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壞笑君:職業女配

(2012-10-28 18:27:12) 下一個

  聽到溫少賢與某千金小=姐有染的消息時,我正在直播室的線上接聽一位中年婦女的來電。她聲嘶力竭地在電話裏不斷跟我哭訴她男人如何忘恩負義還有她男人的情人如何淫|賤放|蕩,她的聲音像機關槍似的“呯呯呯”對我不停掃射,不但自個沒有換氣也沒有讓聽的人喘息。
  等我結束錄音出了電台已經是淩晨一點半,進了家門,我風風火火地給自已做了一份咖喱飯,然後還特別別搭配了一小碟變態辣的小泡椒。
  所有刺激性的食物都是溫少賢討厭的,可偏偏它們都是我最愛的,真是造孽啊。
  這些東西吃下去後真是爽翻了,簡直比高|潮時狠狠咬在溫少賢肩膀上還要過癮。
  我擦了把汗跟辣出來的眼淚,踢掉鞋子沒洗澡也沒卸妝便重重地躺回床上,而且,很快便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有微涼的手掌探到我胸前。我閉著眼睛問:“您怎麽還有空光臨寒舍?”
  溫少賢手掌停滯,聲音冰冷地問:“你吃什麽了?”
  我笑著睜開眼睛,眼前的男人眉頭微蹙,像看個陌生人一般淡漠地看著我。他是徹底的兩麵派,床上床下兩張臉,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居然跟這個常年對我冷言冷語的男人維持了三年的友好往來關係。我們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我勾住溫少賢的脖子,微笑說:“不親嘴就是了。”說完我主動伸手解他的襯衣的扣子。
  溫少賢顯然沒了‘性’致,伸手擋開我,冷冷地說了三個字:“刷牙去。”
  懶得與他反抗,我灰溜溜地爬下床,一頭紮進了洗手間。既然可能是最後的寵幸了,咱犯不著惹人家不愉快。
  我刷完牙,打算衝個火箭澡。因為溫少賢有嚴重的潔癖,不管任何情況,上床之前一定要洗澡,包括他自己。他對自己的欲|望似乎控製得非常好,好到他像一部沒有情緒的機器,從不會失控、不會瘋狂,更不會急不可耐。不過,也或許是我壓根沒有那種讓男人在床上化身為禽獸的凹凸條件吧。
  我剛將自已脫光,洗手間的門卻突然被打開。雖然說床頭床尾親密交流了近三年,可是讓我這麽坦誠地展示在他眼皮底下,我還是有些不自在。
  “我正要洗澡,你稍等我一會兒。”
  我垂下頭往浴房走,誰知溫少賢竟然慢慢走近了我,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開始使勁回憶,自己到底是哪句話得罪了他溫大少爺?
  “你……知道了?”溫少賢問完抬手將指節遊蕩在我的鎖骨,似乎在等我的答案又好像不是。
  我當然裝傻,於是,搖頭,“不知道您指的什麽?”
  溫少賢陡然彎起嘴角,“你有什麽打算?”
  我也衝他微微一笑,“應該是溫先生您怎麽打算?是讓我滾蛋呢?還是給完錢讓我滾蛋呢?還是說等您哪天婚了,我再滾蛋呢?”
  溫少賢向來不對我袒露情緒,那好看的眼波中連漣漪都不曾出現過。可是此時,他雙眼微微眯起,這對他來說應該是怒極的神色,隻不過,我依舊弄不清剛剛那句話哪裏惹到了他。
  我以為他會用冰冷的語言來對付我,可是他沒有,不過,他卻將莫名的怒火轉化成了另一種火焰,直燃到淩晨時分,才放開了腰幾乎斷掉的我,然後穿衣離去。多年來,這也是頭一回,他在我沒洗澡之前進入我的身體。
  其實從三年前,他將流浪狗一般的我從街邊撿回來開始到現在,就從未給過我一絲好臉色,可惜了一張上好皮囊全留著跟我耍狠了。
  這是何必呢?不就是第一次見麵時我把他溫大少爺當特種從業人員給嫖了並且還一分錢嫖資沒付提上褲子跑了嗎?
  溫少賢是一個記仇的人,而我是一個擅於擺正自已位置的人。
  這三年來,我不懂我與他之間算什麽關係,若是男女朋友,他卻又從未對別人這麽展示過我,若是普通男女朋友,他卻隔幾天就會爬上我的床,對我做一些不是普通朋友應該做的親密交流。
  愛不愛他,我還真說不上來,我隻知道,在床上,我挺愛他的。
  愛情能做什麽?當飯吃當水喝?當然不行。
  說到愛情,我想到了薛子寧,那個曾經信誓旦旦承諾若是離開我就自願去被天打雷劈的男人。即使是發了毒誓又怎麽樣呢?
  為了斷我念想,薛子寧單方麵宣布分手時還不惜對我動用了武力,並且還心思巧妙地約上三兩好友一起圍觀他的男子漢氣概。當時,薛子寧看著我的眼神有些怨毒,活像我扒了他家好幾代祖墳。那一刻,我覺得薛子寧特爺們,而且像個英雄,嫉惡如仇的英雄。
  那個女人可以為他創造一切。這句話是薛子寧打完我之後的第二天單獨跪在我麵前哭著說給我聽的。我的心情突然間無比燦爛,然後我溫柔地替薛子寧抹去眼角的淚,輕輕拍著他的臉頰寵溺地說:“我們子寧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出息了,都學會賣|淫了。”
  我以為薛子寧會像個爺們似的跳起來再狠狠賞我一巴掌,可是,他卻沒有,當時,我真的失望極了,比知道他學會賣|淫還要失望。
  我們的愛情被現實擊成了粉碎性骨折,我那活蹦亂跳的薛子寧也在那一刻,在我心中咽了氣。
  其實,怨恨早就沒有了,唯一不服氣的是,無數次的雷電交加也沒傳來劈死他的喜訊,這不免讓人有些傷感。
  睡不著,我裝B地點了一根煙,可剛抽上一口便被嗆得眼淚橫流,咳得像個肺癆晚期。
  我被薛子寧拋棄又被他凶殘地賞大耳光都沒掉過一滴眼淚,可是現在老娘卻被了一根小小的香煙嗆得痛哭流涕。我這不是作賤自已嘛?
  東方泛白,我仍然找不著一絲睡意。
  與薛子寧戀愛的時候,我一直當自已是愛情故事中的女主角,薛子寧理所當然便是我的王子,可是自從王子離我而去並投入真正有錢有勢的公主懷抱之時,我才驚覺,原來我的角色一直是女配,一錢不值的女配啊。
  後來,我遇上溫少賢,溫少賢的長相與家世比男主還男主,比王子還王子,可是我卻已經不敢去做女主的傻缺春夢。
  果然,今天,我再一次淪為女配。不過,幸好我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這樣的結局對來我說雖然談不上滿意,不過也沒有太大的失落。
  等我感歎完命運的腹黑無情,剛巧,困意也來了,挺好。
  可是當我剛閉上眼睛正打算找周公訴訴苦的時候,我的胃裏開始翻江倒海,沒一會兒便出現了上吐下瀉的臨床反應。
  生活啊,前一分鍾讓你高|潮迭起,後一分鍾卻讓你屁滾尿流。這說的不就是此時的我嗎?
  如此反複跑了四五趟洗手間之後,我如願以償地虛脫了。我掙紮著去垃圾桶裏翻出咖喱包裝袋看了看保質期,好嘛,過期小半年了。
  再一摸腦殼子,居然還挺燙,看來得走一趟醫院了。可是,我拿起手機將電話本翻了好幾遍,也想不出來打給誰。這個點打給誰誰都有可能變成變態殺人凶手,估計我還沒被送進醫院就有可能已經遇害了。
  最後,我歎了口氣還是打給了溫少賢。也希望他能念點肌膚之親的情誼不會因為這個時間被我吵醒而殺害我。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還沒通上一聲,溫少爺就接了起來。
  他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冷清,可是就在我還沒把自已眼下惡劣的身體狀況說完,他就直接掛斷了我的電話。
  我忍不住對著斷線的手機罵了一句不怎麽優雅的髒話。什麽狗屁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是哪位古人不負責任留下的話?
  不得已,我裹了件外套自已下樓去打車。
  還不到淩晨六點,街邊甚是冷清,隻有一位勤勞的環衛大媽一邊掃馬路一邊對我展露微笑。大媽笑得真甜,隱約瞧著還缺顆門牙。多慈祥俏皮的大媽啊,可我卻連對她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而且還特別沒有禮貌地蹲在路邊……吐了。
  “喲,姑娘,你沒事吧?”大媽將掃把往邊上一扔,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我。
  我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大媽,您忙您的。”
  大媽見我還能自個站起來,便撿起掃把繼續辛勤勞動去了。
  又等了一會兒,依舊連出租車的鬼影也沒瞧見。我蹲在路旁的花台邊上又開始繼續翻手機,可是始終找不到一個溫柔善良的合理之人。
  正在入神的時候,一輛急速而來的進口轎車帶著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穩穩停在了我眼前。
  眼熟,這車夠買好幾套小公寓的價格,一瞧車牌,巧,我還認得。
  我艱難地對駕駛員扯出一個嫻熟的微笑,可駕駛員眉頭緊鎖,不僅動下嘴角都吝嗇給我,反而下車之後還將車門摔得很大聲來表示他的不愉快情緒。
  唉,不就是我打擾他清夢了嗎?至於擺這麽臭的臉子給我看嗎?不過沒關係,我慣了。
  “不好意思,我……”
  “為什麽不在家裏等我?”溫少賢冷著臉打斷我。
  “我……”
  我‘我’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總不能對他說:少爺,您屁都沒放一個就掛我電話,鬼知道您到底是來還是不來?
  溫少賢冷著臉不再說話,而是打開副駕的門稍嫌粗魯地將我塞了進去,又“嘭”的一聲很大力地關上了門。這死拉貴的車,這敗家玩意兒竟然這麽粗魯地對待,我看著都都有點心痛啊。
  溫大少爺坐上車便冷著臉將油門當殺父仇人一樣踩。
  我估摸著這車內飾一定便宜不了,所以我強忍著洶湧的吐意,連抓著扶手的指節都開始微微泛白。
  “沒事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活該!”溫少賢望著前方絲毫不像是在跟我說話。
  “再忍一下,馬上就到了。”向來言語金貴的溫少賢卻突然又多說了一句話,依舊沒看我,聲音也一如既往的與我不熟。
  “麻煩你……靠邊停一下。”我捂著嘴艱難地說。
  溫少賢終於側首望了我一眼,然後將車緩緩停在了路邊,我推開車門便蹲在路邊毫無形象地吐了起來。
  現在的畫麵對嚴重潔癖的溫大少爺來說絕對比災難片還災難片,比恐怖片還恐怖片,而且我開始深度懷疑,待會兒溫少賢他還會不會讓我再靠近他的車?
  吐完之後,我雙腳虛浮到似乎拂過一陣微風,我都能隨風輕擺動,頭一回覺得自個頗有點林黛玉的柔弱範。
  我站在路邊躊躇不定,更不敢貿然上車。坐在車裏的溫少賢淡淡掃了我一眼,不耐煩地說:“還不上車,等我請嗎?”
  我第一時間打開車門將屁股擱了進去。
  沒想到的是,溫少賢居然將我送進了一家私立醫院,誇張的是,隻不過小小的急性腸炎罷了,居然有五六個醫生護士奔過來“噓寒問暖”。
  花錢養這麽多閑人,難怪病房收費比星級酒店還貴。
  檢查完的我被安排在一個比我房間至少大兩倍的病房裏打點滴,嗬,別說,這床躺著還真比我自己的床得勁兒。
  這時,天已經大亮,陸續又有護士過來替我測體溫,保守估計十分鍾就來一次。
  我這沒病死,快要被她們煩死了。
  “姑娘,我沒事了,不吐也不拉,您自個補個覺,我呢,也想補個覺。”我對那漂亮護士發出請求。
  那護士微笑點了點頭,出門的時候,她突然有些疑惑地問:“小=姐,您的聲音為什麽這麽熟悉呢?”
  “是嗎?”我打了個哈欠。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寂靜星空》的主播九九,是不是是不是?我們值夜班的時候最喜歡聽你的節目了。對了,昨晚我還聽你替那聽眾罵那負心漢來著,聽著大快人心哪,咦,怎麽直播時你還好好的,現在就進了醫院了呢?”護士小=姐居然自個跟自個嗨了起來。
  遇到粉絲示愛我這心裏挺美的,可是對於她扼殺我睡眠這個的事實不免又有點沮喪。
  “九九,剛剛那位是你男朋友嗎?”這位粉絲不等我回答自個又擅自八卦上了。
  我微笑搖頭,“普通朋友。”
  粉絲頓時替我惋惜,“我看他這麽緊張你,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呢。”
  這位姑娘得多少度近視才能瞧出來溫少賢緊張我啊?他要是真緊張我也不會將我一擱到醫院便迫不及待地沒了人影。想到這裏,也不知道溫少爺走前替我結帳了沒?這讓我有點兒擔心。
  我又自顧自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由於粉絲在場,我不得不伸手遮了遮口,稍稍保持點優雅形象。
  那小護士見我是真困了,便也很貼心地不再跟我閑聊,而是很有人性地退了出去。
  我閉上眼睛便睡到昏死過去,後來,是饑餓感將我從周公懷裏拉回來的。
  睜開眼睛便看到陳靜儀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正翻著書,表情不是一般的入神。
  我清了清嗓子,她不慌不忙地把書一放推了推眼鏡站起身,公式化地詢問:“倪小=姐,你感覺怎麽樣?”
  “除了餓,一切都尚好。”我如實說。
  陳靜儀伸手從床頭櫃上端過來一個保溫盒遞到我麵前,“醫生說你這兩天隻能吃流食,這是醫院準備的白粥,你先對付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坐起了身。
  陳靜儀雖然看著像個老古板,其實我知道她比我還小兩歲。她是溫少賢的助理,貼身的那種,也是溫少賢身邊唯一知道我跟溫少賢之間那點苟且關係的人。
  不過,雖然我跟她彼此並不陌生,可是我們卻從未談過心,因為她這個大好花樣姑娘在溫少賢那機器人的帶領下也儼然一副被置入程序的機械化模樣,像極了看不出喜憂,看不出情緒的木頭樁子。想想,可能也隻有她這樣的女人,才能一直在溫少賢的身邊待這麽多年吧。
  想來,能忍受溫少賢那部詭異機器的女人,也就隻有我跟她了吧?
  我們雖然不交流,眼神中盡是惺惺相惜的曖昧光芒。
  我舀了幾口粥之後,覺得兩人幹坐著不說話,似乎有些尷尬。正想著找她寒暄點什麽的時候,陳靜儀突然像是匯報工作一般說道:“溫先生今天有早會,晚上還要約銀行的人吃飯……”
  我頓了頓,不知道她跟說這個幹什麽?
  陳靜儀越說越小聲,“是溫先生吩咐我等你醒來時告訴你的。”
  我依然搞不懂溫少賢讓她告訴我這些是要幹嘛,我隻能是點了點頭,然後放下粥又躺了下去。
  我看了看時間,居然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胃裏填了點東西,我這沒心沒肺的又開始困了。剛想到這個“困”字,我便又迫不及待地又調戲周公他老人家去了。
  等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陳靜儀她人沒了,可是卻換成了她主子坐在原來那個位置上。
  我被嚇了不止一小跳,不過還是平靜地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溫少賢依舊麵無表情,“以後還敢吃那些垃圾了嗎?”
  這世界上,隻要是他不喜歡的東西,他就把它們統統歸類到垃圾那裏去,包括人。我向來不與他爭辯,也不敢,所以,我搖頭,“不會了。”
  也不知是燈光太灰暗還是怎麽的,我竟然覺得溫少賢此時的麵色比平日裏柔和了不少。
  其實我們兩個人在一起除了上床,其它時間基本是尷尬無言的。麵對溫少賢,我這個靠耍嘴皮子吃飯的人也不自覺功能失常。
  今晚,也是同樣。
  溫少賢沒再說話,可是,他也沒有表現出要走的意思。漸漸地,我覺得室內的氧氣慢慢、慢慢一點一點被抽離,我想,如果他再不離開,我能不能活下去都變成個未知數了。
  他在等什麽?
  老娘病成這副德性,他難道還等我侍寢不成?
  “挺晚了,您回去休息吧。”我試探性地開口。
  說完之後,我頓了三秒鍾,感覺後背像被人猛得潑了一瓢涼水。雖然我自認為語氣平和還帶著些許柔和,可是意義都是一樣要趕溫少爺走。
  我不敢看溫少賢的臉色,甚至還在心裏暗暗思索要不要扮睡著或者是昏倒?
  “你趕我走?”果然,溫少賢不悅的聲音傳來。
  保守估計,我心跳至少漏掉了好幾拍,這會兒可能是裝死都來不及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著今天一大早你就被我吵醒,又麻煩送我來醫院……”
  “關於我的事情,如果不是我親口告訴你,你可以不用理會。”溫少賢突然打斷了我,隻是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我將它們放在腦海裏一個字一個字分析了好幾遍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
  難不成,他以為我在吃醋,然後自殘身體引起他的注意?
  我還真沒那閑情逸致。
  “我明天接你出院。”溫少賢壓根沒給我為自己辯解的機會,便轉身走了出去。我應該主動說點什麽的,可是對著他的背影將嘴張張合合數次,最後決定,作罷。
  他愛怎麽以為那是他的事情,隨他。
  溫少賢將手搭在把手上的時候,頭也沒回地說:“有什麽需要直接跟靜儀說。”
  我突然想笑,算起來,我的角色跟陳靜儀差不離。陳靜儀滿足他的生活需求,而我呢,滿足他的生理需求,性質同屬傭人科。
  別看我跟溫少賢在床上配合得和諧又美滿,可是我們之間,連正常的語言交流都沒辦法完成。對於他來說,我更像是一個會走會跳且無須溝通的充氣人偶。隻是讓我納悶的是,這麽拖拖拉拉了近三年,他怎麽還沒有將我這個早就沒了新鮮感的玩具給掃地出門呢?
作者有話要說:有姑娘給俺留言,我自然得雙更一下滴,麽大家。
本周目標希望把浮村完結,希望目標能夠實現。
  溫少賢走了,我頓時覺得這病房明亮了、通透了、空氣也美好了,連剛剛壓在心頭的巨石也似乎自己長腳跟著溫少賢一起走了。
  由於今天睡得太多,現在我是一絲困意都沒了。看了看時間,我把手機調到了我節目的頻道。
  跟老大請了假,我知道是吳為代班替我。
  這廝,除了性別是男性,在他身上還真尋不到一絲的雄性氣息。吳為的聲音很勾人,不但能撫慰饑渴宅男還有不少寂寞婦女為他瘋狂,真正做到了雌雄同體、男女通殺。而且,這個家夥最拿手的就是在節目上秀那些隱晦且讓人麵紅耳赤的葷段子,今晚依舊。他的加入直接把我的節目低俗化了,雖然這節目以往也不怎麽高雅。
  聽了幾分鍾之後,再也無法忍受吳為那假惺惺的尖銳笑聲,於是,我關掉了收音尋清靜。
  我剛躺下,手機居然在深更半夜響了起來。等我看清那個號碼的時候,我以為自己病到老眼昏花了。
  雖然這個號碼我已經刪除許久,可是當那十一個數字在屏幕上閃爍的時候,我才發覺它們似乎已經烙在了我的心上,火燒火燎般的疼。
  接還是不接,我做了整整三秒鍾的劇烈思想鬥爭,不接顯得沒種,可是接了,我不知道與他之間還有什麽可聊的?
  最後,我還是摁了接聽鍵,卻沒有說話。
  對方輕輕“喂”了一聲,就這一聲,似乎過去的三年就突然間被劃了個叉號,時光也“刺啦”一聲將毫無準備的我拽回到了三年前,而且匆忙到連件遮體的衣物都沒給我帶一件。
  “悠揚,是……你嗎?”
  我沒說話,卻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笑完之後,我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都過了這麽久了,我幹嘛還要把自己塑造得像個得不到愛又善嫉的怨婦一般?我應該對他笑,溫柔地笑,笑完也一定按捺自已不對他後背捅上一把刀子。
  “有事嗎?”我平靜地問。
  他頓了頓,“我剛剛在聽你的節目,主持人說你生病了,我有些擔心你。”
  我又冷笑了,而且這回我是發自內心、不能自抑的,“薛子寧,千金大小=姐不好伺候吧?我的節目有沒有為你解到壓?”
  “揚揚你別這樣……”三年後的薛子寧依舊叫我揚揚,語氣也仿佛我們還在一起,我們還在相愛,我們並沒有經曆那場窮凶極惡的分手……
  我還真想……扇他!
  我笑說:“薛子寧,你別這樣才對,深更半夜給前女友打電話,小心人家大小=姐拿皮鞭子抽你,好好扮你的伺候角吧,請不要沒事騷擾我。我謝謝你!”
  說完之後,我慶幸自己居然還可以將毒舌毒得如此嫻熟,可憂傷的是,為什麽對著溫少賢我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真的是擔心你。”
  聽筒裏突然一片寂靜,隻剩下薛子寧微微有些深重的呼吸聲傳了過來。
  半晌,他又再次重複:“你……沒事了吧?”
  “我好得不得了,你還有事嗎?”我依舊不友善。
  我聽到薛子寧深吸了一口氣,“我真的找不到勇氣給你打這個電話,我知道你一定還在怨恨我,可是過了這麽久,我心裏始終還是牽掛著你,一直都沒變過……”
  怨恨?何止是怨恨?今天為止,我還會在雷雨交加的天氣,習慣性請求老天劈死那個姓薛的三孫子,而且還不忘記提醒老天爺,兒子的子,寧靜的寧……
  這豈是一句怨恨就抵消得了的?甚至曾經有一度,我還傻BB地試圖要幹掉風華正茂的自己,後來我也真那麽嚐試了一小下,結果,溫少賢發現之後很大力地抽了我一巴掌,力度比三孫子薛子寧那一巴掌來得大多了,以至於我在原地優雅地轉了兩圈半才一頭栽到地上。
  後來發生什麽,我不知道,隻是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醫院裏。印入我眼簾的是溫少賢略顯疲憊的臉,印象中,他鬆了口氣還破天荒地伸手順了順我額前的發絲。
  我咳了幾聲之後,對他說:“你這個地獄小哥長得真好看,跟那個姓溫的長得很像,不過,他打了我,如果哪年他也下來了,記得替我還他一巴掌,我就這心願。”
  溫少賢冷漠地望了我幾秒之後才微微揚起嘴角,“倪悠揚,你還挺能自娛自樂的?”
  我也衝他笑,隻是笑著笑著,我眼眶有些酸脹,然後我頭一回那麽大聲地對溫少賢爆了一句粗口:“溫少賢,誰他媽批準你送我來醫院的?”
  依稀記得喊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居然還像詐屍一般撐起虛弱的身體抓住了溫少賢的衣襟,不僅噴射了他一臉唾沫星子,還扯掉了他昂貴襯衣的兩粒扣子。
  其實現在想想,那一次,也是目前為止我對溫少賢做過的最粗暴的舉動了,至今仍不能超越。現在回想那個場麵仍激動得手腳顫抖、不能自已。哪像現在,隻敢在歡愉之後高|潮未退散之時,張嘴咬一咬他的肩頭,其實我這一舉動,並不是想表達自己那癲狂的高|潮|快|感,相信我,我那完全是在公報私仇。
  這是秘密,帶進土裏也不敢跟溫少賢言說的秘密。
  那些個像拉出去的大便一般不堪回首的過去呀,那個為了薛子寧傻缺到跟腦殘並列的自己呀,別說溫少賢了,連我自已都想穿梭時空回去給自已一個大嘴巴子,再狠踹上幾腳。
  我雖然已經逼迫自已強行刪除了那段灰色的記憶跟畫麵,不過,還是有舍不得忘卻的,那就是當時在醫院扯掉溫少賢扣子時我又狠狠在他胸口捶了幾拳的溫馨畫麵。
  拋開這些過往,其實溫少賢待我還不賴。給我安排工作,給我安排生活,讓我漸漸有了點人樣而且也不再時時刻刻想著謀殺自已,我還是有點感激他的。
  一個成年男人對一個年輕貌美(當然,這是我自詡的,大家聽聽算了)的女性這麽上心,那個女人就算是腦子被驢踢過,也知道那個男人想要什麽。
  而且,我腦子也沒被驢踢過,所以我更加懂。
  當時,自暴自棄的我還懷揣著對薛子寧的怨恨理所當然地爬上了溫少賢的床。溫少賢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也理所當然地沒有表示拒絕,於是,我們就一直把友好關係很好地維持了下來,直到今天。
  我是溫少賢的女人,這一點也沒錯,可是我卻不是他的女友,如果硬要跟“友”這個字扯上一些關係,那有個最合適的詞匯,應該是“炮|友”。
  今天晚上因為那個殺千刀的薛子寧一個電話,我竟然想起了這麽多那些過去的糟心事兒。
  煩,就一個字,可是仔細一想,我到底是煩薛子寧還是煩溫少賢,我竟然搞不清楚。
  第二天,是陳靜儀來接我出的院。
  等我收拾好之後,陳靜儀說:“溫先生臨時有急事要出差,人已經去機場了。”
  “那你怎麽沒跟著一起?”我抬手將頭發在腦後隨意地綁了起來。
  陳靜儀公式化回答:“溫先生交待讓我留下。”
  我點了點頭,拿起東西跟著陳靜儀出了醫院。
  其實我一直慶幸父母給了我一副強健的體魄,不管生什麽災、害什麽病,總能在第二天變得精神抖擻、活蹦亂跳的。用唐潔的話說,我那是沒心沒肺,吃了就睡。其實她說的不對,怎麽說我也算是個勇敢調戲過閻王爺的人,所以,現在我要加倍珍惜眼前擁有的。
  唐潔是我同事兼好友,她在電台也混了幾年了,不過她心直口快,經常性得罪了別人自己還不知道,所以,至今為止,她還在播報整點交通動態及天氣情況。
  溫少賢與某千金小=姐交往的消息就是唐潔告訴我的。
  唐潔長得漂亮,漂亮女人有個通病,那就是好逸惡勞。她有個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家庭背景很牛B,所以唐潔經常性跟著人家廝混。說難聽點,就是當個小跟班,忍氣吞聲不為別的,就是想著哪一天結交個王孫貴胄,然後辭掉工作逛街打麻將。
  嗨,瞧我這沒出息的朋友。
  我們原先也隻是泛泛之交,我更加不可能將溫少賢的存在說給她聽。讓我們友誼變得牢固的原因,是有一回,她在電台門前成功地認出了溫少賢的車及看見坐在車裏的我。
  在她的百般騷擾下,我不得不將自己跟溫少賢的不合理關係說給她聽。
  她先是吃驚,而後用四個字來概括形容了一下我跟溫少賢的關係——虐戀情深。
  我摸著下巴笑,虐戀都沾不上邊,情深還真得差上十萬八千裏了。
  前天晚上,唐潔在我直播之前揪住我,還硬是固執地將我的頭摁在她肩上,“親愛的,你哭吧,我的肩膀雖然不那麽寬闊,但是也足以讓你依靠。”
  我伸手在她腰眼捅了一把,然後拂了拂頭發昂首挺胸地進了直播室。
  奇了怪了,我雖然不覺得太大的難過,可是在接聽那位中年怨婦的來電之後,竟然在直播時才華橫溢地替她問候了她那移情別戀的老公一幹無辜親人。
  導播對我連擺了N次暫停手勢,我眼睜睜望著他的手指都快把自個手心戳穿了也沒隨他心願。老大那天晚上差點一口老血嘔在直播室外的玻璃上,並揚言,直播一結束就把我拖出去槍斃十五分鍾。
  奇特的是,我雖然在聽眾麵前優雅地說了一長篇髒話,不過,卻有更多的聽眾打電話來電台表揚我的嫉惡如仇、剛直不阿。
  所以說,現在聽眾的口味重啊,重於泰山啊。
  想到這裏,我不得不承認,對於溫少賢可能戀愛了的消息,其實我的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點不爽的。
  我又在家裏挺了兩天屍,神出鬼沒的陳靜儀小=姐總能在早中晚的固定時間敲開我的家門。在Z市無親無故的我,每每在剛感覺到饑餓的時候,便看到陳靜儀提著飯盒出現,任我心如鋼鐵也霎時成了繞指柔。
  其實我經常會內心陰暗地猜想,陳靜儀跟溫少賢之間的關係是不是真的隻是純潔的工作關係?可是看著陳靜儀冷冰冰的臉,我一時之間還真的無法想象她在床上寬衣解帶的模樣。其實隻是幻想,我都有一種褻瀆神靈的感覺,因為陳靜儀在我心目中真的不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她仿佛是一個絲毫塵埃都未曾沾染的仙人,所以,我更加無法猜想她墜入愛河或者結婚生子的畫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其實對於溫少賢,我又何嚐不是這樣想呢。
  溫少賢雖然跟我時常坦誠相對,可我卻從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更不敢幻想他愛上某個女人會是什麽樣的畫麵。
  他會溫柔細語嗎?
  他會把女人捧在手心上任對方撒嬌撒野嗎?
  他會像個情聖一樣對著女人說出“我愛你”嗎?
  搖頭晃走那些弱智猜想,我想地球毀滅我都不可能看到溫少賢對某個女人深情款款,因為他在我心目中不是人類,所以他更不會去做低級人類才會做的傻缺事。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我竟然與他各取所需地糾纏了三年,嚴格點說,我也算是個非人類。
  我人生中就進行了那麽一場聲勢浩大的戀愛,那場失敗的戀情幾乎耗盡了我畢生的精氣神,我這拖拖拉拉修整了三年,似乎都還沒補齊那些缺損。
  我摸爬滾打,再也不敢將自己的一絲心血放在另一個異性身上,因為你不知道那個人會在哪時候反過頭來在你的心上狠狠咬上一口,將你咬得鮮血淋淋、痛不欲生。
  經曆過薛子寧,我學會了一件事情,就是加倍對自己好。
  我走進商場不再是想著薛子寧穿哪件好看,走進超市也不再想著薛子寧愛吃什麽,我不停告誡自己將以前對薛子寧的各種各樣的體貼與關愛統統都丟進垃圾桶,此生,我倪悠揚隻為爹媽跟自己活。
  這世界上太多太多的如意郎君在朝夕之間變成了無情白眼狼,而我就碰巧遇上了一隻,但是我不能允許自己再遇上第二隻。
  就在這時,白眼狼二號竟然給我打來了電話,我的神經頓時跟著緊繃了起來。
  等我不自覺深呼吸接起來之後,溫少賢微微不耐煩的聲音便從電話裏傳了過來,“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剛剛在洗手間。”我忍不住撒了一個小謊。
  電話裏靜了幾秒鍾,我正以為是不是斷線了的時候,溫少賢開口說道:“是不是應該沒事出去曬曬太陽?”
  溫少賢這人本身話就極少,可說可不說的話,他一般都選擇不說,尤其是對我。可此刻,他突然對我展開像是拉家常一般的對話內容,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將話題伸展。就在我抓著頭發在內心問自己無數遍“我到底該說些什麽”的時候,溫少賢又開了口,“靜儀說你兩天沒下過樓了。”
  今天晚上特別像人類的溫少賢讓我緊張、無助且反應無能,我很想對他說一句:少爺,您別這樣,這樣可一點都不好玩。我寧願你從不打電話,寧願你一句話也不說,至少那樣子,我真誠地表示,身心都非常自在。
  可是我不敢,我終於還是“哦”了一聲,“明天早上就出門。”
  “靜儀送去的吃的如果不合胃口,就直接跟她說。”溫少賢的聲音不帶情緒,就仿佛隻是在通知,沒有任何含義。
  我歪著腦袋想,這是溫少賢展露的關愛嗎?
  正苦思冥想著如何感謝對方好意的時候,對方丟了一句“早點睡吧”便掛掉斷了電話。
  真是謝天又謝地!
  愜意的生活讓人不知不覺墮落,於是,我打算在家裏再偷一天懶。可是老大的電話殺了過來,說除非你倪悠揚咽氣了,否則,爬,都得給他進直播室。
  瞧這話說的,有一丁點兒人性不?
  說來,還真是禍從口出。
  由於那天我罵人罵得太順口,而且才思泉湧地冒出了一大批新穎詞匯,結果,那一段錄音被網友在網上瘋狂轉載,於是,我紅了,但是,麻煩也來了。
  有人支持自然就有自詡風雅的聽眾覺得我語言粗俗不配做公眾人物,適合辭職在家帶孩子。我也想啊,可是鄙人還未婚,哪來的孩子帶?
  不過,這也就算了,最麻煩的是受害者突然揚言,我若不當麵給他賠禮道歉,就要把我還有電台一告到底。
  點背不能怪社會,可是,這幾天我這也忒背了一點吧?
  等我趕到電台,馬老大在大門口就迫不及待地將我揪進了他的辦公室。
  他一邊教育我還一邊伸出手指差點把我腦袋瓜子戳出好幾個洞來。盡管他言詞激烈,可我卻明明在他眼裏瞧出了一種別樣的興奮,偶爾還激動得直搓手。
  馬老大五十冒頭正值壯年,家鄉在祖國的最北方,典型刀子嘴婦女心,一向把我們當兒女們一樣關愛,一張嘴就是:閨女啊,你聽我說……
  我愛聽他說話,親切的北方口音莫名讓我感受到一股子濃濃的父愛。他掛在嘴邊的口頭禪還有:你們這麽野小子、野丫頭,沒一個省心的,瞧我這又當爹又當媽的……
  此時,又當爹又當媽的馬老大終於縮回一直戳我太陽穴的手指頭,在桌麵上輕輕敲打著,“臭丫頭,被你辱罵的受害者說了,要我們親自把他請到直播室聽你在廣大聽友麵前道歉,並且還要你在直播室裏斟茶認錯。”
  馬老大除了喜歡聽我們叫他“老大”以外,其實他一點架子都沒有。所以我厚著臉皮在他辦公桌的對麵椅子上坐了下來,“老大,您該不會連擋都沒擋就把我賣了吧?您也不能為了收視率這麽禍禍我們小輩兒啊?”
  馬老大依舊板著臉,“誰讓你罵人來著?還跑出那麽多粗俗又稀奇古怪的詞兒,你們學校就這麽教育你的嗎?”
  我抿了抿唇,小聲嘟囔:“咱倆不是一個學校的嗎?”見馬老大麵色更臭了,我補充,“哎呀,不就是道個歉嘛,別說直播室了,春晚直播跨年時都沒問題。”
  馬老大這個奸角突然是露出一絲會心笑容,又開始關心人民群眾的情感世界了,“其實我一直想問你,那天晚上你到底怎麽回事兒啊?你們小年輕經曆點感情波折在所難免,但是不能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嘛。”
  我笑說:“每個月總有那麽心煩的幾天……”
  “得,你趕緊給我出去。”馬老大開始對著電腦認真地掃雷。
  等我走到門前的時候,馬老大又說:“明晚的直播你先把情況跟聽眾解釋一下,最好解釋成你剛遭受一場令人發指的背叛,所以言詞激烈了一些,以後絕對不會了。然後我們再安排受害者進直播室。”
  我歎了口氣,“您就這麽指導我們小輩兒撒謊欺騙聽眾?”
  馬老大沒理我,頭也沒抬地說:“關門,別忘了把你自個關外頭。”
  我撇了撇嘴,剛一轉頭,細皮嫩肉的吳為便蹭了過來,“揚揚,我是該恭喜你還是同情你呢?”
  我笑說:“我覺得這事是好事兒。說不準,我一不小心紅到電視台拋頭露麵去了呢?”
  吳為抱著胳膊笑說:“那你就等著老大剝你皮吧。”
  吳為話還沒說完,馬老大一聲咆哮就從辦公室裏炸了出來,“剛剛是誰說想去電視台了?拖出去槍斃,槍斃!”
  我跟吳為撒丫子就跑。
  馬老大一直將電視台當成是自已的殺父仇家。因為,咱們台裏還沒等冒出一兩個優秀的主持人,就被電視台毫不留情地挖帶走,尤其是長得上得了台麵的。所以,別聽我們電台男男女女一抓一個天籟之音,可是幾乎都屬於歪瓜裂棗的見光死型,即使漂亮的,也均身在曹營心在漢,打算在這鍛煉幾年便去報效電視台,不漂亮的也有整個容進電視台的遠大理想。馬老大怎能不憂傷?
  這事沸沸揚揚鬧得滿城風雨,我這個深夜談話節目知名度又更上一層樓,而且電台的熱線快被打爆了,均是詢問我這個肇事者啥時候返崗?
  這天底下怎麽這麽多人不願意好好過日子,願意看熱鬧的呢?
  當天晚上,負心漢薛子寧在我洗澡的時候又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我沒接也沒回並且主動將手機關掉。
  等我在床上剛躺下,便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某人和衣躺下手臂從我身後圈在了我的腰間。
  “你怎麽……回來了?”我有些詫異。
  “洗完澡了?”某人將臉蹭在我的後頸,答非所問。
  我“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好點了嗎?”對方問。
  我又“嗯”了一聲,又沒有說話。
  “聽說……你闖禍了?”明明是平淡的語氣,聽在我耳朵裏卻硬是讓我聽出了一絲幸災樂禍。
  我仍舊隻是“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溫少賢將我身體板過來麵對他。應該是剛下飛機,雖然眼神中有一絲疲憊,領帶也被他鬆散地扯開,不過整體看起來仍然是一絲不亂,並不向歸來,反而像是正要出門的樣子。
  我被溫少賢這麽注視著,不免有些緊張,於是,打岔說:“我放水給你洗澡吧?”
  溫少賢說了一個“好”字,可是人卻沒動,反而又一次將我圈進懷裏,輕輕地說,“別動……”
  我手腳僵硬,很聽話的一動也不動,難得的溫情時候,我還真怕掃了溫少爺的雅興。
  “你是在罵我嗎?”溫少賢突然說了一句話,隻是語氣卻不像在討伐,似乎還帶著一種不易覺察的愉悅心情,真不知是不是我感覺出了問題。
  我身體更僵了,“沒、沒有,我……我隻是覺得那個男人太無恥……”
  說完之後,我又一不小心冒出一身冷汗,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隻是……”
  誰再敢說《寂靜星空》的九九伶牙俐齒,我吐他一臉口水,我明明就是個深度詞窮患者。
  “那你是在罵他嗎?”溫少賢將我從他懷中推了出去,連原本帶著倦色的眼眸也瞬間變得冷清。
  “當然不是,怎麽會呢?”說完,我狠狠地咬住自已的下唇。
  其實這世界上,我最不願意與溫少賢詳談那個烏龜王八蛋,因為我人生中最灰暗、最不堪、最不想麵對的時光,溫少賢都參與過。所以,我一想起那些記憶,我會覺得自已生生被撕去驕傲的偽裝,一絲|不掛地裸|露在溫少賢眼前,尤其是我對自已的大腿還不是很滿意,略粗,線條也不夠好。
  “我聽說,你們現在又聯係了?”溫少賢說完,唇角竟然微微勾了起來,可是在我看來,那卻一點也不像是和藹的微笑,更像是突然間就會刮起暴風雨一般的前兆。
  我不懂天不怕、地不怕,保守估計連死都沒怕過的人為何在溫少賢麵前,卻總忍不住會膽怯、會謹慎、會小心翼翼到卑微可氣。我很不喜歡自已現在這副孫子樣,如果可以,我還真想自已可以雄起到將直播室的罵負心漢的功力拿出一成來對付眼前這個猜不透也討好不來的英俊男人。
  “隻是分手而已,也不是老死不相往來。我接他的電話,隻是想證明我已經可以了。”我有些賭氣地說完便低著頭沒心情再去觀察溫少賢的麵色。
  “那……你可以了嗎?”溫少賢語氣雖然很溫和,可仍讓人感覺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我抬起頭,皺眉望著他。溫少賢依舊雲淡風輕地望著我,我剛剛的氣場便在三秒鍾之內瓦解,連一丁點兒殘渣都沒有剩下,甚至還很沒種地抬起胳膊掛在他肩膀上,微笑著說:“我陪你去洗澡吧?”
  溫少賢似乎是打算放過我了,輕輕揚起唇角對我說“好”。
  我正自戀自已的美色誘|惑如此好用的時候,溫少賢卻將我關在了浴房外頭。
  我就跟個使喚丫頭一般捧著浴巾一直蹲在外頭侯著溫大少爺,等溫少賢頂著濕發從浴房出來的時候,我還狗腿一般微笑著替少爺遞上浴巾。瞧,我還真是越來越有做丫鬟的潛質了。
  隻是,當溫少賢躺在床上並沒有臨幸我反而將後背對著我的時候,我才發覺,原來我這丫鬟做得也並沒有討到人家的歡心,人家溫少爺顯然對我今晚的表現還是很不滿意的。
  這也是首次,我與溫少賢像一對老夫老妻一般躺在一張床上什麽都沒做純睡覺來著。
  想來,這也是溫少賢厭倦我的初期臨床表現吧?
  也好,我樂得清閑。
  第二天一早,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還不忘不停回頭觀察溫少賢別被我吵醒了。
  其實我頂喜歡看溫少賢的樣子,可也隻有他閉著眼睛,我看不見漆黑的雙眸之時,才敢這麽直視著他的臉。他的睫毛很長,雙眼微閉時,會撒下一層好看的陰影。很多時候,我不知道我怕他什麽,可是就是不知道怕什麽才更覺得可怕啊。
  輕輕合上門之後,我才敢鬆了口氣。
  我把頭發隨意在腦後綰了起來,然後去廚房做早餐。既然是伺候角,咱也得敬業不是嗎?
  等我忙活完,還有五分鍾到七點。溫少賢的生理時鍾精準到令人發指,隻要他有工作,他必定會在七點鍾起床,哪怕他六點半才睡。
  其實對我這種晝伏夜出的生物來說,這個點起床幾乎傾盡了我的生命。不過,可喜的是,他多半不會在我身邊醒來,有時候,我們上完床,他穿衣離開,而大多數時候是,我記得睡著前還在他懷裏,可是當我睜開雙眼時,他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
  所以,他在我這裏過夜的情況很少,而我們相視醒來的畫麵更是少之又少。
  七點一過,我果然聽到洗手間傳來洗澡衝水的聲音。
  潔癖患者真可憐,睡前洗澡,醒來也要衝個澡,活著還真累!
  我趁著溫少賢洗澡的工夫進衣櫃替他整理待會要穿的衣服。原本溫少賢是沒有個人用品在我這裏的,可突然有一天,陳靜儀帶了好幾個人,然後每人分別提了好幾個紙袋子還在好幾個小箱子往我這一擺,然後又風風火火的散掉了。
  當時我在刷牙,想去問“這是幹嘛”有點吃力。
  我天真地以為,溫少賢給我製備啥好東西了,可是打開一看竟然全是溫少賢的私人用品。
  隻是炮友過個夜而已,也不至於像把家都搬過來的樣子吧?
  後來,我厥著屁股理了兩個周末才將他的東西合理分配到我家的各個角落。
  不過,最可氣的是,等我把溫少賢的各式西裝襯衣領帶安排進衣櫃的時候,我的衣服已經全被擠堆在了床上。當時的我還有點怨恨,既然搞得我像地下情人一樣,那為什麽不給我換套大一點的房子呢?委屈他溫大少爺擠在我的小公寓裏,我都覺得有點說不過去了。
  說起來,溫少賢除了會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買一些昂貴且吃不上用不上的禮物之外,他從來沒有在經濟上給過我任何的幫助,我覺得他真是一隻稱職的鐵公雞。我憂傷地想,就算是陪睡按次收費,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吧?不過,我看在他皮相美好的份上,一般都是用‘他被我嫖了’來安慰自已。
  所以這些年來,他除了在我人生最低落的時候收留了我並且給我安排了一份不錯的專業對口工作外,我們之間還是沒有什麽金錢往來的。不過,我卻憑著自已良好的聰明才智在他偶爾的言談或者與生意場上的朋友通電話時,暗暗分析出一些內幕消息,然後偷偷買一些股票,出了奇了,從來沒虧過。我也成功地靠著這些小道消息脫了貧、致了富,還按揭買了這套小公寓。
  想到這裏,我越發覺得溫少賢這人小氣,別說房子了,連一分錢水電費都沒給我交過,還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越想越覺得他反而像是我養的小白臉,而且還是一個我有點兒怕的小白臉。
  此時,小白臉坐在餐桌前對著盤子裏的煎蛋優雅地吃了起來。我把熱好的牛奶遞到他麵前,他連道謝都沒有,便理所當然地接過去喝了一口。
  我在心中歎了口氣,別墅不去住,傭人不去使,偏偏跑來折磨我,這安得什麽心呐?
  我也隻是這麽想著,等溫少賢一吃完飯,我仍然乖乖地跟著他回房替他穿上襯衣,並認認真真地為他係上領帶。溫大少爺仍舊一動不動享受著我的伺候,甚至連彎腰配合都不願意,我隻能是踮著腳去配合他。
  我空著腹又踮了一會腳,再加上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結果頭一暈,竟然向後踉蹌了好兩步,溫少賢伸過手臂一把將我撈了回來。
  瞬時,我的身體緊緊地跟他貼在了一起,溫少賢低頭望我,眉頭不自覺揚起:“這一招很新鮮。”
  我稍稍用了點力氣才成功將他推開,“我不是故意的。”
  溫少賢並沒有出聲。我心裏頭有點亂,手也跟著亂了起來,結果越急越糟糕,不得已,我把領帶的結打開從頭開始再係一次。
  最後,還是不行,我不得不將領帶從溫少賢的脖子上取下來,掛在自已的脖子上,打算從自已的角度再來一次,這次,終於成功了。等我將打好結的領帶重新套回溫少賢的脖子上的時候,他已經露出了些許的不耐煩。
  我裝看不見,本來,我踮著腳也就隻能看到他的下巴而已。
  等我把他的領帶終於整理妥當的時候,他突然摁住了我的手。
  “怎麽了?”我抬頭不解地問。
  溫少賢沒說話,卻用行動告訴了我他要做什麽。
  溫少賢在床上一直算是溫柔慢熱、彬彬有禮型的。剛開始半推半就那個是我,最後瘋狂躁動的那個也是我。調|情調|情,不外乎一個“調”字,可是當某人把你的積極性完全調動起來的時候,他卻仍然淡然旁觀、不急不躁。我尤其討厭這樣的局麵。
  等我氣喘籲籲幾近哀求的時候,溫少賢這才不慌不忙地址開我剛剛為他係好的領帶打算給我一些甜頭。
  未曾想,他的手機很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溫少賢眉頭微微頓時一皺,我也側首看了看臉頰邊的手機,是陳靜儀打來的,估計是催促著遲遲未下樓的某人。
  溫少賢伸手將手機接了起來,可是他人卻依舊壓在我身上絲毫未有離開的樣子。
  “早會,我知道,馬上下來。”溫少賢語氣異常平穩,任電話那頭的人天馬行空般做夢也一定不會猜想到此時他的身下正壓著個赤|裸女性。
  說完,溫少賢將手機往邊上一扔,伸手拉起了一絲|不掛的我,就在我沒搞清他意圖的時候,他竟然低頭狠狠地封上了我的雙唇。
  就在暈暈乎乎之際,他陡然又鬆開了我,“晚上在家等我。”說完,站起身像個沒事人一樣自顧自整理著領帶。
  我伸手抓過睡衣胡亂套在了身上,“我晚上直播呢。”
  溫少賢淡淡掃了我一眼,“道歉是嗎?”
  我低頭有些尷尬地搓了搓額角。溫少賢望著我突然微微笑了一聲,然後拿起西裝外套便轉身出了門。
  有這麽好笑嗎?
  我也跟著嗤笑了一聲,不就是道歉嗎?我一定能處理得妥妥當當。
  萬眾期待的最新一期《寂靜星空》直播開始了。
  熟悉的音樂想起,我的思緒突然飄到第一次上節目的時候,明明進直播室之前已經去了無數次洗手間,可是當我戴上耳麥的時候,仍然有洶湧的尿意襲來。
  而這回更新鮮,我居然別出心裁地想大號了。
  馬老大在直播室外對我握起小粉拳,示意我“加油”。這個畫麵看在我眼裏,頓時覺得這牛高馬大的北方漢子跟被娘娘腔吳為上身了一般,我跟著渾身一冷。
  音樂結束,我緩緩說道:“親愛的聽眾朋友們,終於又和大家在直播室見麵了。其實,這幾天我非常困擾,我困擾自已應該把自已擺在一個什麽位置上,一直以來,我經常性忘記自已隻是一個傾訴的對象,而總是將打進熱線電話的朋友當成是自已的兄弟姐妹。試問,我的朋友們,如果您的朋友經曆這一切,如果,您是她的家人,你們會不會像我一樣……”
  馬老大在玻璃外臉色又開始鐵青,不過導播沒有什麽動作,看樣子是放任我自流了。
  “不過,錯了就是錯了,真的很對不起大家,因為逞一時之快竟然展示了自已那麽不淑女的一麵,我心裏真的挺後悔的,由其小朋友千萬不要跟我學。”
  馬老大在外頭終於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在這裏,我要感謝一個人。”我頓了頓,導播替我配上了柔和的音樂,我溫柔地說,“我最親愛的領導像父親一樣關懷著我,他說,不管子女犯什麽錯誤,都會用他寬厚的肩膀替我們扛著,在此,我也向他保證,隻要他願意,我一定把這間直播間坐穿。”
  馬老大在玻璃後麵的臉一會憂一會兒喜,跟個變色龍似的。
  捱到中間音樂的時候,馬老大幾大步就將我揪了出去,“你個臭丫頭,態度還算誠懇,可是一會受害者來直播室,你要將誠懇再加強才行,最好誠懇進塵埃,懂嗎?”
  “我是殺他家誰了啊?您左一聲受害者,右一聲受害者的。”我不悅地說。
  馬老大擺了擺手,“好好好,現在你跟我說,一會你打算怎麽著?”
  我笑了起來,“不就是道歉嗎?我會的,而且還能道得漂漂亮亮的。”
  馬老大抹了抹汗,“快被你們整瘋了,我退休算了。”話剛說完,老大突然湊了過來,“對了,你剛剛說一直在電台做下去,是不是真的?”
  “如果您給我年年加薪的,我保證……”
  “死丫頭!”馬老大推了我的頭一下,然後一腳將我踢回了直播間。
  我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受害者,一個用為數不多的幾根毛偏分過來自欺欺人蓋著光禿禿的頭頂的中年禿頭。
  我衝他友好一笑,他仰著高貴的頭在我身邊坐了下去。
  音樂結束,我對著話筒說道:“其實這幾天,我特別對不住一個人,他肯定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為今天的到來而坐立不安。這個人就是……”
  旁邊的男人冷著臉直了直後背,我連忙補充,“那就是我的領導,我首先要跟他道歉,我對不起他教誨。”
  馬老頭又開始激動了,眼神噴火一般望著我,我轉頭望向受害者,“還有一位我需要道歉的先生,他現在正坐在我的旁邊,王先生,對不起,我那天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在這裏,我鄭重地跟您說一聲抱歉,請您原諒我這不成熟的幼稚行為……”
  說完,我起立像瞻仰遺像一般對他深深鞠了一躬。
  對方沒吱聲,我直起腰冷眼望著他。
  他愣了半晌,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抽抽巴巴的小紙條,清了清嗓子,好像還有些緊張地機械化讀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九九小=姐一點錯都沒有,她罵得每一句都對的,我不該背叛妻兒、不該找小三,我真的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謝謝九九小=姐將我罵醒,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愛護妻兒。對不起,九九小=姐。”說完大步離開了直播間。
  噯,這什麽態度,直播間是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招呼是不是應該打一個?
  不過,不管他走或者不走,這麽一出反轉劇,還是把一整個直播室裏的人都給弄悶了,包括心理素質跟外科大夫並列強大的馬老大。
  一時之間,直播室裏鴉雀無聲,我望向馬老大,他對我一攤手表示不明狀況。
  這時,導播很快插入電話,我又配合地接聽了幾位聽眾的電話。
  最後,糊裏糊塗地把節目錄完了,我仍然一頭霧水。
  我瞧那禿頭王先生遞送給我的憎惡眼神也絲毫不像是真心給我道歉的樣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馬老大為了給全體人員壓驚,說是請我們宵夜去,可是一想到早上離去時讓我在家等著他的某人,不得不披上外套先跑了。
  隻是剛到樓下的時候,居然看到溫少賢的車子等在了電台的門口。
  我左右張望了好一會兒才像做賊一般衝進了車裏。
  “你怎麽來了?”剛剛跑得太急,出了點汗,我將脖子上厚厚的圍巾取了下來。
  溫少賢啟動車子,依舊沒望我一眼,答非所問地說:“你很怕別人看到我嗎?”
  我愣了兩秒鍾,然後幹幹笑了笑,“我有嗎?”
  說真的,我很怕。
  我可以說我是為了配合他才不想讓別人看見嗎?
  光腳還怕穿鞋的嗎?
  我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電台主持人,而他是溫老頭唯一的孫子,多少適婚女郎挖空心思想跟他搞上一腿?而前幾天唐潔還說在她們一次聚會中聽到某某家千金對外宣稱,已經成功地跟他搞上了一腿。這種情況下,明眼人一看也知道誰才是那個見不得光的!
  明知道自已見不得光,我他媽還跟他攪在一起,我是有多麽地沉迷於美|色及情|欲世界啊?
  不過,他當我地下情人,我當他五星級炮|友。再說了,溫少爺也不是誰想嫖就嫖得上的,可咱一嫖就是三年,這麽算起來,我好像也不虧。
  此時,被我嫖了近三年的溫少賢不再說話,而是凝視著前方認真地開車。
  我側首望向他幾乎完美的側顏,突然之間反應過來了一件事,終於我還是沒有忍住開了口,“耍弄小老百姓很好玩吧?”
  溫少賢看都未看我一眼,緩緩吐了兩個字:“還行。”
  我抱著胳膊往後一靠,搖頭冷笑了起來,“謝謝您了,溫少爺。”
  溫少賢臉上看不出情緒,“聽著不像是真的想謝我。”
  “我問候了人家親媽還帶二大爺,我道歉也是應該的。再說了,您溫大少爺居然還能在百忙之中替我操心這事?”
  我鮮少用這種語氣同溫少賢說話,可是此刻我真的很不舒爽,我雖然喜歡錢,可是我卻異常討厭有錢人用錢去摧毀人的意誌、操控人的意念,這會讓我突然間想到薛子寧的背叛。
  “我以為你會真心感謝我呢?”溫少賢的語氣比我還冰涼。
  我笑,有些玩世不恭,“是啊,是真心的,您沒瞧出來嗎?”
  溫少賢並沒有說話,而是將車開到我公寓的樓下冷著臉對我說了兩個字:“下車。”
  我很聽話地下了車,然後目送他的車絕塵而去。看樣子,咱今晚又把少爺惹得不開心了,真是該死呀。
  我嗯著小曲正準備上樓,發覺溫少賢的車子居然倒了回來,我連忙收下腳步恭迎回心轉意的溫少爺。
  誰知車子剛到我旁邊,我的圍巾便被溫少賢從車窗扔了出來,然後看也沒看我一眼地說:“以後不要用今天這支香水,我不喜歡。”
  說完,再一次絕塵而去。
  我無所謂地拿著圍巾衝他的車屁股搖了搖,還不忘記道了一聲“再見”。
  溫少賢似乎被氣得不輕,連著一個星期也沒在我床上出現。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聽說溫少賢與某千金有染的消息之後,我也懶得再去討好溫少賢。其實潛意識中,我可能一直默默等待著溫少賢跟我徹底決裂的那天到來,隻是等了近三年,也沒等來,不過眼下,應該快了吧?
  期間,薛子寧還是偶爾會在我飯前便後的時候來個電話,我當然一個都沒有接,而且還認認真真地考慮要不要換一個電話號碼。可是這個從我有了人生中第一部手機開始就陪伴著我的電話號碼,它像是我整個青春的鑒證,可是鑒證什麽,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有想明白,總之,我就是舍不得。
  說來也巧,雖然我們電台跟薛子寧工作的地方隻隔了一條小馬路,我們卻從來沒有相遇過,不知道誰在誰躲,也或者彼此躲著彼此。現在的他除了偶爾會在電視上見著以外,他真的好像離我越來越遙遠,遙遠到我們好像不住在同一個星球上。
  我也知道,我們總有一天會遇上,隻不過,這一天卻在突然間到來,以至於還沒有完全做好必要的思想準備的我有些狼狽失措。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我們的重逢,無非是化著精致妝容的我踩著高跟鞋優雅搖曳地從他麵前走過,然後瞅準時機,高貴地對他吐一口口水。
  或者我挽著帥氣男伴,好吧,就溫少賢,我挽著風度翩翩的溫少賢,對他點頭微笑,用優雅淡定向他證明離開他姑奶奶我過得更滋潤……
  等等的等等。
  可是,卻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是這麽個場景。
  那天起晚了,匆忙往電台趕的我隻依稀記得牙是刷了,至於臉洗沒洗我還真有點想象困難。總之我蓬頭垢麵像個半瘋婆子而且手上還抓著半塊燒餅往嘴裏塞。
  我瞅準了時間,為了省下再一次跳表的幾毛錢,我沒讓出租車司機掉頭就在電台對麵的電視台門前下了車。
  下了出租車我一邊啃著燒餅一邊凶猛地往對麵衝,結果卻不小心撞在一個人的身上,我的包掉在了地上,燒餅飛出去挺老遠,嘴裏還尚存未嚼完的半口燒餅。
  而被我撞到的人正是那殺千刀的薛子寧。
  如果我告訴他,我每天都會化妝,每周都會去一次美容阮,我每個月還會去做一次頭發護理,我平時穿的衣服也沒這麽邋遢,我腳上的鞋子也不便宜,我隻是今天起晚了,沒來得及好好地整理,我平時真的不是他眼前的樣子。
  其實最讓我懊惱的是,我仍然會緊張,會不安,看著他微微有些消瘦的臉頰,我竟然還會心疼得眼眶直發酸,真他媽犯賤!
  盡管我在電視上看到他無數次,可三年來,除了有次在活動中遠遠瞧過他一眼,這是我第二次見到真實的、有血有肉的薛子寧。
  薛子寧足足望了我十幾秒,然後彎腰替我撿起我的包,緩步走向我。明明就隻是幾步,我突然間覺得他好像在一個極複雜的迷宮裏轉了許久許久,曆經百轉千回才終於來到我眼前。
  那些青春的熱血,那些誓言,那些愛與恨,突然間重重壓在我心頭,讓我無法順暢地呼吸。
  如果可以,我願意將時間調回到我們剛剛畢業時,然後毫不留情地用啤酒瓶子敲暈他,再用鐵鏈把他綁好鎖進箱子裏將他帶回我們的家鄉;
  如果可以,我不附和他的所謂夢想,告訴他,那些在我看來全是狗屁,我還要態度強硬地告訴他,薛子寧,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你哪都不準去!
  如果可以,我會好好保護他,更不會讓這座如洪水猛獸般的城市,吞噬掉我的薛子寧……
  明明就幾步,真的像是跨越了千山萬水,也似乎,我等得心都已經碎掉了,一地一地的碎片,而那些碎片突然間在我眼前飛舞,狠狠割破了我的皮,我的肉,我的心,沒來由開始疼痛,疼到我掉下了眼淚。
  是的,我很沒出息地哭了,如果溫少賢瞧見,我不知道他會用什麽樣冰冷殘酷的語言來抨擊我?
  更沒出息的是,我居然和著眼淚把嘴裏的燒餅嚼了嚼吞進了肚子裏,而且,我還仍然有點惋惜掉在地上的半塊加了雞蛋的燒餅。
  薛子寧將包遞到我眼前,“怎麽還這麽冒失?”
  我連忙垂下頭抹了抹眼角,甚至不記得自己怎麽接過來的包。
  我覺得我該走了,我不知道見回薛子寧自己會如此失控?如果我知道,我一定在分手的那一年就打包好東西火速逃離這座城市,永世都不再見他一麵。
  可是人生沒有那麽多‘如果我知道’,就像原來跟薛子寧戀愛時的我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已會有一天在另一個男人麵前寬衣解帶一樣。
  這世界上有太多的如果,太多的不可思議,隻有活著,我們才有鑒證它們的機會。
  讀書的時候,我很愛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愛情小說,小說的女主角自然是善良的、溫和的、人見人愛的,我一直很不要臉地意|淫自已就是那樣的。活到了現在,經曆了這麽多之後,我才成功地將自已訂位成女配。隻是唯一讓我不能釋懷的是,為什麽每一篇小說的女配都是惡毒市儈型,後來再一推敲,我連女配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一包子,還是無能的菜包子。
  為什麽說自已是包子呢?因為在穿過薛子寧的身側時,我抬起腳發瘋一般向電台方向逃竄。對,是逃竄,甚至連半塊燒餅的錢都不記得向他討回來,這特別不像我風格。
  我以為我在溫少賢身邊鍛煉了三年,至少將自己臉皮練厚了好幾層,可是現在我才發覺,原來在薛子寧麵前,我仍然隻是一個逃兵,一個徹頭徹尾、膽小又怕死的逃兵。
  光顧著逃,可是我卻忘記自己正置身虎口一般的馬路上,絲毫沒有注意一輛疾馳而來的麵包車,而就在同時,感覺一大股力量將我扯向地麵,我靠在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麵包車司機搖下車窗首先很不理智地問候了我大爺,因為我沒有大爺,所以我沒吭聲。可是,他見我不出聲,竟然還試圖問候我母上,於是,我從地上彈起來毫不猶豫地也問候了他大爺。他見我挺橫,愣了若幹秒之後,火速搖上車窗就開跑了。
  等我回頭,薛子寧已經站起了身。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我們倆個同時開口,然後頓了幾秒之後又同時搖頭。
  我們又同時要開口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伸手摁掉,說:“揚揚,找個時間我們聊一聊好嗎?”
  我拒絕的話剛要出口,他連忙又說:“就這麽說好了,台裏有事,我得先走了。”
  說完,薛子寧轉身急急地走掉,而我明顯看到他有一隻腿似乎是被剛剛摔到了,竟然一拐一拐地向前走。當然,我選擇相信他是裝給我看的。
  我傻傻對著薛子寧離開的方向不知道望了多久,前塵舊事湧上心頭,就好像我突然在硬盤上找到了自已曾經刪除掉的舊照片的文件夾一般,嘩啦一下將那些定格的畫麵展現在我的眼前。
  薛子寧終於達成了他的夢想,做了一名優秀且知名的主持人。他在大學裏就已經清楚明確自己的奮鬥目標,不像我,最大的夢想就是陪在心愛的人身邊,一輩子不分開。
  現在想想,當時的那個狗屁夢想不止酸得倒牙,而且膚淺程度不亞於唐潔小=姐的。
  不過,薛子寧很愛聽,他每次聽我說完都會抱起我,然後將眼睛笑得彎彎的,“成,倪悠揚,等你老公成功了,就把你別在褲腰帶上,什麽活都不讓你幹,光陪著你老公。”
  當我聽到這話,感動得在一旁傻笑得像個弱智兒童。可是,現在想起來,我卻發覺薛子寧竟然也會開黃腔啊,啥叫別在褲腰帶上?
  不過,這輩子我也不可能去落實他當時是不是在開黃腔這個問題了。因為,我不得不承認,我與薛子寧已經在我們人生的分叉路口漸行漸遠了。盡管他們電視台跟我們電台就隔一條不到十米的小馬路,哪怕他家的老房子與我家也才不到五十米的距離。
  我記得快畢業的時候,我想回到我們的家鄉,找個穩定的工作,然後嫁給薛子寧,生兒育女,這就是我對自已人生好幾十年的所有規劃。
  可是,我們的家鄉太小,它承載不了薛子寧大大的夢想,所以,我們畢業之後就浪蕩在了這座無親無故隻有彼此的城市。
  這座城市生機勃勃、日新月異,而四處碰壁的我們卻每天都灰臉突突,可盡管如此,我們的每一天仍甜蜜得像兩個無欲無求的傻瓜。
  即使他後來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而且每次想到他我都情不自禁地表現出想罵娘的衝動,可是,我也必須要說,那段時光是我最不願從記憶中抹去的。它們就像我身體的一部分,哪怕是一個腐爛的毒瘤,經過再高超細致的外科手術,摘除之後,我還是會痛,會難過,會淚流滿麵。
  現在,他該滿足了吧?
  眼下,最火的節目當屬相親節目,而薛子寧手上就有一個。電視裏的他站在舞台中央背後像是閃著金色的光圈,他自信成熟、妙語連珠,把小姑娘小嫂子老大姐們都逗得花枝亂顫,咯咯笑個不停,就像當年的我。
  當年的我們風華正茂,我們愛得瘋狂,那種把一個男人當成自已生命來愛的傻氣,我想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再擁有。那種愛似乎已經深刻到我的骨骼,長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所以,當他離我而去,我有一種被抽幹骨髓的刺痛感,那種無法形容出來的痛讓我蜷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我不想出門、不想見人,我甚至感覺連自己呼吸著的空氣都嫌棄我是一個廢物,不管我呼天喊地、哭爹罵娘,我都無法去麵對我失去了薛子寧的事實。
  從那之後,我甚至跟我的同學斷絕一切來往,隻怕一不小心在他們麵前痛哭流涕,一不小心讓他們瞧出來被狠狠拋棄的我仍然狼狽地深愛著薛子寧。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我已經不記得細節,隻是那種鑽心的疼痛及心如死灰般的感受仍縈繞在我的內心深處,無處揮散。甚至連想到他的名字,我的呼吸都跟著心跳一起疼痛扭曲著。
  薛子寧為了他的所謂夢想可以放棄一切,哪怕是拋下我。似乎,我也沒有資格怪他,每個人都有自已的追求,為了夢想去取舍輕重,他一點錯也沒有。
  說起來,我也不差,雖然不像他那樣拋頭露麵,至少也算是本市一個比較知名的節目,我們老大從不吝嗇當著眾人的麵對我表示讚美。
  不過,可笑的是,我與薛子寧卻都不是憑借真本事,一個靠女人,一個靠男人,說起來,都一樣不怎麽光彩。
  剛邁出校門的我們自然而然地為這個世界披上五彩斑斕的華美外衣,可是當一層一層撕開之後,其實那裏布滿了森森的白骨還有我們不知何時丟棄掉的高貴靈魂。
  驀然回首,那曾經為夢想執著到讓人想罵娘的我們,每天頂著一張傻不拉幾的笑臉在陽光下蠢蠢欲動的畫麵,卻又讓我不止一次忍不住去細細回想。
  這時,我才突然間又聽到了川流不息的車流聲,站在原地,我抹了抹眼角的濕潤卻笑了起來。
  或許,我已經不恨薛子寧了,也或許,我早已經不恨薛子寧了。
  我們辦公室有一個徐姓婦女,為人相當有八卦精神。她每天都會選擇一個固定的時間在辦公室裏溜達一圈,然後風雨無阻地重複著兩件事情,一,收集小|道消息;二,將收集到的小|道消息散播出去。
  這一天,她很興奮,所以就把收集消息的事給忘了,光剩下散播了。
  說起來,她今天嚼的舌根還跟我有點關係。
  往往當事人都是最後一個知道,我當然也不例外。
  吳為靠在女廁所門外的牆壁上衝我盈盈一笑,我頓覺毛骨悚然。
  “聽說你跟某著名主持人有一腿?”吳為這人沒啥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說話從不繞圈子。比如說我的口紅讓我看起來氣色很差,比如說播音時我偶爾冒出的家鄉口音顯得很不專業,還比如說我最近看著腰粗了,再比如說我的黑眼圈比平時明顯,等等的等等,曾經不止一次讓我萌發出想暗殺他的衝動。
  我跟吳為的友誼就這麽樣一直畸形變態地發展著,而且成果還不錯。至少,除了正在休年假旅遊的唐潔之外,我在電台也就跟他走得近一些了。
  盡管胸中波濤萬千,可我麵上還平靜笑著,“此話怎講?”
  吳為湊進我耳旁笑說:“徐姐可說了,今早看見你跟電視台的子寧站在馬路邊眉來眼去,一看就是有、故、事。”
  我暗暗鬆了口氣,“徐姐的話你也相信?”
  吳為挑著眉頭笑得又奸又壞,“所以我才來跟你求證呢。”
  我笑得比他還奸比他還壞,“薛子寧是我偶像,碰巧遇上,不跟人家眉目傳下情怎麽對得起自己?”
  “喲,人家姓什麽你都知道,還跟我裝。”吳為聲音高了一些。
  我扯開話題道:“得了你,你一個大老爺們站在女廁門前想幹什麽?變態狂!”
  “啊,正經事,老大讓我來尋你的,趕緊的。”
  說完,吳為拉著我便進了馬老大的辦公室。
  馬老大從對他來說極尖端的遊戲掃雷中抬起了頭,然後笑眯眯地走到我身旁轉了一圈,“瞧我這閨女長得多俊……”然後走到吳為的身旁,“瞧我這閨女也挺俊……”
  吳嬌花頓時嗔了一聲,“老大,你人身攻擊。”
  馬老大清了清喉嚨,正經道:“有艱巨的任務交給你們。這個周末,世佳百貨廣場開業,你們倆去主持一下典禮,還有典禮結束後的抽獎酬賓活動。”
  我連忙問:“我?老大,您不會吧?我可從來沒露過這種臉呀,我害怕。”
  馬老大鄭重地說:“這種好事交給你們倆,你還害怕,誰批準你害怕了?”
  我語氣軟了下來,“老大,您看看我跟大為,一個沒有男人味一個沒有女人味,我們不是給電台丟臉嗎?”
  馬老大頓時來了精神,“這才好,剛好都是男女通殺型,這個世界就是你們倆的了,勇敢地去吧。”
  吳為撇了撇嘴,似乎沒在怕什麽,可是我真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平時在直播室裏侃侃大山,耍耍嘴皮子也還如魚得水,可是讓我麵對著一大堆人民群眾,我真的有可能尿褲子的。
  盡管如此,軍令如山,我再不願意也得屈服在馬老大的淫威之下,跟吳為在周末早早提前去商場踩點。
  那天在吳為的帶領下,其實一切挺順利的,而且讓我驚喜的是還有不少人民群眾喜歡我,甚至還有好幾個忠實聽友特意為我舉著寫著“99”的牌子,我的自信心頓時有點膨脹,整個人不淡定地開始飄。
  不過,事後我才知道,那全是馬老大安排的帶薪粉絲,在我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心情頓時跌落到了穀底深處。不過這都是後話了,其實,我想說的是,那天在現場我遇上了一個挺奇怪的人。
  中場休息的時候,我抓緊時間找了個偏僻無人的地將自己的腳丫子從高跟鞋裏拿出來透透氣,可我還沒爽上三秒鍾,就發現一個帶著眼鏡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看著我微笑並且試圖靠近我。
  “你是九九?”他圍著我轉了兩圈,然後又問,“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多麽拙劣的搭訕技巧,連現在的高中生都不屑用了吧?
  我當時是這麽以為的,不過在不久的將來我才明白,那天他不是跟我搭訕,而是他確實見過我,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當時,我衝他禮貌一笑,“或許吧,不過,我應該沒見過你。”
  他沒再說話,而是掛著笑容盯著我的腳一直一直瞧,我心裏發虛,這廝該不會是變態戀足痞吧?一會兒跟蹤我到沒人的地方跺了我的腳泡瓶子裏的那種吧?
  我的大膽設想首先就把我自個嚇著了,果然將腳穿回了鞋子裏,然後對他扯了一個幹澀笑容之後,火速奔到了吳為身邊,雖然他也不怎麽能給我帶來安全感。
  事實證明,人家一點不變態,當天晚上我就知道了這個事實。
  活動結束後,吳為興奮地告訴我,說是商場領導給我們安排宵夜,答謝電台工作人員。
  我搖頭,“累死了,腳快斷了,我得回家洗澡放平。”
  吳為頓了頓,“你傻啊?一會兒說不定商場有答謝,萬一人家一個高興賞你幾張會員金卡、銀卡、現金卡什麽的呢?你不去也行,那份給我。”
  我摸著下巴想了想,這娘娘腔說得有點淺理,於是我套上高跟鞋,特壯烈地說:“走,吃去。”
  商場的頂樓就是一個很大的粵菜館,等我跟吳為還有幾個同事剛坐下,便有服務員開始給我們上菜,提供的全是晚茶點心,而且很合我的胃口,還沒有半個小時,我已經靠著靠背捧著肚子呈挺屍狀。
  我剔著牙說:“大為,你說的金卡銀卡現金卡IC卡,它們在哪裏?”
  吳為恨恨地咬著蝦餃,“判斷有誤,鐵公雞啊鐵公雞。”
  說到鐵公雞,我突然想到了溫少賢,想到溫少賢我竟然一絲笑容也擠不出來了,甚至隱約還有點心煩。算起來,溫少賢已經有兩周沒有找過我了。除了他出國的那段時間,似乎我們還從來沒有這麽久沒見過麵的。
  我是不是過份了點?按理說,不管他對那禿頭做了什麽,他都是在幫我,我不但沒感激人家,反而還冷嘲熱諷,辜負人家難得一見的一片好心,我好像真的是過了點。
  不過,我又有些拿不準,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跟我賭氣,還是說已經厭倦了我呢?
  本來,像我們這樣的不明朗男女關係能維持近三年,已經差不多該壽終正寢了,再者說,也或許人家現在正跟某個千金小=姐打得火熱,壓根沒閑工夫搭理我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明明吃到十二成飽的我跺了跺筷子又甩開膀子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打開,看見來人,我頓時心頭一緊,然後第一時間將腳往桌子底下藏了藏。
  不過,兩秒鍾之內我就飛快地反應過來,這廝不是戀足癖,這廝應該是商場的工作人員,要不然不會在這裏出現的。
  可是我還是估錯了,因為他介紹自己是商場的負責人。
  我當時總結了一下,一,這廝逗我們玩呢。二,這廝若不是騙子,那他就真是這裏的負責人。
  嗨,我這不是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在講廢話嗎?
  不過,還沒等我分析完,吳為那狗腿子已經點頭哈腰地湊了上去。
  由於之前對人家的不禮貌,我一整晚都處在不死不活的憂鬱狀態下,吳為伸手在我腰眼掐了無數次,我也依舊裝死不開口,直到後來,小眼鏡從助理手上拿過幾個紅包,分別派發給我們每個人的時候,我才真心露出笑容,並真誠讚美他是個體恤民情的好領導。
  吃著喝著拿著,這個晚上有點兒小美好。
  等我跟吳為在商場門口分頭打車回家的時候,吳為這沒人性的,以膀胱十分充盈為由愣是先擠上了來之不易的一輛出租車。
  吳為這人不能用男人風度來考核他,這廝刻薄起來比女人還要尖酸。偶爾我要是買到不合心意的東西厚著臉皮想去換的時候,我一般都帶上吳為,他不僅會說,而且還能從天南扯到地北,把人家忽悠到飄飄悠悠的時候,他還不忘記把正事辦了。算了,為了這麽來之不易的革命友誼,所以,我不同吳小=姐計較。
  可是後來,我在商場門口徘徊了許久,把我自個的膀胱都徘徊充盈了也沒等著一輛出租車的到來。
  出租車這玩意兒是個特別奇特的存在,不用它的時候,它在你身邊竄來又竄去,甚至還經常會有熱心司機搖下車窗笑嘻嘻地問“姑娘坐車不”,那一臉甜膩膩的笑容還真像是天橋上兜售假發 票的。可是等你用著它的時候,放眼放去,連根毛都瞅不見,稀有程度超越成年的處|女。
  實在無聊,我拿出手機開始擺弄,一個不留神,竟然有一輛特別招搖的進口跑車停在了我眼前。
  打眼一瞧,可比溫少賢的車貴多了,待我看清駕駛員的時候,我連忙將自己盯在車身的貪婪目光收了回來。
  其實我特別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喜歡那種又傻又扁的跑車?說得好聽點那叫做貼地飛行,難聽點,在市區裏發出像怪獸嚎叫一般的油門聲,還真是要多傻B有多傻B,你再能叫喚還不是一樣塞車等紅燈,屁用也沒有,最重要一點,它包括司機在內才隻能坐倆人,您說傻不傻?
  不過,我們小平民看來傻的事情,其實有錢人說不定就隻是拿我們這種小平民一輩子掙不來的東西隨心情來搭配一下今天的服裝啦、鞋子啦、或者指甲油之類的,它對他們來說,可能也就是像件衣服像雙鞋子一樣,毫無意義。
  好吧,我承認我有點仇富,尤其仇那種特招搖的富!
  這時,招搖的富人搖下車窗對我微笑說:“這個時間不好打車,我送你吧。”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我確定自己的膀胱也已經十分充盈了。這都什麽事?
  坐進車裏之後,我微笑與小眼鏡寒暄幾句,對話內容虛偽又膚淺,我就不一一表述了,不過,我想說的是,據近距離觀察之後,我發覺其實小眼鏡長得還挺帥的,而且我也想很俗地對他認真說一句,我看著您確實也是有點兒似曾相識。
  小眼鏡說話的時候喜歡偶爾側首望我,與溫少賢有很大的不同。溫少賢在開車時跟我說話,永遠都隻是望著前方。不過,好像,溫少賢不開車時跟我說話也不怎麽喜歡望著我。瞧,我們這肉|體關係維持得多麽粗糙!
  “我一直想看一眼直播室長什麽樣子的,很好奇。”小眼鏡微笑著跟我沒話找話。
  其實他的話題找得很好,隻要我繼續假惺惺寒暄一句,我們便可以很好地把話題伸展開來,而且如果我機靈一點,順口一約,還有可能造成我們日後見麵的機會。
  不過,我才不會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直播室跟你們商場的失物招領處其實是差不多的。”
  話題繼續不下去,不過,小眼鏡也並沒有放棄,微笑著問我:“你的紅包有沒有打開看呢?裏頭的東西跟別人的不同。”
  他不提醒,我倒是還真忘了。
  我剛剛急著打車,把紅包直接丟包裏確實是還沒看。突然,我有種不詳的預感,小眼鏡該不會是給我張信用卡收買我吧?
  “打開看看吧。”某人開始催促。
  這些有錢人沒事是比較喜歡泡些小演員及主持人的,據說是帶出去有麵子,這在圈子裏不是秘密。可是他要是這麽對我這電台的小主持還真是算是厚愛了,更奇特的是,要說女人味,我比吳為還差點,他究竟是哪根筋搭不對了,這麽三番兩次地對我示好?
  我定神想了想,最終,我還是把紅包拆開了。
  我將東西取出來之後,突然就笑了,不是信用卡,而是一張小小的名片。
  小眼鏡也跟著笑,“不許笑,我可是頭一回幹這事。”
  我突然間覺得小眼鏡有意思極了,“頭一回就這麽有創意?”
  “那你會打給我嗎?”小眼鏡問得倒是很直接。
  我低頭看了看他的名字,梁文增,於是我抬頭說:“那可不一定,梁先生。”
  “那我打給你。”他的鏡片微微有些反光,不過,卻絲毫未掩飾住眼眶中的笑意。
  有些人吧,自認風姿過人,那種強大到目空一切的自信也仿佛是從娘胎裏就帶出來了。雖然以眼前這男人的皮相與硬件來說,他不算是盲目自信,可是他這副洋洋得意的臭德性,我仍然控製不住攻擊他的欲|望。
  於是,我認真地說:“我沒打算將電話號碼給你。”
  怪的是,透過鏡片,我仍然可以看到梁文增眼裏滿是笑意,我的拒絕似乎絲毫未影響到他,而他的心情也一如既往般美麗。當時的我並不知道他在笑什麽,直到第二天直播的時候我才陡然反應過來他為什麽笑得如此奸詐。
  導播接進聽眾熱線,一名男子成功地跟我通上了話,並認真詢問我如何追求一個心儀的女子。我跟他一頓胡侃,並且例行給他出了很多主意,比如說請她看電影,請她郊遊,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最重要是欲擒故縱,最後,還要一定請她吃麻辣火鍋。說到麻辣火鍋的時候,我條件反射地吞了口口水。
  結果第二天,就有梁姓男子約我看電影,而且電影之前還打算請我吃麻辣火鍋。
  我冷笑了三十秒,居然答應了,當然是看在麻辣火鍋的份上。
  其實山珍海味我不愛,就愛麻辣火鍋配冰啤酒。以前薛子寧還不是現在的薛子寧的時候,我們臭味相投,完全一對無辣不歡。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們學校的附近有一家平價火鍋城,38元一位,東西任吃,啤酒任喝,那裏曾經是我們的天堂。經常性我們一幫子窮學生聚在那裏胡吃海喝,東拉西扯,當然,這都是那家店還沒倒閉以前的事了。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那家火鍋店的倒閉我們這一群爛人也得負上一定的責任。
  我們一群捉襟見肘的窮學生啊,一個口水鍋都讓我們開心成那樣,但是,我真的發自內心懷念那段簡單快樂的時光。
  那個時候的天還是藍的,草還是綠的,萬物都還是朦朧又美麗的,最重要的一點,薛子寧還是我的……
  這麽想來,與薛子寧決裂之後,我好像真的沒有再吃過一次麻辣火鍋,不是不想,而是怕香味飄到鼻間,朦朧的熱氣會在我眼前嗬出薛子寧的樣子。
  這種擔憂甚至讓我連沾到一點辣味的東西都不想碰,除了把自己弄成腸胃炎被溫少賢送進醫院的那次。
  不過,經過今晚,我的擔心仿佛是多餘的,因為我對著火鍋用餐用得特別愉悅,壓根沒有想到薛子寧那三孫子,倒是時不時有些擔心,如果溫少賢聞到我身上的麻辣味會怎樣對我?
  當晚,看完電影的我們相談甚歡,他送我到家樓下的時候,我習慣性地看了一圈周圍,然後才慢吞吞地上了樓。
  第二天直播結束,梁文增又主動在電台樓下等我,我也沒有拒絕。
  隻是到家下車的時候,我有些失落,突然間覺得自己可笑致極。
  說不準人家現在流連在某個溫柔鄉壓根就將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虧我還在這裏巴巴地想著說不準能被他遇上,瞧瞧人家是個什麽反應呢?我這不是犯傻麽我?
  下車之前,我側首對梁文增說:“明天不要來台裏接我了。”
  梁文增似乎有點吃驚,不過還是很直接地問了一句“為什麽”。
  我傷感地歎了口氣,答非所問地說:“我總是戀愛失敗。”
  梁文增揚起眉頭卻沒有說話,我又長長地歎了口氣,認真地望向梁文增,“你知道為什麽嗎?”然後我沒有等他開口便繼續說下去,“因為我總是在對對方有一絲好感的時候就想著談婚論嫁、生兒育女,所以,在認識你的這兩天,我又萌發了這種可怕的想法,所以……”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認真看著梁文增。不出所料,他果然開始了極不自然地假笑,爾後,我也跟著笑,問:“怕了?”
  當時,梁文增嘴上說他不怕,不過,那天我下車與他揮手道別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像是一個高超的魔術師把自個陡然間給變沒了。看來,他真的是怕了,我的恐嚇方法果然不同凡響嘛。
  好奇妙的世界,好奇妙的人呐。
  看吧,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總是不期然遇上這種擁有著極品條件與極品行為的極品男人,好在,我已經學會在經曆到這種極品事件的時候自嘲一笑,其實,這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麽一說,我似乎真的有一種跟溫少賢已經分手了的錯覺,也或許,我們就從來沒在一起過。
  唐潔終於從那個盛產人妖的國家返回了祖國。她說為了歡度她歸來,硬是要請我出去喝酒,然後我買單。
  每天豎著耳朵偷聽我講電話的吳為見我掛了電話第一時間湊過來哼哼唧唧地要求隨行,麵對這麽個稀有生物,我還真的不忍心拒絕。
  按理說,吳為跟唐潔兩人特別不對付,輕則冷言冷言對待對方,重則像兩個潑婦罵街,因為此,我時常像夾在婆媳之間的怨男一般孜孜不倦地做著民事調解。
  也或許是好幾日沒看到唐潔的原因,酒吧裏頭的吳為跟唐潔雖然沒有多說話,不過一直表現得和諧又有愛,這讓我倍感欣慰。
  隻是酒過三巡之後,這對男女終於露出了惡劣本性,從唇槍舌劍開始演變成了吹胡子瞪眼拍桌子,似乎隨時還會發生肢體碰觸的行為。
  吳為起先還算有風度,終於在唐小=姐對著他表揚“人妖都沒有你的女人味”時成功爆發,回了一句“總比你這男人婆強”!而後,不歡而散,獨留我這個買單人士怔怔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臉茫然。
  這都什麽朋友?!
  近些日子,我突然很怕麵對家裏的四麵牆,我感覺那像一口棺材一般將我緊密地封閉起來,時時刻刻彌漫著一種透不上氣的壓抑感。似乎,我真應該趁著現在房價上漲將房子轉手,去偏一點的地方換一套稍微大一點的房子來住一住了。
  我不想回家,於是,我又叫了兩杯酒,自已跟自已喝。看吧,很多時候,我也不需要人陪,在這一點上,我表現得很固執,就像我從來不承認家裏那種深濃的壓抑感叫做寂寞。
  我沒喝多少酒,可是覺得很無力,像是進入了冬眠的蛇一樣軟軟地癱在沙發上,並不自覺地扒在桌子上拿出手機看有沒有人打電話給我。最近總是這樣,我總是擔心漏接電話,盡管它總是一個未接電話都沒顯示過。
  酒吧裏的音樂非常舒緩,空氣也很溫暖,我扒在桌子上很疲倦而且想睡覺,索性我就閉上眼睛。我想別人一定會以為這個女人喝多了,喝多就喝多,有什麽關係呢?我才不要在乎別人怎麽想。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肩膀上有緩緩的力量輕輕推了推我,我頓時抹了一把口水坐直了身體。
  “沒想到真是你,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睡著了?”
  我眯起眼睛才看清來人,“誰說我睡著了?我隻是……我隻是休息一下。我現在要走了。”
  說完,我拿起外套起身想往外走,卻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梁文增反應極快地伸手扶住我,“你喝多了,我送你吧。”
  其實我一點也沒喝多,我隻是腳麻了,而且非常麻,像是有億萬隻螞蟻在啃咬著我的神經,我隻有甩開梁文增的手靠著牆壁站著。
  我不知道自已現在在梁文增的眼裏像什麽?像個買醉的半瘋女人?其實我心裏知道我壓根不是。
  為了維持形象,我順了順頭發,整理了一下自已的連身裙,將外衣穿在了身上,然後努力地對他扯了一個非常正常的微笑,“梁先生,我真的沒喝多,剛剛真的隻是腳麻了。”
  梁文增見我口齒清晰,也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側首望了望之後,笑著轉回頭望著我說:“正好,介紹個怪人給你認識。”
  怪人?我的生活中怪人難道還少嗎?不過,我還是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瞬間,我感覺被一個驚雷從頭蓋骨劈了下來,不過,表麵上還是鎮靜地說:“不好意思,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隻是梁文增突然展露了他並不親切溫和的另一麵。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不僅用力而且非常疼,“不會耽擱你多少工夫的。”
  他的表情透露著如果我不見這個人,今晚就休想離開的訊息,他這種突然間的變態行為讓我緊張的同時在心裏頓時開始了不文明的對話。
  不管怎麽說,梁文增口中的怪人還是來到了我麵前。他沒有任何不同,仍舊是平時的樣子,深色西裝、白色襯衣,隻是今晚沒有領帶,任領口隨意鬆敞著,而那件純白的襯衣在燈光下像是發著幽幽的藍光,毫無瑕疵的臉在這樣的朦朧燈光下竟然顯得有些不真實。
  “倪小=姐,給你介紹一下,溫少賢,我表哥。”說完,梁文增滿臉堆笑地望著我,像望著個傻B,“多少女性巴不得結識他,你倒好,想著跑。”
  我確實是個優秀的傻B,好好地竟然招惹到了溫少賢的表弟。說實話,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有些驚慌,但是我卻不知道自已在驚慌什麽,就像是我從來不知道自已到底怕溫少賢什麽一樣。不過,驚慌之餘,我似乎更加好奇溫少賢在他表弟麵前會怎麽對我。
  這時,梁文增側首對溫少賢說:“哥,這位小=姐是《寂靜星空》的主持人九九。”
  我雖然好奇溫少賢會怎麽做,不過,我萬萬沒有想到溫少賢望著我的目光竟然掛著和煦的微笑,沒錯,是和煦,而且往大膽點說,竟然還帶著些許的溫柔。不過,視線接觸之後,我發覺他望著我的眼神卻完全沒有一絲情緒。
  沒想到,溫少賢竟然對我伸出手,“聽過你的節目,不錯。”
  我突然忍不住一下笑出了聲,溫少賢居然在讚美我?這是酒醉之後產生的幻覺嗎?可是笑過之後,我的內心深處爬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拚命地拉扯著我,讓我的身體都跟著微微顫抖,喉口也開始湧動著一種幹澀,自已像是一顆嚴重缺少水分滋潤的老樹,微風拂過,我的幹枯樹葉沙沙地往下落……
  他果然,他果然裝作完全不認得我。
  之前的三年,我跟溫少賢雖然經常性地同睡一張床上,可是我們卻像是來自距離最遙遠的兩個世界,我們沒有共同的朋友,生活更沒有交集。說朋友似乎可笑了,我們連共同認識的人也可能就隻有一個陳靜儀,所以,我無法求證他會在他朋友的麵如何對待我,當然了,我也從不費那無用神去想象,隻是當眼前這個場景突然發生的時候,原來,他這樣的表現,我是克製不住在心裏頭像機關槍一樣對他爆粗口的。
  這時,梁文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溫少賢,像是疑惑又像是篤定地問:“難道你們……以前見過?”
  望著溫少賢,我僵硬地勾起唇角,內心仿佛在等待著什麽,等著赦免也或者是死刑。
  這短短的幾秒鍾,我都直直地望著溫少賢,其實這問題一點也不難回答,隻不過,我卻特別想知道他怎麽回答。
  終於,溫少賢微微蹙眉之後,搖了搖頭,輕輕地吐了一個字,“沒。”
  他的眼神淡然,聲音很輕還帶著難得的溫柔,可是在我聽來,他更像是柔柔說了一個“殺”字,也就在突然之間,我像是被人砍掉了首級,一瞬間,鮮血四濺、魂飛魄散,三魂七魄像天女散花一般統統不知遊蕩到了哪裏?
  我甚至開始懷疑,那個日夜在我的床上跟我纏|綿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其實如若說起來,除了我,又有誰能相信,我跟溫少賢已經維持了三年的那啥關係?那叫什麽關係呢?其實我也說不清,好吧,“炮|友”關係,可是,就是這麽樣的一個關係,現在,我都開始懷疑它的真實性。莫非,這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也有可能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有幸目睹到了溫少賢的翩翩風采,然後我就對他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意|淫行為?我還真是個可怕的女流氓啊!
  “我哪有那個榮幸結識溫少爺啊,今晚……真是祖墳冒煙了。”我低頭看見溫少賢的手還僵在空中,我連忙將手伸了過去,跟他簡短地握了一下,笑說,“初次見麵,以後,還請溫少爺多多關照。”
  我盡量笑得一臉世故圓滑,甚至還想將自已表現成一位見錢眼開的虛榮女性,不過,似乎後者不用演,我可能本來就是。
  突然間很累,演自己都這麽累,累得我連站直自己的身體都有些力不從心,我望著他們說:“不好意思,家裏有人等我,我得回去了。”
  “你喝多了,我送你吧。”梁文增堅定地認為我喝多了。好吧,我承認,原本我沒多,可是在看到溫少賢一副與我不熟的樣子的時候,我突然間一下子就高了,甚至還特別想借著凶猛的酒勁耍個酒瘋,然後在溫少賢漂亮的臉蛋上認真地撓幾條長長的血口子。可是,突然我又開始後悔,昨晚怎麽就把自己指甲給剪了呢?
  按捺住這些衝動,我平靜地搖了搖頭,“不用,我就喝了兩杯而已,打車就好。梁先生再見,溫少……爺幸會,溫少爺再見。”
  將“幸會”跟“再見”擺在一起說似乎帶著那麽點喜感,因為梁文增率先就笑出了聲音。
  我扯了扯嘴角沒等他們說話便踩著高跟鞋出了酒吧。
  冷風一吹,我竟然開始不停的發抖,不是單純的發抖,好像我的五髒六腑都跟著冷,那種涼意仿佛是從骨子裏冒出來的,滲透到我的骨骼,我的血液,我的渾身上下。我想,那是一種即使現在脫光泡在熱水裏,可能都不一定暖和得起來的那種詭異的寒意。
  好在還沒等我站穩,就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我跟前,我頓也沒打一個便鑽了進去。
  “小=姐去哪兒?”司機的聲音很大,我頓時被他嚇了一跳。
  “嘿姑娘,問您三次了都。”出租車司機不耐煩的聲音從前座飄了過來。
  我靠向靠背,“回家。”
  “姑娘,您甭玩我了,我哪知道您家住哪啊?”出租車司機轉回頭看著我,煩躁的表情像看一個令人生厭的醉鬼。
  我把地址告訴司機,出租車司機轉回頭一腳油門,將車開了出去。
  其實出租車司機都有一個職業病,您要說是前列腺我也不反對,不過,我認為還有一種嚴重的職業病就是話癆。所以這個師傅也不例外,他頭也沒回地問:“姑娘,您知道女人為什麽比男人長壽嗎?”
  “為什麽?”我懶洋洋地配合他。
  他說:“專家說了,眼淚是一種毒素,女人哭的時候就是排毒,而男人就不會。”
  我跟著笑,同時覺得有點兒道理,不過片刻之後我連忙摸了摸眼角,竟然真的是濕的,他媽的!
  “師傅,您這車漏水吧?漏我一臉。”我認真地問。
  自從跟薛子寧分手之後,眼淚對我來說是一件最昂貴的奢侈品。我一度以為自己變成功了幹涸的沙漠,似乎再也產生不了一滴水分,可是今晚,就在今晚,我他媽竟然像個傻B一樣,將珍貴的淚水鋪了自已一臉頰。
  其實我流淚,並不代表我怨恨溫少賢當著別人的麵用看陌生人一樣的冷漠眼神看我,而是我感覺到欣慰,欣慰溫少賢的演技如此自然流暢,讓我這個時常與他赤|裸相對的當事人都開始質疑自已是否與他存在著這麽一種關係。
  欣慰,太他媽欣慰了。
  到我家樓下之後,我以為那司機會有一點點同情我個這半夜哭泣的孤獨女子而不收那四舍五入的一塊錢,顯然,他並沒有。下了車之後,我非常之後悔沒在他車上吐一吐,就算是吐不出來,做幾個嘔吐的聲音嚇嚇他也好啊。唉,悔啊。
  下車之後的我愣愣地望著出租車屁股好半晌,才想著上樓回家,我這種遲緩的反應讓我自已都懷疑是不是真的喝多了,抑或是我其實是在懼怕回家呢?
  是啊,家,雖然沒有爸媽等在那裏,但是,它也是我的家。
  曾經,我多麽喜歡這間小屋啊,雖然不大,但是一磚一瓦都是自己選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自己搭配的,雖然沒怎麽昂貴去裝修,但是它看起來卻那麽溫馨與合理。合理到什麽程度呢?合理到進了臥房就想睡覺進了洗手間就想方方便便這麽牛X。
  也或者壓根與合理無關,因為它是我至今為止用自已的能力購買過的最昂貴的東西,所以我當然要好好愛護它。
  可是現在怎麽了呢?我懼怕踏入那空蕩蕩的房間,怕眼前的四麵牆壁,怕開燈以前那種黑洞洞的壓抑感,而且,總覺得黑暗中有兩隻無形的雙手狠狠掐在我的脖子上,讓我呼吸不到,叫喊不出……
  可是再怕都得回,因為那是我的家,也是這個城市唯一可以給我擋風遮雨的地方。
  我晃了晃有些發脹的腦袋,振作起來打算上樓,隻是我一轉身,便撞在了人牆上。我有些站立不穩,對方卻伸手撈住了我。
  我看清來人,頓時嘿嘿一笑,神采飛揚地說:“溫少爺?真巧啊,我們居然又見麵了。”
  溫少賢顯然沒有心情跟我玩這種小把戲,而是悶聲不吭地拉著我上了樓。
  我見他握著我手腕的手掌這麽用力,暗想著,一會開了門他會不會先將我推到牆上強吻,然後再推倒在床上強那個啥,電視上可都是這麽演的。
  不過,想想也不對,他有潔癖,就算是要做以上兩件事情,在那之前,他也一定會將我先扔進洗手間洗澡才對……
  我正這麽胡思亂想著,溫少爺卻一樣也沒照我的劇本來,反而是表情嚴肅別出心裁地問了我一個異想不到的問題:“什麽時候認識文增的?”
  我甩開他的手開始慢吞吞地脫掉外衣,然後又去廚房裏給自已倒了杯溫水,再慢吞吞地走回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沒想到,這期間,溫少賢依然表現出一副耐心等我答複的樣子,真是新鮮。
  我喝了口熱水,不緊不慢地說:“昨天有個賣化妝品的姑娘聽出我的聲音,非常熱情地跟我互留了電話號碼,讓我周末有空可以找她玩,最重要的是,她說可以多送我一些贈品。還有,吳為前天請我吃飯時,給我介紹了個他的朋友叫王斌,挺好的一人,這也算是我認識的新朋友,還有,前兩天在外頭吃飯遇到了馬老大跟她侄女,她侄女跟我差不多大,我們一見如故,並相約周末一塊逛街,嗯,我再想想……”
  見溫少賢眉頭緊鎖,我麵帶微笑地說:“其實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我分分鍾都有可能認識一些陌生人,分分鍾也會有一些新的朋友,難道,這些全都要向您早請示晚匯報嗎?”
  或許體內殘留的酒精尚未揮發,我頭一回在溫少賢麵前一次說這麽多廢話,而且一臉的無畏無懼。
  溫少賢沒有說話,而是選擇摔門離去。
  突然間,我心情大好,竟然還很有興致地對著那扇緊閉的大門禮貌說了一聲“再見,溫少爺”。
  我跟梁文增來往的這件事情顯然讓溫少賢很不開心,既然他不開心了,我就應該開心才對。不過,我不敢自戀地以為溫少賢是在吃醋,因為那是人類才會做的愚蠢之事,在我心裏,溫少賢是非人類,所以,這種傻缺事他才不會做。
  但是,我堅信,讓溫少賢如此不開心一定另有隱情,至於是什麽隱情,我當然沒辦法參透。
  想到這裏,我竟然心理陰暗地想,以後是不是應該多多跟花花公子梁文增來往來往、溝通溝通。以往,我一直以為自己內心懼怕著溫少賢,可是,今晚當我看到他被我氣到摔門而去,自己心頭竟然湧過了陣陣無法抑製的超凡快|感,這時我才發覺,原來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怕他。
  踢掉鞋子,我當晚直接就睡在了沙發上,而且一夜無夢,一覺到天明,似乎,很久沒這麽痛快了。
  記得小時候,我爸媽總是希望我像這個阿姨家姑娘那麽文靜,像那個叔叔家女兒那樣懂事,據說為了培養我所謂的氣質,總是不辭勞苦地將我送到這個舞蹈課,那個鋼琴課的,結果我呢?不是手指頭疼就是腿肚子疼或者渾身疼,以各種疼痛為理由逃避自己對氣質的培養與追求。
  為什麽突然說起這事呢?因為唐潔心血來潮非得揪著我陪她一起去學跳舞。學跳舞吧,她又不好好挑個正經的學,居然去學鋼管舞。
  為了有效地解救自己於水深火熱當中,我盡量在課堂中表現出自己肢體極不協調的一麵,幾日之後,唐潔終於將魔爪從我身上縮了回去,並對我報以同情的目光,然後示意我該幹嘛幹嘛去。
  日子終於是平靜了,溫少賢跟梁文增也都沒有出現過。不過,幾天之後,我無意中聽到溫老爺子中風入院的消息。
  我估摸著這個當口,溫家上下都得圍著老頭子轉,抓住最後機會加強表演,說不定遺囑上就能添上自已的名字。換成我,我也心甘情願做牛做馬,而且屁顛屁顛保證滿臉堆笑。
  其實一直以來我隻知道溫少賢的家世背景過硬,可我卻從來沒有深入了解過,因為我總覺得那與我毫無相關,再加上溫少賢這種言語金貴的悶葫蘆更不會主動與我攀談,所以,關於溫少賢,我就隻知道他的名字叫溫少賢,性別,男性,如此而已。隻是後來遇上了梁文增這個人之後,我才稍稍留意了一下溫家的情況。
  溫老爺子一兒兩女,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溫少賢的爸爸。溫少賢的父母在三十幾歲壯年時結伴去登Z峰,結果一雙人都沒有再回來,當年,連大風大浪一輩子又曆經風霜雪雨的溫老爺子都悲痛到差一點撒手西去,我無法想像還不到十歲的溫少賢是如何麵對這一切的。
  接理說溫少賢父母雙亡,溫老頭更加寵愛才對,可似乎溫老頭對他這個唯一一個跟他一個姓的孫子卻並不十分地喜愛,凡是撈錢的活兒寧可讓外孫梁文增去管理也不讓溫少賢插手,反而讓自已唯一的孫子去管理他名下一個老字號的中藥保健品品牌,也就是溫老頭靠著起家並且自已經營了一輩子的東西。
  要知道現在社會進步成這樣,誰還能理解“老字號”的含義?這個老頭子還真怪,為什麽對孫子一點也不好呢?不過聽說溫少賢很聽話且認認真真地做著溫老頭指定的事情,似乎也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這些小|道消息全是唐潔告訴我的,我發自內心地欽佩她可以將溫家的事情說得像自己家的事情一樣清晰流暢,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刻苦鑽研精神啊?
  “你男朋友的事情怎麽你還要問我呢?”唐潔攪著杯子裏的咖啡斜了我一眼。
  “我想說兩件事,第一,他不是我男朋友,第二,我可沒問你,是你自己滔滔不絕的。”我歪著腦袋瞧唐潔。
  唐潔賊兮兮地笑:“都那樣好幾年了,還不是男女朋友,那你告訴我,你們是什麽?”
  我抿了口咖啡,望向窗外,“嚴格說出來,連普通朋友都不算。”
  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人家溫少賢都已經說不認識我了,我又怎還敢與人家做普通朋友?別說炮|友了,沾個友字都對不起人高貴的身份啊。突然之間,我萌發出回到家之後將高貴的他擺在我家裏的高貴東西扔到高貴的馬路上去的高貴想法。
  唐潔不再與我爭辯,我提議道:“走吧,咱們喝酒去。”
  唐潔想了想之後,說:“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有點酗酒啊你。”
  “滾你的,我的自製力可是好著呢。”說完,我叫人來買單,然後對唐潔說,“算了,為了證明我沒有酗酒問題,咱們各回各家。”
  唐潔不反對,我們分別打車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出租車裏認真地想一個很深奧的問題,有關於自已的未來。
  “未來”這兩個字真的是這世界上最無病呻|吟的兩個漢字了,日子過到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就算是你將人生規劃死板板地畫在格子裏,一步一步地認真去走,依然還是會有許許多多的不確定性,就像我跟薛子寧的愛情。
  然後,我順理就想到以前跟薛子寧抱在一起規劃我們共同的未來時的畫麵,當時的我們總覺得未來無限美好,像一幅五彩斑斕的畫卷一樣從我們的腳下延伸至很遙遠很遙遠的未來,多麽美啊。可是呢?沒想到,一場細弱的風雨便將我們腳下的姹紫嫣紅淋到生鏽枯萎,一片泥濘……
  現在的我已經多久沒有想過“未來”這個詞語,似乎就從薛子寧離開我的那一天開始的吧。
  眼下,我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個詞呢?我想,或許,我應該從這種混亂的關係中抽身出來,去談一場簡單的以嫁娶為目的的戀愛,不為別的,隻是想著有一個人可以在我直播後的午夜在我的窗口點著一盞昏黃的小燈等著我歸來。他可以不用等著我,可以先睡著,可以不用察覺我回了家,我隻要家裏不再漆黑一片,可以感受到有人正跟我一同呼吸著,就是這麽簡單。
  進了家門,果然,那種濃烈的窒息感又一次圍繞了過來,我連外套還沒來得及脫便給自己倒了杯紅酒。仰頭一口氣倒進口裏,似乎也沒能讓自已從窒息感中解脫出來。
  我踢掉鞋子,拎著酒瓶子靠在了沙發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後來不知不覺一瓶紅酒被我喝下去了大半瓶,我心疼,因為我突然間記起這是吳為那個小氣鬼送我時不停對我宣揚它價值的那瓶,真是浪費啊。
  一個不過意,我將剩下的小半瓶也喝了,後來,我在迷迷糊糊間便睡了過去,似乎我抱著酒瓶子還做了個夢。
  夢裏,薛子寧在陽光下舉著閃亮的鑽戒對我說:“揚揚,現在我不會讓你吃苦了,你嫁給我吧?”
  我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我一個激動,揪著薛子寧的衣襟對他喊道:“我要跟你說三個字,薛子寧,你聽好了,你!去!死!你他媽去死!”
  緊接著,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輕,然後我似乎靠進了一個懷抱,迷迷糊糊間我感覺自已渾身冰冷並不自覺用力擁住身邊這個人。我不想睜開雙眼,更不想弄清楚他究竟是誰,最重要的是,此時此刻,我不想讓這個人離開我分毫,因為他,真的很溫暖……
  薛子寧站在懸崖邊跟我談判,“揚揚,你原諒我吧,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跳下去死給你看。”
  我有點害怕,有點期待,甚至還有點得意洋洋,“薛子寧,你早幹什麽去了?被別人拋棄了?這又想到我了?”
  薛子寧像個娘們一樣抬著袖子不停地擦著眼淚,“我真的知錯了,我一直愛的都是你,我離不開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聽完這話,我特別驕傲外加自豪地冷笑,“好哇,你跳呀,跳下去才能證明你愛我,快點跳啊你!”
  我以為他隻是故意這麽說,沒想到,眨眼之間,薛子寧真的在懸崖邊消失了。
  我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反應過來之後我站在懸崖邊拚命地喊著薛子寧的名字,“薛子寧,你回來,我知道你愛我了,你別死,你別死。”
  不知道我喊了多久,我隻能聽到呼呼的風聲拂過,卻聽不到薛子寧的聲音,就在我淚流滿麵的時候,突然有人抓住我的雙腳,我低頭一看,竟然是薛子寧的臉。
  薛子寧像魔鬼一樣緊緊抓住我的腳踝,狠聲說:“倪悠揚,我要死也要拉著你一起死。”說完他獰笑著想將我一起拖進看不見底的懸崖。
  “薛子寧,你放開我。”我努力掙紮、拚命喊叫,並且試圖在兜裏摸出一兩樣堅硬的凶器來襲擊薛子寧的頭蓋骨,可是我掏啊摸啊,兩個口袋裏均空無一物……
  萬物都寂靜,隻有我自己的聲音隨著風聲在回蕩,而且,帶著對死亡的恐懼。
  “倪悠揚,倪悠揚……”
  突然間有人叫著我的名字,並且開始輕輕推著我的身體,薛子寧猙獰的臉陡然消失,接著我房間的吊燈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滿身大汗,不停不停地大口喘息著。
  這時,我才發現合衣在我身邊的人是溫少賢。待我看清溫少賢時,他竟然第一時間伸手摸上我領口的扣子。
  我連忙護住胸前,“你幹什麽?”
  溫少賢麵無表情,語氣冰涼帶著責備,“領口扣成這樣,不做惡夢才怪。”
  我這才想起了,晚上回來的時候,外頭風很大,我便將格子襯衣的領口也給扣嚴實了。我用防備的眼神望著溫少賢,然後伸手解開了自己最領口的那顆扣子,“你什麽時候來的?”
  溫少賢沉默地望著我,似乎想說什麽,不過卻隻是發出了一聲微淺的歎息聲。突然之間,因為這聲歎氣,我竟然在他身上嗅到了一絲人味,然後看著溫少賢鬆了好幾顆扣子正微敞的衣襟,我又聞到了一股男人味,有點頹廢,有點慵懶,有點暈,當然了,有點暈的那個是我。反正,眼前的男人跟以往那個一絲不亂的溫少賢有很大不同,像是溫少賢的孿生哥哥或者弟弟,反正不像溫少賢。
  關於溫少賢,掐頭去尾我們也差不多相處了三年,甚至快要超過我跟薛子寧的戀愛時長。這三年來,我不是一直都無欲無求的嗎?原本就隻是一段清晰的床友關係,為什麽現在的我反而越來越懼怕寂寞,到底是我變了,還是關係變了,又或者是他溫少賢變了?
  好聚好散,這四個字說來簡單,做起來難,不過,我覺得我不怕困難,所以,我認為,自己首先要做到的是,對溫少賢在梁文增麵前對我的冷漠態度不那麽斤斤計較。
  其實這段時間我也反省過自已,我應該將那些有的沒的想法統統拋開,以往我們不也一樣相處的和諧又美滿?怎麽現在就困難了呢?
  是因為薛子寧的攪局嗎?
  可我覺得不完全是,至少,到眼下這一秒,我也從來未動過分毫與薛子寧破鏡重圓的念頭,他對我來說,隻是一個我深愛過的人。請注意這個“過”字,過去就真的過去了,對他,對我,均毫無意義。
  眼前,似乎我還要跟這個別扭的男人鬥爭下去,可卻不是為了誰輸誰贏。與其說是鬥爭,其實隻是想將自已那種坦蕩淡然的心境保持下去罷了。
  “我去放水給你洗澡。”想通之後的我從床上坐了起來。
  溫少賢伸手拉住我,“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半,不過,我向來不幹涉溫少賢的來去,所以我從不問他什麽時候走,或者什麽時候來,又或者去哪裏?這應該是炮|友的基本原則吧?看我掌握得多嫻熟!
  可是讓我不解的是,溫少賢說要走卻沒走,不僅沒有對我發出侍寢要求,反而合衣摟著我打算純睡覺。
  此時,我的臉頰正貼在他的胸膛,可以聞到他身上有輕微的淡淡酒氣夾帶著男性香水的淡淡香味,我竟然一個不留神開始慌了。這樣的場景太可怕,可怕到我的心跳開始加速,嚴格點來說,我的身體還很不要臉地湧動起一陣需求,如果大家要問我是什麽需求,抱歉,打死我也不說。
  被這種需求驅使,我伸手摸到溫少賢白色襯衣的扣子,可是就在我剛想打開的時候,溫少賢竟然摁住了我的手。我不解地望他,而後連忙縮回手說:“我懂,我這就去洗澡。”
  溫少賢眼眸中突然之間竟然染上了怒色,很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倪悠揚,你……”
  我吃痛地“哼”了一聲,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又惹到這位同學了?他在梁文增麵前扮不認得我,我連屁都沒放一個,爾後他還無故摔我家的門,我也沒吭一聲,怎麽現在他反倒挑起我毛病了?
  其實我跟溫少賢之間一直存在著溝通不順暢的問題,說起來,我們一年到頭除了滾床單不計其數之外,言語上的交流還真是少之又少。從年頭到年尾,話都說不上幾句,如何通?不溝怎麽通?也或者我們倆個都不想通而已,又不是要廝守一生,沒必要浪費時間在那些無所謂的嚐試上。
  以往,我們隻觸碰彼此的身體,而且,我時不時還能感覺到溫少爺對我的身體還是有那麽點興趣的,可現在,我們似乎連觸碰彼此的身體都不那麽順暢了。如果一段關係連肉|體關係都無法維持了的話,我想,那應該就是離好聚好散不遠了吧?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散”這個字,我竟然突然間想到了去年自己有幸患上腎結石時候的事情。
  雖然疼得我咬牙切齒,不過檢查之後,醫生卻說並不嚴重,給我開了藥讓我自行喝水排石,也就是回家自生自滅。溫少賢是晚上看到我的藥之後才知道我的身體狀況的,我十分歉意地對他攤手,用肢體語言對他表示:少爺,小女身體抱恙,您近幾日可以不用來找我了。
  奇怪的是,一向工作繁忙的溫少賢竟然連續幾天都不忙了,每天跟我擠在我的小公寓裏,大眼瞪小眼,話雖然一天說不上一兩句,他卻會默默無聲又眼神冰冷地示意我喝下一杯又一杯水,再看著我一遍又一遍地跟洗手間的馬桶去交流。
  從小到大,我都不喜歡喝水,不到渴得不行的時候我壓根不會主動去尋水來喝,尤其是早上。可是那次之後,隻要是溫少賢晚上有來,早上我睜開眼睛,哪怕是溫少賢已經離開了,我的床頭櫃上都總會有一個裝滿水的水杯靜靜擺在那裏。
  以我對溫少賢的了解,我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特地給我準備的。溫少賢為我倒水?那是怎麽樣的科幻級畫麵,我想象無能。我隻選擇相信,那杯水,他一定是給自己準備卻又忘記喝的。
  其實我偶爾會想問問溫少賢,我們之間到底算個什麽關係?
  可是話還沒出口,我自己都覺得特沒勁兒,你們都想象一下,我站在溫少賢麵前,仰著臉問:“你說,我們到底是個什麽關係?”
  不理我用哪一種口吻,哪一種表情,我都像極哀怨婦女的代言人,別說溫少賢了,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所以,我才不會問呢。
  我生病的那幾天,溫少賢沒有離開我的家,我們甚至還像普通戀人一樣去超市選了菜回家做飯,當然,仍然是我這個病號做飯侍候人家少爺吃。閑下來的時候,我對著電腦用功殺敵,而他則靠在飄窗上看書,午後的陽光呈金黃色,溫暖得人昏昏欲睡。當它透著窗灑在溫少賢的身上,連一向冰冷的溫少賢都似乎被它溫暖了似的,我從電腦前抬起頭,看著此時散發著暖意的溫少賢,我激動得眼眶都差點濕潤了呢?
  我似乎又扯遠了,剛剛說到“散”,其實我想說的是,如果我跟溫少賢真的在哪一天要結束掉這段無厘頭關係的話,我想我最舍不得的一定是那個溫暖午後,還有靠在我飄窗上認真看書的溫少賢,溫暖的溫少賢,溫和的溫少賢,不是之前也不是之後的那個我有些恐懼的冷冰冰的溫少賢。
  就像此時此刻眼前這個任我再努力都猜不到他在想什麽的深沉男人,我也無法將他與那個午後的男人重合在一起,也仿佛那個午後的畫麵隻是我的一個幻覺,也或許那隻是一個迷迷糊糊又不清不楚的夢境,似乎,還是個春|夢。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有一種錯覺,我與溫少賢兩個人都刻意保持著一種淡然也或者是冷淡來對待對方,甚至連對對方綻放笑容都覺得自已輸了,所以,我們倆像是相約一起別著扭著,變著態著。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我望著別扭的溫少賢同學抓在我手腕上的手背,低聲問道。
  溫少賢鬆開我的手腕,我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你說吧,我聽著。”
  如果他真的提出結束關係,我想我也能非常平靜,因為早預料到有這一天,甚至連溫少賢的表情與語言我都已經想象過無數次了,所以,都在我意料之中,不意外。
  “你跟文增……很熟嗎?”
  說真的,我這人特別怕遇到超出我幻想範圍的問題,因為我會突然間大腦空白,就像當下。不完全估計,短時間內我隻能做出怔怔望著他的行為表現。
  呆愣的同時,我開始猜測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溫少賢為什麽總是糾結在這個問題上不眠不休?
  我隱約能捕捉到溫少賢在內心深處湧動著一絲刻意壓抑著的擔憂,至於他在擔憂什麽,我還真不敢自戀到以為他隻是單純在吃醋。雖然我對溫少賢了解不多,但是我內心非常清楚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即便是他真有一天像個俗人一樣為一個女人緊張或者吃醋,那麽他也一定不會表現得如此明顯。所以,他的擔憂,估計我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接詢問他?還是算了吧,窺視溫少賢的內心似乎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又何苦來的?最重要一點,即便是我虛心地不恥下問,以我對溫少賢的粗淺了解,人家也不見得會謙遜地有問必答,還不是一樣碰上一塊硬邦邦的牆壁?
  “不熟。”這是我反應過來之後說的一句老實話。
  “我希望你能離他遠一點。”溫少賢又開口了,竟然不是一貫的命令,更多的像是在跟我商量。
  溫少賢這人話本來就少,平時同我說的話也都是綠色清爽精簡版,有事說事,無事沉默。所以,鑒於溫少賢可以跟我用商量的語氣交談的時候並不多,我竟然很沒出息地點了點頭。點完之後,我胸中頓時湧起對自已的陣陣鄙視與痛恨,不過看到溫少賢微微揚起的嘴角,我愣是將後悔給咽進了肚子裏。
  我們兩人又開始一會兒例行的相對無言之後,我才清了清嗓子問道:“你……還走嗎?”
  溫少賢搖頭。
  我又一次開始茫然,半晌忍不住問:“那你……洗澡嗎?”
  溫少賢聽完我的話,定定這麽望著我,一時之間,我也覺得自已的問話有點露骨,頗像傳說中的女性流氓。不過,溫少賢麵對我這個女流氓,似乎並沒有露出嫌棄之意,而是突然伸手將我拉進了他的懷裏。
  雖然溫少賢已經開始解我的衣扣,可我仍然頑強地認真求證,“真的不用洗澡了?”
  溫少賢終於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似乎麵上還掛著不知該笑不該笑的表情,“倪悠揚,為什麽你今天晚上的廢話尤其多呢?”
  其實很多人反應我酒後比出租車司機的話癆病還重,我一直選擇不認同,不過,今天經過溫少賢親自確認,我覺得我應該正視一下同事們對我的評價。
  記得有一回,一大幫同事出去玩。我很少喝洋酒,總覺得那玩意就像自已老爸喝的二鍋頭對著白開水,難喝又上頭。結果那天晚上大家都開始火拚洋酒,我也跟著“滋溜滋溜”地喝。後來,我搬了張椅子翹著二郎腿坐在大家麵前高談闊論、天南地北一頓瞎白活(“白活”東北話,侃大山的意思),一個小時說的話趕上我錄一周節目還要多,最難得的是喝了那麽多酒思路仍清晰無比,舌頭都不帶打結的。大家紛紛讚我海量,我也對洋酒表露出不屑的態度,弱,根本喝不多我。
  誰知道就在大家收拾東西離場的時候,我剛將屁股從椅子上抬起來就開始進入了不省人事的階段,用吳嬌花的話來說,我是像根木頭樁子一般筆直筆直地躺下去的。
  據吳嬌花說,他好心好意將我連背帶扛地拖回家,我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還難得地吐了他一身。以至於我請他吃了一周的午餐帶早餐他才假模假式地對我表示了原諒。
  想到這件事情,是因為我隱約記得那天晚上,溫少賢應該有過來尋過我,雖然我並沒有看到他,但是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我已經換上了一身睡衣,最重要的原因是睡衣下還是真空的狀態。
  以我對吳嬌花的了解,他是看一眼女人的身體都覺得自已眼睛會生瘡的特種人群,他絕不可能冒著他自認為美麗無比的桃花眼瞎掉的危險替我換衣服的。再者說,我跟他也沒熟到好姐妹一般不分你我、不分男女的份上。
  所以,我確定溫少賢在我不省人事時對我的身體進了猥|瑣活動,至於有沒有發展到交|配行為,我還真不敢問他。
  不過,我敢肯定的是,我一定在酒後跟溫少賢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以至於在那之後連著好幾天他也沒出現,再出現就是我腎結石那回了。
  但是今天晚上,我的酒已經醒了大半了,而且頭腦清醒自認為沒有胡說一句話。
  溫少賢似乎又一次對我沒有了“性”致,隻是用手臂圈著我並將下巴抵在我的頭頂之後便沒有了下文。我小心翼翼地蜷在溫少賢的懷裏,連呼吸都小心帶著小心。
  比起以往我們隻索求對方的身體,現在這樣與我相敬如賓的溫少賢更加讓我慌亂,我總覺得他對我有一些想說又說不出的話堆積在心裏,而且,這樣的感覺我不止一次出現過。
  結合近日的種種,比如說他有可能另結新歡,比如說他在梁文增麵前假裝不認識我,我應該可以大致猜到他想說什麽。思想準備其實我早就做好了,隻等他開口罷了。其實他還真不用太多顧慮,隻要他開口,我絕不死纏爛打,最多也就按他的生辰八字紮個惟妙惟肖的小人罷了。
  我這人睡覺時的怪癖挺多的,踢被子是打小就開始練的,蜷成一團橫在床上也是常有的事情,蜷也就蜷了,是重要的是,我還喜歡側身將枕頭緊緊抱在懷裏用腿壓著,據我媽說,連搶都搶不下來,死都不撒手啊。
  所以當第二天醒來,我發覺自已破天荒的還在溫少賢的懷裏,並且一條腿還很不規矩地壓在溫少賢的身上時,我甚為惶恐。
  “你醒了?”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打算把我那條不安分的大腿抽回來的時候,溫少賢竟然突然開了口。
  我連忙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八點半了。說實話,跟溫少賢廝混了近三年,我還真沒有在這個時辰的床鋪上見過溫少賢。
  “你怎麽不叫醒我?”我用手爬了爬頭發,如此光線明媚的早晨,如此近距離地看著我們少爺,我這老臉居然還有些羞澀的詭異跡象。
  我連忙從溫少賢的懷裏爬出去,打算給少爺弄早餐,誰知道溫少賢竟然伸手將我拉了回去,我一個不留神又一頭栽進了他的懷裏,然後,溫少賢的手臂收緊,我身體頓時僵硬得跟個出土幹屍一般窩在他懷裏一動也不敢動。
  從那次我得急性腸胃炎之後,他似乎就沒有再碰過我,按理說,這應該是厭倦我的臨床表現,可是近兩天他不寵幸我,反而卻有特別粘我的跡象,這粘歸粘,還粘得沒有一丁點兒情|欲色彩,我隻能說,他溫少賢離正常人類的思維與行為都漸行漸遠了啊。
  “今天周末,我剛好沒事,想多睡一會兒。”溫少賢的聲音從頭頂飄過,帶著一種穿山越嶺般的可怕溫柔。
  一瞬間,我竟然感覺自已與他就像其他普通小情侶一樣,絲毫無差別。錯覺,真的隻是錯覺。
  趕走那些毫無根據的錯覺,我這個原本想侍候人家用早餐的侍候角改成侍候人家睡覺,反正都一樣,不都是侍候嘛,聽少爺的!
  我這個隨遇而安的侍候角居然沒心沒肺地也補了一覺。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空了,溫少賢也已經不知道何時離開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鄙人表示,身心均愉悅又自在啊,自在到我差點在床上翻幾個跟鬥了。
  起床梳洗一番之後,先給唐潔打電話,人家老先生跟我說了兩字“在忙”之後便無情地掛斷我的電話。
  我原本想著給吳嬌花聯絡一下感情,沒想到這廝居然關機了,一對沒人性的損友啊。
  於是,我獨自一人去商場一頓穿梭,直到將自己下個月的限額都轉換成了物品之後,我才在商場的頂樓找了個餐廳坐下來打算填補一下我空虛的胃。
  其實單獨一個人可以幹很多事情都不會覺得尷尬,但是除了兩件事情:一,看電影,二,吃飯。
  我要不是餓到失去理智,一般情況下都不會選擇一個人單獨在外頭吃飯,因為總有些閑得無聊的人士喜歡對落單的女性指手劃腳,仿佛一個女人獨自用餐犯了殺人罪似的。就好像我還跟薛子寧在一起時看到有單身女性自己一個人坐在餐廳吃飯的時候,也總是投遞過去同情的目光,就像此時別人投遞給我的一樣。
  不過現在的我就屬於餓到連直立行走的能力都沒有了,我還哪有閑工夫管別人怎麽看我?
  可是等人剛剛在餐廳坐下,我就發現,今天的我似乎是犯了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
  我的爸爸出生在孔孟之鄉,他老人家尤其在意各種禮儀細節,甚至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就連在家裏吃飯都一定要男左女右,長輩先坐,晚輩再坐,長輩先起筷,晚輩才敢吃。出門見到他的同事或者朋友,我必須主動叫叔叔好或者阿姨好,同時,還得配合著鞠躬至少九十度的肢體表現。如果一個小孩沒有禮貌,那麽這個孩子在我爸的眼裏就等於是個罪犯,前途必定是一片灰暗的。
  做為這種家庭煉獄出來的孩子我,待人接物自然也不會無禮到哪去。可是盡管如此,我仍然起身逃跑了,我真對不起我親愛的爸爸的教誨。
  當然了,逃跑的同時我沒忘記自己的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可對方已經先一步叫了我的名字。
  我突然間很氣憤為什麽自己要出現在這裏,更氣憤的是,薛子寧這個王八蛋竟然還很不要臉地叫我“揚揚”!
  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回頭,我沒有說話,隻是冷眼瞧著他。自從上次在電視台門口撞到他那回之後,我連他的節目的頻道都刻意避開,並不是因為怨恨,或者害怕,是因為我再也不想因為他而喚起那段暗無天日的灰暗回憶。因為我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很蠢,非常蠢,溫少賢當時就是這麽定義的,現在回想起來,我基本上同意。
  我能看出來眼前的薛子寧很緊張,因為他一緊張就喜歡抬手撓自己的後腦勺,仿佛那裏有什麽電動機關,撓上兩下就能不緊張了似的。甚至,我還清楚地記得他在向我表白的時候就是這副德性,緊張帶著害羞,仿佛他麵前的我是一個隨時會吃了他的妖怪。
  我記得當時,他別扭地問我:“倪悠揚,你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麽吧?”
  對,我知道,可是我卻故意對他搖頭,“你還沒說出來的就是你肚子裏的,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那蟲,誰知道你想說什麽?”
  說完,我便扭頭轉身往前走。我扭頭並不代表我傲嬌,因為,我不想讓薛子寧瞧見我沾沾自喜外加暗爽的竊喜模樣。
  薛子寧一下子就急了,追上我用埋怨的口吻說道:“倪悠揚,你就壞吧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故意的。”
  “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依舊仰著脖子往前走。
  現在的我,清楚地記得薛子寧在我背後喊出了一句話,一字一字,我都記得非常清晰,保守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可是想到過去,就毫不費力地很自然能想到他的背叛,想到他的背叛,我自然就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我朋友在下麵等我,我得走了。”我努力維持著語氣的平和。
  “揚揚,有個人很想見你,你……陪我們一起吃個飯吧。”薛子寧語氣像是帶著請求。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難道我們還有共同的朋友嗎?我還真不知道。”
  “不是的……”薛子寧話還沒說完,不遠處竟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叫著薛子寧的小名。
  我禁不住順聲望去,頓時換成我很沒出息地也想撓一撓後腦勺了。
  “揚揚,真的是你?”剛剛叫著薛子寧小名的中年婦女一個箭步就竄到了我的眼前,然後激動地握住我的手。
  我的老天啊,我做夢都沒有想到在這個城市可以見到薛子寧的娘親。
  我感覺我的腦殼快炸掉了,這接二連三的刺激,就算是排著隊來試探我的承受能力,是不是也應該容我喘上一口氣?
  “阿、阿姨,您怎麽來Z市了?”我磕磕巴巴地才將這句話說得完整。
  她笑說:“我跟你薛叔叔今年全都退休了,打算全國各地沒去過的地方都走一走,第一站就是先來看看我這長年不回家的不孝子。”
  我陪著笑,隻是笑得有些幹巴還有些尷尬。
  薛子寧的媽媽叫袁紅梅,與我爸爸是老同事。我跟薛子寧在大學裏開始眉來眼去的時候,著實將兩家四老差點樂悶過去了兩對人,等我跟薛子寧剛剛確定戀愛關係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啟用“親家”來稱呼對方了。所以,我在薛子寧爹媽的眼裏早已就是他們的兒媳婦,而薛子寧在我爹媽眼裏,那也早已經就是親兒子了。
  突然之間,我竟然想到薛子寧係著我媽花圍裙同我媽一起在我家廚房裏忙活的樣子。薛子寧很會講笑話,他說得每一句話我都覺得很逗很逗,他也經常性在廚房裏把他未來丈母娘哄到笑得花枝亂顫,我媽也經常會拿起大蔥敲他的頭,那個時候,我真的把薛子寧當成我的家人,把他的父母當成是我的父母,我真的以為我們是一輩子都不會分開的親人。
  唉,瞧我跟薛子寧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把好好的一盤親戚給摔得粉碎粉碎的,真是可惜啊。
  到現在為止,我清楚記得寒假暑假回到老家的我跟薛子寧形影不離、如膠似漆,跟一對連體人一樣沒差別。次次去到薛子寧家,袁阿姨總是準備一堆我喜歡的零食,望著我的眼神也是滿滿裝著喜愛。每回我跟薛子寧窩在薛子寧的房間竊竊私語、小聲說大聲笑的時候,她都還會笑眯眯地替我們帶上房門。
  每當這個時候,薛子寧就賊兮兮地問:“倪悠揚同學,你婆婆的意圖很明顯,你看出來了嗎?”
  我疑惑搖頭,卻不忘記將一塊花生糖往嘴裏送。
  薛子寧一本正經地說:“別顧著吃,到你老公跟前來。”
  “幹嘛?”我的注意力仍然在那堆零食裏。
  “不親一個,對不起你婆婆給我們製造的私人空間。”薛子寧先一臉洋洋得意,爾後卻開始低聲訓斥,“嘿我說,你能不能別吃了?”
  每每到這個時候,薛子寧總是用力將我拉到身邊然後把我嘴裏的糖塊給轉移走,當然不是用手,大家自行想象。
  那時候的我們活脫脫就是一對饑渴的小青年,隻要是有個沒人的地兒,我們總是抓住時機嘴對嘴交流一番。
  “揚揚,你想吃點什麽?”
  袁阿姨突然問起我,讓我的思緒突然在我與薛子寧忘情接吻的畫麵跳脫回來了現實。
  我尷尬地順了順頭發,微笑問:“阿姨,這壽司可都是生的,您吃得習慣嗎?”
  “太能了,老家也有這種店,可是東西卻沒這裏的新鮮,我就是想吃吃新鮮的。”袁阿姨笑說,“你薛叔叔就不行了,聽說我們要吃這個,寧願自個在家煮麵條都不願意來。”
  我忍不住也跟著袁阿姨一起笑了起來。
  當我笑著將目光無意中放到薛子寧身上的時候,頓時笑容有些凝結,薛子寧連忙垂下頭,我也極不自然地垂首給袁阿姨加了點麥茶。
  “揚揚,你都多久沒回家了?”說完,袁阿姨重重地歎了口氣,“你們這些孩子,一點也不知道想家,每回看到你爸媽,他們說三句話有三句半都提到你,他們掛念你啊。”
  我眼眶有些脹,我又何嚐不想念他們呢?工作忙完全是借口,其實我是怕麵對爸媽還有親戚朋友的追問,老家的親戚個頂個的喜歡關注適婚男女的感情世界,那熱情勁兒還真叫人無福消受。
  沒處上朋友的,他們會追問你為啥還不處?
  處了朋友的,他們會追問你啥時候結婚?
  結了婚的,你以為就沒事了嗎?錯!因為他們還會追問你啥時生孩子?
  真叫一個沒勁!
  好吧,我承認其實以上也都還是借口,其實我最怕麵對的還是他們追問我跟薛子寧戀愛失敗的原因,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坦白?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回憶,更不想麵對與薛子寧分手的種種細節,因為自己偶爾地回想起都覺得像是被活生生扒了一層皮,我已經沒有那麽多層皮了,所以我不想血淋淋地展示在大家麵前,尤其是我的父母。
  不過,逃避了三年,我已經用光了逃避的理由,連馬老大見到執了兩個春節的班的我都忍不住說今年要給我特批一個長長的年假。我笑問“有多長”,馬老大皺眉想了想說:“比樓下大堂那個李保安的臉還長。”
  我連忙滿意點頭,“那可真夠長的。”
  因為我擁有了一個比李保安臉還要長的悠長假期,所以,真的是時候麵對我的親人了。
  我抬頭對袁阿姨說,“今年春節我就會回去,已經訂好了。”
  袁阿姨似乎挺開心,頓時拍著薛子寧的肩膀,“老兒子,聽著沒?你是不是也該回家過個年了?我看你就跟揚揚一起回吧,咱們兩家好久沒聚了,到時過年好好熱鬧一下。”
  薛子寧先是看我,我果斷垂下頭,薛子寧竟然說了一聲“好”。
  我沒有想到薛子寧會如此幹脆與厚臉皮,我甚至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勇氣可以如此坦蕩地坐在我麵前?他不應該像是在我夢裏那樣哭得一臉鼻涕淚博同情嗎?
  不過,想想這樣也算是正常,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早已經不在是我心中那個口口聲聲離開我活不下去的薛子寧了,而且,三年前,他就不是了。
  袁阿姨聽到薛子寧說“好”,她禁不住高興得又拍了薛子寧肩頭一下,“你可不準騙媽啊?”
  薛子寧微笑點頭正想說話時手機卻響了起來,薛子寧眉頭微微一皺拿起手機走出了餐廳才接了起來。
  我給袁阿姨續上茶水,剛剛還一臉興奮的袁阿姨竟然重重地歎了口氣,我知道她想說什麽,便連忙轉移注意力給她夾了一塊生魚片放在她麵前的盤子裏,“阿姨,你嚐嚐這個。”
  袁阿姨還是認真瞧著我,仿佛能在我臉上瞧出黃金一般地定著神,“揚揚,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因為什麽分手,但是,阿姨能瞧出來,你們倆個心裏還是有彼此的,是不是?阿姨沒看錯吧?”
  我突然像是被人扒光衣服遊街一樣的尷尬,不自覺拿起桌上的濕巾擦起了手,直到將手心都擦紅了才鎮靜下來,“阿姨,我不知道薛子寧是怎麽跟您說的,可是我跟他已經結束快三年了,早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這是我與薛子寧結束之後,首次在第三者麵前剖析自己的內心世界,關於薛子寧,我一直固執地不願提起,甚至是偶爾在腦海中閃現他的麵孔,我都是會毫不猶豫送上惡毒語言的。
  這,也真的是我首次如此平靜地提及那些事兒,那些過去的事兒,還是糟心事兒,我真的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提起。
  不過,袁阿姨似乎沒打算放過我,“揚揚,你說心裏已經沒有小寧了,那為什麽阿姨跟你說這事兒的時候,你總像是要哭了的樣子呢?你看,你現在眼眶裏還像是裝著眼淚,你騙不了阿姨的。”
  哭?
  我有嗎?什麽時候?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見她如此篤定地認為我正傷感地想流淚,如果我說我是被這小日本的綠色辣椒給辣的,她能信嗎?
  袁阿姨還沒等我解釋又擅自開始分析我跟薛子寧的感情世界,“揚揚,你跟小寧雖然上到大學才開始談戀愛,可是你們那麽多年的同學,那麽多年的感情,怎麽能說放手就放手呢?這三年,你跟小寧一個都不回家,阿姨有好多話想跟你們說,好多問題想問你們,可是卻沒有機會,阿姨到今天才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揚揚啊,不管小寧犯了什麽錯誤,就當給阿姨一個麵子,原諒他吧,阿姨真的舍不得你。”
  這一次,我真的落淚了,而且與芥末無關。
  原諒?
  怎麽原諒啊?
  我曾經站在與薛子寧走散的路口等了許久許久,我等到渴了餓了累了,甚至是快要咽氣上西天了,他都沒有返回頭來尋找我。就在這時,一個身上帶著水跟食物的男人出現在我的眼前,他將奄奄一息的我救活,所以我想都沒想便跟著這個人起程了。哪怕,這個人有可能會像薛子寧一樣再次將我丟棄在半途中,但是,我也不可能再跟薛子寧走下去,因為,我與薛子寧早已在荒蕪的沙漠中走散,再也不可能相遇或者同行……
  “阿姨,對不起,我……”我垂下頭抹了抹眼角,“我……已經有了新的男朋友了。”
  我聽到袁阿姨抽了一口涼氣,而我卻如何也不敢抬起頭來看她,“阿姨,我有點事情得先走了,麻煩您跟薛子寧說一聲。”
  說完,我提起包起身就跑,隻是剛走了兩步,又連忙轉回頭將我座位旁邊自己購買的大包小包認真地提回手中再次離開。
  從這個小動作也可以側麵地反應出來,我其實是個理智的人,也可以說我是個小氣的人,花了錢買的東西,我當然要完好無損地將它們帶回家,成功地穿在身上或者腳上,要不然,錢不是白花了嗎?
  離開餐廳的時候,薛子寧仍然還在打電話,看表情也知道通話內容絕對不愉悅。我走過他身側的時候並沒有對他示意,隻是默默地走開。
  當年,拋開我這個累贅之後,薛子寧的路似乎更加平坦也更加順暢。拋開那些愛與恨,我其實可以很大度的當自己隻是一個普通朋友為他高興,雖然我這人一般情況下都不是很大度,不過,算了,相愛一場,雖然過程很美好,結局很坑爹,可是都結束了不是嗎?不管薛子寧後來變成了什麽混蛋樣,但是我們整個戀愛的過程,我們都百分之百投入過,也不枉我愛他一場。現在,當時的熱血小青年已經成功變成了熟男熟女,似乎,也用不著老死不相往來這麽矯情。
  想到這裏,我微笑退回薛子寧的身邊,薛子寧放下電話愣愣地望著我。
  我深吸了口氣,盡量保持和平友愛的語氣,“薛子寧,我有事先走了,以後大家還是朋友。我電話號碼你不是還有嗎?有好事的時候別忘了聯係我。”
  之後,薛子寧保持了三十秒弱智兒童的表情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我笑說:“替我給薛叔叔帶個好,我先走了。”
  說完,我將大包小包甩起來往肩膀上一放,轉身,離開,腳步竟然是從未有過的輕快。
  從牛角尖裏原路退出來,其實一點都不難,難的就是你能不能在狹窄的空間裏成功地轉過身,而不是明知道前路越來越窄,還非得要要憋著一股子驢勁死命往前走,那不是明顯在犯賤嗎?
  今天的我有點像重生,說重生有點矯情,好吧,重新投胎。
  我覺得我真的重新投胎了。我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愛情真的就隻是一件芝麻綠豆大點兒事,我居然浪費了我數年的寶貴青春在上頭糾結來糾結去,真他媽犯傻!雖然到眼下這一刻為止,我仍然會想念記憶中的那個薛子寧,懷念與他在一起時的分分秒秒,可是也真的僅存在記憶中,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那個薛子寧了,雖然剛剛眼前的男人有著和他一樣的身高,一樣的鼻子,一樣的眼睛,可是,他真的不再是他了。
  青春啊,熱血啊,愛啊,恨啊,真得活到這個份上,才能掐著腰很牛B地說一句:過眼雲煙,過眼雲煙呐……
  回到家裏,我哼著小曲把自個花錢買的戰利品,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床,並且打算將每一件都穿給自己家的全身鏡展示一下。抽瘋也好,閑得無聊也好,總之,我就是這麽幹了。而且穿上那件新衣服的時候,我還難得的好心情試了一下白天剛買的眼線液,畫完眼線,我又很悶騷地找了個跟衣服相襯的顏色的口紅塗了一下。
  在鏡子前麵美美地轉了幾個圈,自我感覺都不能簡單用良好來形容了,就在我還打算反方向再轉幾個圈的時候,卻聽到門鈴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竟然是陳靜儀。
  陳靜儀依舊一張公式化的臉對我點頭扯了一個公式化的笑容,我側身讓她進屋,她沒動,隻是遞了個盒子給我。
  我疑惑地接了過來,“什麽?”
  陳靜儀公式化地回答:“溫先生讓我交給你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居然是我前兩天還在心裏頭掛念的新款手機,“給我的?”
  陳靜儀點頭,我一時之間拿不準溫少賢又搞什麽鬼,他除了我生日從來不會送我禮物的,他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來著,今天突然讓陳靜儀給我買手機,我還真覺得有點意外。
  陳靜儀把東西交給我之後,沒再多說一句話便直接離開了。她跟溫少賢一樣屬於怪人科,我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判斷她,所以,她的來去也可以像風一樣自由。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望著手機,總覺得這事有蹊蹺,以我對鐵公雞溫少賢的了解,肯定不單隻是送手機這麽簡單?
  九點左右,我聽鑰匙開門的聲音,我條件反射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溫少賢進門之後淡淡掃了我一眼,竟然微微彎起唇角輕聲問道:“新買的?”
  我突然記起自己還畫著妝並且穿著連標簽都還沒摘的連身裙,他該不會是以為我特意穿一身新鮮等著給他看的吧?一時之間,尷尬得無與倫比。
  我點了點頭,回房拿著睡衣打算去洗手間把衣服換下來。
  溫少賢沒擋我,隻是在我經過他身側的時候,他竟然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挺好看的。”
  我腳步一僵,沒聽錯吧?溫少賢不僅對我露出陰森森的微笑還破開荒地讚美我,而且還給我買禮物?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
  不過,我沒勇氣求證,而是一頭鑽進了洗手間。等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溫少賢扯著領帶進了房間,我像個狗腿子一樣連忙跟著進去接過他脫下來的西裝認真地掛了起來,然後轉過身站到溫少賢麵前仰頭替他解開領帶。
  我跟溫少賢在一起的時候,仿佛他天生就是個被侍候的命,而我呢?骨子裏似乎包含著濃鬱的丫鬟氣質。突然之間,我有一種錯覺,似乎近些日子的小插曲全都過去了,我們又回到了過去雖然冷漠但是平和自在的男女關係中,不存在誰故意氣誰,更不存在任何非分的想法,我真心覺得這樣子挺好的,無壓力無困擾。
  這時,溫少賢將放在領帶上的手落下像往常一樣理所當然地享受我的侍候,原來,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什麽,都沒有變。
  很多時候,我對於人生的境遇與波折都非常不能夠理解,就好比我跟溫少賢的關係。現在,我對溫少賢所做的一切,比如說,低聲下氣,這是我以往從來都沒有對薛子寧做過的事情。那時,反而都是薛子寧像侍候太後一樣地縱容著任性嬌縱的我,甚至於我還是不滿足,輕則嘮叨埋怨,重則大呼小叫,甚至動手毆打他,時常將我爸交待給我的禮儀修養給丟棄到天涯海角。
  奇怪的是,薛子寧並不覺得難以忍受,反而是樂在其中,還經常性笑眯眯地將我對他的野蠻行為歸結成打是親罵是愛。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就像現在的我與溫少賢。
  想到這裏,如果我拿出對溫少賢十分之一的耐心與溫和來對待薛子寧,薛子寧在離開我的時候是不是掙紮能多一些,甩在我臉頰上的那一巴掌力度能小一些,當然,這都是如果了。
  其實,我最想做的是,如果,時光還能夠回到從前,我至少每周選出一天或者兩天用現在討好溫少賢的狗腿子模樣來討好薛子寧,讓他在離開我之後一輩子記得我每周一天的好,讓他因為選擇離開我而內疚一輩子。
  好吧,我承認,自己的想法還是帶著那麽點惡毒粗俗的目的,不過,也真的隻是一點點而已。
  看著眼前的人,我又忍不住在想,如果哪天溫少賢離開了我,他又會不會念著我那幾分好,會不會懷念?會不會惦記?不過,我想他一定不會,因為他是非人類,所以,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來考核他。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跟溫少賢均已經沉默了許久,而溫少賢也正低頭望著我。我因為一時的失神頓覺有些尷尬,正想轉身去替他放好領帶,溫少賢開口問道:“靜儀把東西交給你了嗎?”
  我點頭“嗯”了一聲。
  溫少賢見我沒有說話,便又追問了一句:“你不喜歡?”
  我突然有些失神,而且大腦有點跟不上思維的頻率,甚至連溫少賢一向緩慢的語速我都跟不上。
  我忍不住開始搓自己的額角,心情沒來由地開始煩躁。
  以往我們雖然是有些苟且關係,可是至少我們沒有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如果說現在溫少賢開始一點一點地給我花錢了,那是否會按月給我發工資了呢?那我是不是就變成一個全職的地下情人了?我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他媽的!一個破手機把我一整晚的美麗心情都給破壞了!
  光隻是這麽想著,我居然沒來由的肝有點疼,對,確定是肝的位置。我又開始默默分析,如果我把自己的手機卡插進新電話裏麵,這肝疼是不是能緩解點呢?於是,我當著溫少賢的麵第一時間這麽幹了。
  可是我打開一看,新手機裏麵竟然已經是裝了卡的。
  我疑惑地望向溫少賢,溫少賢麵無表情地望回我,“是的,裏麵有個新號碼。”
  “為什麽?”我皺眉,很不解。
  溫少賢不像是回答我的問題,自顧自說:“靜儀在這個號碼上麵存了很多話費……”
  我不知道他搞什麽鬼,有些不耐煩地摁開手機,並且真的去查了查話費短信,當我看到那一連串零的時候果斷開始風中淩亂了,而且老眼都跟著有些昏花。
  溫少賢平靜地欣賞著我為數不多的淩亂時刻,冷漠說道:“當然了,換不換這個號碼還是你自己決定。”
  在這裏,我特別想嘮叨一下我的家庭情況。
  我的爸爸在我們家鄉的一家事業單位服務了一輩子,典型的撐不著也餓不死的鐵飯碗,再加上他為人不夠圓滑,所以一輩子也沒有什麽晉升的機會。我的媽媽在一家國企上班,去年已經退了下來,現在沒事就是跟一群年紀相仿的婦女同胞唱唱歌、跳跳舞外帶AA聚餐,退休生活豐富又多彩。
  我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在家鄉也算是小康之家,不過,我雖然沒有兄弟姐妹,可我爸對我這根獨苗苗絲毫沒有溺愛,在我還不知道人民幣是幹嘛用的時候,就開始教導我金錢來之不易,不能大手大腳,所以,我在他們的熏陶下,一直算是比較節儉的好孩子,而且,長年被苛刻零用錢的我從小就深刻地知道錢是好物。
  其實,我背著溫少賢買的那些股票比我這幾年在電台拿的工資還要多,可是買了這間小公寓之後,生活雖然不算吃力,但是也不能任著性子去花錢。而且逢年過節我都還會給爸媽匯一些錢,我知道他們不差錢兒,我隻是想讓他們知道我的心裏還是惦記著他們。
  上個月,因為禍害精唐潔慫恿我買的消息股被淒慘套牢之後,我前所未有地開始囊中羞澀。
  所以,當溫少賢問我的時候,我腦海中果斷閃現出一個大字:
  換!
  不換是個二傻子!
  之前,我曾經信誓旦旦地述說過我有多麽舍不得這個陪伴我數年的電話號碼,可是,看吧,我掛念的、懷念的還有不舍的,所有捆在一塊都敵不過金錢帶給我的歡快及愉悅。
  不過,原本打算將自已的手機卡先收一收,因為用與不用,溫少賢也不可能知道。可是這個想法以溫少賢走到我身旁拿過我的手機卡問都沒問一句便扔進了水杯裏而宣布告終。
  我心底頓時湧起了怒火,我不氣他擅自處理我的東西,我隻是氣他為什麽毫無禮貌地扔了我的東西之後竟然一臉從容地轉身回了房間,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淡然。
  我坐在沙發上開始呆滯,望著平靜躺在玻璃水杯底部的小小卡片,心情沉痛又複雜。最重要的是,我似乎又開始對那個電話號碼產生了強烈的依依不舍情緒。
  心痛之餘,我開始回想溫少賢一整晚的怪異舉動,突然之間像是參透了一些問題,因為這一發現,讓我原本的沮喪陰霾一掃而光。當我看到溫少賢頂著濕發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我便勇敢迎了上去,然後帶著笑意望向他。
  溫少賢用一貫的冷漠表情回望我,並且連眉頭都微微蹙在了一起。
  我笑說:“你如果隻是想讓我換個電話號碼,真的不用如此破費的。”
  溫少賢微微一怔,然後持續用冰涼的眼神看著我,直望得我毛骨悚然他也沒有說一句話。果然,與溫少賢的言談方式是不適合用輕鬆的處理手法的,於是,我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想告訴你,手機卡就算是衝進廁所,花幾十塊錢也是補得回來的。”
  溫少賢眉心又緊緊地皺在了一起,隻不過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仰頭望向他,然後補充道:“但是我最近挺忙的,不想費心去補了。”
  寂靜,一種可怕的寂靜在我們四圍肆意蔓延,稍傾,我看到溫少賢的眉心緩緩鬆開,一瞬間,我的心情也跟著莫名愉悅了起來。我語氣輕鬆地說:“我把這當成新年禮物,但是,你可別指望我有東西回贈你。”
  說完,我不看他表情,而是轉身進了房間。
  其實就在我一轉身,我便也忍不住揚起嘴角。與溫少賢在一起這麽輕鬆的氛圍,我們還從來沒營造出來過,現在的我們雖然稱不上是如膠似漆的情侶,至少還算是相敬如賓吧?
  別扭了這麽許久,我與溫少賢的關係終於又回到了從前,一直以來相親相愛那指定是談不上,可是不再冷言冷語,對我們倆個人來說都已經算是一個了不起的跨越了。
  吳嬌花最愛掛在嘴邊說的一句話是,女人就是個作(zuo第一聲)物,你順著她,她就在野蠻的道路上一路向北,你逆著她,她反而服服帖帖。
  然後我忍不住追問:那你到底有沒有跟作物發生過感情或者肉體的牽絆呢?
  這個問題其實打從我認識吳嬌花第一天開始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時不時就有脫口而出的衝動,其實,我忍得很辛苦啊。
  我記得當時,吳嬌花發出一聲類似嚶嚀的聲響之後,眼神狠毒地斜了我一眼便傲嬌的轉過頭三天都沒跟我說話。
  作為作物的我竟然對一向冷漠、愛擺臭臉子的溫少賢逆來順受了三年,似乎連我自已都想不到是怎麽做到的。我也不知道這個男人除了模樣生得好之外他還有什麽優點,雖然今天晚上我也沒有能力找出他有什麽特別值得我談論的優點,但是,至少,我覺得他在我心裏從非人類跨越了一個等級,那就是他似乎有了那麽一點人味,也或許撕掉偽裝,他可能也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一直以來,我不想去了解他,他也抗拒別人窺視他的內心,除了在床上我們溝通無障礙之外,下了床,我還真是手足無措,既然今天大家難得相處得和諧又融洽,那就再融洽一些吧。
  於是,我別有用心地找了一件稍微涼爽一點的睡衣去洗澡。不過,請記住,我的主動與手機與話費是統統沒有關係的!
  在洗澡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男女關係中關於進退的說法。
  一段關係中,男女麵對麵站在兩端,中間是一段適當的距離,我們稱之為神秘感。一個人選擇向前走一步,另一個必須向後退一步,那麽這段關係才能長久和諧的維持下去。
  自然而然,我又想到以往與薛子寧的關係,我們都拚命的向前跑,很輕易就衝破了那個安全的距離,我們如膠似漆、緊緊擁抱,最後,變成了一段讓雙方都窒息的關係。
  而我跟溫少賢,我們倆永遠都呆立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也許我們曾經都有伸出一隻腳試探性地走上一小步,看一看對方的反應,可是片刻之後就又不自覺地同時將腳縮了回去,於是,我們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遠,遠到飄忽,遠到不真實。
  誰說沒有愛情的關係不能夠長久?我覺得真的不對,瞧我跟溫少賢,不一樣和和氣氣地在一起渡過了三年。
  三年,也似乎就是眨眼之間的事情,多眨個幾次眼,似乎一輩子也能就這樣過去,剛想到這裏,心底頓時有一股寒意開始緩緩上湧,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回到房間,頭發微濕的溫少賢正半靠在屬於他的那半邊床上捧著本書入神。床頭櫃上的台燈光線很柔和,那是我選的,原先的燈罩要亮許多,我不喜歡,又特意重新買了一個換了上去,所以,那個燈光很昏黃的,昏黃到我有些看不清溫少賢的表情,可是床頭櫃上那個玻璃水杯卻散發著藍幽幽的光圈,通透又純淨。
  溫少賢原本隻是抬頭淡淡掃了我一眼,又看回手上的書,可是片刻之後他便又抬起頭定神望著我,可能是注意到了我別有用心的睡衣。
  這時,我才終於看清溫少賢的表情,他唇角微微帶著笑意正一臉淡然地等著我靠近他,這個狐狸。
  一時之間,我竟然緊張得像個從未經曆過男人的老處|女。其實,一直以來,不管是誰主動,最後瘋狂難耐、低聲哀求的那個都是我,所以,今晚上的我,想試圖改變這個局麵。
  明明知道溫少賢在看著我,我偏偏不靠近他,先是慢吞吞地擦頭發,然後慢吞吞地開始把潤膚的、潤體的,潤手的、潤腳的統統擦了一遍也沒有看溫少賢一眼。
  不過,讓我失望的是,溫少賢比我還淡定,人家依舊把我當空氣一樣一樣的。
  真他奶奶的沒勁!
  江郎才盡的我自暴自棄地轉身將自己在床的另一側重重地躺了下去,閉上眼睛並且很認真地將後背對著溫少賢。
  “這麽輕易就放棄了?”
  溫少賢的聲音傳來,似乎帶著一絲調侃。
  我閉上眼睛裝死,溫少賢似乎發出了一聲愉悅的輕笑,“這還真是我見過的最粗糙且最不負責任的挑|逗行為。”
  我頓時轉過身,有些懊惱地瞪住他。同時,溫少賢卻突然伸手將我撈進了懷裏,手臂也瞬時環在了腰間,接著,他慵懶的聲音從我頭頂飄了過來,“其實你隻要再堅持幾秒鍾,你就成功了。”
  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是莫名能感覺到溫少賢應該是帶著微微的笑意,我也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你還打算繼續嗎?”溫少賢突然又開口,聽口氣似乎少爺今晚興致還不錯。
  似乎,改變局麵的時候到了,我抓住時機清了清嗓子,“困了。”說完,我故意從他懷裏滑了出去,然後翻了個身持續將後背對著他。
  溫少賢果然靠了過來,伸手撩起我的頭發輕輕順到耳後,然後蹭到我的耳旁聲音低喃地說:“我可一點都沒困。”
  溫少賢撩起我頭發的動作異常輕柔,似乎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我,再加上他說話時微微嗬出的熱氣灑在我耳旁,頓時,我耳根子就跟著熱了起來。
  我方似乎又要淪陷。
  嗨,算了,淪陷就淪陷,不算丟人。
  就在我認真想著關於淪陷與丟不丟人的事情的時候,溫少賢的吻已經落在了我的耳旁又滑到了我的頸上,最後停在了我的唇邊。
  突然有一種久違的陌生感,這麽一想,似乎好一陣子沒跟溫少賢如此親密交流了。好在,基礎打得好,熟絡起來並不難,所以,還沒等我矜持呢,便發覺自己的睡衣已經不知幾時被溫少賢解了開來。
  “燈……”我被吻得氣喘籲籲還不忘記騰出一口氣來提醒溫少賢。
  溫少賢同時伸手摁住我伸向台燈的手,爾後,眉頭微微蹙起望著我,“你是怕看見我,還是怕我看見你?”
  溫少賢的眼神又顯現出咄咄逼人的氣勢,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又犯了錯誤。
  其實打從剛開始跟溫少賢在一起的時候,要麽是關著燈,要麽我選擇閉上眼睛,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缺少一種直視溫少賢雙眼的勇氣,更加不喜歡自己一絲|不掛呈現在他麵前時的那種尷尬,讓我沒來由開始膽怯,膽怯什麽,我卻又說不清楚。
  “我要你看著我,看清楚我。”溫少賢語氣變得冰冷,眼神更像是蒙上了一層寒冰,與先前判若兩人。
  我偏過頭也賭氣般不再看他,瞬間翻臉無情並不隻是他一個人的專利。
  可是我這個態度似乎讓少爺更加生氣了,他竟然稍嫌粗魯地勾起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視他,“為什麽不敢看我?怕看清楚之後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是嗎?”
  “溫少賢,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也忍不住氣憤地說了一句,似乎三年來這也是我頭一回這樣直呼他的姓名。
  溫少賢冰冷的眸子仍然定神在我的臉上,“你關上燈閉上眼睛就可以把我當成是另一個人,是不是?”
  我曾經說過,我最不願意聽到溫少賢提起那個人,這會讓我想到自己的狼狽跟愚蠢。三年前自己做的傻事也真的隻是傻事,我真的不願意再被任何人提起,尤其是溫少賢。
  剛剛以前,我還在為可以與溫少賢再次建立和諧友愛關係而沾沾自喜,原來,這真的是我自以為是。眼前這個男人,我壓根一點都不了解,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或者在想什麽,關於他的一切一切,都像一個謎一樣,可能在他身邊生活幾輩子,都不一定能解開的謎。甚至於他的憤怒與喜悅,我都不知道來自於何處,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在幾時踩上地雷而被炸到粉身碎骨。
  或者眼前這別扭的一切,隻有一個解釋,就是他已經厭倦這一切,包括我。
  我直直望向他的雙眼,平靜說道:“如果隻是要分開的話,其實你不用像現在這樣無理取鬧。”
  “分開?”溫少賢陡然間皺起眉頭,唇角也掛起了冷笑,“倪悠揚,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真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他對你還是這麽重要,似乎當年你連命都不要了,也不那麽奇怪了。”
  這一刻,我真想找誰借一些勇氣,讓我可以在溫少賢漂亮的臉蛋上狠狠地扇上一耳光,可惜沒有人。我終於知道一直以來自己到底怕溫少賢什麽?我想,我怕自己的傷口被撕開,然後再狠狠地撒上一把鹽或者淋上辣椒水,而這些傷口,隻有溫少賢找得到,隻有他。所以我一直小心謹慎、小心翼翼,就是生怕溫少賢提起這些血淋淋的舊事,盡管他一次都沒提過。可是今晚,他卻突然提起這些讓我難堪尷尬的往事,此時此刻,他在我心目中真的跟薛子寧一樣混,全他媽是混蛋!
  用力推開他,我憤然下床打算離開房間,就在同時,溫少賢的手機卻在深更半夜響了起來。
  溫少賢鬆開我,一臉平靜地將電話接了起來,似乎剛剛那個跟我無理取鬧的男人隻是我的一個幻覺。不過片刻之後,我就看見溫少賢的眉頭緊緊地鎖在了一起,“好,我馬上來。”
  溫少賢掛了電話,便看著我說:“我晚上喝了酒不能開車,你送我去醫院。”
  “醫院?怎麽了?”我緊張地問,連剛剛的不愉快也都忘了個幹淨。
  “我爺爺。”說完,溫少賢批上外衣就率先往外走。我想也沒想,直接將大衣套在了睡衣的外頭便慌忙跟著溫少賢往外走。
  我在玄關處隨便捅了雙球鞋在腳上,剛直起腰,溫少賢竟然將我放在鞋櫃上頭的厚圍巾圍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突然間便愣住了神,而溫少賢看都沒看我一眼便先一步出了門。
  雖然駕照拿到有一些時日,但是我駕車的水平不僅經常性遭受到吳嬌花的抨擊,還時常被人讚美我前生一定是個開出租車的,總之就是坐上車有一種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無奈,絕望也是帶著多層次的。
  由於時間太晚,路上車輛本來就不多,我不自覺將車開得飛快。一般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是吳嬌花的話,他一定是雙手全都死死抓著扶手,指節泛白,連銀牙都幾乎能咬碎,可是溫少賢卻一絲反應都沒有,真不像我的乘客的風格。
  我偶爾會側臉望一望溫少賢,溫少賢一直單手撐在車窗上扶著額頭,一臉凝重像是結了霜冰,我不敢說話,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車子來到了上回我住院的那家私立醫院的門前,遠遠就看見陳靜儀已經等在了那裏。我將車駛進院內還沒等停穩,便看見一個男人從陳靜儀的背後走了出來,我身體一僵不自覺用力踩在了刹車上,車身猛得停住,我抓著方向盤,望著向我們走來的梁文增,心跳驟然擂起了戰鼓。
  我媽的妹妹,也就是我三姨,她是小學的語文老師。我小學跟她在一個學校,所以我整個小學時代都是在她眼皮底下渡過。由於我從小在家裏被爸管著,所有的調皮搗蛋都被壓抑著在學校爆發了,於是,我也經常性因為上課不認真聽講或者擾亂課堂紀律而時不時會被班主任丟粉筆頭或者拎到教室外當守門的。
  可能我天生臉皮比較厚,絲毫不覺得一個小姑娘站在門口有多丟人,但是我會害怕,怕被我的三姨看到,每回走廊上有一絲風吹草動,我汗毛都跟著立了起來。
  而當下,我看著梁文增走過來時的感覺,就跟看著我三姨穿著高跟鞋從走廊那頭向我走過來時的感覺是一樣一樣的,當時,我是怕三姨向我爸爸反映情況,而此時,我腦海中閃現出許多情緒,比兒時的我的大腦裏裝的東西更深層次、更豐富多彩,不過,懼怕得最多的還是對未知的不可控性。
  我看著梁文增越來越近,我很沒種地果斷彎下腰躲藏了起來,並且飛快用圍巾將自己的臉纏了起來,等我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溫少賢正用一種怪異的眼神望著被圍巾纏住隻露出兩隻眼睛的我,質問道:“你搞什麽鬼?”
  我搞什麽鬼,他心裏不是更清楚!
  我壓低聲催促:“你快下車,一會兒你表弟過來會認出我的。”
  這時,溫少賢才轉頭望見與陳靜儀一同走過來的梁文增。
  此時此刻,我發覺對於溫少賢這個人的了解又進入一個盲點,因為他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果斷下車然後趕在梁文增看到我以前將我趕走,反而隻是皺眉望著梁文增一點一點地靠近他的車子。
  不完全估計,我緊張到呼吸停留在喉口始終不記得轉換,可是,待溫少賢終於側首望回我的時候,我竟然在他眼中望到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結合上回他在梁文增麵前把我當成陌生人的樣子,我還真不知道他此時為什麽表現得如此坦蕩。前幾天還不認識的女人,現在深更半夜同時出現,而且我這副不倫不類的穿著,儼然就是剛剛從床單上爬起來的放|蕩樣子,我還真不知道溫少賢要如何對他表弟解釋眼前的狀況。
  可是片刻之間,溫少賢又做了一件我想破腦袋都想不通的事情來。
  就在梁文增已經走到了車頭前的時候,溫少賢竟突然拉下我臉頰的圍巾,我還沒來得及阻擋,他雙手捧住我臉頰又印了一個吻在我的唇邊,爾後雙唇留在我的唇邊輕輕說道:“不要亂跑,乖乖回家等我。”說完之後又像沒事人一樣理了理衣領下了車。
  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許多過往的畫麵,三年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原來我光沉迷美色壓根一點都沒有弄懂美色腦袋裏裝得是什麽,他前一秒鍾與後一秒鍾所表現出來的行為是沒有連貫性的,我更不知道剛剛印在我唇邊的這個吻算是什麽?做給他表弟梁文增瞧?或者給我定心丸吃?不過,最後這個可能性是沒有可能性的,我絕不能如此自戀地去猜想溫少賢各種無意識的行為。
  再仔細一想,除了在我的小屋,我們還從來沒有在除那以外的地方這麽親密接觸過,保守估計連手都沒牽過。我隻能說,溫少爺的腦筋興許是擔心他爺爺給擔心出了間歇性神經錯亂,才會做出這種不合乎他個性的詭異事情來。
  此時,梁文增站在車頭抱著胳膊很認真地望著我,我的目光勇敢地跟他接觸,可是卻很沒種地默默低頭將圍巾扯了起來,並開始暗暗祈禱他壓根認不出此時未化妝又打扮不倫不類的我到底是誰。
  溫少賢走進醫院,並沒有因為梁文增站在車頭前而稍作停留。陳靜儀隨即轉身跟了上去,梁文增卻仍舊站在車頭前一動不動地望著我,我心跳飛速,垂下頭,掛起倒檔默默將溫少賢的車開離了醫院。
  其實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懊惱,之前是溫少賢不想讓梁文增知道他與我相識,這與我還真是一分錢幹係都沒有,我又何苦像狗腿子一樣去配合溫少賢把我自已弄得偷偷摸摸多見不得人似的。再者說,梁文增他看出來與看不出來絲毫都不會影響到我的生活。我為何如此多的顧慮?還真犯不著。
  今晚,與其說原本因為梁文增看見我們在一起的畫麵而心煩,倒不如說因為溫少賢這些怪異的舉動讓我更煩亂一些。
  我將車開回了小區,突然間想到溫少賢下車前跟我說的話。我穿成這德性不乖乖回家,我還能神到哪去嗎?離開這部車,保守估計我都得被人抓起來送精神病院去,再不完全估計一下,還是一個偷了名貴車的精神病人。
  其實我開車的水平還仍然局限在隻可向前、不可後退的瓶頸,所以我在停車位上足足倒了二十幾把才勉強將溫少賢的車停個周正,我摸了把汗水剛拔下車鑰匙,便聯想到一個憂傷的事實,由於出門太匆忙,我居然成功地將家鑰匙還有手機全鎖在了家裏。
  其實我不是一個丟東拉西的人,尤其是一個人住以後,我把家門鑰匙看得比生命還重要。我的鑰匙分成三份,一份給溫少賢,一份在辦公室的抽屜裏,另一份隨身帶著,所以,即便是我將隨身那串鑰匙鎖在了家裏,我也可以用辦公室的備用鑰匙。可眼下,去辦公室取嗎?不可能,辦公室的鑰匙在包裏一起被家門鎖著。這個淩晨三點的時間,難道我去砸電台的窗戶嗎?那我跟真正的精神病人有什麽區別?仔細一想,區別倒是還真有,我比他們神經得更專業。
  回頭去找溫少賢?
  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剛閃現出0.01秒的時候,我就迫不及待地將它掐滅了。此時,溫少賢的家人一定都圍在醫院,萬一被人看到我,我不敢保證溫少賢還能不能讓我看到明天的日出。
  我將外衣裹了裹,重新坐進車裏,認真思考接下來的動向。找唐潔肯定不行,她跟父母住在一起,讓她媽媽看見我還好說,可是讓她老爸看見我就不好辦了,因為我的外衣裏頭穿得是一件挺清涼的睡衣。
  想到這裏,我頓覺寒冷,忍不住將胳膊抱了起來。
  找吳為?雖然他性別模糊,可畢竟人家常年去的還是男廁所,而且那廝胸中揣著一顆極八卦的婦女之心,如果我這身打扮去了,光是車子的問題他都至少得拷問我到日出之後。
  我靠向靠背,忍不住對自己在這座城市的所得重新做了一次估算。以前,薛子寧還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擁有很多很多,說擁有全世界有點裝B,但是當時的我也真的很想裝B地說一句:我好像真的擁有了全世界。
  後來,我沒有了薛子寧,我突然間就變成了一無所有。
  再後來,我慢慢有了一份挺喜歡的工作,再再後來,我有了樓上那套我現在進不了門的小屋。
  這麽一算,原來自己在這裏除了一份工作,一套小小的房子,真的還是什麽都沒有。甚至連家裏的鑰匙的保管者也僅僅是溫少賢與我辦公室的抽屜而已。
  如果此時在老家,我隻要走上不到兩百米,便可以敲開我三姨家的門,然後一腳將我表弟從床上踹去沙發,然後在他的床上一覺睡到天明,睜開眼睛還會有三姨做的香噴噴的早餐。如果我願意多走幾步,還可以走到二舅家,他家跟我們家小區隻隔一條小馬路,再跟舅媽撒個嬌賣個萌,混個宵夜也是很輕鬆的一件事情。
  可眼下,我什麽都沒有,仿佛四圍都是暗黑色的海水,與漆黑的夜連成一線,更像是茫茫無邊的慌亂,而溫少賢的車就像是一葉隨風飄搖的船,孤獨地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麵上隨浪浮沉,與此同時,我真正感受到了一種滅頂般的深濃孤寂。
  三年來,這也是我頭一回如此深刻地開始思念我的家鄉,想念我的親人,想念我的老爸和老媽,甚至拖著鼻涕常年敲詐我的小表弟,我都深深地深深地想念著他……
  我的娘親總喜歡用“心大”這兩個字來評價我,尤其還喜歡跟所有認識我的人嘮叨我“心大”的由來。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領著我去百貨商場閑逛。那時候調皮得像個假小子一般的我在她稍一分神的工夫就跑了個沒影,我媽先在商場灑了幾缸子熱淚之後,被人告之我被人送到了失物招領處。等我媽掛著老淚衝到招領處的時候,我正坐在商場工作人員身旁又吃又喝,不僅一滴淚沒掉反而小臉紅撲撲一副心情美極了的模樣。
  所以,據我媽說,我五歲的時候她就看出我心大,而且還有點沒心沒肺。
  我為什麽會突然提到這事呢?因為,我前一分鍾還在感受著野火燎原般的孤寂,後一分鍾的我居然蜷著身子在車裏睡著了。再後來,是有人敲車窗的聲音傳來,我才陡然驚醒了過來。
  這時,我才發覺自己竟然一覺睡到了大天亮,我眯起雙眼定了好一會兒神才看清楚車窗外一臉怒氣的男人居然是溫少賢。
  “你怎麽睡在這裏?”溫少賢拉開車門,說話的語氣跟他的表情一樣飽含著滿滿的怒意。
  “我……”我正想說話卻沒想到先捂著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我沒帶鑰匙。”
  溫少賢微怔了一下,“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沒帶電話。”這個問題一點也不難回答,所以我答得很幹脆。
  溫少賢定定地望了我好久,再開口語氣竟然也軟了下來,“為什麽不回去找我?”
  我正想接話,溫少賢又皺眉說:“我要是不回來呢?”
  我忍不住又打了哈欠,含糊不清地說:“你說讓我回家等你,我想著你應該會回來的。”
  說完我伸了個懶腰轉身上樓,手腕卻突然被溫少賢很大力地握住。由於睡眠不足,短時間內我似乎沒有分析溫少賢肢體語言的能力,所以我決定不恥下問。
  “怎麽了?”我望著他問道。
  溫少賢沒說話,沒想到他竟然抬手將我脖子上鬆散著的圍巾重新圍緊了一些,然後沉默著牽著我的手上了樓。
  從三年前開始,我便異常愛護自己的身體。現在雖然沒有感冒的臨床症狀,可在車裏頭凍了一夜的我還是給自己衝了一杯感冒茶提前預防,瞧我這惜命的女人。
  等我喝完了之後回到房間,溫少賢竟然站在我的飄窗前入神。
  我心頭一軟,忍不住走過去輕聲問:“你的……爺爺怎麽樣了?”
  溫少賢轉回頭麵無表情地望著我,似乎沒有說話的意圖。突然間我就悔恨了,人家表明了不需要外人關心的模樣,我還真是自討沒趣。
  於是,我一本正經地問:“你現在要不要吃早餐?”
  這回溫少賢有反應了,“我爺爺沒事了。”他居然別出心裁地選擇回答我上一輪的提問。我看,如果可以順暢地與溫少賢溝通,指定比得諾貝爾獎還要難!
  我正想著是將第二個問題再問一次,還是要怎麽樣的時候,溫少賢又說話了,“早餐不吃了,我想睡一會,你陪我。”
  這又是一個我不知道如何應對的問題,看樣子,即使有拿諾貝爾獎的聰明才智也不見得能與溫少賢溝通無障礙。
  不過,就在我將思維橫向伸展到諾貝爾獎得主的智商大概有多少的時候,溫少賢已經伸手摘掉我的圍巾,並替我脫掉了外衣,再然後,他竟然將我打橫抱起來放在了床上。
  這大清早耍流氓也太不合適了吧?我沒來由一陣驚慌,驚慌的原因是我這副凍了半宿的冷冰冰身體一時半會兒也真的熱情不起來啊。
  片刻之後,發覺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溫少賢和衣圈著我卻沒有任何的動作,似乎隻是為了把我冰冷的身體抱在懷裏,然後,溫暖我。當然,這也真的隻是,似乎。
  也不知道是感冒藥起效了,還是溫少賢的熾熱體溫,我窩在他的懷裏竟然真的開始昏昏欲睡,看樣子,我媽說我心大還真是一點也不假。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的時候,溫少賢竟然在我頭頂低聲說道:“你這個女人以後能不能少幹點蠢事?”
  記得以前我在網上做測智商的題,做的時候自我感覺非常不錯,可得出來的答案竟然評價我屬於智商極平庸人群,當時的我有些不服氣,選擇再也不相信那些傻X測試,並且堅定地認為自己屬於智商高超的人群。
  可是不管我服或者不服,那些測試又可信與否,似乎我在溫少賢的心目中永遠跟那個“蠢”字沾上了邊。其實我心裏明鏡兒似的,就因為他在三年前看著我為了薛子寧要生要死,就堅定地認為這個“蠢”字將伴隨我一生。
  其實此時的我很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不過,可能是實在困得不行了,我竟然很配合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個“好”字之後順利地睡死了過去。
  補了一覺之後的我依然還靠在溫少賢的懷裏,此時此刻,似乎昨天半夜裏自憐自哀的孤寂感也一掃而空了。我知道溫少賢醒著,他也知道我醒了,可是我們誰都沒有說話,我仍然靜靜地任他擁抱著我。誇張點來說,如此相親相愛的場景,我都快要感動到熱淚盈眶了。
  許久我們都沒有說話,溫少賢胸膛隨著呼吸的節奏緩緩起伏,我忍不住又將臉頰貼近了一些,溫少賢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動作竟然也配合著將攬在我身上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
  “還冷嗎?”溫少賢問,聲音竟然溫柔得我幾乎要溺死。
  我搖頭,可是搖完頭之後,我的鼻間竟然開始莫名發酸。
  自從薛子寧離開我之後,我時常感覺自己像一片枯葉,不知道哪時起一陣風,把我吹去哪裏,或者哪時候下一場雨將重重地淋到泥土裏,說不定哪時候又會被人狠狠地踐踏在腳下,更不敢想哪天可能再現陽光,曬幹我的身體,等一陣風起,再次將我吹向藍天,周而複始……
  如此文藝地嘮叨了一大堆,其實也就是四個字,行屍走肉。是的,我一直在這個城市過著行屍走肉般的日子,不知道明天要幹什麽,甚至不知道下一分鍾要幹什麽,說穿了,我早已不知道安全感是什麽。即便是後來跟溫少賢在一起的這三年,溫少賢也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神秘得像一個不存在的人。所以,我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生活,自己把自己吃飽,自己把自己穿暖,自己悉心地照顧自己,這一點都不難,因為我知道這個城市沒有人會惦記著我,沒人會想你倪悠揚吃沒吃、喝沒喝、睡沒睡。可是現在,就在此時,我竟然因為溫少賢鮮少表露出來的關懷而感動得差點撒下一把熱淚。
  我不敢讓溫少賢感覺出來我的情緒,連忙將幾乎滑出眼眶的淚生生給憋了回去,然後故作輕鬆地問:“你餓了吧?我去弄吃的。”
  溫少賢沒有說話,可是攬住我的手臂竟然又開始收緊,緊到我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前一秒,我還在因為他的關懷而感動垂淚,這一秒,我又開始惶恐地暗暗懷疑他是不是想要謀殺我?因為我,真的快要沒法呼吸了。
  就在我已經為了活命打破溫馨畫麵試圖要掙紮的時候,溫少賢竟然稍稍鬆開了我,我剛吸回一口氣,而雙唇便被溫熱封住,溫少賢在吻我。
  配合,難得少爺有心情,我當然是努力配合。隻是我感覺到溫少賢的手指探到我睡衣下擺的時候,手掌的路線竟然停滯了下來,爾後,連接吻動作都暫停了下來,而是將臉頰埋在我的肩窩,緊緊地貼著我的皮膚蹭了兩下。
  因為他這個小動作,我呼吸陡然間有些急促,半晌才在他身下停下了躁動。
  溫少賢這一係列的表現,我開始認真懷疑,難道少爺他得了什麽難言的隱疾了?比如說……
  當然了,以上隻是玩笑之言,隻不過,溫少賢這種樣子,竟然激發起了我毫無根據的母性泛濫。
  我老家有一隻十多歲的老狗叫豆子,盡管已經老到眼睛看不見,走起路來也是像個老人家一樣慢吞吞帶著深度,可是這一點也不影響它在我家裏作威作福。而我這人從小就是個貓狗控,說是貓狗控好像也不對,應該是個長毛控,凡是長毛的動作我看到都忍不住心癢手癢,所以,沒事我就愛把我家豆子抱在懷裏一番揉捏,尤其喜歡將手指插|進它的毛發裏來回摩擦,豆子更是無比地享受。
  所以,當溫少賢的頭發蹭在我脖頸間的皮膚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地抬手將手指插|進他的發裏像摸我家豆子一樣帶著溺愛地揉了揉,隻是揉完之後,我自個先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過,驚悚過後,我開始詫異溫少賢的頭發竟然如此的柔軟,摸上之後,像是有清水在指尖緩緩滑動,然後從指尖傳來一種酥麻的感受散播到我的心房,霎時讓我的心都跟著化成了一灘溫水。
  看吧,我果然就是個長毛控。
  這是我首次如此無禮地對待溫少賢,比我公報私仇咬在他肩頭還要無禮,所以,我抽回手的時候連身體都跟著僵住了。
  這時,溫少賢突然抓住我剛剛侵犯他的手,先是攥在了手心,爾後分開手指與我五指交纏住,這個過程,我大氣也沒敢出一個,等與溫少賢目光相對的時候,我竟然發覺他雙眼中滿滿裝著笑意,那麽好看的微笑模樣,對我來說,竟然是那麽的陌生,我一時半會竟然始終持續在呆愣狀態中。
  溫少賢有非常好看的眼睛,每次他雙眼微微眯起的時候,長長的睫毛交錯,眼眶裏總是像有水波在晃動,讓人一不小心便沉醉其中,卻又神秘到你抓心撓肝。此時溫少賢的眼中真的是一種我從來沒有看過的愉悅,他的唇角輕抿,雖然在克製,可是仍然有微微上揚的趨勢……
  “我……剛剛不是故意的。”我吞了口口水,竟然開始自作主張地解釋起自已剛剛的怪癖行為。
  溫少賢笑意未減,“這不需要道歉。”
  我鬆了一口氣,忍不住在想,如果他知道我剛剛把他當成是小狗在愛|撫,他還會不會有此時這麽大度呢?
  經過了這天之後,我才發現,原來偶爾把男人當成小狗一樣愛|撫,他們竟然也是會有一種變態的愉悅的。連男人都會愉悅,怪不得豆子舒服的在地上滾來滾去了。
  之後的幾天溫少賢晚晚都會出現在我的家裏,可能因為他爺爺的身體狀況穩定了,他的心情似乎也慢慢變得平和了。不過,他雖然晚晚都出現,可是卻總是抱著我像老夫老妻一樣純睡覺,以至於我經常性有一種錯覺,錯覺我們已經是一對跨越了更年期的中年夫婦。
  不管怎麽說,溫少賢不再冷言冷語地挑我毛病,我真的要謝天謝地了,而且年底了,先是平安夜,後是聖誕節,再後來又是元旦新年,電台各種各樣的活動,把我們一個個值班值到臉都變成了各種菜色,我哪還有心情去管其它。
  吳嬌花趁著午休,居然掏了一張麵膜敷在了臉上,我看著他直搖頭,“大為,你還真是……真是越來越真性情了。”
  由於貼著麵膜,我窺視不到吳嬌花的表情,隻是聽到他鼻子一哼,“我這已經連續一個禮拜沒睡好覺了,我已經可以跟大熊貓競選國寶了。”
  我皺眉搖了搖頭,別說吳為了,我也已經好久沒有睡到過自然醒了。
  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準備閉目養神,可還沒等我合上雙眼,我感覺肩膀被人用力一拍,馬老大的聲音即時就傳進了我耳朵,“閨女,你不得了呀。”
  我揉了揉被馬老大拍疼了的肩膀,“老大,您這是特意挑大中午鍛煉我們小輩兒的膽識啊。”
  馬老大將手裝在褲兜裏,清了清嗓子,鄭重說道:“小倪同誌,有人找你,等在會議室。”
  我站起身開始嘟囔,“什麽人啊,還勞煩老大您親自通知?”
  馬老大剛剛一直繃著的認真表情頓時就垮了,然後彎腰一臉八卦地低聲說:“電視台的子寧。”
  我微一愣神,還沒等說話,吳嬌花將麵膜一摘,“蹭”一下竄到我眼前,“倪悠揚,你個騙子,還說你們什麽關係也沒有。”
  我搓了搓額頭根本沒有心情同吳嬌花解釋,揣著手機我便去了會議室,背後頓時傳來吳嬌花的驚呼:“呀,我的麵膜,倪悠揚,你賠我麵膜。”
  會議室裏,薛子寧穿著他最討厭的正式西裝,而且還係著領帶,除了畢業之後到處瘋狂麵試的時候,我還真沒瞧過他這副正經模樣。大學時,他最愛穿格子襯衣加牛仔褲,我偶爾懶惰不願意洗衣服的時候總愛把他的格子襯衣穿在自己的身上,那個時候,薛子寧總會像個狗腿子一般貼過來主動給我卷起長長的袖子,並且一臉諂媚地恭維我:“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這輩子攤上這麽個漂亮媳婦兒,穿啥都像公主,來,給老公親一個。”
  其實跟薛子寧分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控製不住自己去懷念與薛子寧在一起的每一個畫麵,不到淚眼婆娑,絕不罷休。
  眼前的薛子寧成熟了穩重了,總是掛著傻笑的唇角也似乎變得堅毅了,臉頰也似乎比電視上看著消瘦一些……
  我趕走自己的紛亂思緒,微笑問:“你怎麽上來了?”
  上次在商場,我就跟自己說好了,不再逃避,不再老死不相往來,我要用最平常的心態去對待他,用這樣的方法來證明,我已經忘記了,而且我過得很好。
  薛子寧連忙站起身,“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我搖頭,“你……找我有事嗎?”
  薛子寧又不自覺地開始抬手撓自己的後腦勺,我轉過身不再看他,給他倒了一杯水。
  薛子寧接過水,我便坐在他的對麵。
  薛子寧雙手交叉握著水杯,似乎在組織語言,我也耐心地等。眼前的薛子寧真的不再是那個滿嘴跑舌頭的毛頭小夥了,原來的他,死的能讓他說活了,活的能讓他說死了,其實我一直堅定地認為,隻要他堅持,他總是會成功的,隻不過,他迫不及待地選了一條捷徑罷了。
  沉默了良久,薛子寧望向我,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氣問:“你是不是換了手機號碼了?我打了許多次,你都是關機的狀態。”
  我陡然想到被溫少賢扔進水杯的卡,忍不住露出無奈的表情,爾後,我撒了一個謊,“手機被我不小心弄丟了,買手機的時候剛巧存話費送手機,我就換了個號。你……找我什麽事?”
  薛子寧喝了一口水之後說:“我媽他們明天離開Z市,他們走之前很想見見你,你能不能跟我一起送送他們?”
  我垂下頭,想了想之後,抬頭說:“真是太不湊巧了,明天我一整天都要直播,你知道的,電台逢年過節,真的抽不出空。”
  薛子寧點頭,“我知道,沒關係,我跟他們說。”
  我不知道薛子寧說他知道什麽?知道我明天直播還是知道我根本不願意去見他爸媽,似乎更像是後者。這樣也好。
  我說:“麻煩你幫我跟叔叔阿姨說一聲抱歉。”
  薛子寧點頭,爾後起身說:“那我不打擾你工作了。”
  我起身送他,隻是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來說:“揚揚,你說今年春節會回去,現在也沒幾天了,你訂下來哪天走了嗎?”
  機票一周前我就已經訂好了,可是,我卻對薛子寧說:“會回,隻是還不知道哪天能走,所以都還沒有訂。”
  薛子寧又點頭,“好,我知道了。”
  我依然不知道他知道什麽,雖然我已經決定不再跟他慪氣,或者說跟自己慪氣,可是我卻還沒大度到要跟他歡歡喜喜相見歡,這個人也僅屬於偶爾遇上之後不再惡言相向的最普通最普通的普通朋友罷了。
  剛送走薛子寧,吳嬌花那張甜得發膩的臉頓時就蹭了過來,“揚揚……”
  我被他叫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說……”
  “你知道人家要說什麽的。”吳嬌花哼哼唧唧地說。
  我一邊整理桌子上的東西一邊說:“薛子寧是我校友又是老鄉,就是這麽簡單。”
  “不可能。”吳嬌花給予否定,“即使真這麽簡單,你能不對人家伸出魔爪?噯,你上哪去?你別走啊,人家還沒說完呢,倪悠揚,你這人怎麽這樣?”
  在洗手間裏,我捧著清水洗了好幾把臉,才讓自己徹底平靜下來。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討厭,為什麽看到薛子寧我仍然會大腦不受控製地回想起他以前對我的各種各樣的容忍跟寵愛,可是一想到他的好,不是說好用平常心的嗎?為什麽我還是做不到?聽到薛子寧的請求,我甚至也差一點就要點頭。
  果然我還是不適合跟薛子寧見麵,此時此刻,我萌發出哪怕傾家蕩產也要找個殺手來暗殺薛子寧的衝動。暗殺他,不是因為恨他,隻是為了不想見到他。
  可是出了洗手間,我就改變主意了,因為吳為這爛人居然耐心守候在女洗手間的門口打算繼續逼迫我坦白從寬,所以,我想在暗殺薛子寧之前先弄死吳為這娘娘腔。
  當天晚上我回到家已經淩晨一點了,打開門,就看到了溫少賢的鞋子,我輕手輕腳進了臥房,溫少賢躺在床上手上捧著書竟然睡著了。台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圈,印在溫少賢的臉上,像是鋪著一層柔和的陽光,整張臉看起來溫柔至極,也像極了那個午後溫暖的溫少賢。
  此時此刻,連深夜裏在冰冷大街上沾帶的一身寒氣也陡然間完全融化,我想都沒想便和衣爬到了床上,挨著溫少賢躺下,並且將冰冷的臉頰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溫少賢似乎並沒有醒,不過卻像是無意識地翻過身很自然將我攬進了懷裏。
  一種久違的溫暖震撼在我的心頭,震撼到我眼眶跟著發熱,鼻間開始酸澀。或許是這陣子太累了,這會兒完全放鬆下來的我,貼在溫少賢的胸膛竟然很輕易地就睡了過去。
  還沒和薛子寧戀愛的時候,我就很早熟地開始做一些與愛情有關的夢境,各種各樣浪漫的場景都在我夢裏出現過,隻是對方的模樣卻從來沒有清晰過。與薛子寧戀愛後,我自然而然將那張虛無的臉腦補成薛子寧,可是在今夜,我又做起了少女時的夢,而這次,我夢裏的男人臉不再模糊,反而清晰無比。
  那是溫少賢的臉。
  一場春|夢毫無預警地演變成了一場惡夢,最令人發指的是,夢裏的自己心情竟然是愉悅的。
  我被自己的可恥愉悅嚇醒之後,發覺自己正可恥地蜷在溫少賢的懷裏,而且還可恥地將手腳都壓在了溫少賢的身上。
  天已經大亮,我像做賊一樣把我不怎麽規矩的手臂跟大腿從溫少賢身上抽了回來,然後又偷偷摸摸地爬下了床。
  這時我才想起昨夜自己累到衣服也沒換就爬上了床,原本隻是想著躺下歇會兒,可沒想到自己一挨著溫少賢,竟然一覺睡到了大天亮。可是更奇怪的是,等走出房間我突然發覺自己竟然已經換了睡衣。
  心頭頓時爬過一股涼意,我一沒喝酒二沒吃藥,怎麽連溫少賢給我換了衣服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麽毛病了?我這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
  我搖了搖頭去洗手間補衝了個澡然後頂著濕頭發給溫少賢弄早餐。
  七點剛過,果然溫少賢就出了房間。
  我怕耽擱溫少賢的時間,不自覺開始手忙腳亂,頭也沒抬地說:“一會就好,五分鍾。”
  溫少賢沒有說話,而是轉身進了洗手間,片刻之後,我便聽到洗澡衝水的聲音。
  幾分鍾後,溫少賢坐在餐桌前吃早餐,由於我沒那麽早上班,所以我便先回房間去將頭發吹幹。等我把頭發吹幹之後,剛好少爺用餐結束,我悶頭又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全程我們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人覺得尷尬,似乎本來就應該這樣。
  我洗盤子的時候,溫少賢開了口,“什麽時候走?”
  “這個周末。”我將洗好的餐具放回碗櫃裏,又擦了擦手上的水,這才陡然想起回老家的事情還沒有跟少爺匯報呢,連忙補充,“本來昨晚上想告訴你的,可是到家之後看你睡著了。”
  “什麽時候回來?”溫少賢又問。
  “還沒訂。”我轉回頭望著他。
  溫少賢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轉身回了房間。
  放眼望了一圈,我這小屋除了我沒有活物,所以離開個半個月一個月的也沒什麽需要交待的。雖然三年沒回家,似乎也沒有什麽需要提前收拾準備的,一個箱子去一個箱子回,隻要不把自個拉下應該都不是問題。
  等我伺候少爺係領帶的時候,溫少賢突然問道:“需要用錢嗎?”
  我的手指頓時頓了頓,難道說,我把少爺伺候開心了,人家打算給我發個年終獎金啥的?那我是不是應該問下前兩年的還補不補了?這似乎我們之間頭一回提到這個敏感的字眼,雖然並不覺得刺耳,可是聽著確實是不怎麽舒爽。
  “不用。”
  說完之後,我恨不得把自己給暗殺掉,我應該趁著年關在鐵公雞身上狠狠拔幾根毛才對,如果心裏實在不舒服,那就當成是他補交房租水電費嘛,我幹嘛說不用呢?
  其實,前兩天把唐潔的那支消息股割肉拋掉一些之後,雖然肉疼,不過暫時手頭還是寬裕了,並且暗暗發誓,以後我要是再聽唐潔的消息我就不叫倪悠揚!記得當時,吳為還鄭重地對我說了一句“菜市場大媽都說她有可靠消息,這你也信”,可惜我把吳為的話當成耳旁風,現在虧損了之後,我才頓覺吳為的話是這麽有道理,比他以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有道理。
  不管怎麽說,投資有風險,理財失敗我認了,畢竟股票上我也掙到過錢,算一算我也不虧。所以,即使沒有溫少賢的幫助,我一樣把自已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反正還用不著他溫少賢給我錢花就是了。
  看吧,我倪悠揚雖然愛錢,可還是一個有骨氣的財迷。
  可能是我的心理活動過於激烈,手指了跟著過於忙亂,竟然把少爺的領帶越弄越緊,溫少賢終於皺眉抬手擋開我的手,並轉過身自已對著鏡子輕輕扯鬆了一些。
  這時,溫少賢頭也沒回地說:“以後,如果不是我提到的股票,你最好不要亂買。”
  溫少賢這句話在我的腦海裏跑了三個來回,我才想清楚是什麽意思。
  多麽好笑的笑話?剛剛以前還想著自已什麽都不靠他,可原來我背著他偷偷買的那些股票並不是靠自已的聰明才智,竟然全是他故意扮作不小心讓我偷聽到的。
  突然間,我又一次想到了那套關於智商測試的題,我想,我應該正麵接受那個測試結果了。
  等溫少賢整理好領帶回過身望著我的時候,我仍然像個呆雞一樣站在那裏,雖然表麵上我表情呆滯著,可是內心活動卻異常頻繁,胸口緩緩流動著像溫水蕩漾過的異樣情緒,隻是那種情緒到底是什麽,我卻又想不太清楚……
  轉眼間就來到了周末,第二天中午的飛機,我頭一天抓著唐潔在商場帶著目標的逛。三年沒回去了,我得給爸媽還有二舅三姨他們挑選一些禮物。
  等給他們的東西都選好之後,我在一家男裝店停下了腳步。
  一條格子的羊絨圍巾掛在模特的領口,莫名讓我喜歡得不得了,於是,我想都沒想就將那條格子圍巾給買了下來。
  唐潔頓時誇張地說:“倪悠揚,我對你另眼相看了,你這個鐵公雞居然舍得買這麽貴的東西。”
  我笑著說:“這不世界末日快來了嘛。”
  唐潔撇了撇嘴,“世界末日快來了應該對自已好才對,你倒好,覺悟還變低了,竟然傻不拉幾地給男人花錢。”
  我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沒有接話,這麽一想,我似乎還真沒給這個人花過一毛錢,他是鐵公雞,我應該也配得上鐵母雞三個字,剛巧一對一毛不拔的男女。
  莫名的,我心情很不錯,甚至開始在想某人看到禮物時的反應。可我剛付好錢,售貨員笑嘻嘻地把東西交到我手上的時候,我心情瞬間開始憂愁到慘淡,就這麽個破玩意兒竟然花掉了我半個月工資,要是用這錢買毛線讓我媽織,至少能織一屋子還有富餘。
  帶著怨恨離開這男裝店之後,我跟唐潔又路過一個價格趕上打劫的女裝店,唐潔故意取笑我說:“姐們,世界末日快來了,要不,你在這裏給我也挑一件?”
  我笑說:“妹子,等你那消息股連漲二十個漲停板的時候我會考慮的,現在嘛,回家洗洗睡吧。”
  我們倆正嬉笑著準備離開,突然感覺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氣壓從左側席卷而來,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唐潔也停下腳步莫名其妙看著我,可當她看向店裏的時候,竟然連忙拉著我的胳膊往前走,“餓了餓了,趕緊請我吃飯。”
  我點頭,任自己被唐潔挾持著往前走。
  “唐潔。”突然一個脆淨的女人聲音從女裝店裏傳了出來。
  唐潔吸了一口涼氣無奈又極不情願地停下了腳步。一個年輕女人掛著笑意從店裏出來走到我們的麵前,她的身後跟著個司機一樣的男人提著大袋小袋全是這家店裏的東西,我瞧著就那幾包東西都夠我吃喝好兩年了。
  那個女人雖然看起來不是花枝招展,甚至穿得樸實寡淡,但是我看得出來她這一身從頭到腳均不便宜。我對她禮貌微笑,不露痕跡地打量她,她有著非常光潔飽滿的額頭,隻是紮著普通馬尾都看起來自信滿滿。
  她雖然叫著唐潔的名字,可眼神卻一直擱在我的身上,明明帶著笑意,而我卻總覺得她的眼神帶著一種莫名的銳利,讓我一時之間開始手足無措。
  唐潔竟然無意識地開始將我擋在了身後,站在了我與那個女人的中間。
  “怎麽看見我就想著走呀?”她依舊笑著同唐潔說話,可是目光卻越過唐潔像刀子一樣刺在我身上,一時之間,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跟我說話還是跟唐潔。
  “哪有,我是沒看見你。”唐潔小聲地嘟囔。
  “我想跟她談一談。”她抱著胳膊微笑著望回唐潔。
  我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安的預感,我甚至可以感覺到我之前對她綻放的微笑都已經凝結在了嘴角。一時之間,我與她就隔著唐潔這樣相互對望著。
  唐潔小聲地對她說:“悠揚不認識你的。”
  “沒關係,我認識她就好了。”對方仍然微笑,帶著深意卻沒有溫度。
  溫婉大方、和氣優雅,似乎許多美好正麵的形容詞都可以用在眼前這個年輕女人的身上,主角,配角,一目了然。
  這時的我,有倉皇逃竄的衝動。
  因為我還沒有準備好。
  我還沒有好好地跟溫少賢道個別,也沒有好好地將溫少賢的東西從我家裏清理出去,也沒有平靜同溫少賢吃上一餐正經飯,我願意大方地請客,至少還得點兩根矯情的蠟燭,然後,我們舉杯、碰杯,微笑著慶祝對方終於離開了自己的生活……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還沒有等到溫少賢親自跟我解釋一下眼前的狀況,因為,我清楚地記得,溫少賢曾經對我說過,他的一切,如果不是他親口告訴我,我可以不用相信任何人說的。所以,我就信了,也相信他並沒有跟我以外的女人有什麽超越友誼的聯係。
  所以,我沒逃,反而伸手將擋在我麵前的唐潔拉到了一邊,微笑著對那個女人說:“談,我剛好有空。”
  在這個商場穿梭了無數次,還真不知道頂樓有個如此清靜的VIP休息室。這裏有很鬆軟的沙發跟香噴噴的咖啡,還有舒緩的音樂和輕聲細語的服務員。隻是明明挺舒適的空間,可空氣中竟然飄浮著一股汙濁**的氣味,生生將咖啡的香氣都壓了下去。
  我雖然喜歡咖啡的香味,但是我卻不喜歡喝,似乎我是個壓根不用提神的人,偶爾喝上一口,確實會精神十足,可過後竟然像是被耗去了精力,甚至把我庫存的活力都給提前透支了。
  溫少賢偶爾會在我的小屋裏泡咖啡,我特別喜歡跟在他身後拚命吸著鼻子去聞那陣濃鬱的香氣,而且我總覺得溫少賢捧在手中的那杯似乎還夾帶著一股別的好聞的味道,我探究了好久也沒弄明白夾雜在咖啡香氣裏飄浮著的另一種味道到底是來源於哪裏。
  這麽一回想,似乎是因為聞到了溫少賢的咖啡香之後我才迷戀上了咖啡的香氣,不過,相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溫少賢手中那藍白色相間的咖啡杯裏散發出來的香氣,好聞到我甚至是閉上眼睛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溫少賢是坐在書桌前上網還是靠在飄窗上。
  之後,偶然一次半夜醒來的時候,我正伏在溫少賢胸前,禁不住重重地嗅了嗅,才發覺原來咖啡香氣中夾帶著的那種特殊味道竟然是溫少賢身上特有的味道,因為這一發現,我連忙將自己從溫少賢的胸口轉移了出去,並發誓再也不要吸著鼻子跟在溫少賢身後,因為那德性,真的跟我家豆子發|情時沒什麽兩樣。
  “少賢跟你提過他的爺爺嗎?”剛剛介紹自己名字叫王詩瑜的女人抿了一口香氣四溢的咖啡,微笑的表情像是在與閨蜜閑聊。
  隻是杯普通咖啡而已,竟然讓我想到了許多畫麵,而且每一張都有溫少賢,這樣還真不好。
  我稍稍整理情緒,微笑搖頭,“還真沒有。”
  “倪小=姐,你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奢侈品嗎?”王詩瑜突然語氣異常和善地問了我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我一時之間不明白她的意思,有點怔怔地望著她。王詩瑜又笑了笑,沒等我回答,她自己就接著說了下去,“因為太多的人需要一些昂貴的物品來顯示自己的尊貴身份。”
  雖然她話裏有話,我還是附和地點了點頭,“似乎有點道理。”
  王詩瑜又押了一口咖啡之後,驀地將好看的雙眼微微眯起,連笑容都停留在一個淺淺的弧度,“可是,倪小=姐,你對少賢來說,真的隻是一個便宜的地攤貨,即便是心血來潮穿那麽一次,也很快就會丟掉的,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眼前這個女人,這個看起來還是有那麽點優雅的女性,她笑眯眯地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語氣溫柔、笑容甜美,如果我是個聾子的話,我可能會以為她正在同我很親切地聊著天。
  其實,不管是刻薄話、惡毒話或者俏皮話,我可以肯定我倪悠揚不比任何人差,隻是突然間我的腦子像是被海嘯侵襲過,很亂,但是也很空,一時之間,絲毫沒有有價值的內容呈現,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使不上來。
  我承認自己沒有優秀的出生,可是我一直認為自己的家教還算優良,在此,我要感覺我的爸爸,他雖然沒有給我金貴的出生,可是,他卻教會我寬厚待人,切勿為了自己的嘴上痛快而去傷害別人。長這麽大,我除了上回直播時冒犯了那位包二奶的中年男子,我幾乎還是一個沒有不良記錄的善良之人。可此時,我覺得我又得讓我的爸爸失望了,因為我笑著對王詩瑜說:“高級貨也是會有殘次品的,王小=姐,真是謝謝你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
  “你……”高級貨終於收起了假笑,甚至還有一種想拍桌子的肢體語言,還真配不上她高貴的身份。
  此時,我抱著胳膊靠向靠背,耐心等待著高級貨的反擊。
  多麽無禮啊?有可能就隻是一個地下情人的我竟然對著人家說出如此惡毒的刻薄話,這麽一想,自己還真不比她有教養到哪兒去。
  我之所以還能如此淡定地毒舌,其實我潛意識裏始終不那麽相信溫少賢與眼前這個女人有什麽親密的關係,尤其是近些日子,他幾乎晚晚都睡在我的床上,他根本沒有閑工夫安撫其她的女性。這其中似乎有內情,可是到底什麽內情,我卻又想不透。
  想到這裏,我似乎是很無恥地拚命在給自己找理由。其實我現在是否應該卑微落淚扮同情,然後拍胸脯發誓再不跟溫少賢來往,並且試圖尋求對方的原諒,可是我的內心卻偏偏不想這麽做。我怎麽就能無恥成這樣了呢?我爸的教誨哪去了?十幾年的書讀哪去了?現在的我跟論壇上大家罵得壞女人有什麽差別呢?
  好吧,為了彌補我剛剛不經意間的刻薄,一會兒如果她指著我鼻子用世界上最難聽的語氣來辱罵我,我保證屁都不放一個。
  不過沒想到的是,高級貨並沒有說什麽不堪的話,反而聲音更加柔和地說:“倪小=姐,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溫老爺子最不看好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你如果執意要跟他一起,你一輩子都隻能是一個地下情人,不管走到哪一天,你都是見不到光的……”
  “多謝提醒。”我倪悠揚發誓,這句感謝完全是發自肺腑的,“不過,我不是植物,見不見光都能活得好好的。倒是你,聊了這麽久,我還真不知道您跟溫少賢什麽關係?女友?未婚妻?如果是這兩種,我立馬消失,如果不是,我想我們之間還真沒什麽可談的了。”
  看吧,我這人總是想一套做一套,明明說好不再攻擊別人,怎麽語言偏偏就繞過大腦自作主張地從口裏蹦出去了呢?也或者我正在用攻擊性來填補自己已經脆弱倒塌的心房,她說得真的很有道理,而且這些我也都明白,但是,我唯一想反駁的是,我並沒有想一輩子不見光,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溫少賢一輩子在一起。再者說,我認為溫少賢也從未想過一輩子跟我在一起,所以,她如此為我們兩個操碎了心,還真的多此一舉。我更想對她說,我跟溫少賢,說散,就能散……
  今晚,首次,我看到優雅高貴的高級貨繃不住了,她終於帶著怒意站起了身然後踩著高跟鞋仰首離開,不過,在走前沒忘記丟一個極複雜的眼神給我,像是看一個可憐蟲,也或者是看垃圾,可能還有別的什麽含義,總之,是一個非常難駕馭的眼神。
  看著她的背影,我突然間就憂傷了,把人家氣跑了有什麽好處,到頭來居然還是我這個地攤貨請客買單,真是沒有天理!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我竟然想到了薛子寧。還是人家薛子寧牛X啊,他居然在三年前就給自己換了身高級貨,隻是他穿得自在嗎?他的那個她又會不會像剛剛那件高級貨一樣溫柔含笑地指著別人的鼻子說別人是地攤貨?頓時,我在心底不優雅地“呸”了一聲,呸薛子寧還是呸那個女人我卻搞不清楚,不過,呸完之後,我的心裏並沒有好受一分,相反,我的眼眶竟然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層霧氣。
  我伸手叫服務員買單,付了帳之後,我連找零都沒拿就離開了,這可一點都不像我風格。並不是因為我突然間大方了,而是因為再多坐一秒鍾,我覺得眼眶中的霧氣就有可能會蓄積成河流並且在我麵頰肆意流淌。
  唐潔很快地給我打來了慰問電話,慰問內容很驚豔。因為她告訴我說,王詩瑜是溫老爺子選中的孫媳婦,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春暖花開之際,溫老爺子會給他們訂婚。
  看吧,我的人生總是充斥著如此狗血的劇情,怎麽演都演不完,真他奶奶的沒勁!
  其實最讓我傷感的是,跟我在一起廝混了三年的男人,我還得要從別人的嘴裏聽到關於他的嫁娶消息,我這炮|友做的到底算是好還是不好呢?
  真是沒想到啊,咱們少爺居然要訂婚了,我是否應該好好恭喜他一下呢?
  還有,我是不是還要給他買一份訂婚禮物呢?
  天哪,我最近這經濟環境,買的東西人家少爺能看得上嗎?
  要不,把唐潔的消息股再拋一些?
  靠,又得要割肉了,我心疼,真他媽心疼,突然之間疼得我連直起腰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不行,我得找個地方蜷一會,靜一會,睡一會,然後再好好想一想我的股票到底要不要拋……
  帶著這麽多混亂的問題,我像隻沒頭蒼蠅一樣,竟然登上了一輛沒什麽人坐的公車,並不是為了去哪,我隻想找個可以坐下的地方休息一下,而這公車上就剛好有座,真好。
  公車很空,我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將頭靠在車窗玻璃上,漫不經心地瞧著窗外燈火輝煌的大街。路邊,有情侶,有朋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仿佛天地之間就隻有我一個是落單的,五彩的霓虹燈竟然都遮蓋不住車窗玻璃上自己落寞的臉,我甚至可以看見自己的眉毛,嘴巴,所有都清清楚楚,包括雙眼,透過玻璃,沒想到它們正掛著濕潤,水霧緩緩聚集之後,我看見有晶瑩從眼角滑落到了麵頰,然後是嘴角,而我卻連抬手試幹它們的力氣都沒有,也或許是我壓根不想,所以,我任由它們在我的臉頰肆意,靜靜地、靜靜地流淌成河……
  公車司機將我在終點站無情地趕下了車,並告訴我這已經是末班車。後來,自認為精明無比的我在這鳥不拉屎的陌生地方讓一個我花了半個鍾頭等來的無良出租車司機宰了兩張毛主席才成功地回到了家樓下。因為花了冤枉錢,望著出租車的屁股,我的悲傷頓時攀升到了遙不可及的高度,就差一點痛哭流涕了。
  轉身,我第一時間衝進小賣部買了包煙,然後毫無形象地坐在馬路牙子上點了起來。
  我似乎壞毛病又犯了,而且,我又開始懼怕回樓上那個家了,黑洞洞像口棺材一樣的家。
  其實我根本不會抽煙,每次嘬上一口就能被嗆得流上半缸子淚,可是漸漸我竟然喜歡上這種變態的感覺,不過我仍然討厭那種臭臭的煙味,此刻,我才突然明白,原來我不是喜歡抽煙,而是喜歡上了這個可以讓自己肆無忌憚掉半缸子淚的理由,瞧我這個自欺欺人的女人?
  今天晚上,我不懂自己的悲傷從何而來,又或者我的眼淚為什麽止不住在流淌,似乎,自己身體的所有部件都不再聽從我的指揮,它們想哪樣就哪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隨時可以讓我悲痛欲絕也隨時可以讓我嚎啕大哭。此時此刻,我特別想打電話報警,讓警察叔叔將這樣一個不受控製的自己抓進去關兩天,最好再暴揍幾頓,我真心謝謝他。
  我迫不及待地將煙點燃,可還沒等我吸上一口,便有人伸手搶走並扔在了地上。
  我抬頭仰望來人,嘿嘿一笑說:“真巧啊?”
  “怎麽了?”溫少賢眉頭皺得很緊,眼神帶著寒刺,像是要把我射出兩個窟窿。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沒怎麽,明天要回家了,我高興得睡不著覺。”
  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從Z市的大西頭坐公車到了大東頭,然後又從大東頭打車回了大西頭,我在商場給家裏人買的東西居然還一樣沒拉地緊緊靠在我的腳邊,瞧咱這細心勁兒。
  溫少賢頓了頓,突然問道:“你……哭了?”
  我摸了摸眼角,微微一笑,“我三年沒回家了,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哭呢?煙嗆的。”
  溫少賢並沒有質問我為何大半夜坐樓下抽煙,而是又定定地望了我半晌,然後開口說道:“我有些急事要離開Z市幾天,馬上就得去機場,明天……明天讓靜儀送你吧。”
  我點頭說“好”。
  我看見陳靜儀開著車等在路對麵,連火都沒熄,可能真的是很趕時間,不過,溫少賢似乎並沒有急著要走的意思,反而一直將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我見陳靜儀那木頭樁子不停地往我們的方向張望,我忍不住說:“趕快走吧。”
  溫少賢並沒有理會我說的話,而目光仍然緊緊鎖在我的臉頰上,我被望得漸漸開始不安的時候,他突然伸手將我拉進懷裏張開手臂很用力地環住了我。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給驚住了,連我城東城西視死提了一整晚的大包小包都不小心扔在了起上。
  因為身高差距,我得拚命仰著頭才能將自己的臉從溫少賢胸膛裏探出來呼吸到新鮮的氧氣,所以此時身體僵硬、炸著胳膊的我顯得有些狼狽,更不知作何反應,因為下了床,如此的親密接觸,還真是頭一遭,我表示,這很不像溫少賢的風格,更加不是我們相處的模式。
  就在我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溫少賢終於低頭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明天……我不能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說完,溫少賢就像剛剛擁抱我時一樣,又毫無預警地鬆開了我,然後轉身大步走向了對麵的車子。
  我呆呆站在原地,直到陳靜儀將車子開動,我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停留在溫少賢的身上,而他,卻始終沒有回頭再望我一眼……
  機械化地上樓,開門,換鞋,脫外衣,今天我卻把一項活動放在了換鞋之前。
  進了門我就急忙拿出今天剛買的那條圍巾繞在自己的脖子上對著鏡子照了照,盡管它不便宜,可是這麽一看,也真的不適合女性,我覺得我應該把他送給我的爸爸。於是,我取下來用原來的包裝細致裝了起來,不過,兩分鍾之後,我就改變了主意,而是將它扔進了垃圾桶。
  我向上天發誓,這真的是我扔過的最昂貴的東西,估計後半輩子都不能超越,可是,我居然一點心疼的感覺都沒有,我覺得自已的身體一定在不為人知的某處出了不大不小的毛病。
  我踢掉鞋子便爬到了床上躺著,躺溫少賢平時睡的那邊。枕頭上還殘留著他獨特的味道,我想都沒想便將它扔在了地上,可是被子上也有,我又把被子踢到了地上,最後,我發現這屋裏到處都彌漫著他的氣息,讓我根本無處躲藏。
  我果斷從床上爬起來躺在了沙發上,剛閉上眼睛,便發覺有熱燙的液體緩緩從眼角溢出,在我臉頰滑出一條灼熱的痕跡。我任由它源源不斷,不想睜開眼睛,更不想問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隻是靜靜躺著,因為我覺得自己很累,非常累。
  我雖然動也不想動一下,大腦卻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回到家鄉再也不回來,讓我那嘮叨的娘親給我安排幾場相親活動,我想她一定非常樂意。到時,說不準運氣好,遇上個老實本份、平凡安穩的男人,然後結婚生子,陪著父母,一輩子,也挺好。
  可是,這房子怎麽辦呢?
  雖然都算是溫少賢的錢買的,但是我不願意假裝大方地還給他,我要把它賣了,而且還要賣個我滿意的價錢,然後回家給爸媽換一套大一些的房子,就這麽訂了。
  這裏的東西呢?
  扔了,全扔了。
  好,就這麽訂吧,春節之後,我就要這麽幹,必須這麽幹。
  當天晚上我一邊徜徉未來一邊進入了夢鄉,甚至還做了一個特別詭異的夢。
  我夢見自己穿著碎花裙,身邊跟著一群半大小屁孩,我以為自己投資開了一家幼兒園,夢裏都挺替自已高興的。我陪著小朋友玩耍時發現不遠處有個男人衝我微笑,我雖然看不清他的模樣,可是卻感覺他有很好看的輪廓,我正沾沾自喜,打算跟對方綻放微笑的時候,突然幾個小屁孩子開始同時叫我“媽媽”,結果,我被嚇得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上,並且驚出了一身白毛汗。
  我從地上爬起來第一時間就去找水喝,路過房間的時候,我看到通透的玻璃水杯依然安靜地擺在床頭櫃上,依然裝滿了水。
  其實經過那次腎結石,再加上溫少賢總是留下一杯裝滿水的水杯,我已經養成睜開眼睛就喝下去大半杯水的習慣。可是,此時,那個玻璃杯竟然有些紮眼,我扭過頭不再看它,因為它莫名地讓我覺得討厭。
  淩晨六點,我將頭一天買給家人的禮物塞進了行李箱之後,又檢查了一圈水電煤氣,便拖著行李箱出門了。
  有手有腳,我不需要任何人送我,也可以說,我是故意不想讓陳靜儀送我而在天還沒有大亮便出了門,並且還打算關掉手機,可是剛拿出手機一看,竟然發覺它已經不知道在幾時早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非常好。
  在機場不死不活地等了幾個小時之後,我終於登上了回家的飛機。
  剛坐下,我便閉上了眼睛,我覺得自己需要補上一個長長的覺,才能讓自己身體的活力恢複,才能不讓爸媽看到我現在這副死狗般的模樣。
  我似乎真的在嘈雜聲中睡了過去,等周圍開始漸漸靜下來的時候,我猛然睜開了雙眼。等我看清坐在我身邊的男人時,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切,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還真巧啊。”我身旁的男人對我綻放微笑,竟然是我記憶深處的陽光模樣,一時之間我有些恍惚。
  我的嘴張張合合數次,才吐出了幹巴巴的兩個字:“真……巧。”
  “你們領導終於肯放你走了?”他很自然地跟我嘮著家常,還真像兩個飄流在外的異鄉客碰巧在返鄉途中遇見,熟絡之中還帶著那麽點距離。
  不過,抱歉,我卻沒有這種感覺,我隻是覺得自己倒黴透頂了居然跟他訂到了同一個航班,所以,我將臉扭向另一邊,保守估計,我的眼神還帶著些許憂鬱,也或者是厭煩。
  但是,某人卻並沒有感覺到我的疏離,反而微微側身笑著問我:“揚揚,你還記得我們當時一起坐火車去Z市時候的事嗎?你上鋪有個男人腳非常臭,你整個行程都用衛生紙塞著鼻孔,下了車,你不停地追問我你的鼻孔是不是變大了?你還記得吧?”
  某人一臉興奮地說著,說得那麽生動鮮活,仿佛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而我的腦海裏竟然一片空白,連他這麽惟妙惟肖地形容都沒有勾起我一絲回憶,似乎,我真的把有些過往給忘記得一幹二淨了。
  於是,我不假思索地誠實對他說:“不記得了。”
  我能感覺到薛子寧的身體一僵,然後他緩緩地緩緩地靠回了座位上,再也沒有說一句話。按理說,此時的我應該會有一絲心疼,可事實是,我沒有,相反,看到薛子寧失魂落魄,我內心深處的陰暗角落竟然還湧起了一陣不怎麽道德的變態快|感。
  我仍舊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這時,飛機開始起飛,它緩緩上升,將要把我帶回闊別三年的家鄉,同時,也將我帶離沒有那個人的生活。
  幾個小時的行程,除了氣溫的巨大變化之外,我還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回到了家鄉。
  我雖然已經換上了厚厚的外衣,可仍然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薛子寧跟我一起等行李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我:“揚揚,你是不是冷啊?”
  我倔強搖頭,拉上自己的行李便往外走,薛子寧卻仍舊不帶放棄地追上了我,“揚揚,我們一起走吧?”
  我搖頭,“不順路。”
  “我可以先送你。”薛子寧的手仍然抓在我的手腕上。
  我回頭冷冷地望著他,“真的……不用。”
  薛子寧似乎被我冷漠的眼神給震懾住,竟然很聽話地鬆開了手,我想都沒想,便拖著箱子出了機場鑽進了一輛出租車。坐定之後,我瞥了一眼後視鏡,沒想到薛子寧還一直站在原地望著我的方向。車子越走越遠,而薛子寧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小,直到轉彎之後,我再也看不見他。
  我靠向後背,突然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充斥在我的心頭,同時,仿佛有人拿著大片兒刀將我心髒某處狠狠地削掉了一大塊,我重重地呼吸了好幾口之後,猛然間明白過來,片兒刀削去的不是別的,而是我與薛子寧所有相愛的片段與記憶,因為,剛剛,就在剛剛,我看著薛子寧站在遠處的畫麵,我破天荒地沒有一絲感覺,就好像在看一個普通人,一個陌生人,一個與我毫無幹係的人,僅此,而已……
  我想,此時心上的疼痛扭曲也將是我此生最後一次為了薛子寧痛。
  不過,就因為是最後一次,它似乎更加撕心裂肺、肆無忌憚。我曾經說過,我對薛子寧的感情早已經長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而現在,它們要生生地從我身體裏分裂、離去,所以我不自覺地抱起自己的雙臂,咬牙承受著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陣痛……
  看著薛子寧在籃球場上揮灑著汗水,好像是昨天;看著他夾著球跑向我並故意把汗水甩在我臉上,也像是昨天;他高興時將我抱起來原地轉圈圈,也像是昨天,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昨天,但是這個昨天又離我很遙遠很遙遠,遙遠到我已經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否快樂,也許,真的是塵封它們的時候了。
  再見了,我的青春,再見了,我的愛戀,還有,我的薛子寧……
  當我彎腰在出租車後背箱拿行李箱的時候,突然聽到一位中年婦女的尖銳聲音從身後傳來:“老倪,你快掐我,快,快掐我,我是不是做夢?”
  為了給爸媽驚喜,我的行程沒有通知任何人,隻是沒想到,正打算自己上樓回家的我竟然被剛巧出門的爸媽遇見個正著。
  我回頭笑嘻嘻地望著這世界上與我最親密的男女,大聲說:“這位大嬸,您不是做夢,眼前千真萬確是您最可愛、最漂亮、最聰明、最善解人意的閨女。”
  我媽頓也沒打一個便衝到我麵前,抓著我的胳膊使勁晃啊晃啊,似乎要說話,可是嘴唇張張合合數次之後,竟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哭笑不得地圈住眼前這位微胖界的時髦婦女,“媽,您看,我這一回來,你咋還哭了?不歡迎我啊?”
  我媽頓時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然後邊抹淚邊說:“你這個臭丫頭,也不說一聲,我跟你爸也好拿件厚衣服去機場接你去,凍壞了吧?”
  我爸頓時圍上來接過我手上的行李,“好啦好啦,別在馬路上站著了,快回家,家裏暖和。”
  我爸替我提著行李,我摟著我媽,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上樓,在樓道裏還遇到了老鄰居陳奶奶,陳奶奶笑著說:“喲,悠揚丫頭回來啦,這都幾年了,你爸媽可想壞你了,呀,瘦了瘦了,小倪小肖,趕緊給你這老閨女補補。”
  “那,必須的,不給她養出十斤肉來,我就不是她親媽!”我媽揚眉,口氣頗像傳說中快樂的飼養員。
  “別別別,媽,您可得悠著點,我這可是好不容易減下來的肥。”我笑著攬住我媽的肩膀,“求您放過我吧。”
  真好,到處都是濃濃的北方口音,閉上眼睛,便能聞到爸媽的味道,好像突然間回到了小時候。我轉頭望向我爸,連一向嚴肅的他都一直把笑容掛在嘴角。其實,我一直都挺怕他的,對他更不敢像跟我媽那樣嘻嘻哈哈、沒大沒小。不過,我媽總罵他假正經,我爸也隻是溫和一笑並不反駁。今天我大著膽子跟到我爸身邊,然後賴皮兮兮地抱住我爸的手臂,厚著臉皮問:“爸,想你閨女沒?”這麽近的距離,我才發現我爸原本烏黑的頭發,鬢角也已經冒出了幾根銀白色的發絲,我突然心裏一陣難過,原來短短三年竟然可以改變這麽多。歲月還真是最無情的壞蛋,它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謀殺掉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
  我爸微笑側首望向我,“想,天天想,哪像你,從來不知道想我們。”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熱了起來,從小到大,我爸可從來不會對我如此大方地袒露情緒的。依稀從我記事起我媽就總是不厭其煩地追問我“愛不愛媽媽”,我響亮回應“愛”,我媽也總是第一時間在我臉頰上猛親一口,然後又問我“愛不愛爸爸”,我依然說“愛”,可我爸總是在這時默默地走開。再加上他對我要求嚴格,所以我一直不敢在他眼前放肆,沒想到,麵對三年沒回的我,我爸也竟然學會了口花花了。
  我心滿意足地將頭靠在我爸肩膀上,我爸又笑著問:“氣候不習慣了吧?是不是凍壞了?”
  我搖頭,洋洋得意地說:“哪能啊,這裏是我的家,習慣得不得了,我就喜歡這種凍得骨頭疼的感覺。嗯,爸您還別說,今兒個還真有點冷。”我轉頭催促我媽,“媽,您麻利開門,凍死我了。”
  我爸跟我媽同時笑了起來,我開始在原地使勁蹦躂了起來,三個冬天沒回來,說真的,我都快要不記得原來老家竟然這麽冷,冷得人骨頭都快結冰了。
  不過一進屋就不一樣了,北方的室外雖然能把人凍癱了,可是屋裏頭的暖氣卻可以達過二十幾度,所以一進屋,我就連忙把厚外套給脫了下來,片刻之後,我的臉頰開始發熱,不照鏡子都知道肯定這會兒跟猴屁股沒兩樣。
  我剛站穩,我家那眼睛幾乎看不見任何影像的豆子居然像顆子彈一樣飛奔過來撞在了我的小腿上,然後不停地轉來轉去、哼哼唧唧,老胳膊老腿還有想往我身上爬的奢望。
  真沒想到,幾乎看不見的豆子居然還能聞出我的味道,我高興地把它抱在了懷裏,不停地揉著它身上的毛,它得意地在我懷裏滾來滾去。
  其實豆子並不是什麽名貴品種,就隻是一隻長毛小土狗,毛色也並不美麗,哪怕是剛洗完澡它趴在地上的時候也仍然像塊髒抹布的顏色,但是這一點也不能阻擋我們愛它。
  它從我上初中時就陪著我,我親眼看著它從活潑好動到步履蹣跚,它也親眼鑒證了我整個青春年少,所以,它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人。
  我抱著豆子剛坐下,我媽便抓著我的手簡直不知道怎麽稀罕好了,不停地問東問西,我爸卻在一旁沉默地笑望著我,不過,就在我媽剛問出一個“薛”字的時候,我爸連忙打斷說:“好啦,揚揚剛進家門,肯定累壞了,你讓她休息休息,我們去買點菜,晚上給她整點好吃的。”
  我媽點了點頭說:“揚揚,你房間的衣櫃裏掛的都是你三年前的衣服,也不知道你啥時候回來,所以我每年冬天都幹洗一回,這兩天剛好洗完才拿回來,你看看還要不要穿,如果嫌老土,媽帶你去重新買。”
  “行啊,這位大嬸,覺悟很高嘛,居然舍得花錢了,口頭表揚一百次,但是要注意保持。”說完,我放下豆子嬉笑著跑回自己的房間,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連書桌上麵的擺設都同原來一模一樣。我拉開衣櫃,發現自己高中時候的羽絨服還幹幹淨淨地掛在那裏。
  “媽,這都多少年了啊?古董啊,能升值不?”我笑著大喊。
  我媽跟了進來,瞪了我一眼說:“你懂個屁,我要是把這件衣服扔了,我就想不起來你穿這件衣服的樣子了,那時候,你紮著個小辮,天天笑嘻嘻的,又沒心又沒肺的。我隻要看到這件衣服就還能想想你小時候的樣子。”
  我咬住下唇,將自己的情緒很快地處理一下之後便把那件紅通通的衣服拿了起來往身上比了比,然後用胳膊碰了碰我媽,“不用買了,現在開始流行複古加懷舊,我就穿這件得了,挺好的。”說完,我就穿在了身上給我媽看。
  居然還剛好,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是為了我沒有長胖而竊喜,還是為了我也沒有長高而憂傷。
  我媽看我穿起那件衣服,頓時眼眶又開始濕了,感歎道:“還真是長大了,衣服還是那件衣服,臉也還是那張臉,就是……不一樣了。”
  我笑說:“我總一個模樣,那不成精啦?”
  我媽嗔道:“你小的時候我就天天盼你長大,可這一長大吧,撲騰著翅膀就從我身邊飛走了,飛走就不知道回來了。”
  突然間,我開始特別後悔,因為我想到了三年前的事情。我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麽了,竟然狠心地想把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弄消失掉,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真那麽做了,我的爸媽會傷心成什麽樣子。當時到底是薛子寧給我藥吃了,還是我自己吃錯藥了,現在想想,溫少賢當時狠狠甩我的那一巴掌還真是一點也不虧,我應該給他寫一封真誠的感謝信才對。
  是啊,謝謝他,發自肺腑的,就算是我們之間從現在結束,我也要為當時他將我從閻王爺那裏拉回來還能夠活生生地在父母麵前出現而表示感謝,細想,當時在醫院扯掉他兩粒扣子又噴了人家一臉口水還真是太不應該了。
  當天晚上,二舅同三姨家三口齊聚我家,頓時將我家餐桌擠得滿滿當當的,熱鬧得不得了,幾乎滴酒不沾的我親媽都一個高興跟著幹了兩杯白酒。
  我在飯桌上把禮物分配給每一個人,最後,王淞淞笑嘻嘻地等到最後終於不高興地站起來說:“姐,你也太不公平了吧,大家都有,就我沒有。”
  王淞淞是我三姨家的兒子,今年高三,是個專業的敲詐勒索慣犯,而且隻針對我。
  這時,大家都開始哄笑,我故意板著臉說:“等你考個好學校,姐一定不虧待你。”
  王淞淞頓時將臉扭曲成了一個小苦瓜,坐下去吃飯的時候卻帶著點食不知味的愁苦模樣。我笑了笑,回房間拿出了一個盒子在他背後碰了碰,悲傷小苦瓜回頭一看包裝,頓時變成了飛揚的小番茄,“呀,姐,我愛死你了。”
  我就知道這小屁孩翻臉比翻書快,頓時將手一縮,“你這個臭小子,剛剛怎麽不說愛我?”
  王淞淞連忙說:“剛剛是深沉地愛,以後我就奔放地愛。”說完就搶走了我手上的平板電腦,迫不及待地想拆包裝,可是頓了頓之後,又站起來給了我一個深情擁抱之後才繼續對著包裝使勁去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我笑得最大聲。
  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它真的很小,大概也就隻有Z市的床一半那麽大,仿佛翻個身都有可能掉在地上,可是它睡起來竟然那麽的舒服跟踏實。
  這個晚上,我躺在自己睡了數年的小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想得最多的還是之前的這三年。如果三年前,我為了薛子寧要死要活的時候沒有遇上溫少賢,我可能真的再也沒法看到爸媽的笑臉,還有王淞淞那張笑嘻嘻的臭德性。也或者這三年的忍氣吞聲本就是自已心甘情願,可能我在用這種變態扭曲的方式在感謝溫少賢也說不定。
  隻是,除了感謝,我與溫少賢之間到底還有沒有其它的什麽,我不敢斷言,更加不敢想象我與溫少賢之間是否會產生可笑的愛情,可是,溫少賢摟著別的女人的畫麵,我更是想都不敢想。因為一想起那樣的畫麵,我的心陡然間像是被砌起了高牆,四麵都是,別說出口,連個像監獄裏的那種小窗戶都沒有,壓抑得我直想問候別人親大爺。
  說好了回到家之後就再也不想Z市的事情,我要好好享受假期,可是一閉上眼睛,就像是有一張無形的網纏在我的身上,我拚命掙脫,最後把自已累得像狗一樣吐著舌頭拚命喘息,而那張網,它還依舊牢牢地捆在我的身上。同時,還會有許許多多的畫麵在腦海中飛舞,不是三年前的,也不是更早的,它們全是最近這三年之中的,而且,每一個畫麵竟然都有溫少賢的樣子。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三個漫長的輪回,我竟然全是跟溫少賢一起度過,不知不覺中,這個人已經毫無預警地慢慢滲透進我的生活,我卻仍然一副懵懂無知的腦殘樣,現在,我應該試著將他還有他音容笑貌一聲甩離我的生活,現在,馬上,必須……
  第二天我幾乎是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像是貪心地想把自己這三年來缺失的覺一起補了回來似的,連飯都不想下床吃。我媽一度以為我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這症了,不停不停地過來摸我腦殼子。我故意伸出胳膊環住她的腰,撒嬌一般將臉貼在她的肚子上,還跟小時候的感覺一樣,又舒適又安全。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了,睡飽了的我神清氣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隻是剛吃完早餐,我媽便拉著穿著高中時那件紅通通的羽絨服的我對自己的舞友例行展示了一圈,不停地拉住熟悉的阿姨主動來一句“這我閨女,回來過年”,早知道她這麽熱情地展示我,我還真應該穿件體麵的衣服出來。
  隻不過,我非常不能夠理解這位中年女性的行為動機,回家跟我爸一反映,這個世界最了解她的男人微微一笑之後,我豁然開朗,這敢情是給她那幫朋友們看樣品呢。
  我爸笑說:“這回,你可有得忙了。”
  我頓時衝著廚房喊:“媽,你閨女如此國色天香,去相親可就調價了!”
  “老倪,你又跟你閨女說什麽不該說的了?”我媽頓時比我聲還大地討伐她親愛的。
  我爸隻是低頭笑著翻報紙,一聲也不吭。
  據我這兩天觀察,我媽一定是被我爸上思想政治課了,因為,從我回家到現在,她都隻字未提薛子寧的事情,這非常不像她風格。她的淡定表現仿佛我的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她也從來沒有見過薛子寧,仿佛薛子寧隻是一團空氣,微風一過,說沒有就沒有了。
  其實我知道,他們比誰都想知道我跟薛子寧到底是怎麽回事,三年前電話裏淡淡那句分手了,我爸媽一定不會滿足,他們一定很想知道,誰辜負了誰,誰拋棄了誰,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真的應該跟爸媽把這件事情說清楚,隻是時候還沒到,而且我也不知道如何說出口,順其自然吧,要說的那天,我自然會說,隻是不是現在罷了。
  之後的兩天,我睜開眼睛就吃,閉上眼睛就睡,偶爾在家裏實在待到無聊,便步行不到200米到我三姨家,然後跟放寒假的王淞淞一起上網殺敵。手機也從我離開Z市就再也沒開過機,我想要脫離了以往的生活,我也不想主動跟任何人聯係,隻想單純地享受著父母的溺愛,什麽我都不想再去思考,什麽我都不想回憶,我寧願做一個大腦喪失功能的腦殘,至少,我在努力地讓自已輕鬆快活一些。
  我媽曾經堅定地認為我心大,其實,我隻不過是選擇心大來逃避一些不想麵對的事實罷了,其實,我並不勇敢,甚至還有些旁人不易覺察的懦弱,當然,這真的隻有我自已知道罷了。
  隻不過,怕什麽來什麽,到了晚上,我才發覺,你越是想逃避的、不想要麵對的,他們卻總是在你不經意間敲開你的家門。
  “薛叔叔,袁阿姨……”我打開門,一時之間竟然忘記側身讓他們進屋。
  我爸媽都迎了上來,有些焦慮地交換著眼神,這時,薛子寧也突然出現在了他爸媽的身後。
  我微微愣住了神,袁阿姨連忙笑著說:“阿姨聽說你到家了,特別想你,就來看看你。”
  我笑了笑,有些尷尬地說:“薛叔叔,袁阿姨,我其實正想著去看望你們呢,隻是這兩天我……”
  這時,我媽開始打圓場,“都快進屋吧,外頭怪冷的。”
  “小寧,你怎麽瘦了呢?”當薛子寧坐在我媽對麵的時候,這個脆弱的女性竟然又差一點落下了眼淚,我知道我媽心裏非常喜愛薛子寧,我也知道她一直當他是親兒子一樣的。
  雙方的父母均將粘膩的目光放在對方孩子的身上,有疼愛有不舍還有探究,原本差點成為一家人的人啊,現在卻麵對麵地坐著竟然連如何客套都不會了。
  受不了這種幾乎讓我窒息的場景,就在我想著如何打破沉默的時候,我爸突然說道:“揚揚,爸的煙剛好抽完了,你去樓下替爸買一包。”
  我知道我爸在給我一個離開的理由,於是,我響亮應下,連忙拿起外衣便換鞋走了出去。
  沒想到薛子寧也站了起來,“揚揚我陪你一起去。”
  我正想拒絕的時候,家裏的電話竟然響了起來。離電話最近我忙不迭地接了起來,竟然是我二舅打過來的。
  我剛“喂”了一聲,二舅竟然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揚揚,你現在來我家一趟。”
  二舅本來就是個嘻嘻哈哈的人,突然間一本正經,我反而有點不適應了。掛了電話我匆忙穿鞋出了門,沒想到薛子寧還真的認真跟住了我。
  二舅家的小區就在我家小區的隔壁,步行也就十來分鍾。我下了樓走得飛快,沒想到薛子寧竟然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揚揚……”薛子寧快走了兩步,拉住了我的手腕,“我們談一談好嗎?”
  我歎了口氣,回頭望向他,“該說的已經說了,沒說的,也就是真的沒有必要再說了。”
  薛子寧眉頭蹙在了一起,“揚揚,你還是沒有原諒我。”
  “已經三年了,我哪有這麽記仇,我們都好好地過自已的日子吧,不要再逼著我回想以前的事情了,那真的不是什麽光彩的好事。”我知道,這一刻,我又對薛子寧毒舌了,但是這話裏是沒有怨恨的,說實話,此時此刻,不管我的表情是多麽的嫉惡如仇,其實我的內心就像這夜空一樣,平靜到毫無一絲波瀾。
  隻是當薛子寧同我一起邁進舅舅家的大門,知道了舅舅突然叫我來的原因時,剛剛還很牛X地說自已心如止水的我,仿佛在心海被投進了一顆威力巨大的原子彈,炸得我差一點踉蹌倒地、吐血身亡。
  某人雖然風塵仆仆,卻仍然如往常一般一絲不亂,隻是,原本微微帶笑的眼神在看到我身後的薛子寧之後,便突然間微眯了起來,仿佛剛剛的星光璀璨在刹那間失了光華,開始陰沉、冰冷,而我的後背也很沒種地泛起了一層薄汗。
  我其實是一個挺固執的人,而且剛好與別人相反,我寧願相信這世界上有鬼怪存在,也不相信有外星人。在這一點上我經常性跟無神論者吳嬌花爭得麵紅耳赤,甚至是大打出手,當然,一般情況下都是吳嬌花爭不過我而氣急敗壞先對我伸出魔爪,而且還是特不爺們地伸出兩根手指頭掐我手臂上一點點肉,這個惡毒的婦女!
  可是此時此刻,我寧願相信外星人組團出現在自個眼前,我也無法相信溫少賢居然會出現在我的家鄉、我二舅的家裏,而且還是端坐在二舅家那張至少存在了十年的破沙發上,並且還看到我跟薛子寧出雙入對。
  這事,真的比看到外星人用國語對我說“嗨”還來得玄乎。
  我在腦海中迅速整合眼前這種狀況發生的可能性及緣由。
  溫少賢對我家庭情況的了解,大概隻知道我是北方人,家鄉叫什麽名字,僅此而已,再加我們之間又從不閑聊,所以我真的無從考量他到底是如何找到我的。
  此時,我像個智障患者一樣矗立在三人的麵前,眼前的一對半男人似乎各個都比我淡定,尤其是我二舅,更是一副心情美極了的竊喜模樣。而且大家都不說話,似乎全世界都在等著看我怎麽樣打破沉默,也或者沉默到死。
  看著眼前的情形,我覺得自己不能讓大家失望,於是,雙手一捂小腹,皺起眉頭彎腰說:“二舅,我好像吃壞肚子了,廁所借我用一下。”
  我想都沒想便往洗手間的方向衝,隻是越過溫少賢身側的時候,胳膊卻突然被拉住,溫少賢沒費什麽力氣便將我拽到了身側,竟然微笑著望我,“你難道沒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我……有,”我咬了咬牙,勇敢地問道,“你、你怎麽來了?”
  還沒等溫少賢說話,我二舅開始打起圓場,“來來來,都坐下,剛剛我跟小溫正在泡茶,大家都坐下嚐嚐,小寧你也坐。”
  薛子寧的目光一直放在溫少賢抓住我胳膊的手臂上,頓了半晌,終於是搖了搖頭,“二舅,我就是把揚揚送過來,我現在得回去找我爸媽去,改天再來看您。”
  似乎是因為沒好戲瞧了,沒什麽人性的二舅顯得有點失望,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那你路上小心,給你爸媽帶個好。”
  薛子寧離開之前,還是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溫少賢的放在我胳膊上的手掌力氣卻沒有小一分,甚至抓得我很疼,我知道薛子寧的出現讓他很不高興,不過,等我側首望他的時候,他竟然掛著一臉和煦微笑跟我二舅親切交談著,這個表裏不一的男人。
  薛子寧走後,溫少賢與二舅持續微笑寒暄,我頭皮又開始陣陣發麻,又麻了一會兒,我二舅才笑著說:“揚揚,帶小溫回家瞧瞧,見見你爸媽。”
  “我……”
  我正想說話,溫少賢已經起身打斷我,“好的,那我改天再來看您。”
  這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是誰?除了跟溫少賢長一樣,其它一切我都表示很陌生啊。
  不管怎麽樣,溫少賢還是提著我的胳膊微笑著將我拎出了門,就在舅舅合上門的一刹那,溫少賢鬆開了我的手臂,唇角的微笑赫然就消失不見,然後開始悶著頭飛快下了樓。
  我跟在他屁股後頭“咚咚咚”一頓追,他也似乎不想回頭望我一眼,後來我見快要被他甩遠了,我連忙快跑了幾步並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原本想說話來著,可是彎腰重重地喘了半天也沒把氣給喘均了。
  北方的冬天夜裏非常冷,此時我嗬出的熱氣幾乎都結著小冰碴,我見溫少賢居然隻是在西裝的外頭套了件大衣,雖然立著衣領,可在北方,光有風度翩翩那完全是不夠的。原本我是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話到嘴邊竟然是:“你冷不冷?”
  溫少賢鼻間有些微紅,口中呼出的白色霧氣也很快便在眼前散去,不過,他似乎並沒有說話的意圖,隻是皺著眉頭冷冷地瞧著我。這時,我才突然間在他脖子上瞧見了一條很眼熟的圍巾,仔細一看,其實不止眼熟,而且記憶深刻,沒錯,因為它貴呀。
  其實下了床,溫少賢能讓我身心愉悅的時刻並不多,很多的時候,我在他麵前都是有一種手腳無處擱放的無措感,可此時,我看著溫少賢,看著他脖子上纏著的圍巾,心情竟然莫名開始蕩漾,說喜悅似乎也不為過。於是,我微笑著問:“少爺,您……您怎麽還能在垃圾桶裏撿東西呢?”
  我本意是想活躍一下氣氛,可是溫少爺顯然並沒有被我活躍到,反而伸手很快將圍巾從脖子上取了下來,居然像跟我慪氣一般扔回我臉上,舉止是從未有過的別扭與幼稚。我開始懷疑少爺的腦子是不是讓這北方的天氣給凍壞了。
  溫少賢將圍巾扔給我之後,繼續邁著大步往前走,並且已經出了小區。
  我抓著圍巾又追了過去,“你上哪去?”
  “酒店。”溫少賢冷著臉說。
  “訂好了嗎?”我問。
  “沒有。”溫少賢聲音依舊冷冷的。
  天氣實在太冷了,我忍不住對著手嗬了嗬熱氣然後又抬手搓了搓自已冰涼的臉,“這裏跟Z市不一樣,這個時間已經打不著車了。”
  溫少賢腳步停了下來,然後回頭望著我,我忍不住對他扯了扯嘴角。由於看不到自已的表情,所以有沒有諂媚的成份我也不知道,不過,溫少賢雖然持續冷著臉,可是卻輕輕說了兩個字:“過來。”
  我慢吞吞蹭到他麵前,還沒等我抬頭說話呢,他竟然伸手將我拉進了懷裏,然後手臂圈住了我,由於我的老土羽絨服實在太厚,溫少賢竟然有點攬不緊我。
  我心頭一軟,突然間竟然像是有許多話湧到唇邊想跟他訴說,可奇怪的是,以往我們都沒有什麽言語上的交流,現在我又到底想說什麽呢?我用力地想了許久最終還是作罷,於是,我就靜靜地埋在他懷裏一聲也不吭。雖然隔著厚厚的衣料,我卻仍然能感覺到他的熾熱體溫,沒來由讓我覺得很溫暖,突然間連日來的平靜一下子就被打亂,甚至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喜悅充斥在我心頭,而且喜悅程度甚至超越了看到三年未見的爸媽那一刻,不過,喜悅歸喜悅,可喜悅的同時心頭卻仍然像是壓著一塊石頭,絲毫不覺得輕鬆,我是有多矛盾?
  “你是來找我的嗎?”我沒頭沒尾地問,問完了之後自已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問這句廢話,也許潛意識中覺得這個答案也許對自已很重要。
  溫少賢沒有回答,反問道:“為什麽關了電話?”
  我陡然間想到自已心口的巨石來源於何處,因為我想到了那個叫做王詩瑜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於是,我盡量不著痕跡地推開了溫少賢。
  溫少賢突然間竟然勾起了唇角,然後雙手放在我的臉頰,他的掌心有一種火燙的能量,一瞬間,我冰涼的臉頰開始泛起了一陣酥麻。溫少賢突然低頭溫柔地說:“我這麽大老遠地跑過來,你是不是能有一點自信了?”
  其實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與溫少賢被一種怪異的氛圍包圍住,比如說,我跟溫少賢平時很少交談,可是我心裏在想什麽,似乎總是能被他輕易的看穿,他毫不費力就可以窺探到我最內心深處的情緒與想法,就比如說剛剛我想到王詩瑜,他仿佛也一清二楚。我是不是真的應該選擇相信吳為那娘娘腔天天念叨的某種狗血超能力了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溫少賢最讓步的解釋了,瞧我,溫少賢任何一句輕飄飄的話語,我都像白癡一樣信以為真,我就是傳說中那種沒有骨氣的女人,讓我自己都忍不住開始討厭自己。
  其實我頂討厭溫少賢的個性,解釋又不好好解釋,說半句讓我猜半句,可是,如果我追問下去,我又覺得自己跌份,所以我選擇沉默。
  盡管溫少賢鮮少表現出來的溫柔讓我有些心智迷失,可是我鐵了心跟他散夥的心思卻未曾動搖半分,隻是這話要如何說出口、什麽時候說出口我還沒想好罷。不過,我想春暖花開之前必須得有個了斷了。
  此時,溫少賢的雙手輕輕摁在我肩頭,眼神也投放在我的身上,一瞬間,我差一點就要把王詩瑜那個女人的話忘記個幹淨。我雖然麵無表情,但是我向上天發誓,我現在的內心都不能簡單用“掙紮”兩個字來形容,我不怎麽大的心房裏更像是有黑白雙方均舉著機關機跟對方火拚,並且頑強地想將對方置於死地。
  在溫少賢的注視下,我似乎得說些什麽,於是,我清了清嗓子,抬頭說:“你怎麽找到我家的?”
  溫少賢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說出這麽一句,眯起雙眼望了我半晌之後,摸了摸額角,“除了這個……沒有別的什麽想問的嗎?”
  我稍稍考慮,然後果斷搖頭。
  溫少賢輕輕歎了口氣,正想說話的時候,我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叫我的名字,轉回頭一看,我頓時眼前一黑並且特別有一種想即時昏死過去的美好意願。
  其實就在剛剛以前,我都沒有想過自已帶著除了薛子寧以外的男人出現在爹媽麵前的場景。哪怕是溫少賢已經真實地出現在我的家鄉,可我也壓根沒有幻想過他跟我爹媽出現在同一個畫麵裏麵的場景。
  我記得我媽以前總愛跟我嘮叨,說你這個丫頭就是運氣好,遇上小寧這樣的好小夥,又開朗又孝順又疼你,你要是哪天跟小寧結婚了,媽這個顆心可就真正放下了。我爸雖然不像我媽那樣直白,但是他也從來不掩飾自已對薛子寧的喜愛,畢竟薛子寧是他從小看著長大,他覺得他再壞也壞不到哪去,也一定會是個好女婿。
  我想,直到剛剛那一刻,他們二位也一定還懷揣著我與薛子寧會複合的想法,而現在,我不太敢確定他們到底看到了多少,比如說溫少賢抱著我,或者是溫少賢將手掌放在我的臉頰,我想,不管是哪樣,此時,他們二位的內心都一定比機關搶火拚來得驚心動魄。
  “爸,媽,你們……怎麽下來了?”半晌我才想著開口。
  “我們剛剛下樓送你薛叔叔他們,這是……”我媽把疑惑的目光投放在溫少賢的身上。
  還沒等我說話,溫少賢已經越過我一臉恭敬地說:“叔叔好,阿姨好,我叫溫少賢,是悠揚的朋友。”說話的同時腰背也微微彎曲,帶著尊敬又不覺得刻意。
  我之前就說過,我爸最喜歡有禮貌的孩子,可是當他看到溫少賢對他微微鞠躬,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我看到我媽悄悄抬胳膊撞了撞他,他才似乎不情不願地微微扯了扯嘴角之後點了點頭。
  這是除了薛子寧以外,我頭一回帶異性在我爹媽麵前出現,別說我爸接受不了,連我自已現在都緊張得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
  我媽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不安,開始笑著解圍,“別在外頭站了,這麽大冷的天,回家坐回家坐。”
  溫少賢側看了我一眼,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才不會想要去我家登門,我斷定他是在求救,我想,這時,我得幫助一下少爺。於是,我對我媽說:“不用了,我正送他走呢。”
  我媽連忙說:“這個點了哪還有車啊?”
  “我可以借二舅的車。”我說。
  我自以為是地替溫少賢解圍,可是溫少賢竟然微笑著說:“不急這一會兒,我還給叔叔阿姨帶了禮物,剛好現在送上去。”
  溫少賢追到我老家來不就是為了抓住我問我為什麽關機而已嗎?他怎麽還知道給我爸媽帶禮物?他怎麽也會做這種世間俗人做的俗事呢?這人到底是溫少賢嗎?
  我一直忐忑不安地跟在他們身後,明明就是一段見不了光的關係,怎麽還鬧到了見家長了呢?我的腦殼子一陣一陣開始跳著痛,不過,溫少賢似乎比我淡定,他一直保持著微笑不卑不亢地跟著我爸媽的後頭,直到……
  這世界上幾十億的人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每個人在喜悅或者恐懼的時候表現出來的狀態也是截然不同的。
  就拿嬌花吳為來說吧,他高興的時候會不停地拍打離他最近的物件,有的時候是他的辦公桌台麵,有的時候是椅背,更多的時候是我的肩膀。那麽他恐懼的時候呢,他會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將我推到危險源,試圖讓我用弱小身軀為他擋住巨大的危險。後者多麽卑劣呀,不過,鑒於把他嚇到跳腳的都是類似蟑螂之類的小型昆蟲,所以,我一般都不跟他一般見識。
  說到恐懼,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已害怕的事物,比如說,唐潔最怕輪休時被老大抓回來加班;我最怕早上睡過頭,像瘋婆子一樣往辦公室衝的時候遇上馬老大;吳為除了怕昆蟲之外,最怕自已細嫩的臉蛋上生痘痘。可是,這三年我卻從來沒有看過溫少賢的喜悅或者恐懼,他任何時候都表現得淡然平靜,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能讓他喜或者憂,我也說過,許多時候,他就像是一部沒有情緒的機器,甚至在床上也是不急不躁。
  今晚,我要感謝我家的豆子,它讓我在這個月朗星稀的夜晚,這個時刻,看到了少爺眼中從未曾出現過的驚慌恐懼。
  我家豆子雖然眼神不太好使,可是卻不妨礙它熱情好客。以往隻要來個生人,它都要例行搖著尾巴繞著客人的腳邊晃悠一圈,然後再大搖大擺地踱回自已的狗窩,大多數是我的床上,四腳朝天的睡大覺。豆子除了愛吃牛肉之外,最愛的就是爬我的小床,爬也就算了,還總愛藏點自已的美食在我的被窩裏,或者在我的枕頭上留下一排小腳印,每回都恨得我咬牙切齒。我一直在等著它老到再也爬不上去的那天,可是,這似乎對它來說已經是熟練工種,明明走路都已經是蹣跚的老人家了,可是爬我床時的身手卻依舊矯健麻利,不服還真不行。
  鑒於爬我的床都那麽麻利,所以它跳到坐在沙發上的溫少賢的膝蓋上的時候似乎顯得更加輕鬆,然後,它蹲在溫少賢的膝蓋上與溫少賢淡定對視。
  溫少賢表情很僵硬,望著豆子時的眼神是我從未看過的慌亂,他的雙手僵直地擺在自己身體兩側,他似乎在瞬間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副花上千年才能演變成的化石,而且還是挺好看的一副。後來,我感覺到溫少賢一口呼吸含在口裏半晌沒記得轉換,我這才赫然反應地來,原來,原來我們少爺他……他怕狗呀,而且還是像豆子這種比小馬紮大不了兩寸的小哈巴狗。
  由於豆子眼神不太好,所以基本上就是靠嗅覺,所以它為了更好地跟客人溝通交流,嗅了嗅鼻子又往溫少賢的臉前湊了湊,於是,兩人中間的距離更近了,而且,我頓時看到少爺似乎隻有進氣沒出氣了,這時,我才想著把豆子從溫少賢的膝蓋上抱了過來。溫少賢頓時鬆了口氣,不過為了掩飾自已的難得的失態,故作鎮靜地拿起麵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
  豆子是一隻倔強的老狗,所以,它在我懷裏的時候非常不安穩,因為它的興趣還在並不喜歡它的溫少賢身上。我是用強硬的手段才將它摁在我懷裏,溫少賢悄悄的、不露痕跡地將自已挪到了離我稍遠一點的地方,我想笑卻隻能忍著,比現在死命掙紮著想去調|戲少爺的豆子還辛苦。
  等溫少賢恢複了正常呼吸之後,他將給我爸媽帶的禮物遞了上去,香煙跟茶葉是給我爸的,而送我媽的竟然是一條非常昂貴的披肩,我為什麽知道它貴呢,因為前兩天我剛巧在最新一期的雜誌上見到過這款披肩。
  鐵公雞居然如此大方?
  向來臭美的中年女性用不安的眼神望著我,因為她還不確定我跟溫少賢的關係,所以她不會亂收溫少賢的禮物。我很無奈,別說她了,我自已都還想知道與溫少賢是個什麽關係呢。
  不想再承受爸媽探究的目光,我垂下頭,心裏更是煩亂,眼前這一切到底算什麽?
  這時,溫少賢突然默默抓住了我的手,然後慢慢握緊,我不自覺地看向他,他並沒有看我,隻是唇角微微揚起。我媽一看眼前的畫麵,心裏明白了七八分,頓時笑著說:“來就好了,幹嘛還帶東西呀,不過,小溫你這眼光還真不錯,我有個舞友也有一條,花色可沒這條漂亮。”
  氣氛似乎在一時之間就輕鬆了起來,溫少賢也微笑說:“阿姨您喜歡就好。”
  我爸到此時才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意開始與溫少賢攀談了起來,似乎一時半會兒我也插不上嘴,我便抱著豆子進了房間,沒想到,我親媽第一時間就跟了過來。
  我媽悄悄關上門,然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要嚴刑拷打的模樣,“你是自已招,還是等我問呢?”
  我揉了揉豆子的毛,故意不吭聲。我媽果然上前就掐我的胳膊,我頓時慘叫了一聲,“媽,您真下毒手呀。”
  “為什麽交新男朋友了不告訴我?”我媽皺著眉頭說。
  “我……”我一臉為難地說,“不是您想象的那樣的。”
  我媽像是突然間反應過來了什麽,連忙問:“你個死丫頭,你該不會是因為他才跟小寧分的手吧?雖然說他模樣是生得比小寧更好,可你也不能這樣啊,你瞧小寧那傷心的樣子。”
  突然間有一股怨氣在我心底開始升騰,還是薛子寧有演技啊,明明是他一腳踢開我,到頭來,卻連我親媽都以為是我移情別戀拋棄他,我冤不冤啊我?
  “媽,我跟薛子寧早就結束了。”我將豆子放在床上,心情變得糟糕了起來。
  “那外頭那個,你說說是怎麽回事?”我媽仍然還在追問。
  我實在煩躁得不得了,於是皺眉說:“沒錯,他是我的新男朋友,因為關係還沒穩定,我不敢跟你們說。”
  我媽先是愣了愣神,頓了幾秒之後,臉上頓時像是開了花,笑眯眯地說:“雖然說不如小寧知根知底,但是我瞧著這孩子也挺好的,我挺喜歡的,長相好,又有禮貌,性子又溫和,剛好還能讓著你。”
  我頓時忍不住咳了兩聲,讓著我?能讓著我的那還是少爺嗎?一個連話都懶得跟我說的人,我還真不知道我娘是從哪看出來“溫和”這兩個字的,如果我娘看到以往我在溫少賢麵前那副孫子樣的時候,她還能忍心用“溫和”這兩個字來美化少爺嗎?
  不管怎麽樣,這場曆史性的會麵,我爸媽對溫少賢的印象還算是比較美好的。少爺原來也是演技派呀,平時對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可在我爸媽麵前,又“乖巧”又“溫和”,時不時還將“溫柔”眼神投放在我身上,把我身上的寒意也激起一陣一陣的。
  我為什麽可以肯定我爸媽對溫少賢的印象很好呢,因為後來溫少賢要離開的時候,我媽竟然擅自作主讓他留宿在我們家。後來一合計,情況很不允許,因為我家就是個兩房,我爹媽觀念極守舊,就算是遞上小紅本本,沒擺上喜酒他們都不會讓我跟異性在他們眼前底下同房的,所以,我媽就又擅自將溫少賢給安排到了三姨家跟王淞淞擠一擠。
  我媽這個設想一出,我心驚到慌忙擺手,可使不得啊,少爺怎麽能跟別人擠在一張床上呢?少爺長這麽大可能除了跟女人擠過一張床以外應該沒有這種遭遇吧?而且少爺還有嚴重的潔癖,所以,真的,真的,萬萬使不得啊。
  我額頭冒著細汗一臉緊張地替溫少賢解圍,沒想到少爺竟然微笑著答應了下來,我不可置信地望向溫少賢,少爺眼中竟然呈現出一派祥和。
  我媽笑著說:“你三姨家離得很近,住酒店又貴又不方便的,揚揚你送少賢過去。”
  嗬,這才多大工夫,少賢都叫上了,沒想到,我這個“男朋友”跟我爹媽比跟我相處得和諧多了。
  快上小學的時候,我家老房子的學區不好,爸媽就把我的戶口轉到了二舅家,到現在為止我的名字還是打印在舅舅家的戶口本上,我的身份證上自然也就是二舅家的地址。所以,就有了溫少賢出現在我二舅家這種稀奇事。
  今夜可謂是驚心動魄,我覺得自已的腦細胞幾乎全軍覆沒。我沒有想到薛子寧一家三口會來,更沒有想到溫少賢會出現,更加沒有想到溫少賢願意見我的父母,更匪夷所思的是,他還願意留下跟王淞淞擠一擠,今晚以前,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全在我眼皮底下發生了。
  三姨家很近,離我家也就不到兩百米的距離,路上不想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因為溫少賢從出了我家的門便又恢複了以往的標本臉。到了三姨家樓下的時候,溫少賢語氣有點冰涼地問:“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那個人為什麽跟你一起出現?”
  小的時候,我常跟鄰居家的小哥哥在一起玩,我們每次相見歡,玩著玩著就惱了,而他總是在欺負完我之後先向大人告狀說我的不是。當時,我雖然鬥大的漢字還認不出二十個,可幼小的心靈便感受到了“委屈”這兩個字,那種心情就像當下。
  我雖然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可是我卻是一個有脾氣的人。
  “那你是不是應該先回答我,為什麽你已經要訂婚了還要跟我繼續這種關係?”我頭一回對溫少賢用起質問的口吻,“我可以做你見不得光的女人,但是我不會做你不道德的情人。”
  其實總體來說,我算是一個能言善辯的女性,這個特質在我小時候就體現了出來,所以,當我被鄰居小哥哥告黑狀的時候一般都是當著大人的麵絲毫不怯場地將自已的委屈一一複述,直到大人們分清真偽。看出來了吧,我的嘴皮子也不是進了電台才練出來的,我那是小時候就在不停修煉著的。
  這三年來,我在溫少賢麵前少言寡語,是因為麵對言語金貴的溫少賢讓我根本不知道跟他說什麽,似乎也沒有什麽非說不可的話,可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怎麽了,我竟然仰著頭勇敢地質問起少爺,而且無畏無懼。如果非得要我解釋這勇氣從何而來,我隻能說,他現在踩著的是我的地頭,而且我分分鍾招集出七大姑八大姨來圍攻他,所以,底氣油然而生。
  說完之後,心裏開始痛快,說開了也好,散了更好,不再浪費時光蹉跎歲月,各自轉身過好屬於自已的生活。
  “情人?”溫少賢挑起了眉頭,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我。
  “那你說,我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好吧,終於,在這個星空璀璨的夜晚,這個倍受摧殘的夜晚,腦細胞死光了的夜晚,我成功地問出一個腦殘至極的問題,大家可以盡情鄙視我吧,嘲笑我吧,尤其是溫少賢。
  溫少賢確實沒有讓我失望,他真的是笑出了聲音,眼眶中裝著從未有過的快活,跟著了魔似的。等他好不容易收住笑,便抬起雙手摁在我肩頭,然後歎了口氣後帶著笑意鄭重說道:“倪悠揚,這三年來我絕對沒有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女人有過關聯,我……保證。”
  看著溫少賢的嘴角隱隱含著笑意,我的問題,我的埋怨,所有想脫口而出的不冷靜對話似乎在一瞬間全都滅了火。我愣了半晌,迎向溫少賢的目光的時候,我深刻認為自已應該適當地說點什麽,於是,抬頭冷靜地說:“我送你上樓吧。”
  說完,我轉身往樓上走,溫少賢卻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抵靠在牆壁,低頭望著我說:“不行,我還有話沒說完。”
  這種老式的小區樓道裏很昏暗,我很沒用地開始心跳加速,甚至不太敢迎上溫少賢的目光。溫少賢聲音很輕地說:“我跟你說過的,我的事情,你隻需要相信我,根本不用管別人說什麽,你怎麽總是不記得呢?”我被溫少賢圈在屬於他的範圍內,他低下頭時呼吸的溫熱灑在我的眉間,瞬間,我的底氣沒了,脾氣沒了,骨氣更沒了,而且還鬼迷心竅般順從地點了點頭。
  溫少賢滿意地彎起嘴角,如此昏暗的環境,他清亮的雙眸像是裝著星光,瞬時像有光華在流動,我沒來由開始眩暈,可是暈什麽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暈,而且暈的同時還伴隨著臉頰開始發燙,活脫脫一個情竇初開的思|春少女。
  一想到“情竇初開”這四個字,我率先把自已先嚇到了,然後我本能想推開他,可是溫少賢似乎抱著一副調戲良家婦女的堅定態度,並且將手掌撫在我的臉頰。此時,他眼中裝著笑意與溫柔,那是從未投放在我身上的一種眼神,我的心開始融化融化再融化,我的身體開始柔軟柔軟再柔軟,幾乎快要變成了一根毫無抵擋能力的麵條時,溫少賢低頭封上了我的唇。
  沒有情|欲,沒有目的,隻是溫柔的觸碰,更像是來之不易的舒緩交流。思維也隨著唇上的觸覺在對方的身體裏馳騁,我像是被穿透了靈魂,或者說我像是突然間變成了一個不知被誰操控著的扯線木偶,竟然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攀上了他的肩頭,並踮起腳想讓自已與他更為貼近……
  最後,不知是誰家的開門聲才讓我們兩個迅速離開了彼此的身體,我垂下頭摸了摸額角,“我、我送你去我三姨家吧。”
  溫少賢微笑點頭說“好”,然後又將我拉到麵前,竟然抬手輕輕替我擦掉了唇上沾帶的晶瑩,我連忙低頭轉過身體自已抬起袖口胡亂蹭了蹭。
  明明一把年紀的女性,可是一整個晚上的表現都讓我自已覺得丟臉,緊張、慌亂,害羞、手足無措,這也就算了,我竟然在這個大起大落的夜晚認真地失眠了。
  一整晚,我沒有一分鍾是睡著的,連向來愛在我床上睡覺的豆子都因為我翻來覆去而厭煩到跳下床回自已窩裏尋清靜了。我一閉上眼睛就是溫少賢的臉,一閉上眼睛就是他在對我笑,而且還控製不住自己喪心病狂地回想在三姨家樓下的那個綿長的接吻。我這到底是怎麽了?以往都親密成那樣了,怎麽一個如此純潔的親吻卻讓我忍不住不斷地細想那感覺那畫麵,我覺得我瘋了,而且還是個有點饑渴的瘋子。
  睡不著,我跳下床摸出自已關了快一周的手機然後打開。
  剛一打開便有幾十條短信同時湧來。
  沒想到,打開之後一排都是溫少賢的名字,我微一愣神之後竟然捂著嘴還忍不住笑出了聲,豆子的窩就在我的床邊,它抬起頭吸了吸鼻子,似乎帶著無奈又趴了下去。
  我彎腰將豆子抱在了懷裏半靠在床上,然後低聲說:“豆子,你快看,少爺居然給我發了這麽多條的短信,以前,我還從來沒收過少爺的短信,我以為他壓根不會發呢,豆子,豆子你別睡呀,你快看呀……”
  豆子沒精打采地又把頭埋進了我的懷裏。我停下對它老人家的騷擾,認真看著那一排溫少賢的名字,突然緊張到不太敢翻看溫少賢發過來的內容,我怕會出現讓我動搖的內容,可是我更害怕看不見那些讓我動搖的文字,我又一次將自己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想想之前的三年,我與溫少賢見麵都沒什麽話說,更不可能在電話裏閑聊,發短信那是更加沒有發生過的稀奇事情。
  記得有一次,溫少賢在我上班的時候擅自將我買的沙發扔了出去,換了一組潔白到我心驚肉跳的布藝沙發擺在了我的客廳。我這人懶惰病其實還挺重的,我的衣櫃打開,任憑您地毯式搜索,連一雙白襪子都找不到,更別提純白色的衣物,所以,我一看見純白的東西,就莫名慌張、眼皮跳痛。可等我一進到房間,心髒險些都停止了,我的床單被罩清一色潔白潔白的,猛一看,嗬,跟進了病房似的。
  作為一個牛仔褲可以反複穿上一個月都不洗的我來說,我是不會允許這麽慘白的東西出現在我家的,所以當時我有點生氣,尤其是他沒經過我允許把我逛了整整三天才選定的那組美麗的沙發搞到了不知去向。我第一時間給溫少賢打電話,當時是陳靜儀接的,她像個機器人一樣冷冰冰地說溫先生在開會,問我有什麽事情。
  任你伶牙俐齒,遇上陳靜儀也滅火,所以,我說了句“沒事”之後便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再打,居然關機了。我在家裏走了三四個來回之後仍然對我的沙發掛念萬分,於是,我便給溫少賢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內容為:收到信息請回電,急!
  我記得當時我是在急字後頭打了一排驚歎號,發完之後,我靠在沙發上耐心等待,誰知道不知不覺中竟然睡著了,後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我都不知道。
  總之,那個午覺我躺在潔白的新沙發上睡得還挺香甜,隻是,等我突然醒來的時候,做夢般看見了溫少賢的臉,而且他正麵色鐵青地望著我。
  “倪悠揚,你把你的急事說我聽聽。”溫少賢眉頭微蹙,語氣雖然平穩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似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一句話。
  我坐在他對麵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我就是想問問……咳……問問我的沙發去哪了?”
  “這就是你的……急事?”溫少賢眉頭又緊了緊。
  我點了點頭,不太敢看他。溫少賢沒再說話,而是起身抓著手機就轉身出了門,然後,當天下午就有電話公司的人上門給我家裝了一部座機。我再也不敢讓自己的手機處在無法接通的狀態,因為後來據木頭樁子陳靜儀透露,那天溫少賢是扔下了一會議室的老家夥飆車過來的。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亂給少爺發短信了,當然了,少爺也從來沒給我發過。
  今天晚上,我看著那一排溫少賢的名字夾雜偶爾出沒的吳嬌花,我竟然緊張得像個領成績單的小學生。比喻成功小學生似乎也不太對,再貼切一點,應該像是考駕照筆試時點交卷時的心情是一樣一樣的。
  我盯著手機看了許久許久,直到豆子傳來均勻的鼾聲,我才咬著下唇打開了短信的內容。
  吳為的廢話我選擇直接跳過,打開溫少賢的幾十條短信之後,我提了一口氣,也或者是歎了一口氣,沒想到,竟然全都是同一個內容,簡單的兩個字:回電。
  心裏很空,說失落倒是不至於,總之挺奇怪的一種情緒,頗有點像傳說中的自作多情。
  我躺在床上一條一條翻下去,全是一模一樣,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有,幹巴巴、冷冰冰,毫無情緒,不過我還是鬼使神差般很認真地將每一條都看了一次。從我離開之後的每天早、中、晚還有深夜,每天四條,一條不多一條不少,這麽有時間規律,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陳靜儀替他發的。
  終於翻看到了最後一條,時間顯示為今天上午,我漫不經心地打開。
  倪悠揚,你死定了!!!
  跳入我眼簾的就是這幾個帶著恐嚇性的漢字,而且向來不愛袒露情緒的溫少爺為了表達自己對我的憎惡,居然還連打了三個驚歎號。
  我皺起眉,摸了摸下巴,片刻之後,我笑了,再片刻之後,我又哭了,再再片刻之後,我哭著笑了起來,也或許是笑著哭了起來,不管了,反正都一樣。
  我坐在床上抱著膝蓋望向窗外,晨曦初露,東方開始泛白,明明太陽還沒有升起,我卻感覺陽光灑進了我的小屋照在了我的身上,沒來由的暖,仿佛暖進了我的四肢、我的胸口,有一種蓄勢待發的情緒開始在我的胸口蠢蠢欲動,苦苦尋找著釋放的出口,我想,今天,應該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
  我媽年輕的時候啥愛好都沒有,一心忙工作,現在退休了之後反而脫胎換骨了。這位中年大嬸每天早上去小廣場跟舞友會麵,下午跟中老年女性去“夕陽紅”舞廳跳一場,晚上還要再去我們小區活動中心教別人跳交誼舞。退了休的她反而更忙了,而且連家務活都丟下了,我爸一提這事就皺眉直搖頭。後來,我媽硬拉上他去學,結果他一個不過意把我媽兩大腳趾頭都踩腫了,依然連最簡單的慢四都還跟不上拍,後來我媽就果斷把他安排在家裏做飯幹家務了。
  一夜沒睡還像打了興奮劑一樣的我,主動陪我媽去小區的廣場上會舞友,我媽高興地拉上我就出門,不過出門之前沒忘記回頭對我爸說:“哪個誰,甭忘了做早飯。”
  我爸一臉無奈地看著報紙“嗯”了一聲。
  我媽一到廣場上跟放飛的小鳥似的,拉著舞友就開始“恰恰恰”了,腰身雖然已不纖細,但是卻活力十足。
  我笑嘻嘻地站在邊上看,我雖然聽不清我媽跟別人說什麽,不過我從她跟舞伴們的眼神方向可以看得出來,她一定在不停地跟朋友們介紹著我,我也配合著在一旁笑著使勁招手。我現在才明白,不管你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美是醜,你在父母心目中永遠是最好最珍貴的。
  回去的路上,快走到三姨家樓下的時候,我媽說:“揚揚,你去你三姨家把少賢叫過來吃早飯。”
  我點頭應下。
  我媽看了我一眼,笑嘻嘻地搖了搖頭。
  我挽著我媽的胳膊笑著說:“媽,您這笑容……可有點奸詐啊?”
  我媽又斜了我一眼,“你們是不是吵架了,然後少賢才追過來的?”
  “哪跟哪啊?”我皺起眉頭哭笑不得,“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我媽笑著挑起眉頭,一臉篤定地說:“前幾天愁眉苦臉,人家一來,馬上就眉開眼笑,太明顯了。”
  “我,我哪有啊?”我將臉別向另一邊,不想再讓我媽研究我的表情變化。
  “你是我生的,我養的,媽會不清楚。”我媽腳步停住,“揚揚,你就是被你爸給管傻了,沒有誰規定挖了個坑就種菜的。一輩子隻愛一個人是一種福氣,也是運氣,可是如果沒有那種運氣的話,也不代表後麵的都不如前麵的好,對過去的,我們就報著感恩的心。給出去的愛也不要強硬地想要收回來,愛了就愛了,那是你的經曆也是你的財富,不管他對你做了什麽,或者你有多麽恨他,隻要你們真心相愛過,我覺得都不需要再去怨恨對方……”
  我媽一輩子都是嘻嘻哈哈,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一句沉重的話,我一直覺得她就是個依靠著我爸爸生活的小女人。因為小的時候,如果我家出現蟑螂之類的害蟲,她也是像吳嬌花一樣在第一時間把我推出去為她擋風遮雨,我要是打死蟑螂啥的就故意撿起屍體嚇唬她,她總是驚恐地飛快衝回房間重重關上門,並扯著嗓門大聲對我爸喊:倪興國,你管不管你閨女,管不管?管不管?!
  每每這個時候,我都笑得直不起腰。
  所以,我一直以為她是一個一輩子都需要我跟爸爸保護的人,沒想到今天她竟然跟我發表了這麽一番帶著深刻道理的話,我突然間開始後悔自己沒在三年前薛子寧背叛我的時候一頭紮進她的懷抱,任淚水洶湧,或許,那樣,我會釋懷得早一些,而不是用了三年的時間孜孜不倦地去詛咒薛子寧,並且一直希望他在打雷閃電的天氣多出去走走,讓老天爺記起他的誓言,精準地找到他,然後劈死他。
  我垂下頭,“媽,我都懂了,也明白了,這三年真的對不起,我一直走不出來,所以……”
  我媽又抱起了胳膊,頗像傳說中的地主婆,“媽知道你現在走出來了,但是這可不是我們的功勞。”
  我無奈地皺眉,“媽,您話裏有話啊?”
  我媽轉了轉眼珠子,故作不悅地說:“聽出來就好,你三姨家到了,趕緊的吧。”說完,我媽便扭頭先回了家。
  我望著我媽的背影搖頭笑了笑,然後抬頭看了看天氣,推斷無誤,確實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我走進三姨家的樓道,馬上憶起昨晚像做夢一樣的親吻,忍不住呼吸又有些不平衡。而且,明明剛剛上樓的時候我腳步飛快,可是當我越來越接近三姨家,卻又沒來由地開始緊張,甚至站到了門前也不敢抬手去敲門。
  我不知道在怕什麽,細想一下,或者我是怕昨天夜裏的一切都是夢,推開門之後,那個人並沒有來過,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沒有那條執意想弄死我的短信,也沒有昨夜的親吻,更沒有那場激烈的心動。
  三姨給我開的門。
  一切都不是夢,因為進屋之後,我便在客廳瞧見了溫少賢。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跟王淞淞分別對著電腦聚精會神,兩人明明聽到我進屋卻都沒人說話,卻沒有一個人抬頭看我一眼。
  我蹭到王淞淞的身後,“幹嘛呢?”
  “噓,姐別吵,我在教少賢哥玩遊戲呢。”王淞淞一臉不耐煩地說。
  我:“……”
  我望向溫少賢,他還是以往的樣子,隻是不知道為何,竟然多了一份和氣,隻是他並沒有看我,仍然盯著屏幕,一臉的認真。
  我突然想起,他似乎曾經還批評過我玩網絡遊戲是在浪費生命。
  記得有一回我在升級的關鍵時刻,溫少賢卻在半夜來了,我根本走不開,可是又不敢不管少爺。不過見他沒有搭理我便直接去洗澡,我就厚著臉皮盯在電腦前,連屁股都沒抬,可是沒想到等他洗完澡一出來便靠過來湊近我耳後低聲問了句“洗澡了嗎”。
  我剛“嗯”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他抱起來扔在了床上,並且開始脫我的衣服。
  由於我的心思還仍然掛念在升級的事業中,所以一直無法專心配合少爺,少爺一個不開心,最後把我折騰到求饒才放過我。
  等少爺離開我的身體,我第一時間套上睡衣便衝到了電腦前,結果可想而知。我正懊惱的時候,少爺更惱了,結果更是可想而知。我第二天一整天思維都恍惚並伴隨著雙腳直打顫兒,閉上眼睛全是少兒|不宜的限|製級畫麵,並且保守估計當時我有一個月之內都有不想再看見溫少賢的意願。
  從那之後,他就把我玩遊戲歸類到浪費生命。
  隻是我有些搞不懂,他怎麽突然間也開始幹起這種浪費自己寶貴生命的事情來了。
  由於剛剛腦海中想到的畫麵都有些情|色,我竟然感覺老臉一熱,原本放在溫少賢臉上的眼神也急忙收了回來。
  隻不過,依然還是沒人理我,溫少賢甚至都沒有多看我一眼,我突然間覺得自個很矯情可笑,因為我剛剛竟然感覺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失落感。不過,我剛在王淞淞身邊坐下的時候,溫少賢便開口問道:“來找我嗎?”依舊沒有抬頭,語氣也帶著一貫的淡漠。
  我“嗯”了一聲,沒說話。
  溫少賢盯著屏幕說:“以前我總弄不明白這些東西有什麽好玩的,今天試了一下,是還挺有趣的。”
  看樣子,還是我家水土好啊,連溫少賢這種常年不像人類的人類來到我家之後都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我正在發愣的時候,王淞淞與溫少賢竟然開始在空中擊掌,王淞淞嬉笑著說:“少賢哥,你可比我姐聰明多了,當年我教她的時候,她蠢得跟頭驢似的。”
  “王淞淞,把我買給你的東西還給我。”我陰森森地說完,還不忘記在王淞淞後背上捶了一拳。
  王淞淞吃痛地哼一聲之後,忍著痛又笑嘻嘻地補充說:“我姐雖然笨,但是人特別溫柔,而且特別大方,總喜歡給我買禮物。”
  溫少賢頓時笑了起來,是那種特別爽朗的笑聲,並且很自然地伸手在王淞淞的短發上麵拔了一下。
  我一時之間又愣住了神,這個樣子的溫少賢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眼前的他與我記憶中的男人已經背道而馳了,熟悉的臉,卻是陌生的神情,他在笑,而且是開懷大笑,可惜的是,卻是對著王淞淞那個小勒索犯。
  這時,我三姨從廚房探出腦袋說:“揚揚,我早飯就弄好了,你們準備一下吃飯。”
  我連忙說:“不了三姨,我媽讓我叫少……少少賢回家去吃。”這是我頭一回這樣稱呼少爺,說完之後,我自己先別扭地垂下了頭。
  王淞淞忙不迭站了起來,“媽,我要去我姐家吃。”
  三姨頓時咆哮,“你大姨家不差你去吃飯,你給我在家裏待著!這是你少賢哥在,才給你放鬆了半天,這沒幾個月就高考了,你哪也不準去,給我回屋學習。”
  我望著王淞淞,擺出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這時,溫少賢起身跟三姨禮貌道別,然後拿起大衣牽著我的手就出了門。
  走到門口,我說:“趕緊把衣服穿上吧,外頭很冷。”
  溫少賢沒出聲,我歎了口氣把他的衣服接過來,然後替少爺穿在了身上,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了,這輩子我要遇見這麽個需要伺候的主?
  下了樓,我見少爺脖頸空空,這才想起,昨天他把圍巾扔給我之後我還真忘記還給他了。外頭風很大,而且又幹又冷,於是,我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踮腳纏在了他的脖子上。
  溫少爺似乎是微微愣住了神,片刻之後抓住我的手,認真望著我,似乎有話想要說出來。
  突然之間,我竟然緊張得像個少女,雖然這麽形容自己有點令人作嘔,不過,短時間內,我確實是沒有直視他眼神的勇氣。
  半晌,溫少賢皺眉說:“你怎麽又用這支香水?”
  我:“……”
  “不是讓你扔了嗎?”溫少賢似乎又擺出一副在Z市時的少爺模樣。
  我歎了口氣說:“挺貴的。”
  溫少賢沒說話,而是把圍巾取了下來重新圍回我的脖子上,然後說:“我不喜歡這個味道,還是你自己帶著吧。”說完,替我戴好圍巾的他竟然還知道將我的長發挑起到圍巾的外頭。
  他的動作很輕柔,指肚觸碰到我後頸的皮膚時,像是有電流從他指尖滑過,我很不要臉地渾身一熱。為了掩飾自己這種極不要臉的身體反應,我連忙轉頭往前走。
  我爸算是一個頗為深沉的男人,溫少賢的到來,我看不出他的情緒,不討厭但是也不是十分熱情,我媽就不同了,她似乎因為我能從上一段失敗的戀情中走出來已經歡喜雀躍到了表麵。她喜歡薛子寧是不假,可是她喜歡溫少賢也是真的。
  吃完早飯,我其實很想問一下溫少賢的行程,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肯定沒有什麽閑暇時間跟我周旋的,我估摸著他最多也就在這裏待上一兩天而已。後來我就趁我媽去廚房的工夫,在飯桌上問道:“你……你什麽時候回Z市?”
  果然,溫少賢稍一思索,說:“快了。”
  “那……要我替你訂酒店嗎?”少爺開天辟地地跟別人擠了一晚,我可不敢再繼續委屈人家少爺了。
  溫少賢正欲說話,我媽剛巧從廚房走了出來說:“眼瞅著就過年了,住什麽酒店,就在家裏往著得了,淞淞那也不是睡不下,再說了,住到酒店回家吃個飯都不方便,現在多好,幾分鍾就到家了。”
  溫少賢先望著我,然後勾起嘴角含笑對我媽說:“阿姨,我聽您安排。”
  我使勁地搓了幾下臉,也沒讓自己從愁雲慘淡中抽離出來,溫少賢這個怪人,他到底想做什麽啊?
  其實因為豆子的原因,溫少賢在我家裏的時候神情一直比較肅穆。豆子這位狗中的中老年女性,似乎對溫少賢這種陌生的男性氣息還異常感興趣,每當溫少賢剛在沙發上坐下,它必定在第一時間跳上溫少賢的膝蓋,然後我就看見溫少賢再一次為我表演瞬間石化,與豆子對視的眼神中也時不時透露出難得的驚恐。
  我這個人吧,雖然不能說心腸狠毒,但是我承認我有點記仇。所以,當我看著豆子肆無忌憚迫害少爺的時候,我內心湧起了一陣陣複仇的快感,並且打定主意不去解救他。誰讓他在這三年把我當小丫鬟使喚來著?
  當豆子又一次跳上他膝蓋的時候,我笑著說:“沒想到豆子這麽喜歡你?如果你摸摸它,它就更高興了。”
  我看見溫少賢咽了口口水,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倪悠揚,你先把它拿開。”
  我故意認真說道:“我抱開它,它還是會去找你的,你摸摸它就好了。”
  溫少賢仍然眼睛不眨一下地盯著豆子,仿佛他膝蓋上的豆子不是一隻老狗而是一顆威力無邊隨時可能致命的定時炸彈。
  我仔細一看,少爺額頭都已經鋪上了一層薄汗了。我忍著笑把豆子抱回懷裏,溫少賢頓時鬆了口氣,站起了身說:“要不,我們去看看淞淞吧?”
  這時,我媽從廚房走出來說道:“揚揚,別憋在家了,你帶少賢出門去轉轉吧。”
  我還沒說話,溫少賢已經站起身,“對,我正想著出門走走。”
  我媽轉身進屋拿了一件我爸的羽絨服走了出來,說:“少賢,你的衣服太單薄,穿你叔叔這件吧,樣子雖然不好看,但是暖和。”
  溫少賢不僅要跟王淞淞擠一個張床,還要被迫穿中老年男人的服飾,我現在真的十萬分想知道少爺的心裏活動。不過,讓我詫異的是溫少賢似乎一點也沒嫌棄,點頭謝過我媽竟然真的穿在了身上。我不禁在想,可能隻要是可以遠離豆子,不管現在讓少爺做什麽,他應該都不會拒絕吧?
  等溫少賢穿好我爸的衣服之後,我赫然明白了一個真理,不是說衣服好看不好看,而是臉蛋好看不好看,因為我爸那件衣服穿在溫少賢身上雖然很有違和感,卻一點也不滑稽,總之一句話,臉蛋很重要。
  我的家鄉沒什麽風景名勝,隻有城邊有一座秀山,平時還挺多人樂意去爬一爬的,我媽建議我帶溫少賢去瞧一瞧。
  鑒於我是一個極不喜歡運動的女性,所以出門的時候我呈現出了愁眉苦臉的狀態。可是當一出門,溫少賢就有主動牽起我的手的行為,我頓時忘記了爬山的憂傷,腦袋跟著發空,甚至不記得我們這是要去哪裏了。
  溫少賢一臉平靜向前走,脖頸上還圍著我送他的圍巾,隨後,我掛起微笑任他牽著我去哪。
  快出小區的時候我側首問溫少賢:“你……真的打算去爬山嗎?”
  “隨便。”少爺似乎還保持著隨和,真不容易。
  既然他說隨便,我果斷放棄了爬山,而是帶著他在家附近的步行街走了走,然後又去超市買了些年貨便打車回了家。溫少賢這人本來話就少,所以一路上我也不用費心跟他交談,隻是一路上他的電話卻非常多,以至於到最後少爺的語氣越來越不悅。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說:“怎麽年末了還這麽多工作?”
  溫少緊沒回答我的問題,“我讓靜儀訂了後天的返程機票……”他看著我說,“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突然間心頭有些發空,像是就快要湧起一陣海浪,我的某些珍貴的東西像是要被帶走,隻是到底是什麽,我卻想不出。
  我低頭想了想,又抬頭說:“我難得回來一次,怎麽也要過了初七之後吧。”
  “那你好好放假吧,我們……”溫少賢頓了頓,“回去時提前給我電話,我去接你。”
  我點了點頭,突然間有些記憶湧上了心頭。我想到過去三年,雖然溫少賢常年神出鬼沒,可是三個除夕之夜,他都是在後半夜來到我的小屋,每個新年的第一天,他都是陪著我一起渡過的。突然間過去的溫少賢與眼前的溫少賢重合在一起,關於這個男人,我總是主觀地去猜想他是什麽樣的人又或者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可是我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訊息,而且是至關重要的。
  我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起勇氣般地開口:“你爺爺身體不好,你趕緊回去陪他吧,我……我過完新年盡快回去。”
  溫少賢點頭,含著微笑。
  通過兩天的交流,我爸跟溫少賢似乎越來越和諧了,我媽更不用說了,那得是用熟絡來形象了,每天不是少賢長少賢短,就是問東又問西,不過溫少賢真的一副脾氣極好的樣子跟這位嘮叨界的天後相談甚歡,有問必答。當然了,得除了豆子離他三米之內的時候,因為我注意有好幾次,豆子試圖靠近他的時候,他仿佛像部當機的電腦,連我媽問他什麽,我都聽不進大腦,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豆子身上。少爺那副大腦癱瘓的模樣,我,真的,極愛看啊。
  當天吃完晚飯,溫少賢陪我爸下了幾局象棋,一直保持著輸三局贏一局,節奏掌握異常嫻熟。隻是連我都瞧出來了,偏偏我爸高興得眉開眼笑。男人啊,就是喜歡自欺欺人啊,可是,怎麽中年男人也不喜歡麵對現實呢?
  後來時間不早了,我媽差我送溫少賢上我三姨家。溫少賢起身禮貌道別之後便穿上外衣隨我出了門。門一合,他又習慣性地牽住我的手,我便任他牽著。
  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卻走得很慢很慢。可是就短短兩百米的距離,即使走得再慢,幾分鍾之後也到了我三姨家的樓下。
  我將手從溫少賢手掌中抽了回來,“你早點睡吧。”
  溫少賢沒說話,隻是微微偏著頭望我。
  我又一次在少爺的注視下怯場了,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那……我走了。”
  見溫少賢還沒有說話,我頓了頓便轉身打算回家,隻是溫少賢卻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不送我上去了嗎?”
  我含笑問:“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送的?”
  “遲鈍。”溫少賢掛起微笑,手臂稍稍用力便將我拉進昏暗的樓道,並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吻在了我的雙唇上。
  我很緊張,忍不住稍稍推開了他少許,“這小區幾乎都認得我,讓人家看見了不好。”
  溫少賢的唇觸碰在我的唇邊啞聲說:“這裏這麽黑,沒人認出你。”
  經他一點撥,我一想也是,片刻之後,我跟中了邪一樣抬起手臂纏在他的脖頸上開始主動送上雙唇。這說明什麽?情|欲可以在隨時隨地戰勝理智,尤其在空窗許久需要慰藉的男女麵前,理智就跟一層劣質衛生紙一樣,極其脆弱,一捅就破。
  從溫柔觸碰到親密的碾磨,我的思維開始癱瘓,身體開始燥熱,就在溫少賢拉開我的圍巾並將吻從我的唇邊下滑至我頸上的時候,我那殘存的理智終於又開始主導我的大腦,我控製著身體的愉悅推住溫少賢的胸口,然後喘著粗氣說:“我送你上去吧。”說完之後我低頭手忙腳亂地開始整理自己的圍巾。
  溫少賢呼吸也有些碎重,上前將我摁進懷裏之後,低聲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極曖昧的邀約,“今晚陪我。”
  溫少賢是個沉默的男人,以往就算是對我有要求,也至多問一句“洗澡了沒”,可此時,當這四個字溫柔地傳進我的耳朵,伏在他胸口又感受著他稍顯急切的呼吸,頓時,我的呼吸出現了停滯的狀況,半晌,我才深吸了一口氣,“等我回去……回去再說……”
  “我不想等。”說完,溫少賢替我整理好脖子上的圍巾,然後拉著我就出了樓道。
  我並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可是我竟然一點也不想問,就這樣鬼使神差地跟著他急步往前走。剛走到小區的門口,便看到了輛出租車往我們開了過來。這時,神遊回來的我終於開始感覺不安,正想說話,溫少賢將我攬在懷裏低聲說:“隻要告訴他最近的酒店就好。”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開始呼吸急促、口幹舌燥,說像是剛跑完一個馬拉鬆,也絲毫不覺得誇張。溫少賢如此赤|裸表達自己情|欲還真的是頭一回,一時之間,就因為他短短的兩句話,我的身體反應就讓我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並且真的認真考慮離這裏最近的酒店是哪家。不過,就在這種欲|火熊熊燃燒的當口,我還不忘仔細回想酒店的星級情況,太差的,少爺會不會不滿意呢?
  就在我抽空認真考慮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時,溫少賢竟然回頭說:“最近的,旅館也行。”
  我:“……”
  就在溫少賢拉開後車門正打算先將我塞進出租車的時候,有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
  “姐,少賢哥,你們上哪兒去啊?”王淞淞抱著一大捆煙花偏著頭望向我們。
  就這一聲呼喚,我突然間像是回過了神來也都怔住了。我們到底在幹什麽?世間難得一見的饑渴男女正在排除萬難地去酒店開房,甚至饑渴到潔癖患者連小旅館都願意進。剛剛的我們不是我們,像是被什麽怪異的能量附體了,沒有靈魂,沒有思想,隻有一顆帶著強烈意願扒光對方衣服的心。
  我跟溫少賢互望了一眼,同時,我們又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然後,溫少賢將我從出租車裏拉了出來,對司機說了聲“不好意思”之後,望著我又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溫少賢將我拉近了些,在我耳旁低聲說:“先放過你。”說完,轉頭望向王淞淞時竟然又恢複了一臉正派,我……佩服。
  王淞淞見出租車走了,疑惑地問:“姐,你們不走了嗎?”
  我搖頭,“你大晚上一個人幹嘛呢?”
  王淞淞笑嘻嘻地說:“我正想去找你跟少賢哥呢,我媽好不容易給我放一會兒假,你們快跟我走。”
  原來王淞淞自掏腰包買了一堆煙花跟自己的同學約到離小區不遠的廣場上去玩。我跟溫少賢左右無事,便也真的跟著王淞淞一塊兒去了。
  沒想到王淞淞不僅約了幾個男同學還約了好幾個小女生。看著青春少艾,我頓覺傷感,並不自覺歎氣,等那幾個高中小女生開始主動地大方上前與我……身旁的某人開始攀談的時候,我開始深深地、深深地歎氣。
  溫少賢心情似乎還不錯,小女生圍住他的時候,也一直保持著和煦微笑。這幫子嘰嘰喳喳的小女生,一邊盯住溫少賢,一邊有意帶著刻意硬生生將我從溫少賢身邊擠了出去。
  我微笑搖頭瞧著這幫子小姑娘,便轉身跟王淞淞點煙花。王淞淞望著溫少賢的方向撇了撇嘴,酸酸地說:“早知道不叫少賢哥來了。
  “那裏有你喜歡的女生?”我漫不經心地問。
  “你怎麽知道?”王淞淞脫口而出之後,頓時改口,“沒有,女生什麽的最討厭了,嘰嘰喳喳的最討厭了。”
  這時,我也抬頭望了一眼溫少賢,正巧,剛剛看似如魚得水的某人正好對我遞過來一個求救的眼神,我掛起微笑假裝瞧不見。後來,硬著頭皮又等了好一大會兒,才抱著胳膊走向那幾個小丫頭片子,打算去解救一下被青春少女包圍著的溫少爺。
  “姑娘們,”見沒人搭理我,我又更大聲說道,“姑娘們。”
  那幾個高中女生同時望著我,一排排的齊流海,跟一對對雙胞胎似的。我清了清嗓子說道:“小朋友們,你們這麽纏著我男人,真不怕姐姐吃醋啊?”
  幾個小姑娘同時都笑了起來,然後開始七嘴八舌地說:“姐,你男朋友好帥,你們會結婚嗎?”
  “姐,你會跟這位大叔分手嗎?”又一個中棒子毒的姑娘大膽地問。
  “姐,明天我過生日,你們跟王淞淞一起來好不好?求你了。你要是沒空,就讓大叔來。”
  我強忍著笑意,板住臉說:“不好意思,姑娘們,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們,這位大叔對你們這種小姑娘不感興趣。”
  幾個小姑娘頓時轉過頭望向溫少賢求證,溫少賢攤手,然後微笑著又無奈地搓了搓額角。
  幾個小姑娘頓時撇了撇嘴,在我不怎麽友好的眼神注視下,解散跑向了適齡小男生。片刻之後,我轉回頭望向溫少賢,“這位大叔,要不要試著跟高中小妹妹交往一下?”
  溫少賢雖然故意對我板著臉,但是眼瞞裏卻裝著滿滿的笑意,終於還是板不住,笑出了聲音。這時,王淞淞他們又一次點燃了煙火,我跟溫少賢同時回頭,漆暗的夜空已經被染上了五彩絢爛,煙火開始短暫地綻放著極致的美麗。我忍不住側首望向溫少賢,煙火忽明忽暗,映照在他的臉上,好看得像副畫,這時,我才發覺,他雙眼中的璀璨竟然比這煙火更加燦爛……
  第二天一早,溫少賢沒等我去三姨家找他,竟然自己過來了,並且我還在被窩裏。
  我爸媽去買菜了,隻有我跟豆子在家,我披了件衣服開了門之後,被凍得蹦著跳著又鑽進了被窩裏。想著溫少爺似乎從來沒有被我這麽不重視過,於是,我連忙在房間裏喊:“你等我一會兒,我穿衣服,馬上出來。”
  隻是,片刻之後,溫少賢並沒有乖乖在外頭等我,而是走進了我的房間,靠在門邊瞧著我。此時,我的毛衣還套在頭上不上不下有點尷尬,說尷尬好像也不對,其實我很緊張。
  我手忙腳亂地開始把毛衣繼續往身上套,可是正穿一半竟然被溫少賢重新替我脫了下來,眼下,沒有了毛衣,我身上僅剩下的是最近網上出現頻率比較高的時尚內衣:秋衣秋褲。因為這身打扮,讓我在溫少賢的麵前顯得更加羞澀不安,所以,我將自己往被窩裏縮了縮。
  溫少賢探過來,將雙手摁在我身體的兩側,“明天一早……我可就走了。”
  “我知道,”我忍不住將被子往前拉了拉,“可是,我爸媽隨時會回來的。”
  畢竟跟溫少賢在一起三年了,所以,他什麽意思,我還是能聽出一二的。這時,溫少賢眼中又換上溫柔的笑意,隻是認真瞧著我卻又不說話。
  “真的……不行,他們說不準馬上就回來了。”我頑強抵抗。
  溫少賢陡然間又笑了起來,“嚇成這樣?”說完在我唇邊印了個吻之後就站起了身,“我出去等你。”
  好在,少爺不是認真的,我頓時鬆了口氣,隻是片刻之後,我發覺少爺竟然飛快地跳上了我的小床,甚至急切地連鞋子都沒脫,這一氣嗬成的舉動,還真……不是他的作風。就在我以為少爺突然改變主意了的時候,發覺我家豆子像顆球似的也彈到了床上,敢情少爺是被豆子嚇的,我說呢。
  溫少賢顯然是沒有想到豆子可以上床上得如此麻利,他本能也不知道還是故意,竟然從背後抱住我,並且讓我用身體擋在了豆子麵前。
  “少爺,它隻是一隻小哈巴狗而已,你怕它做什麽?”我搖頭笑著說。
  “我不是怕它,”溫少賢清了清嗓子,認真解釋,“我隻是……隻是怕他舔我。”
  我哭笑不得地伸手將豆子擱進我床邊的狗窩裏,至此,溫少賢仍然頑強地貼在我的後背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剛巧溫少賢的溫熱呼吸灑在了我的耳後。
  我頓了幾秒,雙手摁住溫少賢放在我腰間的雙手。這幾秒鍾我的大腦快速運轉,超負荷地想了許多許多的問題,也閃現過許多許多的畫麵,想得最多的是,如果現在我強吻少爺,結果會如何?隻是想來想去都沒有想出來溫少賢會有什麽反應,於是,我便轉回頭對準溫少賢的唇便吻了上去,打算犧牲自己來驗證一下他的反應,瞧咱這刻苦鑽研的精神!
  溫少賢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突然之間像鬼上身一般如此主動,微微一怔之後才開始回應我。
  其實欲|望這種東西非常奇妙,一旦匣子打開,你會發現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嶄新自己,就像我剛剛還在擔心一會爸媽突然回來,可是眼下,我將溫少賢壓在身下,熱烈地親吻他,哪怕是世界末日,地球毀滅也無法讓我停止對溫少賢進行赤|裸裸的性|騷擾。隻是,就在我手掌剛探到他的腰間時,溫少賢突然抓住我不安分的手,微笑著低聲說:“別鬧了。”
  理智雖然是回來了,可是卻很微弱,壓根沒有澆熄欲|望的能力,我伏在溫少賢的胸口,雖然不敢再有非禮的動作,可是依舊控製不住自己紊亂的呼吸。
  半晌之後,溫少賢說:“起床吧。”
  我慵懶地“嗯”了一聲,可是扒在溫少賢的胸口卻一動也不想動。由於我的床太小,溫少賢也隻能是側身抱住我,突然之間,因為現在這個懷抱,我開始懷念在Z市的公寓,在那裏,我們可以更舒適地擁抱彼此,最重要的是,還可以肆無忌憚做任何我們願意做的任何事情,比如說……咳,我不說。
  至此,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位良家婦女?連我自己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因為良家婦女不會投懷送抱、不會饑渴主動、更不會將男人壓在身下,上下其手。到此,我覺得自己與良家婦女完全不沾邊兒,我,應該是一個很優秀的女性流氓。由於溫少賢第二天一早就要離開,頭一天晚上,我爸跟我媽做多了幾個拿手菜,我爸還主動要求溫少賢陪他喝兩杯。
  以前,半夜來我公寓的溫少賢偶爾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但是從來沒有真正看他喝過酒,所以他的酒量是怎麽樣的我還真的不太清楚。
  我爸地道北方漢子,最愛喝的是高度白酒,我也不確定溫少賢能不能適應。我一邊給我爸倒酒一邊有些擔憂地望向溫少賢,然後還悄悄地給溫少賢少倒了一些,沒讓杯子太滿。
  我爸眼尖,頓時就開始抗議,“揚揚,你是怕少賢喝多了,還是怕爸喝少了。”
  我連忙給溫少賢補上,“滿上滿上,爸,我這就給他滿上。”
  我爸滿意地點了點頭,“我們北方漢子哪個不會喝酒,不喝酒的統統是個娘們。”
  喝個酒罷了,我爸他怎麽還上升到兩性敏感話題的高度了?
  我有些不安地望向溫少賢,說什麽酒品看人品,我還真不知道溫少賢酒品如何呢,隻怕要是喝完了像我那樣東拉西扯、胡亂說話可就糟糕了呀?
  想到這裏,我開始不自覺地攪起了手指。
  好在,我看少爺望著酒杯時的眼神還挺淡定,我也就稍稍放寬了點心。
  這時,我媽笑道:“倪興國,女兒的醋你也吃,真沒勁兒。”
  我爸嘿嘿一笑,“我哪有,再說了,我女兒走到哪一天不也得是先向著我。”說完之後,我爸望向我,一臉的傲嬌。
  我狗腿般點頭,“那是自然。爸,您絕對有自信的本錢,因為,爸,我最愛你。”
  以往,我爸嚴肅,我從來不敢跟他貧,沒想到今天,我這俏皮話張嘴就出來了,更沒想到,我爸聽完之後竟然呈現出一種沒喝就醉了的狀態,美滋滋地望向我媽,“聽著聽著沒,你都得靠邊站。”
  我們一家三口正開著玩笑,溫少賢也在一旁陪著微笑,我突然間想到了他在少年時就父母雙亡的事實,連忙開始轉變話題,“爸,我是瞧出來了,我媽吃醋了,趕緊哄哄您媳婦兒。”
  我爸笑著挾了片醬牛肉放在我媽碗裏,“老婆,辛苦啦。”
  我媽抿著唇,嗔道:“你也知道我辛苦?”
  “廢話,我當然知道,”我爸又補充,“跳舞辛苦了。”
  我媽頓時瞪了我爸一眼,我跟溫少賢同時笑了起來,這是桌麵之上的內容,而桌麵之下,我故意若無其事地握上了溫少賢的手,不過,桌麵之上我仍舊一副假正經模樣,瞧都沒瞧他。
  我餘光瞧見溫少賢側首望著我,我微微勾起唇角,然後繼續加入爸媽的逗趣話題兒,可是我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過。
  幾杯酒下去,從不說感性話的我爸,竟然望著溫少賢開始抒發他細膩的情感:“少賢啊,我跟你阿姨就揚揚這一個閨女,說實話,我真不想讓她離我們太遠,但是她現在工作幹得也挺好的,而且生活圈朋友圈全不在這裏,我們做父母的不能太自私。”我爸望了望我,又接著說道,“可是她不在身邊的這些日子啊,我跟你阿姨就怕半夜聽到家裏電話響,生怕揚揚在外頭遇到什麽事情,我們看不見摸不著,幹著急還幫不上忙。我這個女兒啊,別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是我了解她,她什麽心事都窩在心裏頭,從不喜歡跟人說。記得有一回,揚揚半夜裏發燒,在醫院給我們打電話的時候她嗓子都燒到說不出話來了,她肯定是當時心裏特別脆弱才給我們打的電話,要不然她是不會打的,後來掛了電話之後,你阿姨當時就哭了,我呢,一輩子沒掉過眼淚的大老爺們都跟著你阿姨一起抹眼淚。你們沒當過父母,不知道那種心疼,是真的心疼啊。第二天要不是揚揚打來電話說她好多了,我跟你阿姨訂了機票就打算飛過去了。”
  “老倪,你是不是喝多了呀?”我媽訓斥完我爸,竟然也低頭抹了抹眼角。
  我的眼淚嘩啦一下子就湧上來了,我爸看了看我,然後轉頭望向溫少賢,“揚揚既然決定留在Z市,一定有她舍不得的人或者東西,所以,我從來沒有要求過她回到我們身邊。但是,以後,不管你們相處到什麽程度,結果是好是壞,我都希望我的閨女不要再受到傷害。”
  我擦了擦眼角,“爸,您別說了,沒有人能傷害到我,你看,我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溫少賢在桌子下麵回握住我的手,而且非常用力,片刻之後,抓著我的手擺到了桌麵上,微笑地望著我爸媽,堅定地說道:“以前,可能是我做的不好,以後,我知道怎麽做了。”
  我媽用力地點頭,望向溫少賢的時候,竟然是一臉的信任。
  我現在突然間能體會到為什麽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這個說法了,似乎做為女方父母,總覺得是要找一個稱心的男人來接替自己照顧女兒,他們認為隻要對女婿越好,女婿就會對自己的女兒更好。他們的意願隻有一個,就是希望未來的女婿能好好地對待自己的女兒。
  我突然間一陣心疼,其實我想說,任何一個成年女性,在不幸經曆了一兩個人渣之後,如果不是蠢得像豬一樣,都已經能夠成熟地坦然麵對愛情、麵對人生。即使有一天,我們仍然無法控製地失去自己心愛的人,我們也一樣可以活得好好的。就像我總說薛子寧不再是原來的薛子寧,而我更想說的是,其實我,也早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我了。
  隻不過,我爸媽對溫少賢越是流露出喜愛跟信任的神情,我心裏越是不是滋味。尤其是自從溫少賢被我爸媽逼迫表態之後,溫少賢顯得心事重重讓我更加的不安,可我爸媽絲毫沒有瞧出不妥,我媽更是不停給他夾菜,連我都被她空置在了一旁。
  我很擔心他們白高興一場,畢竟我跟溫少賢之間還是有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那是我不敢求證的,我一直等著他跟我說,隻是他也選擇不說的話,我就認定那些隱情一定會令雙方不愉快,所以,我不想問,也或許是,不敢問。
  這頓飯,以開頭傷感,過程歡快,溫少賢醉倒落下帷幕。
  我總覺得少爺是因為被我爸媽逼迫表態的事情而一個不過意把自己喝多了,想到這裏,我覺得頭有點悶悶地疼,仿佛我也喝了酒似的。
  我爸自然也沒少喝,不過他仍然目光淡定,起床回房的腳步也異常沉穩,與扒在床子上進入半睡眠狀態快十分鍾的溫少賢還真是差別巨大。
  我開始推溫少賢,“走吧,我送你去三姨家睡。”
  沒反應。
  我再推,仍舊沒反應。
  我媽說:“揚揚,你把少賢扶回你屋裏睡吧。”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屋?”
  我媽點頭,“少賢今晚上沒少喝,你晚上留意看著他點,媽去給你拿床被子,你在沙發上將就一晚吧。”
  我頓時鬆了口氣,說了聲“好”。
  爸媽都已經回房睡了,我忍不住從沙發上坐起身穿上鞋子回房間看一眼溫少賢。
  回到房間,我抱著胳膊看著一個成年男性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感覺很奇妙。雖然說以前薛子寧也經常上我家,可是我們相愛幾年,我卻幾乎都沒讓他進過我的房門,我總覺得房間是一個很私密的空間,除了爸媽以外,誰進來我會覺得不自在,不過,最大的可能性也許是因為我的小屋一直比較淩亂,實在沒有勇氣放外人進來參觀。可是此時,我望著溫少賢的臉竟然沒覺得有任何違和感,相反,我還滿享受地望著他此時輕輕閉著眼睛的模樣。
  可能是因為床上睡的不是我,豆子竟然沒有了爬床的熱情,此時正躺在自己的窩裏呼呼大睡。
  我又彎腰替少爺掖了掖被子,然後打算離開,誰知手卻被握住。
  回頭,某人目光清明,唇角含笑,哪裏還有半分醉意?
  片刻之後,某人手臂用力,我撞進他懷裏,再片刻之後,我被某人壓在身下,再再片刻之後,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放在我的唇上,說:“噓,別吵……”
  “你沒喝多?”我壓著聲問。
  “我喝多了,”溫少賢微笑,“但是沒醉,因為……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一時之間,我的大腦又開始進入散亂的狀態,等溫少賢的手掌已經從我上衣的下擺探入,我才恍然明白過來他說的“要緊事”是什麽事。
  我在溫少賢的身下半推半就的時候非常多,但是如此堅定反抗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我將聲音壓到最低,“真的不行,我爸媽會聽見……”
  後半句話被少爺封在了口裏,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少爺今晚呈現出從未有過的急切。我越是反抗,他的動作就越是堅決,等溫少賢將吻滑到我頸上的時候,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乞求說道:“我求你,求你快別這樣,一會兒我爸媽真的會聽到動靜的。”
  我一邊壓製著體內蹭蹭往上竄的小火苗,一邊推住溫少賢。溫少賢將吻延伸至我的耳側,壓低聲說:“隻要你小聲一點,他們就不會聽見。”
  溫少賢越是說這些露骨的話,我的身體便越是沒有抵抗能力,不過,不管怎麽樣,哪怕是我現在被下了金庸先生書裏的合|歡散,我也知道絕對不能在此時此刻的此地做那麽大膽出位的事情。
  這張床是我從蘿莉時就開始睡了,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我兒時的記憶,換句話說,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看著我長大的,我怎麽,怎麽能在它們的眼皮底下跟一個男人那樣那樣呢?
  我使出殺手鐧,“豆子,豆子一會該叫喚了,到時我爸媽就會被吵醒的。”
  溫少賢摁住我的手,勾起嘴角說道:“倪悠揚,你如果再這麽囉嗦下去,他們可真的要被你吵醒了。”
  趁我愣神工夫,溫少賢已經撩起我的毛衣手掌撫上我的腰間,我還沒來得及反抗,溫少賢竟然低聲說了一句讓我險些淚奔並暗暗記恨了許久都不能釋懷的話。
  “好像胖了?”溫少賢眼角眉梢都含著笑。
  五雷轟頂莫過於就是我此時的感覺,如果沒記錯的話,每天的晚餐我都還刻意隻吃個六成飽,怎麽還能胖了呢?怎麽能胖了呢?
  這時,溫少賢又說道:“以前偏瘦,現在剛剛好。”
  不知是巧合還是暗喻,說這句話的時候,溫少賢的手掌正好覆在了我的胸前,少爺居然也會開黃腔!
  我沒空跟溫少賢扯黃腔,整個心思都在注意爸媽房門的動靜。
  溫少賢今晚表現出來的急切跟索求讓我身體的血液似乎都跟著倒流起來,一邊緊張害怕,一邊又控製不住溫少賢在我身體上製造出來的陣陣快|感,我拚命咬著下唇不敢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後來,抵抗越來越綿軟,意誌越來越薄弱,我開始勸慰自己,與其演變成漫長拉鋸站,還不如速戰速絕!想到這裏,做為身體力行的先鋒我直接放棄抵抗,主動送上唇,手掌也探上他腰間,開始拉扯他的衣物。頓時,少爺倍受鼓舞,扒光我的衣服也隻不過用了短短幾秒鍾。
  我渾然不覺,直到感覺周身一寒,才發覺自己已經一絲|不掛,我緊張地側首看了看狗窩裏的豆子,似乎年邁的豆子耳朵也不怎麽靈光了,此時仍蜷成一團睡得正香。
  溫少賢低頭湊近我耳側,突然輕聲問:“想我了吧?”
  與溫少賢在一起的這三年,我一直是一個經不起撩撥的人,就連溫少賢呼在我耳旁的熱氣都可以讓我瘋狂到急不可耐,他總是能精準快速地將我遞送到一個癲狂的界點,然後冷眼旁觀,欣賞著我的躁動與哀求,直待我變成一個自己都開始陌生的欲|望傀儡時,他才不急不燥地開始撫慰我的需求,我說過,我很不喜歡這樣的局麵,可是,結局總是一個模樣。
  無處揮散的悶熱感突然間像是得到了釋放,甚至想尖叫出聲,我怕自己發出聲響,連忙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背。
  溫少賢在百忙之中似乎還能發現我在咬著自己的手背,他拿開我的手摁放在我耳側,可是從體內蕩漾出的快|感讓我根本控製不住叫出了聲音,同時,溫少賢低頭將我的輕吟封在了口中。
  赤|裸的軀體緊密交纏,仿佛這還遠遠不夠,連十指都交叉緊握纏繞,像是在訴說著無邊無際的渴求。繾綣纏綿、耳鬢廝磨,分不清是誰的汗水,分不清是誰的喘息,更分不清誰在索求誰,末日,也不過如此……
  窗外,滴水成冰,窗內,春光旖旎。
  待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穩之後,溫少賢低頭吻在我額頭低聲說道:“等我爺爺身體好一些,我……帶你去見他。”
  我覺得我最近可能是病了,因為我總是笑著流淚,又或者哭著大笑,您看,現在又開始這副德性了。
  為了掩飾自己這種像精神病人一樣的臨床反應,我沒敢說話,隻能是貼在溫少賢的胸口拚命點頭。
  就在剛剛以前,我還覺得自己在一座充滿迷霧的森林裏盲目地行走。四圍都是參天的大樹,總像是有灰暗壓在我的心頭,我看不到陽光、看不到光明,我也不敢去享受那些短暫的快樂,因為我知道一轉過頭,我仍然還要獨自一人在昏暗的森林裏行走,那麽孤獨,那麽累。沒想到,就在剛剛,我終於尋找到了出路,路口,有個男人站在那裏對我伸出手,他的身體籠罩在陽光下,他的眼神溫暖而又堅定。我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擺放在他的手心,更不會擔心他隨時鬆開,而且我仿佛知道他一定會緊緊握住,就像我握著自己的銀行卡一樣,執著而倔強。
  第二天,我開著二舅的車送溫少賢去機場。
  為了安全把少爺送達機場,我一路上開得很慢也很小心,不過,也許我另有私心。
  可是,開得再慢,我們還是到達了目的地,我們還是會在16:30分的機場分手。
  途中,我想起有一回也是送溫少賢上機場,那次是因為陳靜儀突然間身體不適,溫少賢便讓我送他去。我記得當時,他一下車就冷著臉說了句“回去吧,路上慢點開”,便轉身離去,還真把我當司機來公平對待了。
  這一回,沒想到溫少賢還是一副資本家的臭德性。
  “回去吧,小心點開車。”溫少賢依舊冷著臉說。
  我有點小失望,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好,那我走了。”
  如果有人問我失望什麽,我說我想混個吻別,那是否顯得我太不矜持了呢?好吧,隻是開個玩笑,溫少賢這種人怎麽會跟女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膩膩歪歪呢,那才不是少爺風格。
  可我正轉身要走,溫少賢卻叫住我,“回來。”
  我回頭,“怎麽了?”
  “就這麽走了?”溫少賢不悅地揚起眉頭。
  我微笑,“好吧,那你先進去,我看著。”
  溫少賢走到我眼前,張開手臂圈住我,輕聲說道:“我知道你難得回家一回,但是我還是想說一句,記得早點回去。”
  我在他胸口抬起頭,故意問:“為什麽?”
  溫少賢微微一怔之後,清了清嗓子說:“你別指望我天天過去給你的花花草草澆水。”
  我笑了起來,“我家除了我自己壓根沒有活物,您威脅不到我。”
  溫少賢收起微笑,板著臉問:“那我算什麽?”
  “你?你當然不是活物了,”我微微一笑,主動抬起手臂勾在他頸間,“但是……你是我的寶物,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他。”說完,我騰出一隻手理了理少爺的衣襟,然後將手又很自然地摸上他臉頰,趁機揩了點油,瞬時,心裏頭美翻了天。
  溫少賢盯著我卻沒有說話,爾後,他將視線從我臉上挪開,仰著下巴開始左看右瞄,就是不再看我。這時,我才發覺,原來少爺他,有點害羞。
  突然發覺溫少賢跟我完全不在一個等級,甜言蜜語我可以說三天三夜不帶重複,沒想到就這麽低質量的一句討好話竟然讓少爺的臉都開始紅了。看樣子,以後,俏皮話還真不能亂說。
  我歎了口氣離開溫少賢的身體,“趕快進去吧。”
  溫少賢微笑點頭,不過眼神卻定在了我的身後,我正想轉頭往後看,少爺竟然雙手捧住我的臉頰,低頭給了我一個深深的吻。
  剛剛滿腦子想著“吻別”的我竟然在這大庭廣眾下羞澀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輕推開他,然後微笑說:“進去吧,我一定……早點回去。”
  溫少賢笑著說了聲“好”,然後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之後,他又收住腳步回頭,對我招了招手,做了一個示意我也趕緊離開的手勢。
  我比了個電話聯係的手勢,可是比完了又怕少爺不理解,於是,大聲補了句:“到了給我電話。”
  溫少賢點頭,轉身之後便再也沒有回頭。
  早就已經沒有了人影,可是我卻傻傻地又站了幾分鍾,心情慢慢變得複雜。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突然間理不清楚我在複雜什麽,我閉上眼睛,來回細想了許久,才開始認定,原來看著溫少賢離開,我是那麽的舍不得,甚至有一種即時買張機票跟他一起飛走的萬惡衝動,阿彌陀佛。
  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轉身往外走,可是剛一抬頭,我赫然明白過來,一向在公眾場合以冷漠示人的少爺剛剛為何在突然間對我那麽熱情似火……
  這一瞬間我想了許多,當然,並不是跟眼前這個男人的過往,而是前幾天我媽跟我說過的話。或許,就算是拋開剛剛少爺故意讓他看到的那一幕,也是時候該跟他說清楚了。
  我倪悠揚敢對天發誓,我是真的愛過他,而且愛他的時候非常非常愛,甚至於,分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候我都處在沒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氛圍中,哪怕是溫少賢將我從那個深淵拉回來之後,我仍然鬱鬱寡歡,終日活在沒有陽光的黑暗之中。
  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我可以如此深情地對待一個男人?我甚至在他拋棄我之後,仍舊傻不拉幾地在原地等待著他回心轉意,而且天天幻想,如果他回頭,我便不計前嫌地重新接受他,當然,原諒他之前我還是會假裝氣憤地大罵他一頓,像電視上演的那樣,邊哭訴邊捶他的胸口,然後慢慢地力道越來越小,最後再柔弱地累倒在他的懷裏。隻是,他沒給過我這個表演的機會,他就那樣絕情地離開了,帶著我賴以生存的氧氣,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所以,誰敢反駁說我愛他愛得不夠深,我隨時隨地都可以毫不猶豫打斷他狗腿。
  就在我胡思亂想,要不要走向那個我曾經愛到瘋狂的男人時,我的手機進了一條短信,我掏出手機,竟然是溫少賢發的,我連忙打開……
  頓時我就笑了,剛剛還在想著打斷別人狗腿的我,沒想到即時就收到了威脅。
  溫少賢在短信上說:倪悠揚,如果處理不得當,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我微笑著摁了兩個字:遵命!
  抬頭望向天空,藍天白雲,是從未有過的明媚,突然意識到,解脫與否,或許也就隻是一念之間。
  我微笑走向薛子寧。
  薛子寧似乎帶著一種手腳無處安放的局促,最後他選擇把手插進了口袋裏。
  這個男人,曾經那麽頑強堅固地占據過我的心房,三年來,我自以為是地恨著他、詛咒著他,其實,當他有血有肉地站立在我的眼前,真的無愛又無恨了。雖然三年前那些快樂與情感都仍然深埋在我記憶深處,可是當我越來越走近他,他的臉在我心中也漸漸模糊、虛化,因為我的心房,似乎,也再沒有他的位置了。
  “送人啊?”薛子寧先開了口。
  我點頭,“你呢?”
  “跟你一樣,送個朋友。”薛子寧掛起個微笑,很公式化,像他在電視節目裏表現出來的那種。
  幹巴巴地寒暄之後,我們倆都開始沉默,全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就在我們都快繃不住了的時候,薛子寧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笑說,“我開二舅的車來的。”
  薛子寧點了點頭,又開始沉默。
  “我先走了。”我說。
  薛子寧沒出聲,就在我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又叫住了我,“揚揚,陪我坐會兒吧。”
  我本想拒絕,可思索了片刻,我點了點頭,因為我不想讓他以為我是不敢跟他單獨待在一起,更不想讓他以為我還沒有忘記他。
  我們麵對麵坐在機場的咖啡廳裏,很安靜,人也不多,隻有一兩個穿著商務男裝的中年人在電腦上看著新聞。
  “你跟他……是認真的嗎?”薛子寧攪著麵前的咖啡,有熱氣升騰,我突然像是看不清他的臉。
  “什麽樣叫認真?什麽樣叫不認真?”我也低下頭攪起咖啡,但是我沒打算喝,我隻不過喜歡它的味道罷了,而且,嚴格點說,我隻是喜歡它跟溫少賢身上的味道混在一起時候的味道,現在的它沒有依附著溫少賢,所以,對我來說,它什麽都不是,隻是一杯散發著香氣的普通咖啡而已。
  “我經常聽到我們台裏的女同事談論他還有他的表弟。”薛子寧望著我,“你覺得他真的適合你嗎?”
  “沒覺得哪裏不適合。”我維持著微笑,“他對我……還不錯。”
  薛子寧眉頭緊了緊,“你覺得你們……有結果嗎?”
  突然間,我的胸口像是被人用十成功力狠狠地捶了一拳,仿佛我的胸腔的器官陡然間都被震碎了,隨時會口吐鮮血,也或者是口吐髒話。我除了在薛子寧拋棄我那件事情上表現得不夠堅強以外,我自認為還沒有在害怕什麽,可是薛子寧這個王八蛋突然間開始撕開我新的傷疤,我開始認真在琢磨“老死不相往來”這幾個字。
  不過,我還是竭力微笑著說道:“大家都是成年男女,我也不是十幾歲小姑娘,戀愛上就想著天長地久,我早已經過了相信天長地久的年紀了,所以,你也不用為我擔心。”
  說完我自嘲地笑了笑,可是突然間回想到那天王詩瑜對我說的話,還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心情在煩亂。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薛子寧說完低頭抿了口咖啡。
  我在心底暗暗低咒了一句,原來眼前這個男人我不僅不再愛他,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是那麽的不愛聽。我果然還是一個喜歡自欺欺人的缺心眼兒,不過,我與溫少賢的關係如何發展,又或者是前麵有多少坎坷、多少難題,我都覺得那些不是自已需要操心的事兒,如果溫少賢在乎我,他自然會替我們掃平一切障礙,反之,我再努力也是徒勞。
  我明明已經想得很透徹,卻又不喜歡麵對現實去聽第三者來評說,我更加不喜歡看薛子寧用擔憂的眼神投放在我的身上,仿佛我跟溫少賢戀愛是一件多麽不自量力的事情一樣。
  話不投機有兩種結果,要麽是雙方尷尬沉默,要麽是提前結束會談。
  於是,我選擇做那個惡人,“我爸說等我回去吃晚飯呢,我得走了,要不然一會兒市裏該塞車了。”
  薛子寧低頭,像是在做什麽重要決定一樣,片刻之後抬頭望向我,“揚揚,這幾年來,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我根本不想說,如果我真的說出口,我就覺得我是真的失去你了,所以,現在我也不會說,因為我始終覺得我還會是那個一輩子陪伴你保護你的人。”
  我抱著胳膊靠向椅背,一言不發冷著臉看薛子寧孤獨地表演。
  “揚揚,到現在為止,我都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一些緊密的聯係不是你我簡單能夠扯得斷的,我們誰也做不到,這種感覺很強烈,我知道,我們不會那麽輕易就分開的,你也說過的,除非死亡,你絕不會離開我的。”薛子寧望著我的眼神裏泛起一絲我從未有瞧見過的偏執,陌生得讓我心驚。
  除非死亡,我不會離開你……
  原來我倪悠揚竟然說過這麽煽情的話?
  真他媽……肉麻!真他媽惡心!
  看著薛子寧,我慢慢皺起了眉頭,“薛子寧,你好好回憶回憶,當年,可是你甩了我一巴掌讓我離開你的,你當時的模樣,仿佛我不放手,你就要死給我看的樣子,我怎麽忍心看你要死要活的,所以……”其實我的話說得挺狠的,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夠狠,似乎還有怨氣沒有揮散出來,說著說著,憋屈了數年的怨氣突然間像是都湧上了眼眶,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低頭喝了一口咖啡,卻怎麽樣也說不下去了。
  薛子寧伸出手似乎要將我的手握住,我連忙縮回手,搖頭說道:“薛子寧,我想有一天自己還能回憶起我們在一起的時光能夠是快樂的、感激的,我也希望記憶中的那個你還是美好的,求你……不要再做一些破壞我美好回憶的舉動了,當我求你……”
  說完,我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揚揚,你就當我三年前讓鬼上身了,隻要你給我機會,最後一次機會,揚揚……”薛子寧終於還是捏住了我的手。
  我沒有甩開他的手,反而低頭認真瞧著他的手背,他的手背上有個很顯眼的疤痕。有一次我差點被打翻的開水燙到,他伸手為我擋開,可我還是被濺了一些,他捏著我的手放在水籠頭下使勁地衝,其實不嚴重,我卻一直哼哼唧唧、要死不活,故意使喚他為了忙東忙西,到了晚上,我才發覺他的手背被燙出了一排水泡,當時,我不但沒有內疚反而還大聲質問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當年,我是一個多麽驕縱的女性啊,對他輕聲細語表示一下關心會死嗎?
  其實我是心疼他的,隻是我的表現方式比較自我,我以為相識數年的薛子寧他會懂,其實到現在為止,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不懂我那種不怎麽柔情的柔情。
  我隻是一味地用嘴巴說“我愛你”“我多麽多麽愛你”“我愛你愛到發瘋發狂”,請不要懷疑,這些肉麻的話,我全都對薛子寧說過,可是,我卻從未對他做過任何一件溫柔討好的事情,我隻會用嘴說說罷了。也許任何一個遭遇到溫柔攻陷的男人,都會立即棄我而去,這麽一想,我似乎又在為薛子寧開脫了。
  眼前,這個男人在我視線中越來越模糊,他的手掌卻很溫熱,真的很熱,可是,他卻跟我記憶中不同了,不管我如何為他洗白,此時此刻,我似乎真的已經開始想念另一個男人手掌的溫度,那是一種讓人一不小心就沉醉其中的熾熱溫度,讓我不想被放開的溫度……
  我抽回手,起身,將外套穿在身上,微笑說:“雖然我偶爾會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可是,我並不懷念。”我拿起桌上的咖啡最後喝了一口,“有些自己以為會愛一輩子都東西,說不準突然間就不愛了,但是也會有原本碰都不想碰的東西,突然間又莫名其妙地愛上了,就像這杯我以前從來都不會喝的咖啡,現在細細一回味,好像也很不錯,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麽不早一點接受它。”
  我走出座位,“再見了,薛子寧。”
  說完,我沒等他回應便自行走了出去。機場大廳仍然人來人往,有相聚、有分離,有人哭、有人笑,我抹了抹眼角,微笑著給溫少賢發了一條短信:任務已完成,成果待領導審閱。
  打從溫少賢離開,我就進入了一個心不在焉的狀態。我自己倒是沒這麽認為,這是我媽發現並轉告我的。
  我覺得她說得誇張了,但是我也不想反駁。
  我媽故意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趕緊買張機票回去得了。”
  我笑說:“那他還沒那麽大的魅力。”
  我媽還想說什麽,溫少賢的電話卻打了進來,我一瞧時間應該是剛下飛機,我抓起手機便回了房間,我媽頓時在我身後跺腳,說了句什麽我也沒聽清。
  我關上房門,摁了接聽鍵之後竟然有些緊張,我吞了口口水之後“喂”了一聲。
  “我到了。”溫少賢的聲音很平穩,還是以往的溫度。
  我不自覺有些失落,“哦”了一聲之後便不知道怎麽接話下去。
  “Z市天氣不錯,早點回來吧。”電話中少傾的沉默之後,溫少賢說道,“另外,短信我剛剛看到了……”
  我以為他還會說點什麽,沒想到電話裏又開始安靜。
  我們的相處到底是哪裏不對呢?總覺得幹巴巴少了點熟絡的成分。或許,少爺需要引導。
  於是,我厚著臉皮引導:“你是不是應該表揚我一下?”
  “為什麽?”他問。
  我:“……”
  引導失敗,我選擇放棄,“你早點回去休息吧,這幾天你應該都沒睡好。”
  溫少賢輕輕“嗯”了一聲,說道:“這幾天我休息得挺好的,除了昨晚。”
  我在電話這頭的千裏之外也能感覺到溫少賢的唇角一定是掛著輕笑,想到昨天晚上溫少賢表現出來的那種從未有過的急切與索求,我頓時耳根子開始發燙。
  “那、那你今天早點睡吧,”此時,靠耍嘴皮子吃飯的我竟然已經開始結巴了,“我媽叫我吃飯了,有空再聊吧。”
  說完,我竟然膽怯地將電話給摁掉了,等我坐在餐桌邊開始往嘴裏扒拉大米飯的時候,也沒有想通自己為什麽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羞澀少女款了。
  “你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我媽坐在我對麵含笑數落我。
  “我怎麽了?”我疑惑地問。
  “跟你說三句話你一句沒搭理,傻了吧你。”我媽一臉壞笑著。
  我頓時一腦袋冷汗,我發誓自己真的一句話也沒聽見,這也未免太讓人驚恐了。我媽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又開始提出解決辦法,“揚揚,要不你走吧。”
  “媽,不帶您這樣的,整天想著攆閨女走。”我委屈地說。
  我媽笑著說:“不是趕你走,我是想著反正你爸明年年中就退了,到時我們可以去你那看你,而且想住多久都可以,到時,我們把豆子一起帶上,所以,現在你隨時都可以走,我可不想你。”
  “媽,您想趕我走可沒那麽容易,我就賴家裏了,看您能把我怎麽著?”說完我故意對她嬉皮笑臉地搖頭晃腦。
  我媽也笑著說:“我看你能賴到幾時。”
  其實我媽說的沒錯,一直到晚上溫少賢也沒有隻字片語之後,我便又進入了坐立不安的狀態。我半躺在被窩裏握著手機開始心神不寧,而豆子卻厚顏無恥地扒在我的肚皮上酣睡。
  我心神不寧的原因是應不應該主動給溫少賢打個電話。我其實在想自已下午主動掛了他電話,他會不會有什麽想法?雖然知道他沒那麽小氣,可是為何到現在也沒有再聯係我呢?
  也許經曆了這幾天,我又盲目樂觀了,我跟溫少賢之間也許什麽都沒有變,一切都可能是我想當然了。想到這裏,我賭氣般扔開手機開始睡覺。
  我甚至開始氣惱自己,或許我就是一個不適合戀愛的女人。與薛子寧經曆了一場失敗的戀情之後,我將自己變得束手束腳、小心翼翼,不敢全身心投入,可是夜深人靜自己又蜷在被窩裏抓心撓肝。
  這叫什麽?
  簡單點說,叫做悶騷。
  悶騷的我給自己很好的定義之後開始摟著豆子睡覺。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覺的時候,手機突然進了一條短信,我連忙伸手打開,居然真的是溫少賢。
  簡單的一句話:還跟爺爺在一起,你早點睡吧。
  悶騷的我終於掛起了笑容,這才開始認認真真地睡覺。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溫少賢的爺爺是一個非常慈祥的老人,甚至還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頂,誇我是一個乖孩子,站在旁邊的溫少賢微笑看著我們,很得意。
  這是一個帶著美感的夢,隻是我想到夢都是反著來的時候,我又開始焦躁了。
  接下來的幾天,溫少賢似乎越來越忙,甚至在睡前都無法接到他的電話或者短信,我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不分晝夜地跟王淞淞玩遊戲。
  終於,我咬牙跺腳訂了一張大年初三返程的機票之後,自己才結束了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
  這時,我想到了吳嬌花曾經跟我說過的話,他不止一次地說,女人就是要矜持,等著男人來找你,他才會把你當個寶,沒臉沒皮又倒貼的,人家才不會把你當回事呢。
  他每每一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我都舉起雙手表示無條件讚同。
  好吧,現在,我終於承認此時的自己就是個沒臉沒皮、想一個男人想到吃不好睡不好的倒貼女人。
  好吧,我也承認,雖然自己不一定可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但是我可以做到敢愛敢恨。
  我走的那天,我媽並沒有表現出特別不舍的情緒,相反,她還挺歡樂。
  她在機場對我說:“去吧,就是好好吃飯,注意休息,今年五月份我跟你爸就去看你。”
  我點了點頭,看向我爸,“爸,你們都要注意身體,咱們五月份見。”
  我爸微笑點頭,然後拍了拍我肩膀之後,似乎有很多話想說,躊躇了半晌才輕聲說道:“揚揚,小寧他……”
  我沒想到我爸會突然間提起薛子寧,一時之間,我有點微微愣住。我爸又接著說道:“揚揚,我知道你是個大度的孩子,不管以前你跟小寧是誰對誰錯,都不要再怨恨對方。我看著他長大,他不是壞孩子,你們也是從小就在一起玩到大的,做不成一家人的話,做朋友做兄妹都可以,這樣,你們倆個在Z市有個照應,我們也能放心一些。”
  我認真點頭,絕無半分敷衍的意思。
  坐在候機樓,我反複在想我爸跟我媽說過的話。買賣不成誠意在,我雖然無法跟薛子寧做真正的朋友,至少禮貌寒暄應該不成問題吧?
  下次見麵,我一定藏起自己的利刺,平和地跟他說說話。
  沒有想到的是,老天爺還真會給我安排機會。
  薛子寧提著行李在我身邊坐下,我先是怔住,而後微笑,“真巧,你也今天回Z市啊?”
  今天的薛子寧似乎沒有那麽別扭,也坦然微笑,“嗯,台裏有個活動,催我回去。”
  “你三年沒回家居然還這麽催你,你們領導還真沒有人性。”我用玩笑的口吻輕鬆地說。
  薛子寧也笑了起來,“是啊,沒人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也跟著大笑,轉頭望向落地窗外,正好有飛機起飛,帶著轟鳴聲。心頭沒來由開始輕鬆,輕鬆的原因,是發現自己終於可以如此自然地跟薛子寧聊天了。
  那天,我跟薛子寧聊了許多,聊我們高中時的趣事,聊我們大學的同學,聊了許多許多,就是沒有聊一句我們的愛情。我知道,再如何轟轟烈烈,我們的愛情也到了塵封的時刻了,就像我說的,隻剩下回憶,而不再懷念。
  回來的行程故意沒有通知溫少賢,我直接拖著行李回家。
  Z市天氣真像溫少賢說的,晴空萬裏,天空湛藍湛藍像被水洗過,微風徐徐帶著老家沒有的濕潤。盡管我曾經日夜懷念的我的家鄉,可是我也不得不說,我其實更喜歡Z市的氣候。
  推開家門,出乎意料的一塵不染,片刻之後我才反應過來,一定是溫少賢替我收拾了,再片刻之後,我覺得我一定是腦子抽了,少爺怎麽會替我收拾屋子,至多也是找個鍾點工來收拾了。
  我放下東西,往自己的沙發上一躺,舒服得我直想睡覺。
  我把東西稍稍整理一下,天也就黑了。去煮了個泡麵,等水開的工夫,便又躺在沙發上發愣。
  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並不是突然回來的決定可笑,而是自己連聯係驚喜對象的勇氣都沒有。我頗為懊惱地吃完泡麵之後,洗了個澡便躺在床上開始睡覺,趕了半天的路,我確實也是挺累的。
  腦袋剛一碰上枕頭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很好聞,那是屬於溫少賢的。我用力地嗅了嗅,然後留著一盞台燈,閉上眼睛認真睡覺,而且吃飽喝足的我很快便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感覺到有溫熱的胸膛貼在了我的後背時,我還以為是自己在做春|夢,於是還不自覺往那個懷抱裏又擠了擠繼續睡。
  等我聽到一聲輕笑,我才赫然從春|夢中回過神來。
  連忙翻身,望著春|夢的男主角,“你、你怎麽來了?”
  “我還沒問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他故意板下臉質問我。
  我咬了咬下唇,然後認真說:“我、我三姨說我整天影響王淞淞學習,所以、所以就把我趕回來了。”
  還沒等溫少賢說話,我看見純白色的床鋪之上竟然擺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特別熱烈的紅,讓人心坎發燙的紅,此時,沉默著的我內心卻不受控製地激蕩了起來。
  “送、送我的?”我成功地結巴了,“你怎麽知道我回來?”
  我連問了兩個問題,溫少賢似乎都無意回答,反而皺著眉頭問我:“回來為什麽不能通知我?”
  我清了清嗓子,然後像是鼓起勇氣說了一句,“我是想著給你驚喜來著。”
  說完,我偷偷看了一眼那束玫瑰,心情都不能簡單用一個“好”字來形象,那得是“美極了”才對。
  等我再望向溫少賢的時候,他的眉頭已經鬆開,唇角也爬上笑意,“給我的驚喜的人居然是自已一個人在家裏睡覺?”
  “我、我想著給你打電話來著,隻是,腦袋一碰枕頭就睡著了。”我認真解釋完,又一次追問,“你怎麽知道我回來的?”
  溫少賢伸手將我又往懷裏圈緊了一些,“我是路過看到燈亮著才知道的。”
  我以為他隻是碰巧路過,其實許久之後我才聽陳靜儀說溫少賢這三年有一個習慣,不管他上不上樓,隻要路過這附近都會習慣性地兜到樓下停一停,看一看我的窗口有沒有光亮、我在不在家。
  原本,聽到陳靜儀說些這些時,我應該感動垂淚的,隻是沒有想到,那時的我正在跟偏執的自已做鬥爭,心房也不再柔軟,更加不再會為了一個男人的任何形為而感動到欣喜垂淚。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此時的我居然有些傷感,我傷感溫少賢在知道我回來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奔上樓激動地將我擁進懷裏,反而還悠閑地去選了一束花才不緊不慢地進門,少爺還真是異於常人,也或許,人家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掛念我也說不定。
  看吧,我對自已的評價一點也沒錯,我就是一個對異性有著諸多要求的矯情女性。也許我該改一改了。
  當晚的少爺又表現得像在我家鄉的小床上那樣急切,我也竭力地配合著他,說配合好像也不對,似乎我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瘋狂,以至於最後那束玫瑰被折騰到散落了一床我們也沒空理它。
  平靜下來之後,少爺從背後抱著我,然後從床邊摸回一支折掉根徑之後,將我的頭發順到耳後,想要將那朵鮮紅的玫瑰夾在我的耳旁。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溫少賢卻說了句“別動”,我連忙一動不動地任他折騰。
  等他折騰完,我翻身,也從床邊的地上撿回了一支學著他的樣子也想別在他的耳側,他當然不配合,連忙抓著我的手摁在了唇邊吻了一下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將頭偏了偏,指了指耳邊的花笑著問:“你看我這樣子像什麽?”
  溫少賢居然還真的認真想了想,“像一個……跳舞的,挺漂亮的那種。”
  這是溫少賢頭一回如此赤|裸的讚美我,所以,我也頭一回在他麵前毫無形象的仰起頭使勁笑了起來,然後開始搖頭說:“你說我美女,我當然不反對,不過,我更像另外一種女人。”
  溫少賢一臉認真地問:“哪一種?”
  “妓院的老鴇。”說完,我故意伸出手指頭在溫少賢胸口戳了一下,提著嗓子媚聲說,“這位客官,您瞧上哪位姑娘了,我這就給您招呼過來。”
  溫少賢顯然還有點不適應我另類的無厘頭演繹,表情僵硬地看我表演完數十秒還依舊一副麵癱模樣。我有點尷尬,就在我絞盡腦汁想著如果應付這冷場之時,沒想到,少爺便先一步付諸實際行動開始暖起了場。
  溫少賢將我壓在身下,竟然還不忘記配合我將戲演完,他微笑著說:“不用別的姑娘了,就你吧。”
  結果是,老鴇第二天十點多還沒能從床上爬起來。
  我知道溫少賢七點多就走了,我有假模假式地想掙紮爬起來伺候少爺的舉動,不過,少爺頗有人性地在我額頭印了一個吻之後示意我不用起床,我也就很好意思地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大概十一點的時候我才痛苦地下了床。室內一片狼藉,有我的衣服、還有散開的花瓣,我撐著快散架的老骨頭收拾到快十二點才把屋裏給收拾回原樣。
  我正打算給自已弄點食物填充一下自已空虛的胃時,溫少賢居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下樓。”幹巴巴的兩個字。
  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這廝一離開床鋪就翻臉不認人,一本正經的模樣讓我不得不懷疑這人是不是脫了衣服就披上了身狼皮。
  我忍不住對著電話那頭的狼語氣冷淡地問了一句:“幹嘛?”
  “帶你去吃飯。”對方口氣好像軟了一些。
  我本來還想進矜持地稍稍拒絕一下,可是我那空虛的胃卻讓我迅速地點了頭。
  我不敢讓少爺久等,所以紮了個馬尾、套了身運動服便匆匆跑下了樓。
  溫少賢正靠在車身打電話,直到我已經走到了他跟前他才側首望了我一眼,然後仍然微微蹙眉聽著電話。
  我安靜地站在旁邊又等了一會兒,他才終於講完了電話,然後問我:“想吃什麽?”
  大白天?吃飯?在我跟溫少賢之間還從來沒有發生過,甚至於看著正午陽光下的溫少賢,我都覺得有些晃眼睛,頭跟著暈得厲害。
  “隨便。”我邊上車邊說。
  等溫少賢開動車子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於是微微側身問溫少賢,“對了,上回,你表弟有沒有認出我啊?”
  溫少賢突然減速,溫少賢看著前方並沒有說話,我陡然間意識到自已說錯話了,手足無措地整理了一下安全帶卻也不敢去看溫少賢。
  半晌,車廂裏仍然很沉悶,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最後,還是說錯話的我打破了沉默,“真的挺餓的。”
  溫少賢的表情這才緩和了下來。
  我能感覺到溫少賢心情不好,而且似乎還有什麽話積壓在心裏頭要跟我講,不過,他不說,我自然沒有勇氣去問。隻是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將我帶進了一家裝修極高級的火鍋城,環境更是優雅得不倫不類,跟平時去的那種火鍋店可是天壤之別,區別最大的就是這裏是每人一口小鍋,衛生是衛生,可是吃起來就讓人沒什麽興致。而且溫少賢並不問我要吃什麽,自已替我作主點了一堆我最不愛吃的海鮮,我動了幾筷子就覺得飽了,而且很飽。
  最後,當我看到一個帶著眼鏡的年輕男人滿臉堆笑著跟我們打招呼的時候,我才突然明白有一些過去留下來的古話是那麽的有道理。
  比方說那句:白天不講人,夜晚不提鬼。
  梁文增望了我一眼之後,轉頭笑著問溫少賢,“哥,這麽急著忙著走,原來是約了人啊?”
  溫少賢望回梁文增時的眼神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帶著我看不懂的情緒,相反,他極平靜地微笑指了指空著的座位,“坐吧。”
  梁文增也沒客氣,一屁股坐下來之後便歪著腦袋瞧我,“九九小=姐,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微微一笑,“叫我悠揚就好了。”
  “那我叫你……揚揚好不好?”梁文增還真沒跟我客氣。
  我清了清嗓子,“隨便,您怎麽順口怎麽來。”
  其實除了家鄉的親人還有薛子寧,很少有人這樣子叫我,所以,除了他們,我咋一聽別人這麽叫我的小名,還是無法控製自已渾身打著冷顫的。
  梁文增又往我麵前探了探,小聲地微笑說:“其實很久之前,我就聽別人這麽叫過你,沒想到今天我也有這個機會。”
  我覺得梁文增沒被精神病院抓走,這是一個奇跡。因為他說話時候擺在別人身上的眼神讓人非常不舒服,再加上他說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真的覺得他的思維無時無刻不處在一個脫線的狀態,也或者是我跟不上他的思維,也許脫線的是我。不過,我覺得可能性更大的是,他或許真的像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說的那樣,也許他真的在很久以前見過我。
  我用極短的時間將自已從穿開襠褲時的記憶都搜刮出來翻了翻,確認一下有沒有這個男人在某個時間出現過,我甚至還腦補出各個年齡段的梁文增應該是長成個什麽樣子,不過,最終,沒有任何他在我過去二十多年出現過的蹤跡。
  所以,他是個精神病患者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
  這時,梁文增見我沒什麽反應,便又轉回頭開始進攻溫少賢,“哥,你怎麽也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跟小弟說說你們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唄?”
  我事不關已地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也望向溫少賢,似乎,我比梁文增更想知道答案,溫少賢的答案。
  事實證明,溫少賢應該是唯一一個被兩雙眼睛直直注視著還能很平靜地麵含微笑的另類人。因為我跟梁文增伸長脖子等待他答案的時候,他仍然一副淡定祥和,仿佛我們等到天荒地老,也別指望他能給出我們一個明確的答案。
  半晌之後,溫少賢望著我說:“吃好了嗎?”
  雖然心裏不痛快,我還是點了點頭,“飽了。”
  “那你自已先回去,我有點事情跟文增說。”溫少賢平靜地說。
  我沒有反對的理由,隻能是點了點頭離開了餐廳。
  回去的路上我一想到梁文增帶著深意的目光就開始心神不寧,難道說他真的在很早之前就見過我,可是真的沒有這種可能,我確認,這個男人沒有在我二十幾年的記中出現過。
  途經一家商場,竟然裏三層外三層的聚了好多人,我一瞧,竟然是電視台在這裏搞了一個新春特別節目。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人群擠了進去。
  台上是一個男主持人,雖然看著挺年輕,不過口才與反應能力都很快,逗得現場觀眾都不停地跟著樂,我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個舞台卻一點也笑不出,因為突然間我的腦海中湧起了許多的回憶。
  我記得當時薛子寧離開學校便在電視台找到一份助理的工作,在學校就意氣風發的小青年被通知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商場,薛子寧掛了電話便抱著我使勁地親了一口,然後一個不過意又抱起我原地轉了好幾圈才將我放回地麵上,我這才暈暈乎乎地問:“怎麽了?”
  “明天,明天你老公就要去電視台上班了。”當時薛子寧年輕的臉龐總是掛著一種對世界萬物都很善意的微笑,他覺得自已的未來已經開始姹紫嫣紅,仿佛一切美好都掌控在自已手中。
  我特別替他高興,連忙勾起他脖子正想說幾句諂媚的語言,誰知薛子寧突然將我抱坐在這個舞台上,然後雙手握住我的手,仰臉虔誠地說:“倪悠揚,跟我結婚吧?現在馬上。”
  因為薛子寧這人嘴裏向來不說什麽正經話,又鑒於他跟我戀愛之後時不時將“結婚”兩個字掛在嘴邊,所以,他說不煩,我都聽膩了。當時的我笑嘻嘻地說:“好呀,我隨時有空。”
  薛子寧板起臉,“你嚴肅點行不行?”
  我連忙板下臉,清了清嗓子,“人家嚴肅著呢。”
  薛子寧又認真說道:“揚揚,從今天開始,你老公要讓你過上好日子了,以後,我去掙錢,你就在家裏帶孩子洗尿布,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開。”
  我認真地說:“可是我不喜歡洗尿布。”
  薛子寧連忙將胸脯拍得咚咚響,“那就老公洗,夠意思了吧?”
  我嚴肅點頭,片刻之後便大笑著將臉貼在薛子寧的胸口。
  可能是薛子寧的聲音太大,竟然圍上來一圈看熱鬧的無聊人士。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走吧,好多人看咱們。”
  薛子寧摸了摸我的臉頰,然後回頭笑著對大家說:“我媳婦兒害羞了,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也不知道是哪個二百五竟然喊了句“親一個”,頓時贏得一片附和。薛子寧笑嘻嘻望著我,也沒客氣,捧著我的臉真的在我唇上印了一個吻。反應過來之後,我抬手打他,他卻跑得比兔子還快,我不僅追不到他,反而還撞到了一個陌生人的懷裏,薛子寧連忙回頭將我從那個人的懷裏扯回來,不停地跟人家說“抱歉”。
  和薛子寧在一起的時候,我們都覺得結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隨時隨地都可以。可事實是,它真的很難,瞧我們,已經談婚論嫁的一對熱戀小情侶最終還是經不起這殘酷社會的風吹雨打。
  等到薛子寧丟掉電視台的那份工作之後,我才知道其實油嘴滑舌的薛子寧比誰都脆弱。
  因為從小學到大學他一直成績非常好,屬於老師寵愛、同學仰望的優秀學生,大家將他捧到了一個美妙無又與倫比的高度,所以,他注定受不住現實的打擊而轉身去尋求捷徑。
  其實現在想到這些我沒有太大的感覺,不過觸景生情罷了,隻是突然瞄到坐在側邊的熟悉的身影時,我一度以為自已是眼花了。
  我同薛子寧之間似乎還存在著某種緊密的磁場,此時,穿著高跟鞋都不一定讓別人在人群中注意到我,反而他一眼就瞧見了我。就像有一回也是碰巧遇到電視台做活動時一樣,他總是不停地往我的方向注視,不過,那一次我躲開了。
  這回,我沒有逃避,而是退到人稍稍少一些的地方,薛子寧果然也走了過來。
  “出來逛街啊?”薛子寧很自然地問。
  我點頭,“你們台裏居然大過年也不讓你們休息。”
  薛子寧微笑,“年年都這樣,習慣了。”
  我也跟著笑,“領導都一樣沒人性。”
  說完之後,有些冷場。
  真是沒有想到,同一個場合同一個地點,原本甜蜜的一對男女,此時卻站在這裏尷尬地寒暄。真像那句話說的,不到閉上眼睛的那天,你都無法預料誰才是陪你到老的那個人。突然間,我竟然想到了溫少賢,沒來由的,我有點煩亂。
  這時,薛子寧的同事在遠處招呼他,薛子寧回頭擺了個手勢之後,認真地說:“揚揚,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來著,你有沒有想過進電視台工作?”
  “別開玩笑了,電視台藏龍臥虎,我去能幹什麽呀?”我說。
  薛子寧微笑說:“別小看自己,我覺得你一直這樣窩在電台太可惜了。隻要你有意願,我可以跟台裏推薦一下。我們台前陣子調走了幾個女主持,現在正好是缺人的時候。”
  我笑說:“拋頭露麵壓力太大,而且每天濃妝豔抹也不適合我,我現在這樣自由自在挺好的,我就是圖個輕鬆,我很懶,你知道的。”
  薛子寧說:“揚揚,你還是考慮一下,畢竟電視台跟電台不一樣,以後機會也多一些。”
  我微笑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
  薛子寧還想說什麽,他的同事又開始叫他,他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打算,我提醒他道:“你們同事又找你了,你去忙吧。”
  薛子寧這才點頭,“好,那……我們改日再聯係。”
  我微笑說“好”。
  我在商場閑逛了一圈,突然間覺得一切都特別沒勁,於是兩手空空回了家。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在想關於“夢想”這兩個字。
  夢想其實比未來那兩個字還要可笑,夢想是為二十歲左右的熱血小青年打造的專屬詞匯,它與我這種身心俱疲的老青年已經毫無瓜葛好多年了,說句大實話,即便是在我還青春年少之時也沒有給這兩個字賦予過什麽崇高的裝飾,就隻是混混的、噩噩的我就走到了眼下。
  說到發展,或者電視台的機會是比電台多很多,可是我就是一個吃飽喝足存一點閑錢就很滿足的女性,我沒有夢想,從不想未來,也不去奢望。說起奢望,似乎還是有的,那就是希望掙錢給父母換一套大一些的房子。
  想到錢,我就想到了我的股票,想到我的股票,我突然間就憂傷了。
  於是,我將自己這一整天的憂傷統統歸攏到唐潔的頭上,而硬生生將溫少賢在梁文增麵前對我的態度給拋到腦後,也或許他跟我的股票比起來,不值一提。我這麽自以為是的想著。
  很煩躁,可是我又不想找唐潔,我不想聽她提起或者詢問我關於那個叫做王詩瑜的女人的任何信息,我不想知道,我也更不想別人提起。
  所以,我不僅自以為是,還更喜歡自欺欺人。
  偶爾煩惱的時候我其實更喜歡找吳為,因為他能在非常恰當的時刻進行忽男忽女的轉換,可以很好地從男性女性的角度為我分析各種狀況,這是他珍貴且唯一的優點,我不能昧著良心抹滅它。
  晚上,我給吳為打了個電話,許久沒見,他頓都沒打一個便響應我的邀約。
  我換了身衣服直接去了他家附近的酒吧,我如此遷就他,他居然很好意思地讓我足足等了他半個多小時,所以他到的時候,我已經自己跟自己喝了好幾杯。
  我抱著胳膊歪著腦袋,“吳為,你居然讓一個女人等你三十八分鍾?”
  吳為笑嘻嘻地說:“回去這麽幾天就回來了,想我了嗎?”
  我點頭,“是啊,想,想掐死你。”
  吳為並沒有坐我的對麵,而是很親昵地擠在我旁邊坐下。很多時候我都沒把他當女人看,所以我也沒有避諱些什麽,將自己往裏頭挪了挪給他讓了點位置出來。
  “換了支新香水?味道還不錯。”吳為吸著鼻子說。
  其實我最喜歡吳為的地方是跟他在一起時從不需要你主動去找話題,你可以很輕鬆很自然地隨著他的思維往下走,絲毫不用煩惱。
  我點了點頭,“比狗鼻子還靈。”
  吳為翻了翻眼珠子,“我最煩你們女人明明心裏渴望得到讚美,可是人家讚美完了,你們還偏偏別扭地攻擊別人,說一句‘謝謝’會死人嗎?”
  我笑說,“多謝讚美,多謝讚美,總該行了吧?”
  那天晚上在聽完吳為為了總結了女性身上不可逆變的眾多缺點還有繼續滔滔不絕的意思之後,我開始後悔做了這個找他出來陪我的決定。
  “你們男人就沒缺點,有什麽想法窩在心裏頭讓女人猜,”我不甘示弱地說,“你以為我們都願意猜嗎?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交往就是交往,不交往就散夥,天天弄得像懸疑大片一樣,有意思嗎?有嗎?”
  這句話,我用的處理方式是接近於咆哮的態度。
  咆哮的時候心裏挺爽的,咆哮完之後,看著吳為怔怔的表情,我意思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喝得有點多了。
  吳為唇角微揚,“倪悠揚,你隱藏得可夠深的呀,我小看你了。”
  我忙將臉轉向另一邊,拿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一口,才看著吳為說:“我隻是比喻,你切勿對號入座。”
  吳為笑眯眯地說:“這是哪位公子讓我們九九小=姐如此煩惱?我組團去參觀。”
  “滾你的!”我撐住額頭,“不喝了不喝了,頭疼得厲害,我回家了。”
  說完,我起身走出位置,結果發覺自己真有點晃。吳為伸手扶住我,“等我送你吧。”
  我抬手輕輕推開他,“不用,你自己回家就行了,我出門打車。”
  我們倆又在酒吧門口例行拉拉扯扯了一會兒,結果還是沒有拗過吳為,他硬是跟著我擠上了出租車,然後將我送進了家門。
  進了我家,他就嚷嚷餓了,我洗了把臉去給他煮麵,他靠在沙發上很好意思地幹等著吃。
  等我把麵煮好,遞到他麵前,他才懶洋洋從沙發上坐起身從我手上接過筷子,我在茶幾對麵的地毯上也坐了下來,跟吳為麵對麵的吸溜麵條,等吃下去大半,我們才想起來說話。
  “跟我說說你男朋友唄?”
  我就知道這廝不會那麽容易放過我,我將筷子一放,拽著他的胳膊,“吃飽了吧?你可以滾了。”
  吳為死皮賴臉往沙發裏擠,“你不坦白,我就住這裏了。”
  吳為雖然體征是男性,但是他並不屬於強壯型,所以,我推推搡搡也將他推到了門口,“吃飽喝足,趕緊回家睡覺去,別煩我了。”
  “倪悠揚,你這人怎麽這樣?忒不講究了。”吳為笑著說。
  “真困了,滾吧你。”說話間,我把他推出了門口。
  吳為站在門外還不忘記笑著喊一句,“那我走了,等我到家之後,我們電話裏繼續討論哈。”
  我抱著胳膊說:“關機伺候你。”
  吳嬌花“哼”了一聲一仰臉還真走了。
  我剛合上門,還沒有把東西收拾到廚房,居然就有敲門聲傳來。我走過去拉開門,“怎麽了?這就又想我了……”
  看到門外的人,我先是一驚,然後臉上的笑容僵住,連後麵的話也哽在喉口不上不下,肢體語言也跟著僵硬。溫少賢麵色很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所以,我也不能確定他有沒有看到吳嬌花從我家離開。
  過了半晌,我才想起側身讓溫少賢進屋。溫少賢在屋裏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廚房的門口,看著台上的兩副碗筷,輕聲問:“有人來過?”
  我點頭,“嗯,一個同事。”
  “男的?”溫少賢轉身望向我,唇角微微揚著,一時之間,我還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我的逆反心理也上來了,於是,點頭,“嗯,男的。”
  然後我低頭從他身邊走過進了廚房慢吞吞將碗筷洗完又放進碗櫃裏,全程都沒有再說任何一句。我知道他一直站在身後望著我、等著我,我突然間覺得跟溫少賢對著幹時心裏那麽痛快,連烏雲也一掃而光。
  溫少賢藏著很多心事不告訴我,而我的任何事情他卻了如指掌,或許從現在開始,我也應該對他有所保留才對。
  沒想到,在我擦手的時候,有溫暖的胸膛貼在了我的後背上,溫少賢稍稍彎腰將臉頰貼到我耳側,小聲說道:“膽子不小,敢放男人進屋。”
  溫少賢聲音很輕,帶著責備又似乎帶著寵溺,一時之間,我的身體像是泡在了溫水裏,心頭也開始變得暖暖的。
  我故意與他保持了一點點距離,然後轉過身板著臉說:“我做的最大膽的事情其實是放你進屋。”說完我不卑不亢地仰首望向他。
  以前,我極其缺少與他目光直視的勇氣,這種勇氣就像是一個跟你捉迷藏的頑皮精靈,你用到它的時候,它不知道躲藏在哪裏,不用它的時候,它卻滿滿裝在心房。而現在似乎不同了,隨時我都可以找到勇氣,與他對視,又或者與他爭辯,不想退縮。
  溫少賢見我仰著下巴瞧他,似乎心情還不錯,勾起唇角笑問:“我今天是不是把某人得罪了?”
  我不接話而是重新擦了擦手,打算離開廚房。沒想到我還沒走出去一步便被溫少賢拉住,他手臂分別撐在我身體兩側的台上,我的後腰也因為他突然間靠近而直接抵靠在了台上,頓時,我跟溫少賢的距離快銳減到了零。
  我本能地將身體微微後傾,想與他拉開這種親昵的距離,因為按照以往經驗,如果太靠近,他會像病毒一樣感染我的大腦,導致我這個電台主播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溫少賢低下頭望著我竟然眼角帶著笑意,長長的睫毛在廚房柔和的燈光照射下投下一層朦朧的陰影,好看得不像話,突然間,我似乎又找不到與他直視的勇氣了。
  “不高興了為什麽不告訴我?”溫少賢說話了。
  我微一愣神,嘴硬地說:“我沒有不高興啊。”
  溫少賢又湊近了些,幾乎與了鼻間對鼻間,我以為他要吻我。太突然了,鼻間全是溫少賢的氣息,我竟然不知道如何應對,結果沒想到,溫少賢隻是停在那裏吸了吸鼻子說:“一身的酒氣。”
  我連忙垂下頭,稍稍平複了一個激烈的心跳。這時,我的電話居然在身旁的冰箱上響了起來,我想推開他去接電話,可是溫少賢像堵人牆似的,根本沒想著動一下。
  “電話在響。”我說。
  溫少賢彎著嘴角,“我有聽見。”
  我:“……”
  我一直隻知道少爺喜歡擺臭臉,喜歡別人伺候,還真沒有見過少爺這麽無賴的一麵。我歎了口氣,“萬一有急事呢?”
  溫少賢點頭,“那倒是。”
  說完,他伸手很輕鬆地在冰箱上麵取過手機,然後低頭看了看才交到我手上。我接過來一看竟然是吳為的名字在閃。溫少賢似乎依舊沒放開我的意思,我便硬著頭皮在他麵前接起了電話。
  “揚揚,人家還沒到家就想著你,你感動不?”吳為說完,還沒等我接話,便又接著說道,“感動的話就告訴我你的男朋友是誰。”
  溫少賢離得太近,所以吳為說什麽,他應該一字不拉地都聽到了耳朵裏。我很尷尬,就快要忍不住不顧形象地用粗俗語言辱罵吳為的時候,溫少賢竟然將電話接了過去,“吳先生是吧,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直接問我。”
  保守估計我跟電話那頭的吳為都差點把下巴弄掉到了地上,因為我聽到電話那頭也突然間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後,吳為的聲音頓時傳來,而且還別出心裁地說起了人話,“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們,晚安,替我跟揚揚說晚安……”
  溫少賢也很有禮貌地對吳為說了一聲“晚安”,然後把電話遞到了我的手上,一臉認真地說:“我還以為他會問我姓名呢,結果他沒有。”
  我“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然後搖了搖頭說:“你怎麽……怎麽也跟他一起鬧呢?”
  溫少賢將雙手摁在我肩上,然後用很輕很緩的語氣說:“準備好見我的家人了嗎?”
  我頓時心髒又開始狂跳,絕對超過百米衝刺時的心跳。我望著他的眼睛,或許之前的種種猜測與不信息與此刻比起來都不足一提,至少,眼前這個男人有很認真跟我交往下去的想法,我覺得這就夠了,我也不應該再要求這個言語金貴的男人再為我們的關係解釋些什麽,也許,隻要將手放在他手中,一步一步跟著他往下走就好了。
  “怕嗎?”溫少賢突然又問,雖然唇角仍然帶著笑意,可是目光中卻含著一種輕易就可以看得出來的擔憂。
  是人就會有怕的時候。
  一隻蟑螂我不怕,兩隻在一起,我也敢毫不猶豫地拍死它們,可是擁有三隻團員以上團體組合同時出現在我眼前,尤其還是同時飛快地爬行時,我會立刻為別人精美詮釋崩潰二字,然後,轉身就逃。陳了蟑螂組合以外,我還怕蠕動行走的生物。其它的,我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了,所以,這麽看來,我倪悠揚在這個世界上怕的東西並不多,如果非要嚴格說起來,我最怕的,其實是怕別人瞧出我骨子裏的懦弱與膽怯。
  想到這裏,我抬起頭,又一次與溫少賢對視,然後微笑說:“我……不怕,隻要你給我勇氣。”
  經過那次在廚房的交流,我與溫少賢似乎又親密了少許,當然,那晚的廚房不單單隻是發生了語言交流事件,中間還不乏穿插了一些成|人級的溝通交流,以至於我現在一進廚房仍有一種頭暈目眩且血液倒流的銷|魂感受,而且腦海中還時不時湧出一些不那麽健康的激|情畫麵,還真是不那麽和諧健康。
  溫少賢難得過了八點還沒醒,我便沒有做早餐而是草草衝了個澡。衝完澡回房瞧了瞧,溫少賢仍然在熟睡,我便也偷懶打算回床上再補一覺,沒想到我剛剛在他身邊躺下,溫少賢竟然就翻身將我攬進了懷裏,原來他已經醒了。
  他將臉頰貼放在我頸上,依舊閉著眼睛,“什麽時候起床的?”
  “沒一會兒。”我說。
  “下個周末有空嗎?”溫少賢問。
  我想了想,“下周我上班了,不過,周六應該是有空的。”
  “那周六晚上去見我爺爺。”溫少賢緩緩地說,“其實我不想這麽早告訴你,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提前就開始緊張的。”
  溫少賢很了解我,因為我現在就開始緊張了,“下、下個周六,我還不知道電台有沒有活動呢。”
  溫少賢望向我,“我以為你是前三天開始緊張,怎麽現在就開始怕了?我爺爺又不會吃人。”
  我連忙說:“沒有,我才沒緊張呢。”
  溫少賢一副看穿了我的篤定模樣,“那最好了。”
  我見他想要下床,連忙伸手拉住他,由於一個著急,我竟然一不小心撲到了他的後背上,他反身望著我,笑問:“怎麽了?”
  我往後坐了坐,見他心情不錯,便也豁出去一般就勢抬起胳膊攀在他肩上,然後故意裝作思考了很久的樣子,溫少賢眯起眼睛又問了句“怎麽了”。
  “你……能告訴我王詩瑜是怎麽回事嗎?”我真是調集了自己身體內的所有能量才將這句話說了出口。
  可是沒想到溫少賢隻是麵容平靜地望著我,半晌也不見想說話的樣子。
  我收回纏在他頸上的胳膊,低頭說:“不想說就算了,我去給你做早餐。”
  溫少賢卻拉住了我,“我不回答,是因為她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她……”
  我的話被溫少賢打斷,他說:“你相信別人還是相信我?”
  是啊,不管我聽到過什麽,或者王詩瑜說些什麽,我隻要好好地去感受溫少賢為我做過的,他讓我信他,我就應該信他。
  可是,隱隱的,我到底還在擔憂著什麽呢?溫少賢既然已經願意帶我去見他爺爺,我想除了他爺爺那裏,其它的,我真的不用再去懷疑或者多心了。
  “信你。”我說得很認真,然後微笑望著溫少賢。
  溫少賢沒說話,微微勾起嘴角,似乎對我的答案頗為滿意。
  自從接到下周末去見溫少賢家人的消息後,我就開始日夜奔走在各大商場,試圖尋找一身適合見老人家的體麵行頭,可是最後冤枉錢沒少花,結果回家往床上一鋪卻沒有一件稱心的。
  我坐在地上一邊揪頭發一邊心疼自己人民幣的時候,溫少賢居然回來了。
  我依舊坐在地上沒打算招呼少爺,少爺靠在門邊輕聲問:“你在幹什麽?”
  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對了,你來得正好,你爺爺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活潑可愛的?大方優雅的?能說會道的?溫柔含蓄的?”
  溫少賢微微皺起眉頭,“你在煩惱這個?”
  我無比認真地點頭。
  溫少賢輕笑過後,轉身說:“跟我走。”
  “幹嘛?”我問。
  “帶你去一個地方。”溫少賢一臉認真。
  我正在愣神的工夫,溫少賢拖起我的手便往外走。
  “上哪去?”我見溫少賢真的要將我拉出門口了才想著張口問道。
  溫少賢頭也未回地說:“為了避免你一直像這樣瘋瘋癲癲到下周,所以,現在就去見他吧。”
  “見誰?”這兩個字我是用喊的。
  “我爺爺。”溫少賢語氣依舊沉穩,絲毫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忙伸手扣住門框,“不了不了,今天這麽晚了,老人家應該很早就睡了。”
  溫少賢回頭冷著臉望著我這副慫樣,依然板著臉求證,“真的不去了?”
  我咽了口口水,“嗯,真的不去。”
  溫少賢這才換上笑意,“膽小鬼。”
  我鬆了口氣,衝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壓壓驚。
  溫少賢這幾天似乎不太忙,除了偶爾晚飯不在我這裏吃,其餘時間幾乎都在我這裏渡過。
  這天中午吃好飯,等我收拾完廚房,溫少賢正靠在我的飄窗上打著電話,手上還拖著本書。
  雖然我們如此明朗地交往著,可是我與溫少賢之間怎麽樣也找不到屬於熱戀情侶間的隨意,更多的時候我是不太敢主動靠近他的。溫少賢離開床鋪是一個極其被動的人,而我呢?永遠都是在原地等著別人走向我,所以我們的關係才會發展了三年還發展得平淡乏味。
  抱著為我們平淡關係做一份努力的心態,我便往溫少賢靠了過去。等我叼著個蘋果剛擠到了溫少賢的邊上的時候,他正好講完電話。於是,我大膽伸手把他的書拿開然後厚著臉皮地擠進了他的懷裏。
  其實我這麽做不為別的,我隻是希望除了在床上,我們也可以像普通戀人一樣,可以親密,可以談天,可以大家都不說話而靜靜地依偎在一起也不覺得尷尬,我覺得那樣才是真正的戀愛。
  介於我鮮少如此主動,溫少賢身體先是一僵,而後才抬手將我圈在懷裏,我這才滿意地將後背靠在溫少賢的胸膛上很悠閑地咬著蘋果。
  我正想咬第二口的時候,溫少賢竟然伸手接了過去,然後很自然地也送到自己口邊咬了一口。
  我微微一怔,之後說:“那個……我吃了兩口了。”
  溫少賢又塞回我手中,“怎麽了?”
  我拿著蘋果認真在想:難道說少爺潔癖康複了?
  於是,接下來的幾分鍾,溫少賢一直在跟我咬著同一個蘋果,大家都沒有說話,突然間,我心頭有一種神秘的情緒在充盈,加速在膨脹,而且我閉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有微風徐徐,鳥語花香,甚至是潺潺流水聲,天地萬物都以一個柔和的姿態在我身旁招展,我的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愜意與喜悅。
  要說,這是戀愛的感覺,我基本上不反對。
  這是我認識溫少賢之後的三年間,也是離開薛子寧之後頭一回有一種戀愛了的感受。
  等我們兩人合力將蘋果消滅之後,我拿著蘋果核向垃圾桶遠距離發射,結果失敗,但是我也沒想著走過去撿起來重新扔垃圾桶裏,可是我身後的潔癖外加強迫症患者不樂意了,他說:“去,撿起來重新扔了。”
  我隻是懶洋洋地說“好”,人卻並沒有動彈。
  溫少賢見我沒動,又推了我一把,“快去。”
  “等會兒的,馬上。”說完之後,我依舊像是沒有骨頭一般一動也沒動,溫少賢忍了幾秒,終於還是扔不住走過去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我忍不住在心裏竊喜,看吧,少爺其實也是需要調|教的,以往我似乎全都用錯了方法。我覺得下一步訓練他給我做個飯什麽的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我正這麽天真地幻想著,溫少賢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笑什麽呢?”
  我這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說:“我在想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溫少賢微微一笑,“那你覺得應該是什麽樣子?”
  “反正不是跟我一起時的樣子。”其實一想到溫少賢跟別的女人一起的畫麵,我頓時像是有魚刺哽在喉口,不上也不下,異常不舒服。不過,見少爺今天似乎心情還不賴,我便勇敢地問了一個所有戀愛女性都會問的弱智問題,“你交往過幾個女朋友?”
  其實這個問題成年人也可以理解成:你睡過幾個女人?
  話一出口,我覺得我倪悠揚直接調價成這世間最庸俗的女子了,於是連忙改口:“不用在心裏數了,也不用告訴我,這個話題永遠不用討論。”說完,我從飄窗上跳下來開始在家裏找活幹。
  其實這個話題雖然沒有再討論,不過半夜醒來,看著身旁的男人,我又開始不停去想他跟別的女人交往時的畫麵,還真是越想心越亂,最後,我竟然還把自個弄失眠了。
  後半夜,毫無睡意的我被溫少賢的手臂攬在腰間並撈回懷裏時,我才知道,他似乎也醒了。
  “你怎麽還沒睡?”
  溫少賢的聲音很低沉,口中的熱氣傳到我的頭頂,我耳根子一熱,然後翻身將臉貼在了他的胸口,“白天睡得太多了。”
  溫少賢將下巴抵在我頭頂,突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我爺爺是什麽樣的人?”
  我微一怔神之後說:“我覺得應該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溫少賢沒有出聲,這時,我才反應過來,似乎他決定帶我去見他家人之後,他也並不輕鬆,也或許,他比我還要不安,隻是他不輕易表現出來罷了。
  過了許久,我聽到溫少賢緩緩歎了口氣,很輕很輕地歎氣,比呼吸重不了多少,“如果,我隻是說如果,他們背著我對你說了什麽不好的話,你不要藏在心裏,一句不拉地全告訴我,記住了嗎?”
  這個時候,我才真真感受到下周的見麵真的不容易,也或者會很艱難。
  我家就是個普通人家,父母全是掙死工資,最有錢的親戚就是我媽大嫂的表姐家,搗騰鋼材的,據說很有錢,隻是這親戚太遠房了,幾乎沒有什麽來往,連暴發富都沒來往過,所以,我更加不知道像溫少賢這種家世背景的人家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了。
  他們和善不和善,好不好相處,我完全不知道,而且他們到底會對我說些什麽,我更沒有能力幻想。可是,既然連溫少賢都這麽沉重,我覺得下周肯定不會是平靜的日子。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問:“那他們會說什麽?”
  溫少賢又將我抱緊了一些,“不管他們說什麽,都不要在意,這輩子,你隻要聽我說就夠了,記住。”
  我承認之前我的情緒很低迷,可是當“這輩子”三個字從溫少賢嘴裏說出來的時候,我通體開始舒暢,突然間,我像是變回數年前那個勇敢的倪悠揚,厚臉皮的倪悠揚,從來都不認輸的倪悠揚。
  我承認自己的自信在三年前被薛子寧打散,飄到了一個我再也找不回的國度,可此時此刻,我似乎又找到了某種力量,讓我為了一個目的可以不顧一切的力量。
  我在黑暗中找到了溫少賢的放在我腰側的手,緊緊地握住,然後拿起,放到唇邊,輕聲說:“我倪悠揚沒那麽容易被撂倒的,我忘記告訴你了,其實我曾經被我爸送到體校待過一陣子。”
  昏暗中,我看到溫少賢眼中含著笑意,半晌之後,他終於板不住笑出了聲音。
  等他笑夠了,饒有興趣地問:“你想動手打誰?”
  我微笑說:“我是文明人,怎麽能動手呢,我會跟他們講道理,我可會講道理了,你要聽聽嗎?”
  溫少賢搖頭,“算了,你的道理還是留到你的節目裏講吧。現在,睡覺。”
  我點頭,習慣性地將自己往溫少賢懷裏鑽,溫少賢就勢攪住了我。
  或許,我曾經懼怕過,懼怕將自己感情再一次投入到一個男人的身上,換來相同可怕的結局,可是現在,我不會了,因為,未來誰說得也不算,不管結局如何,我們隻要在過程中全身心投入,這就不算是一段失敗的感情。
  這麽想來,與薛子寧之間似乎也不算那麽的失敗了。
  馬老大可能是在吳為那收到了我回Z市的消息,一個電話就將還在休假的我給召喚到了電台。
  “我們一個春節都撐著,你怎麽好意思休假?”馬老大見到我之後第一句話就說得沒有什麽人性。
  我笑說:“我怎麽忍心看你們撐著,不就是上班嘛,隨時都可以。”
  馬老大嘴角一揚,“這才是好閨女。”
  我知道馬老大已經好幾年沒回過老家,所以我便將從老家帶來的土特產雙手奉上孝敬他,他兩眼放光很好意思地收下了,“算你這個丫頭有心。”
  等我出了老大辦公室還沒回到自己座位,吳為便走過來伸手挽住我的胳膊,賊兮兮地說:“倪悠揚同誌,從實招來,深更半夜在你家的男人是誰?”
  “什麽男人?”我故意裝糊塗,然後徑直往自己的座位走。
  “接你電話的男人!”吳為聲音跟著拔高。
  這時,剛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唐潔略帶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我突然間覺得尷尬,就有一種現在赤|裸在唐潔麵前的感覺,非常不自在。
  唐潔先打破尷尬,說道:“終於舍得來上班了?”
  我笑說:“老大掉眼淚了都,不回不行呀。”
  吳為本來就不怎麽喜歡唐潔,所以看到她之後,便自動將自己轉移到不遠處的茶水間衝咖啡去了。
  唐潔見吳為走遠了,彎腰用胳膊肘撐在我的辦公桌上笑眯眯地低聲問:“聽說……溫少春節追你家去了?”
  我微微一怔之後,才微笑問:“你在哪聽來的?”
  唐潔神秘地說:“你就說是不是吧?”
  “看樣子,這個春節你也沒閑著。”我沒承認也沒否認,突然之間對唐潔略有些反感,可是反感從何而來,我一時之間還真的想不太清楚。不過,片刻之後,我便想到原因,或許是因為她跟王詩瑜那種不錯的交情,以至於讓我看到唐潔便想到那個女人,那個溫少賢爺爺中意的孫媳婦。
  唐潔見我語氣有些冷漠,便歎了口氣,又說:“悠揚,你是不是怪我之前沒有把王詩瑜的情況說給你聽?其實……”
  “妹子,你別亂想了,說不說還不都是一個樣,改變不了什麽。”我找了張濕巾開始擦桌子,其實也是表現出我現在不想聊天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一整天的心神不寧,我像是被人下了安眠藥似的,頭暈得厲害,連直播時接進來的電話我都聊得心不在焉。掛了電話之後,我才回想起來這位聽眾說得是什麽。
  她說現在有人利用孤單老人行騙,有一回她看見一個老人在路邊暈倒,好心過去扶住,結果突然間就冒出一群人將她圍住,說是她撞到了老人,並威脅她一定要送老人家去醫院檢查身體,一時之間,她還真是有嘴說不清楚,最後真的掏了幾百塊錢了事的。所以她第一時間打電話來呼籲聽眾助人為樂的時候一定要分清真偽。
  現在人都怎麽了?連人類僅存的最後這一點點善心意都要被利用,我真不知道以後我們的社會還會發展成什麽樣?難道都要冷酷無情,行屍走肉嗎?
  雖然我的想法比較高尚,不過,聽完這個經曆之後,我覺得如果以後自己遇到這種事情,也一定會遠遠走開吧?
  瞧,這就是我們冷漠的社會,在不久的將來,還會越來越冷漠。
  好不容易挺到直播結束,我收拾東西便出了電台,連吳為在我身後深情的呼喚我好幾聲,我連頭也沒回。
  這廝打聽小|道消息時的狂熱勁頭可一點也不亞於我娘親那個年紀的退休女性。
  我在電台附近的車站等出租車的時候,剛好看到一輛大巴停在我麵前,不過,司機似乎是在讓一個老人家下車。
  那個老人家頭發全白,說滿頭白發似乎不對,那是一種帶著光澤的滿頭銀發,而且發絲也異常濃密。看樣子是七十來歲,腰背卻挺得溜直,手中的拐杖不像是工具,像玩具更多一些。
  老人家脾氣也很大,頓了頓手中的拐杖大聲說了句什麽便也真的下了車。
  大巴走後,車站便隻剩下我跟他兩個人。
  我沒再看他,繼續等著出租車。
  老人家柱著拐杖站在我五米遠的距離也沒有說話,不過聽他沉重的呼吸似乎被氣得不輕。
  “把你的手機借我用。”
  我看了看靜悄悄的四圍,才確定他是在跟我說話。
  我有些猶豫,因為剛剛在直播線上聽到的聽眾經曆,讓我不得不防備。現在路上半個人影也沒有,我還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目的,萬一,我一走到他麵前,就跑出來幾個敲詐勒索犯……
  越想越可怕,我站在原地依舊沒動一下。
  “你聽不懂中國話嗎?”那老人家脾氣還上來了,竟然跺著拐杖訓斥我。
  我被老人家洪亮的底氣嚇了一跳,頓時,鬼使神差一般乖乖將電話遞了過去。
  老人家接過去之後還不忘很不友善地瞪了我一眼,我撇了撇嘴,還真有些後悔將手機借給他了。
  不過,他接過手機之後左看右看就是沒有撥出去一個電話,眼看出租車已經過去兩三台了,我便忍不住開始催促道:“這位老人家,您倒是用不用啊?我真的要走了。”
  老人家依舊看著手機,“我記不得他們的電話了。”
  此時,看著老人家眉頭深鎖又記不住家裏人的電話,我估摸著他有可能是一位走失的老年癡呆症患者,於是,我小心詢問:“要不,您摸摸兜裏有沒有家庭住址跟電話什麽的?或者脖子上有沒有掛什麽東西?”
  在我家鄉,這樣的老人家一般都會被家裏人準備好這些東西揣在身上,防止走失。
  老人家果然聽話地開始摸口袋,隻是片刻之後震怒地望著我,“你當我是老人癡呆嗎?”
  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沒那麽想。”
  老人家走到我麵前,生氣地說:“我像是得病的嗎?那種人還要流口水的,我有嗎?”
  “沒有,沒有,我真不是那個意思。”說完,我撓了撓頭,急忙改口問,“我的手機您用好了嗎?”
  遇上這麽個不講理的主,我看我隻能是趕緊跑了。
  “當然沒用好!”他居然很生氣地對我喊道。
  我被他吼一個激靈,站在旁邊走也不是,不是也不走,天地良心,我是想走來著,可是我的手機還在他手裏啊。
  暴躁老頭開始自言自語,嘴邊不停念叨著幾個數字,似乎真的在認真回憶家人的電話號碼。
  又過了幾分鍾,他依舊沒有還我手機的意思,我內心深處已經開始默默流淚了,又硬著頭皮站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說:“老人家,其實您可以打車回家的啊。”
  “沒錢。”老人家答得幹脆。
  我說:“這好辦,你讓出租車送您到樓下,然後您讓您家人下來付錢就好了。”
  老人家側首望著我,“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多麽簡單的問題,他居然想不到,他跟我生活在同一個星球嗎?
  我剛在心中甩了一把汗,老人家又說:“可是我信不過出租車,萬一他們把我又丟到另外一個地方怎麽辦?”
  這個老人家竟然如此多疑,於是,我認真跟他解釋,“不會的,出租車司機是很有職業道德。”
  老人家搖了搖頭,表情嚴肅地說:“你跟我一起。”
  “我?”我吃驚地問。
  老人家認真點頭,“放心,隻要你把我送回去,我一定安排人送你安全回家。”
  現在的我不僅想立刻回家在自己床上躺倒,其實更想抱頭痛哭,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我,大半夜招惹這麽個不講理的老頭?再說了,誰知他是好人壞人啊?誰知道他要領我去哪裏啊?誰知道會不會一到目的地就跳出幾個彪形大漢將我團團圍住啊?再者說,這位老人能不能成功地找到家,我還真是抱有遲疑態度。眼下,要麽交給警察叔叔,要麽就是我送他,說真的,兩個活我都不想接。
  我苦著臉望著老頭半晌,終於拿回手機說:“您先等我一會兒。”
  我撥通了溫少賢的電話。
  溫少賢很快就接了起來,我問:“你現在有空嗎?”
  溫少賢反問道:“怎麽了?”電話裏,他的的聲音有些疲憊。
  “你能來電台門口接我一下嗎?”我說。
  溫少賢先是頓了頓,片刻之後說道:“我現在有事走不開,我先讓靜儀去接你。”溫少賢安排完之後還沒等我說話便已經掛了電話,看樣子是真的有事情在忙。
  我看了一眼那陌生老頭,忍不住歎了口氣,那老頭聽我歎氣,他竟然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還沒有二十分鍾,陳靜儀便將車開到了車站。我正想上前同她說一說這位老人家的情況,陳靜儀卻已經下了車,她先是推了推眼鏡冷漠地掃了我一眼,可等她看到我身旁的老人時,我頭一回在她那常年木頭樁子一般的表情裏瞧到了驚訝的神情,而且同時伴隨著驚呼:“溫老,您……您怎麽在這裏?家裏人都快急瘋了。”
  我頓時望向那位老人家,額頭也跟著冒起了冷汗。
  我雖然不算是一個非常細致的女人,但是對於即將要發生的狀況基本上還是會在心裏暗暗思索一番的。就比如說知道了要見溫少賢的爺爺後,我在家裏已經幻想過無數遍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隻是千想萬想也沒有想過在一周前的今天可以單獨與他會麵。
  早知道他是溫少賢的爺爺,我應該早早地主動關切詢問,並在第一時間殷勤地將他送回家,那樣我興許還能在他老人家的心裏留下一個美好的形象。
  可是現在……
  我覺得老天爺在冥冥之中給我安排一場如此難得的機會卻生生被自己的多疑給毀了。
  想到這裏,我開始暗暗懷恨起今天直播時給我打電話的女性了,或許沒有她的提醒,我倪悠揚可以順利顯露出善良熱情的優秀本質,讓溫老爺子對我另眼相看呢。
  此時,還能補救了嗎?
  我心裏想著補救,可是在老人家冷冰冰地注視之下,我竟然連上前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這時,陳靜儀第一時間拿起手機便給溫少賢打電話。打完電話後她對溫老先生說:“溫老,我先送你回去吧。”
  至此,我還像個大呆瓜一樣,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溫老一揮手,“不急,我餓了,先去吃東西。”
  陳靜儀微微一怔,片刻之後說:“好,我來安排一下。”
  溫老爺子眉頭一緊,“隨便吃口東西,有什麽好安排的?等你什麽都安排好,我就吃不進去了。”
  這時,我抓住機會連忙走過去說:“我剛好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麵館,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我帶您過去吧。”
  溫老爺子眉頭鬆了鬆,“好,你帶我們過去。”
  說完,溫老爺子便主動走向車子,陳靜儀忙打開車門用手擋住頭頂位置讓老人家上了車。車門一關,陳靜儀仍舊是一臉凍死人的表情,低聲問:“衛生狀況怎麽樣?”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微微愣了一下之後說,“我們平時收工都會去一下的,應該……沒問題吧?”
  陳靜儀的臉上又露出為難的神情,然後操起電話又給溫少賢打了過去。
  看到陳靜儀不停地點頭,爾後掛了電話說:“你指路吧,溫先生一會就到。”
  見陳靜儀一臉沉重,連我都跟著緊張,隻是吃碗麵條而已,怎麽搞得像是要全城戒備的樣子似的。
  陳靜儀剛把車在麵館門前停好,我連忙下車拉開車門將老爺子扶了出來。進了麵館,我第一時間掏出濕巾將桌子凳子全都認真擦了一遍才讓老爺子坐下。溫老爺子麵對我的殷勤,依舊是一張冷冰冰的臉,看不出喜怒,這一點,溫少賢倒是像他像個十足。
  陳靜儀從坐進來之後就開始坐立不安,不停環顧周圍的環境,最後還不放心地跑到廚房去瞧了瞧,又端過來一大碗開水將碗筷全都燙了一下才安心坐了下來。
  老爺子似乎真是餓了,牛肉麵一上來,他低頭便吃了起來。陳靜儀什麽都沒給自己點,隻是一臉憂慮地坐在溫老爺子身旁。
  我直播結束也喜歡再吃點東西,所以也叫了一碗麵條坐在老爺子對麵吃了起來。
  等我跟溫老爺子把麵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看到溫少賢的車子也已經停在了門外,後頭還跟著梁文增的招搖跑車。兩人同時下車,關上車門便急忙走了進來。
  也許因為兩台昂貴的車,也許因為兩朵美麗的男人,總之,這家麵館似乎在一瞬間變得高級了起來。
  陳靜儀見溫少賢進來便站了起來,溫少賢與梁文增似乎趕得很急,兩人額頭似乎都鋪著一層密密的薄汗。
  溫老爺子隻是微微抬頭掃了一眼之後又低頭一邊吃麵一邊說:“你們兩個餓不餓?餓了坐下一起吃點。”
  溫少賢望了我一眼,沒有表情也看不出情緒,梁文增卻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然後在老爺子身邊坐了下來,溫少賢便直接坐到了我身旁。
  梁文增坐下來便說:“外公,您這是不是跟我們玩捉迷藏呢?Z市快被我們翻過來了。”
  老爺子麵色平靜地說:“你們整天讓小呂看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就算身體不好,也不用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吧?再說了,我身體也沒壞到那個程度。”老爺子越說越激動,“就因為你們,別人都以為我是老年癡呆症了。”
  梁文增故作正經道:“誰?誰敢這麽以為,我收拾他。”
  我連忙低頭喝了口水。
  這時,溫少賢終於開口了,“爺爺,您還想吃點別的嗎?”
  溫老爺子望了望我,我連忙說:“這裏的辣豆幹挺好吃的。”
  溫少賢說:“除了辣以外的呢?”
  溫老爺子頓時說:“就來丫頭說的那個。”
  我連忙起身去跟老板娘要了碟辣豆幹,擺在老爺子的麵前。老爺子動了幾筷子,還想再吃的時候,在溫少賢皺眉注視下,硬是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從這爺孫三人的相處下來,我竟然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那就是梁文增與溫老爺子的相處方式較為隨意,而從溫少賢與他爺爺相處的細節看起來,他們之間還是比較傳統,溫少賢也顯得過於拘謹。
  難道真是別人說的那樣,溫少賢非常不受寵,眼下看起來,確實是梁文增更會討老爺子歡心,這也真的是掩蓋不了的事實。
  過了一會兒,我又發現一個嚴重的事實,從溫少賢進門到現在,他都沒有想要把我介紹給他爺爺的樣子,話也沒有與我多說一句,似乎我就隻是偶遇的陌生人,這一發現,讓我瞬間開始坐立不安。
  等到老爺子已經擺下筷子,我也沒有從這種躁動中回過神來。
  難道說,我的一係列表現讓溫少賢非常不滿意。
  想到這裏,我有點心寒,不過,片刻之後,我便想明白過來,管他爺爺奶奶的,我倪悠揚就是這德性了,愛誰誰,老子還不稀罕伺侍這幫子有錢老爺有錢少爺呢。
  於是,我站起身說:“這位老人家,既然您的家人已經來了,那我就先走了,這餐宵夜我請你。”
  說完,沒等老爺子說話,我便把錢付給了老板娘,然後出了麵館,大步往前走。
  不知道我在冷清的街道上走了多久,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人追出來,我依然還是那個孤獨的我,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說過,我最怕別人瞧出我的懦弱與膽怯,可偏偏,這兩個特質在我的身體裏如何也藏不住,今晚,我承認自己膽怯了,溫少賢沒有介紹我雖然讓我有些心寒,而我更多的是害怕,怕他萬一介紹我之後,溫老爺子會用怎麽審視的目光投放在我的身上。
  或許這樣也好,沒誰規定,一個女人就非得跟一個男人綁在一塊兒,怎麽樣都是過日子,就算我倪悠揚一個人,也一樣過得風生水起,不需要任何男人。
  深情的,背叛的,全部走開,我一個人,並不可怕。隻是,還是會有酸澀的液體從眼眶中滑出,帶著火燙的溫度,將我的臉頰留下一條灼熱的痕跡。
  眼淚是最懦弱的表現,我曾經恨透了它們,我也曾經學會勇敢地將他們逼退回眼眶,而且還做得很好。可是這一次,它們不受控製,像傾盆大雨一般將我僅有的勇敢淋到消失不見,再也找尋不出。
  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等冷風徹底吹幹我的眼淚時,我才發覺自己已經累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我蹲在路燈下,昏黃燈光下,隻有我一個人的漆黑身影印在路麵,瞬時,我感受到一種被全世界孤立的悲哀。
  我曾經那麽驕傲、那麽執著、那麽倔強,可是現在的我像一隻可憐蟲,永遠做著一個襯托別人的配角。薛子寧將我一腳踢開之後,我變成一個自卑膽怯的女人,總是可憐兮兮地感激著溫少賢給我的施舍,從認識他第一天開始,我就變得很沒有骨氣,時刻把自己弄成地下情人的姿態,也或許,我永遠也沒有資格站到明處。
  這些日子的相處,溫少賢對我的種種嗬護讓我不知不覺做起了女主的夢,現在一想,女配就是女配,不要妄想全世界圍著自己轉,你不足一提,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
  想到這裏,剛剛晾幹的眼角又開始濕潤,就在我站起身堅持往前走的時候,突然有車停在了我的身邊。
  我收下腳步,連忙抹了抹眼角。
  對方停下車,然後下車走到我麵前,問:“揚揚,你怎麽了?”
  我扯出微笑,“沒怎麽,剛剛直播結束,打車打不著。”
  他定定望著我,然後低聲說:“我送你吧。”
  我連忙說:“不用不用,你先走吧,我等一會兒就好了。”
  他沒動,半晌之後,拉開車門沒經過我的允許硬是將我塞進了車裏,“我也是剛錄完節目,你陪我吃點東西吧。”
  我還想拒絕,可是薛子寧已經從另一側上車,伸手替我拉起安全帶插|進了槽裏。
  “想吃什麽?”薛子寧問。
  我還是覺得累,忍不住將額頭抵靠在車窗上,輕聲說了句“隨便”。
  薛子寧最後將車了很遠很遠,遠到一個如果不是今天過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想起的地方。
  “這家店居然還在?”我下了車之後有些驚訝。
  薛子寧微微一笑,“好多東西不是說沒就沒的。”說完,薛子寧拉著我坐下,然後轉頭對裏麵的老板喊道,“老板,兩碗抄手,全部多加辣,要香菜不要蔥。”
  薛子寧看著我,又說:“我按照以前點的,也不知道你口味變沒變?”
  我望向薛子寧,扯出一絲微笑,“有些東西,還真的變了,在不知不覺中。”說完,我側首喊道,“老板,其中一碗不加辣。”
  其實我對著那碗龍抄手根本沒有食欲,薛子寧似乎也是一樣,於是,我們就麵對麵坐著,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麵前的抄手已經沒有了熱氣,薛子寧才終於開了口,“揚揚,我真的欠你一句對不起。”
  我抬起頭,望著薛子寧,突然間,我想到了記憶中的少年,想到那個大雨天怕我打濕腳然後光著腳背著我走過幾條街的大男孩。
  我垂下頭,淚水卻滴落在了桌麵上。
  我稍稍控製了一下情緒,抬起頭說:“其實……真的不用了。”
  這句真的是實話。
  成長帶給我們的並不止是麵容的改變,最重要的是,我們學會了換位思考與理性地順從這個社會。年輕的我們整天信誓旦旦地喊著改變世界的傻B口號,可是到頭來,我們總要彎下脊背去承受現實帶給我們的種種衝撞,直到我們血肉模糊沒了棱角,才真正地成熟起來。隻不過,薛子寧比我成長得快一些罷了。
  我承認現在的自己身上仍然保留著一些臭酸與刻薄,甚至是滿腹的牢騷,不過,我也慢慢學會將它們埋在了心底。
  “太晚了,走吧。”我先一步起身,薛子寧便也拿起外套跟我出了門。
  回去的路上,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薛子寧似乎在認真開車,又似乎在認真想著什麽心事,我時不時望向他。其實從跟薛子寧談戀愛起,我就經常在幻想多年後做為我丈夫的薛子寧會是什麽樣?他會留什麽樣的發型抑或是穿什麽樣的衣服?他會不會到了中年就發福?當時的自己還真的想了無數無聊的問題,隻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會分手,真的連做夢都沒想過。
  其實我做夢都沒有想到過許多事情,比如說今天晚上我跟薛子寧會一起進醫院。
  因為一個撿垃圾的流浪漢突然衝出馬路,薛子寧為了避讓,將車撞向了隔離帶,薛子寧蹭破了額頭,皮外傷不算嚴重,而我卻不幸骨折了一支胳膊。
  我們倆個一起留院觀察,他額頭纏著繃帶,我打著石膏吊著胳膊,相視一眼,卻同時笑出了聲音。
  我們中間隔著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不小心從樓梯滾下來的年輕女人,傷勢並不嚴重,可是老公、表哥,爸爸、媽媽來了一大圈人噓寒問暖,我聽大家都叫她黎黎。我有些羨慕她,尤其是看到她言語金貴的老公皺著眉頭一臉的心疼模樣時,我打心眼裏羨慕。
  那個叫黎黎的女人非常有趣,他老公一出現,她就哼哼唧唧這也疼那也疼,把他老公支使得團團轉,還真是個被寵壞的女人。後半夜,她轉移去了病房,她的家人也呼啦一下隨她殺去了病房,觀察室裏陡然安靜了下來。
  我跟薛子寧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了天。
  “剛剛那個女人還真像以前的你。”薛子寧臉上掛著微笑。
  “誰都有過去。”我低頭笑了笑,“是挺能作(第一聲)的。”
  薛子寧停了幾秒後說:“可是我還是經常會想起……”
  “你的頭怎麽樣了?”我第一時間打斷了他的話。
  薛子寧搖了搖頭,“沒事了,倒是你的胳膊……”
  “沒事,”我連忙說,“正好跟老大請假,回家享清福,倒是你,估計有一陣子不能錄節目了。”
  “過兩天拆了紗布就好了,實在不行,我就讓化妝部的小姑娘給我弄頂假發,有長長流海,日式的那種。”薛子寧還沒說完,我便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印象中,他最看不慣兩種人,一種是頭發很短很短的女人,另一種頭發很長很長的男人,因為,他恰巧被這兩個類型的人表白過。
  “你記不記得,有個大一的男生跟你求愛的事情了?”我笑得彎起了腰。
  薛子寧故意板下臉,“倪悠揚,我警告你,永永遠遠不要再提這件事情。”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掛起笑意。
  “我沒記錯的話,你還被強吻了吧?”我依然收不住笑。
  “喝多了喝多了,他喝多了。”薛子寧一臉尷尬,完全不想跟我討論這段往事。
  “後來,他還哭著讓我把你讓給他,他說他能感覺到你心裏有他。”想起這位陰柔的男同學,我快笑岔氣了。
  薛子寧終於抬頭大笑了起來,我也跟著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淚。
  半晌,等我好不容易收住笑的時候,薛子寧隔著一張床鋪望著我突然認真地說:“揚揚,我懷念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
  我突然之間愣住了神,直到我聽到門口傳來一聲輕咳,我才轉頭望去。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站在門前。她帶著黑框眼鏡,眼鏡後是一張較好的臉龐,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醫生。
  她麵無表情,視線一直落在薛子寧的身上。我也疑惑地望向薛子寧,薛子寧也同樣麵無表情與她對視。
  終於,女醫生開了口,“你怎麽樣了?”
  薛子寧說:“沒事。”
  “我聽值班同事說你進了醫院,到底怎麽回事?”她又問道。
  薛子寧答非所問,語氣依舊冷淡,“皮外傷。”
  “同事說你可以回去了,我送你吧。”她說。
  “不用。”薛子寧向後靠了靠,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薛子寧不再說話,而那女醫生也沒有要走,兩人就這麽冷淡地對視著。
  我再次望向那個女人,突然間胸口飛來一塊巨石。我在心中冷笑,遲了三年的情敵會麵,場景居然還挺和諧。
  其實薛子寧剛拋棄我的時候,我幻想過無數次見到那個女人後的畫麵,無非就是扯她頭發撓她臉,打到她哭著向我求饒。可是現在,我居然無比平靜,至少,我沒有想象中憎恨這個女人。
  房間的氧氣在一點一點抽離,她麵色平靜地走到我麵前,“我們出去談一談,好嗎?”
  她這麽一從容,我反倒變得慌張了起來,我忍不住望向薛子寧,薛子寧走到我身旁擋在我跟她之間,“周曉清,你到底想幹嘛?”
  “我隻是想跟她聊幾句而已,你不用緊張。”那個叫周曉清的女醫生連語氣都還是緩緩的,絲毫聽不出情緒。
  薛子寧頓了幾秒後說:“我跟你走。”
  周曉清頓也沒打一個,便說了個“好”,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薛子寧回頭對我說:“揚揚,你先留在這裏觀察一晚,明天我來接你。”
  我點頭,沒有說話。薛子寧眼中裝著擔憂,不過還是跟著她離開了。
  偌大的觀察室剩下了我一個人,突然間有涼意爬上心頭。我想自己還真沒有徹底地強大,我仍然會被生活、被現實、被任何人打敗,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鬼使神差的,我離開了醫院,攔了一輛出租車將家裏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到了家樓下,剛下車,便看到溫少賢的車停在路燈下,而溫少賢正站在旁邊講著電話。
  我視而不見,轉身上樓,片刻之後,我的胳膊被拉住,我頓時疼得後退了好幾步。
  溫少賢也注意到我打著石膏的胳膊,緊皺著眉頭問:“怎麽回事?”
  “沒事,不小心跌倒了。”說完,我轉身上樓。
  進了電梯,我正要摁關門的時候,溫少賢走了進來,我低著頭,不看他,卻能感覺到溫少賢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臉上。電梯緩緩上升,區區幾層像是走了漫長的幾個世紀。
  好不容易電梯門打開,我率先走了出去,沒想到迎麵碰到了隔牆的鄰居牽著狗出門。他養了一隻巨大的狗,怕嚇著別人,所以總在深更半夜拉出來溜。我跟他打完招呼之後,發覺溫少賢速度極快地將自己藏在了我的身後。
  我先是詫異,直到鄰居牽著狗離開,才想起溫少爺怕狗這件事情。
  我回頭看見溫少賢眼神殘留著些許恐懼,一時之間竟然將對他的怨氣給忘了個幹淨,忍不住還覺得有一絲好笑,不過我卻咬著下唇忍著。
  “狗有什麽好怕的?”我好氣又好笑地問。
  溫少爺立馬將眼神中的不安隱去,一臉平淡地說:“我沒有怕。”
  我點頭,“是,我看錯了。”
  說完,我用那支健康且功能健在的胳膊伸進包裏掏鑰匙,隻是還沒等我掏出來,溫少賢已經先我一步打開了門,並且在我前麵進了屋。
  進屋之後,他轉身去廚房倒了杯水遞到我眼前,然後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沉默望著我。
  我望著透明的玻璃杯,似乎還真的渴了,於是,我想伸手去拿玻璃杯,不過,溫少賢已經起身端起水杯遞到了我唇邊。我估計這真的是溫少爺有生以來做的最諂媚討好的一件事情了,所以,我也極給麵子地低頭喝了一口。
  溫少賢放下水杯,又坐回去,皺眉問:“現在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了嗎?”
  “我困了。”說完我起身回房間。
  我想女人的作勁一上來,真的挺煩人的,不過,我不管了,總之我今天心裏不舒服,我沒有心情去討好任何人,就算是得罪人,我也無所謂了。
  我以為溫少賢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可是沒想到,他竟然跟著我進了房間,甚至看見我單手艱難解著衣扣的時候主動抬手替我解。
  等溫少賢解到第二顆的時候,手指卻停下了動作,“我是希望在最正式的場合把你介紹給我的家人。”
  我低頭,眼眶卻不受控製地燙了起來。就在我以為溫少賢至少還會再補充兩句罕見的甜言蜜語示示好的時候,他卻轉身走了出去。
  我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總覺得自己像隻小哈巴狗,溫少賢沉默的時候,我躲在一邊偷偷地望他,不敢上前,可他稍微對我勾勾手指頭,我立馬搖著尾巴便往上撲,真他媽沒出息!
  我坐在床邊發呆,沒一會兒,溫少賢竟然又出現在了房間,然後認真問我:“剪刀在哪?”
  “剪刀?”我一頭霧水。
  溫少賢靠向門邊,麵無表情地說:“你這襯衣打算穿一個月嗎?”
  我愣了幾秒鍾,才突然想起,我這件頗為貼身的襯衣即使是脫也得卡胳膊這。頓時,我感覺到一陣尷尬,“我想不起來剪刀擱哪了,等我找著了,自己處理。要不,你……先回去吧?”
  結果是,溫少賢沒有走,我那件第一回穿而且還挺貴的襯衣也沒能保住,想到這些,我不免有些心傷,可是當常年讓人伺候的少爺拿出一條濕毛巾要替我擦身體的時候,我的心理活動開始複雜起來,不過,隱隱之中,卻又有一絲得意在心裏翻起了不小的浪花。
  接理說,我跟溫少賢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可是每當我在他麵前裸|體時,始終無法自控地帶起小媳婦般的嬌羞。不過,溫少賢似乎絲毫未覺察出我的不妥,替我擦完身體之後竟然還一臉坦蕩地認真問我“妝怎麽卸”。
  我連忙抬起健康的手臂對他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了。”
  溫少賢冷著臉,似乎壓根沒聽我在說什麽,轉身拿起我梳妝台上的化妝品一個一個地仔細瞧了起來,等準確地找到化妝水之後問我:“這……東西怎麽使?”
  少爺是不是覺得很有趣呢?那我是不是不能破壞少爺心情呢?想到這,我也認真地說:“搖一搖,倒在化妝棉上隨便擦一擦就可以了。”
  “化妝棉?”少爺有疑問。
  “抽屜裏。”我答。
  溫少賢點頭,打開抽屜拿出化妝棉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他笨手笨腳的一麵。雖然他一臉認真,可是隻是簡單將化妝水倒到化妝棉上,他就灑了一桌子,我忍著笑不瞧他。終於,他拿著化妝棉開始往我臉上招呼,我連忙說:“這是卸眼妝的,臉上是另外一種。”
  溫少賢手頓了頓,皺眉說:“真是麻煩。”
  我正想反駁的時候,他已經靠過來開始擦試我的眼周圍,我連忙閉上眼睛配合,也閉上了嘴。
  沉默了半晌,溫少賢求助,“怎麽越擦越不幹淨?”
  我睜開眼睛一瞧鏡子,好嘛,黑色的眼線被暈開,現在的我跟國寶處在一個等級。等我含恨望向少爺的時候,他一臉無辜,但是卻能瞧出來他應該在強忍著笑意,雙唇抿成了一條線,最終還是揚起了嘴角,說:“所有女人都像你這麽麻煩嗎?”
  我撇嘴,“你是真沒見過麻煩的。”
  其實我算是比較懶的女人,也就是這兩年才稍微知道給自己化個淡妝,唐潔那人精,出門必定洗頭洗澡,這也就算了,她的妝沒有個半小時一個小時,是絕對完成不了的。所以,相比較起來,我覺得自己絕對是最簡裝的女性了。
  “別動。”溫少賢說,“動來動去,一會弄到眼睛裏。”
  “晚了,已經進去了。”我如實報告。
  溫少賢板著臉,“活該。”
  我見溫少賢一副收債臉,便配合著往前湊了湊,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三個字,“假正經。”
  溫少賢繼續跟我的黑色眼線戰鬥,絲毫沒有理會我在講什麽,我便也跟著溫少賢一起沉默。卸妝這件事情對溫少爺來說顯然難度等級太高,由於太投入,他的臉也跟我貼得很近很近,再近一點就差不多要跟我眼珠子對眼珠子了,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不準動。”溫少賢開始製止。
  “好,不動不動。”我連忙說。
  溫少賢又換了一張化妝棉後說:“去醫院為什麽沒給我打電話?”
  “不嚴重,所以不想打擾你。”說完,我卻忍不住低下頭不敢與溫少賢目光相對。
  “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可不會輕饒你的。”說完,又補充,“好了,我帶你去洗臉吧。”
  還沒等我說話,溫少賢牽著我的手將我拉進了洗手間。
  溫少賢把毛巾浸濕,然後又開始替我擦臉。溫少賢這哪是在照顧骨折的病人,這簡直是將我當成癱瘓患者在對待。突然間,我想到了我的爸爸,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記憶中,他也這樣對待過我。
  想到這裏,我竟然忍不住說:“謝謝。”
  其實這是很煞風景的話,說完之後,我就後悔了。溫少賢似乎並沒有在意,他將毛巾掛好之後說:“不早了,去睡吧。”
  我很聽話地退出了洗手間然後爬上床閉著眼睛認真睡覺,十多分鍾之後,我聽到沐浴後的溫少賢也上了床,他可能是以為我睡著了,所以動作很輕很輕,還輕手輕腳地關掉了我這一側的台燈,爾後,我聽到了很輕很輕的翻書聲。
  我翻身,很自然將自己貼了過去,溫少賢見我沒睡著,開口說道:“不要亂動,會壓到手的。”
  我小聲說道:“明明是關心,也要說得冷冰冰的。”
  溫少賢放下書,將我往懷裏輕輕帶了帶,然後環著我說:“你這是在發牢騷?”
  我點頭“嗯”了一聲,“牢騷滿腹,實在裝不下了,得釋放,要不然傷身。”
  溫少賢唇角揚了起來,“天天在節目裏釋放還不夠?”
  我望著他認真地問:“你聽過我節目嗎?”
  溫少賢說:“天天帶領著一群女人說男人的壞話,有什麽好聽的?浪費時間。”
  我撇了撇嘴,“我的節目可是我們電台去年聽眾投票出來的最受歡迎節目,你不知道我多受歡迎呢?我很紅的。”
  溫少賢一臉的風雲不動,“整天口無遮攔,真不知道聽眾喜歡你什麽?”
  我正想張口反駁,卻突然改口,“你不但聽過我的節目,而且還經常聽。”說完,我笑嘻嘻地望向他。
  溫少賢頓了幾秒,然後伸手關了台燈,“睡覺,不早了。”
  關燈之後,他還不忘記將背對著我。我想都沒想便靠了過去,厚著臉此將臉貼在他後背上,“聽我節目又不丟人。”
  “倪悠揚,你到底睡不睡?”溫少賢的聲音傳來。
  我討了個沒趣,收回手也賭氣般翻了個身與他保持kappa的造型然後閉上眼睛睡覺。
  還沒有一分鍾,便有溫熱的胸膛貼在了我的後背,溫少賢沒有說話,手臂卻環在了我的腰間,我勾起嘴角,用我那隻行動自如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因為我不幸受傷,與溫少賢家人見麵的行程又無限期後延,這麽一來,我反而還輕鬆了不少。之後的日子,溫少賢幾乎都一直陪在我身邊,連近期鮮少出現的陳靜儀也經常性在我眼皮底下繞來繞去。次次她都是拿一些文件來到我的家,與溫少賢在我的房間,關著我的房門,然後小聲說著一些我聽不清的話,我扒門上偷聽數回,不僅沒聽到任何有價值的內容,反而還被溫少賢抓個正著。
  我連忙直起身表現出路過的樣子,臉上的尷尬卻掩飾不住。
  其實我不算是小心眼的女性,隻是溫少賢跟陳靜儀和平友愛的相處模式讓我有點不解。兩個悶葫蘆居然和諧又有愛,他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
  我複查的這天,溫少賢有事不能陪我,陳靜儀主動送我。
  到了醫院,陳靜儀去停車,我站在醫院門口等她。
  吳為打進電話的時候,一個女人正好走到了我的麵前。她麵帶微笑,我禮貌性回應,順便摁掉了吳為的電話。
  “你的手……沒事了吧?”來人竟然一副與老朋友客套的語氣。
  “今天複查,應該沒事了。”我如實說,隻是關於自己應該表現出來的情緒有些拿捏不準。
  “我今天有個手術,等我忙完,我們見個麵吃個飯吧?”她語氣平和,絲毫不像有惡意。
  一時之間,我卻找不到拒絕的語言,隻能是點頭。隨後,她記下我的電話號碼便急忙走進了醫院。
  我轉頭望她的背影,突然間心理有點煩躁,尤其煩自己,好好的,為什麽答應她的邀約?這飯能吃嗎?鴻門宴也不過如此吧?我開始在心裏哀嚎。
  複查完,直到陳靜儀將我送到了家,我仍然處在心不在焉的狀態下。
  下午五點多,有個陌生電話打進來,我有些掙紮,不過還是接了起來,她開門見山,“你行動不方便,我去接你吧。”
  放下電話,本來出於禮貌,我應該換身幹淨的衣服,鑒於實在不方便,我穿著寬鬆的運動服就下了樓,甚至連淡妝都沒有心情上。
  她開著一部極普通的車,甚至連頭發也隻是隨意在腦綁了個馬尾,近距離觀察,她也沒有化妝,甚至帶著幾分倦意。
  她認真望著前方,“我們就在你家附近隨便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我點頭,說了一聲“好”。
  她麵露輕鬆之色,“這是你地頭,你帶路吧。”
  我微笑,開始指路。
  後來,我們倆進了一家川菜館。由於我們來得較早,餐廳人很少,我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麵對麵坐了下來。我突然間開始懷疑我的判斷,我一直以為讓薛子寧拋棄我的女人是個刁蠻任性的富家千金,怎麽也得是王詩瑜那種基本款,可是眼前的一切與我想象中十萬分不同。
  我突然在想,如果是三四年前,這個叫做周曉清的女人坐在我麵前,我會怎麽對她?突然間,我豁然開朗,女人潛意識中,總把自己的情敵妖魔化,就像我是那麽那麽地討厭那個叫王詩瑜的女人一樣。如果,我隻是說如果,如果沒有溫少賢,王詩瑜或許在我眼中也是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
  “辣的,你沒問題吧?”我問。
  周曉清微笑,“以前不行,可是薛子寧喜歡,就跟著他吃上一些,現在是無辣不歡了。”
  換作以前的我,一定會以為她在對我進行著某種炫耀,甚至可能會因為這句話,而毫不猶豫地將菜單摔在她臉上,不過現在,我心情異常平靜,也絲毫不覺得她在跟我證明什麽,隻是一個普通的句子,僅此而已。
  我笑說:“既然是我地頭,那我負責點菜啦。”
  她點頭,“必須的。”
  我忍不住望向她,“他把你帶領的越來越像北方人了。”
  她彎了彎嘴角,原本想接著說些什麽,不過,卻突然認真地望著我,眼神中也閃過一絲類似痛苦的神情,“他要跟我分手。”
  我怔住,顯然沒想到她會說這句話。
  她搖頭苦笑,“先點菜吧。”
  我簡單點了三四個菜之後說:“你要喝點什麽?或者來啤酒?”
  “椰汁吧?解辣。”她說。
  我知道這也一定是薛子寧跟她說的,以前我跟薛子寧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這麽告訴我。那時,我相信薛子寧說的每一句話,現在,它到底解不解辣,我倒是開始懷疑了。
  等菜上來的時候,我發覺其實周曉清她騙了我。
  沒想到,她根本吃不了辣,剛動了兩筷子,手邊擦鼻涕的紙巾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喜歡就不喜歡,何苦要逼著自己吃。”我望著她眼角辣出來的淚,心情很不爽,而且,照眼前的畫麵來看,別人一定以為我這個歹毒的女人在欺負著對麵這個小女人。
  “沒事沒事,我很喜歡的。”她居然還在說假話。
  “勉強自己很有趣嗎?”我冷著臉問。
  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終於放下了筷子,直了直背望著我說:“是的,我根本不喜歡,甚至是討厭所有辣的東西。你瞧,連你一眼都看出來了,可薛子寧他從來都不知道。他也從來不關心我在想什麽,我喜歡什麽,我討厭什麽?我們雖然在一起三年,可是這三年來,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想了解他,可是他的門已經關閉了,緊閉的,我就算是變成空氣,都穿透不了他的心房,我真的很累很累。甚至,那天在醫院裏,我看著他跟你有說有笑的樣子,都一次沒發生在我的身上過,我羨慕你,說羨慕也不對,我是嫉妒你。”
  我望著她的臉,很平靜地問:“你知道我認識薛子寧多久了嗎?”轉頭望向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剛巧路燈跳亮了起來,我歎了口氣,自顧自說道,“小學、中學,高中、大學,嚴格點來說,我們快認識一輩子了,說到抱怨,我可以說上三天三夜說不完,所以,請你不要跟我抱怨,我根本不想聽,換到三年前,我甚至都不會這樣平靜地跟你坐在這裏。”
  說完之後,我發覺自己的語氣冰冷到可怕。對視之後,我先低頭喝了口水,眼眶燙到不行,可是等我抬頭的時候,卻發現她的眼角卻先掉下了眼淚,她問:“你想知道他離開你的原因嗎?”
  “不想!”我沉聲打斷她,“永遠不想!”
  讓薛子寧在我心裏再死第二回的話,我真的不想再聽,那種扒皮抽筋的痛楚,我更不想回味。前途、未來,這些殘酷的現實將我相識一輩子的薛子寧給毀了,我好不容易撐下來,現在,我有自己的新生活,我不願回想,更不想接收什麽訊息,讓它們隨風飄散不可以嗎?
  “好,我不說。”她抹了抹眼角,語氣變得堅定,“我不想放棄他。”
  “那是你們的事。”我說。
  周曉清點頭,“其實我根本不應該約你出來。”
  我沒出聲。她又說:“你有想過重新跟他在一起嗎?”
  我靠向靠背,很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可是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堅定,“沒有,我現在有很認真交往的男人,我跟薛子寧沒有可能,你放心吧。”
  我在她眉間似乎真的瞧到了一絲鬆懈,片刻之後,她說了一句足以讓我震撼的話,“我懷孕了。”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雙唇張合了半晌,像是突然間喪失了言語的功能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還不知道。”她雙眸黯淡了下來,“我不敢說,我怕他以為我是在要挾他。”
  我端起水杯的手抖得厲害,“那真的是你們之間的事情,真的也不需要告訴我。”
  “可是,如果你不讓他死心,他不會對任何人打開心門的。”她由於激動,身體不自覺向前傾。
  放下水杯,我不確定地問:“我不懂你什麽意思。”
  周曉清情況仍然有些失控,“因為他對你有內疚,所以,他放不下你,你要對他狠心一點,越狠越好……”
  “周醫生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我們今天見麵的意義,”我揮手打斷她,聲音變得尖銳,“你對一個被拋棄了的失敗者還諸多要求,是不是過分了一些?”
  盡管周曉清這個女人並不十分討厭,可是也絲毫不影響這個不歡而散的結果。
  回到家,我踢掉球鞋便躺在了床上,開始認真思索一件事情。
  看周曉清的樣子,肚子絲毫沒有顯現出來,絕不會超過三個月,也就是說,從薛子寧開始跟我聯係的時候,薛子寧還跟她保持著關係,現在一想,心髒跟著緊縮了一下。
  因為想通了這個問題,我對男人的了解又進了一個層次,關於男人的胸懷,它到底能有多麽寬廣?跟前女友曖昧的同還能一邊用下半身跟現女友保持著最深層次的交流,絲毫不覺得衝突嗎?
  也不知道怎麽的,我突然間又想到了溫少賢,想到溫少賢,我這才發覺這陣子晚晚都住在我這裏的他竟然還沒有過來。我躊躇了半晌,摸出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過程中,我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甚至將要說的話也在心裏合計了好幾個來回,可沒想到電話接通之後傳過來的竟然是陳靜儀的聲音。
  我還沒說話,陳靜儀便說:“溫先生在飯局喝了不少酒,醉了,我正送他回去。”
  “醉了?”鑒於上回在酒桌上溫少賢並沒被我爸撂倒的事實,他的酒量跟自控力我還是相當了解的,所以,聽陳靜儀說他喝醉了的消息我還是有點驚訝的,忙問,“你們快到我這了嗎?”
  陳靜儀頓了頓,“溫先生吩咐我送他回自己的住處。”
  我怔了怔,突然間不知道說什麽,於是,說了句“小心開車”便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之後,我開始思索是不是應該去看看溫少賢?不過,說起來又有些可笑,因為,我連溫少賢住所的門往哪開都不知道。我日夜提醒自己心裏不要有雜念,可我跟溫少賢之間總像是有一些我看不見摸不著的溝壑橫在中間,讓我始終都達不到對岸,也或許是我不夠努力,誰知道呢?
  扔開電話,我的腦海中開始混亂,溫少賢醉到什麽程度?應該是很醉吧?要不然不會連電話都不接的。陳靜儀將他送回房間又會不會替溫少賢脫衣服呢?一閉上眼睛,竟然全是陳靜儀扶著溫少賢的親昵畫麵。頓時,我坐不住了,所有電影電視上出現過的男女酒後失去理智的情節同時充斥在我的大腦,於是,我抓著電話便匆忙下了樓。
  我一邊下樓一邊給陳靜儀打電話,接通之後便問:“把溫少賢的地址告訴我。”
  “這……”陳靜儀微微一怔,停頓了幾秒之後才將地址告訴了我。
  我絲毫沒有停留便鑽進了一輛出租車,直接來到了溫少賢的住所。等我下了車便開始分析高級公寓與普通公寓的區別。
  分析來分析去,我認為在門禁係統上的差距首先便體現了出來。因為我被攔在了電梯處,接受保安的盤查。
  我拿起電話正想拔給陳靜儀的時候,剛好見她出了電梯口。
  她隻是輕輕跟保安點了點頭,保安便對我放了行。
  電梯上行,我沒話找話,“看樣子,你經常來這啊?保安都跟你特別熟。”
  說完這句話,我恨不得即刻咬舌自盡,我怎麽能說這麽沒有內容且酸得倒牙的話呢?
  不過,陳靜儀絕非常人,她不但沒理我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用肢體語言成功將我化成了一團空氣。
  電梯來到頂層,出了電梯,竟然隻有一戶,陳靜儀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然後對我說:“溫先生已經睡了,我也要回去了。”說完,把鑰匙放在了我的手上。
  看著陳靜儀進了電梯,我莫名有些緊張,硬著頭皮走進這套極寬敞的公寓,環顧一圈,不自覺掛起微笑。果然是溫少賢的風格,所有的東西都是簡單純色,潔淨無比,我感覺連用力呼吸都好像會汙染這裏的空氣似的。臥室的門微敞著,我放下鑰匙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走到床邊,溫少賢真的睡了,白色襯衣的領口微微敞開,眉頭微蹙起,看樣子是真的沒少喝。
  我在床邊坐下,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應該替他把襯衣脫了?最後得出結果,一個字“脫”!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替他解開了襯衣的扣子,隻是解完扣子之後,我才憶起自己還是個傷員,一隻手根本沒辦法替少爺寬衣解帶,於是,我便拉過薄被覆在他身上,然後靠在床邊發愣。
  溫少賢的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沉,就因為他睡得沉,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絲毫不擔心他會突然醒來。就這麽看著看著我也有些困了,於是,我便也在溫少賢身邊躺了下來。
  不躺還好,這一躺,我竟然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迷迷瞪瞪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大腦停滯了數秒,才想起自己是在溫少賢的家裏,可是,溫少賢卻並沒有在房裏。
  不過,片刻之後,頂著濕發、□著上身的溫少賢便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我喉嚨跟著發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
  溫少賢淡淡掃了我一眼,語氣也是冰涼的,“怎麽過來的?”
  麵對溫少賢如此冷淡的態度,我突然發覺自己幹了一件極愚蠢的事情。
  既然認識這麽久,他都沒有領我來過這裏,那就是說明,他根本就沒打算看見我在這裏出現。剛想到這裏,我便尷尬地爬下床,光著腳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縫我“哧溜”一下鑽進去。
  隔了許久,我清了清嗓子才找到自己的聲線,“我、我打電話給你是陳靜儀接的,知道你喝醉了,所以、所以我跟她問了地址,所以……所以……”腦子裏麵像塞著爛棉花,嘴裏說出來的話也是結結巴巴根本沒有了條理。我臉皮熱得簡直可以煎蛋了,從小到大還真沒做過這麽丟份的事情,說後悔那簡直太輕了,那得是悔恨。
  我抬頭望向溫少賢,他也瞧著我,好看的麵孔像是結著一層寒霜,要多冰涼就有多冰涼。我甚至開始懷疑前幾天的溫柔嗬護是不是我的臆想。如若不是,那就是少爺心情好,隻是拿我將小狗逗一逗解解悶罷了,什麽都不算。
  “對不起打擾了,我現在就離開。”這句話我一點沒結巴,甚至轉過身就往外走,也可以說是跑或者逃。
  我逃出公寓逃進電梯,估摸著被死神追趕都不一定有現在這般敏捷。電梯裏就我一人,側麵的鏡麵反射出來的我的影像連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真替她害臊啊。
  走出電梯我才發覺光顧著逃跑連鞋都忘記穿了,不過,我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隻能是硬著頭皮往外走。
  雖然已是初春,可是晝夜溫差還是挺大的,外套鞋子手機全在溫少賢那裏,我穿著一件薄薄的T恤簡直凍得我鼻子都快歪了。我搓了搓鼻子,沒想到鼻頭一酸,眼淚竟然跟著掉了下來……
  茫茫人海中相遇那是一種緣分。吳為總愛把這句酸到倒牙的話掛在嘴邊,可他忽略了一個根本問題,那就是還有一種緣分叫做——孽緣。
  我認為自己跟溫少賢的相遇或許就是一種孽緣。
  回想我們相遇的情節還真是狗血到令人發指。
  我可以確定溫少賢看見我第一眼的時候,我正撐著一具頹廢的軀體蹲在馬路邊嘔吐。請不要問我為什麽這麽狼狽?我唯一可以說的是,當時的自己連命都不想要了,形象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麽?
  當時,我沒有工作,沒有住處,沒有太多的錢,最重要的是,我剛剛沒有了薛子寧。
  其實,我可以重新找份工作,可以給自己找一個穩定的住所,可是我沒有,因為我已經打定主意把退掉我跟薛子寧租住的小屋壓金花完就去死,平平靜靜地去死。
  我記得那是除夕的前一天,又趕上突然降溫,也不知道是因為體內的酒精成分過大還是因為人已經麻木,穿著很單薄的我竟然絲毫感覺不到寒冷。等我吐完站起身的時候,就看到溫少賢站在不遠處瞧著我,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臉。
  我搖搖晃晃站在原地,世界挺朦朧,連眼前的溫少賢都朦朧得不得了,就是因為這種朦朧,璀璨霓虹似乎都在一瞬間暗淡了,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也都跟著失去了顏色,唯獨眼前的男人目光灼灼,閃動著光華。
  醉到失去理智的我,晃晃悠悠向他走去,他居然也沒有被我這個瘋婆子嚇跑反而很鎮定地站在原地,就那麽一動不動地望著我走到他的麵前。
  我將兜裏僅剩下的幾百元錢掏出來,仰著頭問:“這些,嫖你夠不夠?”
  溫少賢低頭望了望我手上的錢,沒說夠也沒說不夠,隻是冷著臉又看回我,我以為他嫌不夠,連忙把自己所有的口袋都掏了個遍,又湊出了七八十塊錢,說:“我、我真的隻有這麽多了。”
  其實事後很久我都在努力回憶當時的場景,說真的,很多我已經記不清了,可是那個晚上溫少賢的眉眼唇角,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偶爾閉上眼睛,還依舊能浮現出溫少賢在那晚的樣子。就是因為他的樣子,我才堅定地認為他是一個優質的特種行業從業者。
  當時我的心情很微妙,其實我並不是想跟他發生什麽少兒不宜的關係,因為當時,我恨透了男人,我隻不過想將他當成是薛子寧然後滴蠟、皮鞭狠狠地虐待他罷,雖然途徑有些變態,可蒼天為證,我的想法真的隻是這麽單純。雖然事後我偶爾會感激溫少賢將我在變態的道路上拉回了頭,可是那晚的整個過程卻完全沒有了可控性。
  我見他沒出聲,以為他答應了,正想上前與他友好地握個手,慶祝一下交易成功,沒想到,我腳一軟竟然栽進了他的懷裏。他似乎也沒在嫌棄我,我當時很想稱讚一下他的職業道德,可是,我實在太醉了,臉頰一挨他的胸膛便閉上了眼睛。再後來,我知道自己被放進了車裏,再然後,我好像是吐車上了,再然後,我光榮地失憶了……
  等我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我一絲|不掛地躺在酒店的床上,我的衣服還有溫少賢的衣服扔了一地,而洗手間裏正傳來洗澡衝水的聲音。
  酒醒之後的我繼被拋棄之後又一次崩潰了,我開始悔恨,居然花了我身上僅有的錢反而還讓人家嫖了我?這更加堅定我去死的決心。可是我又不想死得這麽窩火,於是我套上自己被吐得亂七八糟的衣服離開的時候,果斷順走了溫少賢錢包裏的現金。
  三年多了,這些記憶居然還這麽鮮活。不過,那晚我跟溫少賢到底做過什麽說過什麽,我卻真的不知道,之後的日子,我有好幾次脫口而出想詢問溫少賢,可是最終都還是說不出口。因為那段記憶裏除了溫少賢的臉,一切都是灰色的、腐敗的,我沒有勇氣去回想,溫少賢似乎也很配合地從來沒有提過,當然也包括那個夜晚的一切。
  我記著第二天是除夕,自己正用從溫少賢那裏順來的錢給自己買最後一身新衣服時,一個陌生號碼在我的手機上閃爍,我接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聲音:“身份證不要了嗎?”
  我猛得想起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不過,我還是賭氣地說:“送你了。”人都不想活了,還要個身份有屁用?做一具無名女屍更好!當時的自己千真萬確是這麽想的。
  “如果你家人知道自己的女兒在外頭偷竊的話,他們會怎麽想?”他的聲音很平靜,也很冷漠,一時之間,我的心髒幾乎碎裂成粉末狀。
  就因為這段孽緣,我到現在都沒死成,也不知道是要感謝他還是憎恨他。這段經曆,這輩子我都不會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回想,都覺得臉皮是熱的。
  總之從那開始到現如今,我一直跟溫少賢糾纏在一起,他雖然言語金貴,可是他卻用許多行動讓我的天空從最初的灰暗一天一天的潔淨晴朗。想到這裏,我認為自己還是應該對他心存感激。
  可是,我覺得自己不能因為這種感激便讓他無休止地踐踏我的尊嚴。我們相識的場景不夠純潔,我的性格也不夠美好,等等的等等,這全都預示著我跟溫少賢這朵白蓮花不能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這些我早就知道的,可是心呢?情不自禁地牽掛,控製不住地想念,想到這些,胃部像是緊緊縮在了一起,像是疼,又不是十分疼,是一種讓人腰都無法直起來的難耐。被薛子寧拋棄時也曾有過這樣的感受,可是我不想矯情地承認那叫做心痛,我覺得,也許隻是一種饑餓後的胃痛,來自生理,與心理無關。
  實在走不動了的我,找了個便利店用自己運動褲兜裏最後的十塊錢往老家打了個電話。
  我知道這個時間不應該打電話回家,可是我覺得自己像一部極其需要充電的破爛機器,隻有這個電話才能讓我找到能量與勇氣。
  當我媽的聲音剛一傳來,我的眼淚頓時湧到了眼眶。
  我媽聽到電話裏沒有動靜,竟然主動問道:“是……揚揚嗎?”
  淚水再也控製不住滑出眼眶,鋪在了臉頰上,我忍了忍情緒,“媽,是我。”
  我媽頓時緊張地問:“這麽晚打電話,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沒有沒有,”我連忙說,“我剛錄完節目,領導剛剛給我發了個大紅包,我一個高興就把時間給忘了,對不起,媽。”
  我媽長籲了一口氣,“死丫頭,嚇死我了。不就是獎金嘛,至於把你美成這樣嗎?真沒出息!”
  聽著我媽溫柔地責備,我的淚水再一次開始洶湧,我強忍著情緒,扯著笑說:“您是沒看見,真的挺多的,說出來得嚇到你。”
  我媽笑說:“那你說出來我聽聽,看我能不能被你嚇到?”
  “不告訴你,讓你猜!”我抹了把淚,發覺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兩個小姑娘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我,於是,對著電話說,“媽,太晚了,你睡吧,明天我再給你打,晚安。”
  我媽也說了句“晚安”,然後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之後,我想了許久,將最後這個電話打給了吳為。
  其實我極少在吳為麵前袒露情緒,可是這回,電話一通,我便“哇”一聲哭了出來。
  等吳為開車將坐在便利店門口狼狽不堪的我接上車的時候,我臉上的淚痕依然還沒有晾幹。
  “姑奶奶,你這是怎麽了?”吳為將車停在路邊一臉緊張地詢問我。
  “你別問了,送我回家。”我抬手胡亂擦了把臉。
  吳為發動車子,然後怯生生地問道:“你……這是失戀了,還是被強|暴了?
  我冷著臉側首望他,吳為清了清嗓子,然後認真開車。
  一路上我都選擇沉默,吳為更是不敢吭聲,直到將我送到樓下才開口說:“你要是有什麽困難,一定得跟我開口啊,實在不行,上我那住幾天也沒問題。”
  我將感激的眼神遞給他,吳為抖了三抖,“別這麽看我,我怕怕的。”
  “今晚……真的謝謝你。”我認真地說。
  “別謝,請我吃頓好的就成。”吳為輕鬆地說。
  我點頭,“必須。”
  說完,我光著腳下車,可是一下車便看見站在路燈下的熟悉身影,竟然是陳靜儀。
  深更半夜的,我有些吃驚,而且她依舊是白天時的嚴謹樣子,手上卻拿著我拉在溫少賢處的外套。
  一想到溫少賢,我沒好氣地問:“你怎麽來了?”
  “溫先生讓我來的,”陳靜儀仍舊一臉麵癱樣,“或許溫先生根本不該讓我來。”說完,她煞有其事地瞥了一眼吳為。
  原本我想解釋,可是我也賭氣地閉上了口,沉默著取回外套打算上樓。
  一頭霧水的吳為在我身後不放心地說:“揚揚,要我送你上去嗎?”
  我回頭說:“不用了,趕緊回去睡覺吧。”
  我的話剛說完,便聽到向來像個機器人一般的陳靜儀竟然在我身後說道:“倪小 姐,為什麽總要跟不三不四的男人攪和在一起?”
  陳靜儀是個從不多言的人,所以剛剛她說了這句話一定是忍耐到了極限,不過,我根本不想解釋,隨她怎麽想,我無所謂。
  不過,有個人不樂意了,那就是剛剛被陳靜儀惡意中傷的不三不四的男人吳為。
  吳為打開車門,下了車,將車門一摔,三步兩步走到陳靜儀麵前,伸出一根手指頭往陳靜儀鼻間一指,“你個男人婆把剛剛那句話再說給我聽聽?”
  吳為是台裏出了名的殺人不用刀,兩片嘴唇就是他最致命的武器,完全殺人於無形。我有點為陳靜儀擔憂,所以打算上前攔住吳為。
  陳靜儀也沒露怯,冷著臉,氣場異常強大,“你都聽到了,為什麽還要我再說一次?娘娘腔!”
  我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真沒想到陳靜儀也不是個善茬,一刀直捅某人心髒要害,還殘忍地把刀尖轉了一圈。
  吳為果然炸毛了,大喊一聲,“男人婆!八婆!”
  相對於某人的暴跳如雷,陳靜儀冷靜得不像人類,任憑吳為跳腳,就隻是用冷冷的眼神看著吳為,不卑也不亢,連呼吸都不緩不急,完全像個局外人。
  最後,整個晚上最需要幫助與安慰的我卻開始處理起吳為與陳靜儀之間不可調合的矛盾關係。
  陳靜儀與吳為的吵架能力,那是機關槍跟步槍的差距,不過,雖然嚴格說起來陳靜儀的頻率還趕不上步槍,但是她每一次的攻擊都夾帶著導彈般的威力,破壞性巨大而且綿長。
  看著他們一男一女、一冷一熱,唇槍舌劍互不相讓,我又突然想到了吳為的那句關於緣份的話。因為此,我的心情豁然開朗,不管是緣份還是孽緣,無非是兩種結局,要麽好,要麽散,最壞的經曆我都挺了過來,現在,我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我丟下吳為跟陳靜儀自行上樓,還難得好心情地在浴缸裏泡了個澡,也或許是因為身體實在太冰了,需要暖和一下。我躺在溫水裏,方才仿佛凝固起來的血液也慢慢開始舒緩。我知道陳靜儀一定會將剛剛的情形說給溫少賢聽,愛說就說吧,反正三年多前我留給溫少賢的印象也並不那麽良家婦女。
  後來因為要想的事情太多,水溫漸漸涼了下來我竟然一點沒感覺到,直到骨子裏透出一種冰冷寒意,我才連忙從浴缸裏爬了出來。躺在床上蓋上很厚的被子也沒能讓自己溫和起來半分,等到終於身體有發熱的跡象的時候,便感覺到渾身突然像被火燒了起來。我意識到自己正在發燒,掙紮著爬起來給自己找了兩顆感冒藥,吞下去之後,我用被子再一次將自己裹了起來,然後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再一次醒來,我並沒有舒服多少,反而喉嚨裏像裝著數把鋒利的小刀片,吞口口水都覺得刺痛無比,渾身上下也像是被人爆揍過,每一處都在酸痛。
  再也睡不著,坐起身眯著眼睛用了不短時間才分辨出來鬧鍾上顯示的時候是淩晨六點了,我歎了口氣,把外套穿在身上下樓去醫院。其實我可以拖著不去,可是到頭來遭罪的還是自己,我早已經學會不再拿自己的身體賭氣。
  我裹著厚外套在路邊等車,先是靠在路燈邊,後來實在無力,變成了蹲在路邊。
  沒想到的是,我又看見了上次那位熱心的環衛大媽,她像上次一樣丟下掃把就向我走了過來,“姑娘,怎麽又是你?”
  我費力地揚起嘴角,不知道說什麽,我這個三番兩次以淒慘狀出現的單身女性在她眼中是不是也忒慘了點?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大媽彎著身子問。
  我扶著路燈柱勉強站了起來。其實我極少生病的,上回腸炎,這次高燒,怎麽就這兩次都讓她碰上了?
  大媽絕對是個熱心腸,她眼中露出了心疼,“你沒有家人在身邊嗎?”
  我搖頭,“我一個人在這裏工作。”
  大媽歎了口氣,“一個人就更得照顧好自己啊。”我點頭,故作輕鬆地說:“謝謝大媽,我沒什麽事,就是有點兒發燒。”
  大媽這才露出一絲微笑,“要是自己照顧不好自己,就找個伴兒。”
  我附和地笑了笑,其實我很想說,有一種伴,還不如自個一個人省心。
  這時,有可愛的出租車出現,我跟大媽道別便上了出租車。
  醫院人很少,急診也就我一個,護士給我掛上點滴便離開,頓時輸液室裏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瓶輸液快見底的時候,我終於有點活過來的意思,隻是嗓子眼裏像是爬著數萬隻螞蟻,又癢又幹,咳得我太陽穴發悶。
  點滴輸完,我帶著醫生給我開的口服藥回家,剛好又遇到上班高峰期,打車的難度指數依然他媽的高不可測。
  我踩著軟綿綿的步子去擠公交車,公交車雖然是有,可是上麵的人已經多到被擠懷孕了都不稀奇的程度,所以,對於我高舉著受傷胳膊打算博個同情換個位置來坐一坐的行為,自然是得到了所有人的忽視,甚至還被人用厭惡的眼神投遞,好像在說:斷了胳膊還來湊熱鬧擠公交車,沒病吧你?
  輾轉一個多小時,身心俱疲的我終於回到了自己可愛的家。
  我吃了藥正想回房躺下便聽到鑰匙插|入的聲音。
  我當然知道是誰,想不通的是,我竟然緊張到不知道如何是好,就這麽傻愣愣地站著、看著、等著,等著那個冷漠的男人打開我的家門。
  溫少賢進屋之後,將目光放在我身上卻又不說話,一時之間,我還真分析不出來,他到底是來興師問罪還是賠禮道歉?總之,兩樣都不那麽像。
  我扯了扯嘴角,很禮貌地問:“這麽早來找我,請問有事嗎?”
  溫少賢微微蹙眉,卻仍然沒有說話,我立即擺出一副明白了的樣子說:“我懂了。”
  說完,我走到溫少賢麵前將那隻還能活動的胳膊掛在了他的脖頸上,“我隻是一隻胳膊不好用,其它功能都還在的,炮|友的義務我也還是可以承擔的。”
  我仰頭笑望著他,看著他眉頭越來越緊,竟然心裏覺得挺快活的,這可能就是傳說中變態的快|感吧?
  溫少賢任我掛在他身上,終於冷著臉開口:“你覺得這樣好玩嗎?”
  “誰有工夫跟你玩?”我仍然掛著笑,然後一隻手開始解他的襯衣的扣子,“我要用行動來證明給你看,我有多認真。”
  溫少賢依舊任我折騰,不過終於在我解開他第二顆扣子的時候抬手抓住我的手,沉聲說:“你到底在鬧什麽?”
  “我鬧什麽?”我聲音跟著尖銳,“我有嗎?我這剛好興致來了,想讓你開心一下,怎麽能是鬧呢?”說完,我不理溫少賢的臉色有多難看,便踮起腳把雙唇往上送。
  我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女人強吻男人,試問哪個男人會反抗一個投懷送抱的女人?那得是腦子被驢踢過吧?對方既然不反抗也就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強”。
  不過,溫少賢的腦子被沒被驢踢過我不知道,可是他卻真的反抗了,而且是帶著憤怒推開了我,這個以往靜得像溫水一樣的男人,此時目光中像是藏著濃濃的火焰,投放在我臉上幾乎快把我燒出兩個巨大的窟窿。
  我這北方人的驢勁也成功被他激發了起來,竟然絲毫不顧他的戾氣,又一次對著他撲了過去,可是在我的嘴唇還沒挨到他的雙唇時,他的雙手便固定在了我的肩頭將我摁靠在了牆壁上,任我如何努力也靠不上去半分。不過,我還是拚命地想往上湊,可是,直到我的力氣快要被抽光,身體已經開始虛脫也未能如願。最後,我累到靠在牆壁上拚命喘息,像一條被烈日暴曬的土狗。
  由於需要控製我的蠻力,溫少賢也花了不少力氣,此時,他的呼吸也有些碎重。在我們倆深重的喘息聲中,玄關處的空氣似乎也跟著越來越稀薄。他的雙手依舊摁在我的肩頭,我們對視,我們較量,眼神中均裝著過多的不友好。我微微勾起唇角正想冷笑著開口說兩句摧毀敵人意誌的話語的時候,溫少賢卻突然將我拉到麵前低頭用雙唇封住了我的意圖,領先一步摧毀了我的意誌……
  我是想要“強”他,並不是被他“強”!雖然過程沒什麽區別,可是意義不同。所以,我緊咬著牙關與他抗衡、對峙。我的抗拒也似乎燃起了溫少賢的鬥誌,他稍嫌粗魯地將我抵靠回牆壁,我沒有後退的空間,隻能依舊緊咬著牙關,拒絕著他的侵入。稍傾,溫少賢終於暫停了進攻的姿態,雙唇卻依舊與我廝磨,而我鼻腔吸進的氧氣已經完全滿足不了大腦需求,終於忍不住鬆開牙關呼吸,可是就在同時,他的舌尖侵入,攻城略地……
  之前我的所有囂張氣焰慢慢被深重的呼吸替代,我的身體也越來越綿軟,最後,隻能是依附著溫少賢的力量,任他為所欲為。我的身體越來越燙,似乎連走回臥房都覺得路途遙遠,溫少賢直接將我放在了沙發上,我明明感覺到溫少賢的手掌已經解開我牛仔褲的銅扣,卻使不出半分力量來反抗。溫少賢的動作稍嫌粗魯與急切,我也迷迷瞪瞪在他身下輾轉輕喘,直到我感覺到有異物衝進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才像是突然回歸到了軀體,溫少賢也停止了一切動作,隻是將欲|望深埋在我體內然後認真望著我,然後抬手將我臉頰被汗濕的發絲順到耳後,動作那麽輕、那麽柔,我有一種分分鍾會被融化掉的錯覺。
  我忘記了我們此時尷尬的處境,我開始一邊哭一邊用那隻還能活動的手捶他的胸口,溫少賢好不容易抓住我胡亂揮舞的手,輕聲問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哭著說:“是的,很疼!尤其是心裏疼。”
  溫少賢像歎氣更像是鬆了口氣,唇角也微微上揚著。
  我還想繼續念叨的時候,溫少賢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我的唇上,“現在……是忙正經事的時候。”
  我腦筋有片刻的短路,直到感受到體內的火熱在緩緩行走的時候,我才明白過來溫少賢說的正經事是多麽的“正經”!
  這場正經事,溫少賢完成得細致而綿長,以至於我這個內傷加外傷患者最後癱在沙發上連動動手指頭的力氣都使喚不出為。後來,溫少賢將渾身汗透的我抱回了房間裹進了被子裏。
  沒想到,這麽一運動,我的燒竟然完全退了。
  其實我很不喜歡用這種方式來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雖然我不得不承認,此時,心中的怨氣是沒了,可是橫在我們之間的溝壑到底要怎麽填平,我依然還是很茫然。
  溫少賢從身後環著我,我忍不住將頭往他懷裏靠了靠,“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怎麽想起來問這個?”溫少賢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沉默了幾秒鍾終於鼓起勇氣說:“因為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說完這句話,我比自己想象中平靜,像是鬆了口氣,連續緊繃著的神經也好像在一瞬間舒緩了下來,雖然這個結果不是我所期待的,可是它卻能讓我得到安寧。
  我不敢回頭看溫少賢的表情,也沒有等來預料中的質問,身後安靜到我心中開始發毛。為了打破這種快要讓人窒息的沉悶,我接著說:“你……應該也會喜歡我這個提議吧?”
  像是靜默了幾個世紀,溫少賢終於開了口,“是因為那個人嗎?”
  這世界上真有這麽一種人,你將心挖出來血淋淋地遞到他眼前,他仍然一副事不關已的漠然態度,他不懂你,你也弄不懂他,最搞不懂的是我們為什麽還能在一起廝混三年有餘。夠了,或許真的夠了,就到此為止,對誰都沒壞處。
  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依舊將背對著他,說道:“是的,我跟他的感情真的很深,你也知道的,沒有他我活不下去,三年前是,現在仍然是。他好不容易又找回我,他跟我發誓再也不會離開我,我等了三年多了,這三年我就是行屍走肉,現在好了,他還愛我,我終於覺得自己還活著……”
  “倪悠揚,你給我閉嘴!”溫少賢陡然打斷了我,並且有些粗魯地將我從床上拎起來拉到他麵前迫使我望著他。
  我仰頭平靜地說:“我希望你能成全我,我真的……非常想跟他在一起。”
  “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讓你閉嘴!”溫少賢一字一字似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眼中也裝著我從未見過的一種憤怒,像極了那次他發現我自殺時賞我巴掌時的表情。
  “倪悠揚,你剛剛說這三年你都是行屍走肉?是真的嗎?”溫少賢語速仍然緩慢,甚至是緩慢到一種我開始恐慌的頻率。
  雖然害怕,不過我仍然頑強地在死撐,“是的,這三年我一直當自己死了,哪怕是一絲|不掛地躺在你身下,我想著的也是他,我隻是把你當成救生圈,快淹死時候抓住的救命稻草,現在,我不需要你了,完全不需要。”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自己的身體開始不自覺顫抖,連溫少賢在我眼中的樣子也越來越模糊,直到淚水溢出眼眶,我才發覺自己竟然他媽的哭了。
  溫少賢突然抬手,我以為他要像三年前那樣給我來一巴掌,所以下意識地往後躲閃,可是沒想到,他的指尖輕柔地落在我的眼角,替我抹掉了淚痕。他甚至還對我微微牽動了嘴角,可是那種笑意帶著一種滲入骨血的涼,他望著我用一種極溫柔的語氣說道:“倪悠揚,你不就是想要自由嗎?怎麽還使出小女孩的哭鬧把戲,不過,你的眼淚也是好用的,從今天開始,你……是你,我是我,我也絕不會妨礙你追求你的所謂愛情。”
  說完,他下床不緊不慢地穿著自己的衣服,最後,甚至還不忘在鏡子前整理自己的衣領和領帶。整個過程,他都背向著我,他的背影散發著一種讓我隨時可能崩潰的靜默,靜到像機器,像木頭,就是不像有血有肉的人類。對啊,這才是我心目中的溫少賢,沒有憤怒也從不多言,不管我說多麽有趣的笑話,他也隻是唇角微揚略表一下配合。隻是,曾經,也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他有血有肉,有歡喜也有憤怒,也有那麽短暫的一段時光,我覺得自己的心與他貼得很近,近到我甚至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走到老,走到死。
  看吧,事到如今,我還是一個那麽不切實際的女性。在經曆了一場去掉半條老命的失敗戀情之後,我還仍然幻想著白頭偕老和天荒地老,多麽愚昧乏味的女人啊?她怎麽就是我呢?
  溫少賢麵無表情地離開了我的家,可是他留下的關門聲卻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平靜。
  我被摔門聲一震,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是在這一刹那間,我才明白過來,溫少賢,他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從他走後,我沒有再流一滴眼淚,我甚至還謹遵醫囑將醫院帶回來的藥認真地吃了下去。
  從溫少賢離開的那一天,便開始春雨綿綿,淋漓不止,像是再也不會見到陽光。我總覺得像是老天爺在嚶嚶哭泣,我很想問他哭個毛,哭得老子已經再也找不出一條幹燥的內褲。
  可是老天爺絲毫沒有憐惜我這個沒有內褲換的女人,反而變本加厲,小雨連著陣雨,陣雨連著中雨,連著近兩個星期,都沒讓我見到一縷陽光。最可恨的是,雖然我的手腕已經好了,可是我的咳嗽卻一直不見好,讓我這個靠說話吃飯的人壓根連直播室都進不了。
  “不急,你把嗓子養好再說吧。”馬老大親自來看望我,說了句人話,“隻要不是瞞著我跳槽,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一個好同誌,安心放假,安心放假。”
  我一個情緒激動,沒等我說上話,便先咳了起來,半晌,我順過氣來,別扭地瞥了他一眼,“敢情,您以為我裝病騙你呀?”
  馬老大惡人有理地率先瞪了我一眼,“這也就是你,換成別人這麽三天兩頭請假,我保證一腳把他踢出電台,絕不留情!”說著還做了一個抬腳的姿勢。
  因為馬老大的宅心仁厚,我繼續窩在這裏放假,閑來無事就一邊看電視一邊拿吹風筒吹內褲。溫少賢離開後的第二個周末的傍晚,我家竟然傳來了敲門聲。
  我放下風筒跟內褲去開門,陳靜儀站在門口,還沒說話就先推了推眼鏡,我估摸著她可能是有點緊張。
  雖然我跟她領導一刀兩斷了,不過對於陳靜儀這個姑娘,我還是沒什麽反感的,所以,我見她有些尷尬,便微笑詢問:“什麽事?說吧。”
  陳靜儀低頭又推了推眼鏡,才開口輕聲說:“我是來……收拾溫先生的東西的。”
  我先是一愣,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微笑說:“好啊,進來吧。”
  我見隻有陳靜儀一個人,便忍不住問道:“你沒帶人來嗎?你一個人拿得了嗎?”
  陳靜儀點了點頭。
  “那好,你自己進屋隨便收拾吧。”說完,我繼續坐在沙發上用風筒吹內褲,我將風力調到最大檔,聽著轟鳴聲也掩蓋不了自己內心糟亂的聲音。
  沒有兩分鍾,我見陳靜儀提著一個很小的袋子從房間走了出來。
  我站起身問:“他有好多衣服在衣櫃裏,你……不拿走嗎?”
  陳靜儀晃了晃手中的紙袋,說:“溫先生隻讓我拿上這個,其它的,他說讓你隨便處理。”
  陳靜儀走到我身邊,“還有這個,溫先生讓我交給你。”
  說完,她從包裏拿出一串東西彎腰擺在了我的玻璃茶幾上。我低頭一看,是我家的鑰匙。
  我似乎聽到自己大腦中有一根神經快要斷裂的“吱吱”聲,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好像胸口被猛捶了一拳,傷在了一個看不見又摸不著的地方。
  “我走了,悠揚姐。”這是陳靜儀頭一回這麽稱呼我,我含笑點頭然後將她送到了門口。
  陳靜儀提著一個小小的紙袋走出了門口,可是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她卻又停下來看著我。
  “是不是有東西拉下了?”我關心地詢問。
  陳靜儀搖了搖頭,“不是,我隻是還想跟你說兩句話。”
  我怔了怔,還沒等我開口,陳靜儀便先一步說道:“我跟在溫先生身邊這麽久,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可以讓他突然開心和突然……發怒的人,我不希望你們倆就這麽分開。”
  “謝謝你靜儀,不過,我們……已經分開了。”我頓了頓又說,“再見吧。”
  沒等陳靜儀說話,我便打算關門。在推上門的一刹那,我忍不住低頭瞧了瞧陳靜儀手上的紙袋,可是我的眼前突然間湧來的水霧讓我根本看不清這個在溫少賢看來很在乎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陳靜儀走後,我對著合上的大門發呆,不知道傻站了多久,才想起自己折騰半天還沒折騰幹的內褲,於是又坐回沙發上繼續用風筒吹。
  吹幹之後,我還難得地拎著把雨傘去超市買了些菜下廚,後來在廚房裏折騰了快兩個小時,很腐敗地弄出了三菜一湯,更腐敗的是,我竟然統統吃光了。後來,我將碗往水槽裏一扔便開始躺在床上睡覺,可是翻來覆去卻一絲睡意也沒有。我從國家大事想到了下午看得泡沫偶像劇,最後從南極想到北極,最終,開始思考溫少賢讓陳靜儀拿走的到底是什麽。
  這個問題把我難住了,對溫少賢這種人來說,應該沒有什麽對他來說是貴重物品吧。他那些像我這種窮人忙活一年都不一定舍得買上一件的襯衣,十幾件說不要也都不要了,我真想不通還有什麽東西值得他特意派陳靜儀過來取一趟?
  最後,靈光一閃,我跳下床把衣櫃裏的所有的東西都拉出來扔在了地上,我像個瘋婆子似的拚命在衣櫃裏翻找,一件一件,所有的角落,最終,我將衣櫃掏空了才終於確定溫少賢取走的是什麽。
  這一刻,我的心房驟然倒塌,淚水帶著一種爆發的能量瞬間淹沒我的眼眶,那是我給溫少賢買過的唯一一件禮物。因為它真的很貴,買的時候我就特別心疼,於是,延續著這種心疼的感覺我不受控製地坐在滿地衣服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三年前的冬天我被迫結束了我的初戀,沒想到,直到了三年後的春天,我才徹徹底底地變回了單身一人。我睡不著,將溫少賢的每件衣服認真地疊好放在紅白藍編織帶裏,我決定把它們統統郵寄到貧困山區。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腦海中就時不時湧出樸實的貧困山區人民穿著溫少賢的高級襯衣在山坡上趕牛放羊的情景,連悲傷都沒辦法很投入。
  淩晨時分,我終於把衣櫃重新整理好,現在裏麵整整齊齊的全是我的衣服,隻是略顯空曠的空間裏還彌漫著溫少賢特有的氣息來不及消散,於是,我煩躁地推上櫃門,轉身去客廳的沙發上躺著。
  可是,我一側臉就又看到了溫少賢的鑰匙正安安靜靜地躺在茶幾的拐角上。我忍不住抓在手上,上麵似乎還殘留著溫少賢的體溫,我開始回想當時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將這種私密的東西交到溫少賢手上的?
  我想起來了,是我買完這套房子之後的沒多久,陳靜儀給我打電話說溫少賢把一份很重要又急用的文件留在了我家,必須去取,而我當時有個節目就快要直播壓根沒法回去開門,於是,我就讓陳靜儀來電台取走我的鑰匙,然後直接去我家取文件。就這麽一給,我的這串鑰匙就流落到了溫少賢的手上,之後也再沒回來過,直到今天為止,我用的都還是放在辦公室裏的備用鑰匙。
  拿起鑰匙,我仔細看了看,發現與當初在我身邊時略有些不同,細想了好久才記了起來,這串鑰匙少了我在地攤上用十元錢買的那個粉紅色小豬的鑰匙扣。很快,我開始自嘲地笑,溫少賢怎麽會天天揣著一串掛著粉紅塑料豬的鑰匙,他一定第一時間就得拆出去扔掉才對。
  好了,不想了,從現在開始,這輩子也不想再為任何男人傷神了,我也是時候好好麵對接下來的生活了。
  好好麵對生活的第一步就是第二天跑到藥店買了好幾種止咳藥水,我隻有快一點讓嗓子好起來,快一點開始工作,我才能快一點離開這空蕩蕩的屋子,然後讓自己不再有一點閑暇想起那個冷漠的男人。
  兩天之後,我終於找到了款神奇的止咳藥水,要不是生產商不在中國,我真要打個電話去感激一下人家八輩祖宗了。
  我的咳嗽雖然沒有完全好,但是基本上隻要不是太激動就不會有咳個不停的狀態發生,真是可喜又可賀啊。
  三天之後,我上班了,帶著我那瓶可愛的止咳藥水。
  直播很順利,每到嗓子眼有點幹癢的時候就來一口,然後靈台都跟著清明了。馬老大為我的狀態感到欣慰,時不時拍著我的肩膀讓我好好幹,前途無可限量啊。
  我知道他就愛說些激勵人的場麵話,我付之一笑順便再拍兩句馬屁,馬老大便熱情高漲地哼著小曲兒回辦公室了。
  大概在我上班的第二天,坐在我對麵的吳為看到我喝止咳藥水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問:“倪小 姐,你知不知道這玩意兒也會上癮的?”
  “什麽玩意兒?”我將止咳藥水的蓋子擰上疑惑地問。
  吳為搶過瓶子看了一眼,“我看你八成已經上癮了。”
  被吳為這麽一說,我還真驚出一老汗,“沒這麽邪乎吧?”
  吳為一臉正經地望著我,完全沒有一平日的嬉皮笑臉。
  “我是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哪那麽容易上癮,說得像毒品似的。”話雖然如此說,可是我搶回藥水之後還是第一時間丟進了垃圾桶裏。
  吳為又恢複了玩世不恭,往我跟前湊了湊,“小倪,直播結束,咱們去喝兩杯怎麽樣?”
  我一邊看著聽友留言,一邊問:“我直播結束挺老晚了,喝什麽酒,困都困死了。”
  吳為又往我旁邊湊了湊,“走吧走吧,挺長時間沒出去玩的,再推我可翻臉了。”
  我笑著說:“你翻一個給我看看,快點。”
  “你這人沒勁兒!”吳為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收拾東西準備進直播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止咳藥水的原因,我今晚直播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有中年婦女跟我抱怨老公不顧家不管孩子,幾分鍾裏我隻聽進去了幾句話,我“哼哼哈哈”地掛了電話,導播就又接了一個電話進來。
  這次是一位年輕女孩的聲音,電話一接進來,她聲音甜甜地叫我“九九姐”。
  我迅速看著導播發過來的聽眾資料,然後跟她打招呼,“晚上好,小華。”
  小華的聲音聽起來是一個非常文靜的女生,似乎還帶著一點害羞,“九九姐,我聽你節目快兩年了,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走之前就特別想給你打個電話。”
  我笑說:“聽我兩年的節目要走了才給我打電話,我傷心了。”
  小華嘿嘿笑著,然後說:“九九姐,其實我挺舍不得這個城市的,我喜歡這裏的燈火通明,這裏有我喜歡吃的食物,有我喜歡的同學,最重要的是,有我喜歡的人。”
  多麽單純的孩子,估計還是把愛情當成世間最美好事物的年紀。是啊,隻有當你經曆過刻骨銘心的傷痛,任憑你東縫西補,也無法補上那些撕心裂肺的缺口時,才會看得清原來愛情不僅美好也像猛獸一樣容易傷人。
  我說:“我是聽出來了,你應該最舍不得的是你喜歡的人吧?”小華在電話那頭靜了幾秒鍾之後,很堅定地“嗯”了一聲,“可是,他不會喜歡我的。”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喜歡你?”我問。
  小華說:“我喜歡他快四年了,本來,我想著畢業前跟他表白的,可是……可是他卻先我一步跟另外一個女生表白了,所以,我決定去外地實習了。”
  我問小華:“你覺得他值得擁有你這麽固執的愛嗎?”
  小華想了想,回答得很堅定,“他是我心目中最優秀的男生。”
  我笑了笑,“小華,如果你覺得他值得,你就應該去跟他表白,也許你們不一定會在一起,可是,你一定要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這麽一個你深深地愛過他,這是你們共同擁有的財富,沒有他,沒有你,都無法創造。愛情並不止是兩情相悅,更珍貴的其實是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敢,因為……”我頓了頓,突然間耳麥裏一片寂靜……
  “九九姐?”小華在電話那頭疑惑地叫了一聲。
  我回過神來,接著說道:“因為……因為我們一生都有可能再碰不上第二次。”
  “謝謝你,九九姐,反正明天就要離開了,我一定找到他跟他說,我並不是非要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喜歡他,九九姐我現在就去,現在!”小華在電話那頭興奮地說著。
  結束了這個來電,直播也就結束了,導播們離去,我卻仍然戴著耳麥發呆。
  我在想一些無聊的問題,比如說有人歡喜有人在憂愁,有人在失戀、有人正在投入新的戀情,有人結婚了、有人離婚了,每一分一秒,都有人在上演著屬於自己的狗血劇情沒完又沒了。
  我呢?
  我的劇情似乎已經全部落幕,徹底退到舞台最不起眼的角落,變成別人故事裏的配角或者路人甲乙丙丁,甚至是道具。
  想到這裏,我似乎心頭鬆了幾分,離開直播室,剛好看到正要離開的吳為。我笑說:“大為,喝酒,你請不?”
  我知道吳為以為我失戀了,打算買點酒精替我排憂解難,我打心眼裏感激他。
  他的好意,我是非常明白,隻是他開了瓶洋酒之後,我就覺得他這料有點下猛了,因為這洋玩意兒,我真不擅長啊。
  咽了一口巨難喝的玩意兒,我打心眼裏開始思念起我那瓶被我扔掉的止咳藥水。
  午夜的酒吧很清靜,三三兩兩的男女坐在角落竊竊私語。如果不是吳為總是時不時翹起他的蘭花指,腦袋挨著腦袋的我們也一定會被別人誤會是情侶,現在嘛,頂多也就算是一對閨蜜兒。
  我跟我這閨蜜越喝越多,越喝越親密,最後摟在一塊兒暢想我們吃午餐時合買的那張彩票如果中了五百萬的話怎麽花?
  吳為說買車,特拉風的那種。
  我說買房,帶超大露台的那種。
  吳為說那都買下。
  後來一合計,錢不夠使。
  於是,我們倆沉默了,傷感了,仿佛五百萬真的放在眼前不知道怎麽花似的認認真真在思考。
  後來,是因為吳為說了一聲“子寧”,我才在那個嚴肅的問題上回過神來。
  “真是電視台的子寧啊,揚揚。”吳為握著我的手激動得像見到了國家領導人。
  我連忙訓斥他,“祖宗,你小點聲行不行,好歹你也是咱電台的當紅花旦……”在吳為的惡毒注視下,我改口,“當紅小生行了吧?所以,咱不能調價。”
  說話間,我故意將臉側向一邊,乞求上天千萬別讓薛子寧發現我。
  我記得之前說過,我跟薛子寧之間,或許是因為太過於熟悉,不管什麽場合,人多人少,我們總能精準地感應彼此,所以,當我看到薛子寧撇□邊的兩個同事向我走過來的時候,我也就不那麽的驚慌了,倒是吳為,就差起身尖叫了,唉,這個沒出息的小生!
  “揚揚,這些天你怎麽不接我電話,你的手到底怎麽樣了?”薛子寧全程皺著眉頭。
  我不安地望向吳為,吳為單手撐著下巴,先是一臉茫然,片刻之後便擺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我為了扯開話題忙把吳為介紹過去,“這是我同事吳為。”說完,我轉向吳為,“大為,這是薛子寧,不用介紹了吧,我……大學同學。”
  原本我想說“這是我的朋友薛子寧”,可是光在心裏想一通都覺得特別扭,或許“同學”這兩個字才真的是最適合我們的。
  吳為連忙伸過手,笑說:“久仰久仰,你是我們這一行學習的榜樣。”
  薛子寧也微笑寒暄,“哪有,混口飯吃而已。”說完,又將目光擺放在我的臉上。
  極懂得察言觀色的吳為立刻起身說:“我去個洗手間,你們先聊著。”
  別看吳為現在這麽高風亮節,回頭,他一定還得把該問的問題一個不拉地全讓我給他解答上。
  吳為走了,薛子寧坐下第一件事就想拉過我的手來瞧,我連忙將手往後頭藏了藏,薛子寧的手掌便僵在了半空中,甚為尷尬。
  “沒事了,早就沒事了。”我打破沉默先開了口。
  薛子寧這才收回手,“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我以為……”
  “周曉清找過我。”我打斷他的話。
  薛子寧先是一愣,忙問:“她說了什麽?”
  我雖然喝了些洋酒,不過頭腦還是清醒得不得了,我摸了摸額頭,望向他,“薛子寧,你還記得第一次看見我時的情形嗎?”
  薛子寧思索了片刻,微微勾起唇角開始搖頭,“小學吧,幾年級啊?不行,真想不起來了。”
  我也跟著笑,“是啊,我也記不起來了。”
  薛子寧收下笑容,認真地望著我,“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我點頭,“是啊,很多話,都是以前我沒跟你說清楚的話。”
  薛子寧麵無表情地望著我,我歎了口氣,“薛子寧,你可不可以把我們大學戀愛之前的事情全都忘掉,我們隻是一對大學相識、大學相愛,然後和平分手的普通戀人,那樣,我們現在是不是更輕鬆一些呢?”我頓了頓,“其實我真的是到現在才明白,愛情這種東西並不是我們生命中的唯一,三年前,我們就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更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再說,這三年,我過得並不差,而且,現在我們倆真的連朋友都做不了,你難道還沒有感覺出來嗎?”
  我不知道自己的話重不重,不過,這些藏心窩裏的話或者在今晚全都倒出來也並不是壞事。“你當時跟我提出分手的時候,我是真的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我的天灰掉了,我的人生也黯淡一片,可是,那真的隻是當時,現在,我甚至後悔當時那麽傻。”我吸了口氣,“薛子寧,你給過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得到的寵愛,你容忍過我所有的缺點跟任性,我要感謝你帶給我別的女人可能一生都無法享受到的嬌慣,你……真的不欠我任何東西,相反,我甚至應該感激你。”
  “揚揚……”
  “你什麽都不要說,聽我說,”我打斷他,“周曉清懷孕了。”
  “你說什麽?”薛子寧頓時瞪大了雙眼,爾後,卻有一絲很複雜的情緒在眼眶裏呈現出來,卻意外地被我捕捉到了那眼神背後的意義。三年多的相處,小貓小狗也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柔情似水的女人呢。
  突然之間,我想到了溫少賢,心髒沒來由地緊縮在了一起,我連忙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個男人。
  看著薛子寧在沉默,我微笑說:“我們都不要再活在幻想與愧疚當中了,去抓住你擁有的最真實的東西吧。”
  薛子寧沉默了許久許久,才輕輕點了點頭,起身,然後突然將我拉出座位,最後,緊緊地緊緊地將我抱進了懷裏。
  我的眼眶一下就濕了,雖然是同一個人,可是大學時埋在他懷裏時那種甜甜的氣息卻再也找不回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熟男人的懷抱,寬容、堅強,可以給任何一個女人帶來無窮安全感,可是,它已經跟我再沒任何關係了。
  薛子寧彎腰將臉埋在我的肩窩,我知道,他一定流淚了。
  不知過了多久,薛子寧在我耳旁低聲說:“揚揚,對不起,我一直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像以前那樣照顧你的,可是……”
  淚水頓時落了一臉頰,我還是故作輕鬆地說:“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時時刻刻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女孩了。”
  “保……重。”薛子寧聲音很輕,輕得像一聲歎息,我跟著點頭。
  薛子寧緩緩鬆開我,在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時就轉身跑出了酒吧,腳步很急,帶著迫切,也似乎帶著喜悅,可惜,我有點分辨不清。
  我坐回座位,靠向靠背一直望著薛子寧離開的方向入了神。薛子寧前腳走,吳為後腳便走了回來。
  “小倪同誌,你不厚道啊。”吳為一臉譏笑,不過在看到我眼角未幹的淚痕時,明顯頓了頓,“倪悠揚,你這是演得哪一出?”
  我吞了口酒,“高興啊。”
  “你高興什麽啊?”吳為問。
  我笑說:“有一個女人要感受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
  “聽不懂。”吳為小聲嘟囔。
  我仍然自顧自地說:“她就要□情故事中的第一女主角了,我替她高興。”
  “什麽跟什麽?喝多了吧?”吳為瞪了我一眼,又饒有興趣地問,“那你呢?什麽時候當主角?”
  我搖頭自嘲地笑了起來,“沒機會嘍,我就是那種演技不足姿色又很挫的二三線小演員,再賣力再掙紮也永遠隻是個女配。”
  吳為似乎覺得我這話有點意思,眉頭一揚,“那好,我們為可愛的女配幹一個。”
  我拿過杯子與他碰杯,“幹杯可以,別提‘可愛’,你不知道我最煩這兩個字了。”
  吳為嘿嘿一笑,先幹了,我跟著也幹了,心頭突然一片輕鬆,甚至還會因為吳為今晚沒有三八地拷問我而在心中偷偷竊喜。
  沉默了半晌,吳為突然轉過臉,“跟我說說你跟薛子寧的故事唄?”
  “滾!”
  我雖然很無情地對吳為咆哮了,不過,那個午夜,我還是將與薛子寧戀愛時的許多有趣的故事統統說給吳為聽了。
  說完之後,我自己有些訝異,換在以往,打死我都不會與人分享自己跟薛子寧的往事的,可是現在說起來,絲毫沒覺得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就像是說一件極普通極普通的往事,心頭平靜,毫無波瀾。
  最後,吳為覺得我鮮少如此敞開心扉,便變本加厲地開始盤問我那天光腳流竄到大街上的原因。頓時,我覺得心頭一緊,第一時間擺出一副不想交談的態度開始悶頭喝酒。
  也是突然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你可以將自己的傷疤或者傷痛坦然地放到別人的眼前,那麽就說明你已經釋懷了,任何時候提起,你都將平靜依舊。可是有一些新鮮的傷疤,是萬萬不可以觸碰的,一旦強行去撕扯,那傷疤連著血帶著肉會讓你疼痛到撕心裂肺。
  所以,那個午夜,關於溫少賢這個人我仍舊隻字不想提。吳為問得緊了的時候,我就扒在桌上睡覺給他看。
  被吳為送回家的時候,我真的很醉了,進屋一看那兩包溫少賢的衣服我似乎醉得更厲害了。其實早就應該寄走了的,不知道為什麽它們依舊還擺在這裏。我突然想起,其實不用這麽麻煩,直接拖到樓下扔進垃圾箱就好了。
  想到這裏,我歪歪倒倒地將那大包物品拖出了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給弄到了樓下,等拖到垃圾桶邊上的時候,我差不多已經虛脫了,於是,我坐在編織袋上開始喘息。
  歇了兩分鍾,我站起身打算往回走。
  沒想到我剛一轉身,就有一位辛勤到半夜不睡覺的拾荒男人盯上了那兩包高級貨,拉開拉鏈瞄了一眼頓也沒打一個就打算拖走。
  我頓時有點不知所措,甚至是慌亂,看著他走了好幾步才大喊了一聲,“你站住!”
  那個衣著邋遢的中年男人極不耐煩地回頭瞪著我。
  我連忙跑過去,“對不起,那兩包東西是我的。”
  他頓時就不樂意了,“這不是你剛剛扔了的嗎?”
  “是,沒錯,可是、可是我現在又不想扔了。”我有些結巴,目光仍然在那兩大包衣服上。
  “我不管,現在是我的了。”對方很蠻橫地說著。
  “你這人講不講理?這明明是我的東西。”我聲音也開始提高。
  他更大聲地說:“既然你當垃圾扔了,現在就是我的了,你要是真覺得這兩包東西重要,你又幹嘛扔了?神經!”說完,他便拖著袋子轉身要走。
  我第一時間伸手緊緊抓住袋子,急得我差點快哭了,“不行,你不能帶走,它們不是垃圾。”
  那個男人很大力地將袋子一扯,我手一滑,喝了不少酒的我本來走路就不那麽穩當,經他這麽一拉扯,我竟然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他提起兩個袋子飛快地跑走了。
  我坐在地上頓時就傻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拐了個彎沒了蹤影。
  突然間,我腦海中充斥著許多密密麻麻的畫麵,每一張、每一個片段竟然全都是溫少賢的樣子。畫麵中偶爾也會出現我自己,讓我納悶的是,自己竟然總是以一臉幸福的姿態出現。以前,我是畫麵中的當事人,我看不到自己的樣子,現在,它們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中播放,我才發覺原來自己認真給溫少賢係著領帶的時候,竟然是麵帶著微笑的,而溫少賢微微低頭看著我笨手笨腳的樣子的時候竟然也是掛著一抹溫柔的笑意,這些我竟然全都沒有留意過,這三年,我到底在幹著什麽?
  從溫少賢離開之後,我極少哭,可是現在,我竟然坐在午夜的馬路邊,沒有人,沒有車,甚至連風聲我都聽不見的夜晚,我開始發泄,並且想用淚水將自己活活淹死,當然,如果可以的話。
  不知道哭了多久,剛剛搶我東西的男人竟然又提著兩包東西回來了。
  他將兩個袋子放在我身邊,“小 姐,這……還給你吧。”
  我抹了抹臉上的淚,一臉茫然地望著他,難道,我的哭聲這麽大,竟然把他給招回來了。他是不是在可憐我?
  這麽看來,似乎,他是一個善良的人。
  當然,也僅僅是似乎,因為就在我還沒來得及感動的時候,他就對我裂開嘴露出一口白牙,興奮地說:“剛剛有個先生花了一百塊要求打開看一眼,看完之後又花了一千塊買下來讓我送給你。”
  我:“……”
  “他人在哪裏?”我蹭一下從地上爬起來問。
  “走了。”
  我想都沒想便往他剛剛過來的方向去追,可是什麽都沒有,空蕩蕩的街,微涼的風,我的酒似乎也醒了不少。我伸手搓了搓臉,突然想起我的兩包東西還跟那個男人待在一起,我拔腳就往回跑。
  一口氣跑到樓下,我的東西還在,那個男人居然也還在。
  我態度極不友好,“你怎麽還在這?”
  那個中年男人也沒好氣地說:“我是想著萬一別人把東西拿走了,你會不會是以為是我偷偷拿走的,所以,等你回來我再走唄。”
  我忍不住想笑,可是又實在沒心情。
  “對了,這兩包東西你到底還要不要了?”他竟然還惦記著我這兩包東西。
  我沒吭聲,將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他見我眼神極度不友好,便調屁股哼著小曲邁著愉悅的步子離開了。
  我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淚水被夜風吹幹,才彎腰將自己費老勁拖下樓的東西又撅著屁股重新給弄回了家。
  等我滿頭大汗坐在沙發上回想自己幹得這一件又一件的缺心眼兒事情的時候,恨不得跳起來自己賞自己兩個大嘴巴。打自己的行為有些變態,所以回房睡覺路過那兩個紅白藍編織袋的時候我對準它們狠狠地揣了兩腳才回房。
  第二天正常上班,努力工作,中午快下班的時候,周曉清竟然給我打來電話說要約我一起吃午飯。
  我第一時間拒絕,不過她卻非常堅持地說:“中午不行那就晚上,晚上不行就明天。”
  她的誠意如此堅決,我很賞臉地在中午就拎著包去赴約了。
  還沒坐定,我就想好了,如果要是覺察到她有一丁點兒打算跟我顯擺幸福的意圖,我就將麵前這杯涼白開毫不留情地潑她臉上,完全不理她是不是孕婦!
  “謝謝你。”這是周曉清說的第一句話。
  我拿起白開水喝了一大口,“為什麽謝我?”
  周曉清說:“如果不是你,他不會回到我身邊的,謝謝你成全我。”
  我忍不住冷笑了起來,“咱們倆誰大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覺得你很幼稚,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是聖母瑪麗亞,我的字典裏也沒有‘成全’兩個字。”
  說完這句話,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咄咄逼人,不過,周曉清似乎是一個非常有涵養的女人,聽完我如此刻薄的發言,她竟然仍能彎著嘴角,隻是眼神中有一絲尷尬倒是沒能藏住。
  突然間,我有些良心發現,心頭騰起了一絲內疚,“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對薛子寧來說真的隻是一段過去,再怎麽刻骨銘心,經過了一千多個日夜,輕輕一陣風吹過來,也就散了。現在,你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你們會幸福的。”
  說完這句話,我覺得自己剛剛那一刻一定是聖母瑪麗亞附身了,此時,稍一回想自己說過的話,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管怎麽說,這場會麵還是在和諧有愛的氛圍下結束的,我倍感欣慰,對自己的認知又提高了一個層次,至少,我沒有對周曉清惡言相向,我是不是也可以很不要臉的用“高尚”來形容自己了?
  從那天起,我以為自己跟薛子寧再也不會有交集,可是一件讓我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就那麽真實地發生了。
  那天上班我去得有點晚,從踏進電台,我就發覺同事們看我的眼神很不對勁。
  我撓了撓頭在座位上坐下,然後趁大家各忙各的時候,小聲地問吳為:“怎麽了這都是?大家看我的眼神怎麽豐富多彩還帶著層次的?”
  吳為早就憋不住話了,“九九小=姐,這回,你真的火了。”
  “我早就火了,還用你說?”我瞪了他一眼。
  吳為對我勾了勾手指頭,我漫不經心地將吸管插進牛奶裏一臉不耐煩地走了過去,“怎麽了?神經兮兮的。”
  吳為打開了一個網址,然後點開,再然後屏幕上就跳出一段不太清晰的視 頻,等我眯著眼睛看清內容的時候,我頓時就將剛剛喝進口的一口牛奶噴在了電腦屏幕上。
  吳為也沒跟我計較,連忙將位置讓給我並且把我摁在座位上,用手當扇子給我扇著風,“不是吧,這麽激動?”
  我呆愣愣地望著屏幕,“這、這是哪來的?”
  “電視台有個節目在慶祝開播十周年,所以就開始征集往期精彩花絮片段,而剛好有一個參與了三年多前某一期的現場觀眾在節目錄製結束之後用手機拍到了你們倆,”說完,他一指視 頻的背景,“看,你就坐在那節目結束後的舞台邊上,連布景都沒拆呢。”
  吳為話音剛落,我便聽到薛子寧的聲音從電腦裏傳了過來,“倪悠揚,跟我結婚吧,馬上現在。”
  我連忙伸手將視 頻關掉,皺眉問吳為,“大家都看了嗎?”
  吳為搖了搖頭,“不止,我看那點擊率,八成是全國人民都看過了。”
  我拍著腦門,心裏煩亂成一團,“大為,這種視 頻被公開在網上,我能告上傳的人嗎?他能賠我錢嗎?”
  “……”吳為先是沉默,而後搖頭,“當然是……不能了,你看你們倆,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公共場合,這麽熱情,這麽浪漫,噯我說倪悠揚,你上哪兒去?”
  “去死!”我頭也沒回地說。
  “老大救命。”我在馬老大麵前作哭訴狀。
  馬老大清了清嗓子,“正有個事情要跟你說。”
  我收聲望著他,等他開口。
  “我有個老同學在電視台做製作人,他今天在網上看到了一個視 頻,剛好就是他們台裏的子寧跟,咳咳咳,我們電台的一位女主播求婚的畫麵,而且背景就是他製作的節目舞台,他就覺得這事很有趣兒,所以,想邀請我們電台的這位女主播跟子寧一起參加他們下一期的節目,創一個收視率的巔峰……”
  我咬牙緩緩說道:“不用說,您就又把小輩兒給出賣了?”
  馬老大站起身踱到我身旁,彎腰溫和地說:“你看,這麽巧合的事情都能發生,這叫什麽,緣份啊。而且,悠揚你看,同班同學有求於我,我怎麽好意思推啊。”
  “反正我是不會去的!”我恨恨地說。
  馬老大直起身,一臉恨鐵不成鋼,“小丫頭不要任性嘛。”
  “去也行,說不定碰上個好機會我就留那了,再也不回來。”我將臉一別。
  馬老大又軟下語氣,“這有什麽嘛,人家台長跟台長的準女婿都不介意了,你是不是顯得不夠大方了?”
  “什麽台長?什麽女婿?”我一頭霧水。
  馬老大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了,頓了頓說:“你不知道子寧跟台長的千金在交往嗎?”
  “周曉清?”我不自覺脫口而出。
  馬老大點頭,“醫生,長得也不錯。”說完,他又即刻補充,“當然了,跟你比起來,還是差一點點,她沒你長得開。”
  我煩躁地伸手撓了撓頭,“你們是想逼死我嗎?”
  馬老大持續開導,“你看,這不是他有女朋友,你也有男朋友了嘛?這樣當成普通朋友聚一聚有什麽嘛,是吧?你們這種小年輕不是總喜歡掛在嘴邊說什麽‘再見亦是朋友’,大大方方地在鏡頭前祝福一下彼此,好美好啊,想想這畫麵都激動人心呐。”
  我被氣得直喘粗氣,“老大,您怎麽知道台長不介意?您又怎麽知道台長的閨女不介意?您又怎麽肯定我男朋友不介意?天哪,被您氣糊塗了,對了,您在哪聽說我有男朋友的?我沒有,我單身!單身!”
  馬老大清了清嗓子,一臉無辜樣地說:“這個嘛,台長也是我的同學,我們剛剛通過電話。至於你,單身就更不用推遲了。”
  我說:“原來你們都商量好了的,商量好我也不去!反正我不去丟人!”馬老大馬上掛上笑容,“誰敢說我們揚揚丟人?我斃了他!我們揚揚天生麗質,就兩字‘大氣’,有北方人的豪爽,又有南方人的嬌柔,說你是台花,也沒人敢反對!別說外人了,就我兒子,他都是你的粉絲,有誰敢說你丟人?你要是覺得還不自信,我給拔款,買一件特別拉風的衣服上電視,就那種……晚禮服,垂地的那種,讓全國人民都來瞧一瞧我們台花的風采。”
  馬老大延續了北方人最大的特點,那就是能忽悠。幾句話就把我忽悠得風裏霧裏,竟然稀裏糊塗問了一句,“老大,服裝款能拔多少?”
  馬老大:“……”
  在馬老大孜孜不倦地忽悠下,我實在是找不到話來反駁,馬老大趁機當我是默認然後絲毫不給我組織語言的時間便將我趕出了辦公室。
  走出辦公室,我便開始後悔了,可是以我對馬老大的了解,隻要是他想讓我們做的事情,你長出三頭六臂都翻不出他的手掌,他是軟的不行來硬的,硬的不行就開始用他那張老臉博同情,真服了他了。
  我揣著電話走到門口沒人的地方給薛子寧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薛子寧便先開了口,“揚揚,你是不是看到視 頻了?我一直想給你打電話,可是還沒抽出空來。”
  我歎了口氣,“你們台讓我們上節目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薛子寧語氣很無奈,“揚揚,我正在努力地替你推掉,隻是……”
  “我答應了。”我打斷他。
  薛子寧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我沒想到你會答應。”
  開玩笑,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能答應呢!
  我說:“我們老大特別希望我去,所以,我不想讓他失望。”
  薛子寧歎了口氣,“揚揚,你也不用太為難,如果真的不想去,沒人會逼你的。”
  我搖了搖頭,“何止是逼啊,我現在是被人拿槍指著呢。”
  薛子寧聽我這麽一說,他的語氣反而輕鬆了起來,“本來這些娛樂節目就沒什麽真實性,找一些噱頭,娛樂娛樂老百姓,你也不用太緊張了,到時,我會在你身邊的。”
  我試探性地問:“那……周曉清那邊……”
  薛子寧打斷我說:“她是最有能力壓下這個節目的人,她卻並沒有,所以,我覺得其實她可能更樂意看到我們在觀眾麵前徹底一刀兩斷。”薛子寧頓了頓,“你還真不用擔心她。”
  要說女人智商的高低還真是差距巨大,如果換成我,現男友跟自己的前女友別說錄節目了,就是出現在同一個畫麵裏,我都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有拿刀的衝動?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總是失敗了,原來歸根結底,問題是出在智商上了。
  當天晚上,我鼓起勇氣打算回顧一下那段視 頻,可是在看見當年自己身上竟然穿著薛子寧的男士格子襯衣時,我就忍不住又倒抽了一口涼氣,再看到自己一臉傻笑還帶著一點不可思議的嬰兒肥模樣,我已經再也找不到繼續盯著電腦屏幕的勇氣了,最後,我當機立斷地關閉了視-頻,簡直是惡夢!惡夢!
  電視台特意為我們製作的那期傻B節目居然提前一周便開始搞傻B宣傳,類似:他們在一起了嗎?他們結婚了嗎?他們還相愛嗎?敬請關注本周日XXXX,為您解開一切謎底。我呸!真的是聽一次吐一次!
  可是,我吐著吐著,時間還是來到了周末。馬老大竟然親自駕車陪我一起參加,我嚴重懷疑他是讓我死了那條臨陣脫逃的心。側首一望,他老人家竟然還西裝筆挺的,旁邊吳為也是一身光鮮,隻是卻愁眉苦臉地拿著一塊半人高的牌子。我搶過來一看,FMXXXX,原來是我們電台的頻率。
  我白了一眼馬老大,還沒說話,馬老大搶先說道:“你們懂個屁,這叫宣傳!”
  馬老大說完便瞪著我,“你就穿這身?”
  “這不顯得年輕點嘛,免得讓觀眾看著我跟三年前差距太大。對了,到時讓帶墨鏡不?”我為了表現自己的蓬勃朝氣,就隻是穿了一件普通的襯衣牛仔褲,還故意把頭發綁成當年一樣的馬尾。
  馬老大還想批評我,我連忙說:“您再不滿,我可不去了啊。”
  馬老大頓時換了個表情,“我們揚揚天生麗質,穿什麽都好看,瞧這白襯衣穿的,真精神,跟個在校大學生沒區別,就是……你這衣襟上是啥啊?”
  我低頭一看,中午吃飯濺了幾個醬油點,我無所謂地說:“回頭我找工作人員借個塗改液抹一下就看不出來了。”
  馬老大:“……”
  在錄影棚看到薛子寧的時候,他竟然也穿了一件白襯衣牛仔褲。
  我抱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倒是薛子寧今天顯得心事重重。
  薛子寧遠遠看到我便向我走了過來,馬老大跟吳為與他打完招呼之後便在觀眾席第一排坐了下來,工作人員在我們身旁走來走去忙著各自的事情,薛子寧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對我無奈地聳聳肩。
  我也跟著搖了搖頭,掛起一絲苦笑。
  “揚揚,待會兒主持人要問的問題,我都已經檢查過了,你就配合著隨便聊一聊就行,不用當真也不用太緊張。”薛子寧似乎在替我緊張。
  我點了點頭,“好。”
  “走吧,我帶你去補個妝。”薛子寧鬆開了緊皺的眉間。
  “最好是把我化到我親媽認不出。”我很認真地說。
  薛子寧終於露出了笑意,“什麽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我低下頭沒再說話。
  薛子寧突然歎了口氣,“以前讀書時就夢想著進這一行,可是現在,真覺得沒什麽意思,為了收視率,什麽都幹得出,之前,我並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可是今天居然輪到自己被擺在台上涮,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尤其還有你。”
  我沒出聲,隻是幹幹地扯了扯嘴角。
  我以為我不會緊張,可是直播的時候,燈光一亮,我差點起身逃跑了。
  男主持人先是單獨站在台中央,故作神秘地將那段視-頻的經過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之後,說:“我想大家一定都認出來,那段充滿浪漫情懷的視-頻的男主就是我們的子寧,下麵有請子寧。”
  薛子寧一上台,盡管他已經很低調地穿著一件極普通的襯衣,可還是令身邊一身盛裝的男主持人頓時變成了陪襯。薛子寧大方地微笑,平靜中帶著自嘲,“真的是感謝大家的火眼金睛與厚愛,讓我還能有機會重溫一下這段青蔥的歲月。”
  男主持人也故意調侃道:“這叫什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現場的觀眾頓時大笑了起來。
  男主持人等觀眾情緒稍稍平靜,又開始攪動高|潮,“現場與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你們是不是特別期待見到視-頻當中那位幸福的姑娘啊?大點聲告訴我!是不是?”
  一群傻X觀眾頓時被調動起了積極性,配合地大喊。再然後,我不知道被哪個王八蛋輕輕一推,毫無思想準備的我踉蹌了一步,也就在同時,我才突然感覺到自己已經緊張到大腦開始產生大麵積的空白。
  沒想到,在最後一刻我竟然轉身逃離了現場。
  逃到走廊上,我第一件事情就想到馬老大的臉色,我估計他很有可能一腳將我踢出電台。
  沒有兩分鍾,我看見薛子寧追了出來。
  我哭喪著臉說:“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麵對那些鏡頭,我、我會暈倒的。”
  薛子寧頓時大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兩隻眼睛會變成彎彎的月牙狀,現在,我似乎隔了幾輩子沒見過他這樣大笑的樣子了。
  薛子寧走到我眼前,“我第一次的時候,比你更狼狽,差點沒尿褲子。”
  我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他在大學時就是出了名的厚臉皮、不怯場。
  薛子寧說:“我跟製作人溝通好了,你坐在幕布後頭,不用你露臉了。”
  “真的?”我忙問。
  “真的。”
  再次回到現場,我果然被擋在了幕布後頭,似乎還真不緊張了。
  主持人開始問我問題,“請問倪小 姐,那段視 頻之後,你跟我們子寧發生了什麽事情?那我簡單點來問吧,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我稍作思考了一下說:“那段視-頻上的事情發生沒有幾個月,我們就分手了。”
  現場觀眾頓時有點混亂,似乎都在惋惜,我側首剛好可以看到薛子寧的側臉,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再然後,又看向我。他站的位置也剛好可以讓我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臉上的神情。
  主持人又問:“那您能跟我們說說你現在的情況吧。”
  “我現在一切都挺好的,還有一份自己很喜歡的工作,不過,剛剛我好像把我領導得罪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原諒我?”我得抓住機會撫慰一下馬老大。
  現場觀眾大笑,主持人也跟著笑問:“那與我們這麽優秀的子寧分手之後,有沒有想過複合呢?”
  我望向薛子寧,薛子寧也望回我,爾後,我異常堅定地回答:“沒有!”
  現在氣氛竟然一下子冷了下來,我在薛子寧的注視下不自覺垂下了頭。
  這時,主持人一急竟然問了一個特別傻B的問題,“為什麽呢?”
  我也一氣之下,說了一句衝動的話,“我們分手之後,我有我喜歡的人,他有他喜歡的人,還怎麽在一起?”
  說完之後,我倒抽了口涼氣,這遮著張幕布,我怎麽說話也開始不經大腦了。這時,我聽到現場觀眾也開始交頭接耳,我開始補充,“不過,現在我跟子寧還是很要好的朋友,像親人一樣的朋友,他幸福,我會祝福他,我相信,他對我也是一樣的,所以,我們真的隻是親人了。”
  我看向薛子寧的側顏,今晚一直表現大方淡然的他眼神中被某種情緒滯住,隱約中似乎還讓我看到了一抹晶瑩閃過,不過,也真的隻是似乎。
  主持人問道:“冒昧問一句,倪小 姐後來交往的男朋友跟我們子寧有哪些不同?”
  聽完這個問題,我當時就愣住了,在我腦海被我強行沉睡了多日的記憶也突然間湧上心頭,完全不受控製的全是溫少賢的樣子。
  “倪小 姐?”主持人開始提示我。
  “有很多不同,很多,非常多,可是我不想說給你聽。”我一說完,現場觀眾竟然以為我在故意搞笑,而且還都配合得笑到前仰後合,我真是越來越不能理解現在圍觀群眾的笑點了。
  再後來,主持人問過我什麽,我全都記不清了,隻知道,腦海中纏纏繞繞的一些畫麵讓我很煩亂、很心痛,很想跑出去報複社會,比如說找塊石頭把電視台的某塊玻璃窗給砸了,然後流彈完美地落在這位男主持人的後腦勺上。
  那天錄完節目,善良的馬老大雖然對我失望至極,不過還是很和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而且還提出請我宵夜順便捎我回家,我知道上了他的車少不了聽他一頓念經,所以找了個理由推脫了。後來,薛子寧也要送我,我也一並拒絕了。
  其實,主要是我今天晚上不想跟任何人講話,也不想聽任何人說話,我隻想一個人,不說話、不思考,越安靜越好。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像三年前那樣因為一個男人而傷春悲秋,原來,我還是一個停滯不前、毫無進步的女人。我以為自己把情緒控製得很好,可是沒想到因為這不靠譜的男主持一句話還是讓我想到了溫少賢,我沒來由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冰涼的水,透進了骨子裏的冰涼,天空也跟著漆黑一片。
  現在我才知道,有一種傷疤,並不是你不去想、不去理,它就能消失不見的。原來,你越將它捂緊纏住,它反而潰爛得更加迅猛,以至於想到這個人的名字,你都會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仿佛活著都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
  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了,可是我卻不想坐車,便慢慢朝著家的方向溜達。後來天空開始飄散起小雨,我才打算攔輛出租車回家。
  我心不在焉地等了一會也沒看見出租車的影子,後來,我的外套已經快要濕透了的時候,一輛黑色的進口車停在了我的麵前。
  刮雨器將玻璃上的雨簾撥開,我看見司機竟然是陳靜儀。
  陳靜儀搖下車窗隔著飄搖的風雨對我說:“上車吧。”
  我本能地搖了搖頭,“不用了,出租車一會就來。”
  “這個天氣很難有出租車,上來吧。”陳靜儀仍然是一臉的不遠不近,與我說話也像是在完成某種任務。
  我想了想,便打開了車門,正打算坐進去,頓時又像看見鬼一樣把車門摔上便往前走。
  剛剛因為雨霧,我根本沒瞧見原來溫少賢一直坐在後座上。
  我還沒走出兩步,溫少賢便下車頂著雨上前拉住我的胳膊,“我有話跟你說,但是沒時間了,你跟我走。”
  我想甩開他的手,但是不行,他攥得很緊很緊,最後,他強行將我塞進車裏,然後從另一邊上車,坐在了我的旁邊。
  陳靜儀將車啟動,車廂內突然安靜,似乎將飄搖的風雨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而我存在的這個小小世界的氧氣也在慢慢減少,連心跳都不受控製地劇烈起來。
  溫少賢抽了幾張紙巾扔給我,皺眉說:“擦擦吧,像個女鬼似的。”
  我將臉轉向另一個方向開始胡亂擦臉上的雨水還有花了的妝。
  “靜儀,麻煩你在前麵的商場門口將我放下就好了。”我對陳靜儀說。
  陳靜儀頭都沒回地說:“快來不及了,我要先送溫先生去機場。”
  我皺眉正想說話,竟然發覺溫少賢正側首看著我。我也冷漠地回望著他,沒想到這時,溫少賢又抽過一張紙巾似乎想替我擦眼角,我本能地向後躲了躲。溫少賢見我拒絕便縮回了手,不過,唇角好像是帶著笑意,也或許是我眼花。
  我低下頭繼續擦著眼角被暈開的睫毛膏,半晌之後,我抬頭,發覺溫少賢仍然望著我,與我對視之後,他將臉轉向前方麵無表情地說:“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沒想到關鍵時刻一樣是個會逃跑的膽小鬼。”
  我一頭霧水,望向陳靜儀的時候,發覺認真開車的陳靜儀的唇角也正微微揚起。
  難道,溫少賢也看了那無聊的節目?頓時我有一種老臉丟盡了的感覺。
  我處在半挾持的狀態下被帶到了機場。
  陳靜儀停好車,溫少賢撐著雨傘先下了車然後繞到我這邊拉開車門,命令般開口,“下車。”
  “幹嘛?”我不自覺將身體向後縮了縮。
  溫少賢壓根不理會我的抗拒,彎腰捉住我的手將我拉下了車,單手撐傘另一隻手將我往他懷裏帶,然後偏頭望著我微笑說:“我要你送我進去。”溫少賢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竟然像個任性的小朋友,一時之間,我像是鬼迷心竅了一般真的迷瞪瞪跟著他往裏走。
  似乎真的趕時間,溫少賢拉著我走得飛快,到了大廳,他才收住腳步,回頭望著我說:“我這次出差要一周時間,你乖乖在家裏等我,我警告你不要別再動什麽歪心思。”
  我皺眉,掛著冷笑,“我們分手了,您該不會是忘記了吧?”
  “是嗎?有這回事?我怎麽不知道?”溫少賢一臉認真地裝傻。
  就在我還想說話的時候,溫少賢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我攬進懷裏,然後在我耳旁小聲說:“趕緊讓靜儀送你回家洗洗臉吧。”
  說完,溫少賢鬆開我,轉身大步走了進去甚至連頭也沒回。望著他的背影,我雲裏霧裏,實在搞不懂到底這是怎麽了?做夢嗎?不是做夢的話那一定是溫少賢精神錯亂了吧!
  突然間,我又想到那天晚上在他住處時他對我的冷淡態度,怨氣頓時直衝腦門,我忍不住對著他的背影表現出了我極不淑女的一麵,“溫少賢,你以為你誰啊?你別以為我還會傻傻地等著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告訴你,你做夢去吧你!”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齊刷刷望向我這個頂著一張大花臉在公共場合撒潑的女性,我麵露尷尬極不情願地將後頭一長串更惡毒的語言統統咽進了肚子裏。
  溫少賢收下腳步回頭望我,臉上竟然沒有一絲不快,甚至眼中含著濃濃散不去的笑意,他沒說話,隻是做了個揮手讓我離開的手勢,然後頭也沒回地走了。
  我對著溫少賢離開的方向一肚子火氣消散不開,如果可以,我還真想將腳上的髒球鞋脫下來狠狠撇在溫少賢的後背上。
  “走吧,悠揚姐。”陳靜儀不知道何時來到了身後,“溫先生下周就回來了,不用太掛念。”
  我:“……”
  陳靜儀這木頭樁子什麽時候也學會調侃人了?
  我雖然稱不上是個優雅女性,但是在公眾場合硬著頭皮也勉強能維持點虛假的優雅,可是今天我徹底將優雅兩個字狠狠地踩在了腳下,踩到粉碎,剛剛對著溫少賢展開的那段咆哮,估計也讓我在陳靜儀麵前辛苦維係的淑女形象轟然倒塌。
  上車之後,陳靜儀一路無言,我仍然細想著“潑婦”這二字的定義,每個女人都有著潑婦的一麵,隻是看你有沒有被激怒到這個份上,顯然,因為對溫少賢的怨恨讓我把自己一直隱沒在骨血深處的潑婦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也讓我單獨與陳靜儀待在一起的時候,多出了不少的尷尬。
  車子直接開到了我家樓下,我也沒有主動說一句話,試圖挽回一點斯文的形象。
  將車停到我家樓下後,陳靜儀取出一串東西遞到我手上,“這個是溫先生交待我交給你的。”
  我漫不經心地低頭,可看到她放在我手上的東西時,頓時就愣住了。
  陳靜儀笑了起來,彎起那對好看的雙眼,“溫先生說他的露台上有兩盆植物需要經常澆水,所以……他交待我把鑰匙給你。”
  望著那串鑰匙我想冷笑,這算什麽?打一巴掌賞個甜棗,他以為這樣我就會乖乖回到他身邊,還討好地搖著尾巴?
  一時之間,我思考了許多,比如說溫少賢期待看到我此時應該怎麽樣表現。
  欣喜若狂?然後虔誠地捧著這串鑰匙去到他家打開門、推開窗,美滋滋地撫摸每一個角落,然後雙手交叉放在胸口,像思春的少女一般翩翩起舞:哦,我終於來了,我好開心哦。再然後隔三岔五拎點自己的東西過去,慢慢的一步一步侵蝕他的地盤,然後再癡心妄想著侵占他的心房,直到他一天一天離不開我?
  傻不傻?
  反正我覺得傻得冒泡泡!
  我把鑰匙還給陳靜儀,沉聲說:“麻煩你告訴他,他的東西死了活了與我無關,這鑰匙我也不會要的。”
  說完,我打開車門下車冒雨跑進樓裏,陳靜儀居然也下車追了進來,擦了擦臉上的雨水說:“悠揚姐,你別讓我為難啊,溫先生交待我一定要給你的,你要是不拿就是我工作失職。”
  短短幾日,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比如說原本隻會爬的嬰兒突然站起來直立行走;
  短短幾日,也可以讓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抑或是另一個女人;
  隻是,我有點不敢相信,短短幾日,陳靜儀這木頭樁子不僅學會了調侃別人,還學會了使苦肉計!
  望著比我小幾歲的陳靜儀,我歎了口氣把鑰匙接了過來,“好了,你現在不失職了吧?”
  陳靜儀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甜美到不行,一時之間,仿佛她跟以前那木頭樁子也完成脫離了物種關係。
  回到家裏,我坐在沙發上盯著茶幾上那串鑰匙,把它當溫少賢那樣狠狠地盯著,這算什麽?如果是道歉的話,顯然太寒酸,至少也得配個鑽 石鮮花,或者把房產證改成我的名,我保證比鑰匙管用的多。
  當然了,我也隻是打個比方而已。
  其實繞來繞去,思維奔騰來回許久,我就是不願意麵對自己其實在見到溫少賢那一刻就已經被摧毀了心理防線這個事實。
  我到底該怎麽辦呢?
  我想,隻能是將鑰匙往抽屜一扔,暫時做到眼不見心不煩。
  很不可思議的是,流傳在網上我跟薛子寧的視 頻竟然像退潮了一般一夜之間在網絡上消失了,而且退得幹幹淨淨一點痕跡也沒留下。更不可思議的是,連日來的陰雨天也慢慢放晴,多日未露麵的陽光也開始普照大地。
  之後的幾天,我難得的心情雀躍。
  “我真開始懷疑,是不是上回咱倆合買的那張彩 票中獎了,而你卻向我隱瞞了。”首先發現我轉變的就是坐在我對麵的吳為。
  上次我們倆把身上的零錢湊在一起買了張彩 票,早就不知被扔哪去了,他居然還惦記著。
  我笑了笑沒出聲。
  吳為又說:“新衣服,新香水,怎麽心情好成這樣?”
  我瞥了他一眼,“天氣好,我就心情好唄。”
  吳為“哼”了一聲,“你瞧你那衣服跟鞋子搭的,那叫什麽來著?對,紅配綠曬狗屁。”
  吳為毒舌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無所謂地說:“你懂個屁,這叫視覺衝擊。”
  “我真欣賞不來你這種……衝擊。”吳為又怪腔怪調地說,“女人突然間努力打扮起自己,隻有兩個原因,一,吸引男人,二,取悅男人。你是哪一種?”
  “三,與男人無關型。”我篤定地說。
  其實聽完吳為這麽一說,我也開始正視自己突然間陽光燦爛的心情到底是來源於哪裏?
  真的隻是因為天氣嗎?
  周末晚上沒有直播,正打算收拾東西早早回家放平,馬老大笑嘻嘻地就靠了過來。
  我立即用防備地眼神看著他。
  馬老大有求於人的時候往往都顯得特別慈愛,“你瞅你那什麽眼神,我也不能吃了你。對了,晚上有約會嗎?”馬老大沒等我開口,便持續著慈愛著,“我家那臭小子有個同學今天過生日,結果他就跟幾個同學吹牛說能把你約出來跟他們一起去吃飯,而且還打了賭,所以……”
  “老大,您該不會又擅自替我作主了吧?”我無奈歎氣,身心皆不愉悅。
  馬老大立即開始苦著臉博同情,“他現在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我不想拔他冷水,做老爸的也不容易啊。”
  我依然在抗拒,“我會見光死的。”
  馬老大軟的不行,改變戰術開始講大道理,“你看,怎麽說你跟那些臭小子們也是校友,你就當是師姐過去給小師弟們打打氣,帶個好頭,把咱這一行最陽光美好的一麵展示給他們,你就是他們學習的榜樣啊。”
  這頂大高帽子給我壓的,這大道理給我講的,仿佛我要是拒絕了,以後這一行就要枯萎成灰,再開不出燦爛小花,於是,為了不影響我們祖國廣電事業的蓬勃發展,我決定大義凜然一回。
  晚上,如期見到馬老大的兒子馬牧陽,高高帥帥,笑起來雙眼眯成一條縫,典型的北方大男孩的樣子。
  馬牧陽今年大二,今天過生日的是他同寢室的死黨。我剛一到,就被七八個馬牧陽差不多大的男男女女給團團圍住,左一聲“九九姐”右一聲“九九姐”,個頂個的自來熟。
  後來開始吃飯的時候已經改成了“九姐”,切蛋糕的時候又改成了單字一個“姐”了,熟得還真快。
  跟一群小男生小女生在一起,我發覺自己不僅格格不入,反而還被他們“嘰嘰喳喳”吵得我頭扯扯的疼。這麽一回想,好像自己的大學時代非常久遠了似的,那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吵吵鬧鬧,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甚至是快樂也極其容易,似乎伸手可得。
  馬牧陽年紀不大,卻非常有紳士風度,飯後,他堅持要親自把我送回家。這一點,不像他爹。
  我笑說:“還是我打車送你吧?”
  馬牧陽說:“我有車。”
  我眉頭一皺,心想馬老大這爹怎麽當的,這麽小就給買車,也太招搖了吧?後來馬牧陽把車停在我麵前的時候,我頓時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是自行車啊。
  馬牧陽說:“走吧,悠揚姐。”
  我笑說,“我家其實離這裏很近,我溜達幾分鍾也就到家了。”
  馬牧陽笑說:“沒事兒,上來吧。太遠,我還真送不了你。”
  我拗不過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後座,馬牧陽把車騎得很慢,途中時不時跟我說一些他們同學間的趣事,還有我們共同的老師。
  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很多女性會情不自禁聯想許多與自行車有關的浪漫情節,比如說想到初戀,比如說少男少女曖昧又單純的小清新。可是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還是寧願將自己的屁股穩穩的放在出租車的後座上,而不用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地一直思考一會穿著高跟鞋的自己怎麽樣穩穩著陸到地麵。不開玩笑,因為這個問題真的已經想死姐姐巨多腦細胞了。
  好在到我家樓下,馬牧陽單腳著地,自行車穩穩停住,我像個骨折病患一般將自己麻木的屁股從自行車後座上挪了下來。
  這一刻,我著陸時的激動心情一點不亞於從戰場歸來的戰鬥機飛行戰士。
  馬牧陽扶著自行車跟我禮貌地道謝之後便騎著車返校了。
  望著馬牧陽的方向我揉了揉仍然麻木的臀部,這才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青蔥歲月。當學生真好啊,無憂無慮,一切都簡單又單純,每一次的笑容都是發自內心,連愛情都是清澈透明,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我打心眼兒裏懷念啊。
  追憶完自己的大學時光,歎口氣轉身上樓,卻看到了停在路燈下熟悉的車。
  我雖然心髒狂抖了幾下,不過還是沒忘記轉身往家逃,踩著高跟鞋也絲毫沒有影響我的逃竄速度。
  沒想到,溫少賢下車,三步兩步就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皺著眉頭,冷漠地瞪住他。
  溫少賢絲毫不理會我的不愉快情緒,像是帶著質問的口吻,“倪悠揚,你的膽子不小啊,什麽車你都敢做。”
  我冷笑,“也不完全是,風車我就坐不了。”
  溫少賢原本嚴肅的表情聽我說完唇角緩緩上揚,終於麵上露出微笑,“好了,別跟我耍嘴皮子了。”
  望著溫少賢仍然拉著我的手腕,我寒著張臉禮貌地問:“請問溫先生您找我有事嗎?”
  這時的溫少賢突然拋開了以往那種擺譜的惡習,竟然站在我麵前滿臉堆著無辜地說:“我的鑰匙在你那,我進不了家門了。”
  還沒等我發表任何言論,溫少賢竟然擅自拎著我就進了電梯,自在的好像是回他家似的,他還真不見外!
  打開門後,我像個烈士一樣堵在門口說:“請您在這裏等著,我這就去把鑰匙取出來給你。”
  溫少賢一臉認真,“請我喝杯水也不行?”
  “請您拿上鑰匙回自己家裏喝。”我轉身進屋打開茶幾的抽屜,把他的鑰匙取出來遞給了他,“再見。”
  說完,我便伸手推門,誰知溫少賢第一時間伸手擋住,語氣似乎帶著些許無奈也或者是示弱,“好了,不要鬧了。”
  我很鬧不懂這個“鬧”字是個什麽意思?在女人向男人抗議自己的不平等待遇時,男人總會對說“別鬧了”,而且說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無奈有多無奈,可他們恰恰不去思考女人為什麽而“鬧”?所以,一聽到這個“鬧”字,我的火氣就蹭一下像導彈一樣升天了,不過,我不願走歇斯底裏的路線,所以,勉強平靜地說道:“我隻不過就是想跟你結束這炮|友關係而已,這怎麽能是鬧呢?”
  溫少賢將之前輕鬆神色完全隱去,微微蹙眉,竟然是一臉的凝重,“你口中所說的炮|友關係從來就沒開始過,哪來的結束?”
  我雙腳一軟,茫然地扶了扶自己的額頭,心髒像是被狠狠地砍去了一塊,頓時噴灑出新鮮的血液,每一次的疼痛都超越了前一秒,我扶住門,自嘲地笑,“對,我們連炮|灰關係都算不上,我還真是把自己高估了。”
  說完,我用力推門打算將門合上,可是溫少賢僅伸出一隻手似乎也沒有多少力氣,便任我如何用勁也關不上那扇門。看吧,這男女怎麽能平等?首先在力量上的懸殊就巨大,所以,女人們,別沒事喊什麽男女平等了,人家能扛起一百斤大米,你能嗎?
  我篤定這輩子都沒扛過大米的溫少賢終於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猛然間用力推開了門。進屋之後第一時間將我拉到眼前,“倪悠揚,我之前從來沒覺得你是笨蛋,可是現在,我真的好奇你的智商到底有多低?”溫少賢侮辱完我的智商之後語氣竟然還溫和了下來,“你聽好了,我從來沒有打算跟你發展那種你所說的什麽炮|友關係,我把你當成我喜歡的女人,從打算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天開始,我都是認認真真在對待。”
  當“喜歡”兩個字從言語金貴的溫少賢口中飄出來的時候,我倪悠揚發誓自己在刹那間失聰了,絲毫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如果說這一刻我騰雲駕霧,感覺自己伸手就能摸到天空也絲毫不覺誇張矯情。
  就在我仍然沉浸在“喜歡”二字裏抽身不出的時候,溫少賢低頭將手放在我的臉頰上,“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我這慢了好幾拍的眼淚終於開始肆無忌憚,怨恨也像是開了閘門一般爆發,“認真?三年來,你在我這裏出入自由,可是我卻連你的門向哪開都不知道,好,我厚著臉皮去了,可你呢?你竟然那樣對我。你就是這樣認真的?太認真了吧?”
  其實我很少用這樣的態度去對待異性,甚至是薛子寧都沒有享受過這個待遇,可是就在今晚,我就像個“潑婦”加“怨婦”的完美結合體,開始對溫少賢展開一段酸得倒牙的指控加埋怨。
  溫少賢伸手替我抹掉眼淚,語氣帶著一種讓人一不小心就沉淪其中的溫柔,“過去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全是我不好,你原諒好不好?”
  我認識三年有餘的溫少賢,一向冷言冷語、從不低頭的男人,現在目光灼灼放在我身上,竟然一臉誠懇地等待著我的原諒。突然間,我覺得……壓力很大。
  其實我可以繼續裝X將他推到門外,隻是,這一分鍾,我的內心掙紮過於激烈,而那個“原諒他”的勢力明顯擊敗了另一方,可是“不甘心”一方仍然還在苟延殘喘,因為我不知道,會不會一轉身,他又變回那個別扭沉默,讓我怎麽努力也猜不透的討厭版溫少賢。
  溫少賢似乎感覺到我的動搖,微微一笑說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哪裏?”我脫口就問。
  “見我爺爺。”說完,溫少賢就拖著我的手往外走,這一回,我還是很沒種的第一時間伸手扣住了門框,甚至有一種打算跟門框框同歸於盡的決然。
  不過,溫少賢更堅決,霸道地攥著我的手絲毫沒有留給我任何逃跑的機會。
  溫少賢將車開得飛快,全程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坐在副駕的我心情很微妙,如果讓我闡述的話,我百分百是不願去見溫少賢的家人的,可是另一方麵,我似乎更想求證溫少賢到底是不是認真想要帶我見他的家人,又或者隻是唬弄我而已。
  帶著這種矛盾的心理,我全程也沒有說一句話。車廂裏的氣氛很森冷,我們有各自的心事,各自的態度,似乎也進行著某種無聲的較量。
  後來,車子已經快要開出城了才終於轉彎來到了一處別墅群的入口。溫少賢將車子直直開到別墅群最深處的一棟別墅門前停住。
  自動門緩緩向兩側打開,燈火頓時開始通明,星光都漸漸顯得黯淡,我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似乎是一個浮華到沒有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小天堂,而我們這種階層的人類卻像隻螞蟻一般隻剩下抬頭仰望的份。等我讚歎完有錢人的住宿環境,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來到了哪裏。
  “下車吧。”溫少賢還沒等我說話便下車走到我這邊,打開門將我拉下車。
  溫少賢走得飛快,穿著高跟鞋的我被他拉得有些踉蹌,此時此刻,我開始懷疑溫少賢到底是帶我見家長還是送我上刑場?
  當我一走進別墅,站在挑高的大廳中央,我覺得自個渺小得像一粒塵埃,空曠的大廳陡然間變得異常冰冷,我忍不住扯了扯剛剛還是我仇人的溫少賢的衣袖,“我們……走吧?”
  溫少賢彎起嘴角,“又想逃?”
  我正想說話,卻發覺溫少賢的爺爺在梁文增的摻扶下從二樓下來,望著老人家一步一步走下來,我緊張得險些要背過氣去。
  溫老爺子一臉威嚴,與那晚上截然不同。當時,我就以為他是個別扭老頭,今天換了個環境,連他那滿頭銀發都像是透著不怒自威的寒光。他見到我先是微微一怔,然後眼神冰凍到幾乎把我急凍上了。而他身旁的梁文增反倒是掛著笑意望向我,隻是那種笑容虛浮在表麵,讓人非常不舒服,而且……想揍他。莫非,這就是傳說中欠揍的笑?
  “你們都坐啊,站著幹什麽?”溫老爺子先坐在沙發上,溫少賢這才拉著我坐下。
  坐下之後,溫少賢就開口道:“爺爺,這是倪悠揚,你們之前見過的。”
  “爺爺晚上好。”我連忙起立恭敬地說。
  溫老爺子點了點頭看著我,“坐吧,認識少賢多久了?”
  他的直接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自覺地望向溫少賢,溫少賢仍然一臉平靜,這時,剛好有個傭人狀的中年女人給我們倒水,我忍不住說了聲“謝謝”。
  溫老爺子仍然一臉冷淡地望著我等待著我的答案。
  “三年了。”我如實回答。
  梁文增一直歪著他漂亮的臉蛋一動不動這麽望著我,望得我心裏更加發毛。溫少賢雖然全程握著我的手,可是這也無法讓我的內心得到平靜,我仍然慌亂得像掉進了一個黑暗的漩渦,不知道等待著我的到底是什麽,死刑,又或者是死緩。
  這時,溫老爺子端起茶抿了一小口,仍然是冰涼的語氣,“倪小=姐是哪裏人啊?家人在Z市嗎?”
  還沒等我開口,溫少賢先一步開口,用同樣淡漠的語氣對他爺爺說:“爺爺,悠揚的情況以前我都已經跟您說過了,而且非常詳細。”
  大廳似乎更加陰冷了,溫老爺子因為自己孫子的態度,麵上更是起了一直寒霜。這時,梁文增開始緩和氣氛,“哥,你什麽出差回來的?剛剛爺爺還念叨你呢,你就過來了。”
  溫少賢爺孫倆仍然冷淡對望,誰都沒有搭理梁文增。
  半晌,溫老爺子看了看我,又側首望向溫少賢,語氣異常緩慢平靜,“那你明明知道我的態度,還幹嘛要帶她來見我?”
  溫老爺子對我的不滿已經是百分百可以肯定,早早我就已經聽那個王詩瑜的女人跟我說過,現在,也就是下個判決書而已,可是明明知道橫豎都是個“死”字,我仍然心頭發沉,沉到有些萎靡。沒想到此時此刻,我還是無法接受來自溫少賢爺爺的親口宣判。
  這一刻,我有些氣憤。我不是氣憤有錢人阻撓門不當戶不對的交往,而是氣憤我一沒殺人,二沒犯法,同樣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不缺胳膊不斷腿,為什麽我就要低人一等地站在這個華麗的大廳接受有錢人的審視與挑剔?
  我心間拔涼地望向溫少賢,而梁文增與溫老爺子也都望著他,似乎都在等著他開口。我想了許多溫少賢此時會說的話,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突然間彎起嘴角一臉平靜地說:“爺爺,我帶她回來,不是給您審核也不是給您拷問,我隻是想讓您知道我正認真跟一個女人在交往而已。”
  望著溫少賢,我突然間就傻在那了。如果,有一天,記憶泛黃年華老去,得了老年癡呆症的我被人詢問,這一生讓我記憶深刻的事情有哪些?我想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且精準地想到今天。
  在這一天,溫少賢輕輕一句話,撼動過我的內心。我就像是一個被推上刑場的死刑犯,死到臨頭被人大喊了一聲“刀下留人”。此時此刻,哪怕溫少賢全部的家人列隊出現指著我的鼻子轟攆我,我也會直起後背,昂首闊步地離去。
  原來,我根本不怕那些誰誰誰,更不在乎誰誰誰,這些誰誰誰代表著除了溫少賢跟我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突然之間,我還是感受到了些許的寂寞,因為我獨自一人心情激蕩了許久,溫少賢也沒有側首回應過我。他仍然用最平靜的眼神與他的爺爺做著某種我讀不懂的抗爭。
  溫老爺子畢竟在商場奮戰了數十年,溫少賢再會擺酷在他眼裏也隻不過都是些小孩子把戲,所以溫老爺子並沒有因為溫少賢的態度而惱怒,反而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說完,他側首,竟然換上一臉慈祥的笑容望向梁文增,“乖孫子,陪爺爺上樓,前兩天你教我玩的那個遊戲,你再教教我。”
  梁文增笑嘻嘻點頭,“今天我再教您一個更有趣的。”
  溫老爺子笑說:“太難的可不行。”
  梁文增一臉諂媚道:“再難也難不倒爺爺您啊。”
  梁文增拍著馬屁的同時也沒忘記扶起溫老爺子上樓。
  我歎了口氣,覺得柔軟的沙發上像是長上了倒刺,想著剛剛將我當空氣一樣的老人家,我實在不知道在心裏怎麽整合語言來評價他老人家。我爸說了,老人家再怎麽糊塗都是對的,這句話他讓我銘記於心。好吧,看在我爸的麵子上,我就不在心裏說老人家壞話了。
  其實讓我說,我對溫老爺子的反感並不來源於他對我的不滿意,而是他怎麽可以對自己的兩個孫子冷熱差別如此巨大,溫少賢才是唯一跟他一個姓的親孫子,他竟然像對待一個外人都不如的冷淡態度來對他,這裏是否還隱藏著一些外人無法探究的內情呢?
  我側首望向坐在我身旁的溫少賢,發覺他仍然木然望著梁文增與他爺爺離開的方向。想到剛剛那對相親相愛的爺孫倆,我又忍不住望回溫少賢,這個從我第一眼看見就一直鑲著金邊,發著光的男人,可是現在,我看著溫少賢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突然間像是有人在我的心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疼得眼眶發酸,於是,我想都沒想便將手摁在他的手背上,“我們……回家吧。”
  溫少賢回過神來,望向我微微一笑說:“好。”
  回去的途中,溫少賢一直沉默不語,我很想說點什麽來活躍氣氛卻又不敢輕易開口,甚至連路過我家樓下他沒有停車,我都沒敢發出疑問。
  不管了,今天就算溫少賢帶我到天邊海角,我也閉著眼睛隨他去了。
  目的地沒有天邊海角那麽抽象,而是去了他的住處。
  溫少賢顯然心情惡劣,連我這個同樣需要心靈安慰的人也不敢吭聲,隻是認認真真地跟在他身後,像個不離不棄的影子。
  溫少賢沒有父母,最親近的應該就是他爺爺了,可是他爺爺很明顯偏愛外孫梁文增。一想到溫少賢望著梁文增跟他爺爺一起離去時的神情,我竟然頭一回對溫少賢產生了強烈想保護他的意願,盡管我知道並沒有人能傷害到他。母性泛濫到極致,以至於在電梯裏看著溫少賢的脊背竟然忍不住產生想從後頭抱住他然後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上的衝動。片刻之後,我很不要臉地這麽做了,跟誰也沒商量。
  溫少賢身體一僵,轉過身正麵將我擁在懷裏,“怎麽了?”
  我並沒有說話,隻是像一塊稱職的狗皮膏藥一樣認認真真地粘在他身上。
  “剛剛我爺爺……你不要放在心上。”溫少賢將手掌放在我的後背,像是在安撫我。
  原來溫少賢以為我是因為他爺爺的話在難過,我的眼眶突然一下就濕了,“以後,我再也不跟你賭氣了。”
  “可信度有多少?”這是溫少賢離開他爺爺家後首次露出微笑。
  “百分之一萬。”我回答得響亮又堅決。
  溫少賢認真點頭表示記下了。
  認識溫少賢這麽多個日日夜夜,我一直當他是冰塊、木頭,高高在上,沒有喜怒,也從不曾體會人間疾苦。可是,在今天,我突然發覺他有血有肉,有憂愁有煩惱,跟我們每天穿梭在風裏浪裏的人類一樣普通而且真實。
  這樣的溫少賢讓我心海都跟著翻滾,甚至是波濤洶湧。
  或許我又很不理智地將自己全身心毫無保留地投入到一個男人身上,我知道這是非常錯誤的做法,可是,我明明知道是錯,卻就是想要這麽幹。我想,或許我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可是做為一個撞到南牆,撞一腦袋大包仍不悔改的傻缺女性,我也不會後悔,因為對方是溫少賢啊!獨一無二的溫少賢啊!不管以後我們會發展成怎麽樣,反正,我短時間內還不想要將他便宜給任何女性。
  我很少會因為頭腦發熱而做一些不管不顧的事情,尤其在與薛子寧戀愛失敗之後,我總是將自己藏在一個堅硬的殼裏,對溫少賢,我更加不會主動示好,可是現在,我冷卻許久的熱情突然間像是回歸了我的身體,並且試圖支配我的身體去做一些不經大腦的事情來表現自己激蕩的情緒。
  還在電梯裏,我便將手臂掛在溫少賢肩上,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溫少賢先是一怔,爾後還是很理智地仰起頭躲避我這突如其來的熱情。
  身高差距太大,踮腳也吻不到他下巴的我幹著急也隻能作罷,最後恨恨地說了三個字:“假正經!”
  溫少賢仍然正經著,“電梯有監視器。”
  我回頭看了看,然後指著監視器說:“我現在要吻我男人,不準偷看。”
  說完,我興奮地回頭,“通知人家了,你準備好了嗎?”
  “別胡鬧。”溫少賢雖然是訓斥我,可唇角卻忍不住上揚。
  我不理他的假正經,笑嘻嘻地往上湊,沒想到溫少賢竟然雙手捧住我的臉,先一步在我唇上碰了一下,隨即就放開了我,又直了直背說:“好了,不準再煩我了。”
  我咬了咬下唇,明明心裏美翻了,可是我又不想讓自己笑出聲音。
  我偷偷望一眼溫少賢,他仍然一本正經地板著臉。
  半晌,我感覺電梯內有點悶熱,與此同時,我跟溫少賢都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不約而同伸手摁在了頂層的數字。我就說這電梯怎麽這麽慢,原來我們倆光顧著打情罵俏,連電梯一直停在地下一層都沒有發覺。
  摁完電梯,我們相視而笑,然後我又厚著臉皮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要不要再來一次?”
  溫少賢迅速看向前方,打定主意不再跟我這個女流氓有任何交集。
  我正想繼續騷擾他的時候,電梯已經到了。沒想到門剛一打開,溫少賢提著我的胳膊就將我拎了出去,環境一變,角色立馬也發生了突變,溫少賢迫不及待地脫下那身道貌岸然的羊皮,將我拉到身邊便低頭封上我的唇。我反應過來之後立馬熱烈回應他,我們一邊吻一邊跌跌撞撞往門口移動,甚至溫少賢單手開門時,我們的雙唇仍然緊密貼合在一起,片刻都沒分開過。
  門一開,我們像兩隻沒頭蒼蠅一樣撞進屋裏,溫少賢反手關門,片刻沒耽擱開始脫我的外衣,今天我在外衣裏頭隻是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衣,麵料雖然清涼,可是卻有一排密密的小巧扣子由上至下,我今天早上穿的時候也扣了不短時間。溫少賢一邊吻我一邊用兩隻手解我胸前衣扣,漸漸,他就發覺有些不對勁兒了,解開一顆還有一顆,解開一顆還有一顆……
  溫少賢依然還在努力著,而我也沒閑著,扯他領帶、抽他皮帶忙得不亦樂乎,所以,我也沒空幫他啊。
  最後,溫少賢遇到難題了,剛好到我胸口關鍵部位時有顆扣子頑強地卡住了。我感覺到他手指的停滯,正想抬手對他實施幫助的時候,竟然聽到麵料被扯開的聲音並伴隨著鈕扣“叮叮當當”崩開散落一地的配樂……
  我頓時心疼地喊了起來,“我新買的……嗚……”
  話沒說完,溫少賢就封住我的口,然後含糊不清地說:“永遠別在我麵前穿這件衣服,我不喜歡。”
  這天晚上,不僅我這件紐扣無窮多的衣服惹惱了少爺,還有那件前扣式的胸衣也快要跟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麵對如此不講理的少爺,我在欲|火中燒的情況下也沒忘記替自己的新衣服報仇血恨,於是也裝作急不可耐的樣子去撕扯他襯衣的領口,可是一次兩次三次,連根線都沒揪下來,竟然還換來了少爺的笑場。
  溫少賢將額頭抵在我額間,輕聲說:“好了,我賠給你還不行嗎?”
  我點頭,然後認真地解起他的衣扣。剛解開兩顆,溫少賢便已經配合著將自己的襯衣從頭上脫了下來。
  伸手攀上他肩頭,溫少賢就勢抱起我向臥房出發。
  溫少賢的床比我的床要大而且冷,他將我放在上麵的時候,光著身體的我感覺身下一片涼意,直到溫少賢將身體覆過來,接觸他熾熱的體溫我才頓時感覺到了溫暖。再一次抬手勾住他脖頸,我第一時間將雙唇送上去……
  活到現在,我越來越不知道愛情到底是什麽?而我跟溫少賢之間到底是不是愛情,其實我也分辨不清。
  我總在想,會不會我們隻是把對彼此身體那種類似迷戀的成分當成是愛情,如果拋開最原始的互動方式,我們還能否相親相愛地睡在一起,握著彼此的手,聊彼此的開心與不開心呢?
  我想,肯定不容易吧?
  可是,我又那麽的矛盾。
  因為此時此刻,即便是溫少賢沒有深入我的身體,我想,隻要是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我也覺得心頭溫暖得像要開出小花。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認,當溫少賢將欲|望送入我身體最私密的某處,我的心房也似乎感應到那種無法抑製的顫動,仿佛世界即將毀滅,我也隻想要在他身下輾轉吟唱,不理下一刻是生是死……
  最後,我開始虛脫甚至莫名其妙地流淚,溫少賢隨即抱緊了我,我們像是兩個攜手攀登高峰的夥伴,相擁在一起俯瞰世界、享受最暢快淋漓的時刻……
  等我徹底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天已經大亮,緞被的觸感讓我知道自己還一絲|不掛著。明明一滴酒沒碰,卻偏偏是宿醉的感覺,渾身疼得像被棒子揍過,扒在床上連動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我費力地抓了抓自己頭頂的亂發,看到床頭櫃上擺著一個裝滿水的玻璃杯,上麵還貼了張紙條。
  公司有事,去去就回。
  很簡單的幾個字,沒有開頭,沒有落款,沒有情緒。
  我這小半條命都沒了,人家還能去處理工作?
  而且這人,第一回來他給我擺臭臉,第二回又丟下我一個人。我這怨氣開始升騰,一氣之下將小紙條揉成一團,可是揉了一半,又小心翼翼展開,然後認真地拂平,因為溫少賢的字寫得真的好看,下筆雖然很隨意,卻有型又有款,就像他的人,突然間,我舍不得丟了。
  我在床上又賴了一會兒才打算起床去洗個澡。當有錢人也不好,房間大到從床走到洗手間門口我都覺得挺那麽老遠的。等我一走進洗手間,更吃驚,這有錢人的廁所比我家客廳還大,想來,少爺在我那裏還真的是受了不少委屈。
  還有那“小”浴缸,快趕上遊泳池了。我坐在馬桶蓋上等著浴缸的水放滿,這時,我才首次照到了鏡子,然後被自己的樣子給驚住了,從脖子到胸口全是大大小小的紫紅色印跡,腦海中開始穿插昨夜的畫麵,老臉也不自覺開始發熱。
  我方損失如此慘重,向來不吃虧的我估計也沒讓溫少賢好受!我對著鏡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洗好澡想找件遮體之物的時候才赫然想起在溫少賢手下陣亡的上衣及我那件前扣式內衣。
  我光著身子跳出去翻那個比我房間還大的更衣間,那裏麵一排排襯衣西裝,哪一件我都不敢碰呀。
  由於找得太認真,身後有人靠近我也絲毫示察覺,直到腰間被手臂環住,才陡然間被嚇了一跳。
  “你躲在這裏幹什麽?”溫少賢將胸膛貼在我的後背,下巴抵在我肩頭。
  我陡然間想起自己一絲|不掛的尷尬事實,連忙推開他,迅速打開一扇櫃門,將自己藏在門後,尷尬地連腦袋都不想伸出去,“我的衣服全被你……被你,反正不能穿了。”
  “一會兒靜儀就送過來。”溫少賢說。
  “什麽?”我震驚,“你怎麽能讓陳靜儀給我買衣服呢?還有……還有裏麵的?這……我以後……我我不出去了!”
  溫少賢壓根不理會我的埋怨,甚至連吭都沒吭一聲。爾後,我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忍不住探出腦袋,發現他正在脫西裝,然後扯下領帶,解著襯衣袖口的扣子轉身走了出去。
  “你上哪?”我忍不住問。
  溫少賢連頭也沒回,“你打算在靜儀來之前一直在這裏待著嗎?”
  見他離開更衣室,我想都沒想就從衣櫃裏隨便拽了件溫少賢的襯衣套在了身上,跟著走了出去。
  溫少賢電話響起,他接電話時正好轉身掃了我一眼,眼光卻並未停留,繼續一臉嚴肅地聽著電話。麵對少爺下了床就擺譜的臭德性,我見怪不怪,所以,我也故意仰著頭不瞧他,自顧自往房間走。
  辦正經事要緊,我得自己的衣服找著,說實話,能不能找著,我還真不那麽自信,因為昨晚太混亂,我壓根想不起自己是在哪裏被扒光的。
  越過溫少賢身邊的時候,講著電話的擺譜少爺竟然突然伸手攬在了我的腰間將我帶到他麵前,我被嚇得一驚,溫少賢伸出一根手指壓在我的唇上,示意我別吵他打電話。
  嫌我吵就讓我走,可是他又偏偏不,一邊一本正經聽電話,一邊還非攬著我不撒手,手臂也越箍越緊,怕我逃跑似的。
  溫少賢講完電話將手機往沙發上一扔,竟然伸手就開始解我剛扣好的扣子。
  鑒於我現在雙腿還哆嗦著,所以我立馬推住他,“晚上,晚上好不好?”
  “不好。”溫少賢抱起我就往臥房走。
  少爺熱情似火,我如果反抗,是不是算故意破壞和平友愛?他會不會跟我翻臉呢?
  剛解開襯衣,溫少賢就停手了,我正疑惑呢,他指肚開始磨挲我鎖骨附近的皮膚,輕聲問道:“疼不疼了?”
  我微一愣神才想起原來他是問我身上那些吻痕,頓時,我拉過襯衣勉強扣上兩顆扣子,“疼,疼死了。”
  溫少賢似乎是打算放過我了,停下一切有目的的挑|逗行為,躺在我身旁將我圈進懷裏。
  我沒話找話,“靜儀她什麽時候來?”
  “你這麽想她來嗎?”溫少賢問。
  我認真點頭,“這輩子沒這麽想念過一個人。”
  溫少賢忍不住笑了起來,手臂又緊了緊。
  之後的十多分鍾,我們都沒有說話,怪得是,絲毫也不覺得尷尬壓抑,反而覺得本來就應該這樣。
  “帶你出去走走。”溫少賢突然將我從床上拉了起來。
  我當然反抗,“現在,我穿這樣?”
  溫少賢認真點頭,我連忙抓住床頭,“別跟我開玩笑好不好?”
  “我像在開玩笑嗎?”溫少賢仍然是正經模樣。
  不像!因為溫少賢壓根就是個不會開玩笑的人。
  最後,等我被溫少賢拖著走帶出去走走的時候,我才發覺原來真是自己多慮了。
  這也是我頭一回看到比屋內總麵積還要大的露台。我走出落地窗便不可思議地問:“這全是你家的地兒?”
  溫少賢微笑點頭,“你沒看到頂城隻有一戶嗎?”
  不得不說,這露台布置得就像是我最想往的樣子。露天的玻璃棚下爬滿了綠色的蔓藤,棚下是一組藤藝的沙發,徐徐的微風吹過,舒爽到不行。也就是在同時,光著大腿的我頓時覺得有點涼意,可是我抱著胳膊還是舍不得回屋,“我那對你來說是狗窩吧?”
  溫少賢在藤椅上坐下便攬過我的腰將我摁坐在他的腿上,“是啊,每天都亂七八糟的。”
  我抬起胳膊掛在他肩上,“我那是亂中有序,你不懂。”
  溫少賢彎起嘴角,“雖然亂,但是挺溫暖的。”
  我笑說:“那我吃虧點,咱倆換。”
  溫少賢搖頭,“那可不行。”
  “小氣!”我也跟著搖了搖頭,“太小氣。”
  溫少賢很自然地將臉貼進我懷裏,特別孩子氣。我僵著身體不知道如何回應,片刻之後,我才抬手插|進他柔軟的發絲輕輕揉了揉,就像對我家豆子那樣。
  懷裏的溫少賢抬起頭,“不換是因為你以後要跟我住在一起了。”
  我吸了口氣,哽在了喉口,咳了好幾聲之後問:“我們以前不也是住在一起嗎?”
  溫少賢說:“現在我要你搬到我這裏來。”
  溫少賢的口吻不像是商量,更像是通知。我看,要教會他甜言蜜語還真是比登天還難。
  眼下,我的心情開始微妙,少爺居然突然邀請我同居,按理說,我們苟且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他這,在我那,有什麽區別?再說,我還真不願意搬過來,不知道什麽原因,總之就是不想。
  我說:“剛剛還說我那溫暖,怎麽又讓我搬來這裏?”
  溫少賢突然間就笑了,而且笑得像是滿山遍野的花兒都在我眼前開放了,“等你搬過來,我這就不冷了。”
  其實甜言蜜語,以前我沒少聽薛子寧講過,隻是因為他實在太愛說,再山盟海誓再海枯石爛也架不住他天天說,所以,我對甜言蜜語早就麻木了。可是今天,對著一個不知情話為何物的溫少賢,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竟然霎時在我心中撒滿了小花。
  “少爺,您怎麽也學會貧了?”我不安地說。
  溫少賢板下臉,“你好像還沒回答我搬還是不搬呢。”
  我沉下臉,“我不搬。”
  溫少賢眉頭微蹙,一聲不吭地望著我。
  我清了清嗓子,“萬一哪天你心情不好趕我走,我多沒麵子。在我那就不一樣了,你要是生氣,大不了,你也就是自己走而已。”
  溫少賢沒忍住還是笑出了聲音,“你怎麽想這麽多?”
  “這一點也不多啊。”我一臉認真,“誰讓你動不動就翻臉的?我其實挺怕你的。”
  溫少賢抬手放在我的臉頰,我笑著將手放在他的手背,溫少賢又將我的手握進了手裏,“我這都沒管好你呢。”
  我嘿嘿一笑,“我有這麽不省心嗎?”
  溫少賢搖頭,掛起無奈的笑,“你就沒讓人省過心。”
  聽溫少賢說完,我細想一番,那時的自己酗酒、絕食、自殺,這些壞事兒我似乎全幹過。那是我人生中最最灰暗的日子,如果沒有遇到溫少賢,我或許早就變成一把塵土,隨風飄散。薛子寧又怎麽樣呢?他最多難過個三五個月,然後該娶媳婦娶媳婦,該生孩子生孩子,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除了爹娘將不再有任何人惦記著自己。
  這麽一想,幸虧老子沒死成,要不然虧大了。
  與薛子寧分手的日子不堪回首,可是那些有溫少賢畫麵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我突然間想起三年前的那個除夕去溫少賢那取回身份證時的情形,這也是三年來,我頭一次回想那些往事。
  那天,我穿著用溫少賢錢包裏順來的現金換來的一身新衣看到溫少賢的時候,他正坐在燈光昏暗的餐廳裏頭麵無表情地望著窗外。
  見我走過去,他似乎也隻是輕輕掃了我一眼便指了指對麵的位置,“坐吧。”
  昏暗的燈光印在他臉上,蒙著一層柔光,顯得有些落寞。
  “你為什麽不回家?”他看著我身份證上的地址,像是沒話找話。
  我冷笑,“不想回,你呢?”
  溫少賢依舊麵無表情,“跟你一樣,不想回。”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父母雙亡,更不知道他身世牛X,我隻當他是一個有家不能回的專業吃軟飯的。
  “把證件還給我吧。”我望著他指尖壓住的身份證說。
  溫少賢突然微微一笑,“陪我吃個飯吧。”
  我想反正自己餓著,所以連思考都沒用上便點了點頭。
  那餐飯我吃得很飽,中間過程,我們沒有說一句話,而溫少賢似乎什麽都沒動,隻是靜靜地坐著,在他的注視下,我也沒怯場,直接吞了兩份牛排,又喝了兩杯紅酒順了順,最後,我還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溫少賢一臉嫌棄地掃了我一眼,然後繼續望著窗外。
  他沒有要解散的意思,更沒有要還我證件的意思,最後,我忍不住說:“我忘記跟你說了,這餐飯你得請我,我沒錢。”
  溫少賢彎著嘴角,饒有興趣地問:“那你把錢都幹什麽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從他錢包裏順走的錢,我站起身轉了一圈,笑著問:“怎麽樣?新買的。”
  其實薛子寧離開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呈現出比較瘋癲的狀態,也或者是想著反正要死了,所以說的話、做的事都異常大膽與不負責任,放在之前或者之後,我都沒那麽失控過。
  溫少賢冷冷地審視著我,認真地說:“圍巾跟衣服的顏色不搭。”
  “是嗎?”我低頭看了看決定聽他的,伸手將圍巾扯了下來。
  “東西可以還我了嗎?”我問。
  “不急。”溫少賢將紅酒碰了碰唇,抿了一小口。
  他不急,我急啊,我這還趕著去死呢!
  我耐著性子在他對麵重新坐下,也拿起紅酒喝了一大口,而且覺得入口挺順的,後來,我便不自覺地又一口將它幹了。
  有服務生過來替我添酒,我提醒他多加點,最好加滿,服務生微笑點頭。
  然後,那個晚上,因為乖巧聽話的服務生,我又將自己喝多了。
  那是三年前的除夕。
  大年初一,我醒來的時候,依舊是在酒店,就我一個人,而且□著。好嘛,抽煙、酗酒、一夜情,壞事我全幹遍了,人生真沒白活一場。
  不得不承認,那些日子我整夜酗酒買醉,認識溫少賢之後,甚至認識他之前,我就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過過一天清醒的日子,我一直把自己往死裏整,怎麽頹廢怎麽過,頹廢到生無可戀,然後平靜地死,我是這麽打算的。
  我曾經想過,化成厲鬼也要纏繞著薛子寧一生一世,瞧我當時多麽地放心不下薛子寧,連死都不想離開他。
  新年第一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我想著薛子寧會不會回心轉意呢?於是,我給薛子寧發了條短信:如果你現在回到我身邊,我就原諒你。
  其實,我並不奢望薛子寧複合,我隻不過是在找一種決心。
  果然,薛子寧的回信加快了我要去化成厲鬼的步伐。
  因為他說:揚揚,我們真的不可能了。
  隨後,我將手機從酒店的陽台扔了出去。
  扔完手機,我拎著酒瓶子坐在酒店房間的陽台躺椅上一邊喝酒一邊在內心辱罵社會、辱罵三番兩次占我便宜的溫少賢,當然,罵得最多的當然還是薛子寧那三孫子。
  最後,我終於窮詞了,可是沒想到我將這世界上所以惡毒的話語都用完了,我還依然恨著薛子寧,那種綿綿不絕的恨意帶著一種爆發的能量,讓我的身體已經負荷不了,想到薛子寧的臉,我的五髒六腑都像是被插|進了一把刀子不停地翻攪,疼痛到我蜷著身體在地上不停顫抖。
  眼淚似乎被冰凍在體內跟著心痛在蔓延,可是眼角卻一滴淚也落不下來,我覺得自己必須要結束這種綿綿無期的痛楚,我很想爬上陽台縱身一躍,說不定還能跟自己的手機落在一起,別人還會以為我是死於意外,為了解救自己的手機,不幸墜樓,死得壯烈。
  可是我怕落地的那一刻,我沒死透,躺在自己還熱乎著的鮮血上抽搐疼痛。一定非常疼吧!
  多麽可笑啊?一個不怕死的人居然還怕疼?於是,我連割脈的勇氣也找不到。
  最後,我將自己躺在浴缸裏,決定在浴缸裏淹死自己。
  我真這麽幹了,我將自己躺在底部,將水籠頭打開,而且還沒忘記調了個舒適的溫度。看我這個不吃虧的女人,連死,也想死得更舒服些。
  我看著溫水緩緩沒過我的腳背、腳踝,胸口、脖頸,我的口我的鼻我的眼,甚至是頭頂,那一刻,我突然間平靜了,或許死也沒那麽可怕,我感覺很愜意,終於不用再活在那種水深火熱無處消散的痛苦當中,我覺得解脫了,原來我根本不怕死。
  當然了,最後,我沒死成。
  溫少賢將我拉出水麵,狠狠地甩了我一個大耳光。
  最後,我被他賞完巴掌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在黑暗中以為自己死了,看吧,死一點都不可怕,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
  不過,老天爺對我真的沒那麽好,我再一次感受到光亮的時候,看到了溫少賢的臉,原來我還活在這個充滿著怨恨與痛苦的世界。
  我恨溫少賢將我送來醫院,他應該我讓死的啊,他怎麽能救我呢?
  反正我沒死成,後來還一直跟溫少賢糾纏不清,這一糾纏整整過去了三年,而且很快,仿佛嘩啦一下三年就過去了。
  溫少賢說得一點沒錯,我確實是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女性。可是,一直讓我想不明白的是,以溫少賢的個性,他才不會管別人的死活,換句話說,他當初三番兩次把我捆在身邊又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呢?
  難道我天生麗質,他抗拒不了我的個人魅力?
  不過,話說現在我都沒什麽自信,再想到自己當時那蓬頭垢麵的瘋癲模樣,我也真就隻是想一想就算了,連細細回想都不敢啊。
  當然了,我更不敢厚顏無恥地追問溫少賢。
  所以,不想了,反正現在他的人就在我身邊,眼神溫柔、唇角柔和,手掌撫在我的腰間散發著熾熱的能量烘烤著我的身體還有心髒。我現在已經變得貪生怕死,因為我開始依戀這個人,不想分離,一分鍾也不想。
  女人可以因為一個男人枯萎,也可以因為另一個男人綻放,事隔這麽久,享受這種熾熱情感的同時,我也看開了許多事情。就比如說,哪天如果我跟溫少賢塑造不了一個美妙的結局,我也不會要生要死,我還會繼續穿梭在這個世界,認真地過好每一個沒有他的日子。
  看,這就是成長,不經曆過永遠不會明白的一個淺顯道理。
  似乎我還得感謝薛子寧帶給我這段刻骨銘心的體驗,反正,現在回憶起來,不疼也不恨,相視一笑泯恩仇,挺好的。
  是門鈴聲打斷了我翻騰洶湧的思緒,我立馬從溫少賢身上跳了起來,飛快跑回了房間,因為我知道一定是陳靜儀來了。
  溫少賢在我身後笑得很大聲,也很快活。
  我回頭瞪了他一眼,腳步卻未作停留。
  溫少賢去開門,我將門開了一點小縫偷看,陳靜儀依舊還是那個麵癱樣,將手上的袋子交給溫少賢連屋都沒進便離開了。
  溫少賢推上門便走向了房間,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門搶過袋子。
  打開一看,我頓時腦子一悶,氣憤地說:“您怎麽還有我家鑰匙?”袋子裏裝的並不是新衣物,而是陳靜儀在我家裏取的。
  溫少賢轉身,頭也沒回地說:“你睡著時在你包裏取的。”
  我低聲嘟囔,“小氣,我還以為你會讓陳靜儀給我買身新的呢。”
  溫少賢說:“新買來你也不能馬上穿。”
  我一想也是,外衣也就算了,內衣不洗完,我還真不敢穿。沒想到,溫少賢居然還挺細心。
  我又忍不住問:“陳靜儀怎麽知道我的東西都擺在哪?”
  溫少賢回頭用看白癡的眼神掃了我一眼,並沒有說話。
  怪不得人家都說女人一談戀愛智商就直線下降,我現在就已經呈跳水趨勢了,可怎麽得了。
  其實我跟溫少賢講這麽多廢話,無非就是想跟他搭上話而已,因為,我不想溫少賢再變回以前那種沉默的樣子,我希望好的壞的、開心跟不開心的,他都可以跟我聊聊,換句話說,我想了解他多一些。
  可笑吧,其實對於溫少賢,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甚至多數時候,我都還帶著手腳無處安放的局促感,不過,我認為以後的每一天,我們的相處都會好過頭一天,我這麽暢想著。
  之後的兩天是周末,除了吃飯,我們沒下過樓。
  期間,少爺給我施加了許多壓力,我也未能如他心願,在搬家的事情上依舊不鬆口。
  還是那句老話,陰晴不定的少爺萬一哪天翻臉趕我走,我多沒麵子,在我那就不一樣了,少爺不高興最多摔一下我的門,然後自已走自己。
  溫少賢看我軟硬不吃,竟然把我擱到床上用另類方法(大家自行想象)開始折騰我,最後,我求饒,掛著眼淚求,少爺這才饒了我小命。
  不過,我是想著先應下來,畢竟什麽時候搬也是一個問題,能拖就拖著,我是這麽想的。
  可是當第二天我聽到溫少賢給陳靜儀打電話讓她抽時間帶人過去搬我的東西的時候,頓時,我就慌了。
  後來一想,反正我擰不過溫少賢,隨他折騰吧。
  晚上,溫少賢帶我出去吃飯的時候,我一句話也不想說,用沉默來表現我的不愉悅心情。溫少賢也不吭聲,等他說兩句軟話,那是比登天還難,所以,我基本上放棄了從溫少賢那聽到甜言蜜語的念頭。
  原本,我的心情就不好,可是在餐廳門前巧遇吳為之後,我的心情頓時蕩到了穀底深處。
  吳為樂了,我傻了。
  吳為用一種極興奮的三八目光投放在我的身上密密麻麻走了好幾個來回,看著他那股子得意勁兒,我恨不得一腳將他踹到喜馬拉雅山頂凍死他。
  “你好,我是揚揚的同事,吳為。”吳為這個厚臉皮還沒等我介紹便首先對溫少賢伸出了手。
  溫少賢也微笑與他握手,“溫少賢,我們通過電話,我也聽過你的節目。”
  溫少賢如此謙遜,簡直快要嚇死人了。我不安地吸了口氣,吳為一腦袋霧水,可能認真在回想哪時候跟溫少賢通過電話?其實,我也在拚命回想呢。
  幾秒鍾之後,吳為差點抬手拍自己大腿了,他笑著說:“對,我想起來了。”
  同時,我也想起來了,那回在廚房,吳為打電話跟我八卦的時候,是溫少賢接的電話。這事,溫少賢怎麽還能記著呢?
  吳為頓時找到了存在感,瞬時就有點得意忘形,對著我擠眉弄眼地說:“揚揚,怎麽還不給介紹一下呢?這位溫先生是你的……”
  我用眼神將吳為淩遲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該怎麽介紹身邊的男人,確切地說,我不知道溫少賢想我怎麽介紹他。
  此時,溫少賢竟然也歪著腦袋望著我,似乎,他比吳為還想知道我怎麽介紹他。
  我咬了咬下唇,感覺像是在說“向我開炮”般英勇地說了三個字:“男朋友。”
  吳為頓時習慣性抬手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好哇你,藏得這麽深!”
  我說完那三個字的時候,沒敢看溫少賢,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不滿,可是我不管了,我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他怎麽想是他的事情。
  沒想到,溫少賢很自然地將手攬在了我的肩上,就那麽輕輕地放著,然後稍稍用力將我往身邊攬近了一些。
  我這才敢側首去望他。
  溫少賢卻並沒有望我,隻是微微彎著嘴角,莫名的,仿佛壓在我胸口數年的巨石一下無影無蹤了,心頭沒來由地輕鬆、愜意,甚至是得意洋洋。
  吳為又神神秘秘地望著我說:“恭喜你啊,女主角。”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是啊,似乎我這個女配終於熬出了頭,終於在光天化日之下跟男主角並肩站在了一起。而且,不管我跟男主的差距有多大,或者別人看來多麽的不匹配,我也要表現出自己最自信地一麵站在溫少賢的身邊,再也不退縮。即使有一天,溫少賢換了一位更適合他的女主站在他身旁,並且牽手走向愛情電影的完結,我也堅定地認為,現在、眼下、此時此刻,我是他的主角,他的之前與之後,都將與我無關。
  現在,甩掉包袱的自己竟然有一種輕鬆到快要飛起來的錯覺。
  吳為又隨意調侃了我幾句便與我們道別。
  溫少賢見吳為一走,便轉頭問我:“什麽主角?”
  我微微一笑,“你猜。”
  溫少賢抬手推我的頭,我躲開了,他卻拉著我的胳膊將我摁進了懷裏。我把臉埋在他懷裏,笑得很大聲。
  寸步不離的兩天之後,溫少賢就出差了。突然間,我覺得有點空虛有點寂寞,有點無所事事,就是不願意承認我有點想他。
  不過,因為這次出差是帶著陳靜儀一起去的,所以,我搬家的事情便擱置了下來。
  下了班,我不想回家,因為回到家總是想到溫少賢的樣子,這讓我有點沮喪,因為,我不想變成一個為了愛情生存著的女人,我想做一個不把男人當回事的灑脫女性。
  當我把這個觀點闡述完之後,吳為便開始反駁我,“戀愛就應該不顧一切,不計生死!”
  “去你的!”我忍不住在桌子下麵踢了吳為一腳,“謬論!”
  這時,酒吧裏的音樂緩緩響起,竟然是唐潔最喜歡的那首英文歌,自從知道她跟王詩瑜是好姐們之後,我除了上班時間,基本上不再與她有交集,莫名的,今晚有點想她。
  吳為笑嘻嘻地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進電台,沒日沒夜天天報天氣報交通報到快吐了的那時候了。”
  我跟著笑,“怎麽會忘記?”
  “其實我挺喜歡我們電台的,尤其是你跟老大。”吳為麵色突然變得憂傷了起來。
  我頓時就反應過來了,“你該不會是要跳槽吧?”
  沒想到,吳為真的點了點頭,“總不能在電台待一輩子吧?”
  我想想也是,電台裏稍有幾分姿色的都認為走進電視台才是最終的歸宿。這天晚上,我跟吳為一下子都傷感了,仿佛他馬上就要離開了我似的,一不小心,我們倆都喝得有點多。走出酒吧的時候,我們倆都晃得厲害。
  等來一輛出租車,吳為說要送我回家,於是,他先坐進了副駕,我正要上車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輛熟悉的招搖跑車從我麵前經過,就那麽短短幾秒鍾的時候,我竟然同時看清楚了兩張熟悉的臉,我的酒也跟著醒了一大半。
  因為不停分析他們倆人相識的可能性,我躺在床上,一整夜都睡不著。
  我不可能看錯,可是他們也不可能嬉笑著出現在同一個畫麵,所以我想了一整夜,仍然堅定地認為他們相識的可能性是個零。後來,我是在天快亮的時候才沉沉睡了過去。
  不過第二天,我就已經沒有閑工夫去考慮別人的事情了,因為我自己已經有麻煩事找上了門。其實看到她的時候,我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似乎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似的,平靜中帶著些許無奈,不過,我還是對她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走吧,出去說吧。”我望著她說。
  她今天打扮很精致,雖然不是那麽招展,可是每件飾物都是精心搭配的,相對於我這個起床起晚隻套了件運動外套狂奔過來的粗獷女性,還真是差距挺老大的。
  她點頭,也掛著笑容,居然還挺溫和。
  我說:“我去跟老大請個假,你先到一樓的咖啡廳等我吧,我隨後就來。”
  她剛轉身出去,我連忙從包裏掏出化妝品將自己的臉稍微收拾了一下,吳為用看精神病的目光注視我。我沒空回瞪他,丟了句“跟老大說,我一會兒回來”就跑了出去。
  我到的時候,王詩瑜已經替我點了一杯咖啡。
  我攏了攏頭發靠向了後背望著她,我沒出聲,是因為她先找我,所以,我覺得也應該讓她先開口。
  她麵帶微笑地攪著麵前的咖啡,說道:“我覺得你挺自私的。”
  我幹笑,“此話怎講?”
  王詩瑜收起唇角的微笑,“少賢就一個親人了,你真的打算讓他們因為你而決裂?”
  這個姑娘很有 頭腦,也很懂得掐別人軟肋,一時之間,我心頭還是有些震動的。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王小 姐,我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您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我聽著。”
  “我認識少賢很多年了,我以為我與他之間隻差這最後一步了,沒想到……”王詩瑜微微歪著腦袋又開始攪起了咖啡,“因為得到了老爺子的歡心我讓許多女人傷心欲絕,你不知道我有多麽驕傲。”
  我沒出聲,也不知道怎麽出聲。
  突然間,我也有點傷心欲絕的意思,同樣生著兩隻眼睛一張嘴,為何她就能討溫老爺子歡心,而我卻讓溫老爺子看一眼都生厭呢?我不想承認這個金錢世界的腐敗與不公平,家世、地位,每一樣都環環相扣。我討厭他們的世界,從薛子寧背叛我的時候就討厭,可是直到今天,我仍然陷在這腐敗的世界裏,呼吸著腐臭的氣息,看著沒有靈魂的軀體在這世界遊走,我真心地覺得厭煩。
  王詩瑜突然間掛起一抹苦笑,特別真誠地說了一句話:“我非常討厭你。”
  我沒想到她如此直接,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說什麽。
  她又突然問:“你現在一定很驕傲吧?”
  我反問:“驕傲什麽?”
  “可以和溫少賢在一起,這不值得驕傲嗎?”王詩瑜唇角掛起冷笑。
  我頓了頓才開口,“我沒把溫少賢當溫少賢,我隻是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男人在交往,我也從來沒覺得有什麽值得炫耀的。”
  再說,溫少賢也並不是外人看到的那麽完美,他易怒、小氣,愛記仇,脾氣也不是很好,還總摔我的門,而且一句甜言蜜語也不會說。原本這些話已經快要脫口而出的,可是我怕自己顯得有些欠揍,所以,我隻能是把後頭的話在心裏默念了一下。
  其實,不管我說出口的跟沒說出口的全是事實,溫少賢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我不希望王詩瑜這樣的女性總用自己主觀來把溫少賢美化成仙人。溫少賢是個人,是人就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無非就是皮相佳、家世強,不過,也就因為這兩點,他就變成了適婚女性的追逐對象了,我真討厭這個嫌貧愛富的社會!
  一個不小心,我又開始辱罵起這個社會,真是太不應該了。
  “溫少賢才不是普通的男人。”王詩瑜咬著下唇,望了望玻璃窗外,然後將目光調整到我身上,“溫老爺子不會同意他跟你結婚的。”
  我垂下頭沒吭聲,戀愛而已,“結婚”這兩個字太虛無縹緲了,今天突然聽到這兩個字,竟然覺得無比陌生,似乎,從跟溫少賢交往開始,我的字典裏沒有出現過這兩個字。別說外人了,連我自己都從來沒有想過嫁給溫少賢的一天,我覺得這太沒有可能了,而且,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堅定地認為溫少賢也從來沒有娶我的意思。所以,我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女性。
  王詩瑜又說:“溫老爺子身體一直不太好,你們這樣氣他,是不是有點太不應該了。”
  看吧,我就說這個女人不簡單,她果然死死掐著我的軟肋不撒手,總是拿溫少賢爺爺的身體來壓我。我平靜地說:“那是溫少賢跟他爺爺之間的事情,他比我知道該怎麽處理。”
  王詩瑜可能被我油鹽不進的樣子激怒了,聲音開始尖銳,“倪小 姐,道理我已經給你分析了,你怎麽還執迷不悟?你跟少賢根本就不可能,既然不可能為什麽還要浪費時間?”
  “這是我跟溫少賢的事情,不用您費心了。”我心頭也開始發堵,說話的語氣也開始不那麽友善。
  王詩瑜終於崩不住了,“其實第一次見麵我就已經提醒過你,你應該把自己再認真地定位一下,然後思考一下什麽樣的男人適合你,高一個台階可以嚐試,高兩個台階,你也可以努力努力,可是高太多台階,伸手也摸不到別人腳底板的話,隻會拖垮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其實我應該發怒的,可是突然間像是沒有了脾氣,而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呆滯地望了她半晌,我才想起來看了看時間,“今天我是有點浪費太多時間了,我得回去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王詩瑜似乎因為情緒激動,臉頰上竟然泛起紅暈。
  “對不起,我不會再聽你那些毫無意義的話,再見吧。”我起身,“對了,上回是我請你,這回該你請我了,謝謝。”
  說完,我轉身離開,頭也沒回。
  雖然我不承認被王詩瑜的言論影響到,可是卻一整天都處在鬱鬱寡歡之中,連吳為約我出去玩都被我寒著臉給拒了。
  吳為抽了抽嘴角送了我四個字:“重色輕友。”
  我懶得跟他解釋收拾完東西便離開了電台。
  由於馬老大把我的節目時間給提前了,所以,我現在離開電台的時候都還算早,至少外頭行人還不少,不至於像以前那樣,出了電台看到的就是光禿禿的馬路那麽孤獨。
  可是一出門看到那輛閃亮的跑車時,我就覺得,其實馬路光禿禿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我不會心慌成這樣。
  梁文增下車走到我眼前,“知道誰想見你吧?”他仍然是笑容滿麵,仍然是……一臉欠揍。
  老祖宗的許多話都那麽的精辟,比如說:禍不單行。
  我歎氣,“能……不去嗎?”
  梁文增聳聳肩,“溫少賢在的話……有可能,可惜,他不在Z市。”
  我說:“那如果我現在逃跑的話,你會抓我嗎?”
  梁文增笑到抖起了肩膀,笑夠之後,一本正經地說:“會,而且,我覺得你肯定跑不過我的車。”
  梁文增見我沉默,又補充道:“逃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而且我外公跟他孫子溫少賢一樣,是不達目的絕不罷手的人。”
  既然他都這麽評價他外公了,我不去的可能性估計為零了。伸脖子一刀,縮脖子還是一刀,早點讓他老人家砍了得了,至少不用一直提心吊膽他老人家怎麽下手砍這一刀了!
  我上了梁文增的車,梁文增把車開得像他的人一樣不靠譜。速度快不說,連國際信號燈他都絲毫沒有放在眼裏,所以,還沒到緊張時刻的我心髒就開始擂起了戰鼓。路上,我甚至有些擔憂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見到溫少賢他爺爺!
  當梁文增的車在別墅前停下的時候,我前一秒鍾慶幸自己還活著,後一秒鍾怨恨自己為什麽還活著?我真的不想見溫少賢的爺爺,一點也不想,如果非要讓我給這個願望加上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億萬年。
  我硬著頭皮跟著梁文增上樓。
  來到二樓的書房前,梁文增笑嘻嘻地說:“要我陪你進去嗎?”
  我頭皮一麻,擺手,“不用了,多謝。”
  梁文增似笑非笑,“那……祝你好運。”
  說完,他踩著輕鬆的步子轉身離開。
  我在門外深呼吸之後,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是溫老爺子的聲音。
  我開門走了進去,溫老爺子坐在巨大的書桌後頭低頭翻看著什麽東西,連頭也未抬。
  “爺爺,晚上好。”我手足無措地站在進門兩步的位置,不敢向前,更不敢找地方來坐。
  溫老爺子摘下掛在鼻尖的眼鏡,指了指我右邊靠牆的沙發,“坐吧。”
  我點了點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筆直地坐在了沙發上。
  溫老爺子走了過來坐在我側邊的單人沙發上,然後麵無表情地望著我。與他眼神一接觸,我就被他強大的氣場給震慫了,極不安地垂下了頭。與王詩瑜,我還可以跟她稍稍較量一下,不至於飛快地敗下陣來,可是麵對溫少賢的爺爺,我連戰鬥的勇氣都找不出來,全是挨打的份。
  溫老爺子把我審視到快要逃竄了才緩緩開口:“少賢跟你提過他父母嗎?”
  我想說的是,他連您都沒跟我提過呢!
  我搖了搖頭,“從來沒提過。”
  “那我今天就跟你說說我的兒子吧。”溫老爺子終於將視線從我的身上挪開,看上去有些空洞,也像是在回憶,“老話都說,富不過三代,我很擔心我守了一輩子的我父親留下來的家業會斷送在我兒子手上,所以,我從不溺愛他,他也很聽我的話,起初我很欣慰,後來,我發覺,他的個性越來越軟弱,不過,我也隻是希望他能穩穩守住家業就好,軟弱就軟弱,隻要聽我的話就好。可是沒想到,在他認識一個女人之後就全變了,一個毫無背景的女人。就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我那個我讓他向東他不敢向西的軟弱兒子卻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反抗我,甚至偷偷結婚這種事情,他都幹出來了。我的兒子不夠強大,所以,他需要的是一個背景相當的女人來做他的伴侶,顯然,這個女人根本就不適合他。”
  說完,他看著我,“那個女人就是少賢的媽媽。”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
  溫老爺子又開口:“少賢長到十歲,我都沒讓他們登過門。”溫老爺子突然歎了口氣,“少賢小時候就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他爸媽經常領著他在這個大門口要進來給我瞧,我一次都沒有開門放他們進來,可是遠遠看著少賢,我又特別想捏他的臉蛋。”
  望著溫老爺子說起溫少賢時的慈愛眼神,我才發覺,或許我理解錯了,其實溫老爺子並不是不喜歡溫少賢,相反,他對溫少賢的愛護遠遠超越了外孫梁文增,隻不過他選擇藏在了心裏,統統壓抑著。他是一個固執的老人,越是他在乎的,他越要冷漠來對待,就像溫少賢一樣,原來,他們倆個人竟然如此的相像。
  “少賢的媽媽就不是一個安分的女人,領著少賢爸爸整天陪她一起瘋,不是登這座山就是攀那座峰,我覺得他們倆都是瘋子。”溫老爺子聲音開始變得冷酷。
  我插嘴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人天生就是喜歡冒險,這也不算是錯……”
  溫老爺子突然瞪住我,目光像是甩出了兩把鋒利的刀子插在了我的臉上,“也包括把自己還有丈夫的命全搭上嗎?”
  我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為我突然想起來溫少賢的爸媽就是因為去了Z峰,然後一雙人都沒回來,連遺體都尋不見。
  此時,眼前這位老人拚命克製卻仍然泛紅了的眼眶,突然間,我有一種疼痛在心底蔓延開來。
  溫老爺子目光平視,又像是望著遠方,聲音很輕很輕,“他還不到三十六歲……”
  我再次低下頭,不敢探視這位老人家眼中的傷痛,那些疼痛真的會像鋼針一樣狠狠紮在我的心上。
  溫老爺子聲音開始森冷,“如果我知道他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會變成那種局麵,我寧願不要這條老命,也會阻止他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所以現在,我一定要讓少賢按照我的意願來選擇,我不會讓我唯一的孫子拿生活來胡鬧。”
  我忍不住開口,“難道您的孫子跟我交往就是在胡鬧嗎?”
  溫老爺子冷冷地望著我,“是,簡直瞎胡鬧。”
  我問:“溫老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也非常不理解,難道我會害您的孫子嗎?”
  溫老爺子說:“如果你執意跟他在一起,你就是在害他。”
  我腦袋開始發悶,搖頭苦笑,“不就是門當戶對嗎?您隻不過想給自己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孫媳婦罷了,您不用拿溫少賢的爸媽壓我,更不用把我這樣的人說得人神共憤,我懂您的意思了,真的懂了。”
  溫老爺子首次揚起嘴角,卻又不像是在笑,“你要是真的懂得,那你就應該知道怎麽做。”
  我又忍不住無奈地搖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溫老爺子見我沉默,又主動開口,“房地產、股票全是泡沫,一個文件下來,分分鍾可能賠得連褲子穿都沒有,所以,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才是我們最大的財富。我把我父親跟我畢生的心血全都放在了少賢的手上,外人卻覺得我對他一點兒也不好,我真覺得可笑。如果是文增的話,他交往任何女人,我都不會幹涉,可是少賢不行,少賢太像我,像到每次看見他就像看見年輕的自己,他是我的驕傲,我不能讓他走錯一步。”
  原來外人全都弄錯了,溫老爺子是把溫少賢當成自己的命根子,我算是看出來了,什麽女兒女婿外孫才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就像溫老爺子說的,溫少賢跟他太像了,兩個相同性格的人注定相處不來,更何況兩個人又都喜歡把感情藏在心裏頭的男人。
  “難道,溫少賢不跟您指定的女人交往就是十惡不赦了嗎?”我終於說出一句心裏話,似乎,我也並不怕他了。
  溫老爺子搖了搖頭,“不對,其實,我並沒有反對你們交往。”
  我身體一僵,越不越搞不懂這位老人家的心思了,完全猜不透,比溫少賢的心思還要難猜。
  溫老爺子目光再次投在我的身上,“少賢在乎你,我看得出來,所以,隻要你能忍受看著他娶妻生子,私下裏,我不會管你們的。”我真的是冷笑出了聲,“您是溫少賢的爺爺,我很尊重您,可是您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呢?您是讓我做他的情婦?您是這個意思吧?我真的沒想到您會說出這樣的話,現在,我覺得您不值得我尊重。”我站起身,深吸了口氣,“您還有別的話說嗎?我可以走了嗎?”
  溫老爺子也並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反而氣定神閑地說:“之前的三年你不都忍下了嗎?”
  我站在那裏有一種頭暈目眩的錯覺,“溫老先生,我真的要跟您說再見了。”
  他神色絲毫未變,“最後跟你說一句,不要太信任別人,付出那麽多換來別人遊戲一場,真的不值得。男人都是貪玩又喜新厭舊的大孩子,一輩子都是。”
  我覺得自己再不離開會崩潰,所以,我彎腰恭敬說了一聲“再見”便下了樓,或者是逃下了樓。
  衝出院子,我竟然還撞上了正在講電話的梁文增,他的手機被我撞飛了出去挺老遠,我沒道歉也沒有停留,仍然低著頭向外飛快地走。
  梁文增還是追上了我,我甩開他,他又捉住我,如此反複幾次,我終於放棄了,任他將我塞進車裏。
  梁文增並沒啟動車子,偏著腦袋望著我,“這點打擊就受不了了?”
  我靠向後背,“麻煩您送我回家,謝謝。”
  梁文增掛著微笑啟動車子,車子慢慢駛出別墅,出了奇了,這次,梁文增將車開得很慢。
  車廂裏的氣氛開始沉悶,我完全不想開口,我靠向靠背,將臉轉向窗外,看著漆黑的夜糟亂一團,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我特別好奇你跟溫少賢到底是怎麽開始的?”梁文增微微側首瞧了我一眼,又繼續望著前方,“溫少賢真的是會談情說愛的人嗎?”
  梁文增私底下都是直接叫著溫少賢的名字,而且可怕的是,梁文增這種笑麵虎,我還真感覺不出來他跟溫少賢的關係到底是如何?
  為什麽溫少賢的家人都這麽難懂,從老到小,全都是怪人,而且怪得各式各樣。
  “他會對女人噓寒問暖嗎?”梁文增依舊沒放棄這個話題。
  溫少賢會嗎?
  我也開始仔細回想溫少賢與我之間的互動,最後,我得出結論是:他不會。
  我對梁文增應付地揚了揚嘴角,“其實我還在努力學習怎麽跟他相處。”
  “可以想象。”梁文增搖頭笑了起來,“既然這麽難,幹嘛還要委屈自己?”
  我覺得跟梁文增溝通有障礙,就好比兩人一同隨行,他往南走,你跟在他身後慢慢地隨著,可是突然間他就又轉向另一個方向,等你回過頭來找他的時候,他呢?已經又改變了方向。他真的讓我很茫然,我認為,我跟梁文增真的很不適合閑聊。
  我厚著臉皮接下他的問題,“最根本的問題是,我並不覺得委屈。”
  梁文增唇角的笑意隱去片刻,不過,很快又揚起嘴角,“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一丁點兒羨慕他了。”
  “好多人還在羨慕你呢。”我隨口說道。
  梁文增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其實我不止是有一點羨慕他。”
  我又開始聽不懂梁文增的話了。
  “我五歲時,我爸媽就離婚了。”梁文增突然間又說了這麽一句話,他的思維實在是太敏捷了,跳躍得我大腦都開始淩亂了。
  “我爸算是上門女婿吧,沒有背景,沒有地位,忍受了幾年,給自己搜刮了點錢財之後就跟我媽離了,據說現在找了個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女人在國外又生了個女兒。”梁文增說這些話的時候,唇角居然還是掛著笑,“我媽呢,前後改嫁了三次,現在這位,我連姓什麽都記不清了。”
  我不安地順了順頭發,真不知道梁文增跟我說這些是要幹嘛?博同情?我可以肯定他這種人才不需要同情,而我的情緒雖然挺豐富,可唯獨缺少同情這項功能。
  不過,他似乎也不需要我回應,仍然自顧自地說:“我一直非常努力,可是,沒有用,因為我不姓溫。”
  我終於開了口,“你……會不會想得太多了?”
  梁文增繼續在微笑,可是卻像是帶著些許我探不清的情緒,“我外公其實是一個非常冷漠的老人,我從小到大,對了錯了,好了壞了,他從來都不會過問,可是溫少賢就不一樣了,他們雖然從來不交流,可是我知道,我外公心裏一直把溫少賢當成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其他人,全是陪襯罷了。”
  “我倒是沒看出來老爺子怎麽對溫少賢好了。”我希望轉移梁文增的話題,實在不想聽一個大男人訴苦,感覺很怪,為什麽怪?我仔細想了一下,可能是我覺得自己跟梁文增並沒有相熟到可以說這些私密話的程度,這讓我莫名有些慌張。
  梁文增說:“如果今天是我交了像你這樣的女友,我爺爺連問都不會問一句。這就是最根本的差距。”
  聽完梁文增的話,再想到溫老爺子,我頓時就不高興了,不過我還是盡量平靜地說:“什麽叫我這樣的女友?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我怎麽就像是個罪人了呢?”說完,我苦笑著搖頭。
  梁文增側首看了我一眼,“幸好有你。”
  我皺起眉頭看向他。
  梁文增突然輕鬆的說:“老溫跟小溫,我還真想看看最後到底誰跟誰低頭。”
  聽完梁文增這些跳躍式的言論,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非常樂於看到溫少賢跟他爺爺鬧翻。突然之間,我心底也騰起一絲寒意,梁文增像是戴著一個厚厚的微笑麵具,誰也不知道他摘掉麵具後的真實樣子,而且我覺得他並沒有把溫少賢當自己的大哥來看待,相反,他把溫少賢當競爭對手,強勁的對手。
  麵對梁文增這人,我實在是提不起一絲好感,他在我心目中,隻有唯一一個優點,我偏偏還那麽的不想承認,這個優點就是他還生得人模狗樣的,真不容易!
  他將我送到家樓下,下車之前我突然想起個問題便直接開口問了,“對了,你認得周曉清嗎?”
  梁文增這個嬉皮笑臉的男人突然間就怔了那麽一下子,於是,我堅定地認為他們之間有一腿!
  片刻之後,他又掛起笑意,“認識,不大熟。”
  我想,他在騙我!
  我幹幹地扯了扯嘴角,“那沒事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等我收拾妥當躺在床上的時候,外頭已經始下起了小雨。我從床上爬起來將所有的窗子都關好才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可是聽著外頭淅瀝瀝的雨聲,我精神飽滿得另人發指。又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老子失眠了。
  不知道是因為溫少賢爺爺的話還是因為梁文增與周曉清之間不明朗的關係,總之,我躺在床上絲毫睡意都沒有,最後,讓我沒想到的是,居然在淩晨時分等來了原本應該還出差在外的溫少賢。
  溫少賢開門進屋的時候,我正一手掐腰一手端著水杯站在廚房門口喝水。見他進屋,我一口水含在口裏都不記得要吞進去,隻是瞪著眼睛用半夜看見鬼的眼神望著他。溫少賢額前的發絲沾著細微的雨霧,原來,外頭的雨還沒有停止。
  溫少賢掃了我一眼,“怎麽還沒睡?”
  我終於是把那口水吞了下去,“你、你不是周末才回嗎?”
  溫少賢伸手扯了扯領帶,我連忙放下水杯迎上去。溫少賢見我伸手,立馬擺出一副資本家的姿態等我伺候著。他脫下西裝之後,我伸手接了過來,“怎麽回來也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溫少賢徑直往洗手間走,壓根沒有理我的意思。
  深更半夜又跟我擺譜,我撇了撇嘴悻悻地回房將他的衣服掛好,而且還忍不住在心裏念叨了許多不促進和諧的話。可是,剛一轉身,發覺少爺竟然已經來到了我的身後,而且離我很近。
  溫少賢似乎是剛剛用清水洗了臉,額前的發絲也掛著少許水珠。
  溫少賢上前一小步,我頓時就靠在了衣櫃上,溫少賢抬手捏了捏我的臉頰,似乎在審視我,“看起來情緒還不錯。”
  我擋開他的手,“疼,你輕點。”
  溫少賢微笑著說:“看來……我爺爺絲毫沒有打擊到你啊。”
  我搖頭,“錯,你沒瞧我到現在還沒睡著覺呢,老爺子把我的心都傷透了,估計至少得兩個月我的玻璃心才能完全愈合。”
  溫少賢語氣輕鬆地說:“還能開玩笑,我就放心了。”
  我嘿嘿一笑,突然盯住溫少賢,“你……該不會是特意跑回來安慰我的吧?”
  溫少賢竟然鬆開我走了出去。
  我哪裏肯放過這個機會,提腳就跟了過去,耍賴皮一般扯著他襯衣袖口,“是就是嘛,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是不是?是不是?”
  溫少賢終於忍不住回頭說:“是,行了吧?”
  我將身體擋在溫少賢前頭,胳膊掛在他肩上,笑說:“其實,我的臉皮比你想象中厚多了。”
  溫少賢手臂環住我的腰,低頭望著我,“是啊,剛剛知道。”
  “可是臉皮厚是臉皮厚,玻璃心是玻璃心,兩樣不衝突,你還是得安慰我。”我厚著臉皮粘在少爺身上。
  我期待溫少賢說兩句貼心的話,可是願望很快就破滅了,因為他把我說的“安慰”理解成另一種“安慰”。最後,我還真搞不懂到底是我“安慰”了他,還是他“安慰”了我,情況有些複雜,還有點少兒|不宜。於是,我的失眠也一下子治好了,再次睜開眼睛直接就是大天亮了。
  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枕在溫少賢的手臂上,我正想悄悄爬下床的時候,溫少賢竟然伸手將我拉進了懷裏。
  “你醒了啊?”我問。
  溫少賢說:“我一會還得去機場。”
  事後許久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溫少賢是連夜抽空趕回來看我,可是當時的我卻一點都沒往這個美好的方向去設想,反而還極哀怨地問他:“周末能回嗎?”
  “能。”少爺依舊是言語不多。
  我點了點頭沒吭聲,溫少賢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以後,如果我爺爺再單獨找你,你可以不用去。”
  “好,我知道了。”我點頭應下。
  當天上午,溫少賢又離開了。我這心頓時像被掏空了,空曠到可以讓人在裏頭騎馬狂奔了,隨後,我過上了自己人生中最漫長且無趣的兩天,度日如年這四個字剛好可以完美的詮釋。
  說是周末回來的溫少賢仍然杳無音信,我想打電話給他又怕影響他,想出去跟吳為廝混吧,又怕神出鬼沒的少爺突然回家找不著我,最後,還是乖乖回家等著。
  晚上,我無聊地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將電視換了一圈,最終停留在了薛子寧的節目上。是重播之前的,應該是我跟他出車禍之後沒多久錄的,因為我還能隱約瞧見他額頭上有一條很明顯的痕跡,他的搭檔還在旁邊時不時調侃起他。
  “子寧,你怎麽破相了?”漂亮的女主持人笑著說。
  薛子寧微笑說:“說來話長。但是,我要提醒觀眾朋友們,不管是開車還是坐車一定要係安全帶,尤其是司機與副駕。”
  女主持人又笑說:“看樣子當時您的副駕還有別人,是異性嗎?坦白坦白。”
  掌控節目整體節奏的薛子寧微笑著將話題岔開並延伸到節目本身,女主持立馬開始默契地配合。
  我忍不住活動活動之前受傷的手腕,也就是突然間,靈光一散,我想到了一件非常之重要的事情。不管我推斷正不正確,可是我的心仍然激動得狂跳了起來。
  於是,我一分鍾也待不下去了。我捏著手機在客廳走來走去,最後還是給陳靜儀打了個電話。
  “悠揚姐,有事嗎?”陳靜儀雖然叫著姐,可是聲音依然還是冷冰冰的。
  “溫少賢跟你在一起嗎?”我開門見山。
  陳靜儀說:“在,我把電話給他。”
  “別別別……”我話還沒說完,電話到了溫少賢的手上,我頓時腦袋開始冒汗,舌頭都開始打結了。
  “怎麽了?”溫少賢的聲音在電話裏傳了過來。
  “我,我沒事,就是想問問靜儀你什麽時候回來?結果她就把電話交給你了。”我終於把這句話完整地說了出來。
  溫少賢說:“我現在還沒登機,你不用等我。”溫少賢的語氣不冷不熱,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電話那頭那位是不是天天把臉頰往我脖子上蹭的男人?真是能裝!
  掛了電話,我依然百無聊賴地折磨著遙控器跟電視機,後來想著反正在家待著也是睡不著,便起身換了身衣服出了門。
  外頭竟然又飄起了雨,我拎了把傘直接去了機場。
  到了機場大概等了一個小時便看到溫少賢低著頭走了出來,身邊居然沒看到陳靜儀。在看到溫少賢的那一刻突然開始不知所措,我竟然很沒種地藏到了路人的背後。
  不過,溫少賢似乎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躲閃的我,三步兩步便已經來到了我的眼前。
  “我不是讓你不用等我嗎?”溫少賢竟然皺著眉頭。
  “我……”我連忙提起手中的雨傘,“外頭下雨了,我就……反正我在家也睡不著。”
  溫少賢仍然擰眉望著我,隔了一會兒又說:“下次要是沒我的批準,深更半夜再往外跑,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我這才鬆了口氣,笑著說:“少爺,您這表達情緒的方式實在是夠嚇人的。我以為你至少能稍微驚喜一下呢,沒想到……啊!你幹嘛?”
  我的話沒話完,溫少賢已經伸出手臂勾住我的腰將我往前輕輕一帶,我便撲進了他的懷裏,我們倆中間還隔著一把無辜的濕漉漉雨傘。
  “這樣呢?”溫少賢竟然在我耳朵輕聲問道。
  溫少賢口中的熱氣落在我耳旁,我極不自在地輕輕推開了他,開始沒話找話,“靜儀呢?怎麽沒看到她?”
  “她明天回。”說完,溫少賢沒給我說話的機會便牽起我的手大步走出了機場。
  回到家,我伺候少爺洗完澡,便也跟著少爺爬上了床。溫少賢攬住我似乎沒有做什麽的想法,我便也安穩地伏在他的懷裏,溫少賢就勢將手掌撫在我的後背。
  沉默了一會兒,我主動開口,“其實,我跟薛子寧真的什麽都沒有,從跟你在一起之後,我一秒鍾都沒有動過跟他複合的念頭。”
  我感覺到溫少賢身體一僵,連撫在我後背的手掌都停了下來,隻是靜靜地放在那,可是卻有源源不斷的熱量從他掌心散發出來溫暖著我的身體。
  “那一回剛好碰上,他隻是送我回家而已,沒想到有個流浪漢衝出馬路,他額頭受傷,我胳膊就……”我歎了口氣,“女人小心眼是正常,怎麽男人也小心眼。”
  溫少賢麵無表情地望著我,我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我大著膽子繼續往下說:“還有,你要是真的不高興了就直接問我,就算是嚴刑拷打也總比給我臉色瞧好吧,害得我還以為你不歡迎我去你那呢。”
  溫少賢終於開了口,語氣又緩又淡,“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很多回,讓你少跟他來往,你為什麽不聽我的?”
  我一個激動從溫少賢身上爬了起來,“碰巧,那真的都是碰巧遇上,我倪悠揚發誓,我要是有一次主動找過薛子寧,我就天打雷……”
  溫少賢沒讓我說完就將我摁在了身下,不過,我瞧他臉上透著愉悅,便抬起手臂勾在他頸上,輕聲說:“別什麽事情都擺在心裏,猜你……挺累的。”
  溫少賢認真望著我,似乎是仔細想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我是……總想到之前看到的,我看過你為他瘋瘋癲癲,也看過你為他傷心絕望甚至連小命都不要,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你的心裏可能滿滿擺的還是他……”
  認識溫少賢一千多個日夜,這是我頭一回聽到溫少賢說這麽多自我剖析的心裏話,而且也是頭一回讓我在少爺眼裏看到了類似不自信的神情。莫名,我心海開始波浪翻滾、轉瞬便翻起了滔天巨浪,或許,我們都是不善於表達自己內心情懷的人,我不會,他更不會,所以,這不長不短的三年,我們都活在猜疑裏,猜測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份量,猜測對方心裏是否還住著別的什麽人,等等的等等。就算之前的三年我們不是白活,那也是毫無質量的三年,蠢蠢欲動卻自我克製的三年,或許現在是敞開心扉的時候了。
  我很久之前就已經學會不在衝動之下說一些不過大腦的話,可是今天晚上那句話明明在我腦海中來回走了數十遍,我還是非常想將它說出來,最後,我真的貼在溫少賢耳朵對他說了。
  就在前兩天,我在報紙上掃到一段話,說的是關於男女之間的幾次競技。由於內容頗為無聊,所以我隻記住了兩點,那就是誰先開口說我愛你,誰先開口說結婚。
  先說我愛你的一方無疑是愛對方愛得比較多的一方,好吧,我們暫且把這稱之為愛。可是,我卻又並不清楚自己愛溫少賢有多深,就是在這種不明不白的時刻,我竟然很不負責任地對溫少賢說出了這麽神聖且沉重的話。
  如果是在激烈的高|潮未退散的眩暈之際,我說了也就說了,隻當是意亂情迷之下的情不自禁,可是當下我們沒有上床、沒有接吻,甚至隻是像老夫老妻一樣靠在一起,如此清醒且未沾染半點情|欲之下,我竟然說了這麽一句喪盡天良的情話,還真是太不應該了。
  我覺得我破壞氣氛了,因為溫少賢向來波瀾不驚的雙眼中像是露出了一些奇怪的神色,說驚恐,也不完全是,說詫異,也不十分準確,說是不可置信,好像沾點兒邊。
  說完之後,我的臉開始發脹,而且有一種想迅速逃離現場的意願,隻是溫少賢的手掌還摁在我的雙肩,而且十指用力,我感覺有一種熾熱的力量快要陷進了我的體內。
  我,似乎把少爺嚇得不輕。
  雖然這句情話說得有些魯莽,可是脫口而出之後,我也並沒有後悔,甚至看著溫少賢有點呆滯的模樣,還難得讓我有點沾沾自喜。
  沒想到,我也有讓少爺慌亂的能力,我開始得意。
  隻是得意沒有超過三秒鍾,溫少賢便低頭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直將我吻的天旋地轉、呼吸急促,他才鬆開我,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比我剛剛那句技術含量更高的話語。
  我頓時就石化了。
  我覺得少爺還真是個不服輸的個性,就因為我對他說了一句我愛你,他就在五分鍾之內,把我的得意狠狠踩在了腳下。
  前一分鍾,我還因為溫少賢眼中呈現的慌亂而得意,這一分鍾,我便更加原生態地呈現出一種呆雞的狀態。
  “倪悠揚,跟我結婚。”
  我發誓自己沒有聽錯。
  隻是,我仍然選擇不敢相信。
  溫少賢對著呆滯的我又重複道:“跟我結婚。”
  這次,他看著我,絲毫不像開玩笑,更不像是神誌不清,他,到底是怎麽了?
  “我說的話,你沒聽懂嗎?”溫少賢開始追問。
  半晌,我才重重地點頭,“聽懂了,隻是我沒弄懂,你……是在求婚嗎?”
  溫少賢彎起嘴角,“理解字麵意思有這麽難嗎?”
  我仍然處在一個極不真實的狀態下,或許外太空失重的感覺就是我此刻的感受。溫少賢,他竟然在我跟求婚?好像也不完全對,與其說是少爺跟我求婚,還不如說是少爺對我發布了一條讓我跟他結婚的指令。
  不是,倪悠揚跟我結婚吧?也不是,倪悠揚嫁給我吧?
  真的隻是一個指令,一個命令,仿佛隻要他一開口,我馬上就會屁顛屁顛無條件服從似的。於是,性格刁鑽的我說了一句有點兒歹毒的話,“我……沒想過結婚的事情。”
  “那就現在想。”溫少賢這人果然不講理。
  我在溫少賢的注視下,忍不住說:“你爺爺他……”
  “他是他,我是我。”溫少賢打斷了我。
  “我……”左顧右盼之後,我特別虔誠地說,“我想上廁所。”
  說完,我想推開他跳下床,可是溫少賢又將我拉回身邊,“想完了再去。”
  我清了清嗓子,半晌才徹底地冷靜下來,我覺得此時的麻煩完全就是剛剛自己的不理智求愛造成的,可是後悔顯然已經沒有用了,我硬著頭皮說:“我覺得我們認識的時間還不夠長。”
  溫少賢微微蹙起眉頭,“三年還短嗎?”
  是啊,三年一點也不短,甚至已經超越了我跟薛子寧的戀愛時長,可是,到眼下這一秒,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輩子跟溫少賢一起生活的畫麵。我以為,我們隻是普通的一對成年男女,覺得開心就在一起,如果哪天不開心了,我們也能和平地、友好地永遠離開彼此的生活,而不再有任何交集。即使偶然遇見,也能相視一笑,然後平靜地轉身離去。
  “你……真的是認真的嗎?”我忍不住問了一個傻缺的問題。
  溫少賢仍然一臉嚴肅,“我對你說過的哪句話不認真?”
  我低頭皺眉想了許久,久到我以為溫少賢會主動開口對我說“隻是玩笑”,可是他沒有,他一直極有耐心地等待著我。時間一分一秒在走,我仍然沒有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最後,我把心一橫,然後大著膽子主動將溫少賢壓在身下,我覺得,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一定是最不傷和氣且完美的方法。
  我壓在溫少賢身上,用從未有過的主動來挑|逗他,真誠地希望他在淪陷之後,把這個問題忘到九霄雲外去。
  不過,我估錯了,如果溫少賢真能在這點誘|惑下屈服,他就不是溫少賢。
  溫少賢麵對我的主動,隻是微微勾起嘴角,然後手臂稍一用力,我就被他翻身壓在了身下。沒想到,轉瞬之間,我這個原本想進行強|奸活動的罪犯即時變成了被欺壓的受害者。
  溫少賢眼神中透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凝重,“倪悠揚,你到底在怕什麽?”
  我怕,十分的怕,我可以對他說,我在怕自己滿心歡喜地做起與他結婚生子的美夢之後,結果卻真的變成夢一場。
  我怕別人給我編織太美麗的夢境,因為我知道自己會百分百入戲進去,等我完全走入到那個情境中去的時候,對方卻突然間狠心地拆卸掉那些唯美的事物,然後我的夢境又變成了一片荒蕪的廢墟,隻剩下我一個人,坐在那殘破的空間久久回不了神。
  當年,薛子寧就是這麽幹的,結婚生子,所以的一切我們都打算好了,甚至說句不怕別人笑話的,我們連未來的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甚至細致到男女。
  當薛子寧離開,我好不容易把那片廢墟縫縫補補,至少不再風吹日曬雨淋,而我也可以堅強、可以獨立,可以離開任何一個人都好好地活下去。
  我早已經學會不再做夢了,尤其暢想自己與溫少賢那虛無縹緲的未來。
  或許,我潛意識當中覺得自己跟他根本不可能有未來。就像是王詩瑜說的,我從現在開始狂奔,也追趕不上溫少賢的腳步,更何況,還有他的爺爺橫在我們中間。
  “我們倆根本不適合結婚,你能想象我們白發蒼蒼坐在一起的畫麵嗎?”說這話的時候,我竟然眼眶一熱,差點把自個弄哭了。
  “我們不適合結婚,那適合做什麽,你說給我聽聽。”溫少賢眉頭越皺越緊、語氣越來越冷,我知道他已經是非常不高興了。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現在這樣不好嗎?”
  溫少賢摁在我肩頭的雙手緩緩鬆開,應該是被氣得不輕,“那你剛剛為什麽要對我說那句話?”
  “好吧,其實我也很後悔,我不應該說那句話的。”我知道自己這句話異常欠揍,說完之後,我竟然還不怕死地看著溫少賢的眼睛。剛剛的溫柔情人果然不見了,溫少賢又變回以往麵無表情的樣子。
  溫少賢又被我氣走了,在這個一直飄灑零星小雨的夜晚,而且,還沒忘記摔我的門。
  等那一聲摔門聲傳進我的耳朵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幹了多麽愚蠢的一件事情。
  以溫少賢的個性,他是不會在衝動之下說一些不過心的話,所以,結婚這兩個字他也一定不是一時衝動脫口而出的。
  當我想到這個事實,連忙奔下床拎了把雨傘就追了出去。
  溫少賢的車已經走了,我連忙攔了一輛出租車把溫少賢住處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出租車到溫少賢住所樓下的時候,我甚至連錢都忘記付便衝下了車,後來被司機叫住才胡亂掏出錢扔給他。我覺得我必須要在下一秒就看到溫少賢,我要把內心深處的渴望與膽怯統統說給他聽,我要告訴他,站在他身邊我有多麽的不自信,站在他爺爺的麵前我又有多麽的惶恐;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怕自己的夢境破滅,我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我一直在原地停留,沒有一點進步;我還要告訴他,我有多麽多麽討厭之前的自己;最重要的是,我要告訴他,我對他說的那句“我愛你”是千真萬確,而且絲毫未曾後悔,那就是我心底最渴望告訴他的話。
  那麽多洶湧而出的情緒纏繞著我,隻要溫少賢打開門,我要第一時間撲進他的懷裏盡情宣泄,哪怕明天無路可走,哪怕明天還剩下孤零零的自己麵對接下來的生活,我想,我也不會再退縮。
  在捶了好幾分鍾的門之後,我意識到一個憂傷的事實,原來溫少賢並沒有回來。
  剛剛的躊躇滿誌一點一點地消散,或許,現在溫少賢打開門,我也不一定能有勇氣跟他說些什麽。我很茫然地在門檻上坐了足足一個小時才想起給溫少賢打個電話,可是,電話裏傳來親切熟悉的女聲告訴我他已經關機了。
  我心頭發涼,溫少賢似乎在突然間又站在了一個離我非常遙遠的地方,到底是我把他推到了遙遠的地方,還是他本身就沒離我近過。
  回家的途中,雨勢漸大,我卻不想攔車,撐著傘在雨中走得很慢。
  我開始反複想關於結婚這兩個字,這算是溫少賢給我的承諾嗎?為什麽我連信任一個人的勇氣都尋不見了,我這是病態了嗎?
  我到底想不想跟溫少賢一起呢?
  回去的路上,我不停不停地問自己這個問題,可是我找不出答案,更多的還是恐懼,我怕陷進自己的夢裏,非常怕。
  之後的兩天,溫少賢沒有聯係我,我也沒有再打他的電話。我想,他一定被我氣得不輕,可是,我卻再也找不到勇氣去跟他說一些豪言壯語,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可是我還是隻會等,什麽都不會。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窩囊廢,連在溫少賢麵前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找不出來的窩囊廢。
  因為溫少賢的關係,連直播時我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經常性前言不搭後語,直到接進一位聽友的電話,我才靜下心來。
  對方說他姓陳,聽聲音應該是一位挺年輕的男性。
  “最近我覺得很煩。”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我開玩笑道:“是啊,最近股市行情很不好啊。”
  小陳聽我這麽一說,便笑出了聲音,笑完之後又無限傷感地說:“股票可以自己選,可是為什麽選個自己喜歡的女孩結婚卻這麽難呢?”
  “兩情相悅,覺得誰也離不開誰的時候,就應該結婚啊,這一點也不難。”我說。
  小陳又歎了口氣,“我爸媽一直不喜歡我女朋友。我有的時候搞不懂,我到底是給自己找喜歡的女人,還是給父母挑喜歡的兒媳。”
  似乎是感同身受,我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那你有沒有問過他們為什麽不喜歡你的女朋友?”
  “他們嫌她沒念過大學,嫌她農村丫頭。她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家裏非常窮,真的窮到大學都念不起,而且還早早地出來工作養家,我真的心疼她。”小陳越說聲音越小,最後變成了一聲歎息。
  “既然遇到阻滯,做為男人就更不能消沉了。”我認真地說。
  小陳頓了頓,“問題是,現在她扛不住我家人的壓力,開始退縮了,她說要跟我分手。”
  “你的意思呢?”我問。
  小陳語氣甚為堅定,“我當然不會放手的,我愛她,我這輩子就是要跟她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麽,我眼眶有點熱,突然間很羨慕那個被熾熱愛著的女孩,我微笑直說:“好羨慕她。”
  小陳似乎還在苦惱,“可是她現在堅決要跟我分手,鐵了心地分,連電話都不接我的,我也找不到她。所以,我希望您能幫助我。”
  “一定。”我說。
  小陳說:“她一直愛聽你的節目,我想現在她有可能也在聽,所以,我有幾句話想在這裏跟她說。”
  我說:“好,那我現在把時間交給你,我相信你一定能挽回你心愛的姑娘。”
  “好,”小陳清了清嗓子,似乎帶著緊張,“小媛,你回來吧,找不到你,我都快要急瘋了。我想對你說,這個世界上,你不用要求每一個人都接受你喜歡你,你隻要有我就夠了。還有,就算我爸媽現在不接受你,可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我相信他們總有一天能看到你的好、你的善良。隻要你回來,我們就結婚,就算得不到爸媽和親人的祝福,我也要跟你結婚。我們結了婚就生個小孩,然後我們帶孩子去給我爸媽看,他們一定會喜歡孫子,然後就會慢慢接受我們,到時候,一切的問題就全都解決了,你看,多簡單啊。”
  做了這麽久的節目,我的聽眾大多都是把我當成發泄桶,將對某某人的怨氣怒氣一骨腦地往我這倒,我也大多數放縱著他們的行為,偶爾還加入他們一起謾罵。可是,我從從來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自己的聽眾感動到淚流滿麵,是的,我居然坐在直播間裏很不專業地袒露出了不該有的情緒,就像上次辱罵包小三的中年禿頭男子一樣,無法抑製。
  就在這時,導播對我發來消息,是一條非常振奮的消息。原來,小陳的女朋友小媛竟然真的在聽我們的節目,而且還打來了電話,現在,正在線上等著我的接聽。
  我清了清嗓子對線上的小陳說:“小陳,我相信你剛剛的那段話小媛一定能聽到,也感謝你讓我和所有的聽眾再一次相信了愛情,你是英雄。現在,你掛了電話之後不要關掉收音機,我們稍後會有驚喜送你給,千萬不要走開。”
  小陳對我興奮的語氣似乎有些不理解,不過他還是說了聲“謝謝”便掛了電話。
  我從來沒有因為接聽一個聽眾的來電而緊張成這副德性,所以,我的聲音都跟著有些顫抖,“喂,你好,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喂,九九姐,是你嗎?”女孩的聲音帶著一點膽怯與不自信。
  我按捺著激動的心情,“是我,晚上好,現在你告訴大家你的名字好嗎?”
  她說:“我叫小媛。”
  說完之後,她竟然沉默了下來,似乎在緊張。
  我引導,“跟大家說說你的故事好嗎?”
  小媛“嗯”了一聲,緩緩說道:“他名牌大學畢業,而我卻連大學都沒念過,他爸媽全是大學老師,而我媽卻連小學都沒畢業,原本我以為跟他在一起是我的幸運,可是後來我覺得我真的是他的負擔。他媽媽說得很對,他是要飛翔的,而我卻沒有翅膀,他拖著這樣的一個我,他飛不動的,即使飛起來了,也很快會跌落到地麵的,所以,我離開,我想看到他自由自在地飛,而不是帶著我這個累贅……”
  線上一片安靜,我擦了擦眼角,才意識到自己在落淚,我稍稍控製了一下情緒,輕柔地對她說:“小媛,我想剛剛你一定聽到小陳的話了吧?聽完他的話,你覺得自己還是他的負擔嗎?我覺得你有幾句話說得並不對,有了你,他也並不是飛不起來,相反,他可以飛得更高更好,而他更願意將手中那根長長的線交到你的手上,或許,你看不到他可以看到的美麗風景,但是,你可以拉住那根長長的線,看著他飛翔,他也一定更樂意將他看到那一切美好描繪給你聽。小媛,不要再錯過,他愛你,你愛他,你們相愛著,相信我,兩情相悅才是天底下最難遇見的事情,其它的真的不重要。”
  我鮮少有這麽感性的時候,說著說著並不自覺地又流淚了,導播們也都愣在那裏,我側首一看,連吳為也在外頭一臉詫異。
  小媛似乎被震動了,語氣帶著興奮與急切,“九九姐,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其實剛剛聽到他的話,我就在反省了,聽完你的話,我覺得我離開他的決定真的太自私了。從現在開始,我一定繼續去學習,雖然我再努力都不一定能跟他一起飛翔,但是我就是在地上用我的兩條腿追也爭取不落得太遠,因為……我愛他。”
  聽小媛說完,我竟然一句話都說不上來,我的情緒真的失控了,我竟然被別人的愛情感動到淚水橫流。從薛子寧離開,我就堅定地認為愛情是個可怕的東西,現在雖然跟溫少賢在一起,我一直都還處在膽怯的狀態下,我那麽固執地把我們當成是各取所需的成年男女,甚至連對方許下的承諾都那麽地不願意也不敢相信。
  這天,我首次在直播時間毫無職業道德地跑出了直播間,所有人都呆住了,吳為在情急之中冷靜地坐進了直播間替我收拾了爛攤子。
  我衝出電台,晚風很大,我在無人的大街上捧著手機開始播打那個一直沒有勇氣播出去的號碼。
  占線,占線,一直占線……
  我像個固執的石頭一樣,一遍一遍不停不停地播打著溫少賢的手機,仿佛我不將這個電話打通,我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其實我並不知道我要跟他說什麽,或許我隻是想聽到他的聲音,可以讓我變得執著堅強而永不退卻的聲音,也或許,我隻是想聽他連著名帶著姓叫我的名字……
  想著想著,我覺得自己或許並不期待他說些什麽,我隻是想知道我跟他之間還緊密連接著,而我隨時可以把手放進他的手中。
  占線,仍然在占線,電話中的女聲孜孜不倦地對我訴說這個事實。
  溫少賢到底跟誰在打電話呢?什麽表情什麽聲音?而我將電話打進之後,我應該第一句話說什麽呢?
  沒想到電話終於通了,而我竟然已經淚流滿麵。
  溫少賢的聲音傳來,我抓著手機雙手忍不住開始顫抖,抹掉臉上的淚水,靠向身邊的路燈,“溫少賢,我不想……不想跟你分開。”
  電話中開始靜默,我以為溫少賢至少會說點什麽,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掛斷了我的電話。
  我靠著路燈,雙腳在發抖,甚至連支撐自己的力量也使不出來。為什麽我總是將自己弄得像個跳梁小醜一般讓別人一次又一次的踐踏?我有些不甘心、有些怨恨,可是,看著手機,我卻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播第二次。
  抬頭,發覺雨霧又開始漫天飄灑,暈黃的路燈下,像是聚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從未覺得自己像此時這麽可悲加可笑,戀愛或許是兩個人的競技,可是選錯了對手,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就一敗塗地。
  而我,似乎就是選錯了對手,可怕的對手。
  我抹了抹眼角,很濕潤,可是我不知道是雨霧還是淚水。低下頭往前走,漫無目的地走,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卻隻是想往前走,覺得胸口很悶,有一種情緒在胸腔不知道如何才能揮散出來?
  還沒走出幾步,就有一輛熟悉的車停在了我的身邊,帶著輪胎摩擦地麵的尖銳聲。然後,我愣愣地看著溫少賢下車,並且用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一臉茫然,溫少賢似乎像是鬆了口氣,打開車門將我塞進了車裏,然後從另一邊上車。上車之後,他一句話沒說便伸手在我腦後稍稍用力,我不由自主順著他的力量就將臉送到他麵前,再然後,溫少賢低頭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
  反應過來的我用推開他,氣喘籲籲地瞪住他。
  溫少賢抬手用指肚擦掉我唇上的晶瑩,輕聲說道:“為什麽電話一直占線?”
  我沒有埋怨他關鍵時刻掛我的電話,他卻先挑起了我的毛病,我不高興地說:“你為什麽掛我電話?”
  我的話說完之後才陡然反應過來,原來剛剛溫少賢也一直不停地給我打電話,還真是兩個執著的傻缺!想到這裏,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升騰,或許,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胡思亂想,而溫少賢他也許並沒有我想的那麽複雜難懂。
  “沒電了。”溫少賢一臉淡然,“而且我更想當麵聽你說,剛剛電話裏那句我沒聽清,你現在說吧,我聽著。”
  “我……”我咬了咬下唇,“我不記得剛剛說什麽了。”
  溫少賢唇角帶著笑,“那我來提醒你,你剛剛說不想跟我分開是不是?”
  我低下頭不出聲。
  溫少賢將手掌放在我的後頸望著我說:“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跟你分開了?”
  我搖頭,又點頭,點完頭似乎也覺得不對,溫少賢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並將我輕輕摁進他的懷裏,聲音無比的輕柔,“你這個人除了胡思亂想,真的什麽都不會。”
  我眼眶又一次開始發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且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我選擇將自己的臉埋進溫少賢的懷裏。
  我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可是我似乎能感覺到他此時一定麵帶微笑。他的手放在我的發上,很輕很柔地撫著,現在,我覺得我愛這個男人,而且,非常愛。
  半晌,我抬起頭問:“結婚的話還算嗎?”
  溫少賢揚起嘴角,“到現在你還不信我?”
  我點頭,含淚,開始傻笑,我覺得自己快讓自己給弄瘋了。
  溫少賢再一次把我攬進懷裏,“又哭又笑的,一臉傻樣。”
  我將臉緊緊地貼在溫少賢的胸口,車外風雨開始飄搖,而車內溫暖依舊。半晌,我抬頭說:“我們……回家吧。”
  溫少賢點頭,發動車子,啟動之後,卻將另一隻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緊緊地攥著。
  我側首望去,正好望著溫少賢好看的側麵,微微蹙眉,認真地開車。
  突然間,我感覺漫山遍野的山花兒在我眼前同時綻放了,心頭滿滿裝著無處揮發的甜蜜,我想,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春天來了?
  我沒想到溫少賢竟然將我帶回了他的家。
  我在樓下硬著頭皮說:“還是上我哪裏吧?你這裏我沒有衣服換呀。”
  溫少賢顯然沒有理我的意思,徑直拉著我往樓裏走,還沒忘對保安微笑點了點頭,可是微微側首望向我的時候又是一臉嚴肅,“我早讓你把東西搬過來,你不聽,活該!”
  我頓時閉上嘴,進了電梯之後,才在溫少賢背後開口道:“人家明天還上班呢,總不能還穿這身吧?而且我還淋了雨。”
  溫少賢回頭盯住我,原本想說什麽,可還是沒說,然後伸手摁了一下電梯,電梯頓時重新合好緩緩開始下行。我咬著嘴唇,心頭美美的。
  回到我的住所,剛進門,溫少賢便冷著臉吩咐道:“倪悠揚,我給你三天時間,把你的生活必需品搬過去,能不能完成?”
  我撓著頭,“不用這麽緊迫吧,最近我工作還挺忙的。”
  溫少賢依舊一副別人欠他十萬八千兩銀票的模樣,“那我就讓靜儀找人,你自己選。”
  “好,我搬我搬,我自己搬還不行嗎?”
  我轉身,帶著些許不高興進屋,沒想到,溫少賢伸手拉住我,並將我摁坐在了他的腿上,“聽我的話有這麽難嗎?”
  我抬手擔在他肩上,討好地說:“你看,你也沒照著聽話的找,我就是個別扭的女人,要不,你換一個聽話的?啊!疼!”
  溫少賢伸手在我腰眼捏了一把,嘴上卻說:“這個提議甚好,明天我就換了你。”
  溫少賢這個長年走嚴肅路線不喜玩笑的男人竟然也開始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我說一些毫無營養且毫無意思的廢話。不過,不得不承認,我喜歡這樣的溫少賢。
  我低頭將臉貼在他的肩窩,說了一句極不要臉的話,“我知道你舍不得換我。”
  溫少賢輕笑出聲,“那可不一定。”
  我總在想,兩情相悅然後談情說愛,再仔細一分析,什麽談情說愛,其實就是一對男女膩在一起說著毫無意義的廢話而樂此不疲,可看在外人眼裏就是一對傻缺在肉麻兮兮中自娛自樂,這,大概就是所謂愛情。
  溫少賢說完“不一定”之後,我便湊過去在他耳垂上狠狠輕輕咬了一下,然後狠聲說:“我還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是一個特別記仇的女人。”
  溫少賢可能沒想到我會在突然間“襲擊”他,身體跟著一僵,而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他摁在了身下。眼睜睜看著他開始解我衣服的扣子,我才想著是不是要跟他解釋一下,剛剛我真的隻是就近咬了他耳朵,而且是毫無情|欲色彩的咬,與挑|逗真的真的是無關啊。
  不過,似乎已經來不及了。
  第二天一早溫少賢就離開了,沒多久陳靜儀就帶著一路人馬殺過來了。看這情形,我隻能是跟馬老大請個半天假了。
  馬老大在電話裏例行把新仇舊恨排列起來將我臭罵半個小時之後竟然準了。
  我並沒有太多的東西收拾,隻是帶了些經常穿的衣服跟自己的化妝品。
  陳靜儀微微揚起嘴角,“悠揚姐,你明顯在應付他啊?”
  我打開冰箱取出兩瓶可樂,遞了一瓶到陳靜儀手上,“這可是你說的,我哪敢應付少爺?”
  陳靜儀低著頭就笑了起來,眼鏡後麵的小臉非常精致,還難得帶著一種少女般的稚氣,因此我邪惡地推斷,她應該連戀愛都沒談過。
  陳靜儀在我麵前不再擺出冰山臉,似乎完全放鬆了下來,“其實溫先生是很溫和的人,從來不會很大聲地訓斥別人,倒是你,經常把他氣得夠嗆。”
  我笑說:“他把我氣得半死的時候你沒見到過。”
  陳靜儀望著我笑了起來,臉頰上竟然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我覺得你跟溫先生很有緣份的。從第一次見麵就像是小說上麵的情節似的。”
  我心思微動,這小姑娘怎麽會知道我跟溫少賢第一次見麵的情形?溫少賢像是會與人分享經曆的人嗎?根本不可能啊。
  我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形?”
  陳靜儀說:“你喝多了不記得了,其實你的衣服都還是我替你脫的,而且,你不僅吐了自己一身還吐了溫先生一身,他的臉都被氣綠了,可你醉到什麽都不知道了,第二回,也是我……”
  我頓時從沙發上蹭一下站了起來,“靜儀,你是說兩次在XX酒店的房間裏,都是你替我……脫的衣服?”
  陳靜儀瞧我一臉驚訝,忍不住低下聲來,“是啊。”
  “溫少賢!”我氣得差點將可樂瓶給捏炸了。
  陳靜儀似乎被我嚇得不輕,推了推眼鏡壓根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了。
  “那個王……溫少賢在哪裏?”我原本想說王八蛋,可是頓了一下還是咽了回去。
  陳靜儀不安地說:“他下午下午都有會。”
  我收拾情緒,掛起溫和地笑意對陳靜儀說:“靜儀啊,麻煩你轉告他,說我晚上在家裏等他,讓他早點回啊。”
  陳靜儀不安地攪著手指,似乎在努力回想自己到底說錯了哪句話。
  民間有句老話叫做“破罐子破摔”,而三年前的我就是懷抱著這個宗旨才爬上了溫少賢的床,可是現在陳靜儀居然告訴我,那兩次在酒店房間我跟溫少賢什麽都沒發生,這不是晴天霹靂是什麽?
  好吧,我覺得有必要交待下,其實經過兩次酒店事件再到自殺事件之後,自殺未遂外加心灰意冷的我主動爬了溫少賢的床,可是當時,我是以為之前酒後亂性已經亂了兩次了,就開始破罐子破摔。換句話來說,如果之前我們壓根沒有任何親密接觸,那不是換成我厚顏無恥地先爬少爺的床了嗎?
  這、這到底叫什麽事?
  溫少賢也太不講究了,他難道不是應該拒絕我嗎?可是偏偏他沒有,從這一點上看出來,他的人品似乎也不怎麽樣!
  我坐沙發上越想越生氣,而三年前的記憶卻越來越不受控製的在我腦海中衝撞。
  當時,溫少賢將我送進了一所私立醫院。病房異常寬敞明亮,而我就跟一個見不得光的吸血鬼一樣大白天也讓護士幫我把厚厚的窗簾擋上。我不想看到外頭的世界,我總覺得連外頭的一草一木都在嘲笑著我的無能。我固執地將頭都蒙在被子裏,不想見光,更不想見人。
  那時候的溫少賢好像也不怎麽繁忙,每天晚上都會過來看看我,不過,他經常性隻是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翻翻書,似乎也從不想與我攀談。
  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問他:“你為什麽要管我?”
  溫少賢自顧自翻著書,連眼光都沒掃我,“閑得無聊而已。”
  我寒著臉,“我要出院。”
  溫少賢沒出聲,甚至也沒把目光在我臉上停留。
  我想到酒店兩次的經曆,便自暴自棄地說:“你有女友嗎?”
  溫少賢合上書開始把目光放在我臉上。
  我清了清嗓子,厚著臉皮問:“你對我感興趣是不是?”
  溫少賢彎著嘴角沒說話。
  最後,直到我出院了,他也沒有對我表達他到底對我感不感興趣,不過,他卻給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就是我一直做到現在的工作。
  他甚至還給我安排了一處住所,那時,我才頭一回見到陳靜儀。
  等我接觸了新工作,認識了吳為馬老大之後,我才慢慢發覺,原來這個世界並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在我慢慢開始喜歡這份工作的同時,也漸漸覺得自己之前的要死要活是多麽缺心眼兒。
  溫少賢仍舊對我不冷不熱,久不久會帶我出去吃個飯,也基本上是默默無言,我也無力揣摩。反正他領我出去我就出,帶我吃飯我就吃。
  一切平靜安穩,直到薛子寧在第一個電視節目上獨當一麵,我才發覺自己仿佛在突然間崩潰了。
  望著電視屏幕上跟我耳鬢廝磨了許多個日夜的男人站在舞台中央揮灑才華征服著觀眾,眼睛還是那雙眼睛,鼻子也還是那個鼻子,可是他卻再也與我沒有了關係。
  那一個瞬間,已經幾個月沒碰過酒的我又一次把自己喝多了,為了一個沒法忘記的男人,心痛的感覺又一次在我身體內鮮活,像是五髒六腑被生生撕裂,疼得我找不到出口。
  當天晚上,剛好溫少賢出現了。
  其實,我雖然喝了不少酒,可是我的大腦還算是清醒的,至少還能記起自己做了什麽。
  我很主動,從未有過的主動,帶著破罐子破摔的決然。我把溫少賢壓在身下,解他的衣扣,他沒有反抗也沒有拒絕,似乎像是帶著一種淡然,甚至篤定我隨時都會放棄。
  那個晚上,我勇猛了、出息了,跟誰也沒商量便自己將自己扒光了,終於,溫少賢翻身將我壓在了身下,帶著一種急切進入了我的身體。
  當時的我清醒著,所以,我哭了,然後,溫少賢低頭吻了我。
  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那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次。第一次吻我,第一次撫|摸我的身體,第一次讓我感受到他冰冷嚴肅的外表下也有普通男人的本能欲|望。
  男人女人,一旦打開了欲|望的匣子,自然是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以至於,我們整整維持了三年的友好往來關係。
  我認真地想,如果當年沒有我的主動,我跟溫少賢會發展成什麽樣?
  就在我還沒有把這個答案想出來的時候,溫少賢也沒有讓我失望,真的早早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靜儀說你找我有急事?”溫少賢進門便問。
  由於剛剛的回憶有些成人級,突然間,我竟然有些尷尬。
  尷尬了半晌之後,我問:“為什麽沒有告訴我,我們在酒店壓根什麽都沒發生?”
  溫少賢目光一怔,隨即揚起嘴角,“你問過嗎?”
  “那、那我主動的時候,你應該拒絕我啊。”我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為什麽要拒絕?”溫少賢竟然一臉平靜。
  我被氣得快跳起來了,“這意義根本不同,如果之前我們有發生,那就是你先占我便宜,可是如果之前什麽都沒發生,那不就變成是我死皮賴臉的先主動了。”
  說完之後,我感覺臉開始發漲,連耳朵根都燙了起來。
  溫少賢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將我拉進他懷裏,“都過去這麽久的事情了,你能不能不想了?”
  我抬手推在他的胸膛,一副抗拒的模樣,“你是個騙子。”
  溫少賢微笑點頭,“好,我是騙子。”
  我崩不住也跟著搖頭笑了起來,“孽緣。”
  溫少賢將我摁進他懷裏,嗅著我剛洗完的頭發說:“好香。”
  我一臉鄭重地說:“別轉開話題,我問你,你是不是第一次看到我就喪心病狂地愛上我了?”
  聽完我的話,我明顯感覺到溫少賢的身體微微一僵,片刻之後,他才點頭,“你說是就是。”
  沒想到,後來,一整晚,溫少賢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我半夜醒來發現他並沒有在床上。我下床找他,發覺他正站在露台上。
  他似乎很入神地想著什麽心事,連我開門的聲音,他都沒有聽到。
  我光著腳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他,他微微一怔,然後轉過身將我攬進了懷裏,“怎麽沒睡?”
  “你為什麽不睡?”我問。
  溫少賢輕笑出聲,“有人打呼,很吵。”
  “真的嗎?不會吧?”我震驚。
  溫少賢沒理會我,卻將我抱了起來,“怎麽連鞋也不知道穿?”
  回到房間,溫少賢將我擱回了床上,躺在了我的身邊,“今天,我跟我爺爺說了我們結婚的事情?”
  望著溫少賢的臉,我不安地問:“他一定發脾氣了吧?”
  溫少賢笑了笑,“雖然沒有發脾氣,不過,真的很不高興。”
  我有點蔫,“那怎麽辦?”
  溫少賢低頭瞧著我說:“其實有辦法的,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連忙點頭,“你說,我肯定願意。”
  溫少賢並沒有告訴我他到底要用什麽辦法,可是到最後關鍵時刻堅決不用安全措施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他出的是什麽餿主意。
  看來,他還真是我的忠實聽友,連別的聽友的損招也學得有模有樣。
  我的反抗沒有用,活動結束後,我氣得直想對他動粗,可是又不敢,隻能是翻個身將後背對著他宣布自己的不愉快心情。溫少賢靠了過來,我依舊閉著眼睛,一聲也不吭。
  “生氣了?”溫少賢的語氣中明顯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我點頭,“結婚是結婚,生孩子是生孩子,想結婚不代表想生孩子。”
  溫少賢板過我的身體,迫使我看著他,“你看你剛剛還說什麽你都願意。”
  我皺眉,“可是,你爺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老人家,你爸媽當年帶著你回去,他不也沒原諒他們嗎?”
  溫少賢眼神一黯,我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從來沒跟我提過他的父母,一定是心裏還有傷痛沒有平複。
  “要不,我們還是換個法子吧,這樣肯定不成。”我開始轉移話題。
  溫少賢眉頭鬆了開來,“那時他還不是老人家,現在不同了。”
  我不高興地說:“我還想著結完婚周遊世界呢,我不想生小孩。”
  溫少賢笑了起來,“帶孩子一起。”
  我撓了撓頭仍然打不開這個結,想到上次電台同事林姐家那個摔壞我台麵上水晶蘋果的調皮搗蛋的兒子,我頭皮開始發麻。
  轉回頭看著溫少賢若有所思的臉,我又開始忍不住在想,若是生個孩子長得像他爹溫少賢這樣俊俏,似乎,也挺不賴的。
  不過,溫少賢的如意算盤似乎打錯了,因為後來忙活了一整月,伴隨著我大姨媽的到來,宣布我們的努力變成了一場空。
  “我該不會是個不孕不育患者吧?”我窩在沙發上憂傷地說。
  溫少賢坐在不遠處的書桌前看著電腦,“才一個月而已。”
  我歎了口氣,“這可能是天意。”
  溫少賢笑說:“說什麽傻話?”
  我跳下沙發,走到溫少賢身後從背後抱著他說:“還有個事情我可得提前跟你打招呼。”
  溫少賢拉住我的手,側首問:“什麽事?”
  “我爸可是個老古董,他要是知道自己女兒未婚先有子,得要了我的命,還有……你的命。”我誇張地說著。
  溫少賢勾起唇角,“那我們就先結婚?”
  我連忙說:“不行不行,萬一再把你爺爺氣壞了,再說了,當時你爸媽就是因為瞞著他偷偷結婚,他才一直不原諒他們的,我們可一定不能這麽做。”
  溫少賢近些日子有些變化,就是偶爾會主動跟我提起他的父母,似乎一切陰霾都在過去,溫少賢也越來越平和,而且,對於我的一些毫無營養的小玩笑,他也漸漸學會了應對與樂在其中。
  溫少賢捏了捏我的臉頰,“聽你的。”
  我頓時心裏頭美開了花,從認識溫少賢第一天開始,全都是他下指令,然後我無條件嚴格執行,現在,他也會偶爾鬆開手掌,將我從他掌心中放出來透口氣,說話的語氣也經常打著商量。
  或許,以往我對溫少賢有一些誤解,他其實一直是一個溫柔如水、極有涵養的優質情人。可為什麽我以往會把他想得那麽偏激與冷漠?現在一想,或許偏激的那個是我。
  看,我們現在真的算是非常幸福的一對男女,當然要除了老爺子的反對還有我有可能不孕不育這兩件煩心事兒。
  雖然溫少賢已經說了下個月再努力,我還是忍不住在大姨媽一離開便去醫院做了個婦科檢查。
  結果是我一切都正常,或許真是我太緊張了。
  不過在醫院領結果的時候,我還是碰上了一個熟人。
  她的肚子已經比較明顯,人也稍稍豐腴了一些,臉上的微笑很溫和,往矯情點說,那可能就是傳說中母性的光輝吧。
  “最近還好嗎?”她問。
  我點頭,輕鬆地說:“挺好的。什麽時候能吃上你們的喜糖?”
  周曉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微笑說:“我們還在商量是生完再結還是結完再生呢?別傻站了,我們去後麵坐坐吧。”
  我點頭,跟著她來到了醫院住院部的大院,我們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
  “這樣上班會不會太辛苦?”我望著她的肚子問。
  周曉清搖頭,“不會,我本來就不愛在家裏悶著。”
  周曉清的目光很清澈,我覺得她應該是一個好女人,薛子寧愛上她我也並不意外,隻是我一想到她坐在梁文增車裏時的笑容,我的心還是忍不住像是被狠狠地掐了一下。
  “薛子寧他……最近好嗎?”我忍不住問。
  周曉清點點頭,“挺忙的,聽說最近又多了個節目,晚上回來都基本上是淩晨了。”
  我笑說:“我們這一行就是個沒日沒夜。”
  周曉清輕笑,“我其實也不想讓他這麽拚命,可他不聽的,改天,你有空時也勸勸他。”
  周曉清真的是一位非常有智慧的女性,至少得甩我好幾條寬敞的大街,她的每一句話都顯現出自己的寬厚大度,當然,我堅信,真實的她並不一定喜歡讓我跟薛子寧見麵。
  再說了,我自己家裏那位可沒她那麽寬厚大度,所以,我才不想沒事惹溫少賢呢。見薛子寧?還是算了吧!
  雖然我已經離開北方數年,可是我的骨子裏還是帶著北方人直來直去的臭酸,所以我問周曉清,“有天晚上,我看到你……你跟梁文增在一起,你們……很熟嗎?”
  周曉清明顯怔了怔,不過片刻之後便微笑說:“認識,他媽媽跟我媽是好姐妹,我們很早就認識了。”
  突然間,我覺得有一些事情很不對勁,可是讓我說,我又說不上來,而且我開始不安,很不安。
  周曉清又笑著說:“而且,少賢哥我也認識,我知道你們的事情。”
  一時之間,我愣住了神。
  周曉清說:“不過,少賢哥跟我們來往比較少,所以,我其實跟他並不熟。你們在一起,我雖然覺得驚奇,還是非常替你們覺得高興。”
  我木訥地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就再也找不出與周曉清交談的欲望。
  匆匆告別之後,我又開始胡思亂想。
  我想不通這其中的關聯,可是這種關聯明明已經呈於表麵化,而我卻怎麽也抓不住這中間的關鍵點,這讓我有些惶恐。
  當天晚上,溫少賢看著我的檢查單就開始取笑我,“現在放心了?”
  我窩在沙發上懶懶地說:“我這是優生優育,你不懂。”
  溫少賢放下單子,走到我身邊坐下並將我抱在懷裏,“那醫生有沒有跟你說放鬆心情、順其自然呢?”
  我頓時接話,“你怎麽知道?”
  溫少賢搖了搖頭,“猜也猜得出,瞧你緊張的樣子。”
  我將自己粘在溫少賢的懷裏,“對了,我今天碰到個熟人,而且她說她認識你。”
  溫少賢眉頭微蹙,“誰?”
  “周曉清。”我說。
  溫少賢目光一怔,爾後看著我微笑說:“你們聊什麽了?”
  我一臉正經地說:“她說她是你初戀情人……”
  “胡扯!”溫少賢即刻打斷我,表情異常嚴肅。
  我抬手撫上他的臉頰,“開玩笑啊,你怎麽也當真?”
  溫少賢伸手拍在我的手背,“你怎麽沒一句話正經的?”
  “你看,我想活躍一下氣氛也有罪啊?”我不高興地揉了揉手背。
  溫少賢把我的手拉了過去,替我揉了揉,最後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溫柔地說:“她的媽媽跟我三姑是好朋友,所以我們很早就認識,不過,我跟她並沒有什麽來往。”
  跟周曉清說得一樣,溫少賢應該沒有騙我。
  “好了,去洗澡吧。”溫少賢催促我,顯然不想再跟我交談周曉清這個人。
  我從溫少賢懷裏爬出去,乖乖去洗澡。
  溫少賢對我一如既往的溫柔,我漸漸也因為天天享受嗬護而將周曉清的插曲望了個幹淨,又全身心地投入新一輪的造人計劃中。
  大概又過了大半個月,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之前我跟薛子寧的那段視 頻居然像是入了春發了芽一般迅速在網絡上崛起。甚至這一回把我的資料也給扒個底掉,更過分的是,還說什麽我跟快要結婚的薛子寧舊情複燃。我從三年前的未婚妻變成了三年後的第三者,這個過渡還真是可笑不止一點點。
  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反倒是溫少賢一臉嚴肅地打著電話。
  原來他是在聯絡陳靜儀讓她盡快把這個視 頻還有關於這個視 頻的相關討論全部屏蔽掉。我突然想到上次這個視 頻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那視 頻突然間消失可能也是溫少賢在背後處理的吧?
  可是為什麽會再一次失控了呢?
  這本來就是沒有的事情,他們愛怎麽傳就怎麽傳,我根本不在乎。我真不知道這次溫少賢為什麽會如此生氣?
  後來一想,可能他在擔心傳到他爺爺那裏去吧。我見他握著電話沉默地望向窗外,忍不住走過去抱住他,笑嘻嘻地說:“老人家又不會上網,他應該看不到的,再說了,我跟薛子寧本來就什麽都沒有,他們愛怎麽編就怎麽編唄,你別不高興了。”
  溫少賢彎起嘴角,“我沒有不高興。你放心,明天網上就什麽都沒有了。”
  溫少賢說什麽我都信,而且他說他能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得到,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可是這次的事件開始往詭異的方向去行走了。沒想到,第二天連我的節目都有聽眾打電話來問我跟薛子寧的事情,接二連三接到這樣的電話,馬老大居然把我叫到辦公室裏對我宣布放假的消息。
  我頓時把受害者的悲慘情緒演繹得更加逼真,就差沒落幾滴淚來了,“老大,我不用放假,我要跟惡勢力鬥爭,我要堅守崗位。當然了,如果您堅持要給我放假,我也隻好服從命令。”
  馬老大揚著眉頭,“倪悠揚,你要是再跟我演,我就讓你值班。”
  我連忙笑說:“老大,您放過我吧。”
  “死丫頭,盡給我惹事。”馬老頭歎了口氣,“沒一個省心的。”
  就這樣,我被放假了,可是網上的視 頻仍然沸沸揚揚越傳越邪乎。溫少賢每天眉頭緊鎖,也看不見笑容,隻有我這個因禍得福的人天天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生活那叫一個愜意自在啊。
  因為視-頻的事情,盡管我很閑卻一點也不想打開電腦,所以每天在家裏捧著本懷孕知識往死裏研究。
  溫少賢回到家看到這一幕,異常欣慰地摸了摸我的頭,並送了我兩個字:“好乖。”
  “還有更乖的。”我放下書,蹭地起身走進廚房,“三菜一湯,怎麽樣?”
  溫少賢扯了扯領帶,靠在廚房門邊,望著我突然說:“要不……你辭職吧。”
  我第一時間搖頭,“那我不成家庭婦女了?我可是職業女性,在家裏做飯洗衣服太屈才了,不成不成。”
  溫少賢走到我背後彎腰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聲音極其溫柔地說:“我想天天回家都能看到你。”
  溫少賢鮮少說這樣肉麻的情話,頓時,我連裝飯的手都僵住了。溫少賢手臂從我腰間繞了過來,從我手上取過碗,然後把飯裝好,笑著說:“裝個飯也磨磨蹭蹭的。”
  最近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似乎還真的許久沒有做過飯了,今天這三菜一湯也足足折騰了我一個下午。等溫少賢每吃一口,我都無比緊張地問一句“怎麽樣怎麽樣”。
  溫少賢笑著說:“還行。”
  我不高興地踱了踱筷子,“算了,明天還是出去吃吧。做飯挺麻煩的,準備工作做半天,吃飯隻要半個小時,收拾廚房卻至少要一個小時,太麻煩了。”
  溫少賢給我夾了一塊排骨,“逗你的,很好吃,你自己嚐嚐。”
  我翻了個白眼開始認真吃飯。
  溫少賢是一個話極少的人,尤其是在飯桌上更是不愛說話。我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雖然隻是看著他靜靜地吃飯,我的心裏也會像是塞了蜜一樣。我甚至開始向往結婚生子,然後跟溫少賢一輩子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下去。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而是我自己開始為自己編織著夢境。有的時候,你以為自己並不愛這個人,可是一旦你找尋到了突破口,你才發現,原來那層激蕩的愛意已經在心海中呼嘯,甚至到不可抑製。
  現在,我不想隱瞞自己的任何情緒,我愛他要讓他知道,想他我就會給他電話,即使是他出差在外,我也會在睡前給他發一條短信,告訴他,我很想念他。
  這是我的變化,而溫少賢的變化並不比我小,他似乎將自己從冷冰冰的外表中釋放了出來,經常性讓我有一種被一個男人捧在手心中溺愛的感覺。
  這與年少時薛子寧給我的寵愛不同,那時的我們年輕不羈,更不會懂得怎麽珍惜這種難能可貴的感情,現在不同了,我學會了感恩與回饋。
  等我收拾完廚房,發覺溫少賢正在房間裏打電話,原本凝重的神情,在看到我之後才鬆懈下來,並微笑對我勾了勾手指。我立馬乖巧地靠過去,然後環住他。
  溫少賢掛斷電話之後低頭對我說:“反正你現在有假期,要不我陪你出國玩幾天吧?”
  “你走得開嗎?”我忍不住問。
  溫少賢點頭,“我安排一下,應該沒問題。”
  我望著溫少賢微微蹙起的眉心,總覺得現在有點像暴風前的寧靜。溫少賢一直都非常忙碌,突然間提出帶我出去玩,我覺得他可能是刻意安排我躲過這陣風聲。其實我很想對他說,我真無所謂,傳來傳去反正都不是真實的,我沒有難過也沒有生氣,相反,我一點也不在乎。
  就在我著手開始選擇行程的時候,終於還是被暴風雪打破了寧靜。
  一個陌生的號碼給我發來短信:倪小-姐,請認真看一下那段視-頻,有驚喜,不用謝我。
  現在精神病人真是越來越多了,不過,被他這麽一提醒,我開始對那段視-頻好奇,可是好幾回打開電腦,我還是沒有勇氣將它看完。
  一是看到自己嬰兒肥的傻樣真的覺得別扭得要命,二是看到薛子寧當時投放在我身上的愛意還是忍不住心裏微微泛起疼痛。
  坐在溫少賢書桌前,百葉窗透進來的陽光剛好照在我的後背,我扒在桌子上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雖然很困,可我還是忍不住在思考。
  按理說,溫少賢說能解決的問題就一定能解決,可是這個視-頻的事件卻依然不受控製的在網絡上蔓延,帶著一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勢頭。
  事件發展成這樣,隻能解釋為有人蓄意而為。既然連溫少賢都壓製不住,那麽這個人也一定有點本事。
  莫名的,我想到了王詩瑜。
  當然,我的推斷也不一定正確,但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想到這裏,我給許久沒聯絡過的唐潔打了個電話。
  對於我的主動聯絡,唐潔似乎有點詫異,不過還是故作輕鬆地說:“放假放到爽,也不理我們死活了。”
  我也笑著說:“你要是看我快胖了十斤的樣子,你就不羨慕我了。”
  唐潔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我們還是有些尷尬,我開門見山地說:“唐潔,你替我約一下王詩瑜好嗎?”
  唐潔開始沉默,許久之後,她才說了一個“好”字。
  我將時間地點報過去,寒暄兩句便主動結束了通話。
  這是我頭一回主動約王詩瑜,所以,我花了不少時間刻意地收拾了一下自己。
  雖然說是刻意打扮,可是見到王詩瑜之後,我還是意識到了自己與她之間的巨大差距。就比如說,他耳朵上那顆小小的耳釘就足足貴過我今天這一身的整個行頭好幾倍。
  “倪小-姐主動約我,我還真是受寵若驚。”王詩瑜掛著極和善的微笑。
  我也跟著微笑,“早就想約你了,一直忍著呢。”
  王詩瑜輕輕攪著麵前的咖啡,像是普通朋友寒暄的語氣問:“怎麽樣?最近過得好嗎?”
  我點頭,“好得不得了,當然,如果沒有那段視-頻的話,還會更好。”
  王詩瑜轉開話題,“聽說,少賢要跟你結婚?”
  我笑著說:“怎麽我跟他兩個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仿佛比我們自己還清楚似的。”
  王詩瑜頓時嗬嗬笑了起來,“倪小-姐,咱們都不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了,你最好還是把你要嫁的男人了解清楚,免得日後後悔。”
  我被她笑得頭皮發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今天我想說的是,關於那個視-頻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刻意向任何人隱瞞過,我也不怕任何人討論,就算是那些帶著攻擊性與目的性的討論,我也都無所謂。不管走到哪一天,隻要有一個人相信我就可以了,其他人,我真的無所謂。”
  王詩瑜的麵色突然寒了起來,“倪小-姐,你為什麽不好好思考一下,少賢對這件事情的真正態度呢?或許,他藏著什麽心事一點也不想讓你知道,而你卻傻乎乎地百分百信任他,這樣,我反倒替你不值了。”
  我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了,而她也差不多講完了她要說的話,我覺得談話應該可以到此為止了,於是,我掏出錢包,“第一次是我請你,第二次是你請我,這一回呢,我估計應該也是咱們最後一次會麵,所以,咱們AA吧,免得拖欠。”說完,我放下自己那杯咖啡的款起身說了句“再見”便離開了。
  第二天,這個事件終於發生了轉機。
  薛子寧對外宣布近期舉行婚禮,而且還主動在自己的網站上貼出了與周曉清的甜蜜合照。網友們從一開始的不理智行為瞬間改成了洪水般的祝福。
  這事算是完結了。
  溫少賢回到家的時候,我正對著薛子寧與周曉清的合照愣神,而溫少賢走到我的身後,我都沒有察覺。
  等我意識到溫少賢回來了的時候,第一時間合上了電腦。
  “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我轉頭問。
  溫少賢沒出聲,而是重新打開我的電腦,然後才微笑著開口,“為什麽鬼鬼祟祟的?”
  我尷尬地笑了笑,“沒有,我本來就準備去做飯了。”
  溫少賢掃了眼屏幕上薛子寧的照片,然後伸手將我摁在椅子上,皺眉問我:“我有這麽小心眼嗎?把你嚇成這樣。”
  我認真地點頭,“有,完全有。”
  溫少賢終於是笑了起來,“現在,你可以去做飯了。”
  “是,長官。”說完,我從椅子上跳起來溜進了廚房。
  靠在廚房的門上,我腦海中仍然在回放著薛子寧與周曉清的照片。兩張笑臉燦爛又幸福,而那個我熟悉的傻小子也真的長成了一個成熟穩重能擔當的男人,而他也終究變成了別人的丈夫,別人孩子的爸爸。
  想到我戀愛的日子,仿佛已經非常久遠,久遠到我都開始懷疑自己跟薛子寧有沒有相愛過。怎麽現在一想,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似的?其實我真的為薛子寧高興,抬手抹掉淚水,發現高興居然也能掉下眼淚,這真的是我頭一回表現如此複雜的情緒。我想,下半輩子,我都會把薛子寧當成一個親人,然後真心地祝福他。
  溫少賢打開門的一刹那,我連忙轉過身擦掉自己的眼淚,“餓了嗎?稍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好。”
  溫少賢板過我的身體,原來以為會對我發脾氣的他竟然抬手替我抹掉了眼角的淚,輕聲說:“倪悠揚,你躲在廚房為另一個男人哭,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明明是責備的語氣,溫少賢眼中竟然裝著滿滿的溫柔。
  我連忙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
  “別說了,你想的哪樣你自己都不清楚,”隨即,溫少賢揚起嘴角,“但是……我清楚。”
  我眼淚未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我第一時間將自己投進他懷裏。
  沒想到,薛子寧把婚禮日期訂得這麽緊迫,就在下個周末,更沒想到的是,他們還邀請了我,更更沒想到的是,準新娘周曉清似乎特別不避諱我這個前女友,連試婚紗或者逛街都喜歡約上我,儼然將我當成自己閨蜜了,這實在讓我有點惶恐。
  準新娘、準媽媽的邀請,我也不知道如何推脫,隻能是硬著頭皮跟著。幾日之後,我還很有幸地看到了準新郎準爸爸薛子寧。
  薛子寧從我手上接過周曉清買的東西,對我扯了一個微笑,“最近我忙到沒時間陪她,反而讓你受累了。”
  我還沒說話,周曉清已經親昵地挽起我的胳膊,“我喜歡跟悠揚一起逛街,你不知道我跟悠揚多合得來,我們眼光也差不多。”
  最後這句話稍稍有點尷尬,所以周曉清說完之後,薛子寧最先低下了頭,我連忙笑著說:“反正我最近挺閑的,我也願意出來走走。”
  我們三個一起吃了晚餐,飯後,薛子寧說送我,我拒絕,因為溫少賢已經出發過來接我了。
  等溫少賢跟薛子寧出現在同一個畫麵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他們含笑握手,隻是手一鬆開,溫少賢的手臂就極自然地攬在了我的腰上。
  “少賢哥,好久不見了。”周曉清主動開口。
  溫少賢微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
  周曉清笑說:“那周末你們可要早點到啊。”
  溫少賢點頭,“一定。”
  回去的路上,溫少賢認真開車並沒有說話,我也不敢吭聲。
  半晌,我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麽不說話啊?”
  溫少賢側首掃了我一眼,“我在想事情。”
  我微微一怔,不太敢問他在想什麽,不過溫少賢主動開了口,“我在想,我們什麽時候結婚。”
  我頓時鬆了口氣,笑著說:“這種事情也不用板著臉想吧?把我嚇得不輕。”
  “那是你心虛吧。”溫少賢淡淡地說。
  我不服氣地說:“我這人向來坦蕩,心虛兩個字怎麽寫我不會。”
  溫少賢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抬手推了我腦袋一下便沒有再說話。
  薛子寧婚禮的頭一天晚上,溫少賢有應酬很晚還沒有回來。我蜷在床上準備先睡的時候,手機進了一條短信,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
  你真的不準備看?視-頻3分27秒有驚喜。
  這是短信的全部內容。
  對方到底是不是王詩瑜?她到底想讓我看什麽?關於那個視-頻,從開始到最後,我這個當事人一清二楚,還有什麽值得我去深入研究的呢?
  想到這裏,我還真的睡不著了。
  等我爬起來去書房準備開電腦的時候,正好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我連忙走過去把門打開。
  溫少賢微微一怔,“怎麽還沒睡?”
  我賴皮兮兮地抱住他手臂,“等你,這還用問。”
  溫少賢抬手很親昵地順了順我的頭發,“以後太晚別等我,你自己先睡。”
  我點頭接過他脫下來的西裝。
  因為溫少賢的歸來導致我把視-頻的事情忘個幹淨,不是我故意忘記,而是少爺壓根沒給我空閑時間離開臥房。
  “其實我討厭周曉清。”扒在溫少賢懷裏,我說了這麽一句話。
  溫少賢身體一僵,沉默望向我。
  我歎了口氣,“她能懷孕,為什麽我不能?”
  溫少賢輕笑出聲,“這也能成為你討厭的原因?”
  “要是這個月還不成,我有個想法。”我說。
  “說來聽聽。”溫少賢饒有興趣地問。
  我撐起身體,看著溫少賢,“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溫少賢:“……”
  這回,換成了溫少賢主動將後背對著我了。
  “如果你不想去,就在家裏待著吧。”溫少賢望著在更衣間裏翻找衣服的我說。
  我頭也沒回地說:“那怎麽行,薛叔叔跟袁阿姨都在,我得去見見他們。”
  溫少賢走到我身邊,“衣服有這麽難選嗎?”
  我心煩地靠在門邊,“你不知道女人的衣櫃永遠隻差一件衣服嗎?”
  溫少賢搖頭笑了起來,“那我幫你做主。”說完,溫少賢隨手從衣櫃裏幫我取出一件連身裙,“就穿這件吧。”
  我點頭,“好,聽你的。”
  溫少賢一邊扣著襯衣的袖扣一邊往外走,可我剛把裙子套在身上的時候就遇到難題了,連忙對著剛走出更衣室的溫少賢喊:“親愛的,我需要你的幫助。”
  溫少賢重新走了進來,“怎麽了?”
  我麵露尷尬地說:“拉鎖……拉不上了。”
  溫少賢原先還表現得一臉嚴肅,沒想到終於還是沒崩住,揚起了嘴角,“休幾天假,就胖成這樣了?”
  “不準提那個‘胖’字,我跟它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恨恨地說。
  我深深吸一口氣,溫少賢才成功將我後背的拉鏈給拉了上去。
  “小樣的,我穿不進去你!”我吸著口氣極艱難地在鏡子而且轉了一圈。
  轉完之後,我轉身不安地問溫少賢,“繃成這樣,是不是不太雅觀?”
  溫少賢認真點頭。
  最後,所有比較顯身形的衣服我都穿不進了,隻能是套了件平時上班的衣服在身上,憂傷頓時像海水一般淹沒了我,腦海中隻剩下“減肥”兩個字不停盤旋。
  快出發的時候,溫少賢的電話響了起來,他轉身走上了露台才接了起來。我左等右等,他的電話似乎還沒有結束的意思。無聊之際,我想到了昨天收到的短信。
  我去書房打開電腦,然後很輕鬆就搜索到了那個視-頻。
  打開之前,我還是做了數秒的思想鬥爭,最終,我點了播放鍵。
  我直接將播放拉到三分鍾的時候,正好是圍觀群眾起哄讓薛子寧吻我的時候。薛子寧也沒含糊,捧起我的臉就狠狠地親了我一下。當年還異常羞澀的我,氣得滿臉通紅,推開薛子寧抬手就想揍他。薛子寧反應極快地嬉笑著轉身就跑,我跳下台階就追了過去。之後,我不小心撞進一個陌生人的懷裏,這個畫麵我是記得的,當時,薛子寧還回頭扶住我,不停地跟人家道歉,而我卻連頭也沒好意思抬……
  時間正好來到3分27秒,畫麵停在被我撞到的男人的臉上僅僅一鈔鍾,可我怎麽能認不出來,風度翩翩,有型有款……
  我無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眼皮底下的手指在顫抖,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畫麵,更想不通這其中的關聯。
  視-頻還在繼續播放,而我正好看到了他身後還站著一男一女另外兩個熟悉的身影,雖然隻是一閃而過,短短不到一秒的片刻,我卻認出了他們是梁文增與周曉清。
  我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個泥潭,一個看不清未來更弄不懂過去的漆黑泥潭。那個不知名的人發來的短信,無非就是讓我看到他們也在場,可是,他們的出現真的會隻是巧合嗎?
  這讓我想到了梁文增頭一回見到我時的怪異表現,他問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我隻當他是刻意的搭訕,沒想到,他還真的是見過我的。
  這時,溫少賢走了進來,我即刻關閉了視-頻,然後抬頭望向溫少賢。這個我自以為熟悉的男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像王詩瑜說的,藏著什麽不想讓我知道的事實擺在內心?這是我想與之共度下半生的男人啊,他到底有什麽事是不能讓我知道的呢?突然間,溫少賢在我眼中又開始陌生,陌生到我的心裏泛起了一陣恐懼與寒冷。
  “怎麽了?”溫少賢走到我身邊順了順我耳旁的頭發。
  我捉住他的手,“我在回想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形。”
  溫少賢仍然彎著嘴角,“別想了,要出發了。”
  我像行屍走肉一般任他牽著手往外走,一直到婚禮現場,我都沒有說出一句話。我使勁在聯想這視-頻還有自己所經曆過的一些事件的關聯,到底這中間有什麽聯係?我迫切地想找到答案。
  還有,今天這場婚禮又代表著什麽?周曉清當年也在現場,這真的隻是巧合嗎?編劇編出來都沒有人相信吧?
  去問溫少賢?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勇氣。
  周曉清與薛子寧的婚禮在一個異常低調的教堂舉行,可能是新婚子的身體原因,賓客也並不多,我被溫少賢剛牽入場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大聲叫著我的名字。
  “揚揚,揚揚……”是薛子寧的爸媽,他們二老看到我異常興奮,尤其是袁阿姨,上前抓著我的手,又摸我頭發又摸我的臉,隻是看著我身旁的溫少賢,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我因為視-頻的畫麵而心不在焉,也沒跟他們過多的寒暄,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沒一會兒,溫少賢的電話響起,他摁了摁我肩頭便走了出去接電話。
  我坐了少傾便也從另一個門走到了教堂外麵透了口氣,就在同時,我看到了梁文增正靠在院中的大樹下吸煙。
  我躊躇了許久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梁文增回頭瞧我,勾起嘴角衝我笑了笑,“你跟溫少賢也快了吧?”
  我沒出聲,隻是定定地望著他。梁文增被我這麽瞧著也絲毫不覺得尷尬,反而笑道:“溫少賢可是個小心眼,你別用這麽熱情的目光看著我,溫少賢得連我一塊兒收拾了。”
  他的玩笑我根本笑不出來,我冷著臉問:“你……能回答我個問題嗎?”
  梁文增持續玩世不恭地笑,“太隱秘的我可不會說。”
  我仍然冷冷地望著他,“你、周曉清還有溫少賢,在見過我跟薛子寧之後,有沒有對我們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情?”
  這是我首次在紈絝子弟梁文增臉上瞧到異樣的神情,連笑意都緩在了唇角。
  “難道……被我說中了?”我盯著梁文增的雙眼,一絲波動我也不想放過。
  梁文增這隻狐狸緩緩揚起唇角,“我還真沒聽懂你在說什麽。”
  “你不懂,我想新娘子一定比你懂。”說完,我轉身就走。
  我還真的如願找到了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子,美麗的妝容、幸福的微笑,周曉清像個公主一樣端坐在房間正中的沙發上。
  看到我,她興奮地說:“悠揚,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上來看我。”
  我看著她身旁忙碌的人,微笑說道:“你們先出去一下好嗎?我有幾句話想跟新娘子說。”
  看著大家陸續往外走,周曉清有些疑惑地望著我。
  我站到窗口,天空很藍,靜謐的白色教堂的屋頂有三三兩兩的鳥兒蹲在那裏,突然間覺得自己是一個破壞這靜好氛圍的惡人。
  我轉回頭,周曉清依舊麵帶笑容等著我開口。
  “曉清,或許這些話我不應該在今天問你,你就當我是個壞人吧。”說完我望著她,“我想知道,當時,薛子寧為什麽離開我?”
  周曉清果然露出了慌亂的神情,然後緩緩地垂下了頭。
  我一直望著她,極有耐心地等她開口。
  過了許久許久,周曉清才終於抬起了頭,看著我說:“當時,薛子寧沒有變心,更沒有愛上我,也更不是為了什麽前途。”
  我愣愣地望著周曉清,周曉清不安地搓著手指,“那時候,他剛進電視台,做導演助理,那一期節目剛好是展示古董瓷器,結果有一個特別貴重的清代瓷器在後台被打爛了,另一個助理第一時間站出來說是被薛子寧打碎的,而薛子寧也沒有替自己多解釋一句,因此,他需要付出巨額的賠償。”
  我突然走近周曉清,“然後,他就認識了你,或者之前就認識了你,再然後,你可以替他賠償,或者,你可以讓他不用賠償,是不是這樣呢?”
  周曉清眸中蒙著一層灰暗,剛剛的幸福笑容再也消失不見,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做有錢人真好,隨便一句話可以將窮小子折騰得團團轉,不止,連窮丫頭跟窮小子的愛情都那麽不堪一擊,是不是?你們覺得有趣嗎?反正我覺得有趣,簡直太有趣了,你們多會玩啊,折騰窮小子玩多麽有趣啊。”
  “悠揚,你冷靜點聽我說。”周曉清聲音開始發顫抖,“這三年,我也過得不輕鬆,那時候,我們隻是覺得好玩,沒想到後來我真的愛上子寧。等我發覺愛上子寧之後,望著他,我分分鍾都帶著歉疚的。”
  “歉疚?歉疚是什麽樣的感覺?你告訴我。”我咬著牙,仿佛下一秒我就會崩潰,甚至是嚎啕大哭。
  “當年他並不是因為我可以幫助他而離開你,而是不想連累你才離開了你,他的痛苦我親眼所見的,他真的非常愛你。”周曉清的眼淚落了下來。
  “薛子寧愛我,我比誰都清楚,我為什麽要聽你來告訴我?你又憑什麽來評說我們的愛情,你算什麽?你告訴我你算什麽?”淚水終於開始失控,而它們開始肆意泛濫,再不受我的控製。
  周曉清突然眼神堅定地說:“就算現在大家都說我是壞人,我也明知道自己做的是錯的,可是能夠換來子寧跟我在一起,我都不後悔,哪怕所有人都罵我。”
  “那你就是承認了那什麽狗屁瓷器全是你們安排好的了?說來我聽聽,你們怎麽想到這些有趣的橋段的呢?你們太有才華了啊,是誰想的呢?梁文增?你?還是……還是溫少賢?你快告訴我,我太好奇了。”淚水順著眼角拚命地流,而我卻懶得抬手抹掉,一種幾近窒息的痛楚填滿我的整個身體,想到溫少賢的臉我更像是被抽了筋扒了皮。
  周曉清的妝已經被淚水暈開,帶著說不出的楚楚可憐,我搖頭放開她,“我……恨死你們了。”
  周曉清淚水沒停,“當時,我們隻是路過,在那之前,我們真的沒見過你們。我隻是隨口說一句羨慕那個姑娘,文增就說他不相信那些‘一輩子不分開’的鬼話,當時我們就是因為覺得好玩,然後就打賭你們一定會分手。我們確實做了很多缺德的安排,可是這些跟少賢哥無關,他還警告我們不要亂來,他真的一點兒也不知情。”
  “你這樣騙薛子寧,你的良心好過嗎?”望著周曉清,我的渾身都在發抖,如果她不是孕婦,我真的忍不住會對她動粗。
  周曉清搖頭,“不好過,我很想跟他坦白,可是我不敢,真的不敢。這輩子,我不能沒有他,所以,懷孕也是我刻意懷上的,我知道他是一個有責任感的男人,有了孩子,他肯定不會跟我分開。”
  “周曉清,你還是人嗎?你說的是人話嗎?”我詫異地瞪著周曉清。
  周曉清淚水隨著融化的眼妝一起往下流,落下一條黑色的痕跡,“悠揚,隨你怎麽說我,我求你,不要告訴子寧,這輩子,你讓我做牛做馬做什麽都可以,我求你,就隻求你這一件事情。”
  我雙手捂住臉,以為這樣就不會再流下淚來,可無法抑製的大顆淚水甚至從我的指縫中流了出來,最後,我狂奔了出去。
  我一口氣奔到教堂的後院一片無人的草地才終於像是沒有了力氣癱坐在了地上。陽光透過樹蔭變成了碎片落在我眼前的草地,我眼前一片模糊,淚水像是不要錢一般源源不斷湧出,我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可是淚水就是止不住。
  多麽可笑?有錢人的一句玩笑話,便可以讓一對普通戀人瞬間變成陌路,甚至還有一方差點搭上小命。這麽一想,老子幸好沒死成,要不然,到了閻王才殿知道自己死得冤枉,那豈不是太他媽冤了?
  我到底是應該詛咒這些有錢有勢拿別人的人生來玩笑的少爺小/姐還是要詛咒這靠金錢堆積起來的肮髒世界?最後,我把心一橫,決定把他們一起詛咒了。
  可為何詛咒完之後,我的內心仍然陰鬱得像是連下了一個月的大雨,最後,我還是讓自己的眼淚放肆。看著淚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手背,連手背都像是針紮般疼。
  “揚揚,你怎麽在這裏?”
  聽到聲音,我連忙回頭,一身禮服的薛子寧站在我身後,昏黃的陽光投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一層金光,那個記憶中的傻小子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揚揚,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薛子寧走過來將我從地上提了起來,“你哭了?”
  我抹了把眼淚,“我……我沒有,我隻是……隻是眼睛不太舒服。”
  “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薛子寧小心翼翼地問。
  看吧,原來我們薛子寧一直都那麽的單純,即使他長到三十歲四十歲甚至是一百歲,他的思維還是單純得像一個孩子。
  我扯出微笑,“新郎官,恭喜你。”
  薛子寧眼眶像是蒙上了一層潮濕,刹那間我也濕了眼眶。我用力抹了抹臉頰,沉聲說道:“周曉清她……真的比任何一個人都愛你,包括……當年的我。”
  “揚揚,你怎麽了?”薛子寧的目光帶著一絲擔憂。
  我搖頭,“我沒事,你快回去吧,新娘子在等你。”
  薛子寧說:“好,你也進去吧。”
  我含笑點頭:“好,你先走,我馬上就進去。”
  薛子寧轉身,卻忍不住回頭瞧了瞧我,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快走。
  薛子寧走了,走得很慢很慢,原本背過我無數次的挺直脊背也略略有些前傾。突然間,我的回憶像開了閘的潮水。我記得他在我生病的時候徹夜不眠;我記得他領到第一筆獎學金交到我手上的得意;我記得他因為出差一個禮拜給我寫了三大頁的注意事項,甚至連急救報警電話都沒拉下;我還記得他抱著籃球向我跑來並故意將汗甩在我臉上時那一臉壞笑;我還記得……我還記得很多很多非常多……
  可現在,這個男人開始陌生,原本差一點一生相伴的兩個人現在卻異常的陌生。是啊,是陌生,雖然我們擁有非常多美好又心疼的記憶,可是我們真的需要說一聲“再見”了。
  我又一次落下淚,忍不住轉過身,正好有一陣風過,我閉上眼睛,希望它能吹幹我臉上的淚,最好再吹走心髒某處的隱隱作痛還有此刻對某人深刻的怨恨。
  我騙了薛子寧,我根本沒有回到婚禮現場。
  我沒有勇氣麵對他們,尤其是溫少賢。他們每個人都帶著逼真的麵具,有的麵具在微笑,有的麵具很溫柔,各式各樣的人卻全部在說著謊言,各式各樣的謊言,我真的怕他們。
  獨自離開教堂,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溫少賢已經打了無數個電話,我一個沒接,最後還關掉了手機。將自己放在床上平平躺著,我把雙手疊放在小腹將自己幻想成一個躺在棺材裏的死人。
  我以為這樣安詳的姿態可以讓自己的內心得到寧靜,可一想到溫少賢,我這個死人也像是被人挖出了心髒。溫少賢到底有沒有參與其中,我不敢求證,我怕得到可怕的答案,那個可怕的答案可以瞬間毀掉我的一切,也可以讓我心碎至死。
  大概一個小時之後,我聽到了敲門的聲音。我扯過被子將頭蒙了起來,為什麽與世隔絕這麽難?為什麽總要打擾我?他們難道不知道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嗎?
  敲門聲變成了拍門聲,最後,終於平靜下來,可是快傍晚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揚揚,我是吳為,你在家就給我開門好嗎?”
  吳為登門我有些吃驚,不過,我還是從床下爬起來去開門。可能是因為動作太急,一天沒吃東西的我,突然間感覺眼前一黑,踉蹌了好幾步差點跌倒,我連忙伸手扶住門框緩了大半分鍾,才慢慢將自己挪到門口。
  開門前我還是忍不住確認:“大為,你一個人嗎?我告訴你,你要是騙我,我可跟你沒完!”
  吳為語氣很堅定:“騙你我孫子!”
  我將門打開之後,仍然暈得像是踩著棉花,於是,我看都沒看吳為一眼,連忙將自己轉移到沙發上半躺著。
  吳為合上門之後便問:“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你別跟我說話,我現在暈得厲害。”我閉著眼睛,心裏煩躁得要命。
  吳為伸手摸了摸我額頭,“沒發燒啊。”
  我擋開他的手,“說,幹嘛來了?”
  吳為笑嘻嘻地說:“還用問嗎?當然是受人之托。”
  “那你現在可以走了,不送。”我沒好氣地說。
  “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麽,但是……”吳為故意停頓,“但是,你躲著不見也太不爺們了吧?”
  “我本來就不是爺們!”我瞪了吳為一眼。
  吳為笑著靠了過來,“鬥膽問一句,你這是因為老情人婚了,然後在家裏自暴自棄嗎?”
  “滾!”勇敢地罵完吳為,我的眼眶一下子又濕了,“大為,你說,愛情對 我們的人生來說到底算什麽?”
  吳為自在地靠向沙發,將雙手枕在腦後,“並不是唯一,可是卻是我們人生不可缺少的調味料。”
  吳為見我聽完若有所思,突然坐直了身體,“倪悠揚,你該不會真的還愛著你的老情人吧?”
  我歎了口氣,麵無表情地說:“攪亂他的婚禮從新娘子身邊把他搶回來,然後牽著他的手再也不鬆開,一生一世、寸步不離……”說到這裏,我忍不住低頭擦了擦眼角,“如果我愛他,今天,我一定會這麽做,可是我……我真的早已不再愛他了。即使心裏還會痛,可是我也清楚明白,那已經完完全全與愛無關了。”
  吳為縮了縮脖子,“這也不是直播室啊,你這感性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完,他又趕忙坐到我身邊,“既然你知道自己愛誰,你還折騰什麽?關機,鎖門,你到底在折磨誰?”
  我靠向沙發,望著天花板長歎一聲,“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不想見他。”
  吳為笑嘻嘻地說:“人家可是在樓下等著呢,要不要我……”
  “你敢!”我一腳飛踹在吳為小腿上,“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趕你走?”
  後來,我真的把吳為趕走了,關掉所有的燈,我在窗簾縫裏瞧見溫少賢的車子果然停在樓下。我轉身回屋睡覺,可是我卻高估了我的能力,因為我躺在床上怎麽樣也睡不著,後半夜我還是忍不住爬起來看向樓下,發覺溫少賢的車子居然真的還在。
  我站在窗邊挪不開腳步,就是一直一直這麽看著溫少賢的車,眼眶幾時濕了我都沒有留意。我想到我們的三年,我們從猜疑走到敞開心扉,我們真的一起走了一段長長的路,甚至不知何時起我那麽堅決地一心一意想要跟他牽手走完下半輩子。今天的我又是那麽地期望他沒有欺騙隱瞞過我,可是,我卻不敢繼續猜想下去,我更不知道如何麵對他給我的任何答案。
  我的人生中僅有這麽兩場愛情,過去與薛子寧,我們雖然是情人,可是更多數的時候我們像兩個相依為命的哥們、好友。而溫少賢卻是一個讓我願意全身心去依賴的男人,在他麵前,我不再是那個驕縱任性的女孩,似乎在他溫和的眼神注視下,我變成了一個細膩的女人,或者柔情似水的女人。隻要隨著他的腳步,我心甘情願讓他為我的人生做出任何的決定,而我,隻要沒心沒肺地溺在他的懷裏就好,然後轉眼間,就過完這一輩子。
  不知不覺東方已經泛白,終於,溫少賢將車開走了,而我眼角卻一直沒幹過。
  我與溫少賢的交談雖然不多,可是他卻比這世人任何一個人都了解我,甚至遠遠超越了我的父母。可是對於他,我卻從來猜不透他的心思,他是否真的參與過這場鬧劇我更是無法分辨,可是,不管他參與與否,這個疙瘩始終結在了心裏。我無法麵對他,無法麵對梁文增,尤其是梁文增與周曉清,我現在恨不得將這對男女捆在一塊用鞭子狠狠地抽,皮開肉綻之後再給他們每人澆上一瓢鹹鹽水。
  我這人從小到大有個最壞的毛病就是喜歡逃避,當初接受不了薛子寧拋棄自己,我用死來逃避。現在,我覺得短時間之內,我都無法淡然地麵對溫少賢了,於是,我用了0.01秒的時間做了一個決定。
  我隨手往行李箱裏塞了兩件衣服,然後打算訂張當天離開Z市的機票。我誰也沒通知,當然還是在淩晨七點的時候給馬老大打了個電話。
  迷迷瞪瞪還沒睡醒的馬老大足足醞釀了大半分鍾才對我咆哮起來,不過,刀子嘴豆腐心的馬老大還是挺幹脆地延長了我的假期。
  在樓下等出租車的工夫,一個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年紀的女人抱著個嬰兒連追帶跑地走了過來。
  “小姐,一會出租車來了,先讓我行不?我孩子發高燒。”那個女人額頭上冒著汗珠,一臉的焦急模樣。
  “當然沒問題。”看著她焦急的模樣,我也不禁跟著緊張。
  那個女人對我友好地笑了笑,然後不停望著來車的方向。見我望著她,她又忍不住對我揚起了嘴角,“你結婚了嗎?”
  我搖頭。
  “以後要是結了婚可千萬別那麽早生小孩,女人一生孩子什麽空間都沒有了,累不說,這一生病能把人急死,他爸爸還出差不在家。”說完,那個女人長長地歎了口氣。
  聽她說完,我還沒來得及回應,陡然間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我連忙仔細回想今天是幾號。
  天呐,大姨媽居然晚了這麽久了。雖然它以前的來去就顯得有些調皮任性,可是聯想這兩天頭暈眼花、胸口脹痛的詭異症狀,我頓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正好有出租車來,我也跟著一起上了車,然後對滿臉疑惑的少婦淡定說道:“我……可能也要上趟醫院。”
  看到結果的時候,我真實感受到了什麽叫晴天霹靂。扶著醫院的白牆,一個不過意把牆皮撓掉了好幾層。
  天要絕我。
  大腦陷入短暫的思維空白,空白之後,我開始仔細回憶自己走過的二十多年。老天爺是不是格外不看好我,給我的人生設置一道道的坎,一條條溝,總是成功地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他老人家躲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看我笑話。
  “悠揚姐,你怎麽在這啊?”
  就在我含恨痛罵老天爺的時候,居然陳靜儀出現在了我的麵前。看著陳靜儀的真誠微笑,我想,自己跟溫少賢正在決裂的消息可能還沒傳播到她這裏。
  我連忙把檢查單子緩緩背在身後,扯出微笑望向她懷裏的一大束百合,“你怎麽一大早在這裏?”
  陳靜儀說:“我有個阿姨在這裏住院,我趁著這會兒有空就過來看看她,一會還得趕回去上班。”
  我幹幹地扯著嘴角,“那你……趕緊去忙吧?”
  陳靜儀這時才注意到我腳邊的行李,“悠揚姐,你……要去哪裏嗎?”
  我忙說:“沒有,需要幹洗的衣服,順便帶出來了,我走了,去上班。”
  騙了陳靜儀,我居然有點良心不安,於是,我又回頭補充:“給你阿姨帶個好。”
  陳靜儀眼神有些疑惑,不過還是微笑點了點頭。
  原計劃並沒有因為這份檢查單而發生變化,我還是坐上了回老家的航班。
  在飛機上,我一直呈半死人的狀態磕著眼睛。我認真在想,老天爺到底想把我整成什麽樣他老人家才開心滿意?
  想要孩子的時候,沒有,不該來的時候卻硬塞進了我的懷裏。
  我愛薛子寧的時候,沒人告訴我真相,等我不愛他了,卻讓我知道那麽多殘酷的真相。
  還有溫少賢,抱歉,我現在真的一點也不願意去想起這個男人。
  我覺得自己的人生黑暗級了,就像一部冷色調的電影。從頭至尾都是冰冷灰暗的色澤,看不到陽光也看不到希望,整個情節都像是個不負責任的二流子寫手編造出來的別扭橋段,每一處都生硬且不流暢。最重要的是,仿佛還是一個沒有結局的壞故事。每一步都不對,每一步都艱辛,其實,我最恨的是為什麽自己每次很辛苦才攀到的快樂頂端,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受,便被人一腳狠狠地踹落在地上。
  雖然我被整個不合理的現實打擊到了,可是當我將雙手放在小腹上的時候,不得不承認,我並沒有討厭這個孩子,我隻是……有點討厭孩子他爹罷了。
  我的母親對於我這個突然歸來的女兒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喜,反而打開門在過道上左右看了許久,才擰著眉頭問:“你一個?少賢呢?”
  還是我爸比較心疼閨女,連忙接過我手中的行李,“你這孩子怎麽總搞突然襲擊,打個電話讓爸去接你啊。”
  我轉頭對我媽說:“這位大嬸,您學著點。”
  直到我進了屋,我媽還執著地站在門口嘟囔:“真你一個人?”
  我往沙發上一靠,“媽,真我一個人啊。”
  我媽這才關門坐到我身邊,“你個死丫頭,要麽三年不回家,要麽一年回三趟,怎麽回事?你說說。”
  “上次年假沒休完,這陣子台裏不忙,我就回來看看你們。媽,我怎麽聽著您的語氣是一點也不歡迎我呢?”我正說著話呢,年邁的豆子“蹭”一下跟個小飛彈似的一下就跳到了我的膝蓋上。
  我將豆子撈進了懷裏,豆子高興得立馬將肚皮翻過來對著我讓我給它撓。
  突然間我想到上回溫少賢在我家裏懼怕豆子時的模樣,胸口頓時開始發堵,眼眶也跟著疼。
  我還能坦然地麵對他嗎?
  眼下,肯定是不能。
  可是,肚子裏那個小東西又怎麽辦?我該說出來嗎?
  什麽叫事與願違?如若過去沒有那麽多爛劇一般的糟心事,現在的我跟溫少賢是不是正抱在一起興奮地慶祝,然後把好消息告訴老爺子。果然,大團圓的結局沒我的份。
  現在,我到底該怎麽辦?
  爸媽似乎都瞧出我心情不大好,我媽是個直來直往的北方女性,當然第一時間就想詢問,我爸卻擋住了她,然後搶先問道:“我跟你媽去買菜給你做好吃的,你在家裏好好休息。”
  我點頭,將自己靠在了沙發上。
  晚飯前,王淞淞那個厚臉皮的連書包都沒擱下就跑來了。
  他鼻間冒著汗,臉頰通紅,看見我就大喊了一聲,“姐,我想死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回來得急,啥也沒給你買,別浪費你的熱情了。”
  王淞淞笑嘻嘻地說:“姐,你看你怎麽說話呢,人家真想你還不行啊。”
  “怎麽回來這麽早,不用自習嗎?”
  “明天周末,今天沒自習,我晚上要在這裏吃飯。”王淞淞將書包往沙發上一扔,便鑽進了廚房跟我媽貧去了。
  這個小粗心鬼書包的拉鏈都沒拉,手機竟然從裏頭滑了出來,我正想放回去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就在這時,王淞淞特別緊張地衝出來把手機一把攥在了手裏。 
  我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幹嘛這麽緊張,給我看看是誰給你打電話?”
  王淞淞竟然拿著手機一溜煙地跑到了門外去接。
  我依在廚房門口,懶洋洋地對著正在忙活的婦女說道:“媽,別怪我沒提醒您,您家大外甥很可能已經沉迷在早戀中無法自拔了。”
  我話間剛落,我媽把鍋鏟一丟就尋了出去,緊接著就聽到王淞淞的慘叫,隨後,便看見王淞淞被我媽揪著耳朵拎了進來。
  “你都快高考了,不好好學習,學什麽情啊愛的,你懂個屁啊你?”我媽對著王淞淞咆哮。
  “大姨,我親大姨,我真沒有啊,誰要是早戀誰王八!”王淞淞連忙解釋。
  “那你接個電話幹嘛偷偷摸摸的?”我煽風點火。
  “我……”王淞淞急得小臉通紅,“大姨,您別聽我姐瞎說,啊,糊了糊了,大姨您炒的菜糊了。”
  我媽連忙鬆了手,“小樣的,一會再收拾你。”
  王淞淞斜了我一眼,然後提著書包跑得比兔子還快。
  不知不覺兩天就過去了,除了王淞淞時不時跑過來偵察一番,生活異常地平靜。
  女人其實是很奇怪的生物,氣頭上的時候,恨不得跟那個人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一旦平靜下來,自己又會主動替對方開脫。我想的最多的是,或許溫少賢真的一無所知,不過,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我覺得沒有可能性。
  雖然是剛剛才知道自己懷孕,可是我這兩天卻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能吃能睡,越來越有做廢物的潛質了。
  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混混噩噩地過到了第三天,我才想著把手機打開,我預期的短信向雪片一樣飛來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什麽都沒有?
  這代表什麽?溫少賢壓根就不在乎我去了哪裏?更不在乎我有多傷心難過?摸了摸小腹,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當晚,正準備吃飯的時候,舅舅又打來了電話。
  “揚揚,來我家,快。”舅舅的語氣挺焦急。
  我陡然想到溫少賢上次找我的情景,難道說,溫少賢……他又追過來了?
  我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不想見是肯定的,至少短時間內不想見,可是說是恨他吧,又不見得是多麽恨,我到底是怎麽了?
  我換了鞋子慢吞吞往舅舅家溜達,發自內心地不想去認領溫少賢,可是再不想,十分鍾之後還是到了我舅舅的家。
  推門一看,我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是姓溫的沒錯,可是,不是溫少爺,是溫老爺。
  “爺……爺,您……您怎麽會在這裏啊?”我感覺自己眼珠子差一點就要掉在了地上。
  溫老爺子身邊還坐著一個中年男人,我好像在溫家宅子裏見過一回,是跟著老爺子幾十年的老司機。
  溫老爺子扶著拐杖站了起來,“你爸媽呢?我有事情跟他們商量。”
  我的冷汗直接就流了下來,“我……我爸媽沒空,您有什麽事情直接跟我說吧。”天哪,隻不過是不喜歡我這個孫媳婦罷了,不至於不遠千裏的跑來找我的父母吧?難道還想親口通知我父母勒令讓我別靠近他們家溫少賢?這排場也太大了點吧?
  我自然沒什麽好臉色,不過,溫老爺子也壓根沒把我放在眼裏,直接轉頭望著我舅,“她舅,要不,你給帶帶路?”
  老溫小溫還真是一個德性,沒一個人願意把我放在眼裏的,連從我身邊飄過去的冷漠眼神都是如出一轍。
  舅舅也忽視我,笑著對溫老爺子說:“那我帶您去我姐那。”
  最後,他們一行三人呼啦一下走了,誰也沒招呼我,仿佛我是團空氣一樣的。
  我傻站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跟回了家。
  回到家的時候,溫老爺子跟司機已經在我家的沙發上坐下來了。我爸正在沏茶水,似乎自我介紹都已經完成了,因為我居然看到溫老爺子已經微笑地對我爸說:“小倪,別忙活了,趕緊坐下來吧。”
  我一緊張胃就開始疼,看著這個畫麵,我的胃疼得都抽筋了。我實在不知道一會我爸媽能不能接受老爺子的刻薄話,現在的我,真的已經快哭了。
  “其實我早就應該過來看看你們了,隻是我這身體一直不太好。”溫老爺子居然一臉和善地跟我爸媽寒暄著。
  溫少賢還真是像他個十足,不知道的都以為他們是謙謙君子,事實還真不是那麽回事。
  我爸禮貌地回:“我們怎麽敢麻煩長輩過來看我們,要看,也得是我跟孩子她媽去看望您啊。”
  溫老爺子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後望著我爸媽說:“其實我這次來也是有些緊要事跟你們商量。”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兒,看著我爸媽茫然的神情,我終於勇敢地打斷了溫老爺子,“爺爺,您想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不用麻煩您跟我父母說,我都聽您的,分手也沒問題。”越說越氣憤,最後,我的語氣已經非常的不友善。
  說完,我聽到我爸媽同時抽了口涼氣,可是,溫老爺子的臉色卻一點都沒變,隻是冷冷地望著我。我也不示弱地回望著他,終於,他望回我的父母,可是,居然還彎起了嘴角微笑著說:“年輕人鬧點脾氣就掛在嘴邊說分手,其實,我是來跟你們談他們的婚事的。”
  婚事?!
  我險些被這兩個字擊暈了,我跟我爸媽一起茫然地望著溫老爺子,溫老爺子又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我就這一個孫子,我不希望看著孫媳婦大著肚子嫁進來,不好看的。”
  我頓時一口涼氣頂在喉口,溫老爺子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下,淡定說道:“我希望盡快給他們舉行婚禮。”
  我爸跟我媽終於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然後又不約而同地落在我的肚子上,我臉頰滾燙,連忙苦著臉垂下了頭。
  我開始不解,連溫少賢都不知道我懷孕,溫老爺子是怎麽知道的呢?
  不過,現在我已經沒有閑工夫去考慮那許多,因為我已經開始擔心一會兒老爺子走了,我爸媽那該刮起怎麽樣的狂風暴雨,尤其是對我一向嚴厲的親爹。
  我爸媽與溫老爺子極其不合理地和平共處著,可是對我來說一秒鍾都是煎熬,我得盡快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王淞淞居然提著書包來到了我家,他很有禮貌地跟在座的每一位打好招呼之後,小聲對我說:“姐,跟我走,給你看點好東西。”
  眼前的事情夠我煩惱的了,所以,我煩躁地瞪了他一眼,“不去。”可是,剛一說完,我想著出去避避風頭也不是壞事,於是我改口,“那我去看一眼吧。”
  說完,我拉著王淞淞就往外走。
  下了樓,我就不耐煩地問:“到底看什麽?”
  王淞淞笑著說:“跟我走就是了。”
  “神神秘秘的,肯定沒事。”話雖這樣說,我還是跟著王淞淞出了小區。
  王淞淞居然將我帶到了上次過年放煙花的小廣場。北方這個季節晚上還是稍有些清涼,所以,廣場上幾乎沒有人。
  我將外套的帽子拉起來戴在頭上,搓了搓手說:“王淞淞,我警告你啊,你趕緊的,要不然我可走了。”
  王淞淞皺起眉頭捂著肚子,演技尤其浮誇,“姐,你稍等我一下,我肚子疼,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兩分鍾,就兩分鍾。”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跑了,氣得我在後頭直跺腳。
  我把手插進袖口抱著胳膊找了個花台子坐了下來,認真地數數,如果數到一百二王淞淞還沒回來,我就走。
  等我剛數到十的時候,突然有溫熱的手掌蓋住了我的眼睛。我冷著聲說:“王淞淞,你是不是閑得皮癢癢想挨揍啊?直接說就行了,不用搞這麽多小把戲。”
  “想挨揍的……是你吧?”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膜,我觸電般站起身,連心跳的節奏都開始往詭異去發展。
  溫少賢,真真實實有血有肉的溫少賢站在我的麵前,帶著微笑。
  “你、你怎麽在這裏?”我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呼吸紊亂。
  “好像不太歡迎我?”溫少賢微微偏著腦袋,看起來比我還無辜。一時之間,我都開始懷疑我們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不愉快?
  溫少賢見我不說話,將雙手擔在我的肩膀上,“要不,抱一下?”
  我這才想起來,他真實得罪過我,而且罪還不輕。我連忙推開他,“溫少賢,你這個的態度是當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溫少賢收下笑容,麵容有些嚴肅,“你覺得……與我有關?”
  我眼眶有點燙,忍了忍之後冷笑道:“隨隨便便拿別人的人生來玩笑,你們覺得有趣是嗎?還有,你當時看著我那麽痛苦卻什麽都不說,你安得什麽心?又或者,你根本是樂在其中。”
  溫少賢的麵色冷了下來,不過,還是抬手替我擦掉了眼角的淚,我條件反射般擋開他的手。溫少賢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尷尬地收了回去,說道:“他們打賭的事情我確實聽到,我當時隻是以為他們隨便說一說的玩笑話,包括後來我在街邊遇到你,我都完全不知道他們做過些什麽。”說到這裏,溫少賢頓了頓,“我跟曉清本來來往就不多,所以,你跟他分手的原因,我根本沒有想到是因為……好了,我也不想多作解釋,但是我剛剛說的話全部是實情。”
  “你們輕飄飄一句話,我們付出了多少,你們知道嗎?”說到這裏,我的眼淚開始洶湧。
  溫少賢將我拉進他懷裏,“你看你再這麽哭下去,我會以為你是舍不得別人結婚呢。”
  這個悲痛欲絕的時刻,我居然成功地讓溫少賢反咬了一口。
  我又一次推開他,咬著牙說道:“不管你說真的假的,我都不想原諒你還有他們。”
  溫少賢也不生氣,反而笑著說:“我這麽老遠的跑過來,你就用這個態度對我?”
  “是啊,是挺老遠的,連你爺爺的身子骨都跑在你前頭來了。”我氣得有些口不擇言了。
  溫少賢眉頭一展,笑說:“原來你在生這個氣,其實你走當天,我就想追來了,可是有很多問題需要去解決,我真的非常想來見你,不信,你問淞淞。”
  聽著溫少賢不像甜言蜜語的甜言蜜語,我愣了會神才開口,“王淞淞天天接的神秘電話是你打的?”
  溫少賢點頭,“是啊,連你昨天中午吃了兩碗米飯都告訴我了,不止,還有……”說完,溫少賢把手機遞到我眼前,我低頭一看,竟然是我昨天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的照片,不止,還有我帶豆子出去散步的,還有好幾張別的,竟然全是王淞淞拍的。有一些我知道,有一些我不知道,拍的時候我並沒有多想,我隻當是王淞淞在跟我顯擺他的新手機。
  這個吃裏扒外的死小孩!
  溫少賢再一次將我攬進懷裏,“不哭了,看在……咱們孩子的麵子上,別再生氣了,好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完,我頓時問道:“對了,你怎麽知道的?還有,你爺爺怎麽知道的?”說到這裏,我腦海中頓時閃現出一個人影來。
  我搖了搖頭,“原來陳靜儀都比我心眼多。”
  溫少賢手臂用力,將我抱得更緊,“你以為誰都像你,總是一條路跑到黑,連頭都不知道回。有什麽疑問就開口問我,你這麽躲起來能解決什麽問題?以後別這樣了。”
  我任淚水下落,帶著滿腹的委屈開口說:“那你後來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溫少賢停了好幾秒之後,語調異常平靜地說:“你當我自私吧,就算是再讓我選擇一次,就算我一開始就知道的話,我可能也不會說,因為我對你有私心,我……不想讓你離開我身邊。”
  在我跟溫少賢的友誼還沒徹底恢複,卻發現有兩個人的關係在我眼皮底下已經發展到了如膠似漆了,這兩個人就是溫老爺子跟王淞淞。
  王淞淞嘴甜,天下人都知道,對著常年冷漠示人的溫老爺子,左一聲“爺爺”右一聲“爺爺”那動靜比溫少賢叫得還親三分。
  溫老爺子望著王淞淞的表情也是日漸慈愛,連我都快不記得他之前對我的冷言冷語了。
  對於溫家一老一少,我的疑問很多很多,可是偏偏兩個人都不是願意聊天的主,尤其是跟我。所以,我隻能是在電話裏對陳靜儀隔空進行嚴刑拷打。
  原來,那天早上她遇見我之後就留了個心眼,居然找了個朋友的關係打聽出了我懷孕的消息。
  陳靜儀這個狗腿子當然是第一時間跟溫少賢匯報。據陳靜儀說,溫少賢當時在會議裏領著一群老胳膊老腿的叔叔級中層領導幹部在開會,陳靜儀說她迫不及待地彎腰在溫少賢耳旁把這個她看起來極爆炸性的消息說了出來,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溫少賢居然一臉平靜地點了點頭,輕飄飄說了句“好,我知道了”,竟然還心平氣和地繼續聽大家匯報工作,陳靜儀納悶極了。
  隻是會議一結束,他第一個起身離開了會議室,再然後隔著百葉窗陳靜儀看到溫少賢足足在窗邊站了一個足足兩個小時。
  陳靜儀這個稱職的狗腿子自然將我拎著行李的事情也一起匯報了,並且還查出我坐了最早一班飛機回了老家。
  極懂得察言觀色的陳靜儀第一時間問領導是不是也幫他訂張機票,溫少賢手一揮,竟然說了兩個字:“不急。”
  他不急,可急壞了陳靜儀,一個不過意,秀發都揪掉了好幾縷。
  當天下午,老爺子跑到公司視察工作,說是視察工作,其實就是看看許久不去探望他的親孫子。
  又據陳靜儀說,溫少賢下午開始不在狀態,並且當著老爺子的麵罵出去三個中層領導幹部。溫老爺子自然單獨詢問起陳靜儀自己這枚孫子到底是怎麽了。
  陳靜儀跟了溫少賢日子不短,自然知道該說些什麽,然後如實將我跟溫少賢疑似鬧別扭還有真懷孕的事情全盤拖出。
  陳靜儀還說,當時她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這麽做是否合溫少賢的心意,不過,第二天,溫少賢主動給她批了一個悠長的假期,陳靜儀才抹了把汗,把心放在了肚子裏。
  據陳靜儀事後打聽,溫老父子收到這兩個消息之後,回到家在書房裏點著一夜的燈沒合眼,然後第二天一早就派司機去打聽自己孫子有沒有什麽動向。誰知,他孫子依舊平靜得像一汪清水,上班下班,絲毫沒有離開Z市的舉動與打算。於是,老爺子又觀察了一天,見孫子仍堅守著崗位,便再也坐不住了,指使司機去電台查了我的身份證上的地址,於是,又發生了他們跟溫少賢上次那樣找到我舅舅家的事件。
  不得不說,這爺孫倆還真是一模一樣,尤其喜歡突然襲擊。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反正當下溫老爺子因為對王淞淞的喜愛竟然一點也不介意地住在了我阿姨家裏,甚至,還時不時讓我看到一個老小孩一個小小孩頭挨著頭坐在一起玩遊戲的驚悚畫麵。
  還有,溫老爺子到的當天晚上,我就被我媽罵到狗血淋頭,相反,一向對我管教嚴格的我親爸反而沉著臉一句話都沒說,最後在我媽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時候,竟然還補充了一句,“懷孕初期一定要心情開朗。”
  這話我聽不出是跟我說還是跟我媽說,不過,我媽頓時就湊過來問我:“揚揚,你想吃點什麽不?我當時懷你的時候就是覺得口淡,就想吃點酸的,人人都說得是個男孩,可是你看,你還是個小丫頭片子。還有,我那會聞到飯菜就想吐,你想吐不?我說你怎麽胖了呢?你看你的臉都圓了,而且還變難看了,肯定是個小子。唉呀,這才多久啊,這腰粗了一大圈……”
  得,中國婦女的傳統美德,我媽繼承得真好,尤其是“嘮叨”。
  從那天開始,大家似乎都在等著我跟溫少賢喜結良緣,而人家溫少爺卻隻是那晚在小廣場露了一小臉之後,便又不見了蹤影,反而溫老爺子倒是像愛上了我的家鄉似的,住了一周都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因為溫老爺的原因,阿姨家三口,我家四口,還是舅舅家兩口,一大家子三頓飯都是圍在一起吃,真是要多熱鬧就有多熱鬧。
  溫老爺漸漸也不對我冷言冷語,甚至還會主動要求我陪他出去走走。
  我想著我媽認識的中老年女性較多,而且還不乏單身優雅的奶奶阿姨,於是,我就把溫老爺領到中老年活動中心去看我媽跟舞伴們跳交誼舞。
  溫老爺先是板著臉,後來一臉嫌棄地說:“他們跳得可真難看。”
  “爺爺,您也會跳舞?”我驚奇地問。
  溫老爺立即擺出一副得意的神態,“我跟你奶奶可就是在舞會上認識的。”
  我興奮地問:“爺爺,您快說給我聽聽,當時是怎麽樣的?”
  溫老爺立即像個別扭的小孩子一樣,“我為什麽說給你聽?”
  我笑說:“那……這位先生,我可否請您跳支舞呢?”
  我其實是故意逗老人家來著,沒想到,溫老爺子將拐杖往邊上一放,“你以我在怕嗎?”
  溫老爺腰板挺得直直的,然後低頭稍稍彎了彎後背,擺了個邀請的手勢,還真像那麽回事。
  我將手放進他手裏,溫老爺牽著我的手便滑進了舞池,別說,他還真的會跳,而且跳得比我好很多。
  “爺爺,您沒騙我啊?”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他一臉正經,“誰有閑工夫騙你!”
  這時,溫老爺還很專業地抬起手臂將我原地轉了一個圈,然後重新又扶在了我的腰間。再望回一臉嚴肅的溫老爺,我頓時笑得快直不起腰來了,“爺爺,當年奶奶一定被您迷住了吧?”
  “沒大沒小。不過,確實是這樣。”說完,他也終於是揚起了嘴角。
  一曲結束,我將爺爺送到長椅上坐下,然後又把水打開遞到他手上。老爺子心情不錯,還對我說了聲“謝謝”。
  “爺爺,您怎麽還跟我客氣上了?”我笑說。
  他舉起手上的水,“不是因為這個。”說完,他頓了頓,“少賢現在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跟我閑聊,以前,他從來沒這麽做過。”
  我突然眼眶子一酸,或許,拋開他事業上的光環之後,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寂寞老人。
  “這位小姐,可否請您跳支舞?”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一轉回頭,手已經被牽住,然後我一臉茫然地被牽進了舞池。
  我雖然隨著他的舞步在走,可是我咬著下唇一句話也不想說。
  “難道……還在生我的氣?”溫少賢低頭望著我。
  “把你的孩子還有孩子他媽放在這裏不聞不問,您覺得我難道還應該多謝你嗎?”我陰陽怪氣地說。
  溫少賢說:“你以為準備個婚禮很簡單嗎?”
  “什麽婚禮?”我疑惑地問。
  溫少賢抬手捏了捏我的臉頰,“當然是我們的。”
  我別開臉,“我幾時說要跟你結婚了?”
  溫少賢微笑說:“你已經是孩子媽了,除了我也沒人要你了,所以……”
  “我可不結不明不白的婚。”我依然偏著臉不瞧他。
  “這裏這麽多人,怎麽好意思?”溫少賢露出為難的神色。
  我聳了聳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溫少賢左右張望了一會兒,終於是清了清嗓子向後退了一大步,然後小聲說道:“倪悠揚,嫁給我吧?”
  我依舊板著臉,然後將視線停在他的膝蓋,再然後挪到他的臉上,隨後我露出了一臉壞笑。
  溫少賢雙唇抿成了一條線,看起來有點苦大仇深。
  這時,圍了一圈叔叔阿姨爺爺奶奶過來瞧熱鬧,這其中還包括眼睛笑眯成一條縫的溫老爺跟我娘親。
  最後,我看著一向高傲的少爺在大家的注視下似乎真的有彎曲膝蓋的肢體動作,我極不忍心地突然一把拉住他,“好,我嫁你。”
  一圈看熱鬧的老人家在歡呼,聲音最大的是我親媽,居然還舉起手要跟木訥的溫老爺在空中擊掌,溫老爺小小尷尬一下之後,還真的伸手應付了一個我那熱情的老媽。
  而我,靠在溫少賢的懷裏竟然一個不小心撒下了熱淚……
  對著鏡子最後一次審視自己,小腹雖然已經微微隆起,不過,猛一瞧還不算太明顯,大家隻會當我是個發福的新娘子。
  敲門聲傳來的時候,我正站在鏡子前對著自己的腰身一籌莫展。
  回頭,溫少賢已經走了進來,這是我頭一回見他穿如此正式的禮服,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湊了過去並花癡般勾住他的脖子,“美人,來,給爺樂一個。”
  溫少賢微笑攬過我的腰,“注意胎教。”
  “我這也是胎教。”我不甘心地說。
  溫少賢揚了揚眉頭,“那你來告訴我,你教他什麽了?”
  我清了清嗓子無比認真地說:“他長大首先得分清美醜善惡吧,我這是從美醜先開始教。”說完,我摸了摸肚子故意低頭說道,“寶寶,注意哈,如果你要是男孩呢,就長成爸爸這樣,如果是女孩呢,就要遠離長成爸爸這樣的異性,知道不?”
  溫少賢故意板下臉,“我哪裏不好?”
  我抬頭將兩隻手臂都掛在他脖子上,“就是因為你哪裏都好,所以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了。”
  說完之後,我首先把自己麻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溫少賢似乎很受用,不僅彎起了唇角還低頭在我額頭賞了我一個淺淺的親吻……
  ————正文完————
 
  番外1舊照片
  “你說咱們倆誰會先長出白頭發?”女孩又一次開始問這種毫無意義的問題。
  “當然是我。”男孩篤定地回答。
  “為什麽?”女孩追問。
  “因為你什麽都不會,我得為你操一輩子心,你說我能不長白頭發嗎?”男孩搖頭晃腦地說。
  薛子寧對著鏡子撥下自己人生中第一根白發的清晨,莫名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個秋天。陽光映著少女泛紅的麵頰,就仿佛是昨天場景。
  望著那根白發薛子寧開始搖頭苦笑,日夜顛倒著地錄影,大好年華的他竟然都熬出了一根白發。
  不記得從什麽時候起,自己的人生開始變成了一部機器,上班下班、錄影休息,也不知道幾時起,這變成了一種打不破的模式。雖然他也經常會覺得疲累,可是一旦停下來,卻發現自己竟然那麽不知所措。
  妻子意外流產之後得了嚴重的抑鬱症,似乎一直到現在都沒好起來過。
  此時,因為外頭飄起一陣小雨,她又坐在窗邊留下了眼淚。
  “下個月,我們出去玩吧,去哪裏,你來選。”薛子寧抬手抹掉妻子的淚,又順了順耳旁的頭發,帶著寵溺。
  “你一定在心裏恨我!我知道,要不是因為孩子,你不會娶我的,而且,當時你要不是為了替她解圍,也不會那麽快願意跟我舉行婚禮的。”
  這位天之嬌女得病之後變成了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可憐女人,薛子寧有些心疼地歎了口氣,“曉清,過去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再提了,現在,我們是夫妻。”
  女人扁了扁嘴,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為什麽你從來不跟我說愛我?”
  “我愛你。”薛子寧說完揉了揉妻子額前的發。
  隻不過,她的妻子卻還不滿意,甚至起身將屋裏所有的易碎物品都扔在了地上,“別敷衍我,你既然忘不了她,你就去找她,我不擋你,你去啊!”
  結婚五年來,這樣的場麵發生過無數次,薛子寧已經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撫她了。
  半晌,薛子寧說:“曉清,等你把身體調理好,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好不好?”
  周曉清像是回了魂一般坐回了床上,“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薛子寧走過去,輕輕摁在她瘦弱的肩頭,“你知道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這時,周曉清抬手環住自己丈夫的腰,拚命的抽泣起來,雙肩也在劇烈的抖動。薛子寧隻能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卻不知道如何安慰。
  出了門,薛子寧坐進車裏點起了一根煙。
  其實他並不是急著走,隻是那種壓抑的氣氛讓他快要不能呼吸了。他總是在想,這輩子是不是就要這樣子走完?
  他真的希望自己妻子的病快一點好起來,可以時時看到她自信地大笑,可是現在,卻連微笑都那麽罕見。不知不覺中,煙蒂已經燃出很長一段,他扔掉煙尾,發動車子。
  又一天在不知不覺中過去,結束工作已經是午夜十二點。
  出了電視台,空中飄著零星小雨,他習慣性地望一眼對麵的電台。盡管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養成了數年的習慣,他始終還是改不掉,或者是戒不掉。
  沒想到,今天他居然真的看到她站在電台門口不停的張望。
  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單獨見到她。他以為是夢,可是閉上眼睛,再睜開,她居然還在。
  他思索了良久,還是提著雨傘走了過去。
  她凍得搓著手,望見他的時候,開始向他微笑招手。
  “這麽巧?”她笑著說。
  薛子寧點頭,“剛錄完,你呢?”
  她也點頭,“我的節目改成每周一期了,結果領導把時間調整成了兩個半小時,每次錄完我都忍不住罵人啊。”
  她說完,率先笑了起來,薛子寧也跟著笑。
  半晌,她收起笑容,“對了,曉清現在怎麽樣了?”
  薛子寧歎氣,搖了搖頭,“如果今年還不見好轉,我打算辭職陪她去國外住幾年。”
  她點頭,“也好,換個環境沒準就好了。”
  薛子寧點頭,“希望如此。”
  說完,薛子寧將雨傘遞到她手上,“拿著吧,我先走了。”
  她推卻,“不用,溫少賢馬上就到。”
  “拿著吧。”他堅持。
  “好,那你開車小心。”她說。
  薛子寧點頭,轉身,雨勢漸大,他回頭揮手,她也使勁揮手。
  還沒走出幾步他便看到有車子停在了她麵前。
  男人匆匆下車,撐起雨傘親昵地攬在她的肩頭,英俊的臉龐掛著微笑,她仰頭縮著脖子在傘下也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男人細心地先打開車門讓她坐進了車裏,才合上車門才從另一邊上車。
  車子很快離開,地麵激起一圈水花,雨霧更濃。
  薛子寧覺得心裏有點空,歎了口氣,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
  今晚,他的妻子似乎睡得很早。
  他洗完澡輕手輕腳地躺在了她的身邊。借著昏黃的燈火,他看得出來,她又是哭著入睡的。
  薛子寧莫名一陣心疼,歎了口氣將她輕輕攬進了懷裏。
  他一直固執地以為這輩子他隻對不起一個女人,可是現在,他覺得更對不起懷中的這個他稱作妻子的女人,因為,他無法給她最完整的愛。這種內疚讓他對她所做過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恨不起來,他隻是覺得她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女人。對,他心疼她,隻是心疼。
  或者愛情真的隻是一個一次性的奢侈品,給了一個人就不能給第二個人。但是,他可以用一輩子的耐心來對待懷裏這個女人,因為這個女人愛他,勝過愛她自己。
  “不要離開我。”懷中的女人又在夢中囈語。
  他手臂收緊,將吻淺淺印在她額間,“永遠不會,我保證。”
  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薛了寧放棄了自己如日中天的事業,然後,陪著妻子一起去加拿大。
  臨行前,他打開數年沒開啟過的舊行李箱。
  由於時間太久,上麵鋪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那個老式的行李箱上,他腦海中全是那些舊舊的時光。
  薛子寧深吸了口氣打開,裏麵孤零零擺著一個小小的相框。
  他伸手拿了起來,手指卻控製不住在顫抖。
  隻是一張普通的合照,卻記錄著男孩女孩最純粹的愛情。
  他的指尖劃過女孩的臉頰,然後是眉眼之間,最後,他歎了口氣,慢慢拆開相框取出了照片,像是鼓起巨大勇氣一般在兩人中間撕開。
  像是生離死別,可是相片中的兩人仍然傻傻地笑著,特別特別地傻。
  忍不住點了根煙,他狠狠地吸了兩口,卻劇烈地咳了起來,最後,一滴淚落在了相片中女孩的笑臉上……
 
  番外2幸好
  商場來來往往這麽多人,溫少賢竟然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那個穿著男士格子襯衣的女孩。他駐足停留,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了那張素白的臉頰上。
  “不是吧,你喜歡這樣的?”梁文增湊過來笑嘻嘻地說。
  溫少賢微微揚起嘴角,“不要亂說。”
  這時,周曉清長歎了一聲,“真羨慕那個女孩。”
  梁文增抬手推了一下周曉清的腦袋,“任何時候都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諾,記住了。”
  周曉清撇嘴道:“不要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想成跟你一樣好不好?”
  梁文增仰著下巴不屑地說:“你信不信他們會分手?”
  周曉清搶答,“我不信,人家明明很相愛的,你憑什麽說人家分手?”
  “打賭!”紈絝子弟總是能在任何事情上找到樂子。
  “打賭就打賭!”周曉清不甘示弱地說。
  溫少賢冷著臉說:“你們倆不要亂來。”
  溫少賢雖然比梁文增大不了兩歲,可是梁文增在心底還是有點懼怕這個大哥的,所以他與周曉清同時閉上了嘴,卻又不甘心地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溫少賢正想轉身往前走的時候,突然間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冷不丁就撞進了他的懷裏,而他也出於本能反應伸手扶在了她的腰間。
  竟然是剛剛那個女孩。
  因為自己的莽撞,此時那個女孩連頭都不敢抬。溫少賢低頭,發覺懷裏的姑娘耳根已經泛紅,就在這時,她的男友連忙將她從他懷中拉了過去,低頭說了好幾聲對不起然後便手拉手跑開了。
  溫少賢轉回頭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笑完之後覺得有一絲怪異,為何手掌上她的體溫似乎還在呢?
  這,是溫少賢第一次見到倪悠揚,他甚至記不清她的五官,可是卻清楚記得漆黑頭發隨意紮起的馬尾還有耳後白皙皮膚泛著紅暈時的那種特殊的色澤。
  不過,很快這個女孩就已經被忙碌的溫少賢忘卻了,本來,這也就是這世界上行走的許許多多的人中結下一麵之緣的兩個人,生命中實在太多太多了,多到數也數不清,所以,這樣的緣分根本不值得占用大腦的空間來存儲。
  許久之後的一個晚上,梁文增約上溫少賢在酒吧見麵,兩人喝了幾杯開始閑聊。
  其實說是閑聊,多數時候溫少賢都沒什麽話,主要是梁文增說,溫少賢在聽。
  兄弟二人離開酒吧的時候,已經接近了淩晨一點。
  剛出門,溫少賢便瞧見一個年輕的女孩蹲在路邊吐得尤其狼狽。女孩的頭發很隨意地在腦後紮了個馬尾,由於風大,發絲顯得有些淩亂。
  溫少賢忍不住收住腳步,眯起雙眼,“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梁文增有些微醺,仔細看了半晌那位在路邊認真吐著的女孩,搖了搖頭說:“反正我是沒見過。”
  梁文增先上了車離開。溫少賢站在路邊一直看著那個女孩然後在記憶中搜索她存在過的可能性,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她耳後的白皙皮膚上的時候,陡然間一張生動的臉跳進了他的腦海。
  她似乎瘦了不少,原本圓圓的臉蛋現在連下巴都已經變尖了,渀佛一夜之間變成了大人模樣。
  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外看似無憂無慮的女孩,而是一個眉間含著深濃傷痛的失意女人。
  這,是溫少賢第二次見到倪悠揚時的場景。
  溫少賢竟然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向她走了過去……
  溫少賢經常會弄不懂自己為什麽對著這個女人會莫名其妙地生起怒意。
  在她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時候,在她眼裏明明寫著倔強卻硬是一臉順從的時候,他都想把她拉過來壓在身下狠狠地教訓她,雖然他不止一次這麽幹過,可是當吻上她的唇的時候,他又不想那麽粗魯的對待她。
  她控製著自己的倔強,控製著自己的任性,隻是為了刻意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罷了,溫少賢怎麽會看不明白。隻是明明知道,溫少賢卻從未想過有一天離開這個女人,他也更加不允許她離開自己,在這一點上,他也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執著。
  她時不時將“炮|友”兩個字掛在路邊,他雖然惱火卻也不想跟他辯駁,因為他總會有方法讓她求饒的。
  隻是過後,她迅速穿上衣服或者拉起被子遮住自己身體的形為總會讓他感覺到心髒的某處像針紮一般不適,每每這個時候,他就偏不讓她得逞,他也會像個倔強的孩子一樣去拉扯她的衣物,於是,兩人僵持。
  其實隻是這些,溫少賢也不會與她計較,最讓他不悅的是,他明明已經那麽認真地與她在交往,她卻還總是處在一副雲裏霧裏的狀態,難道他做得還不夠多?他開始懷疑自己。
  溫少賢甚至以為她一直還念念不忘那個曾經狠狠傷害過她的男人,畢竟她曾經為了那個男人做過很多瘋狂的舉動。直到有一回,溫少賢才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可能一直在犯傻。
  他明明知道她已經回了家鄉,出差回來之後還是忍不住去了她的小屋。
  進屋之後,他便看到地上扔著一個拆開的包裝盒,順著望去,一條男士圍巾安靜地躺在了垃圾桶裏。
  溫少賢彎腰舀在手上,突然間就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他第一時間給她打電話,卻關機了,之後的兩天均是關機狀態。
  溫少賢慌了,還湧起了一絲恐懼。他仔細回想與這個女人之間的種種,原來他對她的家庭、朋友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解。當她還在他懷裏的時候,他並沒有擔心過什麽,可是現在,伸出手,看不見也摸不著,他竟然心慌成了這樣,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一種感受。
  連夜趕到寒冷的異鄉,看到她穿著厚厚的衣服,纏著厚厚的圍巾出現在眼前,那一刻,他躁動不安了兩日有餘的心竟然莫名安穩了下來。
  也就是經過那幾天,溫少賢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傻女人的心裏其實一直有自己,隻是片刻之後,溫少賢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或許在這件事情上,他之前也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遲頓。
  誰說不是呢?男人女人在最曖昧的時候,智商至少低過往日水平的百分之五十,明明是郎有情妹有意,卻偏偏折磨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離去的頭一天晚上,溫少賢終於思考出她一直在擔憂著什麽,細想一下,自己似乎確實也沒有給過她什麽承諾與保證。
  於是,溫少賢摸著她耳旁的發絲對她說:“回去,我帶你見我爺爺。”
  果然,懷裏的傻女人笑了,隻是笑著笑著,竟然又落下了眼淚。
  早知道,隻是這一句話可以讓她這麽快樂,自己為什麽不早說呢?溫少賢後悔說晚了。
  一見鍾情這四個字越來越可遇不可求,即使是真實發生了這樣的情感經曆,某些當局者仍然懵懵懂懂,包括多年之後的溫少賢仍然不願跟懷裏的倪悠揚承認,其實第一次見麵,他的心就已經不受控製。
  而倪悠揚在許久許久之後時不時摸著自己的日漸隆起的肚皮笑嘻嘻地說:“乖兒子,你以後要敢做敢當,千萬別像爸爸那樣什麽都不敢承認。”
  每每這時,溫少賢也不反駁,嘴角卻忍不住掛起笑意。
  其實溫少賢想起過去便忍不住後怕,他後怕那天如果自己晚一點到那個商場;他還後怕,萬一在酒吧門前早一分鍾或者晚一分鍾就可能遇不到這個女人。如若是這樣,她現在也不可能躺在自己的懷裏,那該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
  所以,溫少賢總是在心裏說:幸好那天在商場沒有早到也沒有晚到;幸好那天晚上他沒有跟梁文增一同離去;幸好,她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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