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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5 11:59:51) 下一個
回國時,讀到一篇讓我感慨萬千的文章。你能想象,它是出自一位初中生之筆?

致老武昌


親愛的老武昌:
第六棉紡織廠的鍾樓記錄了你的發展,也給你額頭上增添了皺紋。你已經很老了,我甚至可以聽到你不穩定的呼吸。你近年來因為沿江高層樓盤的拔地而起,也開出了新花。接著政府大加鼓勵,開發商紛紛效仿,老城越來越少,而鮮紅的“拆”字越來越多。我想念著你的那些小巷,那些小巷的人,所以我想寫一些關於你的文字,算是作為送給你的禮物。

蛇山的裙擺


乃園是一個蜷縮在黃鶴樓陰影下不為眾人知的小地方。是清湖北按察使署的後花園。而在他的旁邊,則是水廠工人的老房子。這有許多小路蜿蜒著向上,一直到長江大橋。我拿著相機,就像朝聖者一樣,帶著神秘的心緒拾階而上。此刻一切都顯得十分寧靜,隻聽得小雨的滴答聲。乃園像是個在蛇山懷抱中熟睡的嬰兒。而那些布滿油漬的柵欄,縱橫交錯的電線,又讓人覺得滄桑無比。
這裏的老人曾經擁有的是讓人羨慕的分配房,現在的破敗讓她們或多或少難以接受。我停下腳步,默默的聽他們抱怨惡劣的環境,狹小的屋子,積水,淤泥,寒冷或酷熱。接著他們說,自己就是這個命。其實,我想,他們所創造的價值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隻是他們自己不知道罷了。

但就算是這樣子,他們對生命還是沒有失去希望,不然,哪還會有那些被精心侍弄過的花草,哪還會有那個坐在放晴的天空下讀報哼歌的老人呢。

乃園的小路大同小異,堆積著各種各樣的雜物,但決不髒亂。越是接近山頂,居民越少。隱約的不遠處傳來汽車的噪聲,我知道自己這短暫的乃園之旅就要結束了,心裏不免有些失望和傷感。但走過了山頂最後一戶人家,正準備下山的我,卻發現自己闖入了一個陵墓。不知是因為逝者的名聲,還是安寧的氣氛,我突然有些掩飾不住自己的敬畏和惶恐。陳友諒,大漢政權建立者陳友諒,就在自己的麵前,安詳的躺了六百年。而正在他背後,就是我日日必經的大橋。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所參觀的墓,不是規模宏大,就是旅遊勝地,沒有一個像這樣,在淩亂的叢林裏躲著,仿佛是在和世人玩捉迷藏,卻因為藏得太好,反而被人淡忘。

雨又緩緩的飄下,那是不是陳友諒的眼淚?曆史會記住勝利的朱元璋,那麽失敗的陳友諒呢?也或許,是武昌的人民故意將他藏在這兒,他南征北戰了一輩子,就這樣在樹林裏歇息吧。在他的墓前,我看到了一塊碑,上麵寫了“三楚雄風 ”4個蒼勁的大字。我願意相信,那是他站在蛇山上對武漢最美麗的祝福。

真的要和乃園說再見了,走之前我站在大橋上,看著車來車往,和對麵寬闊的江麵,還有那些大樓,有說不清的感情。他在熱鬧的司門口旁,在繁忙的大橋下,卻秉持著難得的安靜。他悄悄的伏在蛇山的腳邊,好似在保護著一個怕被驚醒的關於過去的夢。他又像是蛇山的裙擺,那麽,就讓我用樟樹葉子將他染綠,再縫上細雨,當作他的蕾絲。

曇花的樣子


曇華林,總歸是和曇花有關係的。此地因曇花得名,也和曇花一樣耐得住寂寞,獨立特行。

我的曇華林旅行,也是在陰雨天中開始,沿著雜貨鋪似的德勝橋,拐進了一條小巷,眼前的景象與德勝橋的淩亂大相徑庭。濕潤的石板路讓人對曇華林充滿了想象,透綠的大樹好像隱藏了什麽秘密。趕早集的人們踏水而行,好像在一起演奏晨曲。由清新的空氣牽引,我就這樣帶著愉悅的心情踏進了這裏。

英國的醫院,意大利的教堂,文藝複興的學院……曇華林從來都不缺少故事。他一遍一遍的回放往事,但可惜的是,沒有經曆過曇華林變遷的人無法理會其中的奧義,我不例外。我想我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淺薄的理解記錄下他,並試圖讓更多的人了解他。

一路走走停停,居民們總是熱心的做我的向導。他們告訴我翁守謙的故居,文華書院,曇華林32號,花園山,育嬰堂,仁濟醫院…..如數家珍。他們的聲音平靜,但眉眼中掩飾不住的自豪,雖然歲月使他們的眼角有了褶皺,但是那些或悲傷或快樂的情感卻永遠留在他們的目光中。
翁守謙的故居是第一個讓我停留下的地方。他就像是一堵牆,很突兀的立在街邊。輕輕扣門,半晌,了無反應。倒是從旁邊的窗裏探出一位老人的頭,她警惕的打量我,問道:“幹什麽?”

當我道明來意,說隻是想進去參觀後,她才緩緩開了側門。說實話,如果不是這次旅途,我不會知道翁守謙。老人很耐心的講解翁守謙,以及他的子嗣。原來,她的丈夫是翁守謙的兒子,名叫翁孝慈。翁守謙原是清末北洋水師,致遠艦上的官員。1894年9月,中日甲午戰爭黃海海戰發生前夕,翁守謙因為臨時的命令下船,才幸免於難。而他的11個兄弟,全部死於海戰。那場生死浩劫後,殘酷的現實讓他難以接受。於是他辭官來到曇華林,蓋了這棟房子,一心向佛。我想,他這樣做,也許是為了獲得心靈的安慰和平靜。

如今的翁守謙故居失去了昔日的風采,灰塵是他的披風,頹敗是他的命運。院內羅馬風格的兩層小樓似乎再也無法站穩他的腳步,是啊,他太老了。兩位老人也太老了,整日守著這棟房子,靠著微薄的養老金過日子。說到這,老人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

我突然明白,為什麽翁守謙的故居顯得這樣突兀,他就像是一塊碑,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曆史,為了警示世人,這是對北洋曆史的尊重,是對屈辱條約的抗爭!走的時候,我不由自主的向屋子鞠了一躬,我想也許,是那種凝重的氛圍感染了我,同時,這也讓我對現在的生活抱有更加美好的期待。

帶著這樣的心緒,我繼續自己的旅程,雨還在下,街上的人少了一些。曇華林就是這樣神奇的地方,每走一步都有驚喜。我按照故居老人給我的指點,去到了對麵一戶人家。

他不是重點文物保護的對象,更沒有門前漆黑的大理石碑作介紹,顯得十分不起眼。住在裏麵的是一位裹小腳的婆婆和他的兒子孫女。我向他們提出了照相的要求,婆婆滿臉的不解:“這個破房子有什麽好照的,漏水不說,還擋不住風,夏天又熱死了。”她倚在門邊。見我將小屋拍了個遍,她又堅持要我照照橫梁上的雕花,她告訴我很多人來這裏就是照這個雕花,以前還有很多,現在都因為裝修被毀了。接著她帶我看門前掛匾額處模糊的八仙過海圖,又是歎息,都沒有好好保護,都毀了。她的眼睛裏是說不出的悲涼。但是生活總是要繼續,老人喃喃的收拾著桌子,而我就這樣悄悄的離開了。婆婆可能不知道,那樣的雕花和八仙過海的圖畫,在南方比比皆是,且更精致更完美。但我不願意告訴老人真相,那是他唯一值得去驕傲的地方,我沒有任何理由去傷害她的自尊。

曇華林的最後一站,我來到了仁濟醫院。仁濟醫院的舊址現在是湖北省中醫院的辦公樓。醫院舊址原有的大門緊鎖,有路人告訴我,現在的醫院不開放這一部分,隻有前麵的中醫院大樓,住院部等現代建築才能進去。失望之餘,我隻好隔著鐵柵欄欣賞這漂亮精致的建築。他氣宇軒昂的站在那裏,像是書架。隨手便可以抽出故事。因為是英國人的產物,所以他還有個名字叫聖若瑟醫院。當我真正站在了“仁濟醫院”四個燙金大字前,因為雨的朦朧,一切像是在夢裏。天井回廊增加了他的縱深感,淺灰的色調讓他顯得莊重。這是西方醫學傳入武漢的見證。想必當時也隻有那些有錢的商人、官員,還有外國的殖民者才有資格出入這裏。在這裏又發生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故事呢。當初的平民不敢進出這裏,而現在如果不是有事務要辦,也沒有多少人能進出這裏。而我這個幸運兒,偷跑進來,不知何時會被人發現,再攆出去。不過可能事情也並非如此糟糕,可能這兒本來就可以讓人隨意進出,但這兒藏的這樣深,大門又緊閉,隻留給人無限想象,卻不願露出自己的真麵目。何不就打開大門,讓大家都好好感受這種美。保護文物不是封閉文物,如果將他封閉起來,那麽試問這樣的文物還有什麽意義?仁濟醫院給了我很美的感受,我希望這樣的感受可以隨著大門的敞開,和更多的人一起分享。

走出仁濟醫院,1200米的曇華林也到了終點。這短短的1200米,承載了多少淚水,心酸,歡笑,快樂。我不清楚。我隻是想說,感謝上天,機緣巧合,讓我很偶然的計劃了這樣一次與曇華林在雨中的邂逅。

14歲的我和古老的您沒法相比,在您漸漸消失的過程中,我曾經想去追趕您的腳步,挽留您,至少是讓您慢一點的消失。但是我什麽都做不到。於是寫下了這樣的隨筆,記錄下這樣的兩個地方,不希冀什麽,隻願您能記住,還有一個14歲的姑娘,這樣深切的愛著武昌。



一個在老武昌擁有美好童年的孩子
2010年8月11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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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111 回複 悄悄話 在老武昌擁有美好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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