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草書

——兼論毛筆

書法有各種體裁，真草隸篆甲骨文體等。

每一種書體所要求的精度與特點不同。因而評論的標準也不同。
以楷書而言，顏體講究平正，穩定，力度。筆劃較肥碩而凝重，粗細互相搭配，重心很穩，有力可抗鼎之感。柳體硬瘦，即飛洋激越，也有藏頭偃尾，不誇張，含而不露，藏鋒之處。
而羲之的柔美與剛健，卻是完美盡善，每一點劃都肯定被安排的精到，多一點不行，少一點也不行。肥一點不行，瘦一點也不行，達到一種嶄新的完美。

草書則不然，草書隻講氣勢。連貫，風卷殘雲之勢，疾風入座之變，迅疾而猛烈，幾無時間去理會所謂章法，沒有章法一氣嗬成，心手相師，無任何定法。

隻要將字的筆順，筆劃讓人看懂，大家都認得，字形又簡省，而約定俗成即可，早已有過此種寫法，眾人樂見就好。甚至臨時興之所至，製造一兩個新字也無妨，隻要順就好。

草書的特點功能如此。

對狂草，或草到一定境界的書法，法書而言，寫另外書體的諸多講究與追求盡失矣！人們隻是目隨點劃，如風掃過即可。而偃旗息鼓，沉著冷靜，方正堅實，厚重穩定，力拔千斤，挺秀俊逸等等之論，評草書均派不上用場。

草書隻講興之所至勢轉奇。

寫草書能幫你一瀉心中之鬱卒，使精神為之一振，然後渾然忘我。

筆劃在猛烈地一氣嗬成，在大吐心中塊壘的暢快過程中，讓人找到淋漓的快感與樂感。此，書者自知！

所有的病筆，在草書之中都非病筆，諸如墨豬橫臥，枯蛇掛樹，意斷筆先，傾斜突兀。。。

反正，草者無造作，好草書不該有矯柔之氣，是心手相師。

世間最偉大的草書力作當推懷素草書自敘帖。

懷素此書，根本沒有成局之前的謀劃，根本就沒想做出千古傳世之作，我看純屬是一個書記員，在給眼前的那些鼓唇弄舌，搖頭晃腦的文人墨客，達官貴胄們作講話記錄。卻隨便的很，自在的很，而懷素也是樂於秉筆成書的，喜好以一支筆劃來劃去，所謂如錐劃沙。

但是，以手書寫，怎能趕上語速的急驟？筆劃一粗壯，稍凝滯，時間就沒了，墨也很快就沒了。沾取新墨，那要時間，所以，近人苦思過，認為懷素書寫所用的工具，並非現在的這種毛筆，而是硬筆，至於是何種硬筆，人們卻沒能找出來。大家不太理解，何種妙筆能寫出如此豪放不羈，又混然天成，沒有一絲凝滯的狂草，這是需要速度的。

我倒不以為懷素有什麽特殊的新式武器寫就了“自敘帖”，其實也並非“自敘”而是“他敘”，因為懷素明明是在記錄著別人的語言。雖然，一開始略陳自己的經曆，不過，這不重要，反正此帖的作者，沒有具名或題，總該有個帖名，後人就名之為《懷素自敘帖》。

我看，懷素所用的也就一管尖細狼毫。狼毫筆至今常見，此筆毛尖硬直而細，所以無法用作墨豬，加上筆走中鋒，必定省時省墨省筆，使點化隻能細瘦細勁，或縈繞如遊絲，這是必然的，也一定能出此奇妙之效。

再有，後世之人以毛筆臨寫此帖者眾，很多都能接近懷素真跡的效果，這也可證，懷素所用確是毛筆，而非諸如猜測的竹筆，或諸如另類的木筆，木片。反正，唐時代沒有自來水的鋼筆，圓珠筆，氈頭筆等現代的硬筆就是了。

還有，雖然懷素的草書如錐劃沙，但筆劃卻在細中有變化，有的點劃也極為粗大，筆劃間的縈繞也有明顯的粗細變化，所以，還是毛筆所為。

現代的蘸水筆，及其自來水筆等書寫工具，因其筆尖是金屬的，出水出墨的量也是恒定的，所以，書寫出的筆劃也是一定的，在運筆的過程中，難有粗細濃淡之變，也難有揮灑的廣闊空間。

這些，也是中國傳統毛筆的藝術表現力，決無法被現代書寫工具所替代之原因。

中國毛筆及書法，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其道理與此有關。

（2008-4-10）
（2013-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