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北冰洋

你早，北冰洋

●惠蘭



正是盛夏時節，我們有幸踏上了駛向北極的考察船——“雪龍”。於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經曆和感受便隨著航海的日子開始了。


一、北極圈：江南美景消逝在黑色汙染之中

進入北極圈之前，等待北極浮冰的心激動了好些天，怎麽也靜不下來。當“雪龍”沿西經70度線在楚科奇海向北行進時，浮冰在我們的驚叫聲中闖入視線。

這時的冰塊很小，稀疏地撒在海麵上，就像輕盈舞蹈的聖潔天使，又像江南水鄉漂浮的荷葉。不多久，小冰塊很快變成大冰塊，視野裏遠遠近近全是透明的白色。雪龍號向冰海探進，冰塊如萬馬奔騰，向船頭湧來，場麵極為壯觀。大有驚濤駭浪之勢。於是我知道，“雪龍”已進入北極圈。

太陽升了起來，把海水和冰塊映得發紅。湛藍的海水和潔白的冰塊被血紅色的光，融成一道鋪天的大路伸向遠方，使人的原生激情反複激蕩不能自己。這時，有人脫光了上衣，微笑著讓太陽的紅光把藍色的海水、潔白的冰塊和黃皮膚的人融成一體。這永恒的一瞬，讓所有按下相機快門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然而，美妙的感覺僅僅持續了一瞬。“雪龍”繼續向北遊去，剛剛飄然而至的仙景轉眼便麵目全非，視線裏潔白的冰上滿布黑色斑塊，就像健康皮膚上長出了無數的毒瘤，先前的美麗已如被硫酸毀容後的美女——頃刻間已經慘不忍睹了！而冰上的黃色或者褐色的物體正越來越多地堆積在眼前。我的胸口堵得發慌。同船的科學家有人認為，這是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塵土；有人認為這是被海流輸送過來的陸緣冰汙物；也有人說海冰上不是汙物，而是附著的藻類，但馬上就有人否定那是海藻，說海藻一般分布在底層冰塊中，但汙物卻會分布在冰塊表麵。人們眾說紛紜，但最後都同時對工業文明（特別是歐洲工業文明）給人類帶來的負麵影響表示出深深的擔憂。而在我的心中，一個問號卻越來越逼近內心：

北極圈，你到底怎麽啦？
楚科奇潔白的臉麵，又為何這般肮髒？！


二、北極熊：轟動新聞——在北極熊家裏見到北極熊

一天下午兩點，我正在船艙裏打瞌睡，廣播裏突然響起船長的聲音：“大家注意，船的左舷發現北極熊！”

聽到廣播，船艙裏的人拚命往船舷飛跑，有人被撞倒了也全然不顧，爬起來繼續往前衝。人們蜂湧而出，所有的照相機和攝像機都忙碌起來。可忙了好久，卻找不到北極熊的影子。北極熊實在太遠了，過了將近10分鍾，許多人才發現它在船正前方大約500米的地方來回溜達。它的顏色和夾雜著黃灰色汙物的雪塊很是相近，以至於不易被人發現。

“還有一隻！快看！”有人驚叫起來。果然，在船的左前方還有一隻北極熊正朝船上張望呢，它離船的距離比剛才那隻近多了。由於近，這隻北極熊可以看得稍為清楚一些。它的腦袋很像熊貓，可屁股又大又圓，跟頭大象差不多。

“雪龍”悄無聲息地慢慢向前挪動，試圖靠近北極熊。可北極熊對“雪龍”的舉動產生了警覺。它晃晃悠悠地向遠處走去，邊走邊回頭，始終與船保持著相當的距離，那樣子好像在說，“別靠近我，沒準兒你們誰的身上正披著我二大爺的皮呢，快滾開！”

由於過度捕殺，北極熊已變得非常稀少，北極地區的國家70年代簽署了保護北極熊的公約，嚴格控製買賣、販運熊皮及其製品。但目前北冰洋北極熊的總量已很少，平均每700平方公裏才有一頭。因此我們一次見到兩頭，已屬不易。本來大家都做好了看不見北極熊的準備，這一景觀的出現，實在是讓我們大喜過望。於是，在今天的航海日誌上，我鄭重地記載了這一“事件”：14點46分，北緯70度29分、西經167度31分，發現兩隻北極熊。

在北冰洋北極熊的老家見到北極熊，是我們出發18天以來最轟動的大事。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發現北極熊之後的那種心情，到底是驚喜還是悲涼？！


三、北冰洋：空中看雪，有如輕風梳理過的細沙。北冰洋線條柔和而細膩……

冰情偵察又為我們帶來了坐直升飛機的機會，在這種情形下坐飛機看海麵，比安排給記者的航拍機會過癮多了。

飛機向北飛去，高度1000米以下。在這種高度觀察地麵，是一般客機上做不到的事情。我的心既緊張又興奮。

“雪龍”靜臥在冰區邊緣，顯得孤獨而安靜。它的外邊是開闊的藍色水麵，而裏麵全是密密麻麻的白色浮冰。

浮冰形態各異。浮冰之間有冰間水道、冰間湖，浮冰表麵有冰脊、融池，看上去很像藝術家費盡心機的傑作。從飛機上看浮冰，可以明顯看出風吹的痕跡，冰麵上就像覆蓋著一層軟軟的白沙，被風一吹，全凝住了。這種感受平常隻能在某一幅畫裏得到，現實中要抓住這樣的瞬間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在飛機上看冰麵，這種凝固的美景卻永遠存在。風的痕跡像一雙厚實而纖細的手指撫摸在浮冰上，顯得奇異而壯美。

這樣的觀察機會也許今生都不會再有，因此飛機上的幾個人誰都不願飛機降落。但飛機卻該降落了。它先在空中轉了半圈，看準一個較平的地方慢慢落下去，觸冰後馬上又升起，再平移，最後才落地。

在落地前一瞬間，我抓緊機會看了一眼周圍的景色。雪，幹淨極了，比以前見過的顆粒粗得多，也硬得多，這讓我想起家鄉自貢的井鹽。雪層上分布著幾米到十幾米寬窄不等的融池，其中的水呈淡綠色。雪的表麵有如輕風梳理過的細沙，線條柔和而細膩，讓人心中充滿了溫馨的感覺。

走下飛機的時候，快到晚上８點。極地的太陽亮亮地、斜斜地照過來，每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