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小費
小費,是西方和美國所特有的一種文化。
我到美國考察已逾十年了,能夠近距離觀察過美國。現在,我等於給美國打工,美國人有時給我一點小費。美國人經常送上1瓶洋酒給我,算是對我的1點答謝,本來我也不缺酒喝,但是,送給我我就笑納了,但是我不喝,所以,我的診所酒櫃裏攢了很多洋酒,每瓶酒,都有1個故事,可愛而溫馨,也有些驚心而動魄。。。不過無妨,按美國的規矩,小費也要納稅,但是,此種饋贈,其價如何?我也胡塗,聊以胡塗地放在那裏,何時能成為陳釀?則酒價會高,屆時。。。
小費,就是小錢,是主動額外送上的一點兒打點,酬謝。
金額較大,可能不叫小費。叫大費 ? 叫送禮 ? 或叫賄賂 ? 我無法界定。
我曾經在美國的餐館打過工,雖然時間不太長,但覺得有意思,我收過小費,也曾經分享過小費帶來的快樂!我視為人生重要體驗。如今,我還是給自己定位為農民,來到美國洋插隊的中國農民,工,作者。
當然,日常生活中,我也經常給別人小費。給得心安理得,給少了還會心裏不安。
即是小費,也是一種心情,是人與人的一種近距離接觸,互動的方式。有如人與人合作,交流辦完事情,分手要打個招呼,互相拍拍肩膀,握下手,說聲再見一樣,是禮。
狼世界都要講禮節,何況人間乎?而禮節,比如小費,應當是超脫物質的,不過,這事兒我也沒想好。
當然,人們也會隆重地分手,隆重地表示,互相濕吻——吻別,狠勁擁抱——擁別。。。老美們愛做這一套,我愛看這一套,習慣不同。
得到好的人間服務,那是一種偉大的享受!即讓你痛快地花錢,又加上讓你滋生一種感激之情,這是人與人的偉大互動,最理想的互動——我不知道心理學家與社會學家如何評價這事。
依我看來,人與人相處極難。
人,也是最難伺候的!
因為這需要真情與技藝,還要有點兒緣分。
小費的發明與存在,實證了我以上的一點思考。
對於好的服務,表示心情有許多方法,但隨手額外丟下一元,或幾元小費,最為簡潔,方便,快捷。現在,人們都樂於這樣做。
總統,州長,大老板們並不指望此種小費,當然,他們想享受也享受不到。他們更鍾情,更向往大額支票,那不叫小費,叫政治獻金。
我也因此很重視給人家小費。
有一次,我去一家北方餐館,那裏的牛雜湯與芝麻大餅加蔥令我神往。吃得爽,喝得也高興,加上胡椒粉的刺激,有點兒陳佩斯吃麵的勁頭,額頭出汗,鼻涕(東北人管這叫鼻涕泡)眼淚都出來了,真正涕泗橫流。服務生見狀,迅速溫柔地送來加厚餐巾紙。我好好感激。服務生是我初來美國時的朋友,多年的哥們兒為我服務,我很不好意思,臨走一定加倍給小費。算賬時,竟然一時胡塗,按正常小費(消費額的 10-15% )給了人家。
走出店門,細一思量,發現了這問題,趕快回去。但是,人家已經關門,我就在門前徘徊,人家以為我丟了東西,我將來意表明,又塞上兩元小費作罷。要不然,我會心裏很久不安。我不很喜歡心裏不安的感覺。
中國現在是否也實行給小費,我不確知。可能也如此了,中國人學人家學得賊啦快,這麽好的東西,能不學 ?
我以為小費是好的。
因為,人與人的關係,可能需要小費來粘合一下。
小費裏邊有禮,也有尊重,付點小費別太舍不得,比那些大浪費強多了。
收人家小費也別過於奢望,必竟這是人家的心情,愛給你,你偷著樂,不給你,你也別罵,平常心多一點,你活著就高興點兒,活的高興點兒,有時金錢買不來,你信不信?
其實小費早在中國就存在過。我看也給醫師送小費。比如,《傷寒論》時代,有名醫董奉,醫名遠播,救過很多人性命,人家病人就送禮感謝他,其實就是額外給小費。
董奉很困擾,不收小費,人家就拿錢買杏樹栽給他(杏仁是上好中藥材),杏林就這來的。不過,現在你送小費給我,我不收,偏叫人家也駕車運棵杏樹來,就麻煩的很。再說,人家董奉有片大宅子,有大片地,又有後花園,你送我一棵大樹,我也沒地載呀。
當年,我小時候,記得人們也給醫師送禮,人家那叫救你一命,多少錢都買不來,錢算啥?理應感謝! 不過,也就兩斤槽子糕(東北方言,就是蛋糕,將雞蛋混和麵粉加糖,放在模槽裏麵烘烤)當小費。
如今在中國的醫界,時興病人給醫生送紅包。
我記得開始不這樣。
那年月,幫人家把病醫好,或人家喜得貴子,母子大吉,買隻西瓜,送兩斤喜糖,遞盒煙,大家高興高興,並不為過。
當然,有的主任還管得很嚴,要追回香煙還人家,一本太正經,東北人叫做“一本正”,是貶意詞。連病人自己都不高興:咋得?這就拉倒了?跟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你醫院連點人情味都沒,看病我不來。
小費這是親和力,沒有一點兒親和力,你醫院就要倒牌子。
不知何時開始,此風逐漸升級,開始以請吃喝來感謝。不去就是不給麵,親朋好友也是臉麵沒處擱,無奈隻好跟著吃喝,這酒有時喝得並不爽,我有《愛酒》一文討論過。
但是,中國就這民風,也算全中國的時尚,你想反潮流反不成。
再後來,送紅包。我將其稱為“紅包文化”,即是文化,就要尊重,尊重同時,加以調整。文化沒有反正,隻是一種存在。
比如,孫武子有兵法,沒人敢拿它不當文化,我也拿它當文化。但是,兵法裏邊淨欺詐,連“瞞天過海”和美人計都有,何止“兵不厭詐”?紅包文化也如此,但你接受也得受,不接受也要受,不受你就沒文化。這年月,你敢說誰沒文化?比如,我老媽不識字,這事,我當她老人家麵就不能提,因為,連她老人家都愛文化。
所以,我也隻能說自己沒文化。
我為何這樣說紅包文化,實出無奈,因為文化可以變味。
凡事都要有度,過度就是錯誤!
紅包內容太大,可能包藏禍心。人們應當警惕,不可掉以輕心!文化如果變味,不如沒有文化。孫子兵不厭詐,人間喜愛真情。
紅包,是好的!醫生需要紅包,病人寄望紅包。醫生隻要紅包在握,心中必有紅日東升,更加膽大心細,一定妙手回春!病人送上紅包,放心安然睡覺,未治病已大好,不需吃藥開刀。你瞧!紅包文化還是好處多多!
但是,有個紅包卻也讓人與人的關係複雜些,時有誤會,見利忘義,翻臉不認人。 甚至,將政治力公然介入。
當年中國流行一句話,叫反腐倡廉。腐敗,本應專指公權力的濫用,公務員最要廉潔,權錢交易才稱腐敗,而醫師不是公務員。鄉長應當投票選,醫師不可投票當。所以,鄉長收紅包那才叫腐敗,醫生收紅包頂多稱違規。
反腐的戰場在官場,不能轉移大方向。
醫生的紅包可以退,腐敗大貪卻不能饒!
官場有人大把撈,怎能消滅收紅包?
於是,這可愛的紅包文化,卻也飽含愛恨情仇,愛恨情仇共聚一包,又好像一個炸藥包。
說它有愛,這裏邊確有一些病人對醫生的真情,真愛,尊重,信任;我有錢,我愛送,送你信你沒商量。高興我還興許送金山呢?不收,看不起我,不受,那是對我沒信心;沒有信心,就治不好病。不收等於沒信心,收下等於表決心。這裏邊的內容與文化,隻有當事人雙方才能心領神會,旁觀者根本無法理解。
文化就是文化,要不咋叫文化呢 ?
想要扼止紅包,根除此類文化的大員們,想要有政績,隻有先去幸苦當醫生。還應先從見習醫師作起,然後當幾年住院醫師,再主治醫師,再副主任醫師,直至主任醫師,不過,待你真正做到院士時,才有可能知道紅包文化之真諦。
恐怕,那時的中國在世界上早已是與美,俄同一重量級別的三極之一了,紅包必成曆史。這日子不遠,現在,就有老美在辦中國綠卡呢。
我不愛紅包文化,如同我不愛孫子的陰謀鬼計一樣。但我尊重,了解些紅包文化。
我算是一個正宗的職業中醫師,在大學的附屬醫院裏,從住院醫師,主治醫師,一直做到主任醫師級,那些經曆我都有,不間斷地在臨床行醫,摸爬滾打快三十年了。到現在,也隻會給人家開方醫病,身無長物,靠些雕蟲小技,聊以養家糊口。
我深知紅包文化有弊端,我頭痛置身其中,不知如何是好,我來美國考察與行醫也與此有關。
我行醫沒有架子,平等待人待自己,並不值望病人額外送我啥,因為世界有太多名醫,我非大牌,自己要自斂,做人要低調,不可狂妄!何況,給人醫好病,救人一命,我自己會偷著樂好久,心裏爽!比拿多少錢都高興!當醫生的可能都有這賤毛病?
依我想象,醫巫同源, 21 世紀也依然如此。
給人醫病,醫患互信極為重要,關乎治病救人之成敗。《內經》早就說過,好的中醫師其實不治病。“上工治未病”嘛,“未病”就是沒生病,沒生病,就是沒病。現在有的醫生可愛人家生病了,啥藥值錢用啥藥,那個零件不好割那零件,然後給人家換新零件,最後腦子壞了,就割腦袋,連有些老美醫生都這樣。但也不都能解決問題——有時心病還要心藥醫。
我很想把我的診所辦成一茶館,一餐館,一聊齋,一大車店的樣式,我這樣講顯得不正規,政府也有法規。反正我想拉近互信,把人家的病治得更好些,雖然,有時治病不能治命,醫師宜盡力而為,老百姓認這個。
好在美國沒有紅包困擾我,醫師雖非神仙,卻大可全心全意地為人民(銀民也可)服務。
前些日子,我就讓我的助理辦件事:將毛澤東的手寫體“為人民服務”幾個字掛我在美國診所的正堂上。 我自幼喜愛這幾個字,後來我的助理專門研究過,據他說,那是掛在北京中南海大門口的,和掛在省長辦公廳的。我的診所不是政府機關,又怕侵犯人家政府機關的版權啥的,直到現在,我也沒掛成。
不過,你讀了我以上文字,應該明白我的心。
人們不總唱那首“明明白白我的心”嗎?
( 2008-4-16初稿 )
(2012-09-10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