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過年」了。算起來﹐一個人的一生也就是過幾十個「年」而已。幾十個﹐太小的數字了﹐但很可怕﹐因為這「幾十個」丈量了你的人生﹕人生何其短﹗看來﹐還是要重視「過年」的﹐更何況﹐「年」已經是老祖宗留下來的不多的還是可以傳承下去的東西之一。
前 幾天看到這樣一則消息﹐說是湖南某年輕史學博士提出動議﹐要把「過年」的名稱「春節」﹐改成「元旦」。這位博士有諸多理由﹐我記住其中的一條是﹐大概的意 思是﹐袁世凱登基以前「過年」的名稱叫「元旦」﹐他當了大總統後就改成「春節」了。袁世凱是改了一些東西﹐如棄辛亥革命首府武昌而定都北京。
近 幾年來﹐對有關傳統文化繼承問題的爭論越來越多﹐我認為這是好事。傳承﹐必須要進行取舍的﹐此一時﹑彼一時嗎。不過﹐這位年輕博士的「春節」改成「元旦」 之想法﹐大概有些扯了。從曆史的﹑學術的角度是可以探究的﹐但習俗這東西卻很難改變。「春節」﹐這個文化符號的慣性力量太強大了﹐每年的中國「春運」就是 最好的注腳。讓他們口水去吧﹐老百姓過的「年」就是「春節」。
小時候過年是啥樣﹖有點印象﹐卻有些模糊﹑朦朧。記得過年時就想去奶家﹑姥 家和姑姨叔舅家﹐因為可以得到壓歲錢﹐雖然都是「一毛」﹑「一毛」的﹐但都是嘎嘎新的票子﹐喜歡。吃什麽﹖除了餃子外﹐究竟還有些怎麽菜﹖記得的隻是雞鴨 魚肉了。有一年比較特別﹐那是在我奶家﹐那次吃年夜飯的人有數十人﹐都是親屬﹐我連碗都沒有﹐是用罐頭瓶子吃飯﹐飯是大米幹飯。結果是我吃撐著了﹐無法睡 覺﹐在地下溜步﹐一直到大年初一。那年好像是61年。
小時候「過年」的另一「念想」就是逛廟會。當時我所在的城市有一個地標性的建築叫 「老爺閣」﹐說白了就是一城門樓﹔還有一座叫「楞嚴寺」的寺廟﹐這2個地方都有廟會。因為我姥家在「老爺閣」附近﹐這地方廟會去的次數多點。那時在廟會上 最想買的是京劇演員踢來踢去﹑飛來飛去﹑五顏六色的「花槍」。想像著自己手舞「花槍」﹐應該很威風。可惜﹐當時我的個頭還沒有「花槍」高﹐每次隻能是白白 哭鬧一場。
文革時﹐「楞嚴寺」被毀﹐文革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後又重建。「老爺閣」在文革期間沒有被毀﹐但後來為了直路﹐將「老爺閣」扒掉了。「老爺閣」沒了﹐但兒時的記憶還在﹐「老爺閣」也就永久的留在了心中。
對 大了點時的「過年」﹐也沒什麽具體的印象了﹐但壓歲錢仍是最大的期盼。記得吃完飯後﹐就跑到外邊和院裏的孩子去玩。那時天冷﹐棉帽子放下帽兒朵後還得兜住 下巴係緊﹐身上是線織的「毛衣毛褲」外加棉衣棉褲和「棉猴」之類的大衣﹐穿棉襪子和棉膠鞋。即使這樣﹐在外邊待一會兒也就被凍到屋裏去了。但玩性很大﹐待 一會兒就又出去了。現在的小孩﹐如果成幫結夥的﹐大概就是幫派了。
回顧一下﹐1973年的「春節」和1975年的「春節」﹐大概是截止到 目前最讓我難以忘懷的了。當然﹐有幾個春節之前﹐曾有失去親人的痛苦﹐回憶起來﹐是另外一種心境和情感。1975年的「春節」﹐剛好是營口﹑海城地震的一 周﹐「年」﹐是在地震棚內過的﹐當然不隻是我﹐那時那個地區的民眾都這樣。也可能是年齡大了些的關係﹐加上似乎有些劫後餘生的感覺﹐那個「年」過的很沉重 ﹐也有了些思考。
對1973年的「春節」印象格外深刻﹐這是因為在臘月29那晚上﹐我和同一個青年點的幾個人﹐每人扛著30斤新大米﹐懷 裏裝著10幾塊錢﹐頂著北風煙雪﹐踏月色和積雪﹐從青年點向10幾裏外的火車站進發﹐回家「過年」。我是72年11月下鄉的﹐近3個月的活下來後﹐除去口 糧﹐淨剩人民幣10幾元錢﹐隊裏又給了30斤新大米過年﹐那會兒的感覺好的了不得﹗
扛30斤大米再拎個長圓型的老式帆布旅行袋﹐頂風踏雪走10幾裏地的夜路﹐對於幾個未滿18歲的未成年大男孩來說﹐不是開玩笑﹐是有難度的。可是﹐就是因為要回家「過年」這種歸心似箭的心情﹐讓我們幾乎是一路高歌的走到了火車站。
上 車後冰冷的車廂讓冰冷的衣褲貼在冰冷的身軀而使整個身心都泡在了冰冷中之後才發現﹐我們渾身已經濕透了。就在這冰冷之中﹑在似睡非睡之中﹐我們忍受幾乎是 每10幾分鍾就要停一下的這種折磨人的煎熬。終於﹐大概是6個小時之後﹐在大年30的早上﹐我們回到了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這幺長時間的城市。想到那次的冰 冷﹐現在都有點打顫。
怎麽回到家的﹐印象不深了。有人來接我們嗎﹖好像是誰的一個什麽親屬開著一輛「嘎斯」大吉普﹖但進家門的第一動作卻 是難忘。幾乎是跑步衝上2樓﹐肩撞開虛掩著的們﹐在走廊扔掉旅行袋﹑卸下大米﹐一聲呼喊﹐「媽﹐我回來了﹗」「鞋﹑鞋﹐」這是媽從廚房出來的第一句話。我 回頭看看地板上的幾個雪還在上麵的腳印﹐馬上轉回頭來指著地板上的大米對媽說﹐「這是新大米﹗」然後從兜裏掏出卷成一卷的10幾塊錢扔給媽﹐「這是我掙的 ﹗」
「這是我掙的﹗」﹐讓我自豪了好些天。那個「年」﹐我過的很有激情﹐因為我覺得自己自食其力了﹔從那個年夜飯開始﹐我也可以在家皇而 堂之的喝酒了。以後的「過年」﹐我再也找不到那種激情了﹐一切都成了模式。回家吃﹑去老丈人家吃﹑同學聚會吃﹑好友相逢吃﹑同事互請吃﹐吃後就是「麻」。 每個春節都很忙﹐很Money﹐酒精度很高﹐很油膩﹐很乏味﹐很累。
對於「過年」﹐我好像有些麻木﹐好像是一種機械行為﹐不能不「過」﹐ 不過就是如此之「過」。即便是這樣﹐就是那麽幾個值得記憶的「過年」﹐就足以讓我對「過年」無法忘懷。特別是如我在開頭所言﹐幾十個「年」﹐是轉瞬即逝的 事﹐因此還是要重視﹐還是要嚐試著創造一些值得回味的「過年」的激情。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煩著﹐但叨咕著﹑唸叨著﹐這就是所謂的「扯不斷﹑理還亂」吧。
今年的「年」﹐過得應該是從容些﹐因為不回去了。想起來每年的飛來飛去﹐哪是回國「過年」﹐簡直就是玩倒時差的遊戲。還是從容點好﹐可以寫點文字﹐即便是雜亂無章﹐但越洋的拜年電話﹐還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