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朱顏劫 by 燁文 (全)

(2008-12-09 13:10:50) 下一個
【文案】
年少時
隻想著好好與青梅竹馬相守一生

之後,命運更改,屈身皇家,
也就認命,隻想安安份份在宮中侍奉皇家,安度一生

可命運又捉弄,給她一片廣闊天地
看世間百態,品人間苦澀

當生命不隻是圍繞著男子而轉
那麽,如何活得更精彩?



文章類型:言情-宮廷侯爵

【書名】朱顏劫
【作者】燁文
【正文】
錯愛
  自小,我就在將軍府長大,過著典雅富貴的生活,受著大家閨秀的教育,雖然不甚快樂,但還算悠閑。我娘是一個極溫婉的女子,眉毛長而彎,眼睛如墨玉般深情,嘴角一動,那整張臉就如會說話一般。無疑的,我娘,從容貌到神韻,都是極美麗的。我記得我娘一直都是十分嫻靜的,即使是對我,她也隻是淡淡的微笑,從未開懷暢心。
  隻是,當她與我獨處時,在梅花凋落時,她會溫聲對我說:“晨兒,你可以愛上任何人,但絕不能愛上皇上。”我一直都是極疑惑的,我雖是名臣之後,但與當今皇上卻是素未謀麵,何來愛?
  午時,我如常地來到綠竹林中,看到那個一襲青衣,劍飛花舞的少年。他挺拔的身形在林中舞動,劍法大氣而流暢,伴在青色的落葉中,似是融為一體般。很快,他發現了我,身形一轉,便來到我的麵前。那俊朗的麵孔沾著汗珠,使得他的眼珠更為光亮,像是午夜的星星在閃耀。那張魅惑眾生的臉孔朝我一笑,然後將我擁進懷裏。用那清亮的嗓音說:“晨兒,你來了。”我的身體嵌在他的胸膛中,他的氣息包圍著我,真如陽光般舒適!忽然,他拉開我的身子,看著我的眼睛說:“晨兒,大後天就是你爹的生辰,我打算向你爹提親。晨兒,你……你意下如何?”他的神色有些緊張,那因練劍而汗濕通紅的臉更似是火燒般紅。我心裏泛過的一絲幸福,如漣漪般,越漾越大。我羞赫地低下頭,以我自己都難以聽到的聲音說:“好。”他還是聽到了,臉上出現了難以抑製的喜悅,然後飛快地在我唇上親了,“晨兒,我們一生一世都會在一起。”五月十八,我父親大壽,整個將軍府都張燈結彩,熱鬧到不得了。宴席上,我坐在父親的右下方,一張矮桌前擺滿了精致的菜肴,但我卻無心進食。我看到了君信,他坐在他柳左相的旁邊,不時地看著我,嘴角掛著幸福的笑容。我的一顆心也蹦蹦地亂跳,我知道,在獻壽禮後,柳左相必會向我爹提親。以我們相當的家世和良好的交情,我爹必會答應。而我和君信,也將成為夫妻。正是胡思亂想時,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皇上駕到。”眾大臣一聽,忙從座位上離開,紛紛下跪行禮。我低著頭,跟在父親身邊盈盈下拜。這時,一個清俊沉穩的聲音說道:“今天上方將軍壽辰,朕隻是來道賀的,大家不必拘束,盡情玩樂吧。”一幫人謝恩後,各自回座,而皇帝自然是到主位就坐,父親得以聖眷,陪坐在右旁。
  我在位上,恭謹地低著頭,無意聽皇帝與父親交談的政事,便又偷偷地望向君信,恰好他又望向我,兩目相碰。這時,突然聽到父親喊我,“晨兒,皇上問起你,還不過來請安。”我一聽,忙慌亂地站起來,恭敬地低頭走過去,盈盈下拜說:“奴家向皇上請安。”一雙眼睛卻不敢亂瞄,望著腳尖。“小姐芳齡幾許?”我恭敬地回答:“奴家今年十七。”這時卻聽到“嗤”的一聲笑,那聲音略帶輕快地說:“朕當真如此可怕,令你一直不敢看朕一眼?”我一聽,大感疑惑地望著他。不期然,一雙紫眸就落下眼簾,如鳳尾的眉毛襯著挺直的鼻子,真是威儀天生,又俊美無雙。c我就呆呆地看著他,直到那雙紫眸漾起笑意才忽然驚醒,忙說:“所謂聖顏不可瞻,小女怎敢繆然逾矩。”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轉頭向我父親說道:“上方將軍,朕對令千金十分喜愛,欲將她帶回後宮,立為淑妃。不知將軍是否同意?”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像投下了一顆驚雷,令吵鬧的場麵霎時變得安靜,大家都驚訝萬分地望著皇帝,當然也包括我。隻見父親臉色瞬變,嘴角動了幾下,說:“回皇上,這個是臣下幾生修來的福份。微臣謝皇上恩典。”那瞬間,我仿佛看到了無數的梅花飄落,蓋住了整片土地,同時,也蓋上了我的心。
  淑妃,這個意味著女子的極高殊榮的頭銜,對我而言,則是一張囚禁終身的判決書。
  失神地對望著那雙紫眸,我幾乎忘了呼吸,這是何等的倒黴的湊巧,竟成了我身上從天而降的枷鎖。對於這個消息,很多人都感覺不到愉快。不同於君信,我之於皇帝而言,隻是一個政治工具,一個可以牽引我父親的命運的繩索。
步入深宮
  一月後,我被浩浩蕩蕩的禁軍隊伍帶入宮中,據說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吉日。我心內無痕,失去自由,失去愛情,對我來說,什麽事都已引不起我的注意。入宮後,我便被帶到一所宮殿接受身體檢查。作為皇帝的女人,不能有任何疾病,不能是破損之身。在陌生人麵前寬衣解帶是十分難堪的事,我自小受盡榮寵,哪裏有過這般不堪的經曆。心裏不禁升起自嘲之意,我雖然封為貴妃,卻隻是像皇帝的一樣物品。要為主人所用,不但不能異議,還要檢查有沒有成為貨品的資格。要嫁給不愛的人作為妻子已經是非常委屈,何況我現在連妻子都不是,隻是貨品!那人經過嚴格的檢查後,然後向我稟告說:“娘娘,檢查已完畢。請娘娘稍事梳洗,皇上會在今晚覲接娘娘。”我點點頭,接著有幾個宮女帶著我到浴池,服侍梳洗,又幫我穿上華麗的衣裳。
  坐在富麗堂皇的宮殿內,看著帳帷精致的花紋。我就如這花紋一般,雖是精致,但卻無甚用處。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宮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聽到太監通傳,“皇上駕到!”
  我急忙從位子上起來,跪在地上,低眉順眼。接著,一雙靴子出現在我前方。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起來吧。”這個威儀天生的男人一手把我拉起,扶著我坐到床邊。“朕真的就如此可怕,愛妃就不願在我身上投注多一眼?”男人磁性的聲音帶點戲虐,卻不失威嚴。我心裏苦笑,這就是恩威並施的為皇之道啊。
  我抬頭望了皇帝一眼,說“皇上,臣妾一直以為,聖顏不可瞻,故不敢直視皇上。”
  他拿手托著我的臉,我無可奈何要直視他,這是我第一次認真看我的夫君。
  特別的紫眸,挺直的鼻梁,微薄的雙唇,優美的下巴線條,散發出迷人的貴氣。這樣的容貌,即使不是天生王者,也有令人暈眩的本領。過了一會,他鬆開了手,說:“愛妃的美貌真是會令人失去理智。”一邊說著,一邊解開我的衣服,手法不熟,幸而那衣裳不繁瑣。平常妃子侍寢,需光身裹在被子裏等候,以免去皇帝的工作。我因為背景算優越,又冊封淑妃,在新婚之夜,總算可以得到穿衣的榮寵。在皇宮的日子是無法想象的枯燥和鬱悶,日常中,吟詩作畫是打發時間的唯一樂趣。
  我的行宮不小,外麵是一個大院子,種著桂花,這個時節開得燦爛非常。我坐在花樹享受著它的清香,偶爾會想起我的夫君。自新婚之夜後,他來了幾次,夾著威嚴的柔情,阻止不了,我亦不以記掛。
  君信,也該參加科舉了吧。無法支配自己行動,唯一可以管住的,就是自己的心意。晚上,我的夫君又來了。纏綿後的臉孔,掛著汗珠,更是顯得俊朗。他捧著我的臉,說道:“愛妃有何不開心?”我望著那張親密又陌生臉孔,念頭轉了幾個,最後還是決定委以虛蛇,“臣妾心裏很高興,皇上對臣妾非常照顧。”他聽了這話,臉色先是如常,又盯著我看了一會,見我還是臉色冷漠,又沒打算如實告知後,眼睛的火焰便一下燒起來了。他慢慢將我推開,坐起來,冷冷說道:“愛妃當真是個重情之人,對故人可謂念念不忘!”
  我心中一驚,本想辯解,又思及皇帝一向行事謹慎,此次的質問,肯定是知道了隱情。
  “臣妾跟柳公子青梅竹馬,一下難忘記以往的往事。”我無奈下,隻好承認,然後刻意淡化跟君信間的情誼。“哦?原來朕是那個棒打鴛鴦的不識趣之人。”我聽到皇帝的聲音變得冷咧,不禁下意識的害怕,一抬眼,發現他臉上陰晴不定,更是不敢繆然回話。隻見他把床邊的衣服一披,站起來,冷冷的說:“朕因你是忠臣之後,對你可謂寵愛有加。你居然如此不識抬舉,好自為之!”說完,便要擺駕回宮。我雖還在極度的震驚中,還是必須要爬下床,恭送聖駕。皇帝走到門前,忽然又轉身對著我說:“朕有何不好?比不上那柳君信?”
  “聖上是男人中的佼佼者,眾人皆愛。而臣妾之於聖上,就像一件物品。臣妾對聖上不敢有半點的違抗,千依百順,這就足夠了。皇上何必去在意這件物品的想法呢。”聽了他的問話,我好像傻了一般,一股腦的反駁起來。說完了後,馬上後悔了。龍威不可褻瀆,我這個衝動,嚴重會禍及家人。隻見皇帝聽了後,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竟沒發難,隻是一拂袖,轉身跨出了行宮。
  

人麵桃花相映紅
  今夜是團圓的中秋節,宮裏的妃嬪都必須出席皇帝的宴會,小如正仔細地幫我梳妝。
  “主子,自從上次後,皇上很久沒來了。主子一定要趁著今天高興的日子,讓皇上忘記上次的事。”小如一邊梳頭發,一邊溫言的勸說我。“嗯。”我漫不經心的回答道。小如見我沒把她的話放心上,歎了口氣說:“主子,你這樣又何必呢?宮裏的娘娘哪個不是使勁的討皇上歡心,主子怎麽就一點都不在乎呢。主子你長得如此貌美,皇上又尚未立後,這個是個好機會啊。““嗯。”小如的話,我何嚐不知道,但是我還是不方便透露我的心思。這個婢女,在我入宮後挺忠心,但是宮廷裏的爾虞我詐,我還是不得不留個心眼。我這樣的狀況,要是被其他的妃嬪知道,將會帶來無盡的麻煩。 中秋的皇宮在入黑後仍是燈火通明,在禦花園擺宴的排場真是壯觀,而且擺設雅致。
  我在小如的攙扶下來到禦花園,心情莫名的高漲。入宮已數月,我都沒機會見父親一麵,對血緣之親的牽掛,是無法否認的。今夜,君信也會來吧。這次考取了榜眼,也是趁著這個盛會進行賞賜封官。
  榜眼,委屈了他吧。宴會快要開始,群臣都已正襟危坐。我在上位,剛好能夠看到父親,跟我隔了幾個位置。我跟父親點了點頭,父親仿佛挺激動的,雖然臉上沒表現出來,但是手就微微的顫抖了。我環顧了全場,意外地沒發信君信的身影,不禁十分的疑惑,這樣的場合,他不可能不出席啊。
  正當我心緒紊亂時,聽到大太監尖銳的聲音報:“皇上駕到!”群臣忙俯跪地上齊聲喊到:“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眾卿家平身。”仍是那把渾厚有力的聲音,無形的帝皇的威嚴。我起來端坐在座位上,低著頭,不敢望他。隻聽見他緩緩說:“今天是中秋佳節,眾卿家盡可盡情的享受美宴,不必拘泥。”
  “謝皇上恩典。”下麵齊聲回答。“這次的中秋盛宴,朕非常高興。我國對抗匈奴又贏一仗,上方將軍功勳卓越。朕將賜予百兩黃金,綢緞千匹,並賜美酒。”“謝主隆恩。”父親接過賜酒,一飲而盡。皇帝接著說:“上方家對我朝忠心耿耿,上方將軍的千金知書達禮,賢惠大方,朕對她非常喜愛,決定冊封她為我國皇後,冊封大典擇良日舉行。”他的這句話將在座的群臣妃嬪都驚呆了。我猛地抬頭看向主位上的皇帝,震驚得不能自已。
  隻見他麵容平靜,也不理會我的目光,就平平的望著底下的群臣和妃嬪。
  底下的詫異聲不斷,有不服氣的,有趁機奉承的,有妃嬪們嫉妒的細語。
  身後的小如小聲的提醒我說,:“主子,快叩謝皇上啊。”我猛地驚醒,與父親一同跪下說:“叩謝皇上聖恩。”“平身吧。明日你就搬到鳳儀宮居住。”我站起來,不禁又望了望主位上的皇帝,剛好碰到他的眼光,冷冷地盯著我,神情厭惡,哪有半點喜愛之色!隻見他跟身後的宮女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宮女拿著一個酒杯過來了。我連忙叩謝,恭敬地接了。
  美酒下口,馬上就來了一陣惡心的感覺,隻覺胃裏翻騰,但顧著場合,硬是壓了下去。
  我坐在位置上,愈覺不適,估計臉色也是不怎麽好。身後的小如似是發現了,小聲問道,“主子,你身體不舒服?”“嗯。我胸口悶。”一來一回的對話估計被皇帝聽到了,他溫言問道:“愛妃身體不適嗎?”
  “臣妾身體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吹了風。”“那你就先回寢宮休息,不必陪侍了。”“謝皇上。”得到了允許,我叩謝後,就在小如的攙扶下離開了宴會。一出禦花園,我就忍耐不了了,一陣的反胃,扶著欄杆嘔吐起來。正是難受非常時,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晨兒!”我整個人石化,許久後,才轉過身去,隻見君信正怔怔的站在我身後。他身穿官服,應該是去赴宴。他向前走了兩步,站到了我跟前。隻見兩頰深陷,消瘦了不少。“晨兒,你怎麽了?身體不適嗎?”他站在我跟前,著急的問道。兩手拽著衣角,似是拚命地克製自己的動作。我看到這,心裏一陣苦澀。要是以往,他肯定會二話不說將我擁入懷中,輕言地安慰我。而如今,我們卻要如此的避嫌。我笑笑說:“我沒什麽事,應該是吹了風,有點小風寒。回去稍事休息應該就好了。”
  他聽了後,樣子仍是不放心,幾次欲言又止的,琢磨了一會。“皇上對你好嗎?”“嗯,挺好的。”這個問題,就像是一下把窗紙給捅破了。我仍不知該說什麽,任何的話,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傷害。這個問題,將我們卷入了無盡的默然中。過了許久,我正想開口道別時,忽然一個嫵媚的聲音傳來:“妹妹,你身體好些了嗎?”

陰謀?
  我扭頭看了看,原來是劉惠妃。忙笑笑說:“姐姐這麽快就出來?不陪皇上多會?”“我看那裏太熱鬧,那頭痛的老毛病又發了。況且惦記著諒兒,就早些回宮。”
  “那姐姐要注意身體了。前段日子家父托人捎了一支千年雪參給我,改明日我叫胡太醫拿過去給你試試藥效。”“那怎麽行,這麽貴重的藥。”“沒關係的,我現在也用不著。姐姐就不要客氣了。”劉惠妃推托了幾次,不肯收下。我也不好說什麽,反正明日叫胡太醫直接送去即可。
  客套話一番,劉惠妃看了看君信,問道:“妹妹,這位公子是哪位大臣,好生眼熟。”
  我忙理理情緒說:“他是柳左相的公子,這屆科舉的榜眼。”“哦,柳公子,怪不得如此眼熟。敢情小時候見過。”君信走前一步,鞠躬一揖,說:“見過娘娘,娘娘千歲。”劉惠妃笑笑說:“恭喜柳公子高中,想必柳左相也是很高興。我自入宮後便沒有拜會過柳左相,柳公子代我問候你父親吧。”“謝謝娘娘的關心,家父定必感到無限榮幸。”“對了,柳公子怎麽還不進去宴會?”劉惠妃這句話,令我的心都跳出來了。隻聽見君信怔了怔說:“我剛要進去,恰好遇到晨貴妃,拜見一下。”劉惠妃聽了,微笑了下說:“哦,柳公子跟妹妹以往相交不淺,拉拉家常也好。”
  從禦花園回到行宮,我的腦袋都一片混亂。我不得不正視那個我一直逃避的問題——後宮爭寵的風波蔓延到我的身上了。一直不願意入宮,除了無法割舍與君信間的情誼外,其次就是很排斥宮內後宮的爭寵,不希望自己卷入其中。我躺在床上不斷地想今天發生的事情,皇帝忽然封我為後究竟是何原因?根據目前的情況,這次封後對我來說,絕對不是喜事。父親在匈奴一仗中獲勝,皇帝必定會將前些時間從寧親王暫調配的15萬兵馬繼續交給父親統領,準備下次的戰役。再加上父親手中的35萬兵馬,總共有50萬之多。而皇帝此時手中隻有60萬,其他的親王和駐地將軍有40萬。那麽父親握有的兵權足足占了三分之一,再加上我要冊封皇後,這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他的諸侯肯定感到倍受威脅,如果一個外戚專政的罪名安下來,那麽,這個災難將會不可想象。我越想越不對勁,馬上披衣起來,準備到書房修書回家,要父親明日入宮與我商討。
  就在這時,門外的傳來大太監的聲音:“皇上駕到。”我連忙走出臥房,隻見皇帝已經往這邊來了,忙跪下說:“參見皇上。”
  皇帝走到我身旁,拉起我說:“你身體好些了嗎?”“臣妾謝皇上關心,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嗯,那就好。這邊風大,還是回房間休息吧。”“謝皇上。”回到房內,就隻剩皇帝和我。因為上次的冒犯,我還是很擔憂,一直都低著頭不敢看他。
  “愛妃很害怕嗎?”“啊?”我一抬頭,看見皇帝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眼神幽深,不由一陣心慌。
  “愛妃,是否仍是記掛上次的事?無須擔憂,我不會責罰你的。”“謝皇上隆恩。”皇帝笑了笑,招我到桌子旁跟他同坐。我見他心情不錯,掂量再三,還說決定跟皇帝提提立後的事。“皇上,臣妾覺得自己冊封為後,資格還不夠。臣妾並未為皇上誕下麟兒,而且資曆又淺,這樣對姐姐們會缺乏信服力,眾大臣也會反對的。”皇上聽了這話,直直的看了我很久,意味深長的笑笑說:“朕認為你可以冊封,就可以冊封。皇兒,以後會有的。”然後拿起一隻酒杯遞給我說:“陪朕一起喝,朕今天很高興。”我接過酒杯,剛送到唇邊,馬上一陣反胃,幹嘔起來。皇帝見狀忙扶著我,連忙對外麵的侍衛說:“馬上傳太醫!”幹嘔了一會,我喘過氣來,忙賠罪說:“臣妾該死,在皇上麵對如此不雅。”
  皇帝用手覆著我的嘴巴,溫聲說:“感覺好些了嗎?不舒服為什麽不跟朕提一下?”
  我忙解釋說:“臣妾剛才的確好多了,沒想到竟壞了皇上的雅興。臣妾該死。”
  他張了張嘴巴,正要說話,門外的侍衛剛好喊:“皇上,胡太醫到。”“傳他進來吧。”胡太醫給我檢查了許久,合上醫箱,馬上跪下,聲音欣喜的說道:“老臣恭喜皇上,晨淑妃有喜了。”

故人
  “胡太醫,真的?!你是否仔細診斷清楚了?“皇帝的臉上有掩不住的歡悅,驚喜地問道。
  胡太醫笑吟吟的回話:”臣可以以數十年的行醫經驗向皇上保證,晨貴妃的確是有喜。恭喜皇上!“皇帝聽了更是歡喜,拉著我的手說:“晨兒,你聽到嗎?我和你有皇兒了。”
  我開始聽到這話,本是愣呆了。後來緩過神來,簡直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此刻見雍汶皇帝如此高興,而且眼裏的幸福是如此的自然不做作。這一刻,我甚至有錯覺,我們就是一對平凡的夫妻,無須受權勢所累,隻是平淡的相互愛護。於是,我對著他微微笑說:“對啊,皇上,我們有孩子了。”皇帝也甚為激動,輕輕地將我緊緊擁住。我顧忌旁人,環顧一下,才發現胡太醫、侍衛等人不知何時已經全部識趣退出房間了。
  “愛妃,現在我真得很高興。本來立後之事還有部分大臣反對,如今你有了皇兒,這事便是順利百倍。”我聽了這話,心中的疑惑入洪水般掩不住,禁不住問道:“皇上,臣妾一直不明白,皇上為何會冊封臣妾為後?臣妾除了惹皇上生氣外,什麽功勞都沒有。”皇帝鬆開手,笑著揉揉我的臉蛋說:“愛妃終於會講些心裏話了。自入宮以來,你都像朝堂上的老家夥,對我謹慎得很,朕絲毫不覺得是你的夫君,倒覺得像個茶館的客人。”
  皇帝難得的長篇言論和幽默令我的臉一下便紅了,我的確有過將皇帝當茶客的念頭。
  皇帝見我窘促,哈哈笑了好些時候。過了一會,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低聲地說:“你還記得七年前的戊子政變嗎?”我聽他提起,不禁詫異。七年前,朝野的確發生了巨大的政治變動,前皇帝駕崩,皇叔企圖篡位,與各皇子爭奪皇位,最後由四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獲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可是,這個跟我立後之事有何關聯?皇帝見我仍不解其中之事,便笑笑說:“晨兒,你當真是完全忘記七年前與朕曾經相識?”
  “那時父皇剛駕崩,皇叔篡位,諸位哥哥和弟弟都紛紛逃離皇宮,投靠娘家勢力。隻有朕的母後早逝,朕無處容身,最後幸得上方將軍收留我,並摘取皇位。我曾經在你家居住數日,隻是未透露身份。”“梅花肌骨薄,卻樂寒冬雪。”我聽完,大為吃驚,“你是元哥哥?”“你記起來了?”皇帝驚喜地說。“但是元哥哥和皇上的容貌的確區別甚大。”“當年我為躲避皇叔耳目,迫不得已稍作易容。”說到當年之事,皇帝的臉上呈現出沉痛之色,可見那時當真是曆盡了苦難,才得以坐上這皇者之位啊。我用手覆在他手背上說:“這七年間,皇上受了不少苦吧?”皇帝轉而將我的手用手掌包住,又擁我入懷說:“前幾年,我與叔叔哥哥們如仇人般爭鬥,心裏不好受,但是為生存又不得不這樣做。登基後,為肅清朝野,也沒做過幾件仁慈之事。我心裏沒幾天是快活的。所以,朕一定要你進宮,你是唯一一個帶給我快樂的人,我從沒忘記初見你時,你對我的關懷,以及後來的快樂時光。”“皇上,……”我聽了皇帝一大段心裏話,心裏不能說不高興,但是同時也害怕非常,想要打斷皇帝。這些話,我不能聽,更不能多聽。皇帝此刻表示他對我的寵愛,以後卻很有可能是我性命不保的緣由。我生於官宦之家,這些事更是了然在胸。可是皇帝用手勢打斷我的話,接著說:“朕知道你與柳公子青梅足馬,你肯定怪朕拆散你們。可是朕實在太寂寞了,朕隻好自私的將你留在身邊。這就是朕苦心管理這個國家的唯一稿賞。”
  我聽到皇帝提起君信,心馬上提到了嗓子眼,馬上說:“皇上,臣妾與柳公子雖有情誼,但臣妾如今是皇家之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決不會與柳公子再有任何糾纏。”皇帝聽了我的話。定定的看著我,歎了口氣說:“晨兒,你變了。”接著頓了頓,像是自言自語般:“變了也沒所謂,隻要在身邊就好。”

秀女
  診斷出我懷有龍兒後,立後的事果真是快得出乎意料。如今我已住在鳳儀宮,擁有著女人最高的殊榮。隻是,我的心不能踏實,正焦急地等待著父親進宮商討日後打算。等了大半個時辰後,終於聽到外麵的丫環傳達道:“啟稟皇後娘娘,上方將軍求見。”
  我忙從座位上起來,急忙說:“快傳。”等了一會,隻見父親走進門來,跪下說:“臣叩見皇後娘娘。”我自從入宮後,就沒有近距離跟父親談過話,現在見老父跪在跟前,又想起以往的日子,眼淚就禁不住了。哽咽地叫父親起來並賜座後,相對了好一陣子,還是說不出話來。這時聽見父親說:“娘娘在宮中生活習慣嗎?平時需保重身體,盡量少操勞。”
  我抬頭看了看父親,隻見他眼眶通紅,神情慈愛憐惜,就如以往在家中一樣。
  我強迫自己擠出一點笑容說:“我在宮中一切都好,生活上有宮女嬤嬤照顧,吃住都好。隻是現在懷有龍兒,身體還是有些不適應。”父親聽到我說身體不適應,馬上緊張起來,說:“太醫有否常來檢查?”
  我笑笑安撫父親,“太醫對本宮的照料非常周到,父親不必擔心。但是現在在這後宮,本宮還是比較擔心龍胎,所以請父親務必要安插兩個心腹照顧本宮,本宮才能安心。”
  父親點了點頭,“這個我會安排。”“還有另一件事,皇上快要選秀女,父親也要挑選幾個家境中等,品德賢惠善良的姑娘,安排進宮。但切記,家境一定要普通,不能是貧窮或大富之家,家族關係不能複雜。”
  “這個臣會按照娘娘吩咐的去辦了。娘娘還有其他吩咐嗎?”我望著父親微顯花白的頭發,不禁一陣心酸,接著說:“父親將要出征邊疆,萬事要小心。如今父親獨攬大部分兵權,萬事須謹慎,千萬不能落人口實,說我們上方家是外戚專權,切記不要氣勢迫人。”父親眼眶泛淚,哽咽答道:“臣定謹記娘娘的教誨,娘娘也要好好保重。”
  我含淚點了點頭。“娘娘如果沒事情吩咐老臣,老臣就要告退了。”我點點頭,父親跪拜後,就轉身走了。冬天過後,選秀女就要開始了。各地首先將一些美貌、品德賢良的秀女送到京城,然後皇宮會派遣經驗豐富的宮女對其進行訓練,再送入宮中。此刻我正在瀏覽各地的送來的秀女的介紹和畫像,然後將她們分3個等級,然後再交給皇帝。
  身旁的小如插話說:“娘娘,今年的秀女相貌還算一般,不是很出眾呢。”
  我笑笑說:“相貌不需太出眾,端正即可。最重要是品德好,善解人意,懂得顧全大局,為皇上分憂。”小如嘟嘟嘴,“反正她們就難以跟娘娘相比。”我聽了直覺得好笑,正翻到下幅畫像,忽然看到畫中少女的形象,不禁一愣。
  那少女不但樣貌美麗驚人,而且神情俏皮活躍,像是活脫脫的花仙子遊玩人間。
  正發愣,外麵的宮女喊道:“娘娘,皇上駕到。”我連忙起來,到門外迎駕。皇帝笑吟吟地說:“起來吧。今天身體感覺怎樣了?”我抬頭看了看皇帝,見他身穿龍袍,顯然是剛處理完政事,來不及換衣服。不知怎麽的,我心裏竟有些開心。“身體還是跟平常一樣呢,感覺不錯。皇上怎麽這麽急著找臣妾啊?”皇帝心情似乎十分好,笑著說:“朕這幾天看奏折看得頭昏腦脹的,一直記掛著你。現在有點空閑,就過來看看你了。嗯?在忙什麽?”我笑笑說:“難得皇上經常記掛著我,臣妾真的很高興。臣妾正在篩選今天的秀女呢。”
  皇帝一聽,突然愣了一下,然後頷了頷首說,“嗯。”我接著說:“今年的秀女中,有一個相貌非常出色的姑娘,皇上要不要看看?”
  皇帝臉色變了變,說:“哦,秀女的事,就由皇後負責吧。朕的奏章還沒有批完,就先回雍和宮了。”我連忙說:“皇上政務要緊,臣妾就不耽擱皇上了。恭送皇上。”皇帝答應了一下,就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鳳儀宮。身旁的小如低聲說道:“娘娘,你何必特意惹皇上不高興呢?”我愣了愣,“本宮並沒有這樣的意思。”小如端了一碗紅棗茶給我,接著說:“娘娘,您明知道皇上現在心裏記念的是您,特意要來看您。現在娘娘又拿秀女來拒絕皇上,皇上心裏不好過啊。”小如說了之後,我一直沒作聲,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其實我是知道皇上現在喜歡的人是我,但是我卻不想他對我好,因為他一直這樣,我就……想到這,我不禁嚇了一跳,難道我竟然、竟然管不住自己的心?


出遊
  自從上次選秀女一事,皇帝又是許久沒到我的行宮。我像平日一樣的畫畫、練書法,但是卻感到有些寂寞,我心底不由地害怕。“娘娘、娘娘!”小如一邊喊,一邊跑到後花園,氣喘喘的來到我身旁。
  我看見她額頭冒汗,上氣不接下氣的,就說:“你這丫頭怎麽就這麽沒規矩,雖然本宮不在禮節上苛刻你們,但是你們也應該有點分寸。這裏畢竟是鳳儀閣,皇後的行宮,你們這麽沒規矩,會惹人閑話的。”小如聽我這麽嚴厲的教訓她,也就收斂了些,忙跪下說:“娘娘教誨的是,奴婢以後會嚴加注意。”我聽她這麽說,就滿意的點點頭說:“你要報告本宮什麽事?”小如一聽,馬上又興奮的抬起頭說:“皇上要微服巡視京城,要求娘娘也一同去呢。”
  我聽了後,大為詫異。微服出巡,向來都禁絕後宮參與,此次皇帝要求我同行,實在奇怪。
  “皇上還沒有下令其他後宮陪同?”“沒有,皇上隻要求娘娘一同出巡。”在得到皇帝的口諭後,我趕快整裝好,呆在鳳儀宮內等候。不一會,隻見皇帝換了一身便服,興衝衝的走進來。我忙要行禮,皇帝扶住我說:“皇後,現在我們就是平民了,從此刻起,就不要再行禮了。你要開始學會稱呼朕為老爺。”我看著皇帝一臉的興奮,像小孩出遊一樣,縱是覺得這樣的方式不妥,也不好說什麽,忙連聲答應。我們乘著馬車,從後門出了皇宮,顛簸了一個時辰後,來到了京城的鬧市。侍衛找了間客棧讓我們稍作安頓後,皇帝就拉著我跑到街上巡遊。經過了一間酒樓時,皇帝停下來說:“娘子,這間酒樓的烤鴨做得十分好,就連府裏的廚子都比不上,我們一起去嚐嚐吧。”說完,就往裏麵走。我在後麵跟著,擔憂不已,害怕會出狀況。就對後麵的侍衛說:“老爺平時出外也是這樣嗎?”
  侍衛一聽,馬上苦了臉說:“老爺平時出外都是不拘小節,奴才很是擔心。還是夫人去勸勸吧。”我聽了侍衛的話,心裏有數,跟著皇帝就座後,就笑笑說:“老爺曾經來過這兒吧,妾身也很急切要嚐嚐這裏的風味呢。”皇上哈哈笑道:“娘子跟我一樣喜愛美食,真是太好了。我總覺得家中的廚子雖然好,但是卻很難煮出各地的風味特色。而且美食還是要自己去嚐試發掘,才會覺得有趣。”
  我微笑接著說:“老爺在外辦事,但是妾身在府中就是焦急擔心,還望老爺平時多保重。”
  皇帝聽了,先是皺皺眉頭,然後笑笑說:“娘子跟老家夥們一樣,嘮叨得很。不過,知道娘子掛念我,還是很開心。”過了一會,熱烘烘的烤鴨以及其他菜都端了上來。皇帝馬上夾了一把,吃得十分痛快。
  “娘子,待會我們還可以到附近的老字號喝杏仁茶。那裏的茶做得很好,入口甘香,口感細膩,是上品。”我不禁寵溺地笑笑說:“老爺怎麽這麽熟悉附近的美食?就跟在這裏居住的老居民一樣。妾身好生奇怪呢。”皇帝抬頭看了看我,說:“前幾年在外麵逗留得久,經常跟其他將軍侍衛到處辦事,然後就在外麵用膳。久而久之,就對很多食店都很熟悉。其實那時候,倒是挺自由。”聽了皇帝的話,我不禁有點慶幸之前的政變。若不是有了那幾年的磨煉,可能皇帝還是跟以往普通的皇子一樣,活在皇宮的圍城內,不知苦疾,驕傲自大,又懦弱無能。吃完飯後,皇帝帶著我到街上遊逛。走了一會,皇帝說道:“最近一年,京城居民的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以往出外時,很少見到這麽多的貨品交易,現在的糧食和生活用品都有寬裕,我真的好生高興。”“老爺對政事勤奮,又體恤百姓,對鄉紳的租稅監督也有所加強,老百姓的確是得益不少。”
  “夫人對我如此誇獎,我真是高興。”皇帝一邊說,一邊笑著看著我,眼裏盡是柔情,我心裏不禁咯噔的跳了一下。
  正意亂情迷時,忽然皇帝一把扯了我一下,喊道:“小心!”我側頭一看,隻見旁邊地上掉了兩個飛鏢,顯然是剛才暗算之物。旁邊的侍衛忙將我們圍住,拿出兵器招架。那些偽裝成平民的家夥,見暗算不成,也紛紛拿起兵器與侍衛對侍。對方約有十餘人,而我們隻帶了六名侍衛,時間一長,我們就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皇帝見情況愈下,便連忙帶著我往反方向走。

患難與共
  我跟著皇帝走了一大段路,體力漸漸有些應付不了,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皇帝似乎感覺到了,也放慢了腳步。我馬上說:“皇上,您不用擔心臣妾,請您先走吧。”皇上一把抓住我的手說:“朕豈是這般膽小自私的鼠輩!更何況……”皇帝頓了頓,“你還不知道嗎?你對朕真的很重要!”一邊說,一邊拉著我繼續向前走。我聽了,心裏震驚不已,一股暖意從心底裏湧出。一個男人,九五之尊,對我如此情深意重,不可能不感動。我們一路默默地咬著牙不停地逃跑,汗水濕了衣襟,相握的手掌也汗濕,黏黏的粘在一起。這本應是很不舒服,但是我卻隱約覺得有種生死與共的幸福。我們走著走著,隱約聽到了馬蹄聲由後麵而來。我的心砰砰地跳起來,估計是那些追兵趕上來了。我擔憂的看了看身旁的皇帝,隻見他停下了腳步,把佩劍拿出來,然後把我拉到背後。
  “皇上,這樣不可以的!皇上的龍體要緊!”我急忙說道。皇帝揮了揮手,示意我不要講話。我往遠處一看,有兩個騎馬的灰衣人正往這邊跑來。快到我們跟前時,便拿了武器跳下了馬。皇帝對著他們說道:“弑君之罪非同小可,看來,你們是有十分硬朗的後台了,居然知道朕微服出巡之事。”那兩人說:“狗皇帝,不要廢話。乖乖合作跟我們走,就留你幾天命,如果不合作,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皇帝扯了扯嘴角,二話不說,就跟他們打鬥起來。兩人的武功十分厲害,劍法詭異非常,可見是一等的高手。令我驚訝的是,皇帝的武藝居然也是十分出色,劍法變化靈活而有力量,加上本身散發出的皇者霸氣,在與兩人周旋中,竟一點也不顯劣勢。那兩名黑衣人見久攻不下,便顯得有點急躁。有一個見我在皇帝後麵站著,劍鋒一轉,竟一劍向我刺來。我忙閃躲了一下,避開了。我這邊幸好沒事,但是皇帝卻看到了,連忙退到我身邊,護著我。皇帝一邊與灰衣人拆招,一邊又護著我,身手明顯沒有先前利落。三人的兵器在打鬥中哐哐作響,有時就在我眼前擦過,驚險萬分。那個先前突襲我的黑衣人顯得比較靈活,劍法最為詭異,有時出劍時分明時刺向小腹,但是出劍後便變成刺向前胸。突然,我見他趁著皇帝與另外一黑衣人糾纏,想要出劍刺向皇帝心髒部位。我心一驚,連忙想要將皇帝推開。誰知,他劍鋒一轉,居然向我刺來。眼見就要刺到我,忽然,皇帝一把我扯開,那劍便插到了皇帝的左肩上。皇帝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後順勢把劍刺入他心髒部位。那人劇痛,摔倒在地上,口吐鮮血,抽搐了幾下,斷了氣。我看了看他同夥,也已經被皇帝殺死了。我連忙跑到皇帝身邊,把他扶住。隻見肩頭的衣服已經被血濕透了,傷口十分深。
  我連忙把裙子的下擺撕開,綁住皇帝的傷口,壓在出血傷口,減緩出血量。
  “皇上,現在該怎麽辦好呢?!您的傷勢很重,不及時止血,我怕皇上會支撐不住。”
  皇帝挨著我,緩緩地說:“現在我們先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我在皇宮內外都布好了人手,隻要我在一個時辰後沒有派人往皇宮傳達我所在地的消息,皇宮的禁衛軍就會馬上來找我。我們隻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就會有人來接應我們。”我聽了後,馬上扶著皇上往隱秘的幽穀走去。走了一段路後,終於發現了一個野獸棄置的洞穴,連忙扶著皇上往裏麵坐好。洞穴裏麵十分漆黑,我看不清皇帝的臉,但是卻明顯聽到他的呼吸越來越重。我把手輕輕探到皇帝的左肩一摸,馬上感覺到一陣濡濕,那血已經滲透了布條,顯然出血非常嚴重。
  我慌忙喊了一聲,“皇上!您感覺怎樣?”“朕沒事,隻是感覺有些冷了。”他的聲音虛弱,顯得十分無力。我忙用手一探他額頭,發現他體溫十分高,似乎是傷口引起發燒了。情急之下,我馬上將外衣脫掉,蓋在他身上,然後抱緊他。我恐防他昏迷下去,便不時地跟他說說話。“皇上,你還記得那時我們種的桃樹嗎?”“記得,那時你還笑話朕不會拿鋤頭鋤地呢。”“臣妾那時還是孩子,真是不知分寸。不過,皇上一定會很高興,因為前兩年,那樹還結了桃子呢。”“哦,那如果我們回去宮裏,一定要找個時間去看看。”“啊,對了。皇上,你還記得那時跟我們玩的那個總管的兒子富康嗎?他前年也娶妻了。”
  …………我跟皇帝不停地說起孩提的事,感覺很開心,竟有些忘記了目前的困境,時間也過得飛快。
  聊著聊著,突然聽到外麵有個熟悉的聲音喊道:“晨兒、晨兒……”

種下的因
  我猛地一震,這正是君信的聲音,怎麽他也來找我們了?我看了看皇帝,他麵色如常,但是我卻隱約感覺到他的不高興了。我忙說:“皇上,看來救兵到了,待臣妾出去看看。”皇帝頷了頷首,我小心地將他挨著洞壁,然後鑽出山洞。一出洞口,便見到不遠處有幾侍衛,正四處搜尋。忽然,一雙手臂從後麵一下抱緊了我,我正要掙紮,卻聽見那人低喘地說:“晨兒!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我忙寬下心來,是君信。我溫言問道:“怎麽你也來了?”“今日下午我進宮找皇上,宮裏的人說是皇上抱恙。我覺得有蹺蹊,便小心觀察皇宮禁衛軍,發現他們匆匆行事,再加監聽,得知你跟皇上一起失蹤了。我很擔心,便尾隨著禁衛軍出來。”
  我安撫他說:“我沒事了,你不要害怕。”正說這話時,我感到背後似是有股犀利的目光看著我。一回頭,竟發現皇帝自己出了洞口,一手扶著洞壁,一邊盯著我們。我心亂如麻,忙拉開君信的手,低聲說:“君信,皇上。”然後跑到皇帝身邊說:“皇上,你受了傷,不宜走動。”皇帝沒搭理我,隻是看著君信。君信倒也坦然,毫不慌亂,走到皇帝跟前,跪下說:“皇上萬歲。微臣救駕來遲,令皇上受驚,請皇上降罪。”皇上不做聲,也不示意君信起來,就是直直的盯著他。這時,在不遠處的侍衛聽到這邊動靜,馬上趕過來,整齊地撲到地上,大呼萬歲請罪。
  皇帝揮揮手,示意他們起來。然後對著君信,冷冷說道:“你該呆在自己應該呆的地方。”
  接著挨著我,緩緩地走出山林。回到皇宮,生活又變得跟原來沒兩樣,隻是腹中胎兒越長越大,身體越是行動不便,又夾帶著妊娠反應,很不舒服。此刻梁太醫剛幫我號完脈,正在開藥方。我問道:“最近本宮身體不甚舒服,有時隱約作嘔,又覺得胸口鬱悶。是否身體有問題?”
  梁太醫捋捋胡須說:“此乃是懷胎正常之象。又因娘娘不久前出外稍動了胎氣,需一段時間調理才能好起來。”我仍是有些許擔憂,接著說:“皇宮內,後宮的爭奪是何其激烈,梁太醫你一定比我還要清楚。希望太醫您能夠多加留意藥物,本宮性命和本宮父親的信任,都交托給你了。”
  梁太醫聽了,臉色微變,跪在我跟前說:“娘娘請放心,老臣定會盡全力照顧好娘娘的胎兒。”
  我注意他神色微變,心裏頓時警惕起來。但一轉念,他是父親交托過來的人,應該是可以信任,或許是我語氣太嚴厲,令他心慌。然後就微微一笑,示意他告退。剛送走梁太醫不久,門外的宮女便通傳說:“劉惠妃求見。”我身體不適,本欲休息,但礙於禮節,也隻好接見。劉惠妃一臉笑容的走進來,盈盈下拜,“參見皇後娘娘。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了。”
  我微笑說:“劉惠妃你常常來探望本宮,實在是有心了。”劉惠妃笑笑說:“皇後與我情同姐妹,這是應該的。不知道娘娘這幾天身體怎樣?”
  “本宮這幾天身體不甚舒服,時常胸悶,嘔吐感覺也很嚴重。”“那娘娘應該吩咐大夫多加照顧才行。”“本宮已經吩咐了太醫仔細診斷,看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劉惠妃一聽,馬上關懷的說:“那娘娘還是好好休息吧,臣妾就不打擾了。”
  接著,就拜別離開了。我連續喝了好幾天的安胎藥,感覺還是不怎麽好轉。早上起來時,甚至還覺得暈眩,需要小如的扶纏才能起來。我越想越奇怪,連忙修書給父親,請他再派一個信得過的太醫過來幫我診斷。
  修書後不久,父親便馬上派了一位餘太醫過來。餘太醫幫我號了脈後,皺皺眉頭說:“娘娘的身體很虛弱,血氣不足。胎兒又被驚動過,此刻懷得不是很穩。不過如果按照娘娘所說,已服安胎藥幾天,情況應該有所改善才對啊。”
  說完,拿了毛筆正準備開藥。就在這時,小如端著湯藥進來了。餘太醫喊住小如,然後把拿著湯藥聞了聞之後,神色變得十分古怪。他把湯藥放在桌子上,厲聲對小如說:“你這個奴才,居然把湯藥掉包了!”
  此語一出,我跟小如都驚呆了。小如忙撲到地上說:“奴婢不敢。奴婢是拿到梁太醫開的藥,然後親自煎的。奴婢絕不會做這樣的事。”餘太醫哼了一聲,說:“你是無辜還是有意,就讓戶部的人審審才知道。”
  我見情況突變,便問道:“藥有什麽問題?”餘太醫鞠躬道:“稟皇後娘娘,這個根本就不是安胎藥,隻是一些普通的消滯藥物。”
  

將心比心
  我怔了怔,細想下,又覺得事情有蹺蹊。便說:“餘太醫,這湯藥除了小如外,還經過了禦藥房的手。勞煩你將此事稟告上方將軍,叫他速查此事,然後入宮與本宮商量。”餘太醫領命後,馬上急忙地出宮去了。我看了看仍趴在地上的小如,說:“此事未查明,本宮暫不將你交給戶部。但這段時間,本宮需要將你禁錮,待水落石出再作處理。”小如抽抽泣泣的回答,“謝娘娘開恩。”我吩咐外麵的公公進來,說:“你們把她關進偏房,找人日夜看守,不能出差錯。若不然,本宮絕不輕饒。”那兩個太監忙磕了頭,迅速地把小如帶了下去。在皇宮等了兩天,可謂是心急如焚。在第二天下午父親終於進宮來了,隻見父親心事重重。我忙問:“父親,事情究竟是怎樣的?”
  父親臉色不是很好,過了一會才說:“此事,我本來就是覺得奇怪。梁太醫一向品行正直,而且我與他相交多年,又有恩於他,所以我才會安排他來照料你。這兩天我派人到梁太醫家查探,發現他家人已失蹤數日,我多翻追查,也無其下落。”我大吃一驚,“是否梁太醫受人威脅了?”“這事大有可能。而且我還查探到,此事跟朝中的重臣與後宮妃嬪有關。”
  我越聽越覺得此事非同小可,馬上傳梁太醫晉見。梁太醫一進來,見到我跟父親一同坐在堂中,臉色霎地發白,跪在地上說::“微臣叩見皇後娘娘,叩見上方將軍。”父親臉色鐵青,厲聲說:“梁太醫,我上方家待你不薄,你何以如此陷害娘娘?”
  梁太醫忙說:“微臣不敢。”我吩咐奴婢將今天送過來的藥拿到他麵前,說:“這個根本不是安胎藥,隻是消滯藥。這些天來,都是這樣的藥。難道太醫你每天都會開錯藥?”梁太醫這一下嚇得不輕,忙磕頭說:“娘娘恕罪,微臣實在是有難言之隱。”
  “什麽難言之隱?”“前些天,微臣的家人無故失蹤,微臣心急萬分,正要報官。誰知就在這時,微臣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要求微臣必須以藥物讓娘娘小產,要不然,就會殺害我家人。微臣在收到信後不知如何是好,既不願意辜負娘娘和將軍,又想保全家人性命,隻好想出這權宜之計。暫時停用安胎藥,讓娘娘身體不適,但又不會滑胎,又可以爭取時間營救家人。”派人將梁太醫帶下後,我跟父親說:“此事實在牽連甚大,看來是務必請皇上查明。”
  父親點點頭說:“為今之計隻能這樣做了。”晚上皇帝過來看我,我便將此事告知皇帝。誰知皇帝並無想象中驚訝,隻是說:“這事朕已略知一二,正在徹查此事,以後朕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定會保皇後安好。”此事過後,我換了太醫,身體也慢慢好起來。而皇宮內,卻是激流暗湧,似是有大風暴來臨。
  午飯後,我才剛到書房準備練字。小如便氣喘喘的跑進來,說:“娘娘,發生大事了!”
  我不悅地說:“什麽事?”“劉王爺被抄家了,聽說還會誅連九族。還有,劉惠妃也受牽連了。”我驚訝地問:“他們犯的是什麽罪名?”“聽說犯的的顛覆皇室的弑君大罪。”“那劉惠妃現在被抓走了嗎?”“還沒有,不過禁衛軍也開始行動了。”我一聽,忙從整理一下衣服,說:“我要去劉惠妃那裏看看,快幫我準備。”
  急急忙忙走到劉宮,剛好看到劉惠妃被侍衛押著,狼狽不堪的走出來。她一下就看到了我,嘻嘻的尖笑著說:“上方晨,不要得意,你將來就會像我一樣的下場。”
  我看她瘋瘋癲癲的,甚是可憐,不禁一陣悲哀掠過心頭。小如聽到了,在我背後小聲說:“娘娘,不要理會這些人,我們回宮吧。”
  劉惠妃見我無所動容,又接著說:“你搶我夫君,又奪我孩兒的太子位。此次害你不成,算是我倒黴。不過你風光不了多久,你等著吧。哈哈哈哈哈……”她一邊發了瘋的大笑,一邊被侍衛架走了。她的笑聲令我心中很不舒服。正是發怔,就聽到一孩童的哭聲。扭頭一看,原來是諒皇子。
  隻見兩名侍衛拖著他走,那孩子一邊走一邊手舞足蹈的,侍衛十分不耐煩,罵罵咧咧。
  我忙上前去,說道:“你們幹什麽?為何捉住諒皇子,他是皇上的親生孩兒!”
  那兩名侍衛停了下來說:“回娘娘的話,這是皇上聖旨。奴才也是按皇上意思辦事。”
  我聽完,呆了下來。那侍衛見我不阻攔,便繼續向前行,隻聽見諒皇子大哭道:“娘娘,請你救救我和母妃,娘娘,請你救救我們……”我連忙向小如說:“我們馬上去皇上的宮殿。來到禦書房,我對門外的公公說道:“請你幫我通傳一下,本宮有要事求見。”
  那公公為難的說:“皇上正在批改奏折,請娘娘稍後再來吧。“我連忙說:“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請你先通傳吧。“那公公為難的躊躇了一下,還是進去了。過了一會,他出來說:“皇上吩咐娘娘進去。”我進到禦書房,見到皇帝桌子前堆放著大堆的奏折。感動十分抱歉,忙跪下說:“臣妾打擾皇上,請皇上恕罪。”皇帝抬頭說:“你很少如此失態,究竟所謂何事?”我忐忑的說:“是關於劉惠妃的事。”皇帝不悅的說:“這件事,你不該插手。”“但是,諒皇子畢竟是皇上的親生骨肉,皇上可否網開一麵?”皇帝歎了一口氣說:“對待枕邊人和親生骨肉作如此殘忍的處罰,朕何嚐不心疼。但是這就是皇家,若朕今天饒過他們,他日落得如此下場的就是朕。”我忙說:“但是諒皇子畢竟還小,而且,劉惠妃不就是隻是加害於我嗎?既然跟叛變無關,那可否……”皇帝打斷了我的話說:“晨兒,難道你忘記了前些時被圍殺的險象?朕的行蹤暴露,單靠劉王爺,是不可能如此清楚的。而諒兒,我真的不能留他在身邊了,朕對於諒兒來說,就是殺母的凶手,我們是不可能再成父子了。”我聽皇帝一番話,心裏就像被潑了一桶涼水般,失神地問道:“如果他日皇上麵對的是臣妾,皇上是否也會如此?”

逃避
  劉惠妃之事發生後,我數天都是失神狀態,直到一個意外之客的出現——我的母親。
  母親向來少出門,這次竟然入宮,實在是令我驚訝。我恭敬的請她上座後,便喜悅地說:“本宮自入宮來,對娘十分思念,今天真是好生高興。”
  母親溫柔的笑笑說:“娘也是許久沒見你,本想早些來看望,但是早些時候患了風寒,耽擱了。”“娘如今身體怎樣?”“已無大礙,日子暖些,身子也舒服多了。”“那就好,我這裏有些藥材,是皇上所賜,娘可以吩咐家中仆人帶回去用。”
  母親搖搖頭,說:“這倒不必,家中珍貴藥材應有盡有,不差於皇宮,你還是留著用吧。其實這次來是有事跟你商討。”“哦,何事?”“那劉王爺抄家誅九族之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了。皇上借此事收回皇親的兵權,現在朝野正是大亂。”“此事,我也有所了解。”“但是現在我正擔心的是,皇上有意將劉王爺剩餘的十萬兵權交給你父親,作為不久後與匈奴對戰的兵力。”我大吃一驚,“如果如此,父親豈不是統領60萬大軍!這與皇上手握的兵權是一樣的!這個真是禍事!”母親聽了,點點頭說:“我也是非常擔心,故勸阻你父親不要接手。但是,你也知道,他一直夢想從北遨國手中收複失地,我知道他這次不是很願意放棄,你要幫忙勸阻他。”
  我擔憂的說:“我會盡量勸父親。這個如果是真的接受了,我們上方家會麵臨極大的危險,處於風口浪尖處,外戚專權這個帽子是戴定了。”母親也是擔憂的點點頭。過了一會,母親拉起我的手,輕輕的拍了拍說:“你在皇宮,實在是辛苦你了。”
  我想了想,然後笑笑,“其實也不是很辛苦,雖然是要提防後宮的手段,但是皇上對我的確很好。”母親歎了口氣說:“唉,本來最不願意你與皇家有半點牽連,誰知天不遂人願。你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能隻指望皇上。”“孩兒知道。”“你盡量不要逆皇上的意思,盡管不願意,也要委屈求歡。不要因為現在受寵愛就肆意行事,你要記住,昔日的寵愛跟後日的光景是毫無聯係。還有,你務必避免跟柳公子再有任何的接觸。”
  我聽母親說起君信,不禁想起那天在山洞外的情景。那天,想必在皇帝心中留下了一根刺了。
  初春的午後暖洋洋,我用完午膳,覺得甚是空閑,吩咐小如打點了行裝,就順便探望一下不久前入宮的莊貴人和惠貴人。到了延禧宮,尚未進門,就聽到一陣陣的笑聲,很是熱鬧。小如剛想通報,我示意她噤聲,然後就直接走了進去。隻見莊貴人、惠貴人和一班丫環都在院子裏,全圍在樹下的小石桌旁。那石桌上放在一罐東西,隨著輕風,發出一陣陣芳香。我笑著走過去,問:“究竟是什麽寶物,那香味真是誘人。”眾人一看我,連忙跪下,莊貴人和惠貴人說道:“臣妾不知皇後駕到,未能遠迎,請皇後恕罪。”我笑笑說:“請起吧,是本宮叫人不要通傳的。剛才本宮見你們好生高興,想湊個熱鬧,你們在忙什麽?”莊貴人怯怯的看了看我,“回娘娘的話,這是臣妾入宮時做的桂花釀,現在發酵得剛剛好,臣妾就拿出來跟大家一起嚐嚐。”我聽她一說,大為驚喜,問道:“你會做桂花釀?真是巧手。本宮一直喜愛它的味道,這究竟是如何釀製?”莊貴人紅了紅臉說:“謝娘娘誇獎。臣妾父親善於釀酒,故臣妾也懂一些,這桂花釀製作不複雜。先用鹽水衝洗,然後晾幹,再用一份桂花,兩份糖,依次地一層層的放在罐子裏,封好。待兩月後,糖就會完全溶解,桂花也發酵好,就可以拿來食用了。”我一聽,很感興趣,“莊貴人在宮裏的生活真的很有趣呢。本宮隻知拿桂花釀泡茶,香氣甘醇,味道上乘,卻不知道原來還能自己釀製。本宮想嚐嚐你的手藝,可以嗎?”莊貴人連聲答應,馬上倒了一小杯遞給我。我嚐了一口,果然是味道清醇,入口含香,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釀。我放下杯子,微笑說:“妹妹的手藝果然出眾,本宮非常喜歡。不知可否贈送一些給本宮品嚐,順便也讓皇上試試妹妹的佳釀。”莊貴人大喜,忙謝恩說:“臣妾當然願意,謝謝娘娘的誇獎和厚愛。臣妾還有一罐尚未開封,現在拿給娘娘。”說完便急急的走進內堂取。我看看旁邊站著的惠貴人,柔聲問道:“妹妹來皇宮已兩月,覺得習慣嗎?”
  惠貴人被冷落已久,此刻見我問話,受寵若驚地說:“謝謝娘娘的關心,臣妾一切都覺很好。”
  我拉起她的手:“妹妹如果有什麽需要,盡管來鳳儀宮找本宮。”惠貴人十分激動,似是眼中含淚,猛點了點頭,“臣妾謝皇後娘娘恩典。”
  正是說話間,莊貴人已拿了一罐新的桂花釀出來。我吩咐小如拿了,就起駕回宮。莊、惠兩人都甚是激動,跪著恭送我,許久都不願起來。或許,每人在深宮中都是那樣的寂寞,渴望得到一點的關懷,即使,那可能是假的。
  晚上皇帝來的時候,我準備了從莊貴人那拿來的桂花酒,伴著禦廚做的精美點心,更顯芳香誘人。皇帝聞了聞,似乎十分喜歡,說道:“這桂花酒做得真是好,朕聞了也覺得食欲大漲。”
  我笑著說:“這個是今天中午從莊貴人拿來的佳釀,是莊貴人親手所做。”
  “哦?宮中妃嬪居然有如此巧手?”“是今年選的秀女,被封為貴人。皇上忘記了?”皇帝想了想,說:“朕真的沒什麽印象,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微笑說:“皇上日理萬機,宮中的妃嬪真的好生寂寞呢。”皇帝一聽,邪笑道:“哦?皇後可是也感到寂寞?”我臉一紅,“臣妾並不是這樣的意思。隻是,皇上如今專寵臣妾,後宮眾多妃嬪皆也是苦等皇上啊。”皇帝眉頭一皺,“皇後的意思,是要求朕多加寵幸其他妃嬪了?皇後真是大方得很。”
  我忙說:“臣妾不敢左右皇上。但是深宮寂寞,眾妃嬪在皇宮坐看青春流逝,為的就是皇上的垂愛。臣妾之前見到劉惠妃的遭遇,心中實在愧疚。若不是臣妾霸占皇上,她也不至於因妒成恨,做出大逆不道的事。”皇帝冷哼一聲,“你總是理直氣壯,說得冠冕堂皇,說到底,就是因為朕不是你所期盼的那個人。”說完,一手抓住我的臂膀,冷冷說:“難道我們同經曆生死,都比不上你那青梅竹馬的情誼?”
  然後一手甩開我,咬牙道:“既然皇後如此期望,朕就遂了你的願。”說完,就跨出了門檻。
  我趴在地上,心如刀割,竟止不住淚水,喃喃自語,“我可以怎樣做?我隻是皇後,不是你的妻子……”那刻骨銘心的痛,竟比與君信分開時更深,就如冰錐刺在心口,透不過氣。
  君信,對不起,對不起……我似乎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花好月圓
  天氣越來越暖,我的肚子也漸漸大起來了,太醫診斷我快要臨盤,故平時不敢太多的外出,就隻好呆在鳳儀宮。閑下來無事可做,腦子就越是紛亂。皇上那絕望的身影總是在腦海出現,然後就會聯想到後宮妃嬪與皇上嘻笑享樂的情景,心中越加的難受。難道這就是七出之條的妒嗎?從旁拿了一張宣紙,勾畫著初見皇上的情景,那時他狂傲邪肆,坐在主位上,氣勢迫人,就這樣奪走了所有的目光,威儀天生啊。待我畫好了,一旁的小如崇拜的說:“娘娘,這畫把皇上畫得真神似!”
  我笑笑,拿了毛筆沾了墨,腦中背誦的詩詞千回百轉,最後徘徊的,隻有那幾句“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惜取眼前人。”,然後竟不自覺的題了上去。待看到宣紙上的墨字,我怔住了。(注:詩詞部分引用宋?晏殊的《浣溪沙》)過了一會,我站起來,剛想要把畫放到旁邊的書桌晾幹。忽然一陣腹痛,腳一軟,差點摔倒,連忙抓住小如。小如見我臉色蒼白,連忙緊張的問:“娘娘,你怎麽了?”我痛的不能自持,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本宮要臨盤了,快找人。”小如大吃一驚,連忙喊人把我抬到產室,在宮中候命的產婆也連忙趕過來,吆喝著眾人準備熱水。一時間,鳳儀宮上下緊張到不得了,鬧哄哄的。我躺在床上,腹痛難耐,又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下體流出,不禁十分驚恐,忙開口喊產婆,“我……”那產婆滿臉是汗,也不忘微笑地安撫我,“娘娘不用驚恐,是羊水。娘娘你試著深呼吸,然後用力,皇子快要出來了。”我聽了後,安穩許多,照著她的話做,但是還是非常的痛。一次又一次的用力,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楚。終於,在我差點暈眩之前,終於成功了。
  這接近一個半的小時的折磨把幾乎將我的體力全數消耗,睜著迷蒙的雙眼,隻見那產婆抱著一個皺皺的小人兒,那小人兒正“哇哇哇……”的大哭,聲音洪亮,與那小小的身軀真是不符。
  這就是我的孩兒?我懷胎十月的孩兒?我也終於有自己的孩兒了。一陣幸福的感覺滲透全身,竟忘記了身上的痛楚。正是自個兒幸福的時候,那產婆驚喜地喊道:“是皇子,是個小皇子。”
  房間裏的幾個女眷聽了,也是驚喜非常,小如更是撲到我床前,說:“娘娘,聽見了嗎?是小皇子!”我對著她幸福地微笑,其實此刻對於我來說,男女都沒什麽區別,隻知道,這個是我的孩兒。
  這時,房門“叭”的一下被撞開了,隻見皇上一臉焦急的問道,“生了嗎?”
  產婆笑眯眯的把孩子交到皇上手裏,然後與眾人一同跪下,大聲喊道:“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皇帝抱著那孩子,又驚又喜,“真的?”然後把孩子抱到我麵前說:“晨兒,你看,我們的小皇子!”我看著他開心得竟連身體都有些發抖,寵溺的笑道:“都是托皇上的鴻福。”
  皇帝空出一隻手,撫上我的臉龐說:“晨兒,謝謝你。朕真是太高興了。”
  皇子的到來,令我跟皇上的關係和緩很多,他基本是每天都來探望我和小皇子。我還是在坐月子,不能外出,隻能在內室,皇上就每天拿點新奇的東西給我,多數是珠子、項鏈、和書,我每天看他興衝衝,倒也不覺得悶,每天都期待著他的到來。一天,皇上急急地走進來,手中拿著一卷紙,然後一把將我摟住,顯得非常激動。
  我甚是奇怪,便問:“皇上,為何如此激動?”皇上放開我,將那紙張打開,我一震,竟是我前些時候畫的畫像。皇上驚喜的說:“晨兒,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見他指著下麵的題詩“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惜取眼前人。”這幾句話,不禁愣住了。皇上甚是高興,緊緊地摟住我。我心裏竟一點也不排斥,竟有絲絲歡欣。心中默想,或許,這就是我以後的路吧,以往種種,就隨風而逝罷了。轉眼過去,小皇子滿月了,鬧哄哄的擺了滿月酒。這小家夥越長越可愛了,白嫩嫩的臉龐,軟軟的,看到就想摸摸。這小家夥長得像父皇,寬寬的額頭,還有一雙紫黑色的眼睛,圓圓的,可愛極了。此刻皇上正是抱著他玩,樂得不可開交。我看到他們兩父子,心裏甜滋滋的,或許這就是我所期待的生活吧。玩了一會,奶媽便來抱了他休息,那小家夥嘟嘟嘴,很不願意。皇上看著那小家夥,一臉寵溺,笑意盈盈,那發自內心的愛,使得他似有光環籠罩,我竟一時移不開眼。皇上轉過身,剛好見我盯著他看,邪笑一下,走到我身邊,抱起我說:“晨兒最近好熱情啊,朕都快被你看得把持不住了。”我臉紅紅,嘴還是硬的,“臣妾沒有。”皇上大笑,抱著我往臥室走說,“好了,不管你有沒有,朕也真的好想念你了。”
  他將我放在床上,輕撫著我的臉說:“晨兒……”接著,他的臉慢慢湊過來,輕輕的在我的唇上親了親,然後托著我的臉,深深吻了下去。我心房狂跳,感覺臉就像火燒一樣熱。那吻一直下去,直至鎖骨,感覺就像小螞蟻在啃咬,酸癢非常。他空出一隻手,慢慢解開我扣子,每解一個,就停留一下,輕輕撩撥。我實在是被撩撥得發軟,無力地抓住他的手,“皇上,別折磨我了。”皇上惡劣的笑笑,看了我一眼,然後一把把衣服一扯,“噝噝噝”幾下,就把那衣服給撕爛了。然後欺上我身,壞壞笑道:“朕以為是朕等不及,原來晨兒更等不及呢,對嗎?”說著,一雙手上下遊走。我感覺腦袋全變漿糊,聽不清他的話,也不知怎樣反駁他,就含糊得點了點頭……
  

夜探
  “乖乖,睡覺啊。”剛走到育嬰房,我就聽到奶媽低聲得哄著小家夥睡覺。
  不由得微微的牽起嘴角,輕輕地走進去,壓著聲音問道:“小皇子睡了?”
  奶媽看到我,連忙站起來,要向我行禮。我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驚動。
  “回娘娘的話,小皇子剛睡下了。”我看了看韓奧,我的兒子,紅紅的蘋果臉,隨著呼吸,鼻翼輕輕顫動,似乎睡得很香。就向那奶媽說:“皇子睡熟了就好,你晚上要仔細照顧,本宮回去就寢了。”那奶媽跪下說:“奴婢定會細心照料,恭送皇後娘娘。”我回到寢宮,剛和衣躺下,忽然聽到窗戶輕響,正要起身查看,一個人影霎地站在了我的床頭。
  我一驚,正要大喊,那人連忙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另一手扯開臉上的黑布,竟是君信。
  我馬上坐了起來,急忙低聲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讓人發現你怎麽辦!”
  君信並不理會我,隻直直的看著我,似是多年失散重逢般,眼睛一眨不眨。
  我急了,“你快回去吧,免得被人發現了。”我還沒說完,他就一下用力地把我抱住,兩臂勒得很緊,伴著劇烈的低喘,甚是奇怪。
  我見他異於平常,很是擔心,輕拍了拍他的背,柔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他把頭埋在我肩,低啞著聲音,說道:“晨兒,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
  我一聽,腦袋一轟,連忙推開他,“你在說什麽!大半夜潛入皇宮就是為了說這些傻話?”
  君信見我激動,愕然說:“晨兒,難道你不願意?你覺得我傻?”我見他神情恍惚,急忙說:“君信,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怎麽你這麽奇怪?你以前從來都不會如此魯莽的,你明知道這樣是行不通的。”君信拉住我的手,放緩了聲音,“各地親王要造反了。”我心一涼,“那現在情況如何?”君信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自顧地說道:“他們打的是‘清君側,反外戚專權’的旗號。”
  我一聽,一下明白了君信的來意,原來已是到了這個地步了。我笑了笑,說:“傻瓜,這個不要緊,皇上不會因此就處死我的。”君信一聽,眉頭皺得厲害,抓住我的肩膀,逼我直視他,忿然說:“晨兒,皇上的心思,我不相信你猜不到。除去劉王爺,此舉固然是名正言順,但是你我心裏都明白,這是皇上收回兵權,獨攬政權的手段。而上方將軍和你,還不就是一顆棋子!你上方家手握重權,即使皇上願意放過你,群臣也不會就此罷休。”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如今上方將軍手握的劉王的25萬兵馬,跟叛兵互相勾結,將軍被困西北,已無力返朝營救皇上。皇上的兵力雖然可以抵禦叛軍,但朝中已有主和派想要以你的性命來安撫叛軍,即使皇上不同意,能避過一兩次,但若是戰事不順,你的性命就難保了。”
  我聽了君信的話,甚是震驚。各地的叛軍,我也略知一二,但想不到竟到了這麽激烈的時候。之前苦勸父親放棄兵力不成,已是隱約猜到這種結果。我隻覺心中煎熬難受,千回百轉,最後還是平靜的對他說:“皇上要整頓這江山,戰亂當是難免。我相信皇上是一名明君,可賦予子民安穩的生活。我也相信,皇上定不會負我。”
  君信的身形晃了晃,我的話顯然讓他受了莫大的打擊。“晨兒,難道你愛上他了?即使他會殺害你,你也願意跟著他?你對他已是用情如此深?”那話聲聲哀戚,更是像刀插在我胸口一般。我痛苦地閉上眼睛說:“一入侯門深是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注:“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出自《唐詩紀事.崔郊》)
  君信一聽,渾身一顫,忽然咳了一聲,一口血吐在我身上。我見狀,嚇得不輕,忙拿起手帕幫他擦了血汙,顫聲道:“君信,你為何要這樣折磨自己?”
  君信臉色慘白,哀聲說:“晨兒,你怎麽會不等我?”說著,站了起來,從窗戶竄了出去,隻聽見沙沙的幾聲,便已走遠了。我心中哀戚,抓住那沾血的外衣,心如刀割。君信,我這輩子,就隻能負你了。我已為人婦,又為人母,怎能脫身?即使你不嫌棄,我也難以麵對你。況且你有驚世之才,我又怎忍心辱沒你?生於豪門,本來就是難以隨心所欲,怎能讓我們的任性,拖累整個家族?“看來,我是白費心思了,原來擔心皇後安危的人,還真不少!”我聞聲一看,竟看到皇上一身便裝站在門前,頓時心亂如麻,一時啞口無言。
  隻見皇上牽嘴輕笑一下,諷刺地說:“皇後平時不是雄辯滔滔嗎?怎麽就啞聲了?難道是說了違心說話,氣走舊情人,此刻難過得說不出話?還是因為不守婦道,羞恥得不敢辯駁啊?”
  我聽著皇上句句說話,都是傷人之極,喉嚨就像被棉布塞住,幾次想要說話,都不成聲調。
  吃力地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我哽咽地說:“如果皇上覺得這樣責怪臣妾會好過些,臣妾也無話可說。”皇帝一聽,臉上顏色幾變,大手一揮,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憤怒地說:“朕的皇後竟然在深夜與其他男子摟摟抱抱,難道朕生氣也是不行?朕隻是說你幾句,而不是把你抓去宗仁府問罪,已是極大的寬恕。你不要仗著朕對你寵愛,就得寸進尺!”我苦笑一下,“臣妾留在這裏,就沒想過會有善終,皇上要處罰我,也就請便吧。”
  皇帝愣了一下,臉色煞白,“原來你真的不相信朕。”然後快速走到我床前,抓住我肩膀說:“上方晨,你看著我!我什麽時候負過你!你難道寧願聽信別人之言,也不肯客觀的看待我嗎?”我見他激動得連朕、我都分不清,想是真的真情畢露,心下一動,偏過頭說,“劉王爺之事,難道皇上就沒有一點算計之心?如今我父親身陷險境,難道皇上真的沒有一點責任?”
  皇上聞言,身形一震,表情甚是痛苦。他站了起來,背過身,低聲說:“如今的局勢,的確與我估計有所偏差。但我說過,定會保你周全,就是一定做到。”接著,他壓低聲音喊了一聲,“符綽。”一個黑衣人忽地出現在他身後,跪下說:“參見皇上。”皇上轉過身,對那人說:“從今開始,你負責保護皇後安全。“那個叫符綽的人,表情忽地變得很奇怪,但仍是十分順從的答道;“符綽遵命。”
  皇上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有千言萬語,然後歎了一聲,跨出了門檻。
  

混亂
  皇上和君信這一來一回,實在令我心力交瘁,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下了床,準備拿衣物更換,卻見那個叫符綽的黑衣人仍是立在門前。我低聲喊了他一聲,他忽地就來到我麵前,可謂真的來去如風。“你是在皇上身邊辦事對吧?”符綽麵無表情,動了動嘴唇,“屬下正是。”我躊躇了一下,問道:“嗯。上方將軍如今情況如何?”他看了看我,“將軍仍是陷入苦戰中。”聞言,我渾身軟了下來,隻覺手腳冰冷,想到如今朝廷緊張局勢,父親難有援兵,此次,可謂凶多吉少。正是灰心喪意時,卻聽到符綽的聲音,“請相信將軍的能力,這樣的戰事,困不了將軍。”
  我猛然抬頭,見他雖是表情僵硬,但卻目光如炬,十分自信,不由得一顫。這樣的氣勢,絕不是普通的侍衛所有,他究竟是什麽身份?我也從未見他公開出現過在皇上身邊,但皇上卻如此信任他,毫不忌諱的將他放在我身邊,究竟是什麽來頭?正是沉思,一抬頭,已不見了他的身影。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戰事似乎越來越激烈,皇上已多日不涉足後宮。一幫的深宮怨婦,更是顯得無聊八卦,互相爭吵,暗中算計的事,更是發生得頻繁。“皇後娘娘,你需為臣妾做主啊!”德妃的一聲嬌訛,拉回了我的思緒。我看了看跪在前麵的婢女,還有站在旁邊的杜昭儀,從心中歎了一口氣。皇上啊皇上,你的後宮可真的麻煩。我看了看德妃說:“既然這個長春宮的婢女不小心打爛了妹妹的送子觀音,那就罰她杖刑二十,扣除一年糧餉。本宮這邊剛好有個白玉觀音,就送給妹妹,你看如何?”德妃麵色稍緩,但仍是不依,繼續說:“杜昭儀的婢女,偷偷來我永安宮,居心叵測,姐姐要幫臣妾查明白。”那婢女一聽,忙咚咚的叩頭,帶著哭腔說:“是香蘭姐姐吩咐奴婢過去幫忙的,奴婢並無不良居心。請娘娘明察。”站在德妃後麵的婢女一聽,馬上尖聲辯駁:“你含血噴人!我何曾吩咐過你,可有人證明?”
  跪著的那個婢女一愣,接著淚如雨下,想要說話,但又不知如何反駁。我看她們這麽鬧,心中愈覺煩悶,打斷她們說:“德妃,你想要怎樣才罷休?”
  德妃聽我這麽直接,愣了一下,“臣妾要杜昭儀道歉。”我一聽,當下明白過來,這杜昭儀新寵,為人又甚是清高,不願與人妥協,想必是得罪了德妃,所以想要挫挫她的銳氣。我看了看杜昭儀,仍是冰著臉,無妥協的樣子。於是笑笑說,“既然這個是下人的事情,也就無必要牽涉到主子。我們都是姐妹們,和和睦睦的侍奉皇上豈不是很好。”德妃哼了一下,“皇後娘娘,你這樣明著偏幫杜昭儀,臣妾心裏真是不服。”
  我見她仍是不依不饒,沉下臉,厲聲說:“妹妹,請以大局為重!如今朝廷混亂,皇上正是煩惱國事,妹妹為這等小事興風作浪,實是不智!”德妃一聽,臉色變了幾變,過了一會,又譏笑道:“這後宮,誰不知道,這場戰事就是皇後娘娘您引起的。皇後娘娘既然這麽擔心天下蒼生,怎麽就不以身殉國,平眾親王之憤,而是坐著這後位,教訓妹妹我?”我聽她竟如此放肆,看來朝廷的主和派應是占了上風,我這小命,難保了。
  冷笑幾聲說:“妹妹真雄韜偉略,隻不過,本宮現在仍是一國之後,有責任、也有能力,幫皇上管教一下逾矩的妻妾!”“來人,送德妃回宮思過。沒我懿旨,不得讓德妃娘娘踏出永安宮半步。”
  一幫人鬧鬧哄哄的回去了,我一下放鬆下來。小如到我身後,輕輕的幫我按摩。
  我歎了口氣,“這後宮的妃嬪竟如此放肆,看來本宮平日的管教實在太失敗了。”
  小如擔心的回話,“娘娘,德妃娘娘說的話,是真的嗎?”我思量了一下,說:“小如,本宮把你調到儲秀宮侍奉莊貴人可好?”小如一聽,撲通的跪下,“娘娘!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麽?娘娘要送走奴婢?”
  我微笑著拍拍她,“你不用緊張,本宮並不是責怪你。隻是如今之勢,本宮自身難保,要你去侍候莊貴人,對你來說,也算是個好出路。”小如眼淚刷刷的流,“娘娘,你千萬不要講這不吉利的說話。奴婢要一直侍奉娘娘,請娘娘不要送走奴婢。”“唉,你又何必這樣呢?宮中各人都想明哲保身,你真是傻丫頭。”正是說話間,外麵的太監報:“李公公求見。”我宣了他進來,問:“李公公,有何要事?”那李公公臉色十分倉惶,顫聲說:“皇上請娘娘到殿上一趟。”我一聽,愕然了。這正是早朝時候,竟叫我過去,看來出大事了。匆匆來到議事殿,還沒進門,就聽見眾大臣爭論得十分激烈。“皇上,請你盡快下決定。既然眾親王願意議和,皇上就不要再猶豫了!”
  “對啊,皇上。既然已經證據確鑿,皇後娘娘的確設計陷害劉王爺和劉惠妃,那皇上更是應該盡快下決定。處置皇後,顯示我們與眾親王議和的誠意。”“請皇上明察!”隻聽見殿上眾人齊聲勸諫。我臉色煞白,怔怔地踏入大堂,所有人一下就靜了下來,氣氛十分詭異。
  我盈盈拜下說:“臣妾參見皇上萬歲。”皇帝沉著臉,“皇後請起。”我站了起來,眾人齊齊盯著我,但是卻不吭一聲。隻聽見皇上說道:“李公公,把東西拿給皇後過目。”李公公把一疊書簡拿到我麵前,我一看,原來是戶部的一些證詞和結案,內容無非是對劉王爺一事的調查內容,結案就是我設計陷害了他們。我微笑了一下,說:“既然已成定案,那皇上還指望臣妾說什麽?”眾大臣聽我竟如此得不敬,臉色都青了。皇上仍是板著臉,沉聲說:“皇後連辯解都不屑嗎?”我苦笑一下,“如果皇上硬是要臣妾說的話,臣妾隻能說,臣妾沒做過。”
  皇上雙目一瞪,咬牙說:“那行刺的主腦初時調查時,發現他是劉王爺的手下,但卻是連朕的想不到,他原來還是上方將軍的舊部。怪不得柳學士竟如此及時的找到皇後。”
  我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必要無故安插罪名!”皇上大怒,對一旁的太監說:“拿鴆酒來!”
金蟬脫殼
  殿上眾人一聽,均抽了一口氣。那太監顫巍巍的拿著一杯鴆酒端到我前麵,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皇上對著群臣冷聲說:“皇後勾結外臣,企圖顛覆我朝,朕賜予鴆酒一杯。至於上方一家,暫收押宗仁府,待上方將軍回朝,再做審訊。而皇子載顯,即日驅逐出宮,貶為平民。”
  (注:皇子載顯,字載顯,名韓奧)我直直地盯著這個男人,覺得簡直就是諷刺到極點。前些日子還信誓旦旦的癡情男子,片刻就可以翻臉不認人。我上前一步,拿了那杯毒酒,對著皇上獰笑道:“不知皇上兩次處死枕邊人,感覺如何呢?又或者有過經驗,這個過程更熟練些?”皇上臉色一白,抬了抬手,低聲說:“皇後……”那聲音苦澀,似乎十分痛苦。
  我冷笑一下,心想他實在惺惺作態,既然狠心了,又何必裝深情。看了看手中的鴆酒,心中實在痛恨他的不信任,恨他假情假意。如今家中巨變,假如我的犧牲能夠減輕他們的罪名,我一死又何懼。隻是幼子淒涼,無人照料保護,無法安心撒手。我思量再三,跪下說:“皇上若是念昔日情分,就請答應臣妾一個要求吧。”
  皇上臉色微變,點點頭,“皇後請說吧。”“臣妾孩兒載顯尚是年幼,如今雖然被皇上驅逐出宮,但臣妾懇請皇上能夠答應保護他周全,讓他健康成長。”皇上兩手緊緊握著龍椅的扶手,手指關節發白,“既然是朕的孩兒,朕當然會保護他性命。”
  我終於舒心的笑了一下,“臣妾謝過皇上了。”接著拿著那鴆酒往嘴裏一倒,頓時,一陣麻辣感直充喉嚨。不一會,就感覺胃中刺痛,血氣翻滾,喉嚨一陣甜腥,鮮血充口而出。那五髒六腑就像被撕裂一樣,非常難受。我一手撐著地麵,承受著一次次的毒發煎熬,隱約聽到皇上的聲音,慢慢的,失去了意識。我感覺墜入了黑暗中,直到雙腳著地,想要盡力前行,但是肢體卻不受控製。
  忽然前方出現了君信的身影,我竭力呼救,他朝我笑了笑,又轉身遠走了。
  不一會,又聽到嬰孩的哭聲,我隻覺眼淚直流,這正是我孩兒載顯。我想要用雙手抱住他,但是卻疲軟無力。載顯爬到我身上,咯咯地笑道,一雙小手揮舞,很開心的樣子。我剛想抬手撫摸他,他卻霎地消失了。我驚恐起來,拚命的大喊,“孩兒!”剛抬頭,突然看到雍汶皇帝站在前方,煙霧遮擋著他的臉,看不清表情。
  我怒火湧上心頭,“韓湛,你還想幹什麽!”(注:雍汶皇帝,字雍汶,名韓湛)
  一邊說話,一邊站起來,想要靠近他,但他卻像一陣清風似的不見了。這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不停地著急地喊道:“娘娘,娘娘……”我奮力睜開眼,模糊地見到一女子一臉焦急的樣子,正是小如。正想開口說話,喉嚨卻像火燒般幹渴,出不了聲。小如連忙拿了一杯水,小心地喂我喝下。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隻見布置簡樸,不像皇宮,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小如見我無大礙,笑著說:“奴婢也不知道呢。奴婢是被人蒙眼帶到這裏,沒到過外麵。”
  正是說話間,一人進來了,正是符綽。他看了看我,說道:“娘娘醒來了就好,還有沒有感到其他不適?”我笑了笑,說:“我已不是皇後,不應稱呼我娘娘。符綽,這是什麽地方?”
  符綽沒說話,走過來,幫我號了脈。我見他不理會我,打趣說:“難不成這是陰曹地府?符公子可真是有本領,上天下地的。”
  符綽撇開臉,低聲說:“這是我的山莊,娘娘好生休養吧。”我躊躇了一下,問道:“我本應是已死之人,為何此刻在公子莊內?”符綽望了望窗外,“這個是皇上的旨意,娘娘遲些就自然會明白。”說完,就要轉身走。我見他要走,忙喊住他。符綽疑狐地看著我。我心中掙紮,知道這是非常失禮,但是實在是擔心,還是問了。“請問符公子,你知道柳學士,現在情況怎樣嗎?”符綽一聽,臉色似乎變了一下。我臉像火燒,作為一個已嫁婦人,居然向其他男子打聽舊情人的情況,實在是失禮之極,更何況這侍衛就是在皇帝身邊的人。但我至大殿聽到皇上提及君信,心中就十分不安,實在是非常不想連累他。符綽語氣僵硬,“柳學士,他失蹤了。”接著就匆匆跨出了房門。我一聽,隻覺腦中一轟,又失去了知覺。
淦步勉
  離開皇宮已有一段日子,我的身體也逐漸好轉。符綽每天會教我一些內功心法作強身用,說是之前的毒酒雖不致命,但是卻令內息紊亂,要調理一段時間。天剛亮,我需起來練習基本功,將內息運行一周,疏通血脈。剛去到練功房,卻意外地看到一個魁梧大漢,穿著單衣,正在練刀。我愣了愣,這練功房是符綽特意空出給我,平時閑雜人是不能使用,這男子為何在這?
  我甚是疑惑,剛想回去,卻聽見那男子喊道:“姑娘!”我停住了腳步,那男子走到我前麵,抱拳說:“在下冒昧,不知是否妨礙姑娘練功了?”
  我看了看他,隻見他臉龐方正,雙目炯炯有神,鼻梁筆挺,虎背熊腰,十足的練武之人的骨骼。
  我退了一步,說:“這沒什麽關係,我到其他練功房即可。”那男子接著說,“我好一段時間沒過來這裏了,連房間安排也弄糊塗了。”
  我一福身,“真的沒關係。我有事,還是先告辭了。”那男子卻哈哈地笑起來,我本是邁開了腳步,也不禁回頭看了看他。他勾起嘴角說:“我一回來就聽到消息,說符綽那家夥藏了個姑娘在莊內,對她看護有加。我正奇怪是什麽人物令那小子如此關愛,今天一看,竟是如此絕色,怪不得了,怪不得了!如果是我,恐怕也會這麽做,哈哈哈……”我聽了,臉蛋漲紅,想不到這人外表老實,竟如此無禮,於是馬上提腳走人。
  沒走兩步,那人身形一飄,竟攔在我前方。我氣結,抬手指著他說:“你想幹什麽!”
  他竟一手抓住我的手,扣住我脈門。我羞恨交加,正要斥責,他卻忽然一臉凝重,“你之前中毒了?”我一愣,甩開他的手,“這是我的事,請公子不要阻我去路。”那人又換了一副表情,嘻笑說:“姑娘,要我幫你驅毒嗎?效果絕對比你自己調理好。”
  我冷冷說:“不必了。”繞過他就走。那人在後麵大聲說道,“我們很快就會見麵的,你記住啦,我叫淦(gan)步勉!”
  回到房間不久,符綽就敲門進來,依然是冷若冰霜,但臉上似有愧色,他行了禮,道歉說:“娘娘,真的很抱歉,我的朋友竟對娘娘做出如此失禮的事。”我倒也不太在意,問道:“這人是什麽身份?”“他是我在江湖結交的朋友,曾救過我性命。他是在境內外經商的,為人十分豪爽,倒真算得上是條漢子。”我聽了,低聲應道:“嗯。”符綽接著說:“我真的想不到他竟會如此反常,請娘娘恕罪。”我笑笑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的事情,既然是你的好友,我也不去追究了。啊,對了,你之前教的內功,我已經練得差不多了,可否繼續教我一些輕功?這樣如果發生什麽事,我也可以自保,不必拖累他人。”符綽一聽,臉色變得為難,“這個恐怕皇上不會同意。”我眉頭一挑,冷笑著說:“我都是已死之人了,而且也不是皇後,難道還要事事依照皇上的規矩?”符綽鞠了躬,“輕功一事,還是日後再商議,我先告退了。”說著,就走了。
  我一人在房間,咬咬牙,心中氣憤。符綽那家夥,一知道不欠我人情,就幹脆利落的拒絕我的要求,真是可惡。正是恨恨的沉思,隻覺心中煩躁,從房中走出去,一邊想著一邊擔心著家人的情況,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花園。忽然後麵傳來一聲:“姑娘!”轉頭一看,原來是淦步勉,我馬上抬腳就走。淦步勉見我不理他,腳尖一點,飛到我麵前,笑著說:“姑娘怎麽見到我,也不打招呼,反而故意走開?”我撇開頭,譏諷說:“哪個良家婦女見到登徒浪子會不害怕?當然要避而遠之。”
  淦步勉一愣,隨即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被看成登徒浪子,那就要對得起姑娘的抬舉。”說完,一把摟住我的腰,腳尖一點,飛上了屋頂。我嚇了一驚,沉聲喝道:“放肆!你竟敢如此無禮!”淦步勉卻笑容燦爛,絲毫不理會我的威嚴,“你不想學輕功嗎?我現在就是在教你。”
  我怒聲說:“你偷聽我們的說話?堂堂男子漢竟當梁上君子,好不害臊!既然你知道我是什麽身份,那你更應自重!”他卻不理會我的話,竟自說:“今天剛好是趕集,去湊湊熱鬧吧。”我簡直要暈倒,這個人究竟是什麽邏輯思維啊。淦步勉輕功似乎十分好,他帶著我,腳尖通常往高物一借力,就飛到老遠,我感覺著耳旁的風呼嘯而過,倒真是刺激。他帶著我在市集邊緣落下,微笑說:“你肯定沒怎麽逛過市集了,今天就讓我帶你見識見識。”
  說著,就要拉著我走。我把手一縮,“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他聳聳肩,“那就隨你啦,跟緊些,別走丟了。”我跟在他後麵,默默的不出聲。其實逛市集,也真有那麽一次,就是跟皇上微服私巡那次。那時情景曆曆在目,想不到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了。我一邊想一邊走,不知不覺就到了市集內。淦步勉說道:“姑娘,那邊很熱鬧,過去看看。”說完,就拉著我往人群中走去。走到那人堆,簡直是圍得密不透風,連縫都看不到。我向來不喜歡多人的地方,剛想喊淦步勉走,忽然聽到兩人在議論說:“皇上這一次真是威風!把叛變的親王都捉拿了。好痛快!”另一人說:“唉,雖然是這樣說,但是皇後卻因這事殉國了,真是可惜。”
  我立刻釘住了腳步,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我喊了幾聲淦步勉,他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一臉疑惑,“什麽事?”我說道:“你可以帶我擠進去看看嗎?”淦步勉笑著說:“當然沒問題。”說著,帶著我撥開人群,把我推到前麵。
  我抬頭看了眼,心裏一笑,原來是皇榜,怪不得眾人如此關心。我走近了些,仔細地讀了一遍,腦袋馬上一轟,整個人呆住了。

尊重
  那榜上寫著:“賢王、安王、雅王,成王犯上作亂,現已伏法。我國皇後在此次平亂中以身殉國,朕賜予聖德皇後的封號。上方將軍在此次平亂中立下奇功,封為護國公。”
  我腦海一片空白,皇帝這是有何目的?難道真的對上方家族委以如此的重任?還是另有打算?
  我一直渾渾噩噩,任由淦步勉帶著我飛回山莊。他放下我,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幾晃,說道:“咋變木偶了?”我瞟了他一眼,懶得搭理,邁步要走。忽然,他的聲音在後麵響起:“既然已逃離了牢籠,何必再煩惱那俗事呢。”
  我扭頭驚訝地看著他,隻見他表情認真,竟沒平日嘻笑的樣子,那墨黑的眼珠伶俐地盯著我。我不由一陣心慌,避開他的直視,匆匆離開。回到房內,正好是晚膳時。小如端了好些飯菜細心的擺好,見我進來,笑著說:“娘娘,怎麽出去這麽久,奴婢正是擔心呢。”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在莊裏轉了好幾個圈,差點迷路了。”小如燦爛的笑著說:“想不到娘娘這麽聰明也會迷路呢。”接著又說:“娘娘先慢慢用膳吧,我去準備些甜品。”小如走後,我就一直靠在椅背上,對著滿桌的佳肴,卻無心進食,一直在想著今天看到的皇榜。
  正是發呆,忽然一人在身後說道:“你這麽不愛惜自己,這可不行。”我聞言,整個人傻了。好一會兒,慢慢地轉過頭,赫然見到雍汶皇帝站在前麵。我結巴著,“你……你怎麽……”他笑著說:“意外吧?”我望了他良久,心中想了千萬句話,最終還是無奈的說:“你不應該來這裏。”
  他走過來,抱起我坐在他腿上,“不用擔心,沒人知道的。”我默然好一會,鄭重地開口說:“謝謝你救我上方一家,真的。”他僵了一下,“你不怪我這樣對你?”我微笑說:“你已經做了你所能做的一切,我隻受了小小的委屈,算得上什麽。”
  他忽地抓住我的手,認真的說:“你這是真心話?還是顧忌我的身份?”
  我淡淡說:“出了宮牆,我就從沒當過你是皇帝。我一直沒對你尊稱,你不會沒注意吧?”
  他盯住我的眼,“從今以後,你就叫我的名諱,叫韓湛。”我怔住了,心中訝然,雖然我不想再無時無刻地戰戰兢兢地叫皇上,但是要真的叫他名諱,又未免太過了。他卻一直盯住我,眼睛似是一泓深潭,眼底竟有著難以察覺的期盼。我心中一軟,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頭,艱澀地輕叫了聲:“韓湛。”韓湛一聽,臉上立馬光彩四溢,抱起我轉了幾圈。停了下來,苦澀地說道:“我已經記不起何時有人叫過我的名字了,我隻記得我是憬藍國的國君,卻記不起原來我是韓湛。”
  我的胸口好像被巨石壓住,說不出的難受。這個男人心中,隻有憬藍國,沒有自己,將一生獻給了憬藍。我本想請求他安排父親解甲歸田,此刻也說不出口了。我生在官宦之家,看慣了朝廷的爭鬥,一直以來,都在計算著可能出現的災難,步步為營,幾乎忘了該是怎麽維護這片國土。想到這,不禁臉上火辣,羞愧不已。韓湛忽然開口:“我想你跟著符綽,管理憬藍來往的商旅。”我霎地瞪大了眼,意外非常,這簡直是難以置信。韓湛怔怔地望著窗外,悠悠地說:“記得嗎?年幼時,你說過,若是這天下無人受饑餓寒冷的折磨,就好了。”我愣住了,記得那時跟韓湛出外賞雪,本是歡天喜地,但竟在途中看到不少露宿者冷死街頭。我心中難過,就跟他說了這話,想不到他竟還記住。他繼續說道:“本來我隻想著留你在身邊陪伴我,誰知原來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在我掌控中。我不得不挫敗地承認,作為一國之君,卻沒法保你周全。宮廷終是不適合你,我也不願在禁錮你,那就讓你在外麵好好生活,做我並肩的伴侶。”我隻覺心裏一陣熱流湧上,輕輕地靠著他,感動得幾帶哭腔:“韓湛……”
  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對待我。他撫著我的頭發,帶著笑意說:“傻瓜……不要太高興啊,這差事不好做,苦頭有你受的。”
  19年來,我從未覺得生活是如此愜意。作為將軍的女兒,身份衿貴,錦衣玉食,卻沒一天是隨心所欲的。如今,我的夫君,竟給我如此的機會,實在不能隻是說感動。他見我呆呆的,笑著說:“看你傻成什麽樣子,來,出去走走。”說著就拉了我出廂房。
  沒走多久,就碰到淦步勉坐在欄杆上,口中含著一片葉子,正在吹曲子。他看到我倆,從上麵跳下來,斜掀一下嘴角,“哦?正主兒終於來了。”我見他如此放肆,十分奇怪。側頭看了看韓湛,隻見他表情僵硬,眼中甚至有些惱怒。
  隻聽他冷聲說:“你真是越來越不知輕重,竟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京城!”
  淦步勉仍然無視他的怒火,嘻嘻笑著:“晨兒有事,我怎能還傻傻留在邊境。”
  韓湛臉一沉,“明早你收拾行裝,給我馬上回去。”淦步勉“哧”了一聲,不以為然說:“韓湛,不要擺架子,我不是你的臣子,做什麽事呢,全憑高興。”接著看了我一眼,“況且你居然確保不了晨兒的安全,這可怪不了我。我肯定要看著她,要不然,讓她跟著我也行。”韓湛臉色十分難看,伸手環過我的肩膀,厲聲說:“她是朕的妻子,你還是自重些好。”然後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他,“你西蓬國的商旅被匈奴士兵扣押,朕相信你即使多麽的不在意,也不願看西蓬食鹽短缺,百姓受苦吧。”淦步勉臉色微變,攥住書信的手關節發白。過了好一會,聲音又回複平時的嘻笑,“韓湛,你的妻子是皇後,但晨兒此刻已不是皇後了,也就是說……”他瞧了韓湛一眼,哈哈大笑,接著向我拋了個飛吻,然後一提氣,就嗖地飛走了。
  

依韻樓
  我愣了好久,回過神來,疑惑地問韓湛:“這淦步勉以前認識我嗎?”韓湛看了好一會,眼中泛著淡淡的哀愁,苦澀地說:“原來你真的想不起了。”
  我心中奇怪,“什麽?”他笑著拉起我的手,繼續往前走,“沒事,不要想太多了。”我看他避口不談,知道再問也不會有答案,於是換了個話題。“你真的要符綽帶著我去管商旅的事情?他可靠嗎?我還不清楚他的底細,隻覺得他挺怪的。”沒等我說完,韓湛就開口說:“他是我哥哥。”“啊?”我呆住了,完全沒法消化這個驚人的信息。“這、這……”韓湛也不多說,隻是涼涼的丟了一句,“放心,符綽絕對可靠。”又逛了一會,韓湛就要趕著回去。他拉住我的手,篤定的說:“奧兒那方麵,你也不用擔心,他很安全。反倒是你自己更應小心。”韓湛走後,符綽就過來找我。他把一大疊本子放在我桌上,冷冷地說了句:“盡快將這疊看完。”說完,轉身就走。我愣怔地看著他來去如風的身影,對這個韓湛的哥哥好奇不已。我自小對宮中的皇子公主就熟悉,但就從沒聽過、也沒見過這個叫符綽的皇子。先皇育有五子、八女,哪裏會冒出了個符綽來?除非他是皇太後珠胎暗結的私生子?越想越糊塗,越想越不敬,我甩了甩頭,先將疑惑放下。拿起符綽留下的本子翻了翻,原來這些大部分是近年來各國商旅來往的記錄,還有就是大商家的背景和邊境地形圖、貨物價格等等。
  花了還幾天細看,發現最近兩年交易量比以往增加不少,來往的商旅也更加頻繁,貨物的種類也豐富起來,看來邊境局勢真是穩定不少。我剛看完資料,符綽又拿了另一疊東西給我,心裏不禁連連叫苦。他麵無表情的說:“今晚我要去商談最近蠶種被偷運出境的事,娘娘也一起過去吧。到時請穿上男裝,要委屈娘娘扮作我的侍從了。”我甚為驚喜,連忙答應。待符綽出去後,就喊小如趕快幫我準備事宜。晚上,我跟著符綽,去到了依韻樓。剛進門,就有一個30來歲的女人迎上來,嬌膩地說:“符爺,您真好久沒來了。我們的清兒可真想死您了。”說著,便半依偎在符綽身旁。這人應是嬤嬤了。我站在後麵,聞到一陣的香味撲鼻而來,又看了看周圍的恩客和姑娘的放蕩形骸,臉孔不禁有些燒紅。隻聽見符綽說:“石老板在哪個房間?我約了他。”那女人一聽,笑了笑,“石老板早就在等你了,在二樓的雅間,待我領你去。”
  說著,就婀娜多姿地扭著身子帶我們上樓。二樓相對樓下清靜了不少,過道上也沒什麽人,偶爾有幾個姑娘走過,均是姿色上等,氣質可人。轉了幾個彎,迎麵走來幾個少年,麵目十分俊俏,皮膚細膩,著裝斯文,眉宇間更是風情萬種。
  為首一人看到我們,淺笑了一下,對領著我們嬤嬤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向我跟符綽拋了個媚眼,又抿嘴一笑,接著就款款的從我們身邊走過。我愣了一下,看了看符綽,隻見他仍是冰著臉,但那嬤嬤就掩著嘴偷偷地笑。我覺得奇怪,但這個時候又不適宜開口,隻好悶悶的跟著他們進了一個雅間。那房間布置十分精致,雖不是十分奢華,但是品位卻是上乘。正中坐著一個男子,五官不算好看,但是皮膚皙白,也算得上是清秀了。
  他見到我們,站起來說:“符爺親自來,石某真是受寵若驚。”符綽坐下來,“若我此次不親自來,想要再找到你,那就不容易了。”那個叫石老板的人嗬嗬笑著, 拿起酒杯小酌一口,不做聲。符綽繼續說:“你何不爽脆告訴我究竟是北遨國哪位商人購買了蠶種?你賣這個人情給我,我也不會再追查你。”石老板眯著眼睛,想了想說,“你不是不知道,我們這個的行規。我不能隨便透露別家買賣的消息,要不然,我也做不長了。更何況,符爺可以命業桐門徹查此事,相信這也不難辦。”
  符綽沉下聲音,“若不是情況緊急,我何須追問你。蠶種一旦流失,就無法補救,這個關乎整個憬藍國的絲綢生意,你可擔當不起!”接著又說:“你不要忘記,業桐門除了善於偵察,還善於暗殺。”他淡淡一笑,“安城一帶氣候不錯,看來令公子和石老太太住得挺舒服的,對吧?”言語間已帶了威脅的意味。
  隻見那石老板臉色馬上蒼白得厲害,好一會,他平複下來,冷靜的說:“好,我告訴你。但是我是個商人,從不做虧本生意。”符綽接口說:“銀兩方麵,我們自會給你一個滿意的數目。”石老板聞言,搖搖頭說:“我不缺這個。”接著笑了笑,抬手朝我指了一下,“這個小子倒是俊俏,就要他了。”我大吃一驚,這個男人傻了吧。符綽也是臉色微變,“這個孩子是個啞巴,恐怕對石老板難以服侍周到。要不我差人送兩個美貌少年送到府上。”石老板哦的一聲,說:“真可惜,這麽漂亮的孩子。不過這沒關係,不能說話。豈不是更惹人憐愛嗎?”符綽見他仍是不屈不撓,臉色都變了,站起來一手環住我的肩膀說:“真是抱歉,他是我的人了。”石老板一愣,接著哈哈一笑,“想不到符爺也好此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就不堅持了。不過,我是不吃虧的生意人,你也總得讓我有點回報吧。”符綽從懷裏拿出一支打磨光滑的玉針遞給他,冷冷的說:“日後你若有困難,拿此碧落針到業桐門,我們定必鼎力助你。”石老板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抖著手接過玉針。拿著針細看了好一會,才說道:“買走了蠶種的,是墨章。”

符綽的男人
  “墨章?”符綽一聽,臉色都變了,連忙站起來,向石老板抱拳說:“此事緊急,符綽先行回去了。”石老板知道輕重,也不多加挽留,微笑說:“符爺先處理要事吧,改日再痛飲一番。”
  符綽點點頭,便帶著我匆匆離去。剛出依韻樓,就有兩個黑衣人無聲無色地出現在我們身旁。符綽對著他們低聲吩咐:“立刻帶上業桐門的兄弟趕去北遨國,務必截住墨章,毀掉蠶種。如果他不肯交出蠶種,就殺了他。”那兩人沉聲答道:“是。”然後身形一閃,就消失在黑夜中。護送我回到莊內,符綽忽然跪在了我麵前。我吃了一驚,“你幹什麽?”符綽低著頭說:“符綽不敬,請娘娘降罪。”我恍然,原來他是顧慮在依韻樓石老板對我的調戲時,他不得已說我是啞巴,還有那個象征性的環抱這兩件事。我一笑,“我還能夠怎樣降罪你?這裏不是皇宮,不必事事拘禮。更何況我之前也說過了,我已不是皇後,而且現在我跟著你學習,你就是我的先生,哪有先生向學生請罪之理?你起來吧。”
  符綽一怔,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緩緩站起來。我接著問:“墨章不就是北遨國的四相之一嗎?這究竟是什麽回事?”符綽沉吟了一下,說:“相信娘娘也知道,憬藍跟北遨最主要的貿易就是絲綢。前兩年,北遨國從憬藍擄掠了不少的製作絲綢的能手,但是因為蠶種不夠優良,製作出來的絲綢在質量上還是遠遠比不上我國。但是此次,墨章竟偷偷聯絡走私商人,偷運了一批優良的蠶種,意圖在北遨國大量繁殖,以此來獲得上等的蠶絲。他現在還在邊境,如果真的把蠶種帶了回國,那我國的絲綢出口貿易將會大受影響。”我點了點頭,接著說:“這墨章,身為四相之一,竟然犯險作偷運之事,真是想不到。”
  符綽聽了後,表情也十分懊惱,“沒錯,我就是算錯了這步棋。本來兩國來往貨品都必須通過嚴格的檢查,但是墨章畢竟身份尊貴,我國礙於禮數也不能隨意翻動他的行李,想不到他竟然做此小人之事。”說完,臉上充滿蔑視。我看他表情倨傲,知道他大丈夫行事磊落,絕看不起這種遮遮掩掩的行為,也不好再說什麽。但是心裏不禁嘀咕,後宮的女人為達目的做出的事,不知無恥多數倍呢。次日清早,我又窩在廂房鑽研資料。看到西蓬國的部分,發現這幾年貿易的成交量浮動得十分不正常,研究了好久,都不得其解,於是就拿著資料跑到符綽書房,打算問個明白。
  去到房前,剛想敲門,卻聽到裏麵傳來了幾聲呻吟。我停了下來,甚是尷尬,正要離開,就聽到符綽啞著聲音說:“不要忍著,喊出來,沒這麽難受。”那聲音與平時的冷冰很不同,很溫柔,甚至是寵溺,而且還是壓抑的忍隱。
  接著裏麵傳來了“啊……”的一聲,兩人就沒再說話,隻剩下粗獷的喘氣聲。
  我臉上燒紅,心想自己怎麽像個偷窺狂,想著就覺得不好意思,於是抬腳要走。
  這時,一個聲音說道:“我走了。”我聽到後,馬上呆掉了。這個聲音十分低啞,像是被東西灼傷了聲帶,但是……但是這個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剛才我一直感到尷尬,故沒留意,原來符綽屋裏的是個男人。
  正傻想著,一陣腳步聲向我靠近,看來是那個男子要出來了。我連忙往外跑,剛跑到屋前的大樹下,那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披著灰大衣的男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他身材頗高,整個人裹在大衣下,看不到具體的身形,但是卻十分瘦,衣服披在身上,鬆垮垮的。臉色也是蠟黃的,一張臉毫無表情,讓人感覺不到任何的生命力,但我卻無由地感到一陣熟悉。
  那人似乎感覺到我的視線,朝我望了一眼,忽然渾身一顫,接著就匆匆離去了。
  我在屋外踱了好一會,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突然房門一下嘭地震開了,符綽的聲音傳了出來:“娘娘請進吧。”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走得也慢,好一會兒,才挪到了屋內。我望了符綽一眼,“我……。”還沒說完,他就打斷我:“資料方麵,有什麽疑問嗎?”他臉色潮紅,看來還沒平複,而房間醞釀的情欲味道也未消退。我心中自責不已,怎麽打斷人家的好事!我愧疚的說:“是關於西蓬國的,若是你現在不方便,那我改日再來吧。”
  符綽拿起那資料翻了翻,說:“娘娘一定是想問貿易交易量的怎麽會變化這麽大,是吧?”
  我一聽,點頭說:“這其中究竟是有何緣機?”“因為步勉。”“啊?”我瞪大了雙眼。符綽接著說:“西蓬國食鹽短缺,一直以來都依靠我國出口,但是過境的食鹽都需要交不少的稅銀,所以走私交易也很多。我國對商人的走私管得很嚴,所以走私成功的機率也不大。但是在前幾年,出現了一個人,他手段十分高明,竟能將大量的食鹽無聲無色的運回西蓬,而且次數非常頻繁。這個人,就是步勉。”我非常意外,問道:“但是,淦步勉為何又變成了你的好友?”符綽微微一笑,“因為後來,皇上派我負責捉拿步勉,我花了很多心思,終於捉到了他,關了一年。那年,食鹽交易量也回複正常。但是,一年後,他竟然在我的監視下逃跑了,而且更令我氣憤的是,他竟然又重新開始走私食鹽。”他一邊說,臉上出現了憤憤不平的表情。我心裏暗笑,像符綽這樣高傲的,竟然讓俘虜逃跑,肯定是覺得丟臉,更何況,這個人還不知好歹,重新向他的權威挑戰。“他重操舊業後,我又花了不少時間才將他擒住,但是過了不久,他又跑掉了。如此之事,重演了四次!”我聽後,不禁有些佩服這個淦步勉了,“這人,還真有膽識才幹。”符綽也無奈地說:“是啊,那時,連我也佩服他。他是個奇才,又是真性情的漢子,若不是我當時用了不光彩的計策,也抓不住他。”接著歎了一口氣,“後來我跟皇上商量過後,決定跟步勉做個交易。我國將食鹽出口稅銀降低,而他也不要再擅自偷運,這事才算得到了解決。”解決了疑惑後,我又抱著資料趕回去。剛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於是轉身問道:“符綽,淦步勉以前可認識我?”符綽琢磨了一下,才緩緩說:“你們本就是舊相識。”

似是故人來
  我結巴著說:“可是……可是我對他完全沒印象。”符綽若有所思的看看我,“是嗎?”接著歎了口氣,說:“本來我不應告訴你,但是現在想來,也沒太大幹係,反正你遲早也會知道,我也實在不忍心看他如此痛苦。其實步勉,曾與你有過婚約。”“什麽?!”我大吃一驚,淦步勉跟我竟有這樣的關聯?“這事,也是很多年了。步勉本來是西蓬的太子,那次出使憬藍,逗留了一段時間。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他突然向先皇提出要與上方將軍的女兒定親。先皇本就有意與西蓬聯姻,也便一口答應了下來。誰知沒過幾天,先皇暴薨了,而西蓬國也發生內亂,他要趕回國內,這事就擱置下來了。”
  我聽後,猶如五雷轟頂,震驚得不能言語。好一會,回過神來,才顫抖著開口,“我真的完全忘記了與他相識的事。”
  “嗯,這個當然。後來你患上怪疾,治愈後,對以往的事全都忘了。”我聽了,覺得十分不解,“即使我忘記了,那家人肯定會告訴我啊,但是我就從未聽爹娘講過。”符綽臉色一白,就不再出聲。我恍然大悟,問道:“是他吩咐其他人不許向我提及這事,對嗎?”符綽撇開頭,繼續不吭聲。看他這樣的反應,我就更加肯定了。不禁怒火中燒,向符綽扔了一句:“我要進宮問清楚。”就要往外走。符綽吃了一驚,身形一移,擋在我麵前,“娘娘,這樣太張揚了。”我氣上心頭,哪想得這麽多,見他這樣說,一愣,才想起我已是一個“死人”,進宮的確是不行。眼睛一瞟,看到符綽腰間的令牌,於是說:“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應貿然進宮。”
  隻見符綽鬆了口氣。我一笑,繼續說:“所以要勞煩你借令牌一用,還有易裝的麵具。”
  說完,一把扯下他的令牌,順手把他桌上的麵具也拿上,轉身就走。繞過了花園,還是火上心頭,我一邊走,一邊擰著扯下來的樹枝。忽然,花園的小湖傳來了啪啪的幾下水聲,我瞟了一眼,當真是嚇了一跳,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男子正在緩緩往湖中央走去,那湖水快要到他肩膀了。我連忙跑到湖邊,喊道:“不要再往前走了!”那人明顯僵了一下,卻並不理會我,繼續向深水處移動。我看他一心求死的樣子,十分著急,但是我又不懂水性,無法下水拉他回來。
  正是煩惱,一道身影突然從我身邊掠過。他腳尖一點,飄到湖中央,一把將那男子抱起,躍了幾下,在湖邊停了下來。這時我才看清楚,原來是符綽。他懷中的男子,正是我剛才在書房外見到的那人。
  那男子拚命的掙紮,但是卻無奈符綽的力氣。隻聽見他悲憤的低吼:“放開我,不用你多管閑事!”符綽板著臉,沒作聲。那男子的聲音甚至有些哀鳴了,“你讓我有些尊嚴可好?”符綽臉色微變,終是鬆開了手。男子晃了一下,定住了身形,往我看了一眼,滿是羞辱的神色。然後踉踉蹌蹌的往反方向離去了。我見這陣仗,本想勸幾句,但考慮了下,還是決定少言為妙。感情的事,也隻有當事人才清楚,旁人也不能了解其中糾葛,於是歎了口氣回房間換裝了。頂著製作精美的易容麵具,挾著符綽的令牌,我很輕鬆就進了皇宮。走到禦書房,隻見裏麵燭光點點,幾個影子輕輕的印在窗紙上,一陣墨香味淡淡地飄出來,帶著致命的熟悉感。我緩緩走到門前,將令牌交與那通傳的公公一看,他馬上向我福了福身,走到裏麵通傳去了。
  不一會,又走了出來,叫我進去。一旁伺候的宮女輕輕拉開了門,一道身影就赫然出現在眼前。他穿著淡黃色的袍子,麵前堆著高高的奏折,正專注地批注。他並沒抬起頭,我站在門邊等著,癡癡地看著他寂寥身影。他似乎瘦了不少,想必最近政事頗為煩心。這樣的挑燈夜作,使我不禁想起我以往在宮中,他經常深夜才駕臨鳳儀宮。撇去私人的霸道和專製,他也當真算得上是勤政認真的帝皇。這時,隻聽見他低著頭漫不經心地問道:“有什麽事嗎?”我心中一笑,想必他以為我是符綽了。於是無奈地開口:“韓湛,是我。”
  他一聽,僵住了,好一會才抬起頭,眸子滿布喜色。然後連忙站起來,繞過書桌,走到我麵前,猛地將我抱住。“真的是你?我不是做夢吧?”我輕輕地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笑著說:“當然不是做夢,痛嗎?”韓湛嘴唇一抿,有些負氣地放開了手,悶悶的說:“你怎麽進宮來了!這樣實在很莽撞!”
  我笑了笑,指著臉頰說:“這麵具做得精美,其他人無法認出的。況且,你剛才不是很高興見到我嗎?”韓湛臉一紅,沉聲說:“就算我記掛著你,但是也不希望你進宮。如今局勢未定,你還是不安全的。”我被他這樣一說,也沒有了嬉鬧的心情。盯了他一會,認真的問道:“為什麽要瞞著我關於淦步勉的事?”韓湛臉一白,“你知道了?”我憤憤地說:“如果不是碰巧遇到淦步勉,符綽不告訴我,你就打算瞞我一輩子?”
  韓湛淡淡地低吟,“從他出現在你麵前開始,我就知道你肯定會知道這一切。或許你會責怪我,但是我不後悔這樣做,也不認為我做錯了。”對此事,我本來已經不甚計較了,畢竟這已是過去了。淦步勉對我來說其實隻是一個符號,怎麽也比不上這個令我又痛又愛的男人。但是此時聽他這麽說,心中的不滿也一下上來了。
  “韓湛,你實在是太專製!從認識你以來,我何時有自己決定過我的人生!你喜歡我,就命令所有人瞞住我已經定親的事實;你喜歡我,就不顧我與君信的情義,硬是把我帶進宮裏。我從來就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他微顫了一下,冷著聲音說:“沒錯,我就是專製。朕是皇帝,想要什麽,就從來沒有人能阻止。你,也是一樣!”我一聽,更是氣得不輕,這男人,實在不可理喻。就在劍拔弩張的時候,門外的公公細著脖子,恭敬地稟告道:“請問皇上今晚到哪個娘娘的寢宮歇息?”

重回舊地
  我一愣,心中頓時像打翻了瓶子,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嘲諷著說:“對啊,你是一國之君,對女人更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我承蒙你如此花費心思,也是榮幸了。奴家潛越,請皇上恕罪。”韓湛臉上一陣紅綠交加,好一會,摒退了門外的太監,才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晨兒,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也知道的,後宮妃嬪背後大多有政治勢力,我不能不安撫她們。”
  我心裏還是不甚滋味,這個事實當然是明白的,但是要接受,情感上就過不了關。人就是這樣,得到了一樣東西,欲望就愈是強烈。之前我並不把自己當作他的伴侶,對他的風流韻事也並不在乎。但是現在,他把希望給了我,我心底的欲望就不可抑止地擴大,嫉妒的感覺怎麽也控製不了。不想讓自己更加失態,我下意識地咬住嘴唇,強製自己噤聲。韓湛輕輕地把頭靠在我身上,鄭重地說:“等朕把這江山治理安定,找到合適的繼承人,朕就退位,陪伴你遊曆名山勝水。”我心中像是投下了一大塊石頭,驚訝不已,難以置信地問:“你真的願意?!”
  他笑了笑,“當然願意,這皇帝也不是什麽好差事,天天累得要命。”我盯著他的眼睛好一會,還是氣餒說:“恐怕這也要等上十年二十年,到時你我也不知變成何種樣子了。”這個是事實,我們倆都清楚。韓湛此時的諾言,也隻是一個承諾而已。到時紅顏老去,身邊美女如雲的帝皇會否愛著我,實在沒信心。我們都沉默下來,隻留著淡淡的墨香在空氣中流動。冷靜了好些時候,我才想起進宮的初衷,於是問道:“我跟淦步勉,是怎麽認識的?”
  韓湛呼吸一滯,許久才含糊說:“我不知道。”我呆了下,“你不知道?”他悶著聲音繼續說:“我開始認識你,就在淦步勉之後,好不容易等到淦步勉消失了,你居然又喜歡上了姓柳的小子。我好像從來都是後來者。”我聽他說了,甚是尷尬,“因為你後來回宮了,我就再沒見到你。況且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心意。對了,那我的病又是什麽回事?”提起我的病,韓湛的臉色變得厲害,沉重地說:“你發病的原因,我一直都找不出來。政變時,我到你家,你已是病得不清,更是幾度暈厥。後來上方夫人尋得良方,才保住你的性命,但是你的記憶也沒有了。”我看他神情憂炯,心中一動,伸手環住他的腰,安慰著說:“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相信我,就算我再次失去記憶,我依然會記住你。”韓湛身子一顫,忽地把我身體拉開,一低頭,火燙的薄唇重重地印了下來。
  我身子一軟,隻好張著嘴迎接他的突如其來的熱情。許久沒有親近的身體滾燙得嚇人,輾轉的唇舌互相嬉戲,銀絲舞動,房間中霎時充滿糜亂的色彩。過了好一會,他終於放開了我。得到新鮮空氣,我胸口一鬆,連忙大口吸氣。我微顛地瞪了他一眼,正想抱怨他的粗魯。隻見韓湛邪邪笑了一下,我忽然兩腳一下離地,他已抱起我往屏風後麵走。
  將我輕輕放在臥榻上,他修長的身軀慢慢地壓下來,喘著氣低啞說:“我好想你。”
  我臉色飛紅,接觸著他欲望蓄發的身體,也越發激動起來。他微顫的手掌輕輕解開我的衣裳,熱情的吻一個個下來,我隻覺全身火燒,弓起腰更加緊密地迎合他。一時間,房間春色旖旎,豔情無雙。“鐺鐺鐺……”宮裏的值班太監再次敲響了報時的銅鍾。我撐起身子,輕輕地拿起搭在我腰上的手,躡著手腳從臥榻上下來。我拾了散在地上的衣服,正準備套上,韓湛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怎麽下來了?”
  我紅了紅臉,正了下心神說:“現在已是醜時,我要起程回莊。”韓湛木了木,接著拿起衣服穿上,柔聲說道:“我送你回去吧。”忽地,我心中像是有暖流而過,像是冬日的陽光照耀,幸福感迅速地溢滿全身,也顧不上安全問題,就輕輕地答應了。韓湛小心地推開了窗戶,然後抱住我,敏捷地飛彈而出,沒多久,就避開了宮中的侍衛,到了宮門外。我抿嘴一笑,說:“皇上第一次偷摸地跳窗逃走,感覺刺激吧?”韓湛臉上霎時升起紅暈,沒回話,隻是一下摟住我,飛上了屋頂。他行走的速度很快,我在他懷中,還是能感受到耳旁的風聲呼嘯而過。我伏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體溫和氣息,心很平靜,有一種超脫塵世的感覺。想拋棄所有煩心的事,然後一直這樣下去。
  我低聲對他說:“韓湛,謝謝你。”隻覺他肌肉猛地一緊,呼吸也急促起來,甚是激動。“我第一次,能夠這樣跟自己喜歡的人,在深夜閑逛。晨兒,你不知道,我的心是多麽的高興。”

驚人的真相
  盛夏的晚風格外的令人舒坦,又有深愛的人陪伴身邊,簡直是人生最愜意的事。
  我依偎著他,覺得這路程實在太短,若是一輩子也走不完,那該是多好。
  約過了半個時辰,我們就到了山莊外圍。我叫韓湛停下來,說:“就到這兒吧。你不要進去了,免得惹人注目。”
  韓湛點點頭,接著從脖子上解下一條項鏈,戴在我身上。“這個是朕的隨身信物,以後若是有要緊的事,拿這金龍項鏈,即可以見到我。你就不必借符綽的腰符了。”我答應了聲。韓湛低頭親了我一下,接著轉身一縱,身影片刻就消失在黑夜中。我隻覺心情五味交雜,好一會,才緩緩返回業桐門。沒走多久,忽然一陣笛聲自竹林傳來,哀傷而絕望,在深夜中,更是顯得寂寥。
  我心中猛地一震,這笛聲……這笛聲怎麽這樣熟悉?於是連忙匆匆走進竹林,順著笛聲的方向摸索。走到林子深處,隻見一人穿著素衣,正坐在大石上吹笛。我一愣,緊繃的神經隨即放鬆下來,原來是他。我認得此人,他正是白天投水的男子,符綽的情人。我剛想走近他,冷冽的聲音馬上傳來:“誰?!”一片竹葉便飛了過來。
  我連忙一躲,那竹葉剛好在左頰掠過,頓時一陣火辣。我伸手一摸,溫熱的液體緩緩地滲了出來。就在這一來回,他已來到我跟前。見到是我,明顯一僵,接著從衣服裏摸出一個小瓶,遞給我。
  “這個止血結痂的藥,塗上吧。”我苦笑一下,接過藥塗了,說:“我聽到你的笛聲,跟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所以前來一看,並無冒犯之意。”那人寒著臉,“嗯”的應了一聲,就又回到那石頭上坐著,完全無視我。
  我甚是尷尬,隻好隨便說說話緩解些氣氛。於是白癡地問道:“你身體沒怎麽樣吧?還好嗎?”
  他頷了頷首,也不答話,就隻把玩著手上的笛子。我清了清喉嚨:“其實……呃……我看得出符綽真的很緊張你,他也並沒有折辱你的意思。”
  他身子一震,竟轉過了頭,眸光複雜地盯住我。那種眼神,夾雜著無奈,憤恨,不甘,還有憐惜。我不禁心頭打顫,這個眼神怎麽……怎麽這麽熟悉。隻聽見他咬著牙根說:“你什麽也不知道!有什麽立場說話。”我更是尷尬,心中猛然自責:上方晨,你哪根神經出問題了?幹嘛八卦地管人家的感情事。難道見了韓湛之後,開心得人都糊塗了?我戚戚地開口:“你實在太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才潛越了,並非八卦過問你的事。真是很抱歉。”他聽了,臉色猛地發白,沙啞的聲音更是顯得悲傷,“既然是故人,那又何必掛心?這樣豈不是更是顯得假惺惺?”我一聽,臉上頓時如火燒,感覺無比羞愧。他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假惺惺。忘記了與那人的山盟海誓,斬斷了青梅足馬的情誼,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為了讓自己的心裏好過些,又時刻期盼著那人能夠過得幸福,自己的自責感可以少些。我望了望他,幹澀地開口說:“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對不起他。現在隻希望能夠做一些補償,可是至今,我也找不到他的消息。”剛說完,隻聽見“啪”的一聲。我定睛一看,隻見他手中的笛子竟被折成兩半。我嚇了一跳,連忙閉上嘴巴。他緩緩地開口問道:“你現在的男人,真的這麽好嗎?”沒想到他居然問這樣的問題,呆了好幾秒,才微笑說:“其實他也算不上很好,人很霸道,又愛吃醋。凡事都非常專製,總是替我決定了所有的事。但是他的確很在乎我,有時也會尊重我。所以,我也就不去計較他的缺點了。”說完,我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臉上飛紅。我怎麽會說這種誇耀自己夫君的話啊,真是丟人。這人肯定覺得我很可笑了。一邊想,一邊悄悄地瞄了他一眼。不看還好,一看就把我嚇飛了魂。他原本蠟黃的臉色更是變得死白,一手捂住胸口,顯得非常難受。我連忙走近些,想要幫他把脈看看。誰知他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一手推開我。
  那力氣甚大,我一時不防備,跌坐在地上。他本來難受的身體更是添了幾分,猛地咳嗽,越咳越厲害,最後,“哇”的一口口鮮血吐了出來。我連忙從地上爬起,拿起手帕想幫他拭擦,他又一手甩開我。我一怔,這才發現他對我竟是如此的排斥,原本還以為是他性格使然。於是柔聲勸道:“你現在血氣倒流,真的非常危險。我扶你回去好嗎?”
  他仍是不瞧我一眼,但是血卻是沿著嘴角一直地留。我也管不了那麽多,斬釘截鐵地走過去,扯起他,將他的手搭在我肩膊。
  那人甚是抗拒,一直想要掙脫我的攙扶。我沉聲說:“你要是不喜歡我,也犯不得拿自己的命來糟蹋!要不然,我去通知符綽,讓他抱著你回去。”他一聽,全身立刻僵硬,但是也停止了掙紮。他身形瘦削得嚇人,我扶著他,直覺得骨頭咯人,不禁又細細地打量他一眼。他臉色真的不好,蠟黃蠟黃的,可露在衣服外的手腳卻白皙細膩,應是家世比較好的公子。扶了他到我的客房,小心地讓他躺下後,馬上鬆了一口氣。這差事真累人啊,這個男人雖然骨瘦如柴,但是畢竟高大,我冒了一身的汗。吩咐小如去叫符綽過來,我自己倒了一盤水,端進屋裏幫他清洗血跡。走到他身旁,就發現他已經昏睡過去了,想必是失血過多,又氣血不順。
  我擰了手帕,往他臉上的血跡輕輕拭擦。但一觸及他的皮膚,就覺得非常怪異。他的皮膚跟普通人的感覺很不同,那血跡也像滲到了裏頭,反複清洗多次也不幹淨。我不禁放下了手帕,細細地觀察起來。“啊。”我小聲驚呼了一下,發現剛才拭擦的地方微微地鼓起來了。於是拿手一戳,竟是軟綿綿的,裏麵似乎充著空氣。原來他一直戴著易容麵具。我好奇心起,輕輕在他下巴處揉了揉,小心地揭起那薄薄的麵具,慢慢往上推。蠟黃平凡的臉漸漸地消失,露出了蒼白俊秀的五官。待那麵具全褪,我不禁渾身打顫,手腳發涼,這人,這人竟是……

永遠的愧疚
  待那麵具全褪,我不禁渾身打顫,手腳發涼,這人,這人竟是……竟是……君信!
  看著那個熟悉的麵孔,身體越發地冰冷,刺骨的冰寒從心頭冒出。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蒼白虛弱,瘦得隻剩骨頭的男人,就是昔日在竹林中劍飛花舞的俊秀青年!我居然還跟他講了那些話!我竟然這樣殘忍地對待他!我的心這一輩子也不能安寧啊!
  我踉蹌著走出房間,跑到院子,卷縮著靠在樹幹上,狠狠地一口咬住手臂,抑製不住地低泣起來。往事一幕幕地掠過眼前,那時的我們,單純而快樂。顯赫的身世,又天生聰慧,君信就像天上的太陽,驕傲灼人,他怎麽能忍受如今的屈辱和落魄!你究竟遭遇了什麽的不幸?
  心口猛然一痛,牙關一用力,咬破了手臂,鹹腥的鮮血湧進口中。手臂的刺痛,似是稍稍舒緩了內心的難受。“哐哐……”忽然一陣響從房中的傳出,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一驚,馬上起身奔向客房。一進門,就見到符綽拉扯著君信,想要帶走他。
  我猛喝道:“住手!”然後跑到君信前麵,擋住符綽,厲聲道:“他不願跟符公子離開,請你自重!”符綽臉孔鐵青,沉聲說:“請娘娘讓開。他身上毒發,我必需幫他治療!”
  我知道他說的也是事實,但是卻擔心他再對君信做出強迫之事,於是說:“你就在這裏幫他療傷,不許將他帶走。”符綽一聽,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好一會,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恕符綽難以從命!”
  我見他竟如此無禮,才一愣,隻聽他繼續說道:“柳公子所中的是媚毒,娘娘似乎不適合觀看我對柳公子的治療。”我聽了,好一會才消化到他的話,震驚得不能自已。轉過身看了一眼君信,隻見他臉上羞憤交加,證明符綽所言不假。我一咬牙,強硬地說:“即使如此,你也應該尋找別的解毒方法,不應強迫他。”
  符綽嘴角一牽,滿是嘲諷的語氣:“若是有其他方法,難道我還會放任著他,讓他難受嗎?更何況,他如今所遭的不幸,也是拜娘娘所賜!”我頭腦一轟,結巴地問道:“你說的,究竟是什麽意思?”符綽看了看君信,正要開口。隻聽君信忽然低吼:“符綽,夠了!我與她的事,無需你多嘴!”說完,又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狂湧出口。我跟符綽嚇了一驚,連忙走到他身邊將他扶住。隻見君信晃了幾晃,暈厥了過去。我慌忙問道:“他中的究竟是什麽媚毒?為何一直吐血不止?”符綽一臉焦急,一把抱起君信說:“他身中的西蓬白月族的秘毒,每月中旬就會發病。病發時若是不與人交合,就會吐血不止,病發次數越多,身體就越發虛弱。兩年內若是還是沒有解藥,就算是與更多的人交合,也是會衰弱而死。”我一聽,震驚不已,“難道就沒有解救的方法?”符綽臉色一暗,說:“我早已派人往西蓬打聽白月族的下落,但是他們行蹤多變,根本就無從追查。如今隻能寄托步勉,希望他能夠得到一些線索。”說完,便一轉身,抱起暈厥了的君信出去了。

符綽番外篇
  我曾經很疑惑,我為什麽要存在這個世上?我的出生是一個罪惡,自記憶以來,我感受到的,隻是孤獨。我的母親,是憬藍的皇後,而我,卻從來不被允許叫她一聲“母後”。我一直幽禁在皇宮偏僻的宮殿中,我的仆人全是啞巴,沒有人能夠跟我講一句話,除了在記憶中來過一次的母後。她對著我無聲地流淚,喃喃自語,“為什麽你要來到這個世上?”接著又驚恐地看著我,“韓複,你這個畜生!居然對我做這樣的事!你怎麽對得住你的兄長!”然後尖叫地扇了我一耳光,然後踉踉蹌蹌地跑出了宮殿。那尖銳的指甲劃破了我的臉,一陣陣地刺痛。這個女人,就是母親嗎?一年年過去,我似乎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在清冷的宮殿中,隻能逗逗偶爾迷路的小麻雀,對著千年的古榕樹打發時光。我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但是他卻突然出現在我的生命裏。那天,生活如常。我正逗弄著樹上的麻雀,忽然,“啾”的一聲,一塊小石子破風而來,“啪”地將麻雀打落地麵。我往下一看,隻見一個身穿黃色長袍的小孩一手拿著彈弓,一手提著他的勝利品。
  我雖與皇宮各人沒什麽接觸,但是也知道,這是皇室子嗣才允許穿的顏色。於是就慢慢從樹上爬下來,站在了他的麵前。還沒來得及行禮,便聽到一把明亮的聲音滿帶興奮地說:“你跟我長得真像!”
  我愕然,抬眼細細地打量他,圓眸劍眉,玉鼻薄唇,的確是跟我有幾分相像。隻是在他身上洋溢著的活力和自信,是我所沒有的。又聽見他接著說:“隻可惜你不是紫色眼珠。”他嘴角微微下垂,似乎頗為失望。
  我一直在宮中幽禁,平時接觸的人少得可憐。如今見到一個年齡相仿的孩子,樣貌可愛,心裏也禁不住開心。但是實在是沒說話太久,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來客。
  他對我的沉默倒也不介意,拉起我的說:“我叫韓湛,我很喜歡你,以後我常來找你玩好嗎?你叫什麽名字?”他直直地看著我,眸光粲然,更使整個人似是發出光芒一般,耀眼得使人不由地被他吸引。
  我以為他隻是一時興起說說,誰知往後數日,他都不時出現在我麵前,有時拉著我去抓蟋蟀,有時就給我表演他新學的武功。我慢慢從他的一些話語中得知他的身份,原來他竟是當今皇後的兒子,我母後的孩兒,也就是我的弟弟。每當看著他幸福快樂的麵龐,我心底都無限辛酸,為何我們的命運相差如此的遠!
  我的生父癡迷兄嫂,機關算盡,發動政變,將自己兄長的皇權推翻,終於如願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最後,生下了罪惡的我。可是,政治這個漩渦總是不斷地迴轉。那偏執的男人怎會料到,他的兄長竟然能夠逃脫追捕,奪回皇位。失去一切的男人,了結了自己的生命。他失敗了,但是也擁有過夢想中的風光,也算無悔。可是,他的欲念,卻令我陷入永恒的黑暗中。我從來沒得到母親的愛,她對我,隻有怨。唯一一次讓我覺得她在乎我的就是,她誓死要求當今皇上留住我的命。我得以活命,但是也開始了長久的幽禁,無盡的孤獨。皇室內的各個皇子感情並不好,可能這也是韓湛喜歡跟我一起的原因吧。這樣的時光真的挺快活,我也漸漸地習慣了這個弟弟的存在。那天,我如往常地在院子了等他。剛看到他的衣角閃過門縫,一陣抽泣的聲音便隱約地傳來。
  我不由緊張地迎到他麵前,還沒開口詢問,他就一下撲到我懷裏。我一愣,才緩緩問道:“韓湛,發生什麽事了?”他揪住我的衣衫,哽咽了很久,才抬起頭說:“母後她……母後她……病逝了。”
  我腦子一白,像是癡呆般,好一會,才消化了他帶來的消息。那個生我的女人死了,那個怨恨我的女人,那個要保住我性命的女人,死了……我忽然覺得我像個浮萍,空空地在世間活著,我的牽絆,已經消失了。就在這時,韓湛抽泣的聲音傳來:“符綽,我真的很害怕。母後死了,宮中就沒人保護我了。”
  我低頭看了看他,隻見他眼眶通紅,稚氣的臉上滿是淚痕,十分無助。我才忽然覺得,不管他平時是多麽的飛揚跋扈,他也隻是一個八歲的孩童,隻是我的弟弟。我摸了摸他的頭,兩手環住他,在他耳邊輕輕安慰:“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雖然我對他說,我會保護他,但是實際上,我沒什麽可以幫他的。武功,他比我強多了;頭腦,他也不比我差。我能給他的,隻是一種心理的安慰。慢慢地,我發覺他變得沉默了,變得成熟了,本是肆意陽光的臉龐,變得慎重,甚至蒙上了憂慮。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他的父皇病倒了。他的臉色蒼白,雙手微微顫抖,我明顯地感到他的害怕。他輕輕說道:“父皇若是有何不測,我的性命便難保住了。”那次後,他許久都沒來。但是宮裏的那暴風雨前夕的壓抑,甚至傳到了我的宮殿。
  記得那是七夕夜晚,我在院子獨坐,韓湛發鬢淩亂,滿身狼狽地跑到我麵前。他氣喘喘地說:“快跟我走,父皇駕崩了。各皇叔正在宮門外逼宮,意圖謀反。”我吃了一驚,看著他寫滿驚惶和擔憂的眼眸,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布滿心頭。他,是在擔心我的安危。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他居然想到我!在這世上,除了我的母親,還有人在乎我的生死。從那一刻起,我向自己發誓,我要用我的生命去守護他,我的弟弟。後來,我們得到上方將軍的救助,開始了對抗篡位者的戰鬥。在這腥風血雨中,我們結束了安逸生活,麵對未知的將來,相依偎地活下去。
  
求助
  他兩人走後,房間忽然寂靜下來,我望著一片狼藉的地麵,心髒就像被挖空了一樣,整個人毫無知覺。重重地坐到地麵,腦中隻想到君信吐血暈厥的情景,我無意識地一直低喃:“上方晨,你究竟在做什麽……”似是過了許久,隻覺有人輕輕地搖晃著我,柔聲叫喚道:“晨兒,快醒醒。”
  我艱難地睜開眼,一張粗獷的臉孔正正地出現在眼前。我一愣,才問道:“淦步勉,你怎麽在這裏?”淦步勉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輕快地說:“我來拯救你的啊。”我心情沉重,無意再跟他嘻笑,掙開了他的手,無奈地說:“我現在實在沒力氣去跟你糾纏了,麻煩你讓我安靜一下。”他聽後,收起了些許笑容,才認真地說道:“柳公子一事,已找到解決的辦法,但是就必須要你去請上方夫人幫忙。”我甚覺詫異,“這與我娘有何關聯?”“上方夫人與白月族長淵源極深,隻要夫人願意出來相見,白月族長便答應醫治柳公子。”
  “我娘為何認識白月族長?”淦步勉神色一滯,“這個,恐怕由上方夫人跟你親自解答會比較適合。”
  我見他不願詳說,也就不追問下去。折回房間拿了件披風,就叫他帶著我前往將軍府。
  他的輕功甚好,拖著我不到半個時辰就已到將軍府邸。到了外牆,我對他說:“在後門翻過去,比較隱蔽些。”他聽了,也沒什麽不滿,就跟在我身後,輕步走向後門。沒走幾步,他的聲音忽地從身後響起:“晨兒,你心裏也不要太難過。人生的際遇常有巨變,隻要性命保住,便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驚喜。”我聞言,驚訝地轉頭望向他。他怎麽看得出我心中的傷感?重回故地,物是人非,命運甚是作弄於我。昔日堂堂大小姐,受萬千寵愛,如今卻隻能偷偷摸摸地回去,那種難受苦澀,實在不能言喻。淦步勉見我盯著他,便笑笑說:“幹嘛擺出這麽驚訝的神情?你心裏想什麽,我早就知道啦。你啊,其實一直都是那副牛脾氣,嗬嗬。”我黯然,低聲問道:“我以前脾氣很差嗎?”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像是苦苦思索的樣子,好一會,才為難地說:“我好像沒見過脾氣比你更差的姑娘……”我氣結,真想把他扔下河裏。我一本正經地問他關於我失憶前的事,他竟如此吊兒郎當。
  於是馬上轉身,繼續前行。誰知他一下走到我背後,將嘴唇貼著我耳邊,低啞地說:“雖然你不溫順,但是我卻很喜歡。”我身體馬上僵硬,隻覺全身血液直衝頭頂。這人,怎麽這麽不知害臊。我嚇得馬上加快腳步,風速地跑到後門。我前些日子也是修習過一點輕功,翻牆這樣的小事還是能夠應付。於是提氣一蹬,爬到了屋頂。
  剛剛定住腳,就覺一陣清風拂過,淦步勉也跟隨我上來了。我指了指東邊一間有燈光的房間說:“這個是我娘的書房。燈光還亮著,娘應該是在裏麵。”
  淦步勉點了點頭,然後跟著我跳了下來。身形幾移幾變,便已將我帶到了書房門外。
  我站在書房外,抬起的手遲遲沒敲到門板。這時,淦步勉的手從後麵伸了過來,輕敲了幾下。母親的聲音悠悠地傳了出來:“翠兒嗎?進來吧。”我推開了門,隻見母親正坐在臥榻旁刺繡,熒熒的燭光照在臉上,使得平日的蒼白減輕了少許,更顯得容顏嬌美無比。我心中一陣暖流,輕輕喚了聲:“娘。”她手中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滿臉震驚地抬起頭,怔怔地盯住我。好一會,才緩緩起身,小心地走到我麵前,抬手撫上我的臉龐,兩行清淚無聲地落下,顫聲說道:“晨兒,為娘不是做夢吧?”我見到母親,心情本就是激動,這時聽到母親的聲音,這段時間的委屈一下就湧上了心頭。想要回答母親的話,但是一開口,喉嚨就像塞了棉花,怎麽也說不出聲。而淚水也不聽控製,徑直地往下流。兩人相對了許久,我才想起這次來的目的。於是強忍著整理了心情,對著母親說:“娘,其實這次冒險回來,是有緊要的事要娘的幫忙。”母親掩了掩淚,說:“需要我的幫忙?是什麽事?”我頓了頓:“娘是否認識白月族的族長?”母親的臉霎時變得蒼白,許久,才說:“為什麽會提及他?”“君信中了白月族的秘毒,一定要白月族長才能解。淦步勉說娘認識他,女兒求你一定要幫君信求情。如果他有什麽事,我實在一輩子都無法心安。”母親聽了,從我麵前走開,背對著我,肩膀似是微微顫抖。我大感疑惑,剛想移步向前,隻聽母親像是低聲喃喃自語:“他,他怎麽還那麽執著……”
  這時,淦步勉對的聲音從後麵響起:“請夫人出外相見吧,他這些年一直放不下,更因此事遷怒旁人。夫人若能化了他的戾氣,對白月族便是天大的福份。”隻聽見母親輕歎了一口氣,過了許久,才說:“好吧,這段孽緣,我也該把它了結了。”
  幾天後,那白月族長果然依言來醫治君信,他脾氣古怪,硬是勒令我們不準在旁觀看。
  符綽縱是百般不願,也不敢不從,乖乖地跟我們一同在外頭等候。大概過了兩個時辰,那族長終於推開了門,滿臉汗珠地踱了出來。一幫人已是急得不行,馬上往裏麵走。我正想跟著符綽他們進去,誰知那人忽然開口說:“你過來一下。”我扭頭一看,見他盯著我,知道他是叫我,於是答應了一聲,便尾隨他走到一旁。
  那人一直緊緊地注視著我,眼光甚是奇怪。我剛想開口詢問,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自覺手中刺痛,低頭一看,隻見他捏著一根銀色的小針,剛剛便是拿這小針刺破了我的手指。我覺得十分奇怪,問道:“族長這是何用意?”他並不搭理我,拿起我的手指看了看,又擠了一些血珠出來,觀察了一會。然後從懷中拿布帕幫我擦了,接著又遞了一粒藥丸給我。我甚是納悶,並沒伸手去接,繼續說:“小女愚笨,無法領會族長的意思。族長可否耐心告知?”隻聽他冷冷開腔:“你的命便是我救的,難道我還毒害你嗎?”那聲音不高不低,無半點情緒,語調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像是置身寒冰中,冷冽非常。
  我一愣,更是糊塗了。我與這人素未謀麵,他何以說對我有救命之恩?

決斷
  那人見我還是不明白,陰側側一笑。我隻覺他笑聲尖銳,聽在耳朵裏實在說不出的難受。隻聽他繼續說:“你娘親是白月族的聖女,生來便是滿身劇毒。她根本就不能跟一般的人孕育子女,若生嬰孩,不到十二歲,便渾身毒發,神智不清,瘋癲而死。”說著,又嘻嘻地笑了下,“她不應該這麽任性,離我而去。”我聽到這,恍然大悟,他便是在我小時候救我的奇人。隻是他跟母親,究竟是什麽關係?
  我不敢開口問,隻覺這個真相實在不該知道。於是向他深深一躬,說道:“大恩不言謝,他日若需要小女的幫忙,定當舍命相助。”他麵容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把藥遞給了我,說:“你不用謝我,我救你,自有我的原因。”我見他不喜歡這些話,也就不再提,把藥吃了,告辭道:“謝謝恩公賜藥。小女告辭了。”然後便轉身要走。“慢著!”我一頓,轉過身,問:“恩公有何吩咐?”隻見他牽了牽嘴角,詭異地一笑,“你不想知道我跟你娘的關係嗎?”接著嘻嘻一笑,“我便是你娘的大哥。”我一愣,這人便是我的舅舅?又聽他嘻嘻一笑,說,“小娃兒,我們定會再見的。”說完,便雙腳一蹬,越牆走了。他一走,我便慢慢思考他先前說的話。他說與母親是親生兄妹,但是在之前的種種跡象可見兩人並不親厚,再加上幾天前聽到淦步勉與母親的對話,就更覺奇怪。他與母親,好像關係不尋常,就像……就像……我一想到這,馬上吃了一驚,也就沒自個兒往下想,還是決定問問淦步勉比較好。
  匆忙趕回君信的房間,隻見符綽和淦步勉以及兩個婢女圍在君信旁邊,床邊堆這一小堆粘血的布條,觸目驚心。君信依在床邊,臉色仍是蒼白,但是兩目清明,可見已是清醒過來了。我站在符綽他倆身後,不敢上前,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與君信說話,就直愣著,一動不動。
  這時,隻聽見淦步勉對符綽說道:“柳公子經過這番折騰,想必十分疲累了。我倆先出去,讓公子稍作歇息吧。”說完,便喚上丫鬟,拉著符綽出去了。房間隻剩我與君信兩人,氣氛便變得更怪了。他也不看我,閉著眼睛休息起來。我站了好一會,猶豫了許久,才拿了凳子在他床前坐下。我明顯感覺他呼吸淩亂起來,忽然,他睜大了眼睛,冷冷說:“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我的心一下被狠狠地揪住,好半天,隻能愧疚說道:“對不起。”他一聽,馬上扭過頭來,生氣道:“我不需要同情!”我知道他自小便是稱心如意,甚是傲氣,如今的境況,真是比死更難受。
  於是咬咬牙狠心說:“我不是同情你!我背叛了你,這是一個不忠的女人對你的歉疚!你要是恨她,就恨得徹底些,這樣念念不忘,要恨恨不下去,愛又愛不下去,真是窩囊!”
  君信一聽,氣得全身發抖,吼道:“閉嘴!”我隻當沒聽見,接著說:“我心中愛的已不是你,你何必再苦苦不忘舊情!”
  “出去!”君信聲音都變了。我也不多說,款款起來,推門出去了。我沿著小道一直走,找到了上次的竹林遇見君信的地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大石上。
  不一會,身後傳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接著,有人在我旁邊坐下了。我知道是淦步勉,便歎氣道:“我真該下地獄了。”他接話說:“你說這些違心話,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用。”我說:“他恨我,總比愛恨難分好,他心裏也不至於那麽難受。”淦步勉也甚是無奈:“唉,想不到竟讓你陷入如此境地。若是命運眷顧,我能夠跟你成親,如今便是快活到不得了。”我見他提起往事,苦笑道:“我這滿是包袱的身份,事事不能決斷性格,就算是跟你一起,也不見得有多大的不同。”淦步勉一聽,眼睛一亮,大笑道:“晨兒,你當是失憶得連內心的性格都忘了。你這野丫頭,談什麽包袱!難道你真把自己當作是深宮怨婦?別自欺欺人了!”我隻覺內心咆哮,就像困籠的野獸被喚得蠢蠢欲動。他接著說:“隻可惜天意弄人,我無法與你一起,反倒是你愛上了韓湛那個小子,真是便宜他了。”我也甚是感慨,“命運沒有如果,現在既是變成這樣了,也隻好繼續下去。我眼前最想做的,就是查出向君信下毒之人,為他報仇雪恨。”淦步勉想了想,說:“據我掌握的情報,柳公子當時因為身受重傷,被玉涵公子所製。這毒,應是玉涵公子所下,但是他是怎麽得到白月族的秘毒,這便是問題所在。”“玉涵公子?是什麽人?為何要向君信下這樣的毒手?”淦步勉看了看我,神情有些意味深長,“玉涵公子,便是一個采花賊。隻不過,他乃是斷袖之人,專好美男子。柳公子的俊美才情,婦孺皆知,他豈會放過?更何況,難得遇著柳公子傷重,就更無放手之理。我隻是疑惑,玉涵公子雖是無品,但也算是憐香惜玉之徒,何以這次下手這麽重?”
  我聽了,大為震驚,君信究竟遭遇了多少的苦難,而我卻從不知道的。淦步勉接著說:“這白月族的秘毒,隻有族中寥寥幾人能夠配製,究竟他是怎麽得到的呢?”
  我細細想了想,說:“將毒藥交給玉涵公子的人,應不是白月族長。此人孤僻高傲,決不會為采花之徒配藥。如今最迫切的,就是打探玉涵公子的行蹤。”淦步勉說:“業桐門已到各地追查了一段時間,想必很快就能抓到這個好色之徒。”
  我終於鬆了口氣,忽然想起還有要事詢問步勉,但內心又十分不安,猶豫問道:“你可否知道我娘與白月一族的關係?”
白月聖女
  淦步勉猶豫了一下,才說:“這白月族是在憬藍國和西蓬國邊境生活的部落,獨居一隅,平時與外界甚少來往。他們十分擅長用毒,故外人也不敢惹上他們。”我看他說得玄幻,勾起了極大的興趣。隻聽他繼續說道:“白月族世代由聖女管治,聖女必須是血統純正,在繼位後,與族中藥男成婚,生下的女兒,便是繼承的人選。而上方夫人,就是要繼位的聖女。”我大為吃驚,想不到竟有如此奇異之事,也想不到母親竟然有如此不尋常的身世。
  我接著問:“那娘應是逃跑出來的,對嗎?”淦步勉點點頭說:“沒錯,上方夫人應是在偶然的情況下認識上方將軍,繼而相互傾心,而最終在婚娶當天,迫不得已出走。”我不禁微微一笑,娘也有這麽感情轟烈的時候啊。他繼續說道:“上方夫人的出走給當時的新郎帶來了極大的屈辱,那人發了瘋地追尋,最後找到的時候,夫人已經嫁給了上方將軍。他自此性情大變,暴戾恣睢,後來接替聖女的位置,白月一族更是人人自危,日子實是難過。”說著,他頓了頓,看了我一眼,才說:“那人便是你的舅舅,歸末初。”
  我大吃一驚:“這……這近姻許婚,怎會……?”淦步勉笑笑說:“你舅舅是養子,況且成為藥男的,就隻有一個。這需經曆常人無法忍耐的考驗,克服身體的藥物混合的生死關卡,才能得以成為聖女的伴侶。”我聽後,歎聲說:“他一定是深愛母親,才會願意去闖這樣的難關。原來我們都是可憐人,無一不被情所困啊,唉!”淦步勉卻拿食指往我頭上一彈,戲虐說:“小丫頭,你長大了反而扭扭捏捏,實不痛快,看來韓湛跟柳君信都不是什麽人物,弄得你如此矯情,你還是及早跟了大爺我吧。”
  我見他說得離譜,用力地打了他一下,笑罵道:“你這是什麽鬼話,我是有婦之夫,竟然如此勾引我。”他聽了,咧嘴大笑:“看!還說自己不是野丫頭,但是就如此粗魯!”我也懶得與他爭吵,拍拍衣服站起來說:“我要回去看君信了,他情緒不穩定,我放心不下。”
  回到君信房門外,隻見君信已熟睡,而符綽正挨著床頭細心幫他擦臉。我看到此情景,心中不由一陣安慰,也識相地悄然退出。如此這般,又過了好幾天,君信的病情也漸漸康複。符綽經常陪伴左右,我就不得不負責起業桐樓的日常操作。幸好淦步勉常來幫助,故也不算吃力。那天早上,正在吃早飯,小如便驚慌失措地跑進來,氣喘喘說道:“娘娘,不好了,北遨來犯我國邊境了!據說情況緊急,皇上打算禦駕親征!”我剛咬了一口饅頭,就聽到這個消息,吃了一驚,一時沒注意,噎住在喉嚨。小如連忙走到我旁邊,輕輕拍背,我才順了氣。我連忙抓住她的手問:“這消息哪裏來的?是否可靠?”“是我剛才拿早飯經過符公子房間聽到的。我見符公子忙著調派人手,應該是真的了。”
  我連忙“謔”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匆匆地拿了一件外套,戴上假麵具。吩咐小如說:“你幫我留意符公子,我要到皇宮一趟。”小如一臉擔憂,“娘娘,如今皇宮想必是非常混亂,娘娘還是叫符公子跟您一同過去吧。”
  我一邊整理披風,一邊說:“如今情況,符公子肯定不讓我到宮裏去。說不定皇上也吩咐他把我禁足,我要趁他現在還沒時間顧及,先出去再作打算。你幫我好生留意,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就匆匆出門了。我從馬廄裏拖了一匹栗色的小馬,便偷偷地從後門走了出去。我騎著馬,也不敢跑得太快。因學騎馬時間甚短,這匹栗色小馬便是符綽專門挑選,供我學習所用。此馬性格溫馴,但我心裏還是虛的,技藝不好啊。如此折騰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宮牆外。拿出腰牌給守門的小兵,他檢查了半天,又盤問了好些問題。他道我麵孔生,我解釋了半天,最後不得不亮出底牌,說我是符綽門下的人,才得以通過。走在路上,偶爾有官員擦身而過,均是愁容滿臉,皇宮中氣氛沉重得嚇人。
  我到了禦書房,還沒稟告。門外的公公已把我攔住,細聲細氣地說:“皇上有令,所有官員均不接見。請公子回去吧。”我連忙拿出上次韓湛給我金龍項鏈,對那公公說:“此乃皇上貼身信物,請公公代為稟告。”
  那公公神色霎變,朝我揖了揖,退了進去。不一會,就出來朝我行個禮,恭敬說道:“皇上召見公子,請公子入內。”
  一入內室,便見一地的狼藉,桌上的毛筆書籍盡數被拂落。我朝貴妃榻望去,隻見那明黃色的身影正無力地依在靠背上。我緩緩地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一手撫上他憔悴的麵孔,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隻聽到頭頂的人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你又是如此任性了,明知道此時不應進宮的。”
  我窩在他胸口,悶悶說道:“你居然要禦駕親征。”“北遨實在欺人太甚,朕若不親自收拾他們,那斯便不死心。”我聞言,馬上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說道:“皇帝親征,便是動了國本。若是戰事中有何不測,朝中必亂。”韓湛身子一動,在臥榻坐正,然後站了起來,說:“朝中政局不穩,我正想借此機會向他們立威。此番出征,若擊退北遨,則人心定矣。”說著,忽然停了下來,看著我,目光如炬:“我要得這天下人的心!”我看著這雙充滿霸王之氣的紫眸,心中猛地一顫,任何勸阻的話語都講不下去了。最後,隻得細聲請求說:“韓湛,讓我跟在你身邊吧。我實在無法在這安定的都城,任何事情都不能做,隻是等待你。”說完,便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希望能夠讓他答應。“不能!”韓湛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你給我好好呆在莊裏,哪裏也不準去。”
  我咬著唇抗議道:“我會武功,自保完全沒有問題,我隻是想在你身邊照顧你。”
  韓湛毫不所動,“我身邊又不缺人侍候,而且你的三腳貓功夫,在戰場上便連自保也有問題。”
  我還想據理力爭,韓湛完全不理我,喚了外麵的公公,要他準備車馬送我回去。吩咐完後,便對我說:“你給我盡快回去,別讓我再知道你逃出來。要不然,我會好好懲罰你。”
  說罷,一把抱住我。又狠狠地吻了一番,便差人送了我回去。
不能說的秘密
  韓湛命人送了我回莊後,派了好幾個人看著我。過了兩天,在數次逃跑不成功後,我實在是急得頭頂冒煙,隻好拿著椅凳出氣。
  正狠狠破壞屋內一切可以破壞的東西時,忽然聽見一個聲音說道:“哎喲,誰惹我家晨兒生氣了?”我一聽,大喜過望,轉頭一看,便看到淦步勉站在門口。馬上跑到他跟前說:“淦步勉,你終於來了。快想想辦法幫我偷走出去吧。”
  淦步勉拿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嗯嗯嗯,這事難啊……”
  我看他裝腔作勢,白了他一眼,“對你有何難?”然後又故作崇拜地看著他,諂媚說:“您老人家武功蓋世,兩三下便能輕易就把外麵的家夥弄暈一兩個時辰。勞煩幫幫我啦。”淦步勉得意地笑了笑說:“這些家夥容易辦,可是你家那口子麻煩啊。”
  我連忙接話,“韓湛不會怎樣的,他最多就發發脾氣。而且,你不是向來都不怕他嗎?”
  他果然開懷大笑,然後又戲虐地看著我說:“對啊,我不怕他。但問題是,我不願意你去。”
  我一聽,氣不打一處出來,咬牙切齒地說:“你戲弄我是吧?”說完,便哼一聲,自顧坐回椅子上,拿著茶慢慢品嚐,不再理他。淦步勉自個兒站著,然後哇哇大叫,指著我的鼻子控訴:“你……你這個女人真沒良心,一聽說我不幫你,就翻臉不理人。”我朝他扁了扁嘴,不說話。淦步勉嘻嘻笑笑說:“其實呢,我隻是開開玩笑,本來就打算幫你的。如今,可真要考慮考慮了。”我瞪大了眼睛,馬上從椅子上跳起,就差沒激動得揪住他的衣領,顫聲說:“你真的幫我?”
  淦步勉撇撇嘴,朝我做了個鬼臉,“現在大爺改變主意了。”我連忙道歉說:“您大人有大量,怎會計較我那小小冒犯呢?您是諸國英雄聞名敬佩的大丈夫,胸襟自然是如滄海一般廣闊,如晴空一般……”“好啦好啦!”我還沒講完,淦步勉便一臉受不了地打斷我的馬屁,奸笑說:“要我幫你沒問題,隻要你讓我親一親,那我自然會幫了,嗬嗬。”我一聽,臉色變了變,閉上嘴不說話了。笑話!要我在言辭上認輸,絕對是沒問題。但是要是被人要挾,做有違心意之事,我是萬萬不願意的。我看了淦步勉一眼,心裏冷笑一下,想不到,他竟然做這種讓我討厭之事。但是,若為了出去,是否要做出退步?大概是我臉色極度難看,淦步勉慌了,連忙說:“哎,你千萬別認真,我隻是開開玩笑。隻要你想出去,我哪會不順你意?”我哼一聲,“你要是不是存了歪心思,怎麽會以此為條件?要知道,我是已嫁婦人,你這是非常不合禮數。”淦步勉一時默然,過了許久,十分認真地說:“我從來沒當你是韓湛的妻子,你一直都是我的小野貓,我的未婚妻。你隻不過忘了以往的事,要不然,你絕對不會跟了他。”
  我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歎氣說:“可是,我已經忘了,完全記不起了。而且我是韓湛的妻子,這個也是事實,怎麽也否認不了。”淦步勉頭上青根突突地冒出,一把抓住我手臂說:“他已經把你拋棄了!在你和江山兩者選擇的時候,他已經拋棄了你,他失去資格了!”他一提起這件事,我的心便陣陣刺痛。在這事上,我沒有怪責韓湛,但是卻不能不說心中一點疙瘩也沒有。我失去了我的二十年的身份,輕易不能見家人,而我的親生兒子,也不敢提出要見他。我做了一個自由的人,但是就失去我所有的一切。知道韓湛為難,從不敢在別人麵前有絲毫的不滿,畢竟作為一個帝王,他為我做的,已經不能再多了。我向淦步勉笑笑說:“他是我的夫君,我既然是嫁與他,便不能有怨言。何況,他並沒有負我。”淦步勉聽了,狂怒,吼道:“他沒有負你,他……他他媽的真不是個英雄,你都不知道,他居然……”他樣子悲憤,已經是口不擇言,但說道重要處,卻忽然停了下來。歎了一聲說:“你們中原女子,怎麽就這麽死心眼?難道就不能多生些心思嗎?”我被他吼了一番,莫明其妙,但卻沒漏掉他要說出的重要信息,於是追問:“你剛才說韓湛怎麽了?”他卻不肯回答,隻說:“若日後真的有機緣,你自會知道了,如今便不要糾纏罷了。我現在出去幫你打點一下,大後天便帶你隨大軍出發吧。”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人血,原來真的可以浸濕衣衫
  我在房中可謂是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天,終於把淦步勉給盼來了。
  他偷偷地進了房間,居然小心奕奕地低聲吩咐:“你趕快把這套東西給穿上,拿點輕便的東西,我半個時辰後過來接你。”我看他神經兮兮的樣子,也不禁跟著緊張起來。點了點頭,然後輕手輕腳地收拾細軟去了。
  我拿起衣服一套,發覺麵料極其粗硬,是普通的麻布,樣式就是平時仆人穿的衣服。
  我開始猜想,淦步勉究竟要把我安在軍隊什麽地方呢?不一會,門前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連忙拿起隨身物品,便馬上出去了。
  我看了看門外不遠處躺著的守衛,微微笑著稱讚道:“步勉啊,你真有辦法呐。”
  淦步勉咧嘴勉強笑了笑,卻沒答話,一手拖著我,一路飛馳。我看他麵容十分嚴肅,表現得十分小心,也不禁緊張起來。他帶了我到點兵場,居然沒跟著列隊,而走到大軍後麵,去到那糧車旁邊。
  他拉著我走到一個中年男人麵前,說道:“我們兄弟倆過來報道了。”那男人點了點頭,說:“好。一會到旁邊幫忙推車吧。”我跟著淦步勉,乖乖站在一旁,等著那大軍出發。淦步勉貼著我耳朵低聲說:“我隻能把你安置作廚房的幫工,這樣的話,不用上戰場,也安全些。不過,可能會比較辛苦,你要忍耐些。”我點點頭,看著他,鄭重地對他說:“謝謝。”淦步勉臉上浮現出詫異的表情,一會,眼光閃爍,便撇開了臉。我們跟隨著大軍行進,越往北走,越是寒冷。每到駐紮休息時候,我被分配洗米,燒水。
  冬天的河水冷的人打顫,我把一大桶的米搬下來,再將水從河裏一桶桶地澆上去,接著拿木棍攪拌,再把洗米水用桶裝起,拿來洗滌餐具。洗米需要好幾趟,洗好了後,還要打水回去。我從小嬌生慣養,初時實在是不習慣,但是想想要留下來,也就咬咬牙過去了。但是沒幾天,手上就長上了凍瘡。十指青紫,工作時,簡直就沒了知覺。晚上回去,便是癢得難以忍受,知道不能拿手抓,但偶爾不經意地也會抓破,有部分皮膚開始發炎。
  一天晚上,剛幹完活,淦步勉忽然攔住我,從衣服裏拿了一個小瓶,遞給我。
  “這個治凍瘡很有效,你記得隨身帶著,有空便搽。記住,不能再用手抓了,傷口發炎嚴重,很麻煩的。”我點頭答應,揣進了懷裏。“現在軍情如何?之前兩次進攻,聽說,不是很有成效啊。”淦步勉點點頭,“如今剛剛交戰,雙方都是先探實力。遲些,戰況就會越來越激烈了。”
  說完,看了看正在烤火休息的士兵,歎了口氣。我知道他念著那些死傷的士兵,心裏不好受。戰爭,誰會喜歡呢?我們都是站在權力的漩渦中間,卻沒有能力結束這個惡夢。沒過兩天,兩軍果然發起了全麵會戰,我們在後方,眼看著一個個的傷兵被抬回來,數量越來越多。軍中的醫師忙得不可開交,我們也被調往照看傷兵。我站在軍營外,扶著斷了手臂的士兵,他的血液在傷口處泊泊往外流,瞬間沾濕了我身上的衣服,血腥味頓時充斥滿口腔。我手上幫他包紮,但是人卻是像飛了魂魄。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戰爭,竟是這樣……我以往住在將軍府,住在宮中,戰爭就隻是一種消息:勝或敗。偶爾有詳細的訊息,就是打下了多少座城池,或者丟失了多少座城池。我也知道,戰爭,要犧牲很多人,要流很多血,朝廷每次都要發財物補償。
  但是,卻不知道,原來,流血死人,竟是這樣的。忽然覺得自己以往的生活,實在是太可笑了。我們錦衣玉食,謂之理所當然,偶爾互相爭風吃醋,卻從來不知道,我們的安裕,是怎樣換來的。血戰後的夜晚,我怎麽也睡不著,跑到了外麵。北方之地,苦寒,快要下風雪的夜空灰蒙蒙,不像中原一般幽藍而星光點綴。
  我看了看四周,營地的帳篷被寒風吹得啪啦啪啦的響,守夜的士兵冷得哆嗦。
  突然,眼角竟看到在不遠處的角落裏有一人屈膝靜靜坐著,定睛一看,身形像極了步勉。
  我快步走過去一看,果然是他。我略感驚訝,坐下來,說:“你怎麽跑出來了?”淦步勉沒回答,看了看我,“今天有沒有被嚇倒?”我愣了一下,半響才出聲:“倒不是被嚇倒,而是想不到,原來戰爭是這麽殘酷。”
  淦步勉沉默了好些時候,忽然說:“上位者從來都是這樣,為一己私欲,令千萬百姓深陷苦難。”他的話令我想起了韓湛,覺得心裏不舒服,想要駁斥,但卻啞口無言。他卷縮了一下身體,悶聲說道:“晨兒,你應該知道我原是西蓬的太子吧?”
  “嗯,知道。”我聽他忽然說起自己的身世,不禁有些奇怪。“我自小與你們就不同,雖然是太子,但卻不是錦衣玉食。因為父王是開國皇帝,我有記憶以來,就跟著父王東征西伐,為一統西蓬而奔波,直到父王登基。”說著,突然兩手握拳,聲調變得痛苦壓抑,“可是……我一直都忘不了在戰爭中血腥的味道。”
  他忽然轉過頭,眼神悲愴看著我,“你知道嗎?那些與你朝夕相處的人,忽然在你眼前被攔腰砍死,然後濺了你一身的血,那種感覺,你知道是怎樣嗎?”說完,又低下了頭,聲音帶著哭腔,“每天……每天,都有這樣的人死在我麵前,我實在不明白,這是為了什麽?”我一陣心酸,愧疚感壓得我喘不過氣。這個在過去一直嬉皮笑臉的男人,究竟在承受怎樣的壓力 ?他明明對戰場如此厭惡,居然為了我,勉強自己再次踏足地獄,他為什麽願意如此為我?我究竟和他有怎樣的過往?

自製是什麽?
  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可是,我不敢問,也不會問。我的身份,我的立場,注定我隻能站在那個一呼百應的皇者身後。而其他人,就算對我付出多少,我最好,就是視而不見。拍拍衣服站起來,我對淦步勉說:“夜冷得很,你還是回去吧。”他似乎微微點了點頭,也沒動。我呆站了一會,也就回去睡了。戰爭愈發激烈,每天送來的傷者越來越多,而我,也從天天的惡夢中慢慢地適應。
  現在的北遨國在迫攻下,日漸招架不住,有數座城池不守。戰況似乎一片晴好,但是,我知道,這樣連續的大型戰役對憬藍的國庫是怎樣的消耗。
  若再持續一個月,憬藍的後麵的糧草將是巨大的負擔。內戰後的憬藍外強中幹,並不適合長期作戰。這次的戰爭,朝中意向半數支持半數反對。韓湛可謂腹背不安,若不能盡快地戰勝北遨,恐怕,休戰的呼聲將會更高。我邊想著邊把洗好的米搬上車,再用小桶從河中打水裝到大水桶中。剛挑了兩桶上來,便看到遠處有幾匹馬慢慢地朝這方向奔來。我看了看騎馬人的服裝,知道大多是憬藍的一些軍官駕馬出來溜達。昨天剛攻下一座城池,今天士兵休息,想必他們也是出來散心了。我沒怎麽在意,倒了水後,便又回去打水。剛裝好了,那幾人也牽馬上前,拉著馬匹到河邊飲水。我沒有細看,行了個禮,便打算轉身離去。“慢著!”忽然,一道聲音從後響起。我霎時石化,心在卟卟地跳。僵硬地回過身,低頭說:“請問,要吩咐小人何事?”隻聽那人對旁邊人說:“你們過那邊等我。”“是。”那幾人馬上恭敬地離去。那人像我走前了幾步,來到我前麵。我低著頭,盯著出現在視線中的靴子,心中大叫不好。“這活兒辛苦嗎?”威嚴壓迫的感覺。我含糊地回答:“還好。”“那真是辛苦你了。”怎麽這安慰話如此咬牙切齒?我還沒答話,下顎便被他的手掌一下抬起,強迫我對上他的眼睛。這種凶惡的眼神,我嚇得心虛又腳軟。顫巍巍地開口求情:“韓湛,我不想打擾你的。”那人一下子拉住我的手臂,然後一把抱起我,狠狠地摔在馬上。隨後翻身上馬,駕的一聲,便飛縱奔跑起來。我嚇得連忙抓緊他的衣襟,不敢聲張。隻聽見他惡狠狠地說:“上方晨,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是吧?我怎麽跟你說的?”
  “我……我擔心你。”他不動聲色。一會說:“你從來都不把我說的話放心上,知道我不懲罰你就無法無天了?”
  “這是什麽地方!是你來的嗎?駕!”說完,一夾馬肚,跑得更快了。他生氣得比我預期厲害,把我捉回去後,便沒跟我說話。隻吩咐士兵把我看守住,又出去了很長的時間,直到晚上才回來。“明天我便叫人送你回去。”啊?我大吃一驚。連忙低聲哀求,“可以不回去嗎?”韓湛聽了,眼光一橫,嚴聲責備道:“你應該知道其中輕重!你身為我韓湛的妻子,在眾士兵中廝混太不像話!更何況環境惡劣,豈是你能夠忍受?”說著鉗著我的手掌一翻,“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麽德性?!”我本能地想把手抽回去,他卻一把拉我入懷,雙臂環得結實,似乎要把我胸腔的氧氣都壓出來。
  “你存心氣我,居然跟著淦步勉那小子逃走!”我聽他這麽說,嚇得魂都飛掉,連忙辯解:“我並不是故意要跟他糾纏,隻是你們都不讓我出來,而我實在是擔心你,就隻能拜托他了。”他沒有作聲,過一會,拉著我的身子,正視著我,認真地說:“晨兒,你要學會忍耐、等待。你作為我的妻子,隻能這樣。”我別過頭,他又用手扳正,說:“你心裏知道的,你跟著來,沒有用處。你隻是希望能夠跟我同渡艱苦。你這樣做了,就是任性。我們最不能犯的錯誤,就是任性。這就是你我身上的重擔。”
  我默不作聲,順著他身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韓湛,戰爭很可怕。”“嗯。”“要好好保重。”“嗯。”“韓湛,我們都要克製自己,對吧?”“是。”“日後盡少動幹戈,百姓太苦了。”身上的人沉默了。這個答案,我早知道。可是,還是要說。我伸手緊緊抱住他,知道他的無奈,也知道他的權力欲望。每個人都說,人需要自製。我們很多事情都不能做,要自製。但是,真正要自製的,卻自製不了。
中毒的少年
  我不久就被送回京城,做出了這麽多白癡舉動,一點作用也沒有,權當是體驗了一回。
  還是如以往一樣,跟隨著符綽打理生意買賣,有空就學功夫。戰爭以和談結束,北遨幾乎變為憬藍的附屬國。韓湛回來了,他的位置從此無人撼動。憬藍一片繁榮。我去到依韻樓,這種感覺更是強烈。看到身旁的尋歡客和姑娘們的放浪形骸,我還是不怎麽適應。快步走上二樓,耳根才算是清淨不少。今天符綽臨時被召進了宮,隻剩了我一個人去談生意。這附近我很熟悉,又有人保護,也是比較安全。我跟著嬤嬤朝預訂了的房間走去,沒走幾步,旁邊的房間突然砰的一響,房門被撞開,一名少年踉蹌地跌到在地上。他臉色蒼白,不住地咳嗽,掩住嘴唇的手指間露出猩猩斑紅。他看到我們,馬上撲到我們麵前,喊道:“嬤嬤,救救我!”那嬤嬤一臉不耐煩,對樓下的幾個漢子喊:“你們怎麽不看著他?快把他給捉回去。”
  下麵的壯漢應了聲,立馬跑上來要捉人。“且慢!”我連忙喝住嬤嬤。然後把那少年扶起來,說:“這少年我很喜歡,不知道可否幫他贖身?”
  那嬤嬤似乎有點驚訝,賠了笑臉說:“方公子,這個小子身體不好,要是您喜歡,我再給您挑個好看的。”我見她不同意,馬上沉下臉,不高興說:“本公子喜歡誰,哪輪到你指指劃劃的?!我就要他,多少銀子,你開個價!”那嬤嬤連忙道歉,“方公子,我怎敢對您指指劃劃。您跟符爺一向是我們的上賓,老身怎敢不聽你們的吩咐?隻是,這個小子被曾小郡王包下了,我們不敢擅作主張給他贖身啊。”
  曾小郡王?長公主的兒子?他怎麽會……?我壓下心中的疑惑,嚴聲對那嬤嬤說:“好,我暫且不計較。你們需好好待他,我要的人,不希望他有絲毫損傷。”嬤嬤連聲答應。我看了看那少年,隻覺他身骨單薄得嚇人。便柔聲問道:“你是否每月中旬就會發病?是否每次都吐血得厲害?”那少年驚訝地點點頭。我臉上一紅,貼著他耳邊低聲繼續問:“是否每次都……呃,必需與人同房,病況才得以好轉?”那少年看了我一眼,又點點頭。“那你生病多久了?”那少年想了想說:“一年多了。”我心中猛然一沉。還是對他微微一笑,“你好生養病,我很快就會再來找你。”少年低著頭,聲音微不可聞,“嗯。”這次的生意,我實在是有點心不在焉。草草結束後,便馬不停蹄地跑回莊內找符綽。
  一回去就碰到符綽,連忙扯住他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符綽聽了,臉色大變,二話不說就往依韻樓跑。我在後麵拚命追,好不容易才攔住他,氣喘喘說:“他是曾小郡王的人。”
  符綽從鼻咽哼了一聲,“那個窩囊廢!不用管他。您先回莊裏,我領了人就回。”
  說完,便繞著我走了。我見他施展輕功,想想也是追不上,於是就先回去叫人收拾個空房間,又叫上了莊裏的大夫等候他們。沒過半個時辰,就見符綽拎著那個身形單薄的少年回來了。大夫稍稍幫他看了,便驚訝地說:“這位公子的症狀跟柳公子之前的病症一模一樣啊。”
  符綽臉色更是嚴峻,揮手喚了大夫出去,便問那少年,“你為什麽會生這個病?”
  少年明顯是驚魂未定,又見符綽神情嚇人,身體不住地微微顫抖,更是說不出話。
  我連忙對符綽說:“他剛來,想必還是害怕得厲害。你先讓他休息一會,然後再過來問他吧。
  隻見符綽看了看床上的少年,臉上明顯是有點不耐煩,但也沒再說什麽話,跨步推門走了。
  符綽走後,少年稍微放鬆了一些。我見他身上的衣服上粘了不少的血跡,又弄了不少皺褶,便叫下人拿了衣服給他換了。我去了廚房,叫廚子弄了一些清淡的稀粥,端去了他的房間。他見我進去,馬上從床上坐起來,神情有點緊張。我笑笑說:“你餓了吧?吃點稀粥暖暖身子。”他盯著我,好一會才結巴地應道:“謝……謝謝。”我端了碗到他麵前,微笑說:“有力氣嗎?要我喂你嗎?”那少年臉一紅,連忙說:“我自己就可以。”我坐在桌旁,看著他小口小口地喝粥,動作文雅。若不知道他是依韻樓的人,真是一副高官子弟的教養。我柔聲問:“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他停下了動作,靦腆說:“他們都叫我小星。”“你今年幾歲了?”“我今年十五。”我看他身子單薄,也估計他年齡不大。想到他如此年幼就要做那些達官貴人的玩物,不禁一陣心酸。“你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什麽會染病嗎?”小星搖搖頭,“我被賣之後,就一直住在依韻樓,沒有出去過。而且,也隻跟了曾郡王一位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這樣。”我點了點頭,果然跟曾郡王有關。我又跟小星聊了一會,就聽有人在門外急促地敲門。我喚了他進來,“什麽事?”那人神色慌張說:“曾小郡王來我們這要人了,符爺也在外麵擋著。”小星臉上剛出現了的一點血色,馬上又褪得幹幹淨淨。我見他如此驚慌,笑著安慰他:“不要怕,符爺是厲害角色,你不會被捉回去的。你等等,我一會就回來。”
裂痕
  我跑到大門,隻見曾小郡王正是怒得頭頂冒煙,正指著符綽罵:“你隻是皇上的一隻狗,也敢攔本郡王?好生放肆!”符綽也不動容,聲音一如往的冷靜:“我就是敢攔你。曾郡王,請回吧。”
  曾小郡王臉氣得都紅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臉上浮出狡詐的神色,哼哼冷笑幾聲,說:“符綽,你真當自己是皇上的大哥了?也不想想,你就是一個人人唾棄的雜種!”符綽還是不動聲色,但身上的氣息倍加地冷咧,寒聲說:“郡王請回,符綽不送。”
  說完,便轉身要走。曾小郡王見他要走,急了,脫口而出:“符綽,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連我都不放在眼內,要是這事傳到皇上耳邊,看你如何收拾!”符綽轉頭看了他一眼,聲音卻是沾了怒氣:“我的膽子再大,也比不上你!竟然敢對當朝柳學士下毒!”曾小郡王臉色一變,說:“不要含血噴人,我向柳學士下毒?有何證據?”
  符綽臉上肌肉似乎都在扭曲,冷冷說:“隻要我想查,你還怕我查不出來?”
  曾小郡王顯然有點膽怯,整整情緒,說:“哼,你是聰明人。皇上要是追究我,如今我怎會安然無恙在此?你趕快把人還給我,這事鬧大,吃虧的是你。”我聽了這話,自覺頭腦嗡嗡作響,震驚地看著曾小郡王,隻見他滿臉得意,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的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韓湛早知此事?我看了看符綽,他臉色也是難看得很。連話都不說了,揮手表示不送,然後轉身就走。
  那曾郡王見符綽拂袖而去,也沒法再糾纏。狠狠地罵了幾句髒話,便領著一班手下回去了。
  我施展輕功,偷偷跟著他們,隻聽曾郡王身邊一個親近的人低聲勸道:“郡王,這事就這麽算了吧。那符綽畢竟是皇上同母異父的親大哥,當年跟著皇上出生入死,皇上還是很信任他的,犯不著為一個孌童跟他翻臉。郡王要是喜歡,我馬上去找個貌美百倍的來服侍。”曾郡王冷笑了聲,說:“你懂什麽!那孩子服的是傾國難尋的媚藥,身骨滋味豈是普通兔兒爺能比?哼,符綽能搞出多大風雨?皇上壓著,他能幹什麽?”那身旁的人還想勸說,曾郡王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擔心什麽?柳君信被我整得死去活來,皇上都沒說半句話。這次這點小事,怕什麽!”說完,便不管那人,自個兒上了轎子。我霎時愣住,心亂如麻,隻覺氣息紊亂。似是千百個聲音在腦中響,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
  那曾郡王分明就是有恃無恐的模樣。韓湛,你在其中究竟做了何事?我渾渾噩噩地回到山莊,還沒跨入門檻,符綽的心腹便來到我麵前,低聲報告說:“娘娘,玉涵公子已被我們擒獲。”我一聽,馬上清醒了過來,緊張說道:“快領我去。”我隨著他左拐右轉,終於到了地下囚室。隻見一男子用鐵鏈綁在牆上,身上鞭痕交錯。符綽站在他麵前,手握長鞭,似乎在逼供。
  我走近了些,便聽到那男子低聲嘻嘻地笑,發出低沉的聲音。“符綽,何以如此不憐香惜玉?可別把我身上弄出傷痕來。”符綽無所反應,揮手又是一鞭。那人身體扭動了一下,發出了細細的呻吟,卻仍是一種無賴的態度。“喲,好狠心。你這人怎麽就不懂感恩,要不是我這個媒人,你怎麽能得到瀏君信?真是令人傷感啊。”說完,竟是裝成欲哭無淚的傷心樣子。符綽見到我來了,便說:“娘娘,此人行徑惡劣。我正要好好教訓他,恐怕娘娘會不舒服。還是先回避吧。”我沒理他,徑直走到那男子前麵,問道:“君信身上的毒是不是你所下?”
  那人目光放肆,在我全身都看了遍,搖著頭說:“嘖嘖嘖,好好個娘子,幹什麽要扮成男人模樣?”我心中本是煩惱,又聽他如此調侃,一怒,便伸手往他手臂的傷痕用力一抓。
  他頓時全身肌肉僵硬,笑容也微微地抽動。我又下了幾成力道,嚴聲問:“毒是不是你下的?”他苦笑了下,“唉,我真是遭殃,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便被人不斷地追捕,現在還被抓住施刑。”我攥住他的手臂,冷聲說:“不要狡辯!”他哼哼地喊了幾聲痛,說:“我的確是把人從姓曾的那裏搶了回來,但是,下毒的不是我。我最是憐香惜玉,怎會做這個事。”我放開了男子,也沒有問下去。剛才聽到曾郡王說話,也就知道,下毒的多半是他。但是,還是有一點的希冀,希望韓湛與此事無關。如今的情況,我還能欺騙我自己嗎?我發了瘋地策馬狂奔到皇宮。拿著韓湛的信物,幾乎是橫衝直撞地去到他的禦書房。他驚訝地放下奏折,問道:“晨兒,出了什麽事嗎?”我覺得心內的怒氣絞在一團,想要質問的事情太多,竟說不出話來。他緩緩起身,走到我麵前,撫著我的臉說:“有什麽事嗎?”要是平時,我肯定覺得十分溫情,馬上便投入他懷中。可今天,越看著這副完美的麵孔,就越覺得憤怒。我覺得我的手就像不受控製,一把掙開了他的手,然後反手一甩,“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臉上。韓湛一愣,眼睛充滿著驚訝,半響,才回過神來。“你,你打朕?”我也回過神來,心中千回百轉,咬牙說:“韓湛,我不能原諒你。”說完,轉身便走。韓湛一把拉著我,也生氣起來,“你給我說清楚,究竟是什麽回事?無端端地跑來我的禦書房,打我一巴掌。你瘋了嗎?”我看著他的眼睛,恨恨說:“你騙我。”韓湛更火了,“我何時騙你?”我甩開他,說:“君信中毒,你知道嗎?”韓湛一怔。“曾小郡王對他下毒,你知道嗎?”我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言語,便冷笑,“又或者,你讓他這麽做?”韓湛急忙說,“晨兒,事情並非如你所想……”我悲憤地打斷他,“我一直視你為光明磊落的君子,你竟然做這種事!淦步勉說得對,你真不是個英雄!”韓湛也激動起來,“你隻知道柳君信中毒,怎麽就沒有想想我當時的情況?我內外交困,就算我當時馬上知道這事,也沒辦法阻止。我能得罪皇姐嗎?我不像你,隻為身邊的人著急就可以,我肩負的,是整個憬藍國。我也希望快意恩仇,但是,我能這麽做嗎?”說著,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晨兒,要是我衝動行事,就連你,也保不住。君王,從來都做不來磊落君子。”說完,撫上我的臉龐說:“愛情,對我說是不是真是太奢望了?”
完結篇
  我無法回答他,他總是有很多的苦衷,總是很輕易地說服我。有時,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內心是什麽的想法。我本來就不是個機靈人,又認死理,在皇權鬥爭中,本應是很容易變成犧牲品。韓湛對我的保護,我是知道的。隻是如今,我無限地發現自己的無知和無力感。我不甘心以美貌作為男人的附屬品,可是又無時無刻地依靠著他們而生存。想要解脫,又欠缺勇氣和能力。我看著他,說:“韓湛,你做的每件事似乎都對。我知道你的正確,可是在感情上卻接受不了,我不認同你的做法。我愛你,可是又不知道應該怎樣愛你。我知道不能奢求成為你的唯一,可又抑製不住嫉妒。我們做不到相守,也不能相望。我是多麽普通的一個女人,除了好看些的皮囊,與你其他的妃子都是一樣。美人在你身邊來來去去,我無時不在恐懼自己的衰老。我真的十分厭惡這樣的情緒,有天我變得更醜惡,便不值得任何人愛了。”韓湛臉色難看,聲音微微顫動,“晨兒,你知道的,你在我心中是不同的。”
  我心裏也難受,咬牙道:“不能相守相望的愛情,怎會不變質?我與君信,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臉色灰白,低聲說道:“晨兒,別逼我。”“韓湛,我們終究不適合。”說完這句話,我心內似乎闊然開朗。我終於可以直麵這個現實,不再逃避。
  當我轉身要踏出門檻的時候,聽到他在後麵低聲問:“難道我給你的,還不夠嗎?”
  我扭頭去看這個仍在苦苦思量的男人,微笑說:“當我不愛你,安分做你妃子的時候,我不要求你給什麽,我隻想家人平安。當我愛你的時候,我也不敢奢求太多,皇宮裏的女人不能要求君王給自己等價的愛情。可是,當你把我從皇宮送走,當你允許我作為一個獨立的人去愛你,我的欲望就不能抑製地擴大。我希望能夠在對等的位置跟你說話,希望在對等的位置與你相愛,希望很多很多。這些,你給不了我,而我也做不了以前順從的妃子。”我離開了皇宮,走在路上,隻覺得無比的輕鬆。長久抑製心底的感覺一掃而去,不再依照韓湛的行事作風去順從,不再抑製自己真正的想法,不再為愛人而戰戰兢兢,隻做自己,真是舒坦。
  我回去把東西打包了一下,次日清早,便跑到奧兒寄養的院子。自從離開了皇宮,因為擔心會給奧兒帶來危險,我一直不敢去看他,隻是偷偷地派人打探他的生活作息。如今想著快要見到孩兒,竟是覺得全身肌肉緊張到了極致,連呼吸都好像變得不自然起來。
  我施展著輕功,偷偷地走到奧兒的臥房外。剛想推門,便覺得後麵似有氣息流動,我一轉身,兩把亮晃晃的利劍颯地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抬眼一看,隻見韓湛臉色鐵青地站在院子裏。他揮手叫侍衛走開,快步上前,低吼:“你要幹什麽?”我一笑,“你怎會猜不到?我要帶奧兒離開。”他聽了,情緒馬上失控,一把揪住我的手臂,聲嘶力竭,大吼;“我不準。”
  我點了點頭,“嗯,你不準我走,我的確是走不了。”頓了頓,繼續說:“可是,我的確想走了。我覺得,你應該會尊重我的意願。”
  韓湛不說話,一會才說:“我不會同意。”我不理會他,走進房間,隻見小家夥正在甜甜地睡著打呼呢。韓湛也跟著進來了。我對他微笑說:“奧兒現在不知道什麽是開心傷心,可是,要是留在你身邊,以後他要承受的,就是你以前的噩夢。”說著拉起他的手,“韓湛,你說你愛我。那麽,就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吧。也為了保留你心中最純潔的愛情,讓你能真正地說服自己,你曾經真正的愛過我,願意為我受委屈和心底的折磨。韓湛,你願意為我們受委屈嗎?”他竟一下抱我入懷,低聲說:“晨兒,你是我心底的依靠,奧兒是我未來的希望,你怎忍心把我這兩份瑰寶都奪去?”我回抱他,“你的子嗣何其多,不缺奧兒一個。你不會想不到,將來奧兒要麵對他的哥哥弟弟怎樣殘酷的競爭?你要是愛他,就放了他。而我,歲月過後,自有繁花美豔代替。你不愁寂寞,可是我就會心碎難忍。韓湛,我們對你,隻是錦上的紅花,有則多了點綴,少則也沒受損。可是,你對我們,就是我們的一切,我們實在負擔不起你的淡忘。”說著,正視他雙目,堅定地說:“韓湛,就讓我們做你一生中真正愛的人吧。不要經曆時間的厭倦,不要經曆權勢而生的分離,永遠純潔地在你心中。”韓湛沒作聲。我默默放開了他,抱起熟睡的奧兒,輕輕地離去。走至庭院,忍不住往回看了看他的身影。他仍似雕像一般,一動不動,隻是那背影流露出的,是駭人的落寞。我背著奧兒騎馬往西走,沒一會,便聽到後麵策馬追趕的聲音。看了看,竟是步勉。步勉笑了笑,問:“要去哪?”我哈哈一笑,“天下盡可去也。”“想不到,你與他,是這樣的結局。”我粲然一笑,側頭看了看他,說:“是一個結局,也是一個開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