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荒原

 

 (2010-05-04 12:54:11)

 人們都喜愛綠樹。我也如此。但我也喜愛荒原。

美國很綠，環境保護的好些，人又少，禍害的輕些，隨處可見鮮花與綠草。加州陽光明媚，四季如春，冬天不冷，夏天不熱，更是如此。

美國其實也有非常荒涼之處，而且荒原占國土麵積比例不小。

我愛荒原有其理由。因為它能帶給人以滄涼蒼莽之氣。這是一種原始與自然之氣，讓人震撼！身處荒原之中，才能想起自己是一活物！

我生於中國北方，我家鄉那裏就有許多荒得不得了的地兒。因而我也習慣了荒原，我去過許多荒原。不信，我有許多荒原照。

荒原之中，隻有裸岩，枯草，風和雲，生命跡象卻少。

從洛山磯去拉斯維加斯賭城，翻過內華達山脈，就是一片荒山禿嶺與荒原。其怪石崢獰，寸草不生，一片枯黃枯赭，了無一絲生氣。如同到了月亮上。我猜想，火星與月亮的表麵不過如此，人們犯不著花大錢前往觀賞。

天地之間，人自稱是有靈性的，萬物之靈。看了荒原，人更加相信自己的靈性。孰不知，人類的精神世界也是一片荒原。

問題在於，有人知道耐心去經營它，有人依然荒蠻如舊。對此，我都不好反對，荒自有荒之理，不荒自有不荒之理。

人們追求墾荒之道，不想讓精神荒掉。
所以，孔子鼓吹誌士仁人，寧殺身而成仁；賓拉登鼓吹活到另一世界去，因為，賓老發現，眼下的世界太低級了，根本就不是人活著的地方，所以，連小孩也當人肉炸彈；革命者鼓吹不自由，毋寧死；哲學家鼓吹世界與人生的真義；有人崇拜上帝，也有人宣布上帝已死。當然,更多人追尋的是物質享受。及時行樂，汽車，豪宅，股票，產業，子孫萬代。百姓們卻多半是順其自然，聽天由命。樂在活著，活著就好。好死不如賴活著。三個飽兒（吃飯），一個倒兒（睡覺）。三畝地一頭牛，孩子老婆熱炕頭兒。

現在，人們已進入現代化社會，以上的話卻也不算過時。

人類對物質需求的極大滿足，最終導致一個偉大後果。
那就是，地球表麵的人越加密集，地表另外生命物逐漸消失，而被轉化為糖，蛋白質，脂肪與鐵，銅，鋅，鈣啥的——大分子化合物或單質。最終，經小腸吸收進入人體，成為人體軀殼之一部。然後，再進入另一物質轉化的循環。或者，將地殼中的物質，比如油，煤，鐵，金子，銀子——變成橋梁，大廈，生產工具，殺人武器。因為物質不滅，地球質量有限，人是一種主宰，當然可以在物質轉化上胡作非為。
人類的存在，及對物質的需求，必將摧毀其它宇宙生命，既包括大象與鯨魚，也包括豬貓狗，驢騾馬，獅虎豹們，甚至細菌與病毒們也難幸免。而物質的密集進入，逼迫胰島快速運作，快速衰竭，與現代社會的著名疾病有關。

其實，人的物質需求滿簡單的，而精神的需求卻超過物質需求——這是我的發現！這樣，你才能解釋為何玄奘費盡千辛萬苦，去西天取經，而很多生來既是皇帝之人卻墮入空門，而賈寶玉為何難舍大觀園外麵的鄉野村姑；更可以解釋世界首富捐出巨款。

人腦就是一片荒原，荒原極其廣博。
有哲人說過：天地廣闊，海洋廣闊，而最廣闊的卻是人的思想。

將荒涼與廣博加在一起，才是人的精神世界之本。

我不是哲學家，因為我沒有耐性去徹底理解深奧的哲學原理。
我不是科學家，因為我隻是從科學的門口走過。
何況，那些精深的邏緝推理，這都非我等這種腦筋所能做的，而且，自有高人去做。但我還是想說，人的精神世界需要經營。物質不滅，肉身卻隨時可滅，精神卻可能永存！至少，精神的荒原不可太過蠻荒。

在醫學上有一個原理：人所思所想不同，腦中產生的化學物質（神經介質）就不同。而腦的運作是一種電-化學變化。人憤恨，嫉妒，想害誰，與快樂，讚賞，想幫誰的結果是不同的，腦子裏會產生不同的東西。前者，產生壞東西，後者，產生好東西；壞東西是氰化物之類，可以將人毒死，至少，會令人緊張兮兮的，很恐懼，睡不好，做惡夢；好東西是內啡肽之類，讓人極為快樂，感到處處陽光燦爛，鮮花勝開，根本不需要去美國加州曬太陽，也不必去日本看櫻花！經常心情特好，美的鼻涕泡出來（東北方言，用來形容人很快樂）。

有人說，我是在鼓吹阿Q精神。那你別學阿Q，學《毛選》好了；學《毛選》你煩，那你就看螞蟻上樹好了。我有一大學同學H博士生重病，我就勸他經常去看螞蟻上樹。反正，精神別荒原了。
保持天然好奇之心，精神荒原能長草。
經常盡力幫幫人，精神荒原多生機。

最近，我經常在讀孩子們讀剩下的高中課本。因為，我的高中是在中國非常動亂的年代讀的。當年，我算是一個愛讀書的“好學生”，卻因時代所限，無法將書讀得詳細，當然，這也怪不得我。現在，有點閑暇，就讀一讀：自由落體運動，第二宇宙速度，勾股定理，中國的劉徽，祖衝之們發明割圓法，求出圓周率；概率論與麻將，拓撲學與胚胎，流體力學與人體解剖架構等等，即使一知半解也有意思，圓我當年讀書夢！

是的，我說過，讀書要有閑暇。但是，要想讓自己沒閑暇，忙得要死，那還不好辦？將每一分鍾都用於賺錢，（又讓我想起，時間就是金錢那句話。）再換新車，買豪宅，整它一座金山。這極重要！卻並非生活的全部。何況，依我自己，已很知足。我更看重自己精神的荒原。我很怕它荒的太過！

更何況，當你早已實現了人手一車（汽車），人手一機（手機），人手一腦（電腦），人手多卡（信用卡啥滴），再加上什麽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三擰一轉，電視，冰箱，洗衣機-，烤箱-----已經很現代，很化了。當年，我開啥車？自行車；用啥計機？算盤機；住啥房？小土房，房裏竟然長顆棗樹苗，可見該有多潮濕。
所以，對我而言，物質生活不是很好，而是已經極好！幾乎沒必要再去錦上添花。

有人說，這是憶苦思甜，不是與時俱進。缺少生活目標，消極，頹廢，是精神勝利法。我並不以為然。因為，人類對勢利的偉大追求，與對自我的偉大追求，都可能使自己遠離自然，遠離人的本性，遠離人所固有的精神。

我到美國多年了，人們都說美國居，大不易。我卻堅定地認為，美國居大容易。因為，在美國無論你租啥房，買啥房，都是水，電，氣，洗，烘，空調，衛浴，泊車位，保安具備。不然政府不讓給人住。而且，設計合理，環境有人管。比起從前來，條件太好了！你量力而行，滿容易。但是，人們卻偏要住豪宅，大宅，要一步到位。耗盡心力，累折了腰，弄得追求與現實脫節。所以，心裏總有危機感，總在鳴不平，總說壓力大，總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總是看不明白。

我不止一次遇到，人們住進豪宅裏，卻無法安睡的病例。
後來，有的兩口子幹脆避開那豪華排場的大睡房，躲進了衣櫥中，竟睡得極香甜。
看來，房子大小，與人生活品質的高低也不一定都成正比。人生活品質與房子有關，卻更與精神的荒原有關。精神荒涼無比，那給你多大的房子住，也許隻能增加荒涼。
我喜愛看飛機起落。
有一次，我將車開到海灣的一處高坡，這裏，可以鳥瞰整個機場，風景如畫，視野絕佳。當然，也是豪宅林立的富人區。每棟都值百萬美金。我泊好車，悠悠然遠眺，海灣美景盡收眼底，心中暢快！突然，我邊上的宅子裏傳出一陣叫罵聲，不一會兒，警車來到。原來，宅裏的兩口子大打出手，驚動了警察先生。當然，也破壞了我觀景的興致。你瞧，精神的荒原太過荒蕪，那豪宅不也頓失價值？而能獨享其價值的，卻是一個陌生客。
是他，在感受這宅子之外獨有的一份美麗，而他們卻從沒有注意到這種美麗。當然，更談不到享有。
看來，是某種浪費！資源的浪費！（後來，我又去享受了幾次，幫人家找回了一些浪費）。

所以，晉朝的阮籍，嵇康之流，就說過要以天當房，地當床，在天地之間睡覺。更有甚者，有人來府上造訪，竟說人家進他褲檔裏來了。
當然，這也有些太離譜，人們不可全學。

事實上，人們有許多精神需求，這你無法否認。
人生虛實夾雜。
比如，你窮的人見人怕，沒人敢理你，你不舒服，精神很荒涼；再比如，你富的流油，為富不仁，沒人愛理你，你也不舒服，精神也荒涼；還比如，你有許多錢，卻忘記了“派”（數學圓周率的符號，我的電腦打字難以打出，發“派”音，約等於3.1415926，是一無限不循環小數）。精神照樣荒，你也舒服不到那去。為何？因為你必竟還有點精神需求，而這是人性的一部分。

這就是精神的荒原。
（2008年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