惠蘭原創

天生夜遊神,小半生從事中文。敝姓王,但從未登基,隻是沾了些先祖靈氣而已;生於午夜,著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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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被解聘者 (二十三)

(2004-09-29 07:16:46) 下一個
【小說】:被解聘者 (二十三) ●惠蘭 23、 從汪洋的舉止,我立即明白:王小冬死了。 “怎麽會呢?”我問汪洋。 汪洋的臉色紙白,一句一頓地說:“他,他,把,王小冬,他把他老婆孩子,一齊殺了。” “天哪,這怎麽可能!汪洋,你是不是搞錯了。好好的,他怎麽會殺自己的老婆孩子?”我不住地問汪洋。可是,汪洋並不回答我的話,他的雙手,抖得比先前還要曆害。 “汪洋,你找個地方停下,我來開。”我對汪洋說。 “不用,我沒問題。我隻是心頭有點兒慌。”汪洋回答。 “真的沒有問題嗎?汪洋,不行就說一聲。”我說。 “問題可能是有一點。我昨晚沒睡,這個消息也太過突然,我像在做夢。”汪洋說。 “那我來開吧。”我說。 “不行。要是你開,我就找不到路。我自己開,才能邊開邊想。他搬家時,是我幫開的車。”汪洋說。 “汪洋,你不要太擔心,這事肯定是搞錯了。他沒有理由做出這種事。”我安慰汪洋說。汪洋不再答話。 說完,連我自己也是不信這樣的安慰話。據我本人對王小冬的了解,知道他這個人性格比較脆弱,遇到事情,他總表現得像個女人似的不會控製。他這人要做出這樣的事,那是很有可能。想當初,公司接連解聘了兩批人,其中的三十多個中國人裏,至少有三四家的情況比王小冬艱難。而且,當時那些被解聘的人,有四個人的老婆都懷孕了。可那些人最後都想辦法咬牙挺過來,隻有王小冬,遇到不順隻知流淚,不會去想辦法。因為這個,公司有好多年輕人都看不起他,也漸漸地遠離他。後來我聽說,就是那次他搬家,都是汪洋去作了工作,那些年輕人才肯幫他的忙。要不然,他在這裏真成了孤家寡人。公司接連解聘兩批人之後,不到半年,就徹底跨了。所以,不管是否被解聘,大家最後麵臨的問題,都是同樣的。隻不過,後來丟了工作的人,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沒有身份之後,他們要想起辦法來,就比前兩批人容易些。 可以說,在所有丟了工作,又失去身份的中國人裏,王小冬是最幸運的。當時,大家都是靠讀書打工才留了下來,隻有王小冬一個人,才重新有了份工作。而且,直到現在,我都不能對大夥兒說,那份工作,當初是我讓給他的。在我們那個群體中,沒有人喜歡王小冬,包括我自己。我當時之所以決定幫他,也並不是因為他,而是看了他老婆孩子的狀況。 在我被解聘後的一個月。有天,我碰到多年前的韓國同事金理。金理的祖父母是韓國華僑,他的父親後來和一個韓國女子結婚生下了他。金理雖是韓國公民,可是,他卻一直把自己當作中國人。當金理得知我新近被公司解聘,就對我說:“三立,你也許還不知道,我後來辦了個網絡公司。你如果有興趣,可以上我那兒去。” 金理對我很熱情,但說實在的,我並不想去他那裏。但是,對他的幫助我也沒有拒絕。我想,即使自己不想去,公司那麽多年輕人,也許需要這份工作。在他們當中,我和陳興一家關係最好。回家後,我準備給陳興打電話。剛進門,卻接到王小冬老婆的電話。她在電話裏哭訴,說王小冬丟了工作心裏煩,剛剛打了她出門去了。我馬上開車去了王小冬的公寓。進門,見李玉枝挺著個大肚子在做飯,眼睛被王小冬打得腫脹起來。李玉枝告訴我,王小冬沒有申請到獎學金,自費去讀沒人打工又出不起學費。她讓王小冬到社區大學去轉簽證,可王小冬又看不起社區大學。“他心裏煩,就打人。說是因為我懷了孕,才害得他這麽倒黴。” 王小冬是個自私的人,他剛來的時候,我去幫他和陳興兩家人買家具。劉燕發現一張又便宜又好看的字台,訂下來。王小冬也想要,可那字台卻隻有這最後一個樣品,他居然對劉燕說他和李玉枝身體不好,坐在沙發上用電腦不方便,希望劉燕能把字台先給他,回頭晚些再讓我去幫劉燕家買。劉燕沒說什麽就把字台讓他了。之後,劉燕又看了上一張茶幾,就又訂下來。王小冬又看上了,也要一張。可是,那茶幾隻有一個包裝好的和一個樣品,樣品的表麵有點兒劃痕。劉燕已訂好包裝好的,工作人員已在包裝上寫上了劉燕的名字,可是,等店裏把家具運來我去幫他們搬,王小冬卻說劉燕和陳興很斯文,力氣不大,最好要已經安裝好的茶幾。劉燕對王小冬的話很吃驚,正想說什麽,後來終於沒有說出口。就這樣,我眼睜睜地看到王小冬把陳興家的茶幾換了。 現在,知道王小冬如此對待懷孕的老婆,我對他的反感,又增加了幾分。可是,看了李玉枝紅腫的眼睛,我的心腸又軟了下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連劉燕都能寬容王小冬,我當然也應該能夠。這樣,我就悄悄把那個工作機會,給了他。 “三立,這事兒多半是真的。他樓下住的是個中國人,姓張。今天早上,就是他給我去的電話。”汪洋突然說。 “那人又不可能進王小冬屋裏,他怎能肯定王小冬殺人了?”我問。 “血從樓上流到他屋裏了。還有,昨天下午,他聽到王小冬兩口子吵架。王小冬說要殺死他老婆。”汪洋說。 “這樣看來,倒真是出事了。隻不過,說不一定他們都隻是受傷,不會死。”我說。 “我也希望這樣。可事實上,我心裏卻慌得要命,總感到他們一家都已死了。”汪洋說。 “汪洋,你咋會有這種感覺?”我問。 “我不知道。”汪洋回答。 二十分鍾之後,汪洋的車,就已停在王小冬的公寓之前。王小冬家住在二樓,警車和救護車都停在公寓出口的地方,警察已封鎖了現場。離王小冬公寓不遠的草地上,已坐著十幾個中國人。大家都沒有說話,隻黙黙地坐著。我和汪洋也走過去,也靜靜坐下來。我悄悄問身邊的劉燕。 “都在救護車裏麽?” “我沒見抬人下來。他們一家,可能已經沒了。”劉燕說。 “怎麽可能?”我又問。 “具體要問汪洋,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我們在這裏已坐好一會兒了,到現在還沒有見到他們。如果隻是受傷,那應該早就送上救護車了。”劉燕說。說完,就哭起來。 我沒有再問,隻是靜靜坐著,和大家一樣,看著警察和醫護人員進進出出。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有兩個美國人抬出一個很大的封著拉練的皮狀口袋。那個東西我在電影裏見得多了,知道那裏麵裝的肯定是屍體。看那個尺寸,不用想,就知道裏麵睡著王小冬。過了一會兒,又有兩個人抬出另一個稍短一些的皮袋。那一定是王小冬老婆李玉枝了。不久,又一個人手裏提了另一個袋子,也出來了。那個袋子癟癟的,一看,就知道那是他們還不到半歲的女兒。看到這個情景,我立即清醒過來,知道王小冬一家,的確是死了,再也活不過來。想到這裏,我心裏一陣惡心難受,一股酸水冒到喉頭。想吐,卻是怎麽也吐不出來。喉管裏“哇哇”地響了幾聲,憋得變了臉色。 “三立,你沒事兒吧?”劉燕輕輕地問。 我沒有回答,隻是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跟著,另一股酸水又冒到喉頭,喉管裏又響起來。大家都把目光射向我。目光之中,充滿了關切和問詢,但是,沒有人問一句話。我被突然泛起的酸水搞得呼吸不順,嗆得咳嗽了幾聲。汪洋伸過手來握住我。他的手,涼得像一塊冰,把我的情緒給鎮靜下來。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眼睛直直地看著那皮袋一個接著一個,從樓上抬下來。人們的目光,一直緊盯著那三個袋子,直到那抬袋子的人,連同那些袋子一起消失在一個白車的後箱。人們坐著,一句話也不說。過了一會兒,他們的目光,又都從那輛開走的車上收回來。再過一會兒,空空的救護車也開走了。跟著,那兩輛大車停的地方就空出來,變成一大片空地。從那空地望去,再順著兩輛警車的尾部,能看到對麵馬路上來往的車輛。警察們還在忙著,也沒有人過來搭理我們一幫人。又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很結實高大的警察才終於走到我們跟前,對大家說: “我很難過,你們都見到了,他們一家已經死了。所以,你們也不必留在這裏,都回去吧。有什麽事情,我們到時會去找你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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