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被解聘者 (七)

【小說】：被解聘者　(七) ●惠蘭 7、 第二天傍晚七點，所有被公司解聘的中國人，都集聚在張帆ＣＬＡＹＴＯＮ的家裏，商量下一步的出路。張帆來美國已近二十年，早已加入美國籍。目前，他是這個公司硬件組的經理。來這個公司以前，張帆自己曾在聖路易斯有個小規模的網絡公司。他為人心善、樂於助人，在這裏呆的時間也長。看到自己的同胞突然遇到這樣的事，這兩天，他一直忙著幫大家找工作、發信息。事實上，公司解聘人的當天，大家就在他家聚會過一次。今天已是第二次聚會。 來人很多，張帆家客廳的沙發上、椅子上、地上到處是人。除了那十四個被解聘的中國人和少量他們的家屬，那些暫時被公司留下來的中國人，大部份也都來了。屋子裏坐了大概四十個人。人們來了，就找個位子坐下來，小聲地問候。然後又靜下來。 在首批被解聘的十四個中國人裏，要數我的年齡最大，也是唯一不擔心身份的人。我來美國的時間長，也早已有了綠卡房子。除此之外，其他被解聘的人，包括胡其，目前都還沒有身份。公司解聘這些人時，隻給了每人一個月的工資。這就意味著，他們在美國最多可以合法地再呆上一個半月左右，如果超過這個期限，他們的身份都將非法地黒下去。\r 在這些人裏，大部分人都是幾個月前，才剛被公司從北京招過來的。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又都是清華學計算機出身。來美國之前，這些人對美國的了解，大都隻限於書本網上、或是同學朋友的信息。來這裏之後，大家先是忙著租房買家具學車，安排老婆孩子。等這些都忙完了，就想在公司幹出點兒樣子來，成天在單位拚死拚活地加班。他們對美國外界了解不多。可以說，這些人從前在國內，都是屬於精英階層。雖說收入不一定都十分地高，可是業務上卻都是十分地優秀。是不存在被哪個單位隨便解聘的。但是，眼下他們在美國，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遭遇，大部分人都傻眼了。他們對此毫無準備。 開始的一段時間，大家似乎對目前的處境沒有反應過來。可現實是殘酷的。眼下，擺在人們麵前的路就隻有兩條：要麽回國，要麽想辦法留下來。 要說回國，那是最簡單的路。但這條路，說來簡單，可真要走起來，又不是那麽容易。在這次被解聘的不少人中，他們當初從國內走時，原單位都不願意放人。他們頂著巨大的壓力，失去了原單位的職位、住房和股票，把自己的後路已徹底堵死了。現在，他們才來美國幾個月，有的人連開車都還沒有學會，又折騰著要回去，別說工作、房子和經濟上的損失，光是要把在美國新建起的家拆了，在感情上，也是難以接受的。麵對這樣的處境，並不是單純的臉麵或是走和留的問題，這裏麵的一切經濟、情感、成就以及經曆上的因素，並不是簡單的幾句話，或是一個隨便的決定，就能解決的。可是，現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時間在一天一天過去。要留下來，要解決身份問題，必須要要在期限之內，重新找到工作或是申請到學校。 張帆給大家的出路，無非也是這兩條。他雖然忙著給大家改簡曆，聯係工作，可是到目前為止，其他公司裁員的消息頻頻傳來，卻是沒有一個公司，還在這個時候膽敢招人。 從勞累的工作中解脫出來，人們很快意識到要為自己打算。突然之間，平常這些埋頭苦幹的工作狂們，都變成了很好的社會活動家。人們爭相和自己在美國、在加拿大的同學朋友聯係，希望自己能有好運氣找到一個新工作。 可是，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卻沒有一個人找到工作或是申請到獎學金。“九一一”以前，形勢好的時候，搞計算機的人被公司爭著要。人們想去哪裏，都要挑工資的高低和股票的多少。可是現在，到處都在減員，各地公司紛紛關門，就是偶然有一個職位，也是指名要公民或是綠卡身份的人。人們不敢再有別的奢望，也不再關心工資和待遇問題，眼前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身份。隻要有工作，隻要申請到學校，就能保住身份。可是，同學朋友們的情況，卻並不比他們好。那些人不是已經被解聘了，就是擔心自己將被解聘，也過得提心吊膽、自身難保，對同學朋友們的經曆，自然也愛莫能助。 沒有辦法，大家一邊往學校亂遞申請，一邊爭著把簡曆放到“怪物（monster.com）”網上。不用一個星期，人們就忙完無事可做，都在家苦苦地等著消息或是互打電話詢問情況。可是，對大多數人來說，連一個電話麵試的機會也沒有等來。有的人偶爾等來了一兩個，可對方不是不願幫轉Ｈ１身份，就是對被麵試人挑三揀四，說他們很差。事實上，這些人在中國訓練有素，經過多年艱苦奮鬥，別說在中國很優秀，就是在說英文的美國，也不比那個本地同行差。“九一一”事件發生後，美國的恐怖氣氛很濃，就連住在人煙稀少的小鎮的人們，也時時擔心有恐怖襲擊。在一片恐怖情緒籠罩下，美國人的愛國情緒，就像是被打脹的氣球，也瘋狂而缺乏理性地偏激膨脹。一時間，好像所有的外國人都成了恐怖份子，被美國上上下下嚴防。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即將失去身份的外國人，即便你有天大的本事，可要在美國呆下來，就真是千難萬難了。有幾個人等得實在不耐煩，就幹脆去開了股票戶頭。他們就像一個輸光後急於翻本的人，不顧結果，把本來不多的錢，放進了虎口。 胡其也把自己的簡曆放在monster網上。這幾天，他除了獨自一個人發呆，就是守在電腦前，數著自己簡曆上為數不多的點擊率。（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