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在一個風景秀麗的山城裏上高中, 和大部分同學一樣住校。 十四歲到十八歲,美好的少年時光,在那裏度過。三年製的高中多讀了一年。幸好小學上得早,上大學時還沒滿十八歲。
我的高中學校坐落在山腳下,一條清清的小渠穿過校園。校園的大門外,是清澈的淅水河,橫跨河水的大橋剛竣工不久。校園中心的小花園裏有幾棵枇杷樹。四季似乎都有鮮花開放。暮春,山上洋槐花和桔子花的清香彌漫在校園裏。 盛夏,花園裏梔子花濃烈的甜香飄蕩在空氣中。
下雨的日子,我喜歡從教研組的樓上走過,看雨打芭蕉的景致。夏日,我喜歡脫下涼鞋,在渠水裏濯足。 每天上午十點鍾做課間操的時候 (不知道現在大家還有沒有課間操呢),我總是溜到山上。二十分鍾內,爬上山坡,看看風景,再下山回到校園。記得還被學校的黨支書抓到過。那個姓金的書記是我們都不喜歡的。那時後山是我最愛去的地方。 山上開滿了野薔薇。我甚至常常獨自上山, 拿一本書,在那裏賞花,兼學習。我曾經采過整書包的薔薇花瓣,想要做一個玫瑰枕。後來由於種種原因,沒有成功。那片山坡上曾經長滿了油桐樹,春天花開的時候燦爛無比,一如席慕容的詩。 我讀過她的散文,她寫到她的詩中所寫的花,正是山中的油桐花。真難想象,在豫西南的山城裏,我能找到來自台灣的意境。
那時的我,如我今日的文字,單純,執著,唯美。當時讀很多書,有凝重的古文觀止,魯迅全集,也有輕靈的冰心,泰戈爾。 唐詩宋詞, 與席慕容的散文和短詩,在我心中同樣美妙如歌。幾乎是所有目光所及的中西古代和現代的文學, 我都能欣賞。瓊瑤和金庸的作品我都看遍,個人更喜歡金庸,覺得瓊瑤太膚淺,而金庸作品很有文化底蘊。
八十年代末的縣城校園裏,男女生通常是不交往的。除了親戚和同鄉的異性同學偶爾還能打打招呼,我的朋友清一色的是女同學。我們常常一起吃飯,洗衣,散步,爬山。夏日周末時,我們常常去河邊的樹林裏散步,看水中遊魚,和草叢裏夏日的蟬蛻。冬天星期日的下午,我們常去離學校不遠的溫泉邊洗衣,沐浴午後的陽光。我愛音樂,一位聲樂很好的朋友教我練聲。如今我唱歌時,總是會想起她。那時的我,年齡比她們小一兩歲,生活上常常得到大些的同學的照顧。在病中,我的同學陪我去看醫生,幫我買回飯菜。我不會縫被子,拆洗完被子,是同班女生幫我縫的。那時的寶貴友誼,是我今生難忘的。
我那樣貪玩愛看課外書的學生,在競爭激烈的中國高中,成績可想而知。我的文科一直不錯,數理卻很差。理科中,唯有化學和生物尚可, 是因為這兩門課大多要死記硬背。高二分科的時候,我的老師和父母都說,看來你最好學文科了。我卻固執地選擇了理科。我說,我要向你們證明,我能夠學好理科。高中讀的那套諾貝爾獲獎科學家的傳記,對我影響至深。我相信人一定要有勇氣挑戰自己, 隻有科學才能根本改變世界。我相信,即使我沒有學文科,我仍然能讀懂文科的著作; 但如果沒有學理科,我大概很難理解科學著作。
後來的我,很辛苦地學習數學和物理。沒能在應屆時考上大學(那年物理考了四十八分),隻好複習了一年,物理進步到六十八分,終於上了大學, 但選科的時候隻敢報生物學了。
如今看來,當年我的考慮是正確的。盡管路走得很辛苦,我 沒有遺憾。 後來在美國的大學,再上統計和概率論的課,很輕鬆有趣,也很容易地拿了滿分,比高中時好多了。看來人隨著年齡增長,邏輯思維能力也增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