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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思想的四次劇變ZT

(2016-03-12 14:17:48) 下一個

中醫思想的四次劇變

 
作者:棒棒
 

    一般印象,中醫理論是一種超穩定的封閉體係,幾千年看不到變化和進步的跡象。實際上,支撐這一體係的醫學思想已經曆了四次劇變,看似超穩定的理論體係其實早已麵目全非。非常遺憾的是,這四次劇變帶來的並不是進步。本文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此演變做一梳理。

第一次劇變:《黃帝內經》,從觀察到思辯

1.商代醫學

《黃帝內經》之前的醫學,總體特征是經驗加巫術,基調是觀察,少有思辯。中國有文字記載的醫學始於甲骨文。距今大約3300年左右,迄今發現近20萬片甲骨,單字4000多,據說破譯了一半。

從破譯的甲骨卜辭來看,商代的醫學雖然還沒有形成體係,但是已經有了可貴的原始觀察。這種觀察首先體現在體表部位,是對人體結構最樸素的認識。如:“首”,象側麵頭形;“耳”、“目”、“鼻”、“口”、“手”、“足”、“趾”、“眉”等,皆如其形;“舌”,如舌從口中伸出;“齒”,象牙從口中露出;“項”、“肱”、“身”、“臀”、“膝”、“腋”等,皆在相應形象後加指示符;有骨架和脊柱骨的象形;“血”,象在祭祀時將血盛於器皿之中;“尿”,人前加水點;“屎” ,人後下數點;“淚”,象目下垂淚。“心” 有特殊意義,形態如倒垂之蓮花,難得還有心腔結構,這是已發現甲骨文中唯一的髒器名稱,其他髒腑和經絡穴位之類還沒有發現,表明商人的好奇心已經開始深入人體內部,至少剖開了心髒。還有不少反映生育功能的字,如“孕” ,象腹內有胎兒;有左為床形,右為孕婦,表示孕婦待產;“冥”,用手撐開雙腿接生;“乳” 狀如母乳兒,栩栩如生,簡直是一種觀察記錄。這種由表及裏,由結構及功能的客觀觀察和記錄,正是“醫”作為“學”的開端。

商人對疾病的認識非常樸素,主要按部位命名。有40種左右,如“疒(疾)目”,“疒首”、“疒耳”、“疒自(鼻)”、“疒口”、“疒齒”、“疒舌”、“疒手”、“疒肘”、“疒脛”、“疒止(趾)”、“疒足”、“疒身”、“疒腹”、“疒項”、“疒臀”、“疒膝”、“疒骨”、“疒心”、“疾子(小兒病)”、“疾育(產科病)”、“疒軟”(軟弱乏力之疾)、“疒旋”(眩暈之疾)等。這些病名與後世中醫辨證完全不一樣,不含有病因意義,更沒有思辯因素,隻是客觀描述。對疾病的記載也很寫實,沒有病因病理的臆想分析。如“疒首”:“甲辰卜,出貞:王疒首,亡。”說商王武丁患有頭痛病;“疒目”:“貞:王其疒目。”武丁還有眼病。商王武丁既有頭痛,又有眼病,很可能和曹操一樣,得的是青光眼。因為對病因病理的無知,又沒有建立起風寒暑濕燥火的萬能解釋體係,商人麵對疾病不免疑神疑鬼。“疒耳”:“貞:疾耳,佳有?”耳朵有病,是否鬼祟加害?“疒齒”:“貞有疒齒不佳父乙”意為患齒疾,是否為父乙降禍。“疒舌”:“甲辰卜、古貞:疒舌,佳(有)”得舌病,是否為禍害。“貞,婦好佳出,疒?”婦好鼻子長出肉,是疾病嗎?這被認為是世界上首次見載的鼻息肉病例記載。在一片疑神疑鬼中,偶爾會有大膽神奇的想象,如“齲”,形如牙齒長蟲,這不可能是實際觀察的結果,而是理性想象的結果。中國醫學史家認為這比埃及、印度、希臘等文明古國的齲齒記載要早1000年左右,實際上人家早就有此認識。理性思維結合觀察是醫學進步的不二法則, 字看起來像花盆裏長出一朵小花,以觀察為基,長出的理性之花,它曾經在古老的甲骨文裏綻放過。

放在世界的範圍看,商代醫學遠談不上先進。早在5000年前,美索不達米亞文化的創始者蘇馬連人對人體的認識已經深入內髒,並建立了以肝和血液為中心的係統的醫學理論。4300年前的巴比倫人不僅有先進的外科手術,更出現了驚人的病例觀察記錄,如肺結核:“病人常常咳嗽,痰稠,有時帶血,呼吸如吹笛,皮膚發涼,兩腳發熱,大量出汗,心亂。病極重時常有腹瀉......”這種觀察入微的病曆記錄被希波克拉底所繼承和發揚,是西醫得以不斷進步的根本所在。中國傳統醫學在甲骨文以後一直到明清,都缺乏足以媲美的基於周密客觀觀察的病案記錄。古埃及的醫學更先進,不僅有原始的解剖學,也已經建立了以心髒為血液中樞,呼吸為生命中樞的理論體係;並且認識到寄生物(包括寄生蟲、昆蟲和看不見的蟲)是疾病之源,中國要到明朝的吳有性才隱隱約約猜到這一點;在診斷學上,除了脈診、望診和觸診,已經有了聽診;在史密斯(Smith)紙草文(距今約5000年)中,按檢查、診斷、預後、治法的規範格式記錄了50種外科疾病,其中對各種疾病預後的推算顯示了高級的病理觀念;已經認識到腦是精神官能之所在,聯想到中醫直到今天還堅持“心主神明”,令人浩歎。古印度解剖學與中醫相當,比較幼稚。但古詩歌集《梨俱吠陀》距今約6000年,已經記載了千種以上的藥草(4000年後中國最早的藥物著作《神農本草經》才有365種藥物),有完整的醫學理論體係,以三元素體液病理學說為核心。《妙聞集》距今約3000年,和甲骨文差不多時代,其外科成就已經非常驚豔,記載了101種手術器械,有大量高難度的手術,如白內障摘除,小腸修補,結石切除,尤以鼻成形術著名,幾乎達到現代外科水平,令人驚歎。

2.馬王堆醫書

商代之後,春秋戰國時代的醫學已經有了相當大的進步,可以從14部馬王堆簡帛醫書中一窺大概。這種進步主要體現在觀察上,觀察突破了體表,出現了解剖學。其中《足臂十一脈灸經》和《陰陽十一脈灸經》實際上是中醫關於血管係統的解剖學。以最古老的《足臂十一脈灸經》為例,它觀察到位於四肢和頭麵深部的11條較大的血管(盡管未分動靜脈):足泰陽溫、足少陽溫、足陽明溫、足少陰溫、足泰陰溫、足帣陰溫、臂泰陰溫、臂少陰溫、臂泰陽溫、臂少陽溫、臂陽明溫(其中泰通太、溫通脈、帣通厥)等,並精細描述了每一條血管的起止經過路線。這些血管位於肌肉深部,為肉眼所不見,隻有通過解剖,層層分剖皮膚、脂肪、肌肉、筋膜等結構,才能觀察得到。如臂少陰脈,“循筋下廉,出臑內下廉,出腋,走脅”,翻譯成現代解剖學術語就是,在臂部屈側肌肉的小指側緣開始循行,到達肱部內側的小指側緣,再向上到腋下,抵止於側胸部。這是何等清晰的解剖學!以現代解剖學的精確觀察,前臂實有8條主要深部血管分支:內側之尺動脈與相伴的2條尺靜脈,外側之橈動脈與相伴的2條繞靜脈,前後2條骨間動脈。《足臂十一脈灸經》觀察出了其中5條,實為不易。中醫最初的血管解剖學非常了不起!與其他民族傳統醫學比毫不遜色!

 另一部書《五十二病方》記錄了52種疾病,包括外傷類3種、驚厥類9種、動物傷類11種、皮膚病類13種、泌尿係統病5種、肛腸病類4種、中毒類1種、神經係統病1種、消化係統病1種、鬼邪類病1種。大致反映了當時的疾病譜。對病因與商代動輒歸於鬼神有很大不同,或基於身體所接觸的外物(如動植物、刀劍等),或基於肉眼形態(如痔的形態和尿液的性狀),隻在特殊情況下才歸因於鬼神(如小兒異常羸瘦歸因於“鬾”),沒有太多玄學思辯的東西。另外,《五十二病方》記載的痔摘除手術可能是中醫外科史上的最高成就。

3.《黃帝內經》劇變

中醫若沿著甲骨文醫學已顯露雛形的原始觀察和理性萌芽、馬王堆醫書進一步發展的解剖觀察和臨症實踐的方向前進,未必就不能產生可以和古希臘古羅馬媲美的古代醫學來。可惜的是,《黃帝內經》出現了,中醫發展的巨輪戛然而止,從此轉向,朝著深淵狂奔不息,無人能阻擋。

《黃帝內經》實屬天才之作!它把之前大量零散如碎片的醫學觀察材料串聯起來,構建出一個龐大完美華麗閉環的理論體係。它的天才構想如此超卓,它的錯誤才如此致命!錯在哪裏?何以致命?

我們從經絡係統看。《黃帝內經》之前隻有“脈”,而無“經”和“絡”。“脈”隻有11條,11是個很不完美的數字,11條脈缺乏對稱之美,11條脈血液流向亂七八糟,11條脈互不相連,11條脈與髒腑不相幹,11條脈雖有陰陽之名而無陰陽之奧義、11條脈沒有配套穴位......所有這一切,《黃帝內經》均予以完美彌補:首先,補一條手厥陰心包經,11變成12,完美!每一條經脈配一個髒腑,完美!經脈之間全以支脈相連,完美!氣血6條向心6條遠心,絕對對稱,完美!每一條經脈上綴著珍珠一般閃閃發光的穴位,完美!十二經脈至此陰陽、左右、上下、五髒、六腑一一對稱的無比妥帖!再擴而廣之,奇經八脈、絡脈、經別、皮部......一起構成立體網絡。這一網絡遠不僅限血管係統,更與五髒六腑,陰陽五行,宇宙萬物全都一一對應。

甲骨和馬王堆裏的原始醫學仿佛零散磚頭,一夜之間變成華麗的宮殿。就這麽成了。

關鍵是,這是怎麽成的?

是因為實際觀察嗎?由大量而深入的解剖觀察,甚至發明前無古人的生理學實驗,而導致這井噴式的係列美麗發現?非也!我們看不到任何觀察的記錄,我們在後來兩千年中也沒有在觀察中重現那些美麗的結構。這一切,是天才腦袋構想出來的!

這就是致命的錯誤!

我們把《黃帝內經》放在時代大背景中,可以看出其必然。春秋戰國之際,百國動蕩,七雄爭長,諸子百家,奇花競放,是中國學術思想大黃金時代。在那樣一個機遇與挑戰並存的具有無限可能性的時代裏,諸子百家裏居然沒有醫家的位子,可見,醫家在當時還遠遠上不了台麵,頂多是個屌絲;《黃帝內經》不大可能在秦以前麵世。至秦漢,大一統帝國成立,但危機仍然四伏,捏合的版圖隨時會再度崩裂,這時,思想的大一統成為時代的必然選擇。秦始皇焚書坑儒,欲以強力的法家思想統一天下,結果秦帝國秒崩。至董仲舒,罷黜百家,吸收道法陰陽之精華,獨尊儒術,獲得巨大成功。董仲舒的成功在於他構建了一個大一統的宇宙體係,這一宇宙圖式以陰陽五行為經緯,把儒家倫常政治綱領“潤物細無聲”地敷布於天地萬物,天與人合二為一。這一體係是一個無所不包的真正的“天網”,沒有人能夠破網而出!這正是帝國君主最喜歡的東西!君主的專製權力與社會的統治秩序,天與人,必須統一!《黃帝內經》順應了這一時代精神。

董仲舒名著《春秋繁露》中關於“天人感應”一大段描述:“唯人獨能偶天地。人有三百六十節,偶天之數也;形體骨肉,偶地之厚也;上有耳目聰明,日月之象也;體有空竅理脈,川穀之象也;心有哀樂喜怒,神氣之類也;觀人之體,一何高物之甚,而類於天也。……是故人之身首(上林下分)員,象天容也;發,象星辰也;耳目戾戾,象日月也;鼻口呼吸,象風氣也;胸中達知,象神明也;腹胞實虛,象百物也;百物者最近地,故要以下,地也;天地之象,以要為帶,頸以上者,精神尊嚴,明天類之狀也;頸而下者,豐厚卑辱,土壤之比也;足布而方,地形之象也;……天地之符,陰陽之副,常設於身,身猶天也,數與之相參,故命與之相連也。天以歲終之數,成人之身,故小節三百六十六,副日數也;大節十二分,副月數也;內有五髒,副五行數也;外有四肢,副四時數也;乍視乍瞑,副晝夜也;乍剛乍柔,副冬夏也;乍哀乍樂,副陰陽也;心有計慮,副度數也;行有倫理,副天地也。此皆暗膚著身,與人俱生,比而偶之弇合,於其可數也,副數,不可數者,副類,皆當同而副天一也。”

這一大段我們何等熟悉!董仲舒當然不是醫學家,更不可能做過解剖等人體研究,他完全是對著儒家和陰陽家的經典,憑著神奇的想象硬生生敷衍出這一宇宙人體全息圖景。《黃帝內經》幾乎完全照抄這一大段天人感應的論述。

如《靈樞·邪客》抄得最為忠實:“天圓地方,人頭圓足方以應之。天有日月,人有兩目。地有九州,人有七竅。天有風雨,人有喜怒。天有雷電,人有聲音。天有四時,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髒。天有六律,人有六府。天有冬夏,人有寒熱。天有十日,人有手十指。辰有十二,人有足十指,莖垂以應之。女子不足二節,以抱人形。天有陰陽,人有夫妻。歲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五節。地有高山,人有肩膝。地有深穀,人有腋膕。地有十二經水,人有十二經脈。地有泉脈,人有衛氣。地有草蓂,人有毫毛。天有晝夜,人有臥起。天有列星,人有牙齒。地有小山,人有小節。地有山石,人有高骨。地有林木,人有募筋。地有聚邑,人有膕肉。歲有十二月,人有十二節。地有四時不生草,人有無子。此人與天相應也。”

但是,對人體,靠這種思辯推理是不可能得到正確認識的!關於人體的骨骼,是三百六十或三百六十五節,根本不需要迎合“天之數”。解剖一具屍體,一塊塊的笨笨地數,遠勝於神經兮兮的哲學推理。既不是360,也不是365,而是206!哲學的思辨貌似巧妙無比,貌似無懈可擊,貌似自洽天合,可是,事實就是事實,206不因為哲學的“美妙”就會變成365。然而,大勢已成。儒家一統天下,內經也一統中醫理論,千秋萬代,永不變色!兩千年無數醫家,閉著眼睛一齊喊,人體骨骼就是365塊。兒科之祖錢乙大師拍著腦袋論證兒童時期就是365塊,法醫之祖宋慈理應最富有觀察精神,也閉著眼睛說,嗯,就是365塊。連中醫解剖學最高成就的具有改錯精神的王清任大師,也沒能發現這個錯誤。這一錯誤一直持續到西方解剖學傳入都沒有得到明確的糾正,中醫不好意思說中醫的骨頭不是西醫的骨頭,大家裝著沒有這回事,不提就是了。

以思辯代替觀察的醫學就是如此荒謬,荒謬的不僅僅是骨骼而已,而是整個的理論體係;也不是理論體係而已,而是構建這個理論體係的方法,不是基於觀察,而是基於思辯。這,才是荒謬的根本。

     天才的黃帝岐伯們,坐而論道,吞天吐地,包囊宇宙,寫出鼎定乾坤的萬世不易之作《黃帝內經》。與此同時的其他民族醫學家們在幹什麽呢?大家荒謬的程度其實差不多,唯有希波克拉底一派卓爾不群。希波克拉底在老老實實的觀察,記錄,觀察,記錄,再觀察,再記錄。他徹底觀察了疾病的演變和預後,在缺乏真正有效藥物和手術的古代,得出治療應該順應自然自愈的非凡結論,他同時詳細觀察了疾病與環境與食物的關係,這種精細周密客觀的觀察方法流傳了下來,為臨床醫學和流行病學奠定了萬世不拔之基。希波克拉底的繼承者古羅馬蓋侖之所以能統治西方醫學一千多年,撇開神學的利用,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於,蓋侖理論體係是建立在觀察的堅實基礎上的。他做了大量的動物解剖,中醫全部的曆史對腦一無所知,蓋侖卻已經識別12對腦神經的7對,區別了運動神經和感覺神經,區別了腦幹和小腦傷害的不同表現。他又是實驗生理學的開山祖,他好奇的切斷頸神經、肋間神經、喉返神經等等,觀察到離體心髒搏動因神經切斷而停止,觀察到聲音因神經切斷而變啞......正是這種觀察和實驗,使得希波克拉底之後的蓋倫醫學體係已經超越中醫甚多。

《黃帝內經》之後,中醫對人體基本不做任何觀察。皇甫謐一介書蟲,沒有任何臨床實踐和人體觀察,他寫出的《針灸甲乙經》竟然可以成為延續至今的經典。醫學著作汗牛充棟,都不過是因因相襲循環注釋而已。沒有醫學家對解剖感興趣,更沒有發展出生理學實驗的思想。王莽時代曾有過醫官和屠夫合作解剖犯人的事,也沒有留下任何醫學發現,對《黃帝內經》的理論大廈沒有產生一丁點的影響。一直至清王清任,才指出這一荒謬絕頂的事實。王清任說:“嚐閱古人髒腑論,及所繪之圖,立言處處自相矛盾......著書不明贓腑,豈不是癡人說夢;治病不明贓腑,何異於盲子夜行!......連視十日,大約看全不下三十餘人,始知醫書中所繪髒腑形圖,與人之髒腑全不相合,即件數多寡,亦不相符。”並直接劍指《黃帝內經》,“細思黃帝慮生民疾苦,平素以靈樞之言下問歧伯、鬼臾區,故名《素問》。二公如知之的確,可對君言,知之不確,須待參考,何得不知妄對,遺禍後世?......其言彷佛似真,其實髒腑未見,以無憑之談,作欺人之事,利己不過虛名,損人卻屬實禍。竊財猶謂之盜,偷名豈不為賊!千百年後豈無知者!”這種批評前無古人,無比痛烈!內經之後,醫家的學習和研究一味以經詮經,以陰陽五行作推理玄想,不解剖,不實驗,不觀察,三千年的中醫實質就是在“不明髒腑”的狀態中蒙混過來的。其始作俑者,《黃帝內經》也!

 

中醫思想劇變2:金元明清 尊經崇古

 

關於人體的研究,從實際觀察到純粹哲學思辨,從甲骨和馬王堆醫學至《黃帝內經》為一劇變。這一劇變的結果是,中醫關於人體的解剖生理病理等基本理論(相當於基礎醫學)一舉定格,成為一種超穩定結構,不再有一絲一毫的變動,一直持續到近代的第三次劇變才發生另一次質變,時長1900年。

基礎醫學的高度決定臨床醫學的高度。盡管如此,中醫臨證醫學(相當於臨床醫學)還是有一定發展。這是因為二者具有不同的特質,臨症時固然要受理論的指導,觀察卻為必不可少。理論是一種成見,觀察卻恒有新鮮材料。而成見越深,對觀察的幹擾就越大。

《內經》而後,臨證醫學的第一個代表就是《傷寒》《金匱》(統稱《傷寒論》)。《傷寒》論熱病,分為六經,不脫《內經》藩籬,對後世起了很壞的影響。其所謂熱病,包含了今日上呼吸道感染、肺炎、真傷寒、副傷寒、痢疾、腸胃炎、敗血症等諸多感染性疾病,而其於疾病臨床表現拘泥於寒熱、脈證,簡略粗疏,觀察不廣、不細,認病界線不清,失之幼稚。對病因和病理則完全沿襲《內經》傳統,思辨而已。如“太陽病”,以“太陽”為病名已然可笑;更可笑的是,後世一直到今天,沒有哪個中醫說得清楚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厥陰、少陰等所謂“六經”究竟是什麽意思,是經絡、髒腑、經絡髒腑還是階段、症候群,還是別的什麽鬼,大大小小有二十幾種說法。其實,所有的說法都是荒謬的,因為一開始就錯了,原因在於,“太陽”之為病,是基於思辨而不是觀察的結果,它本身就沒有清晰的內涵和外延。也就是說,你怎麽說都可以。到了今天,我們知道了傷寒杆菌鼻病毒這樣的東西,還再堅持什麽太陽風寒之類的鬼話,就不僅是可笑而已。具有發熱惡寒頭痛、項強脈浮等症狀脈象的太陽病”,太陽病分為經證和腑證二類經證邪在肌表,張仲景認為外感熱病是從皮膚肌肉一步步由外而內侵襲人體的,這也是想當然的思辨;他完全沒有認識到呼吸道、消化道的常見侵入傳變途徑。太陽經證分為三型中風發熱汗出惡風脈緩)傷寒發熱無汗惡寒脈緊體痛)溫病發熱口渴不惡寒),三者區別非常細微,僅僅根據有汗無汗,脈浮的基礎上是緩、緊還是數等。這些區別實質上是無意義的,有汗無汗並不反應疾病病因或病理的實質;而脈象浮本身就是不靠譜的主觀感覺,浮上再辨緩緊數,自欺欺人而已。至於表邪不解而內傳於膀胱引起腑證,一樣的拍腦袋想當然,沒有任何觀察或實驗的證據。盡管如此,《傷寒論》論病原,描證候,列方藥,尤其將湯與證結合觀察,不失臨症醫學的研究規範,比《黃帝內經》之天馬行空漫無邊際,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傷寒論》而後,晉葛洪《肘後備急方》是中醫臨床醫學的傑出代表,陳方之(與餘雲岫同時代的流行病學家,留日博士)許之為“醫聖”“舊醫學第一人”“古代醫書的模範”。《肘後備急方》作為古代中醫的急救手冊,主要是收集各種民間偏方驗方,雜含有大量荒謬成分和巫術,它的傑出在哪裏呢?我的理解,其傑出在於擺脫了玄學思辨,更加注重實際觀察。在《肘後方》裏,幾乎看不到《內經》的影子,它是寫實的醫學。比如:“沙虱毒”,其觀察為“山水間多有沙虱,甚細略不可見,人入水浴,及以水澡浴。此蟲在水中,著人身,及陰天雨行草中,亦著人。便鑽入皮裏。初得之皮上正赤,如小豆黍米粟粒,以手摩赤上,痛如刺。三日之後,令百節強,疼痛寒熱,赤上發瘡。此蟲漸入至骨,則殺人。”這是恙蟲病的最早觀察記錄,絲毫沒有陰陽風寒暑熱之類的臆想。 又如“虜瘡”:“比歲有病時行。仍發瘡頭麵及身,須臾周匝,狀如火瘡,皆戴白漿,隨決隨生,不即治,劇者多死。治得瘥後,瘡瘢紫黑,彌歲方減,此惡毒之氣。世人雲,永徽四年,此瘡從西東流,遍於海中,煮葵菜,以蒜齏啖之,即止。初患急食之,少飯下菜亦得,以建武中於南陽擊虜所得,仍呼為虜瘡。”這是天花的最早記載,不僅有症狀體征,更包含了流行病學的觀察。又如“屍注、鬼注病”的觀察,“其病變動,乃有三十六種至九十九種,大略使人寒熱、淋瀝、恍恍、默默,不的知其所苦,而無處不惡,累年積月,漸就頓滯,以至於死,死後複傳之旁人,乃至滅門” 這種長期發熱、慢性消耗和傳染性的疾病被醫史家認為是結核病,是難能可貴的觀察。這種觀察下啟巢元方《諸病源候論》,孫思邈《千金方》,張文仲《骨蒸諸方》,崔知悌《崔氏別錄》等,實際觀察精神不絕如縷的傳承,終於在不知道結核杆菌的時代,憑借臨床觀察將結核病(癆瘵)從種種慢性衰弱症(虛勞、屍注、傳屍、肺痿、淹滯、骨蒸等等)中分離出來。這是相當可讚的成績。

隋唐繼承漢晉風格,巢元方《諸病源候論》為難得之經典。《諸病源候論》疾病病因、病理和臨床症狀,方藥。其基本精神是實際觀察,思辨臆想成分較少,包羅宏富而時有精彩之論。全書共記載了1720種證候,於症狀學而言,應該囊括了當時的疾病表現,許多與今日疾病描述相合。如“消渴”之合於糖尿病:“夫消渴者,渴不止,小便多是也......其病變多發癰疽......有病口甘者......此肥美之所發,此人必數食甘美而多肥,令人內熱”如“候”之於疥瘡:“並皆有蟲,人往往以針頭挑得,狀如水內蟲。此悉由皮膚受風邪熱氣所致也”看到了蟲,雖然也離不開“風邪熱氣”,看到蟲和看不到蟲,是不一樣的。如“漆瘡候”:“漆有毒,人有稟性畏漆,但見漆,便中其毒。喜麵癢,然後胸、臂、皆悉瘙癢,麵為起腫,繞眼微赤......亦有性自耐者,終日燒煮,竟不為害也”相當於過敏性疾病,難得觀察到了不同人對漆的不同反應。其他諸如癩病(麻風)、腦卒中、泌尿係結石等等,均有相當精確的觀察。中醫至《諸病源候論》,臨證醫學達到頂峰

唐以後至宋,風氣漸變。宋儒理學,無極太極,河圖洛書,陰陽氣運,五行生克等等玄學大盛,知識分子“好為虛空幽眇之辭,以附會事實”,歪風邪氣,彌漫神州,杏林固不能免。宋代尚有《太平聖惠方》《聖濟總錄》之遺響,至金元四家開始徹底複古尊經,實際觀察研究的精神終於逐漸滅絕。

金元四大家生活年代在12至14世紀。當此之時,西方正處於中世紀後期,醫學世俗化不斷向經院主義衝擊,人文主義逐步複蘇,人體解剖已經進入大學,文藝複興正處“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一大批大師正在趕來的路上。這種思想變化的特征就是“複古”,它複的是古希臘的“古”,不是古希臘的經典,而是古希臘的精神——敏銳的觀察,理性的推理,自由而豐富的批判精神。

金元四大家自劉完素開始,也是“複古”,複的卻是古代的經典,把千變萬化的疾病之病因病理全以《內經》之模糊無稽概念解釋之。病名不再重要,病因的探索亦不複重要,任你什麽病,隻需要辨陰陽虛實寒熱就可以了。劉完素對《素問》攻讀35年,從字縫裏提煉出“火熱論”,認為風、寒、暑、濕、燥、火六氣都可以化生火邪,“火”嘛,當然就用“寒”來鎮壓,這就是著名的“寒涼派”。

張從正跟著劉完素,亦從《內經》中尋求真理,他把臨床各種疾病按病因簡單分為風、暑、濕、火、燥、寒六大門類。這種不動腦筋的做法後世中醫完美繼承下來了,成了定式。比如,不管出現什麽非典、甲流、中東呼吸綜合症、埃博拉......中醫基本就是兩個字對付了,“溫病”。他對經典中的“補”還是“瀉”,“攻邪”還是“扶正”感到困惑不已;仿佛華山派弟子麵對“氣”和“劍”。最後他認為“攻邪”更重要,這就是所謂“攻下派”;創汗下吐三法,吃遍天下,仿佛傻姑的火叉三招。

可是,《黃帝內經》並不是劉完素和張從正的秘籍,李杲也很崇拜這本巨典。《素問》有《靈蘭秘典論》一章,李杲把自己的一部得意之作取名為《蘭室秘藏》,要把《素問》藏於靈蘭之室,大有金屋藏嬌之精神。李杲看到《內經》中一句“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如獲至寶,創立“脾胃論”,核心觀點是“脾胃內傷,百病由生。”把脾補好了,百病不生,脾屬土,“補土派”就這樣產生了。李杲躬逢汴京大鼠疫,每日裏幾千人死亡,他的“補土”理論沒有產生任何實際效用,最終肝膽俱裂的逃離了汴京城。

《素問》好像《九陰真經》,得其隻言片語,即可創門立派,橫行天下。朱丹溪也不甘後人,建立了“滋陰派”,其理論是“相火妄動”乃百病原因。這火不同於“寒涼”“攻邪”兩派的外火,是一種“內火”。一部《內經》養活多少人啊。朱丹溪代表作《格致餘論》序中說,“  《素問》,載道之書也......又知醫之為書,非《素問》無以立論,非《本草》無以主方。”《丹溪手鏡》序二“然大要淵源於黃帝語,非《素問》弗道也。”道明了一個事實,後世醫家創立理論非得依賴於《內經》不可。

中醫至金元四家,才開始門派林立,看似繁榮昌盛,究其實質,是尊經崇古的惡果。尊經崇古,卻又食古不化,摘取內經傷寒中隻言片語,動輒創立解釋百病的理論,把豐富多變的臨床實際往僵化無稽的理論上硬套,離疾病的本質愈來愈遠;而麵紅耳赤,咄咄喋喋,爭論至今不休。一入《內經》套內,必陷陰陽五行六氣窠臼而不能自拔,封殺一切新研究新理論的可能性。故有識者謂“四子實乃舊醫學的罪人”“醫學之壞,自河間始,與易水論藥,同為吾中華醫學界之罪魁也。”“(金元四子)皆崇空論而無實驗之過,漢晉唐宋無是也。”

明清醫學受金元四家影響,雖有醫案和專病研究等起色,其尊經崇古的根本沒有變化,或更有甚之,大量的聰明才智被浪費在對古舊醫書的無謂注釋上。明代溫補派代表人物被極譽為“仲景以後,千古一人”,《景嶽全書的作者張景嶽這樣推崇《內經》:“大哉!至哉!垂不朽之仁慈,開生民之壽域,其為德也,與天地同,與日月並,豈直規規治疾方術已哉!”“經之有難經,句句皆理,字字皆法。亦豈知難經出自內經而僅得其什一,難經而然,內經可知矣。

徐大椿,被極譽為“中醫史上千百年獨見之醫學評論大家”。他評《傷寒論》說“仲景《傷寒論》中諸方,字字金科玉律,不可增減一字。”這種腐儒見識,也堪稱大家?還“千百年獨見”,徒增笑料耳。

黃元禦,曆史上的真“黃藥師”,曾被乾隆禦賜“妙悟岐黃”。他除了黃帝、岐伯、扁鵲、張機“四聖”外,誰(包括張景嶽)都不放在眼裏,著醫書十餘種,全是注釋素問靈樞傷寒金匱的。《醫方解》中狂言“醫自岐伯立言,仲景立法,百世之師也,後此惟思邈真人祖述仲景《金匱》之法,作《千金》之方,不失古聖之源。其餘方書數百種,言則荒唐而訛謬,法則怪妄而差池。上自東漢以來,下自昭代(本朝)以還,著作如林,竟無一線微通者”把晉唐以來務實有成之醫家一並抹殺。又攻擊劉河間、朱丹溪曰“二悍作俑,群凶助虐,莫此為甚!”其實,他自己是等而下之的。

陳修園是遵經崇古的代表人物他說夫醫家之於內經,猶儒家之於四書也。日月江河,萬古不廢他的話到今天還是中醫粉的認可的“真理”。

清溫病四家在醫學史上有較高評價。葉桂溫熱、薛雪濕熱吳瑭三焦辨證、王士雄集大成,紛紛攘攘,把仲景以來外感熱病的“傷寒”一下子變成“溫病”。但是,“溫邪”究竟何物?自古六淫(風寒暑濕燥火)偏勝為外感病因;加入“溫”,一下子變成七淫了。這是一種創新嗎?非也。《內經》有雲:“冬傷於寒,春必病溫”“凡病傷寒而成溫者,先夏至日為溫病。”溫病大家們並沒有什麽發明,隻不過拿著放大鏡放大了《內經》中的幾個字而已。

真正有一點創新的是明吳有性和清王清任。吳有性認為瘟疫是由於天地間六氣之外的“別有一種戾氣”,是千古未發之論。王清任則發現《黃帝內經》中的髒腑解剖全是錯的。可惜的是,尊經崇古已成定局。“戾氣”到今天還活在教科書裏,變不成微生物;髒腑雖然早成“異形”,戴著的經典麵具卻也不肯摘下。

金元明清尊經崇古的同時,西方醫學卻已天翻地覆,古老經典的至尊地位被永遠永遠的顛覆了。中西醫由此分道揚鑣,愈離愈遠。“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人家已經跑的看不見了,你還在這裏喋喋不休於《內經》,一歎!

中醫思想劇變3:惲鉄樵的髒腑虛擬化


中醫思想至《黃帝內經》的玄學化和金元以降的尊經崇古的兩次劇變,基本奠定了格局,就是玄學和崇古。更直白的說,是極度害怕變革心態下的維穩,隻要穩就好了。陰陽五行,五運六氣,必須萬歲萬歲萬萬歲。然而,外來醫學的衝擊一浪更比一浪高,至明清達於極點,穩態終於不可能繼續,遂引發第三次思想劇變。

 清以前,外來醫學的影響微乎其微,主要體現在“技”的層麵。古印度和阿拉伯醫學的藥物早在漢代就大量傳入中土,外科手術尤為引人注目,華佗是其代表。古印度醫學的外科異常發達,據大曆史學家陳寅恪考證,華佗及其事跡就是印度佛經故事結合中土實際而糅合的產物。甚至有眼科醫生來華執業,唐劉禹錫《贈眼醫婆羅門詩》說明了這一情況:“三秋傷望眼,終日哭途窮。兩目今先暗,中年似老翁。看朱漸成碧,羞日不禁風。師有金篦術,如何為發蒙。”所謂“金篦術”就是“金針撥障術”,影響悠久。杜甫《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李賓客一百韻》:“金篦空刮眼,鏡象未離銓。”《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隻為金篦能刮眼,更將玉尺付君身。”清程杏軒《醫述》:“丹溪立相火之論...至慎柔,乃集先賢之法,以虛損、勞瘵分為兩門,而金篦家始煌然添一炬矣。”一直到解放後,據說毛澤東主席的白內障還是“金針撥障術”給治好的。
      
盡管如此,“技”層麵的影響不動中醫之根本,盡可以拿來;“道”,即理論的影響則不然。
 
與中醫理論根本的陰陽五行學說相似,古希臘有四元素(氣火土水)四體液(血、粘液、黃疸、黑膽)說,古印度有“四大”(風火地水)說,均曾傳入中國。
  
南朝陶弘景《肘後百一方》:“佛經雲,人用四大成身,一大輒有一百一病。”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經說:地水火風,和合成人。”唐王燾《外台秘要》:“身者,四大所成也。地水火風,陰陽氣候,以成人身八尺之體,骨肉肌膚,塊然而處,是地大也;血淚膏涕,津潤之處,是水大也:生氣溫暖,是火大也;舉動行來,屈伸挽仰,喘息視暝,是風大也。四種假合,以成人身。”這些佛醫學的理論和“五行(金木水火土)”學說有很多矛盾處,但古代中醫拿來直接用,並不覺得有何問題。
     
清初王宏翰《醫學原始》中采納了古西醫的“三魂說”(草木之生魂,禽獸之覺魂,人類之靈魂),更試圖把四元素四體液說和中醫五行五髒學說相結合:氣、火、土、水對應肺、心、脾、肝腎。把肝腎並為一個以對應水,正如中醫於四季中別出一個長夏以對應土,都是生硬的為了對應而對應,是拍腦袋的產物。王宏翰的“四行四液五髒相屬論”矛盾百出,最後仍然不得不回到陰陽五行。
     
無論“四大”還是“四行”,與“五行”都是兄弟,貌離神合,沒人當他一回事,影響非常微弱。三千年曆史上,真正試圖中西醫根本理論“結合”的僅王宏翰一人而已。
     
直到以維薩裏解剖學為代表的現代科學醫學傳入中國後,才掀起了驚濤駭浪。科學醫學的實質與傳統醫學的根本是對立的,一個實證,一個玄想。“實證”注定是“玄想”的敵人,前者必欲滅後者而後快。
     
以維薩裏為代表的現代解剖學早在明末就傳入中國了。最早有二書,《人身說概》和《人身圖說》,隻影響少數醫家。如清溫病四大家之集大成者王士雄,一家四代均受《說概》和《圖說》的影響,甚而因此懷疑中醫髒腑學說。如王士雄之父王大昌說:“人身經絡髒腑,雖靈樞素問言之鑿鑿,然上古聖人...不過以天縱英明,推測其理而已...若非泰西之書入於中國,則髒腑真形,雖飲上池水者,亦未曾洞見也。”這樣對黃帝岐伯扁鵲的暗諷極為罕見,隻有王清任的直接痛詆可堪匹敵:“嚐閱古人髒腑論,及所繪之圖,立言處處自相矛盾...自恨著書不明贓腑,豈不是癡人說夢;治病不明贓腑,何異於盲子夜行!...其言彷佛似真,其實髒腑未見,以無憑之談,作欺人之事,利己不過虛名,損人卻屬實禍。竊財猶謂之盜,偷名豈不為賊!千百年後豈無知者!”
     
自然,相反的反應更多。嘉慶道光年間的大學者俞正燮讀了《說概》和《圖說》後大不以為然,認為是中西人體的髒腑長得不一樣之故。他認為,中國人肝在左邊,洋人肝在右邊;中國人兩個睾丸,洋人四個睾丸等等。一直到晚晴,葉德輝還認為:“西人之論胞胎也,謂兒在母腹其足向天,其頭向地……中國則自生民以來,男女向背端坐腹中……是知華夷之辯,即有先天人禽之分。”這些可笑之論並非因為愚昧,相反是太“聰明”了,聰明到完全憑想象就可以產生各種理論,不需要任何實際的觀察和實驗;胎兒是不是頭向下,問問接生婆有那麽難嗎?中醫的問題正在這裏,所有的理論都不需要觀察和實證。
     
然而到了晚清,西醫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天翻地覆的變化,不但理論完全與自然科學融為一體,實際醫療成就(尤其在傳染病領域)也前無古人;中醫瞠乎其後。尤在鴉片戰爭、甲午戰爭之後,洋務、維新、革命風起雲湧,如俞正燮和葉德輝般的愚蠢解釋固然無濟於事,繼續漠視也已不可能。一大批中西醫匯通、中西醫折衷學派應運而生,如唐容川、羅定昌、朱沛文、陳定泰、唐宗海、張錫純等等。他們高唱“中華儒者精於窮理”“西洋智士長於格物”“各有是非、不能偏主”等等論調,這是中國知識分子最擅長的“中庸”之道。
 
可惜,已經遲了!中國已經出現了一批精通現代醫學的大家,他們的存在已不容匯通和折衷的餘地。
 
1910年,東北大鼠疫對中西醫是前所未有的具有特別意義的實戰考試。曆史上,傳染病是人類也是中醫的主要“敵人”。中醫對傳染病的理論從《傷寒論》到金元四家,尤其再到清代瘟病學,可以說已經達於中醫自認為的“至矣盡矣,蔑以加矣”的境界。以至於直到今天,中醫對清瘟病學仍然極其自信。著名國醫大師鄧鐵濤曾經宣稱:“中醫不怕流感,早在1700年前的漢代張仲景已留給我們有效的學術與經驗,加上明清醫學家的研究成果,我們胸有成竹!”事實上,麵對非典、甲流、H7N9、中東呼吸綜合症、埃博拉等等新型傳染病,今天的中醫確實還在沿用瘟病學說來解決。不同的是,1910年的東北大鼠疫是傳染性極烈的肺鼠疫,死亡率接近100%,混是混不過去的。實戰考試結果讓中醫極其難堪:中醫在這場“瘟病”麵前不堪一擊,清政府不得不任命年僅31歲的劍橋醫學博士伍連德擔當重任。伍連德帶著從全國各地召集來的可憐兮兮的30個西醫,運用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傳染病和公共衛生防疫理論,硬是控製住了鼠疫,為中國贏得史無前例的世界性科學榮譽。這場戰役中醫務人員的傷亡數據令人尋味,西醫49名(包括醫學生)隻殉職2名,殉職率4.1%;中醫近200名,殉職高達80名左右,殉職率40%以上。中醫群體死亡率之所以比西醫甚至其他雜役都高得多,主要是因為他們的信仰。他們相信的是傷寒瘟病學說,是“正氣存內,邪不可幹”;結果,他們正氣凜然的不戴口罩,然後就被細菌“幹”了。
 
這場考試顯示了極其顯著的差異,其所帶來的影響也極為深遠,因為大家都看到了。但中醫仍然若無其事的存在著。於是,餘雲岫出現了。
 
餘雲岫(1879~1954)和伍連德一樣,他們本是中國近代醫學史上最耀眼的巨星,卻長期以來被刻意的遺忘了。餘雲岫27歲赴日本留學,學體育和物理3年後入大阪醫科大學預科。期間1911年辛亥革命,餘雲岫一腔熱血,不惜休學回國參加戰場救護工作。回國前做餞別詩曰:“一身歸國知悲憤,萬死投艱在倔強。少別群公休悵悵,男兒事業本沙場。”這首詩是他一生的寫照,他畢生的事業就是戰鬥在反中醫的“沙場”上。回國5個月後返回日本繼續醫學修業,到1916年38歲時歸國。1917年即出版批中醫的獨一無二之經典《靈素商兌》。
 
與自俞樾《廢醫論》以來的眾多中醫批評相比,《靈素商兌》是真正刺入心髒的匕首投槍,因為其作者餘雲岫是受過嚴格專業訓練的職業殺手。從求學經曆可知,餘雲岫讀了3年物理,8年醫科,加上又精通傳統文化和中醫,可謂內外兼修中西合璧的絕頂高手。《黃帝內經》是中醫的根本,尤其自金元以來,更被視為千秋萬代不可逾越的頂峰。因此,餘雲岫出手就直掏肺腑,把《黃帝內經》批了個稀巴爛。他的目的非常赤裸裸,就是“發《靈樞素問》之謬誤也!...擷其重要而尚為舊醫稱說之中堅者,而摧之也...《靈素》之惑人,兩千餘年於茲矣!...乃醫學之大魔障也。...吾輩以活人仁人為術,急起直追,斬艾餘孽,使群趨實學,勿為空論,以登斯民於壽域,天職也,義務也,仁術也。”“不殲《內經》,無以絕其禍根!”在這部奇書中,餘雲岫係統批駁了陰陽五行、髒腑解剖及生理、十二經脈和切脈、病原及病理等等基本理論。這種批評與《醫林改錯》有本質的不同,其所依靠的是強大的現代醫學之必殺技。比如十二經脈,餘雲岫以現代解剖學的精準知識一一予以揭示批駁,如“‘大腸手陽明之脈,起於大指次指之端,……入缺盆,絡肺、下膈、屬大腸,其支者,從缺盆上頸貫頰,入下齒中,還出挾口,交人中,……上挾鼻孔。’次指之端者,肺經之所終,而以大腸經承接之也。凡動脈無逆流而上者,其誤一也。肺部動脈,無自缺盆來者,自缺盆來,惟乳動脈,其誤二也。齒中動脈,皆發自頸動脈,與肺者無關,其誤三也。人中之動脈,雖亦從頸動脈來,而與齒動脈不同枝,非由齒而還走也,其誤四也。”可以想象,習慣於引經據典說文解字的中醫麵對這樣的批評會是怎樣的瞠目結舌。
 
《靈素商兌》出版後,餘雲岫每天閱讀中醫典籍,磨刀霍霍,等待著中醫界的反擊;中醫界卻仿佛被打蒙了,完全無力還擊。這就像令狐衝連出四十餘劍,黑白子一招也還不了。一直等到六七年後,惲鉄樵才勉力還上一招。
 
 惲鉄樵(1878年~1935年) 大餘雲岫一歲,中過秀才,專業是外語和文學,曾任商務印書館編譯和《小說月報》主編,純文科生。因為一連三個兒子死於中醫之手,惲鉄樵在38歲時憤而棄文學醫。惲鉄樵的學醫經曆與很多中醫大師類似,如金元四大家之劉完素、朱震亨和李杲均是因為母病而學醫。惲鉄樵學醫的方式與餘雲岫完全不同,他是從書本而學的醫,沒有物理化學等自然科學的基礎,更沒有解剖生理的實驗經曆;有的是絕頂的“聰明”和“悟性”。1922年,惲鉄樵發表《群經見智錄》,代表中醫界首次回應《靈素商兌》。沒有讀過醫科大學基礎課的惲鉄樵非常聰明,他不是正麵迎戰,而是施展乾坤大挪移神功,轉移敵人攻擊的目標。
 
這一招高,真是高,簡直是太高了!這一招導致中醫思想的第三次劇變,從此徹底改變了中醫應對西醫質疑的戰略方向。
 
這一招就是把中醫髒腑虛擬化,概念化,符號化,去解剖化,去實體化。即著名的論斷“內經之五髒非血肉之五髒,乃四時的五髒”。意思是說,我大中醫的五髒根本就不是血肉實體意義上的器官,而隻是功能符號,你西醫的解剖再精細再準確,也證明不了中醫髒腑的錯。
 
餘雲岫寂寞的等待了太久,“望之如空穀足音,求之而唯恐不得”,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個荒謬的狡辯,但他仍然一本正經的回招。針對惲氏《群經見智錄》中大談五行甲子,餘雲岫以博大精深的現代天文學進行抽絲剝繭般的批駁,如不惜濃墨重彩論證惲氏論點“三百六十日為一氣候年”的荒謬。惲鉄樵看了不得不歎服“尊論推步之學,淵博浩瀚,以弟譾陋,不足為旗鼓相當之辯論。”承認“弟固知中國前此推步之學,已為陳跡,若欲求氣運之真相,非攻治近頃天文學不可。”然而,他還是堅持“至於四時的五髒,實有至理。”到底有什麽至理,隻可意會,隻可意會。而餘雲岫不依不饒招招見血封喉:“今以《內經》之五髒與解剖之五髒相較,謬誤昭然,不可為諱。不得已乃造一四時氣化的五髒之說,以掩其非。然則《內經》所論之人,將非血肉之人,而為四時氣化之人?所論之病,將非血肉之病,而為四時氣化之病乎?......閣下苦心為之解脫,以為其五行甲子之說持之有效......夫解剖二字,出於《靈樞》,骨度、脈度非空想所能虛構,肝肺青白非目睹不能實指,古人何嚐專憑五行甲子,以虛造四時氣化之五髒,而不從事於血肉之研究乎?”麵對餘雲岫的淩厲攻擊,惲鉄樵幾乎丟盔卸甲,回信中甚至說出近乎投降的話來:“總之中醫若廢,亦需經過一番討論也。”醫學史裏惲鉄樵大獲全勝的真相原來是如此這般。
 
 惲鉄樵後又寫出《傷寒論研究》,進一步發揚髒腑虛擬精神,把六經六氣都虛擬化。而餘雲岫也不厭煩的一條條批駁,直指其說“得讀《內經》若和尚參禪大徹悟,皆誇大欺人語,真堪令人絕倒!”“惲氏自此入魔障矣。”“假古人之名,以逞一己之私說而已,對於古人何嚐有忠實尊崇之意哉?”
 
 餘雲岫可能沒有想到,“自此入魔障”的並不是惲氏一人而已,而是整個的中醫界。

 中醫界整體,從惲鉄樵以後,虛上加虛,把幾乎一切人體結構都虛擬化了。五髒是虛擬的,六腑何嚐不是,不然“膽主決斷”何以立足?經絡是虛擬的,氣血又何嚐不是,不然周天如何循環?六淫是虛擬的,痰飲何嚐不是,不然怎樣“痰蒙心竅”?

為什麽現代中醫不惜背叛祖宗,也要跟著惲鉄樵,鍾愛去解剖化的髒腑乃至一切人體結構?無他,逃避科學檢驗耳!惲鉄樵以後,中醫不單於病因病理是玄學,即人體自身結構也是玄學的。現代科學再發達,也無法檢驗玄學。

 

中醫思想劇變4:中醫政治化

  惲鐵樵把髒腑虛擬化(說好聽點是功能化),本不過是苦心孤詣、逞口舌之快的感情用事,並不能真的挽救中醫。

    廢醫派的淩厲行動不限於紙上。早在1912年袁世凱北洋政府就製定了《壬子癸醜學製》,明確將中醫排除在正規教育係統之外。這其實也不是新鮮事,自古以來,中醫本就在正規教育係統之外,學醫對於知識分子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春秋百家爭鳴,中國最優秀的知識分子和思想家爭奇鬥豔,獨獨沒有醫家。以華佗醫名之盛,也絲毫沒有行醫的成就感,“本作士人,以醫見業,意常自悔。”因為醫是一種賤業。後世多有在“正規教育係統”出不了頭的知識分子差生,以“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為遮羞布,轉行行醫,是因為中醫行醫的門檻自古就低的不能再低,不需要政策來“放寬”標準。比如水滸金瓶梅中,賣茶王婆都可以行醫針灸。但時代畢竟進步了,北洋政府並不新鮮的政策使中醫界感到羞憤,群起而請願抗議。偏偏教育總長汪大燮(後曾任國務總理,並參與策劃五四運動)一根筋,不為民情輿論所動,堅決頂住,斷然表示:“吾國醫毫無科學概要根據”、“餘決意今後廢去中醫,不用中藥。所請立案(指將中醫納入教育係統)一節,難以照準。”於是,這一政策一直持續到1949年。

    1929年,南京政府衛生部召開第一屆中央衛生委員會會議,一致通過了餘雲岫起草的《廢止舊醫以掃除醫事衛生障礙案》。當時參與表決的有中國醫界名流14人,絕對代表了中國醫學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中國醫學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以及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其中顏福慶是近代著名的醫學教育家,上醫和湘雅的創始人,第一任中華醫學會會長;伍連德是中國第一個具有世界聲譽的“鼠疫鬥士”,中國第一個獲諾獎提名者,中國現代醫學的奠基者,千古一醫。這個提案引發更大的請願抗議,國民黨政府肉食者中卻再也沒有汪大燮這樣的硬骨頭,提案遂通而不行。

    餘氏提案因過於激烈而失敗,但影響仍強勁持續。在1946年的新《醫師法》中就新增嚴格規定:中醫一律隻能稱“醫士”,不許稱“醫師”;嚴禁中醫使用西藥(該條至今在台灣實行)。教育部則強力取締了上海三家“擅自設立”的中醫學院。這一次南京政府頂住了中醫界的請願。

麵對廢醫行動派的一波波實彈強攻,惲鐵樵式的虛擬化狡辯,國粹主義的愛國情懷都無濟於事。中醫麵臨生死存亡,需要尋求真正穩如泰山的支持力量;這類似於女人對安全感的需要。這種力量便是政治。

    中醫尋求政治“庇護”自《黃帝內經》就開始了。天人合一宇宙圖式的本質就是一種強調核心領導和絕對秩序的政治哲學(詳見《中醫思想劇變1:黃帝內經》),中醫一開始就是傍政治而生的,沒有獨立的科學精神。《內經》甚至把政治融入人體結構和生理學,如賦予不同髒腑以官位,表示貴賤不同:“黃帝問曰:願聞十二藏之相使,貴賤何如?岐伯對曰:…心者,君主之官也…肺者,相傅之官…肝者,將軍之官…膽者,中正之官…膻中者,臣使之官…脾胃者,倉廩之官…大腸者,傳道之官…小腸者,受盛之官…腎者,作強之官…三焦者,決瀆之官…膀胱者,州都之官”人體生理學,政治說了算。這種原則甚至應用到藥物:“主藥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臣之謂使。”藥理學也是政治說了算。把政治理論直接用於醫學,中醫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

    盡管中醫這麽“識趣”,傳統政治卻始終沒有賦予它過高的地位。作為對比,西醫要幸運得多。古代西醫三巨匠之一的古羅馬蓋侖的醫學,一方麵具有堅實的動物解剖和生理學實驗的基礎;一方麵又宣揚目的論,認為人體每一個器官都符合造物主的設計思想。這種思想得到基督教的認可,遂成為至高無上的教條,違背者會受到嚴厲的懲處。一樣的政治生理學,命運不同。

    可是,蓋侖體係被文藝複興以後的科學醫學所摧毀之後,政治和宗教思想便徹底退出醫學領域,不留一絲痕跡。真正把醫學的歸於醫學,把政治的歸於政治。

    1949年以後,作為舊的醫學,中醫的命運一開始並沒有什麽改觀。改觀始於自身努力和貴人相助。

    所謂自身努力,即是把“辨證”“辯證”化,確保了政治正確。新中國的政治哲學是辯證唯物主義,所有的科學必須受這一思想的指導和規範。中醫自惲鐵樵以後,五髒六腑經絡氣血,盡皆符號化虛擬化,一切理論都沒有實際觀察和實驗的基礎,講究的是信則靈,徹底唯心,唯物的精神是絕對沒有的。那,能不能辯證一點呢?恰好,中醫有“辨證”一詞可以利用。“辨證”和“辯證”,字形上差別極其細微,語文水平稍低點的都分辨不出來。古代醫學著作中,沒有一個中醫會把“辨證”寫成錯別字“辯證”,大家都是學語文出身的,丟不起那人!1949年以後就不同了。“辨證論治”本來不過是淺顯的道理,辨別病症而予以不同的治療而已,任何醫學都是這樣做的。新時代的中醫們賦予了它新的奧義,把它說成是一種“思想體係”,論證它具有“優越性”,儼然符合辯證法,他們硬是給古老醫學招進了辨證法的魂。此後,中醫們開始前無古人有意無意的寫錯別字,“辯證論治”起來:北京中醫藥大學大傷寒專家郝萬山在《郝萬山講傷寒論》中,把仲景的“辨證”全部改為“辯證”,從頭到尾“辯證論治”。黑龍江中醫藥大學傷寒專家王雪華在《王雪華講金匱要略》中大談“辯證施治”規律。“跨世紀的老中醫”熊寥笙在《傷寒名案選新注》中闡發“辯證施治”的奧旨。中西醫結合專著《女科寶鑒》中“辯證施治”如一地雞毛。暢銷書《人體使用手冊》裏“辯證”智慧閃閃發光。連工具書《中醫名詞術語精華辭典》中也辯辨不分。(詳見《中醫是怎樣把“辨證”變成“辯證”的》)

    好嘛,中醫具有辯證思想,政治是正確的!貴人來相助了。

    1958年10月11日,毛澤東主席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中央辦公廳主任的楊尚昆寫了一封信,全文如下:

尚昆同誌:

    此件(指衛生部黨組《關於組織西醫學中醫離職學習班的總結報告》)很好。衛生部黨組的建議在最後一段,即今後舉辦西醫離職學習中醫的學習班,由各省、市、自治區黨委領導負責辦理。我看如能在一九五八年每個省、市、自治區各辦一個七十至八十人的西醫離職學習班,以兩年為期,則在一九六○年冬或一九六一年春,我們就有大約二千名這樣的中西結合的高級醫生,其中可能出幾個高明的理論家。此事請與徐運北同誌(時任衛生部黨組書記、衛生部副部長)一商,替中央寫一個簡短的指示,將衛生部的報告轉發給地方黨委,請他們加以研究,遵照辦理。指示中要指出這是一件大事,不可等閑視之。中國醫藥學是一個偉大的寶庫,應當努力發掘,加以提高。指示和附件發出後,可在《人民日報》發表。

    這一封短信徹底改觀了中醫的命運,說救了中醫的命也不為過。

    1950年,第一屆全國衛生會議上,餘雲岫仍作為特邀代表發言,他改變策略,將“廢止”改成“改造”,但堅持“沒有舊醫繼續存在的餘地”,提出了“改造舊醫實施步驟”的方案,要“淘汰多數,保留少數,加以改造,變為醫助”。

    新中國第一任衛生部副部長賀誠和王斌都是受過正規西醫教育的老紅軍,都支持“廢醫”或“改造舊醫”。他們說“中醫是封建醫,應隨著封建社會的消滅而消滅”,“以人民保健與治療所需要的科學知識來衡量,他們(中醫)都是不合格的,他們隻能在農民麵前起到精神上有醫生治療的安慰作用”,“從單純科學醫學來看,取消他們是為了人民”,“開短期訓練班經訓練合格者給予醫助資格,並在訓練中啟發他們客觀的來認識他們的過去,停止其今後招收學徒。”賀誠和王斌采納了餘雲岫的建議,曾一度取消中醫的行醫資格,在全國各地辦進修學校,讓中醫學西醫,試圖改造中醫。然而不久,他們就受到毛澤東的嚴厲批評,一齊撤職。違背最高指示而被撤職的衛生部高官,他們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會再有了。

   因為,中醫已與政治天人合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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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versky1234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中醫的命運和中華民族華夏文明整體命運一樣,都是相對於從十九世紀中葉開始的西方文明強勢局麵,中國人從新文化運動開始對自己的文化進行反思,卻妄自鄙薄而造成。
大江川 回複 悄悄話 4)我相信古代中國人對於自身硬件的觀察是立體的,足夠的,限於觀察工具與檢測技術的進步,不可能與現當代等量奇觀,但是,曆史地看,對於中西方醫學發展及全人類對醫學,對生命的認知,其作用同埃及醫學與希波可拉底醫學相比,是平等同價的。僅僅5行學說,就已經超過4液學說。也僅僅是數字之異,並不完全僅僅是數字。
大江川 回複 悄悄話 其實,內經之中關於解剖學的記載,遍及全書,很多記載是精確的,不輸希波可拉底。
2)解剖學對於醫學而言,是人體生命的硬件,物質屬性,觀察可深可淺,粗糙即整個人體,細致入微,可達分子原子水平,以納米計算體積單位。也因此,人類對於自身生命的觀察是無止境的。
大江川 回複 悄悄話 所記載的醫學知識,應當是舉世最完美,最密集的,也包括了解剖學。這些多被記載於黃帝內經之中。內經所記載的解剖學知識,完全超過埃及人與羅馬西方人。而且,中國人所具有的醫學知識與解剖學知識應當更多,應當是與同時的西方人,全人類水平一致的。中國人在局部超出,西方人也是同樣的。
內經之外,有外經,中國醫書密集存在,原創重多,大多都消失了。現存的內經文本分為素問與靈樞兩部,僅僅在解剖學方麵,已經是很細密周到超前了。但是,至今並未被中國人自己讀懂更多,這個,應是中國人自己的悲哀,對外國人而言,因為他們讀不懂中文,僅僅,隻能從中國人口中獲取內經知識,但是,中國的醫師也沒能讀懂這些,而翻譯者再次將原文扭曲。因此,現存中國人與世人都認為中醫學的解剖學極為原始,很不精確,不如古埃及與古西方,這是誤會解。
大江川 回複 悄悄話 所記載的醫學知識,應當是舉世最完美,最密集的,也包括了解剖學。這些多被記載於黃帝內經之中。內經所記載的解剖學知識,完全超過埃及人與羅馬西方人。
大江川 回複 悄悄話 1)西方醫學,或埃及醫學,他們的大醫師,比如希波可拉底,在當時,即公元前5000前後(埃及)的解剖學知識其實也是粗淺的。埃及人更先進些,而西醫鼻祖希波可拉底提出的醫學理論,也不過是四液學說,此說的解剖學基礎並不雄厚。不如埃及人。
應當說,埃及人的解剖學是世界領先的,因為文字留傳甚精細,我相信,東西方人類當初對解剖學同重視,成就相同,但是,埃及文字與拉丁文,與中文相比較,中國文字最高級,最精美,也因此,中國文字能密集地將中國人対生命對人體構造的解剖學認知記載下來。中文古文,依現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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