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故事（1）

媽媽是1918年出生的，她經曆過國民黨和共產黨統治時期，經曆過戰爭年代，和解放後的各種運動。 媽媽曾經零零星星講過她經曆的一些事情， 我把她寫下來，留給我自己，也留給孩子以後看。

媽媽的老家在貴州遵義，姥爺的爺爺一輩是做官的， 多大的官不知道， 據說有些錢財。可是後代沒有出息。 為了爭奪上一輩留下來的財產，兄弟間打官司， 把很多房產，錢財都用來賄賂衙門。 官司打完了，家也敗了。 兄弟各家沒有什麽掙錢的本領，剩下來的錢坐吃山空。 到了姥爺這一輩， 家裏就窮了。 聽我爸爸說過一句老話：“一輩子做官，十輩子打磚 （要飯）”。 就是說官宦人家的子弟隻會揮霍，享受，沒有維生的本事，後代淪為乞丐。 我姥爺家就是個實例。

我姥爺開了個染房，把別人織好的白布染成黑色的和藍色的。 媽媽小時候家裏的日子雖不富裕，但是還算可以。 媽媽五，六歲的時候，姥爺得了痢疾。 遵義縣城裏隻有一個中醫，沒有西醫。 中醫沒治好病，姥爺死了。 喪事還沒有辦完，姥姥一箱子陪嫁來的好衣服和值錢點的東西就讓姥爺家自私的妯娌, 大姑子，小姑子那些娘們給拿光了。 姥姥氣得離開了那個家，

媽媽老家那個地方，結婚出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嫁給的男人隻在相親時見過一次半次，完全不了解， 哪裏來的什麽愛情。 姑娘過了門嫁到婆家就像傭人一樣，要起早貪黑，給一大家子人做飯，洗衣服。伺候男人，帶孩子，給公婆端茶倒水。 吃飯是最後一個， 隻有別人剩下的。 在家裏被婆婆訓斥，受小姑欺負是家常便飯。趕上個不好的男人，還經常挨打挨罵，無處申冤。 沒錢人家的女孩不能在家吃閑飯，都逃不出這個命運，有錢人家的女兒才有資格拒不出嫁，一輩子在家做老姑娘。 媽媽說她老家那裏的習慣，這些老姑娘一般都是掌管家裏錢財的，她們可以指揮一家上下，有點威風，可惜沒有多少女孩有這個命。

姥爺死了以後， 姥姥拉扯著媽媽和她一個三歲的弟弟在縣城（遵義那時是個縣）裏租了個破房子，靠在家門前賣炒蠶豆，炒葵花籽維生。 姥姥一個無依無靠，沒有文化的寡婦白天看攤賣東西並照顧孩子，晚上炒蠶豆，葵花籽。 靠這種小買賣的蠅頭小利，家裏的日子過的辛苦，艱難。 媽媽大一點以後，上午上學，下午回家一邊看攤，一邊寫作業， 還要照看她弟弟，幫助姥姥做些家務。 後來媽媽的弟弟也得了痢疾，沒錢看病，拉死了。 原來姥姥指望著把小舅舅拉扯大，以後作為依靠。 誰知小舅舅死了，姥姥沒有了指望，就帶著媽媽改嫁給一個做帽子的手工業者。 後姥爺是個不錯的人， 他願意出錢供媽媽讀書，從小學一至供到初中畢業。 因為家裏錢不多，媽媽決定報考在貴陽的簡易師範，讀一年書畢業以後可以到農村去教小學。 國民黨時期，上師範學校一切公費，不用家裏出錢，但是畢業以後必須去教書。 想上學的窮人家子弟常常就去學師範。

姥姥給媽媽籌了點路費，媽媽就去了貴陽讀書。 畢業以後，媽媽回到遵義，在鄉下教小學，一個人教語文，算數，手工，畫畫好幾門課。 媽媽一個月掙十八塊錢，留下八塊錢吃飯，零用，寄回家十塊算做對後姥爺撫養，供她讀書的報答。媽媽的大姨媽嫁給了一個區長，家裏比較富裕，姨姥姥的兒子—媽媽的表哥在上海讀了大學， 常常把他讀過的書寄給媽媽，其中包括一些有進步書籍。 因為受到她表哥一些進步思想的影響， 媽媽看到國民黨政府的腐敗， 隻有有錢有勢的人才能過好日子，窮人是沒有份的。 媽媽無依無靠孤身一人在鄉下教書覺得前途渺茫。 她不願意嫁人，過伺候公婆，受氣小媳婦的日子。 她聽說在延安那個地方男女平等，窮人不會受欺侮， 她就偷偷地計劃和她的幾個同學一起去投奔延安。 媽媽教了幾年書，存下了一點錢做路費，一切都籌備好了就上了路。媽媽走時沒有敢告訴姥姥，怕她不讓走。 媽媽這一行有五個人，三女二男。 另外兩個女的是她的同學，男的是女同學的親戚。

媽媽她們坐長途汽車，從遵義到了重慶。 媽媽表哥的未婚妻在重慶，是個地下黨員。 她帶她們幾個人到重慶八路軍辦事處聯係去延安的事情。 白天因為有國民黨特務監視， 不敢去，怕惹麻煩。她們一直等到晚上天黑了，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才進去。 經過一翻和辦事處工作人員的談話， 了解了他們各自的家庭情況，為什麽要去延安的理由之後， 工作人員給他們開了介紹信去武漢辦事處。 媽媽他們從重慶乘船經過三峽到武漢， 又從武漢轉了信，乘火車到西安。 在火車上，有個乘客聽說他們是去延安的，曾動員他們不要去，說還是投奔國民黨好。 但是媽媽沒有改變主意，還是按計劃經西安八路軍辦事處去了延安。

[滿兒]

寫得很好。

[思路花雨]

期待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