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被解聘者 (三)

【小說】：被解聘者　(三) ●惠蘭 ３、 文靜在我住房旁邊的那個超市“SCHNUCKS”上班，她是店裏一個不大不小的頭兒。 那時，我在社區大學讀了一年零四個月的書，把正常兩年半的課程全都學完，該考的證件，也都一一搞到手。萬事齊備之後，我不想立即開店，而是先到其他修車店實習了兩個月。剩下的半年時間，我準備到歐洲各國和美國沒有去過的景點，去走一走。 正在準備行李，突然接到蜀梅媽媽的電話： “三立，你不忙走。立即去我那兒一趟。快點兒，立即去。”她說。 “不行，我機票都訂好了，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我回答。 “我太著急，沒有把話說清楚。剛才我接到他的電話，文靜老公車禍死了。是他做的手術，文靜現在正在上班的路上，還不知道。我正在主持會議，不能離開。我已通知文靜單位的頭兒，等文靜一去，就讓她回我的家裏。所以，請你立即到我那裏，等文靜回家。”她急急地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文靜的家，也住在“ＰＡＲＫＷＡＹ”路上，從前和我們是鄰居。當然，確切地說，是現在和蜀梅媽媽是鄰居。我急急地趕到蜀梅媽媽家裏，上網把機票改了期，炒了幾個菜，文靜卻還沒有回來。 文靜老公死了，對這個突然的消息，我不知道是該為她老公難過還是該為文靜高興。為他老公難過，我對他向來沒有好感，那有點兒不可能。可為文靜高興，也不可能。他再不好，畢竟和文靜生活了多年，是她老公。既便他有天大的罪過，可是人死了，我也不會去記恨他。再說，他死了，文靜一定還是會十分傷心。我現在要做的，隻能是盡量安慰文靜。 “咦，三立，你怎麽在這裏。你老婆打電話說有急事讓我回來，她人呢？”文靜一進門，就問。 “她在主持會，很快就回來。”我沒精打彩地說。說完，又補充一句：“她現在不是我老婆。” “三立，對不起，我不該說‘你老婆’三個字。從前說慣了，一時沒有改過來，請你不要在意。真的，我不是有意的。”文靜見我精神不好，趕緊對我解釋她剛才的口誤。 我沒說話。看來，文靜並不知道她老公的死亡消息。我得想個什麽辦法讓她盡量少傷心或者不傷心。但我不知道，那個讓她不傷心或少傷心的辦法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對她說這個消息。 “三立，不要一個人在那兒瞎想。你條件這麽好，應該找一個。我聽蜀梅媽媽說，很多人給你介紹，可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她又說。說完，就坐到我對麵的沙發上。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腦子裏亂得一蹋糊塗，話還沒有出口，滿腦子的影像，卻都是文靜哭著的情形。隨即，她哭著的那張臉，又在我眼前放大著、彌漫著。跟著，又變成了無數張哭著的臉。那些臉，和以前文靜受了欺負來這裏時的臉一模一樣。那些臉在客廳的空間裏，飛來飛去，還帶著明顯的哭聲。它們在我眼前飛了好半天。最後，才隱沒進了頭頂的天花板裏。 “三立，你怎麽啦？”文靜走過來，用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沒，沒怎麽。我，我有點兒餓了，餓得頭昏眼花。”我站起身來，對文靜亂說一氣。 “正好，我早上也沒吃飯，也餓了。剛才一進門就看到你桌上的菜，我嘴饞了。我喜歡吃你做的菜，可主人沒請，我也不敢就坐下來吃。”文靜高興地說。說完，就自己到廚房櫃子裏拿了兩副碗筷出來。坐到桌上，準備吃飯。 “好，咱們吃飯。你先吃著，我去方便一下就來陪你。”我說。 說完，我趕緊溜進廁所，悄悄給蜀梅媽媽打了電話，讓她盡快回來。之後，我拔掉電話線，不讓任何消息再進來。這個時候，我心裏已有了主意：暫時不告訴文靜那消息，先讓她吃好。 文靜向來愛吃我做的菜。我沒離婚之前，她每個星期至少要在我們家吃個兩三次。現在，我搬走了，這竟是她最近一年多第一次吃到我的菜。看得出來，她吃了很多，比從前的來這裏的時候多多了。 “三立，你可別笑話我。好久沒吃到你的菜，今天逮著個機會，我可是把菜都裝到喉管一截了。”她說完，禁不住笑起來。 “隻要你想吃，我天天給你做都沒有意見。”我也假裝笑著說。 “天天做，那倒不敢。現在，你是獨身，和從前不同。”文靜說。 我意識到自己失言，臉刷地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文靜看到我的窘相，就立即改口問： “三立，你的個人問題怎麽樣了？” “不感興趣。一個人，挺好的。” “話是這麽說，但多一個人，還是多個照應。你這麽優秀，定是把條件定得人家想都不敢想。” “你說對了。我確是把條件定得很高。那種條件，是現實中不可能的。但我既然認定了，就不想改變。” “能給我說說你的條件嗎？我有幾個很好的朋友，說不定，到時可以給你搭個橋呢。” “搭橋倒不必，但條件是可以說的。跟你說實話吧，我喜歡上了一個賢惠、漂亮又能幹的女人。很多年了，甚至在離婚前的幾年，就暗戀上了。可她一直不知道。到現在，也還不知道。除了她，我不會和別的女人好。” “你給她說過嗎？” “沒有。她有家。我不能說。” “但是，你這樣不是太苦自己嗎？不管怎樣，你還是應該給她說說。哪怕不可能，說了，至少你心裏會好過些。” “從前我也這麽想。但我的確不想去破壞她現在的生活。雖然，她的生活，並不是我所期望的那麽好。” “三立，你這人真好。說實話，像你這樣懂得女人的男人真不多。當初，蜀梅媽媽跟你離婚，我就不理解。你知道，因為這個，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理她。甚至我老公打了我，我也不再往她這裏跑。” “我知道，但不要去怪她。她是對的，她現在過得很幸福；我也是，比從前過得快樂。” “三立，我了解你這人，總是為別人著想。離婚後的這幾年，你可苦了自己。我說，那個女人你能不能把她忘了？我給你說一個也十分賢惠、漂亮又能幹的女人。我的表妹，怎麽樣？” “文靜，你不要再為我操心了。你自己還有大事，要等著去處理。我隻希望，你一切好好的。除此之外，真的什麽對我都不重要。文靜，我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想請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大事、難事，你都不要太過傷心，一定要好好地生活。” 聊到這裏，文靜猛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她沒答話，隻靜靜地問： “三立，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兒？一進門，我就發現你神色不對。你自己一大早就跑到這裏來，難道蜀梅她媽媽，她，她有點兒什麽嗎？我以前因為你們離婚的事不理她，可她對我像親妹妹。我和她，在美國是最好的朋友呢。天哪，難道，難道她真的出了什麽事嗎？”說這話時，文靜的語氣，變得極為緊張。 “她沒事，真的。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說話的聲音，已開始有點兒顫動不安起來。我看看表，時針正好指向十一點。這個時候，她也應該到家了。 果然，話音剛落，我和文靜就聽到一雙高跟鞋踩著水泥地板的聲音，從門外一路響過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