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思源:美滿甲天下

(2011-11-30 10:54:21) 下一個

  第一章
  “嗯……”帶著疲憊的低沉喘氣聲從他口中溢出。
  枯黃的台燈映照出床上男人的睡顏,眉心微皺,下顎有淡淡淺淺的一層胡渣,每每都刺得她酥麻又依戀,額頭有薄汗沁出。
  她伸出手指,算不上好看的指甲挑逗般輕輕劃過他的額頭、鼻梁……一路遊走,停在了他汗濕的胸前。感覺到沉睡中的他呼吸變得愈發凝重,她揚起一絲壞笑,細密的吻落在他胸前,濕滑舌尖像在玩捉迷藏般時不時地探出頭捕捉刺激感。慢慢閉上雙眼,另一隻手順著往下遊移,聽著他從喉間迸出來的悶哼聲,她笑得滿足。
  捋在耳後的發隨著激烈的動作滑下,她伸手想把擾人的發撥開,卻有一隻手搶先一步幫她攏起幹燥的發。
  她抬眸,正對上一雙欲望高漲的眼,猶如剛睡醒的豹子般,睡醒惺忪,優雅地窺睨眼前這不自量力的獵物。
  “嗬……”饒有興致的笑意從那張弧度完美的唇間飄出,連鼻間的氣息都變得慵懶頹唐。
  握著她發的手稍一用力,迫得吃痛的她不得不往上扭動。
  鬆手後,他轉而扣住她的後腦,起身,覆壓住她,鼻尖擦過她的臉,舌順勢沿著她的耳廓滑下,漸漸開始在脖間吸吮。
  是該激情滿溢的時候,他半撐著身體,緊握住她的手壓在枕上,手指曲張,與她十指緊扣。眉端隨之一緊,原本頹靡半睜的眸也跟著瞪大,仿佛整個人瞬間清醒般,緊抿的唇線鬆了鬆,用喑啞的嗓音質問著身下的女人:“婚戒呢?”
  “脫了。”
  這回答讓氣氛頓時冷場,他翻身,坐在了床沿邊,伸手調亮台燈,臉在雙手間深埋了刹那,再抬起時,很不留情地拋下結案陳詞:“看來你真的很想離婚。”
  “……”她現在的表現看起來像嗎?一舉一動,擺明了是想挽回啊!
  “我答應你了,睡吧。”
  我答應你了,睡吧?
  ……
  熟悉的話語帶著的回應一遍又一遍地複述著,直至被一道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怒吼聲打斷,“他媽的到底會不會騎車啊,非機動車道和人行道都分不清啊!”
  好吵的聲音,擾人清夢。
  丁美滿睜著迷蒙睡眼,在半夢半醒間緩慢地轉著頭,試圖想捕捉到打擾她睡覺的罪魁禍首。
  ——砰!
  重重的撞擊聲驟然響起,讓丁美滿徹底清醒。
  噩夢中止,她還沒能來得及慶幸,逐漸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
  夢裏的一切全都化為了烏有,沒有了那個曾讓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沒有曖昧燈光氛圍、更沒有床!有的隻是一灘積水,以及一輛橫躺在地上車輪還在垂死掙紮的自行車。一旁有個陌生的中年婦女伸出胖乎乎的爪子彈去衣服上的灰塵,不屑地瞪了她眼,揚長而去。
  美滿漸漸從那場陪伴了她很多年的夢中抽離,後知後覺地審視起自己,白色套裝已被汙水濺染,有隻高跟鞋的鞋跟要斷不斷地垂掛著,她咬牙嚐試奮力拔斷,沒有成功,隻好挫敗地放棄。
  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丁美滿癱坐在積水裏,眨著雙眸,努力回想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以前工作的電視台正在招聘製作人?對!就因為這個消息,所以她一大早蹬著自行車趕去麵試,然後……然後騎車騎到睡著了?還睡到做夢?並且還夢見賈天夏那個爛男人?!
  用力地甩了甩頭,她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時針指向早上九點。望了眼身旁那輛絲毫經不起摔的自行車,再低頭審視了會自己狼狽至極的模樣,丁美滿吸了吸鼻子,意識到沒有時間自怨自艾了。王子和灰姑娘一見鍾情的童話,擺明了不會在現實生活中上演,她就算是在這灘水窪裏坐上幾天幾夜,都絕不會可能等來一場浪漫邂逅,所以眼下該做的就是拿出現代女性的氣勢。
  美滿利落地脫下高跟鞋提在手裏,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另一手勇猛地提起自行車。活像隻涅槃重生後的不死鳥般,她一臉鬥誌燃燒的表情,遺忘了場合,目空一切地高舉起那隻還握著雙高跟鞋的手,開始自我勉勵宣誓:“丁美滿!要爭氣!再也不準想那個一年多前就拋棄你的爛男人!現在的目標是……趕上九點半的麵試,努力工作,把揮霍掉的錢賺賺賺賺賺、全都賺回來!”
  吼完後,不顧路邊行人那一道道驚詫的目光,她自顧自地跨上那輛除了鈴不響什麽都在響的自行車,揚長而去……
  時間是早上九點半,車水馬龍,城市促亂的節奏感彰顯而出。
  電視台門口要比平時更門庭若市,麵試的隊伍很長,一直蜿蜒到電梯口。
  宛如鏡子般的電梯門緩緩打開,等待被麵試的人群中響起一片噓聲。
  美滿提著高跟鞋,赤著腳,依舊穿著那一身已經分辨不清本來顏色的套裝,氣勢端莊地衝出電梯,看著黑壓壓的人群,無視那一道道陸續向自己射來的鄙夷目光,她兀自單手撐牆、大口喘氣、平複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四周頓時陷入寂靜,麵試官歪過頭,瞠目結舌地看著門口的丁美滿。半晌,總算回過神,厭惡地捏住鼻子,質問正在影印資料的前台,“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讓這種客串社會新聞裏被害者角色的臨時演員到處亂跑,沒看見我正在麵試嗎?”
  前台小姐一臉怯弱,接不上話,正打算放下手裏的活先把美滿轟出去。
  “我是來麵試的!”丁美滿握拳,勇敢說出來意。
  “麵試?”麵試官的聲音上揚了八度,逐漸冷靜,端起茶杯鎮定地做出判決:“就算是麵試社會新聞裏被害者角色的臨時演員也不能亂跑。”
  “同誌!你給我看清楚,我是丁美滿。老娘在這叱吒風雲的時候,你還在你爸的彈珠裏呢!”聞言,美滿以一人之力推開阻擋在前的層層麵試者,大步流星地跑向麵試官,順勢撩開那一頭覆麵的淩亂長發,以便讓對方的視角更清晰。
  “噗!”那位麵試官失控地噴出嘴裏的茶,瞳孔擴張,不敢置信地緊凝著麵前的女人。
  拋開一切由各種不明原因造成的古怪元素,她再一次細細打量。小巧精致的瓜子臉,滴溜溜的大眼,挺拔鼻梁俏麗鼻尖,線條細膩婉約的嘴,組合在一起活脫脫就是當年熒幕上最低俗……哦,不對,是炙手可熱的主持人之一丁美滿嘛!
  等她反映過來時已經晚了,噴出口的水收不回,眼看著美滿不斷滴水的下顎,她心虛地吞咽口水,慌亂中抓起桌上的抹布,在美滿的臉上肆意遊走,“美滿姐,對不起對不起,呃……你今天的打扮實在是……太引領潮流了,對,太引領潮流了,以至於我一下子沒能認出來。你、你你你剛才說什麽?你也要麵試?!”
  “不可以嗎?你們的招聘啟事上並沒有說太漂亮的人不能再來麵試啊。”美滿很誠懇地詢問。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應該知道老頭子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招製片人吧,有頻道需要改版,所以工作量很大耶,而且還要保證一定的收視率……”
  “我知道啊。可是你們覺得,想和他搶收視率,有比我更適合的人嗎?”

  第二章
  答案自然是沒有。
  所以當丁美滿丟出這句話後,這場吸引來不少業內精英的麵試會草草收場,她成了不二人選。並且待遇還是高規格的,一聽說昔日愛將回來了,台長大人親自出麵和她洽談詳細事宜。以美滿現在這種三餐溫飽都成問題的狀況來說,沒什麽資格去要求工資福利,她隻不過是迫切地想要回來工作。
  因此,當瞄見合同上那些還過得去的數據後,美滿二話不說直接簽上她的大名。
  因為她的爽快,台長激動萬分,甚至還顛覆了摳門本性,當即決定今晚請吃飯,就當是為美滿辦的歡迎宴。
  一聽說晚飯有了著落,美滿眼眸“咻”地發亮,立刻回去換下那身狼狽裝扮,準時趕到和台長約好的飯店。
  即便如此,丁美滿的頭腦還是很清醒的,她有自知之明,清楚並非是自身條件有多優渥,而是因為想要和隔壁電視台搶收視率,就必須的從他們收拾最高的幾檔綜藝節目下手。偏偏那幾檔節目的製作人,對於美滿來說意義非凡。
  賈天夏,她的青梅竹馬,她的前夫,此刻正在她麵前和其他女人上演激情戲碼的爛男人!
  飯店走廊裏,人來人往,有人就是可以那麽迫不及待、不加避諱,堂而皇之地站在角落裏把纏綿演給大家看。再加之那位男主角又帥得太過招搖,更是頻頻惹來側目。
  他的側臉輪廓精湛分明,每一道線條都像是經由畫師悉心勾勒而成的傑作,飽滿的額頭沁出薄汗,似是被體內壓抑的欲火蒸煨而出的汗,更添了一絲男人味。黑色紐扣線衫裏頭襯著V領白T恤,黑白的搭配簡潔中又不失品味。他被動地靠在牆上,身段更顯頎長,T恤的領口已經移了位,將他推壓在牆上的女人正賣力地啃咬他的耳際,白皙的手不安分地遊走在他的T恤下,養眼畫麵附帶著讓人血脈噴張的女人呻吟。
  很美很妙的馬賽克畫麵,可是丁美滿卻隻想說“一對狗男女”!原諒她的惡毒,這已經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含蓄的詞匯了。
  不期而遇的巧合已經足夠的震驚,偏偏還是這種情況,她幹愣在一旁,進退兩難。也記不清自己站了多久,腳有些發麻時,爛男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熟悉的瞳孔間隻閃過一些訝意,很快被玩味取代,原本想推開身前女人的念頭也被壓了下去。
  “有觀眾呢。”賈天夏低首,好心在女人耳邊提醒。
  “嗯?”顯然還深陷在□裏回不過味來的女人愣了愣,抬起迷離的眸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隨之像被人當頭澆了盆涼水,即刻清醒,“美、美滿姐……”
  “是你呀。” 美滿冷眸斜覷。壓抑住怒火,試圖想要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些。
  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清秀的女人。莫薔,曾經她節目裏的外景主持人,甚至稱得上是她一手提攜上來的人,現在卻是在她眼皮底下和她前夫纏綿的女人,真夠諷刺的。
  “唔……台長他們在包廂裏等你,我、我先進去了……”她尷尬地整理衣服,盡管這個時代男歡女愛沒什麽可心虛的,可當對象是以前朋友的前夫,又碰巧被這位朋友逮到,那就不是什麽刺激浪漫的事了。
  莫薔匆忙跑遠,美滿慢慢收回目光,淡漠地掃了眼賈天夏。
  他不急著掩蓋收拾那些激情的殘痕,若無其事地朝著她聳肩,微笑,一副“我也是被害者”的模樣。
  這模樣成功喚起了美滿的記憶……
  ——賈天夏,你看不出那個什麽校花對你有意思哦?為什麽不跟她保持距離?難道你對她也有意思?
  ——我的宗旨是:不主動、不抗拒、不負責。
  那時候這位賈少爺十七歲,現在看來他還真個頗有耐心的人,這條宗旨貫徹得很徹底!美滿揚起下顎,抬高姿態,表現出不齒和視而不見,轉身正想離開。
  “喂,就這麽走了?”
  身後傳來戲謔的聲音,還是該死得很好聽。
  “知不知道你打斷了什麽?”她的沉默並沒讓他太在意,甚至沒當回事,自顧自地繼續說。
  “□。”某個不爭氣的女人停下腳步,氣呼呼地嗆了回去。
  “你在暗喻我是禽獸嗎?”她的一如既往讓天夏滿意地彎唇,不知不覺地挨近她。
  “別過來,一股騷味。”美滿皺眉,敏感地後退了一大步。
  天夏想起她對某些特殊香水味過敏,配合地頓住腳步,收斂笑容,“什麽時候回來的?”
  “……”關你什麽事!她很想就這麽吼回去,可轉念一想,他很了解她,吼得越大聲就越在乎。於是,美滿故作平靜地回道:“快三個月了。”
  “為什麽不回家?”他還是崩著臉,情緒處在很不爽的階段。
  “哦,也不知道是誰害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對曾經極力反對她結婚的雙親之後性情大變,極力反對她離婚,連“不忠不孝不貞”的罪名都給她冠上了,就差沒登報斷絕關係,怎麽可能讓她回家。
  “我是說我們的家。”瞳一凝,打斷了她的話。
  引得美滿一窒,隨後很不客氣地失笑,“我們?指你跟我?賈少爺,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我們離婚了耶。”
  他雙手斜插在褲子口袋裏默不作聲,隱壓著想爆髒話的念頭。她就非要用如此雀躍的口吻來陳述這種爛事實嗎?他當然記得他們離婚了,離婚證書還是該死的綠色!就跟他懷疑美滿正在給他戴的那頂帽子一個色!
  “那又怎樣,離婚之後還能複婚。”一連串的咒罵隻在心裏默默上演,天夏繼續恢複笑容,端出死纏爛打、死不要臉的攻勢。
  “是可以,但前提是我必須單身。”她刻意加重最後兩個字的音,以示強調。
  “是啊,我們不是離婚了嗎?”
  “……”美滿張開嘴,卡在喉間的音還沒來得及蹦出,就被賈天夏及時阻止。
  “別喊!冷靜點。”他沒忘記這女人的習慣,隻要怒氣值滿格,就會不分場合的咆哮,以示不滿。
  聞言,美滿迅速恢複冷靜,倔強地不想讓賈天夏有一種早已對她了若指掌的感覺,故意無比鎮定地反問:“我就不能有其他男人嗎?”
  “嗯,不能有。”他很鄭重其事地點頭。
  “神經病!我這就去找!”丁美滿頓悟了。本來離婚夫妻見麵隻需要點頭問好就能擦肩而過,她為什麽要傻站著看他發瘋?還很沒定力地讓自己陪著他瘋。
  這一次,她的離開,天夏沒有阻攔,隻是眯了眯瞳凝覷著她的背影,嘴角依舊掛著淺笑。
  離婚的時候,丁美滿橫加給了他一堆的指責,曾經的好與壞都成了分開的原因。他不夠體貼、從不顧忌她的感受、工作狂、總是擅自替她決定所有事、把她逼得太緊……大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味道。
  那好吧,這一次他慢慢來,溫和點。
  如果沒有這一番巧遇,也許這頓晚餐對美滿來說是這三個月來最美味的了。
  可惜“如果的事”通常已經是成了定局,所以這頓飯她完全就是食不知味,尤其每每抬頭,瞥見坐在對麵的莫薔後,那種胃部翻攪的感覺就越發明顯了。
  晚餐後,一些同事提議去KTV續攤,被台長大人嚴厲的拒絕。第一次,美滿由衷地感激台長的摳門本色。她真的是沒有力氣再擠出虛偽笑臉,去應對莫薔。
  那副輕聲細語、極力模仿林黛玉的柔弱模樣,讓丁美滿隻想作嘔。她不是小家子氣的人,如果對方僅僅隻是個在她離婚後和她前夫牽扯上的女人,她可以一笑置之,或是把罪責全歸咎於賈天夏的花心,甚至感謝莫薔給了她足夠的理由死心。但事實上不是,用愛情界的專業術語來形容,莫薔就是傳說中的第三者,俗稱“小三”。
  當初一副弱者姿態闖進了她的生活,在博取到她的同情心後,成功讓美滿領略了何謂“引狼入室”。
  就在丁美滿和賈天夏領到離婚證書的當天,莫薔還曾打電話給她,一改從前的無辜纖柔,端出一副勝利者的態度,語重心長地在電話那邊訕笑,賞她一句“丁美滿,你懂了嗎?這世界上沒有拆散不了的夫妻,隻有不夠努力的小三。”
  很好!她夠努力,她做到了!
  要不是缺錢,丁美滿打死都不會回來趟這渾水!
  既然已經回來了,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再不爽都得待這兒耗著。

  第三章
  於是,丁美滿把日子過得很亢奮,就像打了雞血般。
  為了那些不足以塞牙縫的加班費沒日沒夜的工作、為了不遲到不早退而起早貪黑、為了幾斤白菜跟菜場大媽討價還價、為了房租厚著臉皮去要求預支工資……她倒是覺得充實,旁人看來卻像是種折磨。
  “我說美滿,你犯得著嗎?你和賈天夏離婚後拿到的那些錢,足夠讓你躋身富婆行列了吧。”
  同事的一句玩笑戲問,讓美滿猶如醍醐灌頂、有苦難言。
  沒錯啊,她是真的很缺錢啊。
  為什麽會落魄至此?這一切的一切都拜一個人所賜……
  那個人叫做淩嘉康!
  人家都說男女之間是不可能有純友情的,美滿不信,她以為她和淩嘉康的關係足以顛覆這個自然規律;人家又說了朋友就是該在危難的時候互幫互助,可是為什麽她這個朋友非但不伸出援手,還把她拖下火坑,末了理直氣壯事不關已地拋出一句“想要錢?我沒有,我的錢要留給未來老婆用”。
  一想到他,丁美滿就恨得牙癢心癢全身癢,又無從下手去撓,偏偏這不怕死的居然還撞了上來。
  “丁小姐,有你的電話,是個姓淩的先生,要不要幫你接進來?”辦公桌上的電話裏,傳來前台小姐甜美的嗓音。
  “接接接,立刻幫我接進來。”她激動地拿起話筒,氣勢磅礴,醞釀了滿腹的咒罵。
  “鬧夠了嗎?什麽時候死回來?”很快,電話那端傳來淩嘉康慵懶的嗓音,低低淺淺的,很好聽。
  即使隔著越洋電話線,美滿都能猜到電話那邊的男人是什麽姿態。眼眸半睜,足以誘惑人一親芳澤的唇微微上揚,那不是在笑,而是在表現嘲諷,還喜歡單手支頷,那個男人從來不介意這個動作會把臉弄變形,因為不管怎樣都很帥。
  淩嘉康就憑著他那張臉和那副銷魂的嗓音,可以迷惑掉很多女人。很不幸的,丁美滿還處於清醒狀態,“死回來?死你個頭!你怎麽就還好意思說哇,知不知道我多久沒吃飽了?我之所以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全都是因為你!是你慫恿我買那座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有收益、還得不斷花錢供養的葡萄園!”
  “關我什麽事?我說過我可以養我老婆,可惜你不是。”
  “少拿這種糊弄你旗下小明星的話來搪塞我,那是誰害我兩天沒東西吃的?我要是再不回來工作,早晚客死異鄉。”對方那股雲淡風輕的口氣,沒能打消她高漲的怒火。是誰故意弄丟她的手機、藏了她的銀行卡,然後又無端消失,把她丟在門口隻有一片海的死別墅裏?如果不是她足夠了解他藏東西的喜好,搞不好現在隻能在閻王麵前哭訴他的罪狀了。
  “我怎麽覺得你在遷怒。”他頓了頓,似乎在處理什麽事,刹那後才繼續道,“好像,把你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是賈天夏?”
  “別跟我提這個人……”她反射性地吼。
  “見過他了?”他篤定地打斷她。
  “……”她沒再說話,咬著唇,隨手敲打著麵前鍵盤上的delete鍵,以為這樣就能把混亂的思維全都刪除。
  事實上,她也不需要回答了,那個男人已經失去耐心,不願再聽她抱怨生活慘狀,直接切斷了電話。聽筒裏傳來很有規律的忙音,美滿愣了很久才緩過神,徒勞無功地對著聽筒低吼,“喂!淩嘉康!你保證過不會再掛我電話的!!”
  自然,她得不到任何回應。
  反而是很不識相的莫薔推門而入,直衝著正在走火的槍口撞來,“美滿姐,這個是台長對你那擋新節目的定位,他讓你先看一下,有什麽意見可以等下開會討論……”
  “你不懂敲門嗎?”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讓美滿本就飽脹的怒火,尋找了宣泄的靶子。
  “啊?”莫薔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是來上班的嗎?”
  “是、是啊……”
  “這裏隻有我,沒有賈天夏,你沒必要又是露肩又是低胸的在我麵前漂浮,你有的這些我都有,並且我還比你豐滿比你翹。”
  狐狸精最擅長的技巧是什麽?莫薔做了最佳詮釋,眼神拿捏到位楚楚可憐又不缺少對愛的執著堅定,表情要在無辜與不屈中遊刃有餘,末了,惹人憐惜的聲音中還得粉飾上些許親昵,“可是……你和天夏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天夏!聽聽,多親密無間的稱呼。認識了二十多年,還有過真真切切的夫妻名分,她從來都還是連名帶姓地叫那個爛男人。
  “難道我跟賈天夏離婚了就不能做你的製作人,不能要求你衣著得體地出現在我麵前嗎?”
  “……我知道了,會注意的。”
  “還有,你的香水太刺鼻了,明天換一個。”
  “好!剛好天夏送了一款新香水,我明天就換。”莫薔微笑回應,臨走前還不忘炫耀一番,心裏早就不屑地把丁美滿從頭到尾否決了個遍,這種下堂潑婦基本屬於最沒戰鬥力的那類。
  美滿沒心思同她計較,連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後,看了眼時間,還有半小時就該開策劃會了,她隻能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煩人的事,粗略地翻了下所謂台長對新節目的定位,隨即就粗暴地扔開文檔,起身,隨意披上披肩,雷厲風行地直衝小會議室。
  她沒什麽意見,寄人籬下、替人打工,自然是老板說什麽她就做什麽,但有一條是她唯一的底線,堅決不想讓步,不然這工作絕對沒法進行!
  不必講究禮貌地踹開會議室大門,腳再一抬輕鬆把門踢上,大步上前,狠狠地把文件朝著會議桌丟去,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後,不理會周遭投來的詫異目光,美滿態度堅決地發表意見,“什麽都可以,唯獨不能莫薔做這檔節目的主持人。”
  這種命令式的口吻把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整個團隊的眨著眼,默契地選擇明哲保身不發表意見。而美滿口中提到的當事人莫薔,則依舊端著溫婉笑容,緊挨著台長而坐。挑眉望了眼盛怒中的丁美滿,她不動聲色笑容依舊,暗地裏偷偷狠掐了台長一下。
  力道不輕不重,還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卻也足夠讓台長緩過神。夾在左右為難的境地裏,他尷尬地咳了聲,決定先把話題扯開,“先不提這個,開會前我還有其他事要說。”
  雖沒有被直接拒絕,美滿還是能感覺到這種堅持想要得到認可很難。
  她選擇暫且先忍氣吞聲,聽話地在台長身旁另一個空位上坐下,等著他開口。
  “後天晚上有個品牌時尚派對,每家電視台都有一張邀請函,那種場合明星和名流雲集,是拉讚助和疏通人脈好機會。美滿,你後天晚上有沒有空,我想讓你去。”在沒有美人計幹擾的情況下,台長大人還是很有理智的。像丁美滿這種新上任的製作人,很需要去應酬一下。
  “好。”美滿想也沒想就應承了下來,她的確需要這樣一場應酬。
  既然雙方都無意義,那這個話題可以結束,進入正題了,偏偏意外還是發生了。
  “我想去。”
  誰也沒料到,莫薔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你去做什麽?”就連台長都花了些時間才壓低聲音問道,語氣裏沒有絲毫責怪,都像是對自家情人束手無策的無奈。
  “唔,就想去看看嘛。製作人需要應酬,主持人更需要出鏡率呀。”邊說,她有邊往台長那靠近了幾分。
  美滿這才發現她所坐的位置真是視角極佳,能清楚看見會議桌下的一片春光,她家台長大人正和她的情敵十指交扣,那隻纖細蔥白的拇指還有意無意地揉搓著台長的虎口。無處不在的潛規則,讓她眸色一涼,頓時有些明白為什麽賈天夏年初回國後,沒有選擇繼續回這家電視台。
  也隻有她會天真地把台長當做恩師吧,甚至還自以為地把他標榜為正人君子。
  “那……美滿,不如……”最難消受美人恩,台長還是沒能抵擋住,吞吞吐吐地半天,連他自己都意識到這種出爾反爾的行徑有點上不了台麵。
  “不可能。”沒等他把話說完,丁美滿就毫不留情地掐斷了他的念想。開什麽玩笑,就算她去不去都沒差別,也沒理由讓莫薔得逞,何況她都離開一年多了,很需要累積些人脈。
  相較於丁美滿的生硬,莫薔要聰明得多,她懂得該怎麽擅用女人的優勢。突然的,她就鬆開了桌子底下正在和台長交握的手,轉而搬上了台麵,看似隨意地攀附住台長的手臂,連連嬌吟從她誘人的唇瓣間飄出,“我想去嘛……”
  手心的空落形成了一股失望,肆無忌憚地染上了台長的瞳,再搭配上莫薔讓人酥麻的嗓音,足夠把色欲熏心的男人撩撥到心癢難耐。連吳三桂那樣的男人都能衝冠一怒為紅顏,何況一個年過四十、相貌平平、抵抗能力又明顯不高的普通男人,要他怎麽推拒送來嘴邊的美食。
  “好了,給小薔,美滿我會另作安排。”毫無懸念的,台長難得很有氣勢地一錘定音。
  “不用了,我會自己安排。”無可奈何,也隻有這四個字足夠表達美滿的心情,她到底還是不想讓台長太過難堪,強忍著收住氣勢,轉入她更在意的正題,“可以說正事了嗎?還是那句話,我什麽都能妥協,唯獨不能接受讓莫薔做我節目的主持人。”
  “為、為什麽?”理虧在先,台長也隻能沉著氣。
  “因為我想好好工作,你要收視率我可以努力,即使你要我為你賣命都行!但如果要我天天麵對曾經破壞我婚姻的第三者,抱歉,我、做、不、到!”關於理由,美滿很坦誠,這種不光彩的事錯本就不在她,有什麽好遮掩的。她就是公私不分,怎麽了?
  這話在不算大的會議室裏激開,大快人心的滋味讓眾人想笑,但礙於主角還在場,也隻能忍住靜候台長決斷。
  “美滿姐,我們之間是不是有誤會呀?”比起別人的驚訝,倒是莫薔顯得很鎮定,照舊賣弄她那萬年不變的無辜。
  “是不是誤會你心裏清楚。”
  “可是整個電視台找不到比她更適合的人。”眼看兩個女人很有可能會就此在會議上撕破臉,台長立刻開口打圓場。
  “誰說沒有……”
  “你該不會想要毛遂自薦吧?”台長還是很清醒的,沒等美滿把話說話,就先堵截掉這種可能性。見美滿突然不說話了,他幹笑,盡量委婉地繼續道:“呃……是這樣,美滿,我發現你這次改變了很多,你……還是做適合做製作人,嗯!”
  聞言,美滿彎了彎嘴角,溢出一抹薄涼冷笑,“你一年多前怎麽不對我說這話。”
  “因為……”因為一年多前你還算紅,現在你過氣了唄。
  “放心,我會找到比她更合適的人。”因為什麽美滿清楚得很,又不是不懂得人情冷暖,沒必要等著別人開口說穿。丟下話後,她掃了眼嘴角掛著得意笑容的莫薔,像陣風似的殺出辦公室。
  房門關得很響,招來不少同事的側目,美滿沉了沉氣,故作鎮定地走開。
  “喂喂喂,你們聽說了嗎?美滿當眾罵了莫薔耶。”
  “你out了,早聽說了,還堅持不讓莫薔做她節目的主持人呢。”
  “哎,也隻有丁美滿有這氣勢。”
  “那有什麽用哇,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衝動型的,想到什麽就是什麽,說不定轉身就會忘了,她說的話不必太當真啦。”
  “這次不一定啊,要不是因為莫薔,她和天夏都不會離婚。奪夫之恨啊,沒那麽容易忘的,這次說不定來真的。”
  “那也得有能耐啊,她都離開這個圈子一年多了,以前也就一直是天夏在積累人脈,與她無關;何況現在完全更新換代了,她能做些什麽呢?”
  “也對,我們台沒有比莫薔更紅的主持人,從外頭挖也得台長願意出錢。還有那個時尚派對哇,聽說天夏也去,莫薔就是因為這個才執意要去的,那個邀請函有錢都未必能買到。”
  茶水間向來都是上班族的八卦聖地,即便是在電視台也不例外。身為那些跟美滿共事了不少年的舊同事,絕對算得上對她知根知底。所以,說要自己安排那場時尚派對的事也好,換主持人的事也好,誰都沒太當回事。盡管讚成她的舉措,可能力畢竟是有限的,不是有勇氣就能解決所有事情。
  可就在午休時間結束,大家打算收拾東西結束這場八卦會的時候,丁美滿的助理突然興致勃勃地寵衝了進來,還帶來了個極具震撼力的消息。
  “都不要動!大新聞,絕對大新聞!那個時尚派對的主辦方親自派人送了邀請函給美滿姐,聽說他們家邀請函上的logo是純金打造的,我咬過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讓莫薔的助理把她那張邀請函偷出來比對過了!是真貨!”
  一片寂靜。
  而後,又是一片七嘴八舌的喧嘩。
  即使這則消息還沒有得到官方證實,也足夠顛覆大部分的猜想了。

  第四章
  不同於以往,這次回來後,丁美滿幾乎把自己當做了女超人,既然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那除了加班也就隻能加班了。
  比起每天打仗似的場景,今天她的辦公室裏氣氛一派悠閑。桌上的文件把隨意丟棄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化妝品和一麵偌大的鏡子。手機上頭連接著耳機,正保持在通話狀態,美滿塞著耳機,任憑電話那頭的人絮絮叨叨地說著,自顧自地端詳起鏡子裏的自己。
  經過幾天的加班後,皮膚有些泛黃,即使昨晚花錢做了臉仍然掩不去那股疲態。她歎了聲,擠出一大坨BB霜,小心翼翼地往臉上搽。
  正在跟她通電話的女人叫林愛,最近靠著一部電影一舉成名天下知,讓美滿驕傲的是,那部電影的劇本是她幫忙挑的。媒體喜歡把林愛稱作演藝圈新人,事實上,人家已經在這一行摸爬滾打若幹年,隻是榮耀背後的辛酸往往不會有人關心罷了。
  要在這個圈子裏找幾個能放心說話的朋友很難,對於美滿來說,林愛算是一個。又剛好她是主辦這場派對的品牌代言人,所以當美滿說要邀請函的時候,她立刻就幫忙問廠商討了張送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美滿通話時的心不在焉,林愛立刻就猜到了她在忙些什麽,頗為擔憂地問了句,“丁美滿,你真的確定不用我派個造型師來幫你?”
  “不用。”美滿連猶豫都沒,斷然拒絕。
  吃了憋,她隻好換個話題,“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講過,剛才看了邀請名單,你那個前夫也會來哦。”
  “哦。”聞言,美滿背脊一僵,盡管早就收到消息了,但被這麽直言不諱地當麵提及時,她還是難以維持住若無其事的表象。幸虧,現在隻是在通電話,不然讓那頭的那個女人見到她的模樣,一定免不了被揶揄。
  “還有個第三者姐姐也會來哦。”
  “嗯。”這一次,美滿咬牙。
  林愛頓了頓,顯然很不滿意美滿聽似淡然的口吻,“算了,我還是讓溫暖來接你吧。”
  “咦?你跟溫暖的緋聞是真的?”美滿耳朵驟然豎起,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氣息。
  溫暖,很好聽的名字,算得上是個紅透了的男人。丁美滿不熟,隻同他有過幾麵之緣,知曉這段時間關於他的緋聞鬧得沸沸揚揚,原以為是出專輯了,宣傳的慣用手法,現在看來,似乎沒那麽簡單。
  林愛很理智,沒有給丁美滿絲毫帶離話題的機會,“丁美滿,你模糊焦點了!”
  “好像是哦。為什麽要他來接?我可以自己打車來啊。”來日方長,美滿不急著逼供。
  “笨啊!萬一他們在你麵前秀恩愛,你多尷尬啊。不行不行,幹脆讓淩嘉康陪你來吧……哦,對了,他還在國外呢。還是溫暖吧,我這就打電話給他,讓他全程作陪,他那種身份沒有邀請函主辦方都會很歡迎。嗯,就這麽決定了,要讓賈天夏知道,追你的人多得是,他不知珍惜,有人搶著要……”
  “神經病。”絮絮叨叨的話語,美滿甚至懶得細聽,很不客氣地澆了她一臉的冷水。
  讓賈天夏後悔,讓他知道分開之後她活得很精彩,這也是美滿的心聲,要不然她煩躁什麽?又為什麽要帶來一堆化妝品坐在這擺弄?但獨善其身就好,她不想要借助任何群眾演員。
  “誰神經病?你才神經病呢!我在跟你說認真的!”
  相較之下,美滿很平靜,邊小心翼翼地勾畫著眼線,邊揚了揚唇笑語,“我神經很正常沒有病。放心吧,我對那個爛男人沒興趣了,你覺得我還有可能會被傷害到嗎?”
  神經病通常不會承認,喝醉的也通常都說自己沒醉,同理可證,分明還餘情未了的一般喜歡嘴硬地說“我對他沒興趣了”。所以,丁美滿的這番話沒能成功打消林愛的顧慮,反而讓她更覺得擔心。
  “我……”
  她還想要說些什麽,可惜丁美滿已經搞定妝容,看了眼時間,找了個最合理的借口打斷她,“我該出門了,說不定會堵車,你應該不會希望我遲到吧。”
  雖然不甘,林愛也隻好又叮囑了幾句掛斷電話。
  但凡報章雜誌媒體提到這座城市時,都會附帶上“不夜城”的稱號,還真是絲毫都不誇大。上下班的高峰時間段,幾乎到處都是擁堵不堪的,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四周燈光迷離,偶爾會傳來幾聲清晰的輪渡汽笛聲,沉沉地積澱在空氣裏暈出一種別樣的風情。美滿沒急著下車,抬頭看了眼麵前這座位於市中心的建築物。
  典型的英式混合主義建築風格,門廳處的大理石立柱據說是來自200多年前的意大利,在綠色光影等的映照下透著恢弘和奢華。不遠處泊著的那些豪華名車,更讓它顯得身價不凡。美滿撇了撇嘴,把錢遞給出租司機收妥發票尋思著月底報銷,遞上邀請函後,她正打算往裏走,就被門口負責接待的小姐攔了下來。
  “等一下,這張邀請函是你的嗎?”
  “……嗯。”對於這種質疑,美滿隻覺得無奈,倒也沒動氣。
  很情有可原啊,來這種場合最不濟也得開輛車吧,哪怕是長安奔奔都行哇,有幾個像她這樣坐著出租車來,還特招搖地停在大門口。
  “不好意思,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證明下?”
  她該誇這位小姐敬業嗎?感覺到周圍飄來了不少假裝不經意關注的目光,美滿尷尬地舔了舔唇,默不作聲地從手提包裏掏出了工作證。
  那位小姐接過後,很認真地比對了會,就在美滿以為她不會再有任何疑問的時候,她又一次表現出了非凡的職業教養,“請問,你整過容嗎?”
  “你怎麽不問我有沒有變過性?接下來是不是連我的出生證、獨生子女光榮證、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的畢業證書都想要看一下?”忍耐也是有個限度的,她可以配合這位小姐的工作,但不代表能接受別人得寸進尺地懷疑她是否為原裝!
  “那倒不必,隻是……”查那麽多證件會影響工作效率,這個建議不需納入考慮範圍了。
  隻是!竟然還有隻是?!
  丁美滿也顧不得維持氣質保持淑女姿態了,轉身,手叉腰,啟唇正準備開罵。
  一道不太和諧地甜膩嗓音搶先插了進來,“小姐,她的確是我們電視台的。這是我的邀請函,你可以看下,如果沒有疑問的話,那我對她身份的證明應該也沒有問題了吧。”
  哦哦哦哦哦,太美妙了,她的救星出現了。
  丁美滿就差沒感激涕零,把人家戶口本上的人全在心底默默謝一遍了。但很快,她轉念一想,臉色驟變……“我們電視台的”?如果沒記錯,台長是當著她的麵允諾把唯一的邀請函給莫薔的吧?那現在幫她解圍的人,是、莫、薔?!
  “不用不用看了,我認得你,我在電視上見過你呀,你是莫薔,小薔嘛!我很喜歡看你主持的節目哇,我媽也喜歡、我爸也喜歡、我姐也喜歡……”
  果然,不用回頭了,那位很敬業的小姐已經給了美滿標準答案。
  最仇恨的人在她最尷尬的時候伸出援手,她還沒辦法灑脫拒絕,這世間有比這更悲催的事嗎?
  那位敬業小姐再次開口,間接地解答了美滿的問題,所謂世事無常,沒有最悲催隻有更悲催,“啊啊啊,你是賈天夏嗎?是活的活的耶。”
  “嗯,很高興我是活的。”他點頭微笑,親和有禮,“我們可以帶她進去了嗎?”
  “可以可以,不好意思哇。”
  出師不利!真他媽的活見鬼了,難道這場派對隻有他們三個人嗎?為什麽偏偏就能遇上?餘光捕捉到身後倆人儼然像對情侶般的姿態,她咬著下唇,背脊僵硬,收回目光,在聽到自己可以進去後,便立刻邁開步子穿過古希臘風格的小廳,以為這樣就能避開那對礙眼的男女,可當她看到呈現在麵前的那座電梯後,隻能哀歎“天要亡我”!

  第五章
  密閉狹小的電梯裏,空間仿佛都凝滯了般,每一個呼吸丁美滿都覺得傷筋動骨。她緊挨在電梯門口站著,以便等下能第一時間逃開,可是隻要目光稍稍一動,就能看到鏡麵設計的電梯沿壁裏反射出的畫麵。
  她沒辦法做到眼不見為淨,那個爛男人就站在她身後,還任由著他新歡整個人往他身上黏,仿佛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多麽如膠似漆般。
  直到這一刻,丁美滿才開始後悔,為什麽就不接受林愛的建議呢?
  雖然那方法爛了點,但總好過隻能招架無法還擊啊。
  “天夏,你說剛才那位小姐是不是有病啊。美滿打扮得那麽漂亮,連我都自歎不如呢,居然還攔著她不讓她進來,瞎了眼吧。美滿,你也真是的,有邀請函怎麽不說一聲,早知道就該坐我們的車一起來嘛。”即使是憤恨不平,莫薔也能偽裝出好似在嬌嗔的語氣。她又怎麽會看不出丁美滿的難堪和閃躲呢,就是因為看得太清晰,才不舍得放過這個炫耀勝利的機會。
  “嗯,你的確不如。”天夏回得心不在焉,灼熱視線一直膠著在丁美滿身後。
  一襲短款的白色雪紡短裙,把她不算高挑卻比例完美的身材襯得剛剛好,胸前大V領的設計本該是春光乍現,她還算保守地用披散下來的長發遮擋了不少,卻反而更挑起了欣賞者的探究欲望,無可挑剔的背部線條在露背設計下一覽無遺;腰間的銀色閃片腰帶,也讓這件看似普通的短裙增色不少。清淡的裸妝又剛剛好,不會太過招人。
  看來,這一年多她活得很滋潤,懂打扮、懂搭配、懂怎麽在不經意間讓女人味滿溢流瀉,是不是也開始懂得怎樣在男人麵前顰笑曖昧,妥善利用自己的姿色優勢,所以才一再強調他們已經離婚了,她也可以有其他男人,現在的她足夠精彩,不再需要他的存在?
  想到這,他唇線緊繃,眼色一沉,按捺住想要把她打包帶回家的衝動。
  “啊?”說者無心聽者有心,賈天夏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卻讓莫薔尷尬至極,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隻是對於她的疑問,賈天夏絲毫都有心思搭理,隻顧著和眼前這個女人計較,“丁美滿,你就那麽愛我,愛到連看我一眼都擔心失態嗎?”
  “……”美滿沒有做聲,不甘認輸的個性正在蠢蠢欲動。她討厭站在被動的位置、更討厭直到現在還會被他影響的自己。女人特有的小心思不安份地在攢動,最後左右了她的理智。抬眸,轉身,倔強對上他的眼,眉目含笑,“不是啊,你不值得我浪費注意力而已。”
  “是嗎?”天夏抬了抬眉梢,看她目光往下滑了滑,落到了莫薔身上,而後又立刻驕傲地別開視線。僅僅隻是刹那,他仍舊逮到了她眸色間的那絲妒意。稍縱即逝,卻讓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故意抬步,挨近她,幾乎是密合地緊貼著她的背,才停住腳步,低下頭,壓低聲音,在她鬢邊耳語,“那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屑理會?”
  “是。”美滿固執地回道,語氣聽似堅定。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臉色泛紅,這些症狀都一再證明,她沒有辦法像自己預估那樣把賈天夏當做空氣處理。
  “哦……”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長,聽起來有些玩味,“即便是吻你?”
  深呼吸,冷靜,冷靜。
  她不想像以前那樣破口大罵,因為太清楚這樣隻會讓這個男人更得意,何況一旁還有個等著看戲的莫薔。等到把呼吸調勻一切看起來如常後,美滿挑起嘴角,回眸給了他一個燦爛笑容,順著他調整出來的姿勢,手臂上抬像條蛇般勾纏住了他的脖子。
  有那麽一瞬間,美滿的心跳還是亂了,她以為事隔那麽久,足以若無其事地麵對他。可當再次像以前那樣摟住他的時候,屬於他們之間的記憶不守規矩地在活躍,滋擾著她的呼吸頻率。
  “你敢嗎?”她很快把那種不該有的情緒掩藏掉,被唇蜜滋潤過的唇微張,用輕嗬出的氣撩撥著他的情緒,眼波一轉,若有似無地飄向幹瞪著眼的莫薔,又繼續道:“在新歡麵前吻舊愛?嗬,賈少爺,小心傷了人家的心,會有報應的。”
  天夏冷覷著那張媚眼如絲的笑靨,她一字一句吐氣如蘭像在說笑,卻一下重過一下地逗弄著他的神經,直至緊繃。很好,還真如他猜測的那樣,這女人很懂得怎樣讓男人心癢難耐。顯然她是活膩了,難道還天真以為這個“新歡”會讓他收斂?
  他涼笑著湊近她,想要攫取住那張不知死活的嘴,用行動讓她明白不是任何男人都能輕易招惹的。
  隻是短暫數秒,看他逐漸湊近,美滿的臉色微變,意識到自己玩過火了。她早該知道沒有這個能耐和賈天夏這種閱盡千帆的男人鬥,可為了賭這一口氣,她還是衝動了。
  就在她無處可逃的時候,電梯門突然開了。
  是不是該說人善人欺天不欺?
  丁美滿眼明手快地往後退了步,趁著他恍神,掙了他的牽製。電梯外的空氣讓她的呼吸順暢了不少,確保事態的發展不會再失控後,她揚起一絲得意的笑。臨走前,見莫薔始終怒瞪著自己,她學起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莫薔最擅長的無辜表情奉送了句,“看著我做什麽?你該看緊自己的男人。”
  “賈天夏,你到底什麽意思?”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莫薔立刻把槍口對準“自己的男人”,即便如此,她仍舊記得低聲下去,更像是在嬌嗔。
  可惜這種對手戲也得有人配合才能演得下去,她就算是使盡了渾身解數獻媚,沒人願意捧場,那也隻是白搭。
  而賈天夏顯然是分不出神去為她的風情喝彩。
  他就這麽鐵青著臉看丁美滿離開,被抽空的仿佛不止是懷抱,還有空氣。這感覺就跟當年離婚時一樣,苦守了許久,終於是釣到那尾魚了,還沒看夠它在自己掌心鮮活蹦跳的模樣,它就無預警地滑走了。上一回,他自身難保無力去追;這一次……買個漂亮點的魚缸,奉上最好的魚食,能留住嗎?
  忽然,一雙手肆無忌憚地搭上他的肩頭,熱絡的口氣在耳邊響起,也成功把他喚回了神,“喂,你不是說要錄節目來不了嗎?”
  玩世不恭的口氣,熟稔的打招呼姿態,外加那股撲鼻而來的CK男士香水味,已經足夠表明來人的身份。即使不用去看,天夏也能猜到唯有謝穆堂莫屬。是自從他跨入製作人這一行起,一直和他合作至今的拍檔,更算得上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所以,在朋友麵前,賈天夏向來不加掩飾,“聽說她會來。”
  “她?”謝穆堂一愣。為了個女人推掉工作,跑來參加這種形式主義的派對?這全然不像賈天夏的個性,但凡事都沒有絕對,能讓他這樣的女人隻有一個,“那也就是說我剛才沒有看錯,那個跟你一起出電梯的、很漂亮、很有氣質、讓人看了就很想追的女人還真是丁美滿?”
  很漂亮很有氣質讓人看了就很想追?句句都是溢美之詞,算是給足了他麵子,為什麽聽起來還是那麽刺耳?天夏眉心皺得更緊了,終於找到了症結所在,這像是他多年好友說出來的話嗎?聳肩,揮開了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天夏眯著眼看向他,“你最好換些適合朋友妻的形容詞,少他媽惹我。”
  嘖嘖,醋勁真大,讓謝穆堂不得不識相地收斂玩心,“她回來了?”
  “嗯。”他答得很隨意。
  “什麽時候複婚?”他問得更隨意。
  招來了賈天夏一道惡狠狠地瞪視,“你以為過家家?”
  “難道你們不是在過家家?”吃飯吃到一半想結婚了,就一起回家偷戶口本跑去民政局登記;又吃飯吃到一半想離婚了,再跑去民政局繼續麻煩公務員。這跟過家家有什麽不同?然而,在瞧見天夏開始躥火的眼眸後,他無奈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知錯投降了,“直接去告訴她,你當初答應離婚也是迫於無奈啊。又不是什麽第三者插足,沒什麽原則性的問題,解釋清楚了就差不多了嘛。”
  “你第一天認識丁美滿?即使我坦白,她也不會從寬。或者會建議我轉行去做編劇,即使信了,估計她會拿刀直接把我爸剁了。”丁美滿和他家父母的問題,由來已久,確切的說那應該是促使他們離婚的一大誘因。
  “差點忘了!你家老爺子也來了,到處找你,還試圖想要出動直升機。”
  “啐,陰魂不散。”聞言後,天夏擲出的評論絲毫都不像一個兒子對待父親的態度。
  謝穆堂卻習以為常了,“說吧,他又做了什麽?”
  “把這女人綁起來弄暈丟我車上。”說著,天夏朝著尾隨在後的莫薔努了努嘴。
  “你沒直接把她丟下去?”
  “哦,還在她腦門上貼了張紙條。”
  “寫了什麽?”
  “你敢丟她下車,丁美滿就會被丟下樓。”
  不是開玩笑,他知道他爸絕對做得出。知子莫若父,那死老頭就是料準了。先派人放風,讓他得知美滿今晚也會出現,在明知他風雨無阻也會來的情況下,再設個套讓他在丁美滿麵前上演貪新忘舊的戲碼。

  第六章
  爭奇鬥豔、衣香鬢影、五光十色、斛光交錯……這些都是很書麵很常見的成語,可是當所描述的畫麵真正在眼前時,那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派對正式開始前,還有一場品牌發布會,確切來說那才是今晚的重點,可到場的嘉賓顯然對此都興致缺缺,隻除了幾個負責代言的明星在賣力地擺造型,其他人隻顧著交頭接耳。相比之下美滿還算認真的,找了個角落的位置,邊翻閱著手中的新品宣傳冊,邊偶爾把目光投向台上林愛,無人打擾,倒也自在。
  發布會結束後,燈光被調暗,主辦方請來的樂隊在台上把玩著搖滾,底下的人或是跟著擺動,又或是各自聊天。
  外頭的采訪區聚集著不少媒體,眼尖地在人群中搜尋有采訪價值的人。
  美滿抿了口手中的酒,吵鬧的環境讓她下意識地皺眉。
  這就算是夜生活吧?
  夜生活,這是在從前和丁美滿怎麽都扯不上關係的 “三個字”,她的生活很健康。每天錄完影開完會就是回家煮飯等老公,還堅持不做直播、不做工作量很大的大型晚會……總之一切影響她婚姻生活的她都不觸碰。泡夜店、K歌、打麻將,這類一般發生在晚上的娛樂性活動,她也絕不沾染。
  當那張離婚證書被遞到她手上後,她終於明白,把男人當做生活重心的結局有多慘烈。
  所以,她用了一年的時間洗心革麵,脫胎換骨。
  即使是在這種場合從前她最為排斥的場合,還是能偽裝出談笑風生的模樣,卯足了勁拉讚助、累積人脈,原來這就是製作人必須具備的生存能力。必須得無視眼前人的性別、長相,隻把他們視作一張張人民幣。賈天夏一直以來過的就是這種生活嗎?所以才會應酬不斷,緋聞滿天飛,一切隻是因為工作?
  她有些被這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到,甩了甩頭,美滿試圖逼迫自己不要再習慣性地為他的行徑找借口。即使應酬是必須的,那跟莫薔又怎麽解釋呢?
  正想著,林愛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喚了她的神,沒道理她在這拚命幫她吆喝新節目,美滿卻那麽悠然自得哇,“該不會那麽吵你都睡得著吧。”
  玩笑般的話換來了周圍那些人的笑聲,美滿沒好氣地瞪了她眼。
  “做什麽嘛,我跟你講話你都沒反應,我當然以為你睡著啦。”
  “你剛才說了什麽?”
  看起來她還真的是整個人都在狀況外,林愛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隻好把話又重複了遍,“我說,等下結束了,我們要去好好吃一頓!”
  林愛皺了皺鼻子,模樣看起來很俏皮,不像一般在公眾場合永遠像座雕塑似的明星。那副活靈活現的模樣把美滿逗笑了,“用你家老大的話說,你以為自己現在還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嗎?還妄想跑去夜排檔翹著腳吃安徽料理,呸!別夢遊。”
  “哎喲,還真是近朱者赤,你們看你們看,她的樣子簡直和淩嘉康如出一轍啊。完了,美滿,你別妖魔化了,盡快離那個男人遠點,不然我怕你會不知不覺地愛上他。”林愛不放過任何嘲笑她的機會。
  “還真的是挺像。”
  “他們不是早就愛上了嘛,我們大半年前就叫她大嫂了呀。”
  美滿無力地撫著額,這麽爛的話題竟然還有人附和。到底都是淩嘉康公司的人啊,思維方式很異於常人,即便她辯白過幾百次的事,都始終沒人搭理。顧念到自己的清白,她還是不厭其煩地再次重申,“不準叫我‘大嫂’,我跟你們大哥沒那層關係!”
  “誰知道你們兩個人啊。”林愛繼續笑鬧著,“朋友很容易就變成情人了啊。”
  “不過還是做朋友比較好,他那種變態工作狂估計對老婆都會像栽培藝人似的。”
  “對對對!”聞言美滿用力點頭,表示出強烈地讚同。很快就想起,她不是為了閑聊來的,還有好多正事呢,“你們想想看,最近有沒有什麽新人適合做主持的。”
  “小愛啊。”
  “……”這回答出乎美滿的意料。
  雖然小愛的確是最適合的,她本來就是主持人,她們倆就屬於不打不相識那一類的,為了搶收視率隔空互嗆過。真正結緣是在小愛合同期滿,前途茫然未知跑去國外進修後。當時的美滿還處在離婚陰影中,兩個同樣對未來無措的女人,很容易就惺惺相惜無話不談。
  “喂,你那是什麽表情啊,嫌棄我啊。”
  “我哪敢。”美滿吱唔著,有些不太好意思開口,“你想在檔期都排得很滿啊,我也給不了很高的出場費,怎麽好意思請你……”
  “拜托,你跟我那麽見外做什麽哇?如果不是你介紹我進淩嘉康的公司,我壓根不可能有今天。你懂不懂千裏馬對伯樂的感情呀,隻要是你開口,推掉兩個通告算什麽。不過還是得淩嘉康點頭,我肩上還背著個賣身契呢,連翹著腳吃安徽料理都要被呸,頭上有個地主壓著咧。你去跟那位地主說,要是我去說他一定會講‘丁美滿沒有嘴?連這種事都要你傳達?讓她自己滾來講’,你就不一樣了,你說一句比我說十句還有威力。啐,要不是他身邊女人走馬燈似地換,我絕對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打著朋友旗號行著暗戀的行徑。”
  林愛是真的憋太久了,身邊常徘徊的不是助理就是化妝師,好不容易逮著個能讓她暢所欲言的,一開口就是一大段的滔滔不絕。等她講完後,一回頭,沒料就對上了丁美滿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喂喂喂,你做什麽啊?別、別哭哦,這裏好多記者,別讓人以為我欺負你哦。”
  “小愛,你將來肯定會紅到發紫!”人品啊人品,人品那麽好的藝人,不紅就太沒天理了。
  美滿也算是在圈子裏打滾了不少年,見過不少紅了之後就立刻換張嘴臉的藝人,所以她才會那麽小心翼翼。沒料到小愛會那麽兩肋插刀,想不感動都難吧。
  “真的真的嗎?哦哦哦,那你將來肯定也會成為知名製作人!”
  “然後我們手牽手去金烏鴉領獎。”
  “嘁,是金喜鵲。”
  “不是金鸚鵡?”
  “金八哥吧。”
  “哦,反正是金色的禽獸獎啦。”
  周圍的人嘴角開始暗抽,隻能默默在心底暗罵:兩個瘋子。
  自從做了製作人後,賈天夏已經習慣了大大小小的應酬,隻有一種是他至今都束手無策的,那就是應酬他家老爺子。明知那些記者就是一個個埋在地底深處的地雷,誰都料不準它們在哪,興許隨意跨一步就能引爆,而這種場合又是名副其實的地雷區,他爸還是毫無顧忌,堅持非要見莫薔一麵,口口聲聲嚷著要審核未來兒媳。
  他的應對政策從起初的強硬,堅持咬定“你永遠不會有未來兒媳,隻有前任”;到最後迫於無奈,隻好妥協答應下次換個場所再陪他老人家玩。
  一番連哄帶騙,總算勸服他派人把那個黏人的女人弄了回去。
  搞定一切後,他並沒有選擇立刻去把那個牽引了他所有心思的女人帶走,而是選擇了靜靜站在不遠處,看她笑。她的工作、她的朋友、她想要的生活,他都可以不去打擾。
  給她足夠的自由的下場就是,他隻能品嚐著那種好像有根針紮在心尖上的滋味。
  明知道不遠處的畫麵很刺眼,他還是眯著黑瞳,目不轉睛地冷覷。都說女人善變,他領教了。從前的丁美滿不懂應酬、在這種場合下會無所適從、她的生活圈子簡單到讓他一眼就能看透。即便是吵架時玩離家出走,他也絕對能在五分鍾內尋找到她的下落,因為她的朋友著實少到屈指可數。現在……她開始學會怎樣虛偽微笑、怎樣周旋在那堆廠商之間讓他們看得到吃不到卻又心甘情願把錢掏,甚至是連朋友都多到四通八達。
  記不清過了多久,在他一反常態,用冷聲冷調打發掉了第N個前來搭訕的女人後,丁美滿終於打算離開。
  他轉身率先走去電梯口候著,沒多久就瞧見林愛親自把她送了出來,兩人又依依不舍地寒暄了幾句。
  “小愛,原來你在這啊,害我到處找,主辦方說要拍個代言人的合照。”就在賈天夏以為這種告別儀式會沒完沒了時,幸虧林愛的助理及時出現,“美滿姐,我先把她帶走咯。”
  “嗯。”美滿微笑點頭。
  “你記得給淩嘉康打電話哦。”
  都已經被拉走了,小愛又在轉角處突然探出頭叮嚀了句。

  第七章
  賈天夏蹙眉,小愛最後拋出的那句話隻字不差地鑽進了他的耳中。
  淩嘉康?
  對於天夏來說這是個不陌生的人物,是製作人的關係鏈中不可或缺的一枚,關係自然算是不錯,三不五時就會推薦一些比較有話題的女藝人給他,讓他的節目裏挖出不少觀眾愛看的猛料,就因為這,他戲稱淩嘉康為“皮條客”。但如果沒記錯的話,皮條客和美滿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最多也隻算認識,點頭之交都夠不上。
  ——哪天你如果和丁美滿離婚了,記得通知我下,我好趁虛而入。
  ——你的眼光真另類。
  ——你其實是想誇我慧眼識璞玉吧。
  曾經和皮條客說笑的對話猛地蹦了出來。
  綜上所想所聞再結合她之前說過的話,賈天夏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之前,他一直很擔心凡事很依賴自己的美滿在離開他之後該怎麽辦?現在看來,擔心很多餘,她身邊可供選擇的男性資源多到令人無法聯想。
  “好痛,你做什麽?!”
  興許是想得太入神,天夏的腳步不自覺越邁越大,直至落在美滿身後,他失神伸手擒住她的手肘,力道有些不受控製,引來了她的驚呼。
  他挑眉冷覷著她的第一反應,把胸捂那麽緊作死啊?難道他看起來像是會在公眾場合采取霸王硬上弓的人?長腿一跨,旋過身,他好心地鬆開手卻轉而將美滿撈入懷裏,動作一氣嗬成自然至極,“走,去敘舊。”
  “找你的新歡敘舊去。”美滿厭惡地皺眉,企圖想避開他的觸碰。
  感覺到她的閃躲,天夏非但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反而將她摟得更緊,還故意微低下頭,唇梢擦過她的發,“新歡?從我當初娶你這件事就可以看出,我的眼光沒那麽好。”
  “……”她被堵得語塞,智慧神經飛速運轉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雙眸怒瞪,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吼開了,“那愛誰找誰去,別像隻嚐不到糞便的蒼蠅在我麵前表現饑渴。”
  “老婆,別那麽妄自菲薄,你怎麽可能是糞便。”他搖頭歎息。
  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導致美滿有了片刻恍神,想起第一次主持錄播節目怯場時的畫麵,他也是這種表情,甚至連話都差不多——“老婆,別那麽妄自菲薄,我製作的節目就算是像你那麽爛的主持也能撐得起來。”
  老婆……這個稱呼是有進階過程的。
  她五歲時為了一顆大白兔奶糖和他打架,他贏了,擦著嘴角說:夠辣,綁回家做十八姨太。
  一直到她七歲前,他都叫她十八姨太。
  七歲時,他說:你給我親一下,不給我就把你塞進陰溝裏。
  年少無知啊無知,親完,她就從十八姨太直接晉級,變成“老婆”了!這個稱呼伴隨了她無數個年頭,丁美滿甚至以為會伴她一生,直到離婚收場,闊別一年多,這稱呼重現江湖,沒有當初的甜蜜,其中苦澀讓她抓狂。
  “需要我再鄭重地提醒你一次嗎?我、們、離、婚、了!”她從回憶中掙紮出來,不厭其煩地提醒他這一事實,同時也提醒著自己。
  “離就離唄。”他嘴角微撇,玩世不恭地微笑,總算舍得鬆開她,“上車。”
  “上什麽車……我憑什麽要上你的車……”美滿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被他拉到了停車場。
  “有記者,你如果想被拍搏版麵我也不介意繼續站在這陪你吵。”天夏繞過車身很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意興闌珊地把頭擱在車門上,挑眉耐心等待著她屈服。
  “……哪來的記者?”吱唔了半天,美滿很不爭氣地軟下氣勢進一步求證。記者不是應該都還在上頭嗎,誰會跑來停車場啊。
  “嗯?關於記者的起源形成和發展,等有時間我再慢慢解釋給你聽。”
  美滿隻能咬牙切齒地瞪他,很欠扁的笑容,他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捉摸不清真假,太過油滑的男人總給人一種看不透又想探究的感覺。她強忍住這種感覺,認命地鑽進他車裏,盡管心裏很不甘,但她也清楚像賈天夏這種同時擁有知名節目製作人、企業家第二代兩項頭銜的人,的確一直很招那些無孔不入的狗仔。
  “住哪?”滿意地看她係好安全帶,又乖又安分地坐在自己身邊,天夏頭一回有了感謝狗仔的欲望,邊利落地轉動著方向盤倒車,他邊揚起嘴角問道。
  沒有過多的扭捏做作,美滿很配合地說出地址。
  惹來了他眉間陰霾,笑意即刻就從眸底抽離,“為什麽不住我們以前的房子?”她就這麽急於想擺脫過去?
  “賣了。”答案脫口而出。
  原來不是急於擺脫,是恨不得毀屍滅跡,“給我理由?”
  “我要生活,當然需要錢。”她清楚當賈天夏言辭簡潔直切重點的時候,就是他遊走在憤怒爆點邊緣的時候,所以美滿不想挑戰他的底線,認真回答。
  “我認為我留給你的那些錢已經足夠你衣食無憂了。”何況她還有為數不少的存款。
  “當初是你自己說既然離婚就滾遠點,越遠越好。那我還留著房子做什麽?還不如賣了套現呢。”她避重就輕,先把他的罪名搬出來,企圖讓他就此閉嘴。
  “我什麽時候用過‘滾’這個字?!”雖然沒有閉嘴,但至少賈天夏的注意焦點已成功被轉移。
  “意思都一樣,我就是這樣理解的!”
  “你理解?你不知道自己的理解能力向來屬於低下水平嗎?”
  “你怎麽就不反省一下自己的表達能力?”
  “需要反省嗎?一字一句表達得很清楚啊,比如我愛你。”
  “你放屁!”
  “我收回剛才的話,你的理解能力不是低下水平,簡直他媽的弱智。”放屁?她倒是放個能表達“我愛你”的屁看看啊。
  “對,我弱智!我就是他媽的弱智才會嫁給你我!就連那邊那個修高壓電的都比你像個男人。”安全帶的束縛讓她內心的怒火很難奔騰,美滿索性解開安全帶,整個身子側向他那邊,指著擋風玻璃外那個正在修高壓電的無辜工人,不顧形象地叫罵。
  “那你去找他試試啊。”
  “你以為我不敢?”
  “他敢嗎?誰碰我女人,我就碰他全家。”吵得太歡快,以至於賈天夏完全忘記場合,甚至忘了自己還在開車,雙手不自覺地就離開方向盤,以求跟身旁的女人麵對麵,讓她全方位領略他臉部憤怒的線條。
  美滿還想說些什麽,可視線一轉,撇見了擋風鏡外的畫麵,臉色立刻煞白,“喂喂喂!開、開車啊!要撞了!”
  ——砰。
  響聲回蕩在喧囂夜色中,丁美滿的提醒聲還是晚了。

  第八章
  賈天夏一臉春光明媚,始終帶著笑意,怎麽都不像是剛經曆一場車禍。他甚至還很幸災樂禍,慶幸車子雖然撞上了隔離欄但幸好不嚴重,更慶幸事發地點離美滿家不遠,還能有足夠的借口順便來喝杯茶。
  相較之下,美滿一點都笑不出來。
  客廳裏的掛鍾滴滴嗒嗒在鳴唱,丁美滿很希望自己的心跳也能像它那樣平穩,可偏偏現在這種撩人心弦的氣氛,讓她離窒息隻有一步之遙。
  她喉頭翻動,咬著唇默不作聲地看著蹲在身前的男人,才發現今天他的打扮其實很隨意,白色V領T恤搭配仿舊貼身牛仔褲,外頭加了件咖色的外套,頭發很散亂沒有打理過的痕跡,看起來他像是趕著出門才隨意地收拾一下自己,完全就沒有參加時尚派對該有的模樣。
  “手上的紅疹怎麽回事?”賈天夏握著冰袋,細心地幫她的手臂消腫,專注的目光捕捉到了不太尋常的畫麵,猛地抬頭詢問。
  “啊!你有病啊,幹嗎突然抬頭啊。”她打量得太仔細,為了讓視線清晰狀態,頭不自覺地低下,緊挨著他,才會導致下顎被他的頭頂撞到,微張的唇無預警地閉合,齒吻上自己的舌沿,痛得她眼眶微潤。
  “傻瓜。”天夏失笑,習慣性地伸手揉著她的下顎,仍舊沒放過關鍵問題,“這些紅疹是怎麽回事?又過敏?”
  “哦,是啊。”她回過神,避開他的手。
  “我不是讓快遞給小薔送了水果型的香水嗎?她沒收到?”他突然覺得應該告訴莫薔他最討厭搽香水的女人,這樣才一勞永逸。
  “……”美滿忽然失聲,虛軟到再也提不起氣勢。她以為這位少爺是為了討好新歡才送香水做禮物,原來隻是怕她過敏?
  “自己拿著冰袋,我去倒杯水。”沒等她感動夠,他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
  美滿反映遲鈍地接過冰袋,不禁在心底暗咒自己想太多,賈天夏的言行舉止讓一切看起來太過自然,分明隻是關心朋友那麽簡單,她又何必非要自作多情庸人自擾?然而當目光掠過半開放式的廚房,對上他淺含笑意的視線後,她的心還是徒然一驚。
  美滿有種回到了從前的錯覺……她蜷縮在沙發上看那些狗血偶像劇,他認命地操持晚餐,以便她在被情節感動哭到無力後能迅速補充體力……
  “把藥吃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當性感的嗓音從頭頂響起時,美滿才驀地掙回神,抬眸對上那雙幹淨修長的手,手心裏躺著白色的小藥丸,她歪過頭,眼眸裏透出驚訝:“哪來的藥?”
  美滿很熟悉這種藥,抗花粉過敏用的,以前家裏常備。可這次回來太匆忙,她記得自己沒有準備。
  “哦,習慣隨身帶著了。”天夏笑了笑,趁她不注意直接把藥丟進她嘴裏,接著又猛灌著她喝水。
  是因為太久沒吃過這藥了嗎?美滿吧唧了幾下嘴,困惑皺眉,為什麽這藥變甜了?
  她不懂這動作對於一年多不碰腥味的男人來說很誘惑,而賈天夏又剛好是個很順應生理本能的人。擱下水杯,他的手指帶有挑逗意味地摩挲著她豐潤的唇,順理成章地低頭,額前發絲落在她的鼻尖,看她忘了躲開,他滿意地笑,“剛才在電梯裏不是很拽嗎?看起來,我們依舊處在兩情相悅的階段。”
  “我隻是想……”她張嘴想要辯解。
  話才出口,就被賈天夏掐斷,“隻是為了報複莫薔而已?我喜歡看你爭風吃醋耍小手段的樣子,你想玩我奉陪,跟我鬥夠其樂無窮了,不用再去找其他男人當對手,他們忍受不了你。”
  “……”唯有他才有的慵懶語調,無形地掐扣住美滿的喉,讓她的呼吸變得雜亂無章。不斷靠近的距離,讓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竄入了她的鼻間,那股味道暖暖的,像是剛曬過陽光的被子,比酒精更能使人暈眩。
  她就這麽毫無戰鬥力地暈了,忘了逃,忘了頂嘴反駁,甚至還不自覺地啟唇等著他吻。
  傳說中的久旱逢甘霖究竟是什麽滋味,當賈天夏的唇擒獲到她的舌尖後便全然明白了,那抹柔軟火候剛好分寸得宜牢牢地將他吸附住,難以抽離。原本輕緩的吻被加深,他貪心地想要更多,舔舐逐漸轉為吸吮。
  美滿的回應是無意識的,她的思維早已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氣味,那股曾經她以為空氣中與生俱來的氣味。任由他把吻變得狂狷、任由他燒燙的手指挑開她的肩帶,仿佛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是本能。
  “嗯……”她管控不住自己,舒服的吟哦在唇瓣輾轉間擦出。
  輕淺嬌音鑽入他的耳膜,像鵝毛撫過鼻尖一樣,逗得他的發癢卻又不知該如何去撓。天夏能感覺到隻需要在一秒,他們的關係興許就會驟變,偏偏很不識相的門鈴聲響起。
  懷裏的女人驀地僵硬,半晌,他抱著些微僥幸的心理,但願她可以像他一樣聽從自己的心聲,不去理會那道門鈴聲,想愛就愛,別再縮回殼裏。可結果,她打了個冷顫,用盡全力把他推開,雙頰緋紅,邊慌亂地講淩亂衣衫拉扯整齊,邊防備地瞪著他,確認自己看起來沒有剛經曆過激情的痕跡後,她才急匆匆地跑去開門。
  “丁小姐?”門外陌生女人冷著臉。
  那副活像是來會第三者的模樣讓美滿不禁回眸看向天夏,直覺以為又是他招惹的某個女人上門來捉奸了。
  身後的天夏苦笑聳肩,一臉無辜。
  “我是來收下季度房租的。”她很開門見山。
  “房、房東太太呀……”先前的誤解讓美滿有些心虛,卻不知道為何有一絲竊喜的感覺劃過,“可是你老公答應我可以下個月才付的呀。”
  她單純以為這隻是人家夫妻倆沒溝通好,卻不知道這句話把房東太太的火瞬間勾起,“我不像我老公見了漂亮女人就連家都不認識,租房合約上很清楚寫著什麽交房租,如果違約那你就隻能搬走……”
  “不需要那麽不通人情吧,下個星期,下個星期我一定給你。”美滿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大概是太感同身受,每次看見這種因為管不住自家老公就喜歡胡亂遷怒的女人,她總會特別地想暴走。
  “真的?”房東太太顯然在懷疑。
  “真的,下星期我會幫她付。”旁觀了許久,天夏才噙著笑開口。差一點,他就衝動地想現在就幫她付清,然後直接把美滿綁回他家,他沒理由眼睜睜看著自己女人受這種委屈。但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他很清楚她不會乖乖跟著自己走,更清楚她瞞了不少事,與其給她個痛快,不如緩刑逼供。
  “好……”酥軟無力的應允聲從剛才盛氣淩人的房東太太嘴裏飄出,似乎很想應證她不像她家老公見了漂亮女人就打飄,她隻有見了漂亮男人才會飄,連媚眼嗲聲一起飄。
  還沒飄夠,被美滿憤憤關上的房門就吻上了她的鼻子。
  “嘁,性別歧視的死女人!最好給你房租再附送個男人啦,呸你的,想得美。”
  賈天夏斜靠在玄關的牆邊,收斂笑意,盡管美滿那副醋意橫生的模樣很討他歡心,可她隱瞞無數事帶來的後果足夠掩蓋掉那抹熨心滋味,“不需要解釋嗎?”
  僅僅是賣了他們原來那棟房子的錢,也足夠買下兩三間這樣的小套房吧?可她竟然連一個季度的房租都擠不出。
  “敗、敗、敗家敗光了。”她把頭埋得很低,聲音輕得幾乎聽不清。
  可還是隻字不差地鑽進了賈天夏的耳朵,讓他忍不住失聲嗤笑,“哈!你最好別告訴我,你愛上了某個小白臉,結果連人帶財全被人騙了,最後隻能掰出個敗家的借口來搪塞我。”
  那些夠普通小康家庭吃上無數年的錢,敗家敗光了?好冷的笑話!
  “關你什麽事,隨你信不信!”遺失的氣勢逐漸地被美滿拾回。他以為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剛結束一段傷筋動骨的感情,就能生冷不忌地隨便抓個人重新開始?
  他的確不信,但這已經不是關鍵了,就算真有小白臉存在,他也可以眼不見心不煩,重點是,她必須回來,“明天去複婚吧,我會委屈自己把你照顧好。”
  “……”半晌的沉默,她在醞釀,直至爆發,“滾去死!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抓鬮去,到你手機電話薄裏隨便抓個女人照顧,我不稀罕!”
  天夏以為已經把身段放得足夠低,字字句句也注滿了肉麻,至少這輩子大概也就隻會對她說這些話了,可結果人家不領情,他碰了一鼻子灰還舍不得去擦。

  第九章
  剛離婚的女人可能都會有同一個幻想,那就是某天前夫會一臉懺悔地滾回來,聲淚俱下地認錯、挽回,然後身為曾經被無情傷害過的女人,就該擺高姿態,賞他一句——晚了!姐沒空,姐很忙!
  丁美滿曾經也這樣想過,就連做夢都夢到過這種解恨的畫麵。
  然而當這一幕真的上演後,她才發現爽快拒絕並沒能給自己帶來多少快感,反而導致徹夜不眠,隔天很毀形象地帶著兩隻熊貓眼上班。還要搞得很像美少女戰士那樣永遠鬥誌昂揚,遮住情傷,若無其事地開會加班。
  “好了,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就散會吧。”台長一聲令下,會議室的人群一哄而散。
  剩下的那些萬分篤定收拾著東西的人,毫無例外都是單身。
  美滿則漫不經心地轉著手裏的筆,空洞的目光落在麵前的咖啡杯上。
  “美滿姐美滿姐,快看這個……”
  直到她的捧著筆記本電腦,橫衝直撞地進入會議室,擠到美滿跟前,一陣推搡,才總算讓她回過神,狐疑皺眉,視線下意識地轉到助理的電腦屏幕上,好奇地咕噥:“什麽啊?”
  “啊?美滿姐,都不做功課的哦,這是我們台現在收視最高的談話節目啊,莫薔主持的。”她繼續保持那種大驚小怪的個性,拔尖了嗓音嚷嚷,惹得那些原本正打算離開的同事也全都好奇地駐足。
  “那關我什麽事。”一聽到那個名字,美滿就立刻淡漠地收回目光。
  “哎喲,你看啦,看完再說話。”
  她不再掙紮,略顯不耐地伸手按下了視頻播放鍵。
  “你很討厭第三者嗎?為什麽?不會是有過類似的經曆吧?”莫薔麵帶微笑,問題卻很犀利。
  “怎麽,討厭第三者難道還需要理由嗎?這不是很尋常的三觀問題嘛。”
  令美滿詫異的是,受訪者居然是小愛,雖然表麵看來還是客客氣氣的,她的言辭間卻帶著很強的攻擊性。
  “嗬,也不能一杆子打翻整船人。並不是所有第三者都帶有惡意的,有些也很可憐。”
  “我始終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也未必吧,大部分還是很知趣的,沒有想過要破壞別人的家庭,甚至最終還會退出。可如果這個男人還是選擇了離婚,恢複單身後,再次交往,那隻能說是正常的戀愛關係吧。”
  “沒有想過破壞別人家庭,那為什麽要去愛個有婦之夫?別說什麽真心相愛,這世界上不是隻有第三者才有真愛的,糟糠之妻也有,人家還愛得更深付出的更多些呢。”
  看得出,小愛已經忘了這是場專訪,說出口的話也越來越具有針對性,就差沒直接把矛頭對準莫薔了。
  那麽張揚帶刺的話,莫薔不會感覺不到,她臉色難看地看向一邊,似乎意識到沒辦法錄下去了在和導播溝通。也不知道一旁的人說了些什麽,聲音很輕聽不清楚,總之莫薔忽然就炸開了,“她都已經這樣了還怎麽錄?!就差沒直接說是在幫丁美滿鳴不平了。”
  “是你為自己辯駁得太明顯了。”小愛支著頭,漫不經心的,卻大有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我隻是實話實說。她當初既然選擇了離婚,那就大家好聚好散,各自回歸單身,誰也沒資格再過問對方的感情生活。但你們似乎根本不明白‘前夫’這個詞屬於過去式,仍然把天夏視作她的所有物,是恨不得她能上演一出舊情複燃破鏡重圓的戲碼吧。實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麽,與其這樣作踐自己不如嚐試尋找真正幸福……”
  …………
  視頻結束,四周寂靜。
  整個會議室,近十個人,鴉雀無聲。
  “啊靠!”終於,美滿拍桌奮起,“這女人居然敢跳到我頭上撒野!她不想做人,我還想做呢!”
  掃了眼視頻底下的留言,原本視頻的標題是“林愛翻臉耍大牌,節目無法進行”,結果那些留言似乎全都無視了標題,對於小愛的翻臉行徑甚至大加讚賞,注意焦點全都集中在了丁美滿身上,更有甚者還把當年的事又再挖了一遍。
  那些留言都說她雖然不漂亮,可是很善良很堅強……
  去他的!這種同情誰要啊,做什麽總是翻出她以前的照片來評判容貌哇,她現在很漂亮啊!
  “冷靜,冷靜,這段審片的時候被刪了……”助理沒想挑起事端,可事態發展脫離掌握了,隻好試圖勸說。
  “那又怎樣,現在還不是搞得人盡皆知。”美滿卻並不領情,低吼著打斷了她的話,“她人呢?”
  “約了我那邊幾個小記者,說是要去419會所。”好心提供有效情報的是一檔娛樂新聞的監製。
  他的話音剛落,被戳破爆點的丁美滿就二話不說,火急火燎地殺了出去。
  不管大家怎麽挽留,她今天就是鐵了心要把這筆爛帳刨根究底。
  容易被記者盯梢卻又不舍得放棄夜生活,怎麽辦?懂行情的人通常會選擇“419會所”,單是聽名字就讓人很浮想聯翩,比起一般的夜店這裏更為私密些。
  同樣是昏黃的燈光,形影交纏的男女,唯一的不同是沒有震耳欲聾的吵鬧音樂,藍調曲風的淡雅更顯曖昧。偏偏有人可以無視掉一切觸發一夜情的導火線,借著身後壁燈,旁若無人地抿嘴靠坐在角落的卡座裏,長腿交疊,嘴裏銜著煙卻遲遲忘了點燃,專注地翻看著手裏的雜誌。
  “又看上誰了?”有人見不得他太幽靜,大手一伸,從天夏手中抽出雜誌,邊調侃邊翻看。
  謝穆堂很了解他的個性,在夜店居然還能安心看雜誌隻有一種可能,雜誌上有他感興趣的人物,而這些人物大部分是女人。隻是這一次他跌破眼鏡了,“女人的私密小心事”,當這行偌大無聊的標題印入眼簾時,謝穆堂直接伸手用力揉了幾下眼,再次確認自己真的沒看錯,他沒語言了。
  “給我。”相較之下,天夏很平靜,甚至不覺得有任何尷尬。
  “你受什麽刺激了?”思來想去,謝穆堂都不覺得他有研究這些東西必要,“最近流行扮深沉?”
  “我隻是懷疑我養的魚找到更好的魚缸了。”接過雜誌他繼續看。
  “那就買那個更加好的給它啊。”在夜店研究寵物精?要不要那麽墮落啊。
  “我比較想把那個魚缸砸了,推薦點凶器。”
  “……我怎麽知道,去問司馬光啊,他不是很會砸缸嘛。”基於有難同當的原則,既然賈天夏瘋了,謝穆堂決定犧牲自我陪伴他一下。
  “可以找武鬆嗎?”
  武鬆?原來打虎英雄也是愛魚之人?那他殺完西門慶跑路時有沒有把魚帶上?等一下,武鬆砸得不是缸,是奸夫……謝穆堂雙眸一亮,猛然頓悟了,“你懷疑美滿變心了?”
  天夏不語,死都不肯吐出一個“是”字。
  “乖,給你撒嬌。”天夏的沉默在他看來就是默認,招來怒目相待後,謝穆堂稍稍收斂,“你確定不是你想太多?還是說,她親口承認了?”
  很重要的問題,可天夏卻回答不出,不著痕跡地籲出挫敗一歎,他繼續卸下防備跟自己兄弟分享戀愛小煩惱,“她說我不了解她。”
  “那就想辦法了解唄。”謝穆堂無奈地翻著白眼,有那麽多女人前赴後繼往天夏身上貼,可男主角居然在這裏為了了解前妻而糾結。
  “有道理。”他若有所思地點頭,“明天幫我去請個私家偵探,全年無休地盯著她。”
  “做、做什麽……”搞暗殺?得不到就毀了她?找奸情證據?尋覓奸夫蹤跡?好無聊!
  “了解她啊。”
  “……”這到底算什麽爛辦法啊!謝穆堂實在很想幫這個不懂戀愛之道的白癡惡補,可惜還沒來得及提出更好的意見就被人打斷了。
  “咦,賈大製作人,你在啊,胃口還真大呀。”尖嘯刺耳的聲音響起。
  身為男人能具備這種欠扁娘氣的嗓音實屬不易,可他還有放聲展現更是勇氣可嘉。翻遍記憶庫,天夏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是個剛出道的小明星,前不久想上他的節目,被他單方麵拒絕了。對於這種嘩眾取寵、拿惡趣味當賣點的藝人,他真誠地覺得會把節目檔次拉低。
  沒得到任何回應,小明星並不氣餒,繼續訕笑,“新歡舊愛都在那邊齊聚一堂了,你還有心思繼續尋找全新獵物,真是佩服。”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賈天夏很自動把“新歡舊愛”的稱號都歸在同一個人的身上,因為能讓他費力用視線去捕捉的女人,也就隻有剛出現在門口看起來氣勢洶洶的丁美滿。

  第十章
  另一邊,剛跨進會所,美滿就意識到她做了蠢事,輕易地被人煽動了。如果就這樣衝出去大展潑婦本色,告訴她“老娘不是好惹的”,雖然很解恨,但也無疑是給了各方最好的官方答案。
  笨死了!她就不應該來!
  有了這層領悟後,美滿撇了撇嘴角,心有不甘地悻然轉身正要離開,很不想聽見的甜美女聲從身後的走廊上傳來。
  興許是怕對方聽不見,為了蓋過音樂聲,這兩個女人說得很大聲。
  “你也真是的,去跟林愛鬧什麽,這下好了,風頭給她們出足了,倒是你,招來一堆唾棄。”
  “那又怎樣,現在她也不過就換來些同情而已。誰不知道她是因為過氣了才來做製作人的,難道我會怕了她?”
  “你別小看網民的力量,事情鬧大了那些口水能淹死你。”
  “沒那麽誇張吧……”莫薔的聲音裏總算是透出了一絲擔憂。
  “誰知道呢,總之以後誰惹丁美滿就是了。沒想到她還認識林愛,也不知道她這一年多去哪了,搞不好混得還不錯呢。”
  “得了吧,就她那德行?”
  “哈哈,也是。要姿色沒姿色,要手段沒手段,要真混得風生水起,也不會回來吃這碗辛苦飯了。”
  她們笑做一團,完全沒注意到一旁握拳咬唇豎眉瞪眼的美滿。
  好巫婆的笑聲!好邪惡的女人!這要她怎麽忍、怎麽忍哇!!
  總不能為了旁人的說法和那些虛無的名聲委屈自己吧?在短短數秒內,美滿想得很通透,明天會怎樣她懶得管,至少今晚她要發泄,要把這女人打得以後聽見“丁美滿”這三個字就聲淚俱下!
  想法等於行動向來是美滿的特征,所以這個念頭還沒終結,她就蹬著高跟鞋,直衝莫薔而去。
  眼看目標近在咫尺,忽地,有一雙手不期然地出現,從她身後繞出,纏住了她的肩,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能阻止她的行為,順便將她拉進懷裏。
  “誰、誰啊?”猝不及防的她揮舞雙手,邊嚐試著掙紮邊吱唔著詢問。
  “我。”扼要的回答。
  聞聲,美滿停止動作,像條認命乖順下來的魚,瞳間多了一抹欣喜,“淩嘉康?”
  “嗯。”淩嘉康鬆了鬆手,距離依舊貼得很緊,讓她幾乎能清楚感覺他唇間輕吐出的氣息,“有記者,你是想明天被披露在夜店和知名經紀人偷情,還是希望看見自己以‘為前夫爭風吃醋撒潑’的姿態登報?”
  “咦?”他怎麽就知道有記者?
  “職業敏銳度。”輕易就看出了美滿的困惑,淩嘉康很不吝嗇地給出解釋。感覺到不遠處正有一道充滿殺氣的目光投來,並且有越來越近的趨勢,他不露痕跡地抬眸,目光對上正朝著他們走來的賈天夏。他神情自若收回目光,反而更親昵地摟住美滿。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一心以為淩嘉康是在替她解圍,再加上這一年多的朝夕相處建立出來的革命友情,所以對於這看似很像情人間才有的舉止,她並沒有太在意。
  “送你回家。”他沒回答,拉起美滿就走,因為再逗留下去就屬於給情敵創造機會了。
  視覺的偏差讓美滿始終沒注意到身後的賈天夏,茫然地任由淩嘉康推著自己走出會所,撲麵而來的風才總算讓她清醒了些,想起此行的重要目的,“可是那個女人……”
  “雖然我的錢隻留給我未來老婆用,但是幫朋友處理垃圾還是可以的。”言下之意,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完全不需要她親自動手,他會幫她做得很漂亮。
  “但是……”她還在掙紮。
  “請你吃宵夜。”
  “好!”所以說,女人一旦被掌握了弱點,就會不堪一擊,輕易就能一手掌握。
  等到賈天夏追出去的時候,隻來得及抓住到那道很囂張的車尾燈,懊惱地低咒了聲後,他轉眸看了眼明顯是跟出來看戲的謝穆堂,壓抑情緒,偏還是忍不住低喝:“給我車鑰匙。”
  “開玩笑,我跟你一樣啊,出來喝酒從來不開車。”謝穆堂置身事外地聳肩。
  他隻好不甘地又掃了眼早已悄無聲息的街頭。
  “原來是淩嘉康,好玩呢,他們倆什麽時候那麽熟絡的?”謝穆堂實在很喜歡火上澆油這個動作。
  “我就知道那個皮條客有預謀!”
  飽含著殺氣、怒氣、酸氣的怒吼聲從賈天夏口中飄出,可惜他口中的那位“皮條客”完全都感受不到,正悠然自得地享受著“抱得美人歸”的滋味。
  明顯能感覺到身後有記者尾隨著,淩嘉康還是不加避諱地下車,繞到另一邊替美滿拉開車門,待她下車後,便自然而然地牽住她的手,往不遠處的意大利餐廳走去。這種親昵的舉止,在旁人看來儼然就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唯有後知後覺的丁美滿絲毫都沒察覺到,兀自發泄著對莫薔的強烈不滿,“你說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我就沒見過那麽厚顏無恥的第三者。難道還是我搶了她男人不成?居然還跑熒幕上去叫囂,腦殘吧。”
  “是挺殘。”淩嘉康好心情地領她入座,溫柔附和,還特意挑了個靠窗口的位置,這算不算是體貼狗仔?
  “欸,你還沒告訴我,怎麽突然跑回來了?不是還有宣傳沒做完嗎?”逐漸的,她總算回了神,把莫薔拋到了腦後。
  “你方向感差,怕你迷路,所以回來陪你。”邊翻看著服務員遞來的菜單,他邊很順口地回道。
  “迷路?”這麽抽象的詞匯,丁美滿很難一下子理解。
  流利地點著菜單,搞定後,他順勢喝了口水,看向美滿,“還記得你的奮鬥目標嗎?”
  奮鬥目標……
  她當然不會忘,自從某一日淩嘉康拉著她去一家想要易主的葡萄園葡萄園,哄騙慫恿她一起出錢買下葡萄園後,她的人生目標就是……賺錢!養葡萄園!等著十年後的收成!
  “看來記得。”丁美滿是個很通透的人,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什麽,對於她的反應,淩嘉康回以激賞一笑,“沒有變吧?我是不是該提醒你一下,你回國是想要工作,而不是為了賈天夏。”
  “當然!”美滿想也不想,用力點頭,不僅僅是說給淩嘉康聽的,更為了堅定自己的想法。沒錯,她是為了賺錢才回來的,賈天夏對於她而言隻能是過去式。
  身為一個經紀人,必須要比單純的商人更奸,所以淩嘉康從來不喜歡做沒有成效的投資。就像花下血本去捧紅一個新人一樣,他可以給丁美滿很多,甚至扮演著朋友的角色以她最能接受的方式陪在她左右,前提是她必須聽話懂得回報感恩。無疑,美滿此刻的言行讓他很滿意,“說吧,有什麽是我可以幫你的。”
  “我需要一個主持人,我跟小愛商量好了,她也答應了,隻要你點頭就可以。”
  “那個莫薔不是很好嘛,又是你們電視台的,不需要特地到我這來挑人吧。”他雙手盤於胸前,像是警惕的豹,隱隱察覺到了他的獵物原來並不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關係,怎麽共事啊……”
  “丁美滿,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也會那麽排斥我的某位前任女友?”
  “呃……”他的前任女友關她什麽事?
  不必回答了,她的表情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他不爽地嗤聲,忍了許久,最好還是願意給她時間,適時地退一步,“算了,出場費多少?”
  “還需要出場費哦?”事實證明,淩嘉康不是退一步,而是半步而已!
  “廢話,你又不是我老婆,憑什麽享受夫妻共有財產,最多給你打八折。”
  “……”
  “或者我陪你睡一晚,我買一送一。”他擺出一副豁出去的姿態,賠本生意也照做。
  “淩嘉康!你怎麽不去死哇!”可惜,丁美滿完全不領情。
  她天真的以為這隻是一句玩笑,就跟他們剛認識時,他時常會在通電話時說“跟天夏離婚吧,算命的說我們倆比較配”一樣,在娛樂圈裏打滾的人,應該都擅於把玩這種半真半假的調調。
  可她的閱曆尚還不夠讓她明白,沒有男人會對一個毫無感覺的女人開這種玩笑。
  天色蒙蒙亮,陽光從厚實的雲層後射出,為這個很不尋常的清晨揭開了序幕。
  全城發行量最大的報紙新鮮出爐,就在娛樂版的某個不算惹眼、卻也讓人無法忽視的位置上,赫然刊登著一篇標題為“昔日夫妻,各自尋歡”的文章,莫薔被正式判定為第三者,而賈天夏這個別人筆下的“負心漢”卻著實好奇究竟什麽時候婚外情了。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旁邊配著的那些照片。有賈天夏和莫薔並肩走進419的,天知道,他不過是剛巧在門口遇見莫薔而已;還有淩嘉康和丁美滿在某家餐廳享受宵夜的、最顯眼的就是那張在夜店擁抱的!
  時針剛指向六點,通宵達旦加班的人流正打算散去,便瞧見他們台那位向來遲到早退頻頻請假的製作人帶著一身疲憊衝進辦公室,身後還尾隨著一輛推車,車上全是報紙,一摞一摞的。就算身為製作人需要時事情懷和時尚敏銳度,也犯不著買那麽多相同的報紙啊!
  “繼續買!把你視線範圍內所能捕捉到的全買下來!”很顯然,隻是如此他覺得遠遠不夠,仍舊對著手機咆哮。
  “天夏,其實……不用那麽偏激吧,報紙的保質期很短耶,過期了要怎麽處理……”手機裏傳來謝穆堂有氣無力地聲音。失戀的男人真很恐怖,一整晚,不僅折騰自己,就連周遭朋友都要跟著倒黴。
  “你不認識林則徐嗎?沒聽過虎門銷煙?”還能怎樣,難道要他把這些登著美滿和皮條客擁吻照片的報紙裝裱掛起來?當然應該焚燒了,眼不見為淨!
  謝穆堂沉默了。
  四周那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也沉默了。
  聽起來事情大條了,連林則徐都搬出來了。
  就是在這樣的一片寂靜中,突然有陣足以把五線譜唱成八線譜的歌聲傳來,“昨日有雙手攜著你,我發覺我落淚我妒忌,想跟你分離將你盡量忘記,我怨勇氣匆匆不預備,再次見你狠心不來難勝利利利利利……”
  賈天夏如遭雷劈,頓住氣勢洶洶的腳步,慢悠悠地轉過頭,想要看清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可以把歌唱成這樣,既然自己編曲了幹脆也把詞換一下啊,用得著字字句句直戳他心肺嗎?
  還沒看清究竟是哪個不怕死的會在這時候唱這種歌,周圍就響起了齊刷刷的抽氣聲,隨後本想看熱鬧的人群一哄而散,整個辦公區域忽然靜了,賈天夏的目光隨即對上了邊唱邊跳活力十足的賈老爺子。
  “你來做什麽?”很不詳的預感襲來,讓他的眉心更加糾結了。
  “我兒媳婦……前任,我是說我前任兒媳婦上報紙了。”不怕死的賈老爺子屏退左右,雖然版麵並不大,他還是幸災樂禍地揮了揮手裏的報紙,輕蔑的視線在身旁的推車上停留了片刻,“這家報紙的發行量那麽大,你以為能壟斷成功嗎?”
  這話說得太對了!導致天夏完全找不到反駁的據點,隻好咬牙撇嘴,兀自往自己辦公室走,不去理會身後那位看起來很歡樂的老人家。
  “我的兒啊,聽爹一句話,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又何必非要那根狗尾巴草。上次我綁來丟你車上的那個女主持不錯啊,長相甜美,知書達理,不像這女人……”老爺子不氣餒,追進了辦公室,手指用力在報紙上某張黑白照片上戳了幾下,繼續遊說,“吃吃吃,他媽的隻知道吃,餓慘了就吃野男人的嘴。”
  “爸,我比較好奇為什麽你看起來比我還激動?”他嗤笑抬眸,隨手搶過那張正在被指手畫腳的報紙。
  賈天夏的視線自動過濾了那張以他為主角的照片,飄向左下角,眼瞳越眯越緊,有隨時要冒血的趨勢。當他是瞎的?擁抱而已,有必要那麽忘我嗎,是有多深的感情?能深得過青梅竹馬、私定終身?好歹是有過那張紙的承諾,她竟然還真說忘就忘了!
  “我當然激動,她有新歡就再也不會來糾纏你了,你徹底擺脫那隻豬了,我怎麽能不激動。不過話說回來,上次那個女主持的確也隻能算普通,太小家子氣了。”老爺子點燃雪茄,雙腿交疊,姿態看起來沉穩內斂,可說出來的話卻大相徑庭,“小夏夏,乖,告訴爸爸,你還看上誰了,我再去幫你綁架。”
  “爸……”他雙眸閃閃,很配合地湊上前,緊握住他家老爺子的手,表現出潺潺父子情,“那麻煩幫我去把那隻豬綁來吧,順便把那個野男人做了。”
  ——嘭!
  厚實的大手重重拍落在辦公桌上,麵對兒子的不爭,老爺子氣得半晌說不上話來,最後隻好把一切化作行動,狠狠地將一疊由牛皮文件袋包著的資料丟在桌上。
  “什麽東西?”天夏縮回手,若無其事地掃了眼,問道。
  “你自己看,無論是做老公還是做情人,人家都比你稱職多了,你還爭什麽?”丟下這句話後,賈老爺子總算是在兒子麵前端出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氣勢了,直接摔門走人。
  寂靜的辦公室裏,又一次響起了那段淒惶的歌聲,隨著老爺子的消失,歌聲終於遠離,卻已經成功地讓賈天夏瀕臨崩潰。欠扁的歌詞搭配上那一句“無論做老公還是做情人”,刺得他耳膜陣痛。
  眸間含著慍色,他伸手挑開那個文件袋,耐著性子翻看那堆紙。
  ……隨後,他崩了。
  滿滿三十張紙,事無巨細地記錄了美滿在離婚後的所有生活,就如他所想的那樣,那個皮條客果然是有預謀的,幾乎是在剛離婚沒多久,淩嘉康就“巧合”地出現在了美滿的生活中,機場巧遇、借著從前還算認識的身份接近她、扮演知心哥哥開導那隻迷途小羔羊……所有的行為,都透著同一個目標,等著美滿把他忘記然後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重點是……他媽的居然還有照片?那也就是說,丁美滿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爸的視線範圍內!那個死老頭就這樣冷眼旁觀他為了找個女人而發瘋,卻從來沒告訴他那女人早就跟著野男人出國私奔了!!

  第十一章
  世間的事情有時候還真就那麽巧,就在賈老爺子突然造訪天夏辦公室的同一天傍晚,美滿的辦公室裏迎來了一個讓她極其錯愕、錯愕到下巴差點都掉到地上的人。
  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生她養她的丁媽媽。
  從電視台大門一直到丁美滿的辦公室門口,丁媽媽一路目不斜視、勇往直前,不管不顧那些試圖阻攔她的門衛、保安、助理,好像著名的馬裏奧一樣,隻用她的拳頭沿途衝頂,最終頂開了美滿辦公室的大門。
  “媽……”
  丁美滿怔愣了許久,帶著些許哭腔的叫喚聲在喉嚨口卡了許久,總算得見天日。
  相較之下,丁媽媽則隻是轉身,衝著身後那群阻攔她的人挑了挑,甚是得意,“怎麽樣,看見了沒有?滿意了沒有?相信我是丁美滿她媽了沒有?”
  相信了相信了,雖然這個做媽的氣勢有點不太對勁,可再仔細看她的打扮。染成淺棕色的削薄短發,米色雪紡短袖襯衫搭配著黑色裙褲,刻意強調出來的幹練氣質倒是和丁美滿很好像。
  另一邊好不容易緩過神的美滿強壓住激動的情緒,衝著一幹人等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都退下。
  等到辦公室門闔上落了鎖,丁媽媽立即就咆哮開了:“你個不孝女!什麽時候死回來的,居然也不知道回家看看,身為你媽,竟然看了報紙才知道你的行蹤,你對得起我們丁家的列祖列宗嗎?!”
  “我我我我我、我可以回來了嗎?”美滿帶著一臉傻笑,連話都講不清了。
  “不、可、以!”丁媽媽聲嘶力竭地吼。
  才剛燃起的激情瞬間被無情地澆滅,美滿委屈地扁了扁唇,咕噥道:“可是我好像家啊,想你拌的黃瓜,還想爸煮的紅燒肉,唔唔……”
  “給你,黃瓜、紅燒肉。”似乎像是早料到她的說辭般,丁媽媽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兩個塑料盒子,重重地摔在辦公桌上。伴著那股醉人的菜香,她繼續道,“不準撒嬌!要回來可以,把你亂七八糟的感情生活先給我捋順了。”
  “……我的感情生活不用捋了哇,已經一片空白了呀。”沒有愛情不可憐,要是在失去愛情的同時連親情都失去了,那人生未免也太悲劇了吧。沒錯,丁美滿就是那麽悲劇。
  “真的?”丁媽媽顯然很質疑這話裏的真實性。
  “真的真的。”盡管明知她媽看不到,美滿還是頭如搗蒜。
  “放屁,你當我不識字嗎?就算不識字,我也看得懂圖片!這個叫淩嘉康的是什麽東西。”說著,丁媽媽又從包裏掏出報紙,拍到了美滿麵前,指著那張很曖昧的照片質問。
  “媽……”她無奈地拖長尾音,百口莫辯。
  “你現在住哪?”丁媽媽轉換話題的速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快。
  “呃,租的哇。”
  “要死,那誰煮飯給你吃,你不要又天天吃冷凍食品,一定還熬夜是不是?等你三十歲的時候,小心皮膚都垂到地板上,難看也就算了,走路的時候還得在地上拖,磨破了多疼啊。”
  “……”感動之餘,美滿實在很佩服她家母親大人的想象能力。
  “把天夏找來一塊住。”很快,她想到了個很好的提議。
  “開什麽玩笑?!你不是看得懂圖片嗎,難道隻看了我和淩嘉康,就選擇性無視掉了賈天夏和他的新歡?”這種不公平待遇,麻煩能不能不要表現的那麽明顯!
  “你懂個屁,人家那是故意氣你的。那我打電話給天夏,讓他來照顧你,他要是不肯,這男人從此列入黑名單,你就給我住回來,我還保證以後不管你的感情生活了。嗯,就這樣,他要是肯的話,我天天給你們送黃瓜和紅燒肉,你們工作忙要吃的好點,別等到了三十歲的時候,皮膚都已經垂……”
  “媽!”生怕她又要把剛才那番邏輯奇怪的話重複一遍,美滿迅速打斷了她,“好啦好啦,我自己跟他講,你別打電話哦。”
  “乖,我就知道我家女兒最乖最貼心了,還有哇,天涼了嘛,記得要加衣服了。那些夏天的衣服嘛可以整理到衣櫃裏麵去了,席子也不要睡了,女孩子太貪涼對身體不好。唔……還有什麽呢,你等等,我寫了紙條,列了幾點注意事項,等我找出來念給你聽……”
  說著,她又把手伸向包裏。美滿錯愕地瞪著她媽,很懷疑那個包包是不是哆啦A夢的袋子,為什麽裏麵什麽東西都有?以前很煩很想逃開的嘮叨,現在聽來很暖很暖,美滿咬著唇,默不作聲也不打擾,眼眶一點點開始發燙泛紅,眼淚就快要滿溢出來時,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那竄陌生的號碼,再看向自己母親大人。
  “接!”女兒是她生的,她當然懂,那種心虛的眼神,難逃她的法眼。
  美滿暗吞了下口水,暗自先在心底咒罵了遍這個打擾她享受天倫的人,等到接通電話後,聲音自然是難以控製地粗暴,“喂!誰啊?”
  “咦,你怎麽這麽跟我說話呀,我好歹是你的長輩啊。”
  一個稚氣十足聽起來不過八歲才有的聲音,卻號稱是她的長輩?美滿皺了皺鼻子,背脊開始發涼,不詳的預感隨之滋生,淩人的盛氣迅速瓦解,連聲音都跟著顫抖,“賈……賈賈……賈旺寶?!”
  一聽到這個名字從美滿的嘴裏蹦出,丁媽媽的眼睛倏地放光,立刻把耳朵湊了上去。
  “胡鬧,叫十四表叔。”電話那頭的小鬼一本正經地提醒道。
  一表三千裏,更別說賈旺寶這種表到無跡可尋的叔叔了,何況還是她那位前夫的表叔。思來想去美滿都覺得她已經沒理由跟著攀親戚,可又不敢得罪這個怪物,於是選擇了扯開話題:“你怎麽會打來?”
  “我聽天夏侄子說你回來啦。”
  “嗯,所以呢?”
  “所以你快來救我,我請人吃飯沒錢給……”
  聽起來很離譜?這話如果換成其他8歲的孩子說,美滿會當做笑話聽過就忘,可他是賈旺寶,已經不止有過一次這種先例的賈旺寶!每次他闖這種死要麵子禍,都不敢找他的天夏侄子來收拾殘局,所以她這位侄媳婦就活該倒黴。
  按理說離婚了就犯不著再當這種冤大頭。
  可是她家母親大人似乎完全不懂這個道理,二話不說、甚至還沒等美滿把電話掐斷,她就自作主張地幫忙整理起東西。
  等到美滿反映過來時,已經被她媽推出辦公室了。
  “媽……別鬧了好不好,他的十四叔關我什麽事哇?”
  麵對女兒的抗議,丁媽媽直接用行動表明自己的立場,抓起桌上那兩隻裝著涼拌黃瓜和紅燒肉的塑料盒,作勢要往包裏塞。
  “好好好,我去我去。”如她所料,美滿投降了。
  =================
  料準了美滿很有可能做出陽奉陰違的事,丁媽媽防得很徹底,甚至直接開車把她送到了目的的。可當美滿硬著頭皮來到賈旺寶所說的地點,衝進便條上所寫的包間號後,眼前的場麵,讓她隻能傻乎乎地眨著眼睛無辜攝取眼前其樂融融的畫麵,把自己丟在尷尬裏翻來覆去。
  餐桌主位上的男人,她還算認識。
  還是從前的打扮,剪裁合身的西裝,襯衫紐扣一直扣到頂端,係著質地上好的領帶,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略微發福的身材搭配上精致的五官,反倒構成了一種別樣的沉穩氣質,乍一看就是商場成功人士。
  但!萬萬不能忽略他的坐姿,單腿曲起踩在椅子上,夾著雪茄的手擱在膝蓋上,隨著腿的抖動手也跟著抖,典型的吃路邊攤時才會有的坐姿。這不是重點,至少可以稱之為真性情!重點是,他喜歡抽一口雪茄,衝著對麵的人噴氣,也不管那氣味有多熏人,他照舊能自顧自地說話。
  “喂,女人,你是不是想做我的兒媳婦?搖什麽頭?不想?!不想你整個人往我兒子身上貼算什麽意思。哎喲,又點頭了,誰他媽允許你點頭的,我兒子還沒說話你急著表什麽態?女人凡事都要以自己男人馬首是瞻懂不懂……旺寶,是馬首是瞻嗎?我這成語用的對不對?”
  賈旺寶麵露欣慰地點頭,他像是獲得了首長批示,繼續說:“要做我兒媳婦不是簡單的事,你懂怎麽在外麵給足男人麵子嗎?懂怎麽在廚房裏抓足男人的胃嗎?懂怎麽在床……呃,不對,是怎麽在臥室裏給足男人享受嗎?別他媽一個勁地點頭,就算你都懂,我也不會讓我兒子娶你,因為你、太、醜!”
  話音落下,視線始終落在滿桌美食上的丁美滿暗暗吞了口口水,總算舍得扯回視線。經過一番審視,她才意識到這話不是衝著她喊的。然而這席和從前如出一轍的話,還是讓她內心無比複雜,就連語氣都承襲了當年的蠻橫。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美滿很想鼓掌喝彩,終於有人替她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指責了。隻是當在座所有人目光都齊刷刷地聚向她時,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還怎麽喝彩?
  “你怎麽在這?!”最先反映過來的是剛才吼得很連貫江湖味很彌漫的大叔。
  “……”美滿張了張嘴,尷尬的目光下意識飄向賈天夏,他低眉垂眸食指搭在鼻尖,看似淡漠,實則卻是置身事外地偷笑。坐在他身邊的女人……很沒新鮮感,是莫薔,何止是整個人貼在他身上,簡直是恨不得能把自己揉進他懷裏,對上她的視線時,莫薔眼眸一柔,充分表現出女人該有的味道。
  求助無門,美滿想起了罪魁禍首——賈旺寶!
  他正悠然自得地晃著腳,享受西瓜汁的美味,一副恍然不知情的無賴相。
  “想要暗殺我?嘁,那也得問問我的兄弟答不答應。”大叔嘴角一撇,用自己的方式來解讀美滿的意圖。
  盤踞在圓桌周圍的黑衣兄弟們立刻用行動來給予答案,一個個全像如臨大敵般擋在大叔身前。
  “我……”美滿有些語塞,視線不自覺地移啊移,又粘到了桌上,喉頭一滾,她堆起諂媚笑容,“賈叔,我不殺你,那、那……那盆魚翅你們都沒吃耶,好浪費,我打包帶走幫你們吃吧。”
  “……”誠如當年一樣,隻要他的前任媳婦一開口,他必定會無言以對,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掐死她。
  “美滿,天夏侄子帶女朋友來見公公了,你是因為妒忌趕來阻止的嗎?”這個女人在意的焦點太非主流了,以至於原本覺得已經功成可以身退的賈旺寶忍不住說話。
  “怎麽可能。”丁美滿想也不想地拔尖聲音否認,目光仍舊膠著在魚翅上。
  “哦,那就是來給你的接班人傳授意見的?”賈旺寶不遺餘力繼續自說自話,目的很單純,就是搞砸這個荒唐的飯局。
  “開玩笑,我都快餓死了,哪有空傳授經驗。”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幹脆自作主張跑去一旁的櫃子翻出打包盒,開始裝魚翅。
  從那一連串熟練的動作中可以判斷出,丁美滿早就習慣了吃不完兜著走。
  “不會啊,我一直都很敬重美滿姐,就算是失敗的經驗,我也很知道。”黏在賈天夏懷裏的莫薔溫婉微笑,瞳間流露出幾分鄙夷打量著美滿的舉動,那一副寒酸相讓她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再加之女人恃寵而驕的秉性,既然賈天夏完全不想搭理丁美滿,那她也沒必要太過客氣。
  聞聲後,賈天夏稍稍一震,仍舊沉默,自顧自地喝茶,偶爾含笑輕瞪幸災樂禍的賈旺寶。神情看起來漫不經心,有放牛吃草的散漫之姿,實則聽覺神經崩得死緊。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屬於發賤的範疇,竟然很期望丁美滿能說些什麽,哪怕是冗長的抱怨或潑婦式的嗆罵,那至少證明她還惦念。
  “因為我太漂亮了吧,不過你那麽醜,不用擔心。反正就算是下堂了,當不成賈天夏的女人,就當他後媽呀。賈家父子無論綁住哪一個,都夠你在主持台上平步青雲了,再不然你要是對粉嫩正太有興趣的話,賈旺寶也可以哇。”
  尖酸刻薄的話從丁美滿那張漂亮的唇畔裏溜出,夾著一絲事不關己的訕笑,打包工作完成,她帶著戰利品瞬間恢複成高傲的姿態,昂首闊步走出房間,重重摔上包廂門,算是一種泄憤的表現。
  “哈哈哈,你女人要做你後媽啊。”好半晌賈大叔緩過神,不放過嘲笑兒子的機會。
  天夏沒理會他,暗咒了聲起身,輕拍了下賈旺寶的頭,瞳孔間流露出來的情緒很複雜,有讚賞又有警告,“十四叔,幹得不錯。不過,她沒消氣前,你最好別在我麵前出現。”
  聞言,賈旺寶悔恨至極。早知道不管天夏怎麽求,他都不應該幫忙。真是天地良心,想要搞砸這個沒必要存在的見麵會,有什麽比找來丁美滿更有效的方法嗎?
  另一邊,看著雙雙消失在房間裏的前任兒媳和永不卸任的兒子,賈大叔隱約感悟了“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的真諦。想當年他一時衝動離婚,至今都沒把天夏他媽哄回來,眼看追妻就要成為了終生奮鬥的職業了,沒想到竟然子承父業?那怎麽行,他絕對不能讓唯一的兒子那麽沒出息!

  第十二章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屋漏偏逢連夜雨。
  丁美滿現在遭遇的就是這種狀況,她的氣勢也隻維持到走出那間包廂,等到跨出飯店大門後,就連懷裏那碗魚翅都讓她笑不出聲了。
  下雨了!剛才還好端端的天氣,竟然突然就下雨了,並且雨勢還不小!
  “小姐,需要幫你把車開來嗎?”
  門邊的泊車小弟很貼心地迎上來詢問,她哭喪著臉,“……如果我沒有車鑰匙,你能幫我開輛車來嗎?”
  “……”
  沒錯,她在討罵、在找人吵架,或許歇斯底裏地罵一場會舒服很多。可惜,人家泊車小弟很有職業教養,嗤出一聲訕笑後,就懶得搭理她了。美滿這才意識到,自己看起來的確很像一場笑話。
  那麽久了,居然還會被他的吻左右,甚至腦中還會時不時地蹦出他說過的那句“明天去複婚”。
  以為一年多的時間足夠忘了,原來隻是記得太清楚,刻意不讓自己去想起而已。
  咬了咬唇,也顧不得外頭還下著雨,她就這麽走了出去。與其待在這裏避雨,等下說不定還要麵對他們一家人父慈子孝地走出來,還不如冒雨衝出去攔車。
  這條路已經不是第一次走了。
  和賈天夏剛領完證的那天晚上,也是這裏和賈爸爸一塊吃飯,結局當然是不歡而散,差點就沒上演全武行。他爸說她不夠漂亮、不識大體、不懂尊老,人家想要的兒媳婦是掛在嘴邊會招來羨慕的,要會應酬會交際會在事業上幫賈天夏功成名就。
  想著,美滿駐足,回望了眼身後雨簾映襯下的華燈夜色。
  上一次,她有資格耍性格,因為身邊有個寵她的男人在,即使她和他爸爸鬧僵,他還是會不顧一切地開車追出來,甚至哄她安慰她,讓她確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讓他父母改變看法。
  那現在呢,她拽什麽啊?
  “上車。”
  一聲低吼參雜在淅瀝雨聲中震回了美滿的神,她歪過頭,驚愕地看著停在麵前的那輛車。
  “聾了是不是,上車。”車裏的人明顯在壓抑怒火。
  “……”他有什麽資格不爽?
  “丁美滿,給你三秒鍾,我不介意把你抱上車。”賈天夏探出頭,眯眼看著眼前這個還在發愣的女人,把所剩不多的耐心全都貢獻給了她。
  她不屑撇嘴,絲毫沒把他的警告當回事,充分體現出事過境遷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被隨便恐嚇兩句就會顫抖的笨蛋了。隻可惜,想要玩倔強也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她漫不經心地一轉眸,剛打算不加理會轉身走人,視線捕捉到的畫麵就讓美滿意識到,她現在就處在不夠天時不夠地利更不夠人和的情況。
  “他他他他他……他們……要要要要、要做什麽?”她顫抖著聲音,伸手指向不遠處那群凶神惡煞,正衝著她走來的黑衣人。
  “嗯,你是想要被我的仇家帶走,羞辱一番再撕票呢?還是打算上車?”他很氣定神閑,第一次發現他爸養著的那群保鏢還是有些用處的。
  話音還落盡,丁美滿就迅速拉開車門,鑽了進來,“快,開車啊!”
  “我看起來很像司機先生?”他皺眉,透過後視鏡,目不轉睛地瞪著她。是有多想保持距離,就連坐在他身邊的副駕駛座上都不行?在打發好心負責雨中接送的司機?
  “那我下車去被羞辱一番再撕票算了……”美滿的語氣裏透出篤定,她想過如果這個男人真能冷眼旁觀她去涉險,那死了倒也省心。
  果然,他妥協了。
  盡管這一路上咒罵不斷,但她可以閉眼假寐,不聽不看不心煩。
  如果不愛了,那麽離婚之後也可以坦然麵對,再見亦是朋友。
  如果還愛著,那麽即使離婚了又怎樣?有沒有那張紙和那兩個禁錮住彼此的鉑金鑽石圈圈,有什麽區別?
  至少賈天夏是這麽認為的,並且以他和美滿現在的行為舉止來看,也的確是那麽回事。
  她盤坐在沙發上擦著剛洗完還滴著水的長發,眼神死鎖著他□上身布滿著的青紫傷痕,像個正埋怨老公不懂照顧自己的嬌妻般,不停地碎念著,“你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啊,知不知道最近記者很愛盯你,把自己弄得一身傷,是又想上報紙還是怎樣啊?真是夠了,多大的人了,還一天到晚走街竄巷的打架。多有樂趣啊?那你不如去做消防隊啊,他們天天都要提著工具竄巷子,適合你。”
  聞言,廚房裏正打算屈尊降貴卷袖煮薑湯的賈天夏抬了抬眸,視線饒過一切障礙物,準確無誤地扣住沙發上的女人。最誘人的性感不是刻意為之的,而是不經意間從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所以,隻需一眼,他就很不爭氣地喉頭輕顫,充分表現出男人用下半身思考的那一麵。
  不能怪他太沒定力,說的通俗點,所謂出水芙蓉大概就是眼下美滿的樣子。紅潤飽滿的唇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麽,他沒興致去細聽;烏黑的濕發在她粗魯地擦拭下沾粘在肩側,把皮膚襯得愈發白皙;那雙水眸雖然不大,但很會勾魂。他一直知道自家老婆很神奇,屬於不化妝反而更漂亮的那一類,不豔俗,美得很恬靜,會讓人莫名其妙地覺得安心。就因為這樣,賈天夏才認定她是最適合娶回家的女人。可是顯然他錯了,丁美滿誘惑人的功力完全不比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差!要不然怎麽可能勾搭上那個閱盡千帆的皮條客!!
  “喂,我在跟你說話,有沒有在聽啊?給點反映好不好?”她嘮叨了半天,卻隻對上他灼熱的眼神,有些尷尬之餘更覺得是不被尊重。
  “嗯?不錯哦,連我小時候的理想都記得。”如她所願,賈天夏立刻回神,繼續著玩世不恭。
  “你理想那麽多,就算不認識你也能蒙對。”美滿橫了他眼,沒好氣地開口。從小,他就是個很善變的人,基本一年一個理想,從賣票員到天文學家跨度極其大,就是沒想過製片人。
  “……你冰箱裏為什麽隻有柚子皮?”原來薑湯也不是那麽容易煮的,就算他想做個體貼的男人,也得需要道具配合。
  “你怎麽那麽沒有生活常識啊,柚子皮去味道啊。”
  “……”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冰箱,需要去味道?賈天夏撇嘴嗤笑,用力關上冰箱門,轉眸看她,“那些是我爸的人,隻是想帶我回去而已。”
  美滿一點都不懷疑他的說法,那位老頭子的確不會縱容他兒子出來追她,甚至恨不得立刻把他綁回去,逼他辭職,乖乖打理公司。也正因為她這個前任兒媳非但不懂幫公公分擔煩惱,還成了他兒子留戀電視台工作的最大誘因,所以死老頭才會特別不喜歡她。但是,這一次關她什麽事?!
  片刻的沉默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一改方才的平靜,甩開手裏的浴巾大叫,“賈天夏!你又騙我!你們父子倆的事做什麽要把我扯進去?害我以為你是在被人追殺……”
  “我有這麽說過嗎?”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就把責任推卸得幹幹淨淨。仔細回想,他的確沒說過是被追殺,一切隻是她的想象而已。
  “就跟你說少看些電影,法製社會,哪有那麽多刀光劍影。”他微笑走向她,若無其事地打算在她身邊坐下。
  “什麽啦,這根本不是重點。你快滾,要不要跟你爸的人回去是你的事,別賴在我家。你家老頭是黑道出身啊!他本來就看我很不爽,一定會以為是我故意勾引你……”美滿很激動,想到那群無時無刻跟隨在賈老爺子身邊的黑衣人,她就更加按捺不住。索性直接抓起賈天夏的外套硬塞進他懷裏,用力把他往門外推。
  “讓我在你家躲一陣子,我幫你付房租。”賈天夏緊抿的唇線微微動了動,飄出口中的話輕而易舉地讓美滿冷靜了下來。
  聽起來好像很誘人,這樣也算是靠自己勞動所得吧,她就可以不用每天厚著臉皮說服台長提前預支工資給她了,大不了等拿到工資之後死不認賬地把他踢出去。但是很快,美滿就從這巨大的誘惑中清醒了,“我不要,萬一又被抓去開百人批鬥大會怎麽辦?”
  她實在很難忘記那段堪稱刻骨銘心的往事,由賈老爺子率領著近百人,在大黑屋裏集體捧著肯德基早餐輪番質問她嫁給賈天夏的企圖,她還必須給出不重複的答案。
  “放心,我那麽疼你,怎麽舍得連累你。就算被抓到了,我也會一個人扛下來。”
  “真的?隻是借住在這而已?”她狐疑地問。
  “其實你如果開口問我要錢,多少我都給你,不過你既然非要橋歸橋路歸路,那我隻能說……做夢吧,你以為我的錢那麽好賺?撥間房間給我睡,就想我承擔所有房租?老頭最近很熱衷於綁架,沒事就綁個女人回來硬塞給我,就比如那個莫薔……”
  “你不會要我假裝給你爸綁架吧。”原來莫薔是老頭子硬塞過去的啊,說不清為什麽,美滿心底閃過一絲暗喜。為了偽裝這不該有的情緒,她開始胡言亂語。
  “是假裝我們舊情複燃幫我去擋掉那些爛桃花!”他沒好氣地瞪了她眼,極其佩服美滿那種路線詭異的思維。
  “這樣啊,那你要住多久哇?”她猶豫了會,明顯有所軟化。基本上,除了急需錢交房租外,她也的確想要他幫忙應付她爸媽。
  “不知道。”具體得看她什麽時候願意跟他去複婚,“我會給你一萬,至少夠你付半年的房租。”
  “開玩笑,你把我當什麽人?”打發叫花子吧!他有那麽多爛桃花,她又不是沒擋過,絕對的體力活啊。
  “兩萬?”
  “我不是那種人。”
  “那三萬。”有他這麽窩囊的嗎?追前妻比談通告還累。
  “唔,好吧,我是你的人了。”
  “……四萬?”其實可以打住了,但她那句很讓人怦然心動的話,致使賈天夏很想玩下去。
  “啊,那隨你來多少人。”水來土掩兵來將擋嘛,這些錢至少能讓她少工作半年吧,那省下來的體力多少桃花都能擋。
  “哦,五萬。”
  “拚了!成交,說好五萬了,隨你來的是不是人!”
  賈天夏意識到這是在犯賤,非得逼她拐著彎罵一句“禽獸”才覺得睡得著?什麽叫“隨你來的是不是人”?!他是有多生冷不忌,難道還會有幾率找一堆畜生桃花回來?
  “賈天夏,其實如果給六萬的話,我可以不把她們當人。”
  “請不要把我對你的容忍,當做踐踏我的資本!”他媽的!他還隻配畜生了?!

  第十三章
  自從美滿回來後,她的辦公室就成了小愛最好的摸魚場所,不管淩嘉康想要如何壓榨她,隻需要搬出“陪美滿聊天”這個借口,那他絕對會放行。何況現在身為美滿節目的主持人,她還能打著工作的旗號,明目張膽地跑來嘮嗑。
  邊翻看著前幾天那張登有美滿偷情照的報紙,小愛邊分神偷覷著美滿,見她拿起電話,便敏感地迅速湊上前。
  美滿無奈地抬頭瞟了她眼,可惜電話已經撥通,想要掛斷是不太可能了。
  “怎麽了?”聽筒裏冒出淩嘉康的聲音,透著些許的驚訝。
  美滿迅速接起方才處於免提狀態的電話,目光觸及到笑容曖昧的小愛後,忍不住笑出聲,“沒什麽事,想跟你說聲謝謝。”
  “謝什麽?”
  “我聽小愛說了,隻要讓你旗下的藝人免費打歌宣傳一年,就可以把她給我。台長一興奮,還給我加工資了,那麽大的恩怎麽也應該謝謝你吧。”說著說著,先前那種不自在地感覺褪去了,美滿看起來就像是在和家人抱怨生活煩惱般隨性。
  其實淩嘉康的藝人從來不愁宣傳渠道吧,搞不好各家電台搶著想讓他們上節目打歌宣傳呢,怎麽看這樁交易都是他們得利。
  “嗯,那要怎麽謝?”淩嘉康的低笑聲傳來,關於這件事,他並沒有做多餘的解釋。
  “請你吃晚飯吧。”
  “隻是這樣?”
  “不然呢?”拜托,以她現在捉襟見肘的經濟情況而言,請吃飯已經算大事啦。
  “我有點忙,晚上老地方見吧。”他沒有解答,話丟完後,就搶先掛了電話。
  美滿怒目瞪了半晌聽筒,第幾次?完全已經記不清這是淩嘉康第幾次掛她電話!
  “喂,喂,發什麽呆哇,剛才不是還很甜蜜嗎?”小愛忍不住出聲打斷她的神遊。
  “他到底是有多忙啊?!忙到連聲‘再見’都不會講!”美滿用力摔上電話,漲紅著臉咆哮。
  “嘁,你不懂男人心思啦。這招叫欲擒故縱,說什麽忙啊忙,其實無非就是想距離產生美,讓你覺得其實他還是很遙遠、很難捉摸的,就會勾起你想征服探究的欲望呀。”
  什麽亂七八糟的招數,美滿糾結地撇了撇嘴,“你是說他喜歡我、想追我哦?”
  “就是吧,不然怎麽會有這張照片。”小愛伸出手指,用力戳著手裏的那張報紙。
  嗯,這聽起來是番還挺合理的推論。丁美滿卻不賣麵子地大笑,“你想太多了,絕對不可能,我跟他究竟是什麽關係,你比誰都清楚吧。”
  “我不清楚哇,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想要掩人耳目,所以對外一致宣稱隻是朋友啊。就像你和賈天夏以前那樣,結個婚還偷偷摸摸的,連無孔不入的狗仔隊都沒能挖出來,要不是後來離婚了,估計到現在都沒人知道……”話說到一半,小愛忽然打住,意識到自己碰觸了敏感話題,看著美滿開始泛白的臉色,她抿了抿唇,閉嘴了。
  “我沒事。”她強顏歡笑,即使是在無話不談的好友麵前,仍然是不想表現出對賈天夏的在乎。那份倔強並非針對外人,而是為了讓自己堅定。
  “沒事?真的沒事就不會心軟讓他住進你家了。”想了想,小愛還是沒能忍住。
  “他給錢的呀,何況我也得應付我爸媽哇。”
  “你缺錢為什麽不問我借?想要應付你爸媽為什麽不拜托淩嘉康陪你演出戲,就假裝你已經感情穩定,你爸媽也就不會再逼著你非賈天夏不可了。別跟我說淩嘉康會不樂意,你要是開口,他求之不得呢。”
  “得了吧,沒好處的事他才不會做。”這一點丁美滿倒是十分確定。
  聞言,小愛無奈地翻了翻白眼,確定美滿絕對是個情商白癡,“好了,你還是放過淩嘉康吧,他還是個孩子,那種高智商人類你不懂欣賞的,你也就適合賈天夏那種沒進化完全的野蠻人。”
  “什麽啦!林愛!你別太過分哦,老娘在情場上叱吒風雲的時候,你還在你爸彈珠裏呢!”
  “哦,那用你家賈天夏的話說:原來我爸的彈珠都比你有智商!”
  “……”
  “我隻是想告訴你啦,別好了傷疤忘了疼,離賈天夏遠點,必要時好好開始一段新的戀情重新出發,淩嘉康就很不錯嘛。”

  第十四章
  初秋傍晚,沿街路燈把落葉映照得愈發枯黃。
  寬大的白色套衫搭配普通黑長褲,即使是很不起眼的打扮,仍舊讓站在街邊的淩嘉康輕易成為來往女人的注目焦點,大概是因為那張看起來很出色的臉上此刻卻刻著無比糾結的表情。他目不斜視地仰頭,木訥地看著身前的那棟建築物。
  警察局!
  到底為什麽本該由浪漫來點綴的晚餐約會,卻會需要在警察局進行?!
  ——李寧告訴我們“一切皆有可能”,丁美滿的存在就是為了驗證這句廣告詞不是忽悠人的,跟她在一起就要習慣各種突發事件。很不巧,我一出生就認識她了,所以早就認命了,你還能掙紮一下,珍惜生命遠離美滿。
  突然憶起很久以前賈天夏說過的這番話,淩嘉康的嘴角不屑地撇向一邊,頭也不回地跨入警察局。無非是擺出一副認命的姿態嘛,有什麽大不了?他還能無怨無悔地認了命,然後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大叔,我是好公民、納稅又守法!平時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絕不含糊,現在出了那麽大的事,您不能做個記錄就算了事啊,我要的是交代啊!”
  頗具美滿特色的聲音鑽入了淩嘉康的耳朵,聽起來很嚴重的說辭,讓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
  “小姐,出於個人立場我很同情你,但是出於公家立場,警力資源是很可貴的,我總不能讓我現在派幾十個人幫你找自行車吧?!”
  隻是丟了自行車而已?門外的淩嘉康明顯鬆了口氣。
  “為什麽不行?人民警察為人民啊。”她眨著眼,看似一臉天真,字字句句間溢出理所當然,絲毫都沒意識到丟失一輛自行車和一堆刑事案件比起來,完全就上不了台麵。
  “你……你你你你……”警察大叔握著筆,怒目圓瞪,好不容易把舌頭捋直擠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你那輛自行車他媽黃金做的啊!”
  “喂,你怎麽可以罵人啊,工號多少,我要投訴你!哦……還瞪我,我警告你哦,別把我惹火,知不知道什麽叫自殺式襲擊,要是不幫我找回自行車我就讓你切身領略下……”
  “襲警!你襲警!”
  事情的起因雖然不大,但顯然已經開始往事態嚴重的反向發展了。淩嘉康無奈地撫平眉間皺褶,跨進屋子把趴在桌上死拽著人家衣袖的美滿拉了下來,賠笑看向穿著警服縮在角落裏的那位胖大叔,“不好意思,那輛車是她二十歲生日時她奶奶送她的生日禮物,她奶奶死了,所以她的情緒才會那麽失控,別介意。”
  “關我奶奶什麽事啊?”還沒來得及為淩嘉康的及時趕到而感動,他那番話成功吸引了美滿所有的注意力,不管他的表情多真誠,美滿還是很不配合地發問,直到腰間傳來被扭掐的疼痛感,“哦哦哦哦,放、放開……好痛哇……奶奶,對,這是我奶奶送我的生日禮物……”迫於淫威,她隻好順著他的話講。
  他微笑低眉,賞她一道激賞的目光,繼續保持彬彬有禮,“是不是都詢問好了?你們會盡快幫她找回自行車的吧?您應該能夠體諒她那份孝心,不會怪她襲警吧?”
  “哦,盡快,我們一定盡快。先生,你快把她帶走。”警察大叔頻頻點頭,隻想快點把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瘟神趕走。
  想到她剛才在警察頭上又叫又鬧的樣子,淩嘉康二話不說連拖帶拉地把她拽了出去,生怕那位警察突然反悔,隨便按個罪名拘留她幾天。
  “你搞什麽,不過是輛自行車而已。”看著身邊滿臉不甘地美滿,淩嘉康略顯困惑地蹙眉,耐著性子輕詢。
  “那重新買車也是錢啊。”美滿氣呼呼地咕噥。
  “怎麽拮據成這樣了?”
  “我的存款都跟你一起投資那家葡萄園了耶,房租什麽都要錢呀,台長又不肯先預支薪水給我……”
  “搬來我家住。”看起來,他還真是把她榨幹了。想著,淩嘉康霸道地抓住她的手往外走,懶得理會那堆不成形的借口,截斷了她的話,給出最好建議。
  “不用啦,孤男寡女總是不太好的,況且等下個月拿到工資就好了。”
  “你到底為什麽非要自己賺錢?讓我養很丟臉?”
  在警局這種慘案聚集地段忽然驚現這種極具浪漫色彩的吼聲,著實顯得很不搭調,周圍來往人群也跟著丁美滿一起陷入呆滯。時間像凝固一樣,片刻後,所有人回過神各做各事隻是眼神忍不住偷覷那對小情人。而身為當事人之一的美滿依舊神情茫然,暗自偷偷掐了自己一下,會痛,那就不是夢?
  “這算是什麽表情?”淩嘉康不悅地挑眉。他是有多可怕,以至於需要她擺出一副活像生吞蒼蠅的表情?
  “……你你、你不是說隻養你老婆的嗎?”認識的人都知道,淩嘉康很會賺錢,但他對女人是出了名的吝嗇。回想當初,美滿和他已經算得上熟絡了,吃個飯都要走AA製路線;礙於職業關係,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也不少,基本都維係不了多久,當那些女人見識到他的摳門本質都會迅速閃人。所以,這真的還是她頭一回聽他說這種話。
  聞言,淩嘉康臉色一僵,才發現剛才那句話竟然說得那麽順口,仿佛一切都很理所當然。
  他是喜歡丁美滿沒錯,可他一直以為這種喜歡沒有太深,充其量隻像是一種投資,好比既然一不小心買了這支股票,當然希望它一路泛紅飆升。沒錯,就是投資,丁美滿不算績優股,還有太多不穩定因素,他不該太過孤注一擲。
  “哦,我隻是覺得做人不該太重色輕友。”想著,他很若無其事地把話圓了回來,即使聽起來有些牽強,他確信丁美滿會深信不疑。
  果然,她鬆了口氣,很兄弟地費力搭住他的肩,“呐,我也不太喜歡麻煩朋友的呀,更何況我有手有腳,具備自食其力的能耐,你還是把錢藏著留給你老婆吧。最多,等我結婚的時候,你包多點禮金證明你不是重色輕友人……”
  “不準。”沒等她把話說完,他就又一次衝動了。
  “哈?”她茫然,不明白他那兩個字是針對什麽?不準她自食其力?還是不準她拿禮金?又或者不準她結婚?!
  “不準結婚。”
  淩嘉康的話證明了她最後那個猜測居然還是正確的,眨了眨眼,美滿盡量讓自己不要想偏,小心求證,“為、為為為什麽?”
  “為了公平。你已經結過一次婚了,我一次都沒,所以既然是朋友,就該體諒對方感受。”
  “開玩笑,這怎麽公平啊。難道如果你隻結一次婚,我這輩子就不能再嫁了?”以淩嘉康的個性,將來會娶的女人一定是愛慘了吧,走上離婚之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她豈不是得孤獨終老?
  “我要求沒那麽苛刻,起碼得等我結婚了,你才能嫁。”
  “誰理你啊。”做朋友也沒必要做到連終身幸福都搭上呀。
  “不理?那你缺主持人,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理呢?”
  “好!你不娶,我不嫁!”豁出去,反正短期之內也找不到合適的,等哪天想嫁了,就不斷逼迫淩嘉康去相親唄。
  “乖。”他微笑,對於這個答案甚為滿意,就算是為這項投資設個保底吧。
  傍晚的窗外很熱鬧,風吹雲動鳥拉稀。賈天夏靠坐在椅子上,手裏的咖啡還冒著熱氣,欣賞了片刻外麵風景。
  繁華夜景,映入了他的眼簾,卻是另一番滋味。
  他想到的是又破財又低聲下氣地把自己打包送上門,打算來個全天候不間斷貼身服務,結果非但得不到丁美滿的溫聲細語,還得像談判似的卯足了勁步步為營;這也就算了,追妻之路很辛苦,循序漸進是可以理解的。讓賈天夏不能容忍的是,他拋下工作為她準備晚餐,她卻和那個皮條客去浪漫約會,還搞到半夜才舍得回來;他犧牲睡眠時間為她做早餐獻殷勤,結果皮條客不過是派人送了輛自行車來,他老婆就屁顛屁顛地拋下他走了!!
  忍無可忍,他仰天衝著自己咆哮了句:“就算是犯賤自作孽也該有個底線!”
  “……天、天夏哥,大家都在等你的意見。”差不多是下班時間,但例行會議還處在劍拔弩張的階段,身為唯一能阻止爭議的裁決者,賈天夏卻驟然爆出一句與主題徹底不相幹的話。身旁的助理怯怯地看了眼一整天都處於失控狀態的上司,好心提醒他。
  “什麽意見?”賈天夏眨了眨眼,絲毫都不掩飾自己的神遊。
  “你也知道我挖了莫薔很久,好不容易她鬆口了……”台長親自上陣,很寬容地無視了手下愛將的分心,不厭其煩地重複著會議的開場白。
  “你是台長你說了算啊,關我什麽事?”人員調動、敵對電視台之間搶人,這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天夏想不通有必要還特地搬到會議上說嗎?
  台長點燃煙,眯了眯眼,很懷疑賈天夏今天是不是忘了把腦子帶來,掩飾掉怒意,他口氣平穩地又把剛才導致大夥爭吵的話題重複了遍,“是這樣的,莉莉不是要請婚嫁嗎?你應該還沒找到人選接替她主持吧,小薔怎麽樣?”
  “不行。”賈天夏忽然嚴肅,拋出了個再簡潔不過的答案。
  “為什麽?”也算是眾人意料之中的答案吧,台長沒太驚訝,隻是挑眉追問到底。見賈天夏隻是吊兒郎當嗤了聲不搭腔,他索性直言不諱地點明,“因為丁美滿吧?幹脆我也不要挖小薔了,把丁美滿找來給你吧?”
  “這想法不錯,你有辦法挖到?”賈天夏直起身子,強打起精神,堆起笑容湊上前。
  “……”他還真來勁了?
  “算了,我很難跟她共事,就這樣吧,散會下班了。”現在情況已經夠糟糕,他很難想象一旦跟美滿一起工作,會是怎樣雞飛狗跳的場景。
  對於領薪水幹活的人來說,沒有什麽話比“下班”更吸引。所以賈天夏話音剛落,人群開始蠢蠢欲動。
  “散什麽會,下什麽班,事情還沒討論完,這裏誰說了算?”台長的威信被挑戰了,這讓他很難接受。
  “大叔,我現在要趕著去接我老婆下班,你是不是連這都要管?你要是害我終老一生,就等著斷子絕孫。”天夏自認為他已經算是個很優秀的員工了,上頭決定想要挖什麽人他沒權幹涉,但脾氣再好的人都有底線吧?他唯一的底線就是不準動他的節目。尤其這種舉措很有可能導致他和美滿之間好不容易有所進展的關係再度僵化,想要他鬆口?真是想太多。

  第十五章
  賈天夏最終在台長吹胡子瞪眼的情況下,丟出殺手鐧,四個字——“有她沒我”。這個必殺技讓他如願離開會議室,準時趕到了美滿工作的電視台門口。
  不幸的是,這一次,他絕對屬於賤得變本加厲。
  就在離他不遠的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勻速朝著他走來,屬性男,外表?嘁,就像個拉皮條的;打扮,哈,還是個拉皮條的;舉止,依舊是個拉皮條的,組合在一起,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皮條客。這不是他犯賤的本源,關鍵在於皮條客身邊,有個賈天夏更為熟悉的身影,同樣在勻速靠近,外表……他再一次肯定當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如今綻放得很燦爛!如花笑靨,看得人直竄火。
  偏偏他身旁還有個很會火上澆油的停車場管理員,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句感慨:“哎,丁小姐和淩先生真配,去結婚吧。”
  “那我跟丁小姐配嗎?”欠扁的話從原本快要關上的車窗裏鑽入,賈天夏幽幽轉頭,迅速按下車窗,冷著聲問。
  他從不濫殺無辜,所以打算給這位管理員先生改過的機會。可惜人家不要,上下左右360°全方位將他打量了個遍後,擲出了不怕死的評論,“不配。”
  “……你他媽的,工號多少,我要投訴!把我剛才給的小費拿出來!我去換冥幣給你!”
  刹那,賈天夏上半身整個擠出車窗,伸手緊掐住管理員的脖子,弄得人家臉色蒼白差點透不過氣,隻好奮力抗爭,“放放放放手,要死人了……咳,先生,你、你激動什麽啊……”
  “所有覺得我老婆配不上我的人都沒好下場。”
  “你老婆?丁小姐是你老婆?哈,你已經是第八個這樣說的了。既然是你老婆,那麻煩你把那邊那輛自行車捎回去,順便告訴丁小姐請不要浪費資源!兩輪的車占了一整個四輪的車位,就算不要錢也不能這樣消耗!還讓不讓其他人活了。”
  “別想扯開話題,工號多少,我剛才給的小費呢?”
  ……
  兩個人不相幹的人就此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勢糾纏在了一起。
  吵鬧的叫喊聲在空曠的停車場裏格外招搖,成功引來了丁美滿的注意。
  “賈天夏?”她略帶疑惑地走近事發地點,在確認自己沒看錯後,才糾結起眼前的畫麵,“你在做什麽?”不至於吧,他的桃花難道還包括她們電視台的停車場管理員?而且還是個男性?
  “接你回家。”聞聲,賈天夏立刻坐回車內,餘光撇了眼後視鏡,確認自己的儀容儀表很帥氣後才回答。
  “好久不見,你的涉獵範圍真是越來越廣了。”淩嘉康低笑,意有所指地飄了眼一旁猛咳的管理員。
  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充滿了挑釁意味。賈天夏漫不經心地撇了撇嘴,眯著瞳斜覷眼前這個礙眼的人物,“你也不差,朋友妻是不是會更有刺激感,嗯?”
  “美滿說,她的簽證配偶欄上寫的是離異。”他輕笑應對。
  賈天夏順勢看向美滿,剛巧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看起來她還真說過了!眼眸越眯越緊,緊咬的牙關鬆了又緊,最後溢出一聲嗤笑,“沒關係,我不介意複婚的時候多印一張喜帖給你。”
  “是嗎?我一定會準時到場。”
  “客氣了。”
  “新郎準時到是應該的。”
  “新郎?那可能要麻煩你好好照顧我的孩子了。”
  “哪來的孩子?!鬼才跟你生孩子。”一心想要置身事外的丁美滿到底還是沒能忍住。
  “遲早會有的,急什麽。”僅僅隻是過足言語上的癮是不夠的,賈天夏還故意衝她眨眼,一副“盡在不言中”的模樣。
  “你確定那個孩子會先叫你爸爸嗎?”堅決不願意第一回合就認輸的淩嘉康繼續吹響戰爭號角。
  噗!丁美滿差一點就笑出聲。這段對話很精彩、很具有震撼性,可她沒有深想,隻以為是朋友間的仗義相助。就好像小愛不讚成她吃回頭草一樣,身為朋友,淩嘉康應該也這麽想。他以前也曾說過,如果哪天遇見賈天夏了,會幫她把麵子給掙回來,現在這種舉措,該是屬於在幫她掙麵子吧?
  盡管如此,她還是很難放任他們繼續針鋒相對下去,會沒完沒了的。搞不好等她明天來上班,他們倆還在這討論婚禮的出席與定位,“那個……剛才不是說要去吃飯嘛。”
  “不是說天氣太好沒胃口嗎?”淩嘉康的特點是槍一旦上了膛,不管麵對他的是不是靶子,都會照射不誤,即使是丁美滿也沒能幸免。
  “呃,我預感明天是陰天,還是去吃飯吧。”與其傻站在這看他們吵架,還不如找家飯店,端著茶看呢。
  “那去你家,你來煮。”
  “憑什麽?”不約而同的質疑聲從賈天夏和丁美滿的口中飄出。
  整齊劃一的語態充分展現出這對離婚夫妻的同仇敵愾,被輕易排擠在外的淩嘉康很不爽。顯然,眼前有一潭渾水,目前來說,他有足夠的時間空間抽身離開,徹底跟這一根筋的女人說再見。但是他們問得太對了,憑什麽?沒理由甘拜下風的那個人是他,不戰而降不是他的個性。
  “我們那麽久沒見,難道不需要敘舊嗎?還是說,你很介意我的存在?”憋了很久,當思緒豁然開朗後,淩嘉康終於擠出話,一顰一笑都像是在演一出多年好友久別重逢的生活劇。
  “廢話。”賈天夏想也不想地回道。當然介意,他不知道自己很礙眼嗎。
  “怕輸嗎?”
  “上車!”事實證明,激將法對於智商進化未完全的某人來說,很管用。
  “……”這算什麽,輪到美滿傻了。看著他們倆默契的舉止,一個迅速上車,另一個立刻發動踩下油門衝著她按喇叭催促她歸位合群。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樣不就等於把戰場從停車場搬回家裏嗎?到底是有什麽本質性的區別哇。
  美滿發現她隻有弄巧成拙的能力,絕對別指望這兩個男人能聽她的,與其站在這掙紮不如乖乖上車回家吧,大不了就是煮一桌菜嘛。

  第十六章
  結果很顯然,是丁美滿把一切太過理想化了,很多問題並不是大家吃頓飯聊聊前塵往事就能煙消雲散的。
  當淩嘉康意識到她和賈天夏莫名其妙地步入同居時代後,屬於天蠍座的破壞欲開始萌發。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喜歡,甚至一直以朋友自居,自然是容許她讓時間來慢慢衝淡賈天夏這個人。問題是,這女人卻一邊對他信誓旦旦地保證不會吃這株回頭草,一邊跟前夫玩起了“同一屋簷下”的遊戲。
  他是不是該轉身走人,假裝從來沒認識過她,然而在捕捉到賈天夏臉上得意的表情後,淩嘉康決定了——輸贏還沒見分曉呢,怎麽也得耗到底!
  於是,本來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三人敘舊晚餐,演變成了小型集會。他叫來一堆人,不管是丁美滿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總之就是堅決不給賈天夏有兩人世界的機會。
  這頭玩著人多勢眾,另一邊開始叫外援。輪不到丁美滿下廚,一頓豐盛至極的晚餐就自動出現在了他們家……她應該很感動是不是?
  可是看著眼前的場麵,她一點都擠不出感動。
  四處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氣味,病床上淩嘉康閉眼躺著,慘白的臉色都快要和雪白床單融為一體了。病房外,很噪雜,即使是有著良好隔音效果的特護病房,都能清晰聽到走廊上淩嘉康公司裏的那些人不斷講電話應付記者的聲音。
  “……”床上男人蠕了蠕稍顯幹澀的唇,握著美滿的手緊了緊,顯得有些無力。
  領會到他的意圖後,美滿彎身,將耳朵貼近他的唇,以便能聽清他在說些什麽。
  “我……”他煞有其事喘氣,繼續,“我、我是……為你而死的……”
  丁美滿臉一黑,額角在滴汗,這男人是看自己藝人拍電影看多了吧?不過是食物中毒導致的腹瀉,有沒有必要搞得好像生離死別一樣啊。
  “他裝死。”角落裏,始終保持沉默不屑地斜睨著他的賈天夏,終於按捺不住了。
  “你閉嘴啦,無聊透了,我說你怎麽就那麽幼稚?”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就成功把美滿的怒氣全釣了起來。
  “他是林黛玉轉世?不過就是點瀉藥而已,就沒救了?”撇嘴,嗤笑,天夏沒好氣地拋出冷嘲熱諷,絲毫不覺理虧。
  事發經過是這樣的,他發誓隻是在叫來的外賣裏灑了那麽一點點的瀉藥,真的隻是一點點……結果這個很有心機的男人索性將計就計,一不做二不休,裝死扮弱搏同情。導致賈天夏悔到恨不得去撞牆,怎麽就那麽笨?!早知道他就應該自己吞了瀉藥,然後抵死誣賴皮條客。
  “問題是,淩嘉康壓根就沒得罪你吧?”
  “他害我們離婚,這還不算得罪?”天夏冷笑反問,隻差沒把話說得再直白些了。
  可在美滿聽來則是另一層意思,時至今日,這男人都還沒搞明白他們當初為什麽會離婚,“即使沒有他,我們還是會離婚!就像你爸媽和我爸媽說的那樣,我們當初就不應該結婚!”
  “你現在說這話算什麽意思?後悔?”
  “對,就是後悔,我就是瞎了眼當初才會看上你!”
  “瞎了眼的是我!全世界女人全死光了,我才會攤上你這麽個良心被狗吃了的。”
  “是個母的都比我好,成了吧?那你去找啊去找啊,我又沒攔著你。”
  “這話是你說,別後悔。”病房門重重被甩上的聲音伴隨著賈天夏的話音一起落下。
  明知是淩嘉康設的套,可天夏還是憋不住那口窩囊氣,耍著個性往這套裏鑽。就這麽留下丁美滿一個人生悶氣,還笨到把她丟在情敵麵前,給足了別人機會去表現體貼。
  橫眉豎眼瞪著那道消失在病房裏的身影,丁美滿氣得漲紅了臉,愈發堅定地深信了她媽當初說的那句話……兩個太倔強人,絕對不適合做夫妻!
  她不信邪天真了那麽一回,打死都不能再讓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
  剛跨出醫院,賈天夏的手機就突然地響了。他愣了片刻,心跳有那麽一刹那失了頻率,不敢掏出手機。會是美滿打來的嗎?像以前那樣,每次剛吵完,她就會神經質地胡亂找個借口打來電話,替彼此鋪台階。然後他也會很厚顏無恥地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陪她商量著晚上去哪吃飯、或是剛上映的哪部電影比較好看……
  手機仍在不停地作響,他屏息,目光慢慢下移,掃了眼屏幕。
  都說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果然是這樣的……當屏幕上台長的名字赫然躍入眼簾時,他壓抑下去的脾氣又瞬間竄起,“喂!什麽事?”
  遷怒之意再明顯不過,可台長還是可以假裝什麽都不懂,“天夏啊,夜深了吧,也接完老婆了吧,我們現在可以靜下心來好好談談怎麽安置小薔的事了吧。人家說了,跳來我們電視台可以,不過條件就是要做你的節目啊……”
  “好。”
  “……啊?什麽?”天夏應得太爽快,反而輪到台長詫異了。
  “我說好,不用等莉莉休假了,下期就換。”
  “真的?”台長仍是覺得不敢置信。
  可天夏已經無意再重複,不留情麵地切斷了電話,竄火的眸子下意識地轉向住院樓。明知道捕捉不到淩嘉康所住的那間特護病房,他還是卯足了勁地瞪。
  還真當他找不到女人了?他媽的這就找給那沒心沒肺的女人看!
  知名經紀人因食物中毒被送入醫院,自然惹來了成堆明星的探望,想要記者不知情都難。這的確算得上是一條值得登的新聞,但時效性短了些,沒有涉及生命觀眾的興趣自然也不會太大。相比之下,某條讓無數狗仔隊追了一年多的長線,反而更能引起一些波瀾。
  基本上大部分人都知道,賈天夏曾在一年多年被爆出離婚的消息,而在此之前,幾乎連無孔不入的狗仔都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隻因為那些連綿不斷的緋聞像煙霧彈般迷了眾人的眼。而當時還身為夫妻的兩位又處處小心謹慎,對外堅決秘而不宣婚事,婚禮也不過隻是請周圍朋友吃了頓便飯。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張揚,恐怕連離婚都可以悄無聲息地蓋過。
  那個故意張揚的人則是莫薔,於是順理成章的大夥都猜測她才是導致天夏和美滿離婚的主要誘因。這誘因也因此躋身為一線主持人,雖然觀眾起初很難接受這個頂著“第三者”頭銜躍入大家眼簾的人,但隨著天夏和美滿雙雙消失,莫薔也成功地讓人淡忘了那件事,更多人隻以為不過是場誤會。可前不見爆出的“翻臉門”事件,再次把莫薔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偏偏就在當事人全都回歸到觀眾視野,陳年的往事經過時間沉澱開始發酵,越發香醇勾人的時候,莫薔又突然跳槽到了賈天夏所屬的電視台,並擔任起他節目的主持人。
  賈天夏自然也很清楚,這決定極有可能會招來記者,或者該說極力促成他和莫薔合作、甚至不惜半夜打來電話遊說的台長很也清楚,他要的無非就是這個成效。麵對攝影棚外圍追堵截的記者,他很淡漠,說辭自然也是早就設想好了的,“沒什麽特別原因,隻是普通的人事調動而已。”
  “聽說莫薔是因為被美滿打壓,所以才會選擇離開,那關於你和莫薔合作的事,美滿那邊……”記者明顯不是那麽好打發的,犀利的問題被拋了出來。
  “我跟她已經離婚了,我想關於我的事,她應該不會有興趣。”
  “那你跟美滿離婚真的是因為……有第三者介入嗎?”考慮到對方不僅僅隻是個普通的製作人,背後還有個財大氣粗一怒之下輕易就能讓人丟了飯碗的老爸,記者問得也頗為小心。
  “第三者嗎?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沒有,或許丁美滿有?你們不如直接去問她。”
  基本上這種擺明了不想多說的官方答案一出,就象征著這場采訪進行不下去了。
  相較之下,身為當事人之一的丁美滿則悠閑的多。她的節目今天開始錄製了,不用再擔心淩嘉康會捏著賞她一位主持人的把柄,三不五時地拿出來威脅,害得她之前迫不得已每天跟做賊似的跑去醫院報道。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那位爺總算康複出院了。
  錄影剛結束,一堆人手忙腳亂地忙著收拾,美滿癱坐在椅子上懶得動,某位工作人員的筆記本電腦開著,活像是故意的,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攤放在她麵前。更要命的是,裏麵正重播著昨晚的娛樂新聞,賈天夏熟悉的嗓音從電腦內置的喇叭中傳出。
  美滿眯著瞳,挑眉看著,娛記就是有不容小覷的能耐,哪怕隻是簡單的兩句回答,經由他們的粉飾,便顯得格外抓人眼球。
  “據悉,賈天夏第一次公開承認離婚的事,並暗指當初感情破裂是因為丁美滿有了第三者……”
  聽聽!這記者說的多麽滴水不漏!暗指?這詞兒真妙。
  好歹也算是個電視圈的人,看慣了事實誇大化的演出,丁美滿早就練就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是非觀。倘若這是條和她無關的消息,她會一笑置之,暗自佩服媒體的功力。問題是,她是主角啊!這讓她怎麽還維持理智?怎麽相信賈天夏那些話隻是官方答案並無惡意?
  “誰他媽把電腦放著的,這裏是化妝室,還讓不讓人休息了!”一番醞釀,最終美滿憋出了一句遷怒。
  沒錯,本來至少可以眼不見為淨,現在擺明就是想讓她躲也躲不掉。
  “是我……”一道怯弱又熟悉的聲音在美滿身後響起。
  要是換做別人美滿還能繼續罵,可現在她還能說什麽?隻能歸咎成天意了吧,她隻能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小愛,你是故意的吧?大半夜的,都錄完影了,你還不回家做什麽啊?”
  “想等你一起走嘛,今天節目第一天開錄啊,應該去吃頓慶功宴才對。”說著,小愛就頓時來了精神,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自說自話地拉開美滿身旁的凳子入座。
  “錄節目吃宵夜你帶什麽電腦哇,帶也就算了,看什麽娛樂新聞啊。”
  “喂,我好歹是娛樂圈的啊,總要關心一下的嘛,萬一哪天被記者問起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辦。”小愛說得若無其事,漸漸才從美滿不太對勁的臉色中瞧出了些端倪,猛然想起更重要的是,“慘了,你看了賈天夏的那條新聞哦?”
  “你當我瞎的啊!”美滿沒好氣地吼。
  小愛憋了憋嘴,既然看都看了,那也沒什麽好遮遮掩掩了吧,“欸,美滿,說起來最近這事挺轟動的,據說連賈老爺子上財經節目接受專訪,都被人問起了,更別說賈天夏和莫薔了,全被堵了,怎麽就沒記者來問你啊。”
  “天知道,說不定是因為我沒什麽話題性了吧。”美滿頗為自嘲地聳了聳肩。說實在話,她也有點想不明白,即使是最近很忙,其他記者堵不到好了,那她每天都得上班啊,怎麽就連自家電視台的娛記見到她都像見到空氣似的。
  為什麽啊?那個爛男人都說 “不如直接去問她”,明路都指點好了,怎麽就沒人走啊?至少也給她一個為自己申辯的機會啊。
  “哎喲喂,稀客啊,居然有空來探我的班……”正想著,小愛忽然語風一變,聽起來像是調侃又有些意有所指。
  聞聲,美滿把頭往後仰,眼風捕捉到了化妝室門口正在和小愛助理說話的淩嘉康,積壓在心頭的陰霾稍稍褪去了些。見他含笑的目光飄了過來,她主動地開口打招呼,“來接小愛嗎?還有通告要趕?我這邊已經好了。”
  “是來接你們。”他微笑糾正她的理解錯誤。
  “我們?為什麽?”她眼珠不停地打轉,在回憶是不是有跟他約好一塊晚餐之類的。
  望著美滿那一臉白癡相,淩嘉康搖頭,啞然失笑,“收拾好了沒,可以走了嗎?晚了就怕你們走不掉。”
  “走、走不掉,為什麽?”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走了。”她到底是有多不信他?在耐心快要散盡前,淩嘉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揪起她的衣領邁開腳步。
  通常當一個長相帥氣的男人做出這種舉動時,多半會惹來一堆星星眼花癡,好在此刻化妝室人不多,扮演花癡一角的隻有幾個工作人員。花癡也是有職業道德的,必須雙手托腮,甭管多大必須做出少女懷春狀,在搭配稱羨的尖叫,“哇,好帥,好有男人味哦,就該這樣直接綁走嘛,不愧是淩嘉康,霸王、霸王硬上弓啦!”
  可惜,在丁美滿看來,這種姿勢完全就與男人味無關,隻惹得她揮手掙紮,“放手、放手啦,我好歹是個堂堂製作人耶,這樣被揪著走,很沒尊嚴啊。”
  “心情不錯哦,這種時候還有空管你那些所剩不多的尊嚴。”他揚唇,帶著嘲諷。
  “淩嘉康,你是不是有病……”莫民奇妙地跑來電視台,又什麽都不解釋,拉著她就走,不是有病是什麽?但當美滿的頭被壓到安全出口的窗戶邊時,她噤聲了,吱唔了半天才總算找回聲音,“怎麽會有那麽多記者?截小愛?”
  “拜托你用點腦子好不好,怎麽可能是衝著我來的。”緊跟出來的小愛往下眺望了眼,對於美滿奇怪的邏輯她隻能報以一道白眼。
  “我?”美滿的聲音不自覺地上揚八度,瞪大墨瞳凝視著淩嘉康,“該不會是因為賈天夏說我以前有婚外情,所以那些記者就以為我和你……”
  “恭喜你,答對了。”他點頭,給予讚揚。
  美滿卻完全沒心思開玩笑,“搞什麽,我跟你?怎麽可能啊?!”
  “嗬,恐怕現在不是你說不可能就沒事了。連一年來你幾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都查出來了,還想怎麽解釋?”記者真的就能掘地三尺無所不能嗎?這一點淩嘉康持保留態度,他對自己的保密工作向來很有信心,但適當向記者透露一些事各取所需也是必要的,他的藝人需要曝光率,他的付出同樣也需要。
  既然情敵想要台前幕後的鬥,他自然樂意配合,索性把那些原本藏著掖著的事明朗化。表麵關係確定了,那私底下也隻是早晚的事了。
  “完了完了,那要怎麽走啊……”不明真相的美滿仍舊習慣性地把記者的能耐放大化,如果連她這一年多的動向都掌握了,那就真是百口莫辯。所以,她完全有理由慌了陣腳。
  “我跟助理從正門出去,幫你們引開記者吧。”收回目光,處理這種情況,小愛要比美滿有經驗得多。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提議,丁美滿一個勁地猛點頭,卻被淩嘉康想也不想就駁了,“不行,你和莫薔吵過,一樣難脫身。哪怕隻是隨便說一句話,他們都有辦法幫你配出無數種語氣、曲解成無數種意思。”
  “媽的,豁出去了。”她拋出一句髒話,突然折回了化妝室。
  這舉動讓淩嘉康和小愛全都始料未及。
  隻片刻而已,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回神,丁美滿又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身上多件黑色的短西裝外套,原本披散在肩上的發被束成了馬尾,比起剛才少了絲慵懶多了份幹練。挽起袖子,蹬著高跟鞋,她沒有選擇往安全出口走,反而堂而皇之地選擇坐電梯。
  “你做什麽?”情況的發展開始脫離掌握了,這種感覺讓淩嘉康覺得不舒服,他喜歡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安排走,可偏偏這個女人每次都有打亂他計劃的能力。
  “啐,給他們送狗糧去。”邊說,美滿邊不提地按著電梯鍵,看得出她這次是真的被惹火了,就連措詞都有違她一貫中庸的個性變得毒辣。
  “喂,你、你你你別衝動!”倒是小愛慌了,試圖想要阻攔丁美滿,當發現自己能力有限後,隻能求助一旁愣著的淩嘉康,“快攔住她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瘋起來什麽事都做得出。”
  淩嘉康不動聲色,不是第一天認識丁美滿了,自然知道她衝動起來很容易頭腦發熱,可他更清楚在她頭腦已經發熱的情況下,任何人的阻攔都沒有用。與其浪費精力勸她,他索性掏出電話,衝著那頭的人交待道:“把車開到正門來。”
  ……
  瘋了瘋了都瘋了,麵對著兩個瘋子,小愛沉默了。
  一個是本來做事就憑著衝動,還比較能理解;可是淩嘉康呢,他分明深諳這個圈子的生存法則,很懂得明哲保身,任憑外頭的火怎麽燒,他總有能耐保證不會被殃及到。很明顯,現在他是自己想要縱身往這火海裏跳……朋友,如果他們真的隻是單純的朋友,這男人的友情會不會也太輝煌偉大了?想著,她眼神下移,落在了淩嘉康緊握住美滿的手上,不禁再次暗自反問,有幾個朋友在情急時會自然而然地選擇這種十指交扣的牽手方式?

  第十七章
  丁美滿很真誠地覺得她是否需要去聽聽周傑倫的“四麵楚歌”壯壯膽?畢竟有些事光憑衝動是解決不了的。她不擅交際,也不懂如何和媒體周旋,雖然很多人說想要熬出頭,就必須跟各類記者搞好關係相輔相成。可直到今天美滿才發現,她曾經似乎真的被賈天夏保護得很好,以至於當他翻臉不認人後她完全就不堪一擊。
  要換做以前,打死美滿都不相信她會有這種勇氣,居然還敢在這種風口浪尖,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和淩嘉康並肩從記者的鏡頭底下走。
  “你還有機會後悔。”眼看就快要到門口,淩嘉康還算厚道地給了她最後的機會。以他的立場來說,無論美滿進或退,他都沒有損失。如果就這樣走出去,那更好,他們的關係從此被蓋了章烙了印,他甚至不用去考慮如何完成從朋友到情人的轉變過程了。
  美滿沒有急著表態,腳步卻下意識地放慢了,抬眸看了眼擋在前頭率先走出電視台大門的小愛一行人。如淩嘉康剛才所預料的,本來小愛就當紅,再加之上一回在錄播時和莫薔翻臉的事,她一出門就成了記者的目標。
  看起來,的確還有機會逃。
  緊咬著下唇,她在猶豫。賈天夏會不知道她怕媒體嗎?不可能,他很清楚,所以從前如非必要的采訪都會把她擋掉。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給了她難堪,把所有責任焦點矛頭全都對準了她,是想看她夾著尾巴做人最好再大門不邁二門不出?
  他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甚至節目的收視率還會因此直線飆升;那她呢,難道短時間內都要這樣搞得好像做賊似的,憑什麽啊。
  如果麵前擺著一柄劍,既逃不開也無視不了,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磨成雙刃劍。
  “我的節目下周末就開播了。”想著,她低著頭,邊往門口走,邊舔了舔唇,說得很輕。
  “嗯?”淩嘉康沒料到她憋了許久會是那麽個回答,這兩件事有必然聯係?
  “不是你教的嘛,要擅用媒體和自己身上可挖掘的話題,這也算是種免費造勢。”丁美滿個性裏的隱性叛逆因子在萌動,她沒有想太多,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如了那個爛男人的願。
  “孺子可教也。”出乎意料之餘,他給出一道讚賞微笑。
  相比美滿的領悟能力,更讓他覺得舒心的是她能清楚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按理說,像丁美滿這樣一個已經闊別熒幕一年多的主持人,是掀不起什麽軒然大波的。可就是因為小愛的那場罵戰替這場鬧劇添了色,再外加事件的另外三外當事人向來都很具有話題性。當事人出現了,這讓門口蹲守的記者有些意外,原本還緊纏著林愛企圖想要從她身上挖出點什麽的人,立刻調轉方向。
  “莫薔說是因為你的排擠,她才會跳槽。你排擠她,是因為對賈天夏還餘情未了?”
  “聽說你剛離婚就和淩嘉康同居了,是真的嗎?”
  “請問牽手出現,是準備公開關係嗎?”
  ……
  一堆問題從四麵八方飄出,這讓丁美滿有些始料未及,她緊咬著雙唇,沒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樣勇於麵對,反而是默不作聲,一個勁地低著頭,任由淩嘉康牽著她擋開麵前那些記者,朝著停在不遠處的車走去。
  “賈天夏暗示當初離婚是因為你有了婚外情,請問是淩嘉康嗎?”
  似乎不挖出點猛料他們就不死心,不知道哪個不怕死的記者拋出了這麽一個問題,不偏不倚踩中了丁美滿的雷區,她猛地停住腳步,一改方才沉默應對的態度,要知道沉默久了是很容易爆發的,“我隻聽說過賊喊捉賊。”
  “你的意思是說,當初的確是賈天夏先劈腿?”
  記者的思維絕對是最擴散性的,一句話可以幫你配上無數種語氣、曲解成無數種意思。明知道現在這種時候最好是三緘其口,丁美滿還是不願意憋著那口氣扛下不屬於她的罪責,“不清楚,如果你知道那麻煩你告訴我?”
  被嗆聲的那個記者開始不爽,問題也逐漸變得尖銳,“難道你連當初為什麽離婚都不知道嗎?不是說離婚是你提出的嗎?”
  “是我提出的,因為我忍無可忍了。”這也算是一種據實以報吧。
  “什麽事讓你忍無可忍呢,婚外情嗎?”
  問題似乎又被繞了回來,丁美滿有些語塞,直到始終沉默的淩嘉康忽然施力握了握她的手,有一股很無形的溫暖驅走了她的無助。她收斂起張牙舞爪的姿態,意識到想要在這一行立足,跟記者鬧僵並沒有多大好處。就好像賈天夏那樣,不管內火多旺,還是要保持微笑。
  “他當初到底有沒有婚外情,我是真的不清楚,就好像隻要稍微有些誌氣的女人,都不會在分手時問那個男人是不是還愛自己。至於他現在說什麽、做什麽,我不想關心,也沒什麽意見可發表。我隻想把工作做好,如果你們那麽關心我,那就麻煩把焦點放到我的節目上,我會很感激的。”她換上笑臉,調整語氣,在極短的時間內確認自己已經把話語組織得滴水不漏才開口。
  “那你和淩嘉康……”
  “我們現在打算一起去吃宵夜,你如果對我們的關係那麽感興趣,可以跟來啊。”沒有給美滿撇清關係的機會,淩嘉康終於不再沉默,用半開玩笑的口氣表態,也算是結束這場堵截采訪。
  在一陣鎂光燈的關注下,堂而皇之地拉著美滿上了車,關門前,事不關已的小愛還很挑釁地衝著鏡頭眨眼,並且收回了剛才的想法。丁美滿沒有瘋,淩嘉康更沒有,等這則新聞播出時,那個賈天夏和莫薔一定會關注,這樣正好,正麵迎戰,氣死他們。
  但很快小愛就發現,凡事有利自然也有弊。淩嘉康給呢的假客氣在記者聽來就是真要請,在一堆狗仔的長鏡頭下好好享受宵夜,那怎麽可能?何況,她很識相,以她的直覺來說,她家老大不會希望有個電燈泡在。
  所以沒過幾個路口,她就以想要逛街為由讓淩嘉康把她和助理等人全都放了下來。
  而丁美滿……
  等到她回過神時,就隻看見淩嘉康自在地褪去西裝外套,拉扯掉緊縛的領帶,順手拉起落地窗的窗簾,倒了杯冰水若無其事地往沙發上一坐,習慣性地立刻按下遙控器打開電視,長腿交疊一派愜意,美滿木訥了,“這、這是你家吧?”
  “是。”他的回答簡潔至極。
  “為什麽要來你家,為什麽不送我回家?”躲記者躲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未免也太惟恐天下不亂了吧。
  “你走得那麽匆忙,有帶鑰匙嗎?”
  被這麽一提醒,美滿才發現兩手空空的,走的時候就跟逃命一樣,怎麽還會記得拿包包,自然也不會隨身帶著鑰匙、手機之類的零碎物品。可即便如此,也構不成理由啊,“沒鑰匙也能回家啊,賈天夏在家啊……”
  “啐。”他不客氣地撇嘴嗤聲,打斷了她的話,以免那張欠扁的嘴又吐出些他不愛聽的名字,“你以為他會在家嗎?”
  “嗯?”他說的很篤信,惹得美滿好奇蹙眉,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是他正準備說的。
  果然,下一秒淩嘉康看了眼手機上的短信,隨後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去,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被移動了她跟前,“有封郵件,如果沒有人刻意壓下就是明天會見報的新聞稿,我想你可能會有興趣。”
  所謂的新聞稿,其實就是幾張照片,尚還沒有“看圖說話”的內容,應該是還沒來得及擬。但也足夠讓丁美滿臉色煞白,甚至可以想象等配上文字後,又會是一篇算得上轟動的報道。或許標題該稱之為——著名製作人攜新歡見家長,婚事將近?
  如果那一次由於賈旺寶的胡鬧,剛巧被美滿撞見的“媳婦審核大會”,當真是因為賈老爺子童心未泯玩的綁架行為,那這一次怎麽解釋?
  照片雖然因為偷拍而模糊,至少能看清主角的人是賈天夏和莫薔,相攜走進酒店,再跨進某間包廂,在包廂門即將關上的刹那照相機鏡頭很機敏地捕捉到了裏麵的人,有賈老爺子和他那一幹隨從。
  美滿目不轉睛地看了許久,眼睛都要快冒出血了,仍是不信邪,抓起一旁的電話,按下那串足夠熟悉的手機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意料之中的話音流瀉出來。
  茫然地放下電話,她眨了眨幹澀的眼,有那麽幾分習以為常了,記者永遠都要比她更清楚賈天夏的動向。結婚後是這樣,離婚更應該是這樣,不是嗎?兩個成年人,無非是套著前任夫妻的關係,誰也沒資格過問誰的行蹤,她連生氣的資格都沒,又有什麽好計較的呢。
  “還好嗎?”轉頭,看她怔怔的模樣,淩嘉康淡淡地表示關切。
  “哈?”美滿猛地回神,抬頭,倔強地強顏歡笑,“我很好啊,能有什麽事,又不是關於我的新聞。”
  “真的嗎?”他承認這是在咄咄逼人,可有些人不下猛藥就別指望她清醒。
  “真的!”
  “忘記他了?”
  “……”她被逼得無所遁形,不再說話。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他抑製不住地擰起眉心,寧願她繼續嘴硬到底。
  “朋友啊。”
  他唇線緊繃,視線遊走在她的臉上,捕捉不到一絲不尋常的曖昧。她就說得那麽自然,看起來對這種關係適應得很。這場糾結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獨自演繹,會讓她心煩氣躁的男人終究不會是他。
  鬆了鬆唇,淩嘉康沒有迫不及待展現不耐,眯著瞳繼續問,“那朋友間是不是該無話不談?在我麵前你都要套著麵具活嗎?”
  “我……”美滿硬著頭皮,的確是還想再嘴硬掙紮一下。可隻要一對上淩嘉康的眼,她就不知不覺卸下了所有防備,無奈地歎了聲,低下頭,沮喪地開口:“我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堅強,以為已經忘記了,即使再見麵也應該可以像和你在一起時那麽自在……”
  “心軟的時候就想想你剛離婚時的日子有多難熬,還想再回味一遍嗎?”他沒有興趣再聽她把話繼續下去。自在?嗬,全世界的人都快要看明白了,隻有她居然還在這裏和他談“自在”。
  原以為是這個女人情商太低,唯一的缺點也就是後知後覺了點;現在看了並不止那麽簡單,看不見他的好隻是因為她的心也就那麽大早被別人填滿了。
  把足夠讓她清醒的狠話撂下後,淩嘉康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談下去,所有的耐心都已經被她揮霍殆盡了,他不想再去淌這場混水。目前,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她送走,眼不見心不煩,他甚至堅信隻要不再去管她的事,就可以輕易從這場莫名其妙的“友情”中抽離。

  第十八章
  ——心軟的時候就想想你剛離婚時的日子有多難熬,還想再回味一遍嗎?
  這句話把丁美滿原本就紊亂的心攪得愈發不太平了,被淩嘉康送回電視台後,她想了很多,可即便是想得再多,也不代表就可以茅塞頓開。抓起鑰匙手機後,她離開了電視台,想要透透氣,便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了很久,直到累到頭昏腦脹才不得不回家。原本家應該是個避風港,可現在這個家卻讓美滿有些怕,她怕見到賈天夏、怕不知道怎麽麵對他、怕又會吵架……
  但有些東西越是怕就越是躲不掉。
  進門,脫鞋,一抬眸,美滿的目光就捕捉到了沙發上四仰八叉躺著的男人。
  老天未必是公平的,有些人就是可以分明睡相極差,仍舊帥到人神共憤,賈天夏就是其中之一。視線劃過那張很紮眼的睡顏,美滿躡手躡腳地放下包,朝著自己的臥室前進,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指尖剛觸上門把手,身後就飄來了一陣幽冥般的嗓音,“去哪了?”
  “呃……加班。”她停住腳步,莫名的心虛感湧來。
  然而這謊言明顯太粗糙,輕易就被揭穿了,“我去電視台找過你。”
  “咦?什麽時候?那、那大概我剛好去吃宵夜了吧。”都說撒了一個謊,就需要再編織無數的謊言去圓,果然如此,美滿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瞎掰。
  “是、嗎?”他眯著眸子,看起來是睡眼惺忪,可那副揚眉諷笑的模樣,怎麽瞧都透著股陰鷙,“跟皮條客?”
  “你……”這人是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
  “我怎麽知道?”賈天夏咧嘴,替她把話補充完整。這還需要問嗎,她以為娛樂新聞都是假的?鬧到沸沸揚揚後,再來給他一臉無辜?想著,他步步逼近,直到美滿無處可逃,才繼續道,“別告訴我你一整夜都和他在一起。”
  這問題有點多餘,看她那張滿是疲態的隔夜臉,想也知道總不可能是吃完“宵夜”又回去工作了吧?可他還是希望能聽到比較不一樣的答案,哪怕隻是單薄的謊言也好。
  好在,丁美滿沒有讓他失望,“當然不可能,我……我要是說,我在街上瞎逛了好幾個小時,你信嗎?”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聽起來很離譜,隻要是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信。
  “信。”偏偏賈天夏用堅定態度證明了,喜歡一個人是沒有智商的。
  連這都信,丁美滿除了木訥回應不出其他情緒了,卻又不得不說她有些被觸動到。
  “看過今天的報紙嗎?”
  “沒有。”這是個很不合時宜的問題,讓縈繞在美滿心間的淡淡感動立刻消散,反射性地想起了那些他和莫薔出雙入對的照片,“不過就算不看,也知道會有些什麽。你該不會是想要告訴我,你爸突然又想玩綁架,這次你還成了共犯?”
  聞言,賈天夏滿不在乎地輕笑。很好,看來他一點都沒低估淩嘉康的挑唆能力,“這倒不是,我爸不會連續兩次綁架同一個人。”
  “哈!你承認了,你他媽終於承認了,還說你沒有婚外情!賈天夏,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是不是,你就非要挑那麽個極品在我麵前顯擺?別說你們是直到昨天才互相看對眼,然後你突然荷爾蒙分泌過剩腎上腺素狂飆就帶她去見你爸了……”
  “昨天是我爸生日。”狹長迷人的鳳眼凝了凝,他張嘴,打斷了她。
  “啊靠,原來不止是見家長那麽簡單,還是帶回去祝壽的!你愛得真深刻想得真周到,想盡法子領著她去搏你爸歡心。算你有種,想要聽你解釋的時候連屁都不放,不想聽的時候說那麽多是什麽意思,想要我說些什麽?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藕斷絲連、英年早逝、謹防艾滋……啊呸,不用寄請帖給我,以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你最好現在就收拾東西消失……”
  垂眸默默看著她漲紅著臉手舞足蹈的模樣,雖然時機不太對,賈天夏還是心情驟然變好,想要發自內心的感歎一句:真是好久違的歇斯底裏啊。薄唇翕張嗬出一絲淺歎,他忽而抬手,指尖撩開被她吃入嘴裏的發絲,不經意的動作蘊含著一股自然而然的體貼寵溺,形同靜謐中轟然炸開的雷,讓倆人皆為之一愣。
  感覺到自己過分促亂的心跳後,賈天夏很順應本能地拉手將她圈入懷中,成功讓美滿的叫罵偃旗息鼓。細細品味著胸前的溫實,他張嘴,說得有些無奈,“我們能不能別一見麵就吵架。”
  “唔……”吵架也是件很傷元氣的事,如非必要,她也不想每次都把氣氛搞得劍拔弩張。
  “如果我說,我是因為在酒店門口等不到你,然後又剛好遇見她,所以一氣之下就帶她去了……你信嗎?”
  “……”怎麽信?這話裏的字字句句都不具備絲毫說服力。美滿幡然醒悟,原來他之前讓她感動的無條件信任不過是種利益交換。拾回理智,她手腳並用使出全身蠻勁推開眼前的男人,“我隻信自己看到的!偏偏我看到的是,你把她納入自己團隊,玩近水樓台嘛;還死不要臉地把離婚的責任推給我。”
  稍作停頓的空隙間,見他一臉事不關已的無辜相又啟唇試圖想要說些什麽,美滿立刻搶白繼續道,“賈天夏,我告訴你,這遊戲我玩膩了,別煩老娘,再見!”
  儼然是和從前如出一轍的個性,她永遠就是這樣完全不留給他片刻的解釋餘地,滔滔不絕亂吼一通,隨後抓起包砸門閃人,轉身再來給他按上一條“不及時解釋”的罪名。這算是什麽?事實究竟怎樣不重要,她認定了就是正確的?
  先前還充斥著她吵鬧聲音的屋子,刹那靜得讓人心驚。看著緊閉的房門,聽著她逐漸消失的腳步聲,賈天夏疲軟地靠在牆上,揉了揉隱隱發痛的太陽穴,無力牽出自嘲笑容。
  不歡而散是預料中的事了,賈天夏還是一再試圖想要努力改變。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衝動驕傲對待感情有夠笨拙,玩不來皮條客擅長的那一套步步為營,自以為已經把她保護得足夠好,可那些行為經由她的品嚐咀嚼竟隻剩下委屈。
  見鬼吧,她到底委屈什麽?明知有成堆的記者蹲守,還跟著其他男人走;陪著別人麵對鏡頭衝著他挑釁,徹夜不歸後,死回來責問他是否不忠?現在左右搖擺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這女人的字典裏難道就沒有“公允”二字?!
  早晨九點左右,通常是電視台最忙的時間,各檔節目的收視率匯總而出,一些大型小型的會議也隨之拉開序幕。丁美滿就是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間段裏,蹬著高跟鞋、穿著昨天的衣服、臉色難看、火冒三丈地直衝進辦公室,那副模樣就像是在臉上明目張膽地寫著——徹夜不歸,心情鬱結,謝絕打擾!
  但就好像即便是明碼標價的商品,還是有人存有僥幸地會想要詢問一下價格,看是否有還價的餘地。
  比如她家那個可愛的小助理,就是假裝看不懂臉色,尾隨著跟進了辦公室,精神奕奕地喳呼,“天呐,美滿姐,你居然還敢來啊,我還以為你今天會請假呢?門口沒有記者堵你嗎?”
  “是啊,記者都沒你那麽鍥而不舍!”美滿重重入座,把自己嵌入軟綿綿的轉椅裏,勉強提起精神半開著玩笑,對自家這個平時工作還算盡心盡力,隻是偶爾有些八卦的小助理還算客氣。
  嚴格說起來,出現在她周邊的記者都活像幽靈般,驟然一窩蜂的出現、又不約而同的消失。她絕對有理由懷疑,人為操控決定一切。隻是現在的她頭痛、全身酸疼無力、連呼吸都燒燙急促,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細想。
  “討厭,人家是關心領導嘛。”小助理委屈兮兮地嘟了嘟嘴,很快又重燃八卦激情,“昨天天夏哥來找過你耶。”
  “我知道。”
  “你猜我們怎麽刺激他的?”
  “告訴他,我跟著淩嘉康走了。”她不需要有人再來提醒早上那場爭吵的起因。
  “耶?你好聰明。”她驚愕地嚷嚷,“咦,你怎麽一提到淩嘉康臉都紅了,該不會那些緋聞都是真的吧。”
  “我有嗎?”美滿伸手摸了摸臉頰,還真的是挺燙。可她發誓,提到“淩嘉康”這三個字時,心跳平穩、思緒如鏡,還真沒覺得有什麽異樣感覺。
  “有啊有啊,不然你念天夏哥的名字試試?”
  以這位小助理的求知欲望來說,假以時日,就算她一躍成為科學家,都沒什麽好驚訝的。
  “別再跟我提那個殺千刀的爛男人!”相較於剛才的淡漠不耐,這次丁美滿的反應偏激動。
  “哇哇哇!更紅更紅了,美滿姐完了,明顯比較偏心那個殺千刀的爛男人。”
  “……”那也是被氣到血液倒充才漲紅臉的!
  “不對,你發燒了。哎喲,我就說嘛,以前是沒的選,現在那麽好的淩嘉康擺在麵前,你怎麽可能還會偏心賈天夏,原來是發燒哦。你也真是的,燒得那麽嚴重,砸個蛋上去都能直接煎熟了,怎麽自己一點知覺都沒有,真是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
  “……”丁美滿眼一閉,頭無力一仰。她為什麽會有這種助理?明知她發燒了,還燒得不輕,居然不立刻送她去醫院,反而若無其事地繼續研究這些有的沒的。
  也記不清助理到底嘮叨了多久,美滿是真的燒得有些糊塗,等到神智清晰的時候,濃烈的消毒水味鑽入她的鼻尖,懶懶地將眼簾掀成一條縫,納入視線中的環境隻有醫院的輸液室才會有。還好,終於活著進醫院了,她瞑目了。
  “你醒了是不是?少裝睡,麵對救命恩人就這種態度嗎?要不是我來錄影,及時把你送進醫院,你家那位天才助理估計就真的找個雞蛋打你臉上,看能不能煎熟了!”
  是林愛的聲音,她的活力十足和她此刻的病懨懨形成了鮮明對比,身體不爭氣怨不得誰,所以有人要表現健康也情有可原,但能不能麻煩體諒下病人?美滿閉眼閉嘴,擺出一副打死不想搭理的模樣。
  “說,你為什麽連燒到昏迷不醒的時候,都不停地叫賈天夏?明明把你扛來醫院的人是我、是我欸!”什麽叫耳提麵命,差不多就是她現在的樣子,潑婦似的提著丁美滿的耳朵叫囂。
  嗯,看起來是家私人診所,要不然她不會那麽不顧身份和形象……等一下!這不是重點,“賈、賈天夏?”沒可能吧,聽錯了吧,或者就是她怨念太深,連昏迷都還記得罵他。耳際傳來的痛楚感,讓她震回了神,提起所剩不多的力氣掙紮,“痛、痛,放手啦……”
  “不痛你哪會醒,我這是不舍得看你再受傷,換別人我才懶得管呢。”小愛這段話絕對發自肺腑。
  身體的狀況讓美滿懶得再說些什麽,暗自認定林愛已經提早邁入更年期了,以至於同樣的問題可以變著法子不停地同她糾結。所以,應對更年期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加理會。好不容易,她念著念著找不到共鳴,開始覺得無趣閉嘴了,可擾人的手機卻又突然響了起來。
  美滿睜開眼,懊惱地嗚咽了幾聲,不過就是想好好睡個覺,怎麽就不得安寧了。
  “喂……”在小愛的幫忙下,她費力地掏出手機,沒精打采地應了聲。
  “病了?”電話那端的人直切重點。
  “嗯。”盡管沒有自報家門,美滿還是立刻認出了淩嘉康的聲音。
  “醫生怎麽說?”
  “沒什麽,發燒而已,吊完點滴回家睡一覺就好了吧。”
  “嗯,那就好,那位醫生專業,乖乖聽他的話……”
  “好啦好啦。”沒等他把話說完,美滿就閉著眼應了幾聲。
  掛斷電話,丁美滿很難形容這一刹那的心情,都說生病的人總是比較脆弱,會想要有人陪著,所以僅僅隻是幾句普通的電話關心,都能讓她覺得好受了許多。
  “是不是淩嘉康?是我告訴他你生病咯,你看人家多好,不僅立刻幫你安排醫院,還打電話來關心。你知不知道他每天有多忙啊,真的是忙到連抽空打個電話的時間都需要擠……”
  “哎喲,我要去排毒了,快、快幫我拿著點滴,扶我去廁所。”生怕她又要長篇大論,美滿搶先堵住了她的嘴。
  “你這是什麽態度啦,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哇。我也有打電話給賈天夏,結果你看他,連個電話都沒有,那麽鮮明的對比,你還看不懂誰對你好嗎?按理說啊,你就該趕他出去,什麽叫引狼入室懂不懂?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真對他餘情未了?”嘴裏雖然罵罵咧咧,但小愛還是立刻幫美滿提著點滴,小心翼翼地扶她進廁所,體貼地侯在隔間外等她。
  “舒服……”廁所裏傳出美滿滿足的感歎,隨即口吻一緊,“怎麽可能,你當我傻啊。”
  “你就是傻!人家是吃一塹長一智,你是越傷越歡樂。既然不是餘情未了,那還有什麽好糾纏的。你是瞎的啊,淩嘉康多好,溫柔體貼好推倒……娘喲,你居然舍他選賈天夏,瘋了瘋了。還擋什麽桃花劫?呐,你也看到了,天天跟莫薔出雙入對,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那些奸情似的。你這邊替他擋掉,他那邊又去招惹,別說五萬了,就是五十萬也不該答應這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嗯。”美滿虛軟無力地應了聲,擠不出反駁的話。事實上,那晚冷靜下來後,連她自己都覺得是不是瘋了。即使她站在了被動的位置上,看起來很半推半就,可麵前擺著的還是個火坑,她還是跳了。
  “嗯什麽嗯,別敷衍我。你倒是給我個理由啊,我家老大哪裏不好,哪裏不如賈天夏?”小愛沒那麽好糊弄,堅持想要拯救丁美滿這隻迷途小羔羊。
  “好了啦,別說了。我保證不會再愛上賈天夏,絕對不會,行了吧?”
  美滿扯開嗓子,信誓旦旦的保證聲就連外麵走廊上的路人都能聽見。
  在女廁所這種地方做宣誓能有多少可信度?別人怎麽想的不知道,反正聞訊後及時趕來正斜靠在走廊牆上的賈天夏臉色逐漸發青,眉宇間的陰霾越聚越多,導致陪他來湊熱鬧的謝穆堂也跟著沉默,替好友抱不平的同時,他很想把那個不斷慫恿美滿移情別戀聒噪女人塞進馬桶裏抽走。

  第十九章
  丁美滿彎身弓腰走出廁所的第一刻,就撞見了走廊上某個神情處於呆滯狀態的男人。
  她微愣,很顯然賈天夏聽見了剛才那段壯誌淩雲的宣言。短暫數秒後,美滿收拾好被撞亂的心情,倔強地揚起頭,刻意想讓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些。就算被他聽見又怎樣,她也隻是喊出了內心獨白而已,沒什麽好心虛的……嗯,對,就是這樣,不心虛!
  氣氛似乎正要陷入僵持,謝穆堂挺身而出,開口幫忙緩和,“美滿啊,真是好久不見,沒想到居然在如此有意境的地方重逢了……”
  他的好心隻遭來一道道的白眼,就連賈天夏都用圍觀白癡的眼神斜睨著他。
  “我來扶吧。”迅速恢複到正常狀態的不止美滿,還有賈天夏。直起身,他拋出若無其事的微笑,右頰邊的單酒窩很是攝人,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兀自從林愛手裏接過美滿,朝著不遠處的輸液室走。
  “你……”美滿頗為尷尬地瞪了小愛一眼,想起了她先前的那一句“那麽鮮明的對比,你還看不懂誰對你好嗎”,再對照現在的場景,怎麽看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諷刺。把情緒徹底掩蓋住後,她撇嘴看向身側的賈天夏,“你今天很閑嗎?”
  勾起嘴角涼笑,他擠不出話應對。說一點都沒被氣到,那絕對是騙人,賈天夏恨不得剖開丁美滿的胸,看看裏麵到底有沒有心。他還真的是太閑了,才會笨到一接到電話,就拋下手上所有活,趕來醫院聽她鄭重承諾他已出局。
  “他很忙,正在跟我工作室的人開會討論一個真人秀的舞台設計,不過忙歸忙,工作再重要也比不上老婆。”盡管很期待看好友吃癟,但謝穆堂還是忍不住幫他說話。
  “誰是他老婆……”
  “丁美滿,閉嘴。”忍耐也是有個限度的,賈天夏送去一道白眼加一聲淺喝,順利讓她乖乖沉默,“麻煩等病好了,再來找我吵架。”
  “啊喂,你知道她生病了還凶她!”比起偃旗息鼓的美滿,小愛就像打了雞血般立場分明。
  打女人是不對的,所以賈天夏忍了,出於禮貌客套,他還很紳士地衝著林愛點頭微笑,順勢丟了道頗具深意的眼神給謝穆堂。
  “哦,美滿,你餓了吧?我去給你買些粥去。”事實證明,追女人的時候絕對需要帶著兄弟。謝穆堂會意地點頭,眼一閉,心一橫,充分展現出為兄弟兩肋插刀的精神,強行拉住阻擾賈天夏和丁美滿前進道路的最大絆腳石——林愛,“喂,你跟我一起去,我不清楚美滿愛吃什麽。”
  “咿咿呀呀”的破碎叫喊聲從猝不及防的“絆腳石”口中飄出,可惜反抗無效,她還是被拖著漸行漸遠。
  然而處於自身難保中的美滿壓根分不出神顧念好友。仰躺在舒適的沙發椅上,她抬頭,視線正對著天夏緊繃的下顎,他抿唇不發一言,替她掖好毯子,隨後手覆在了她那隻因為輸液而冰涼的手腕上,若有似無地輕搓著,溫熱掌心加上摩擦出的灼熱感一直氤氳進她心底。原以為他會說些什麽,趁火打劫地冷嘲熱諷一番或是油嘴滑舌丟下玩世不恭的話取笑她,結果賈天夏就隻是坐在她身邊,默不作聲地陪著。
  美滿歪過頭靠在椅背上,鼻息吐納間縈繞著他的氣味,仿佛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聲,一下一又一下緊扣住她的神經,潺潺的安穩感讓她放鬆心神,任由困意襲來。
  賈天夏側首低眉視線下移,上一次她這樣乖巧賴在他身邊是多久前的事了?想起她近來的張牙舞爪,他愈發覺得越是深厚長久的感情就越經不起分離和傷害。諸如此刻這般難得的沉靜,讓他恍惚,不敢說話打破,甚至不敢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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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漆黑……
  這是美滿再次轉醒時印入眼簾的第一道光景,昏昏沉沉的感覺稍微褪去了些,額頭傳來一陣舒適的沁涼感,她眯著眼好奇地伸手觸了觸,冰袋?惺忪的睡眼霍然掙開,茫然地眨了幾下,她才想起自己病了。
  一絲光亮從門縫裏偷了進來,這是她家吧?美滿晃了晃頭,掀開被子起身,一陣微涼的風襲來,她順手抓起一旁的睡袍披上。喉間幹得發疼,她隻能摸著牆走到門邊,想去倒杯水。
  拉開門後,白熾燈的光亮迎麵射來,刺得她睜不開眼,印堂也跟著生疼。
  還沒來得及適應客廳的燈光,耳邊就傳來了賈天夏的聲音,口吻還是一如既往地半真半假、笑鬧成性。
  “我是節目的製作人沒錯吧?現在隻不過是想要換個主持人而已,是不是連這點權利都沒?”
  半晌的沉默後,他忽而又溢出一絲寒徹骨的冷笑,“嗬,如果你覺得隻有這種炒作方式才能給節目帶來收視率的話,那抱歉,麻煩請另請高明配合你玩那種男歡女愛、恩怨情仇的遊戲。”
  漸漸的視線開始清晰,美滿捕捉到了沙發上眉心深擰神情不耐的賈天夏。僅僅隻是在打電話而已,仍能感覺到他蠢蠢欲動的怒氣。可以想象如果電話那邊的人此刻正站在他麵前,說不定就是一出難以挽回的血腥事件了。
  懶得再說下去,賈天夏索性直接按掉手機摔向一旁,煩躁地用指腹撚按著晴明穴。餘光無意中的一掃,便敏感地感覺到了丁美滿的出現。幾乎是立刻的,他咧開嘴用燦爛笑容掩蓋掉眉宇間的陰霾,“醒了?”
  “嗯……”他的瞬間改變,讓美滿有些猝不及防,無措地拉著睡袍的腰帶,她愣愣地應了聲。
  賈天夏從沙發中站起身,邁開長腿,步步逼近。腳步落在離她隻有一指距離的地方收住,鼻尖相貼,甚至隻要他輕輕眨眼,美滿都能感覺到他睫毛的顫動。她屏息,眼眸被惶恐覆蓋住,腳踝一動,才剛想要逃,天夏的手就穿過她的腰握住。
  他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他的額頭緊緊貼住了她的額,美滿猛地閉眼,手心按壓在胸口,以為這樣就能讓心跳緩慢些。一般接下來的畫麵會是一出很激烈的吻戲吧?想著,她的唇不自覺地動了動……
  半晌,卻隻迎麵飄來一句,“燒退了呢。餓嗎?我煮了粥,幫你去熱一下。”
  “欸?”隨著他挺直身體、腳步後退、距離拉開,涼風灌入,美滿猛地打了個寒顫,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淡漠轉身走向廚房,那背影竟然還透著股正人君子的氣息。
  才一轉身,賈天夏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認識了那麽久,他自然一眼就能看明白這女人在想些什麽。強吻?這想法不錯,不過他怕會控製不住想要更進一步,所以還是先讓她補充好體力再繼續比較萬無一失。
  完全猜不透他心思的丁美滿尷尬地傻站了許久,掌心緊握成拳,重重地捶向自己的頭,忍不住暗自咕噥:“丁美滿,你病糊塗了吧,這個人是賈天夏賈天夏啊!”
  是她應該視為洪水猛獸般避開的男人才對,怎麽能在以為他要吻自己的時候還無動於衷任其宰割呢?林愛說的對,她該擺正心態,離賈天夏越遠越好!
  “對了,你手機響了一下午。”
  淡若清風的話語從賈天夏的唇間飄出,說完後他繼續低頭徑自在廚房忙碌。美滿收回目光,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經過她早上那麽豪氣幹雲的叫囂,說不定賈天夏早就對她失了耐心,他的女人那麽多,閉著眼睛在手機電話薄都隨手那麽一挑都是個姿色羨煞人的,怎麽看都不像是有興趣卯足了勁同她周旋的。
  把亂成一團的情緒梳理整齊後,美滿抬腳,朝著靜躺在沙發上的手機奔去。
  才走了兩步,一團黑影就驟然朝她襲來,沒待她分清這不明飛行物是什麽,那團東西就直接拍上了她的腦門,“痛痛痛……”
  “你是覺得被我照顧很爽,所以特意光著腳到處走,想再病一場?”
  “才不是!”丁美滿不服輸地吼回去,漲紅著臉手腳並用地套上剛才襲擊過她的那雙拖鞋,抓起手機,橫了他眼,咕噥著抱怨,“怎麽不幫我接一下啊?”
  “因為我不太想聽到他的聲音。”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了嗎?明知道淩嘉康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絕不會說出什麽好聽的話,他有什麽必要去接著這個電話,嫌生活太甜蜜找點刺激受嗎?
  就算不去看那些未接來電的信息,美滿都能通過賈天夏的話猜到是誰打來的電話。盡管如此,她還是習慣性地翻了下,有幾十通的未接來電,這數字會不會太誇張,淩嘉康有那麽好的耐心嗎?
  當認真查看後,美滿的猜想得到證實。果然,那幾十通的未接來電裏,隻有三通是來自淩嘉康的,剩下的全是……賈天夏?沒看錯,還真是賈天夏,可是他不是陪了她一整天嗎?還打她手機做什麽?很快,美滿才發現那都是昨晚打的,或許是因為她的徹夜不歸吧。沒有多想,她順勢撥通了淩嘉康的電話。
  隻等了片刻,電話裏傳來機械化的女聲,“您撥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
  美滿狐疑地看了眼屏幕,又按下重播鍵,沒有意外的,還是那一串冰冷沒有感情的話語。
  她放棄了,短信的聲音反而突然響起。
  “開會,等下打給你。”
  簡短的話語,讓她無奈地牽了牽嘴角,笑得有些無力。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淩嘉康了,美滿很清楚知道他工作起來是什麽樣子,所謂的“等下”很有可能是永遠都等不到。因為等那位大忙人終於開完會後,說不定徹底遺忘掉這件事。
  剛想按掉這條短信,美滿眼眸一掃,注意到她有好多未讀信息。
  有台長發來的慰問,有夠體貼地讓她明天再好好休息一天,不用急著上班;還有小愛發來的,內容全在罵謝穆堂……他們倆什麽時候扯上關係的?隻是病了一場,為什麽美滿覺得她似乎錯過了很多?
  沒疑惑太久,因為最後的那幾條短信讓她錯愕地瞪眼,雙唇微張,倏地全身僵硬住,思維凝注。
  時間同樣是昨晚,發件人是賈天夏,內容……
  ——接電話。
  ——我爸生日,陪我去吃飯。
  ——老婆,我認輸,大不了我明天就換主持人,暫時先休戰好嗎?我在酒店門口等你,打車來的話記得把車牌號碼記下來發給我,地址是……
  ——你他媽的回個空信息也好,我會擔心。
  如果說女人的柔情像水,那麽男人的溫柔就像火,來勢凶猛鋪天蓋地燒的人無處可逃,而賈天夏顯然是個正常標準的男人。他或許不似那些沉穩儒雅型的,懂得收斂脾氣一味地給予疼寵。但就是這麽幾句話,甚至還夾雜著欠扁的髒話,仍是把丁美滿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防線擊得潰不成軍。
  “過來喝粥。”配菜稀粥一樣不少,他全都替她精心準備到位,抬眸納入眼簾的確是她神遊恍惚的模樣。是皮條客的電話擾得嗎?雖然好奇,但他不想過問。她病了,他就隻想先把她照顧好,至於其他帳可以來日方長慢慢算。
  “那個……”一說話,美滿才意識到她的聲音喑啞到有些恐怖,清了清喉也順道丟開那些不自在,她繼續問:“你昨晚等了我多久?”
  一個早上還口口聲聲說著不信的女人,突然改變看法了。賈天夏斂了斂嘴角苦澀,目光劃過她手中緊握著的手機,想起了昨晚自己發的那幾通短信,已經過去了的事,他倒是無意再多談,免得又牽出莫薔這個剪不清理還亂的結,“先吃東西。”
  “你剛才是在你們台長打電話,想換掉莫薔嗎?”丁美滿固執起來很可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糊弄過去的。
  “嗯。”他點頭,算是承認。
  “為什麽?”
  “你不是不喜歡她嗎?”一起阻礙他追老婆的因素,都是必須消滅的。
  “是非常不喜歡!”丁美滿覺得這點很重要,必須重點申明,“你不是說‘我跟她已經離婚了,我想關於我的事,她應該不會有興趣’,於是我們隻是前妻和前夫的關係,我應該對你的事沒興趣,所以你也就沒必要跟我交代,自然更不用為了我特地把她換掉。”
  “丁美滿!你的心絕對是被狗吃了三分之二,僅剩的三分之一全用來銘記我的罪狀,你、累、嗎?”
  “那你就是心全被狗吃了,然後又去吃了狗的心,簡而言之就是狼心狗肺,外加挑女人的時候很瞎!”
  “我沒吃過你的心。”
  “你、你你你你你……我怎麽不爽你就怎麽來是嗎?來就來,我難道還會怕你不成?賈天夏,你給我等著瞧。”
  “打住,不吵了,先喝粥……”他無奈地抿起那張控製不住散發毒氣的薄唇,吞不回說出口的話,唯有懊惱地試圖攔住她,把本該溫馨的戲碼倒帶重演一回。
  他的指尖擦過她的肩胛,美滿往另一側仰了仰,成功避開他的觸碰,鼓著眼珠子瞪人。為了他那張毒嘴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這犯不著。何況仔細回憶今天的爭吵是她挑起的,既然賈天夏開口喊停了,她也不想斤斤計較。台階已經鋪好,那就下唄。
  入座,端碗,頭也不抬地喝著那碗熱騰騰的粥,感覺到一旁有道灼灼的目光一直逼視著自己,美滿故意不去看,卻控製不住地臉紅。她很清楚這是一種不該有的情緒,他的體貼他的好一點點在滲入,以至於讓她暈眩到差一點就忘記了那些傷害。
  這種感覺,讓她想要逃。

  第二十章
  小時候美滿每次生病,賈天夏就會哄她,告訴她:我們中國有句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生病了就可以請病假、可以睡懶覺、可以讓我照顧你。
  直到現在,這句話似乎仍然在生效。
  她燒退了,甚至已經開始上班了,可他還是每天都逼著她吃藥,早晚負責溫馨接送、外加無數愛心餐,還是個很準時的人工天氣預報,每天都會告訴她是否該多添一件衣服。如果隻是幾頓家常便飯也就罷了,他還很懂得利用優勢,哄得她媽天天讓人送來黃瓜和紅燒肉,吃得她想吐之餘,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感動。一切看起來都那麽好,隻差她爸媽鬆口讓她滾回家吃飯了。
  這樣被人端茶送水保護著的日子到底持續了多久,她沒有精心計算過,隻知道,今天他沒有按時回家,而她忽然就覺得這個房子好大,空落落的。
  桌上有一碗已經糊了的泡麵,是美滿回家後泡的,可惜她的胃口似乎被某人養叼了,沒有他味道的東西,一概都變得難以下咽。
  這感覺很可怕,就好像剛做了腫瘤切除手術,卻經由化驗得知是惡性腫瘤,已無藥可治。
  目光下移,撇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鍾,已經十點多了,以往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在鬥嘴玩,玩到淩晨累了就各自去睡。她握了握始終捏在手心裏的手機,已經到機身有些汗濕,分明是很想打個電話過問下他的行蹤,但……她有什麽立場呢?
  即便是他現在正躺在某個女人身邊溫情耳語,她都無權發表意見。
  女人果然是種很敏感的生物,任何事都能放到顯微鏡下無限放大化,就在她糾結要不要把關於賈天夏的事從顯微鏡下抽出來時,手裏忽然一陣酥麻,是手機傳來的震動感。
  “喂。”幾乎是立刻的,美滿接起了電話,她故意不去考慮這個行為代表著什麽。
  “怎麽還不睡?”
  沒有讓她失望,手機裏傳來了賈天夏略帶沙啞的嗓音。
  很好聽,微微刺激著耳膜,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瘙癢感,這種感覺一直蔓延到她心窩裏,“在想……上網,在上網。”
  差一點,她就把“在想你”這三個字脫口而出,美滿很慶幸,她的理智還足夠清晰。
  “嗯?”故意上揚的尾音,證明他對待這通電話很認真、聽力也很正常,不會把美滿脫口而出的關鍵字眼遺漏掉。
  “我也有貼吧了耶!還有後援會咧,他們說以後莫薔再敢爬到我頭上蹦躂,就牽狗狗去她家門口拉屎,把我泄憤。”美滿慌亂地扯開話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咬了,更不想承認他隻需要一個軟軟的單音,就能擾得她呼吸失常,臉頰泛紅。
  “恭喜。”
  “他們還說鮮花不應該插在牛糞上,別讓我被你這坨牛糞給迷惑,應該選擇淩嘉康,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開始胡言亂語,特意挑些能讓自己清醒的話轉達,以為這樣就能趕走那些不該有的症狀。
  “他們喜歡用菊花看世界。”
  “於是你的人開始反擊,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恨不得直接丟進油鍋裏炸焦了再清蒸烹掉,還說要是在古代,我就應該被拉去浸豬籠。作孽,天天掐……”她分神,還真看上癮了,才發現原來當她和賈天夏逐漸轉為和平相處的時候,他們倆的人卻如此水火不容,“我真想披個馬甲去留言,告訴他們,你最近天天在給該被送去浸豬籠的女人端茶送水。”
  “他們罵得很對啊。”
  “……”
  “把這些人的名字記下來,我每人獎勵張簽名裸照。”
  “……”
  “別誤會,我的身體隻舍得給你看。送淩嘉康的,給他們當靶子天天練飛刀插奸夫。”
  “賈天夏!以法律程序來說,你才比較像被我金屋藏嬌的奸夫!” 她把怒氣一點一滴積壓,知道最後來個大爆發,吼完才發現,賈天夏壓根不在她身邊,欣賞不到她的雷霆之怒。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電話那頭的天夏沒有像以前那樣,因為這句刺耳話開始陪她吵架,而是語氣忽然一變,比平時更添了份慵懶,“我在419會所。”
  “哦。”又是夜店,她掩起失落,沒有多說什麽。
  “有點醉了,想見你。”
  丁美滿於是知道,原來像賈天夏這樣的男人也會偶爾撒嬌,即便如此,她依然習慣性的口是心非,“別鬧了,自己死回來,我馬上要睡了。”
  “我怕我等下又醉得不省人事,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送回來,你會不爽。”
  這句話成功讓美滿領略了觸電的滋味。從前,從前他總是不對這種行徑做太多解釋,隻說“你應該明白啊”,她就是不明白,他們之間還沒有心有靈犀到這種地步。她以為自己乖乖地在家等他,不打電話去打擾他的應酬,就是所謂的體貼;換來一次次他醉得站不穩被女人送回家的畫麵,就是委屈至極。
  直至今天才頓悟,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但並非是兩個人各做各的,執著自己的那份理,不必設身處地就能直接蓋棺定論。
  “……媽的,你爸媽把你生得那麽帥找死啊!”聲音裏的哭腔藏不住,隻能用一句帶著髒話的咆哮來粉飾。吼完後,美滿直接切斷了電話,不爭氣地用手背胡亂揉了揉眼睛,抓起外套,衝出門。
  她告訴自己,這不代表什麽,隻是每個女人多多少少都具備的母性光環在萌動,所以才會不忍心看他醉在外頭……
  更不忍心看他被其他莫名其妙的女人染指。
  燈影在交錯,人群在莫名其妙地亢奮,幾束繽紛光影落在角落邊的小吧台上。酒保早就沒了蹤影,隻有兩三個打扮火辣、身材妖嬈的女人張揚地站在吧台上,纖細十指纏握著銀亮的鋼管,擺臀、扭腰、撩發,媚態十足的舉止襯上一聲聲貫穿耳膜的重低音,擾得人心癢難耐。
  置身於純正的夜店場景中,美滿隻覺得頭皮發麻,隱約可以搞懂為什麽賈天夏會那麽受歡迎了。放眼望去,能入得了眼的男人著實不多,大部分已經不足以用不堪入目來形容了,或者把自己打扮得五顏六色,一堆“叮叮當當”作響的鍍金首飾掛身上,活像一顆人肉聖誕樹;又或者分明沒有乳溝,還偏要把紐扣係得很低,自以為是地賣弄男人的性感;還有捧著巴黎水偏要搞得像在品紅酒似的,硬生生地品了許久。
  就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服務生總算走了過來,畢恭畢敬地湊近說了句:“丁小姐,我幫你問過了,賈先生就在最裏頭的那間VIP包間裏,我這就帶你過去。”
  “謝謝。”像見到了救星似的,美滿衝著對方猛點頭。
  “你是來玩的嗎?他們好像快要散場了,已經有人來結了帳。”沿途,服務生隨意找著話題攀談。
  “沒,來找人。”
  “哈哈,不會是捉奸吧,賈先生今天很乖。”
  事實證明,緋聞果然是最能吸引觀眾眼球的,連夜店的服務生都會抽空關注一下。
  美滿幹笑著沒有再接話,若是再聊下去,天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冒出一句“淩先生沒有陪你一起來嗎”。
  “你一個人?淩先生沒有陪你一起來嗎?”
  “……”看吧看吧!竟然還真的問了!
  就在丁美滿無言以對的當口,一陣熟悉的招呼聲幫她解了圍,“咦?美滿,那麽巧,你什麽時候也開始泡夜店了,早知道就該讓天夏帶你一起來嘛。”
  “是啊是啊。”她胡亂應承,第一次覺得謝穆堂還挺討人喜歡的。
  目的地到了,對方還有人開門接應了,看來已經是八卦不出什麽了,服務生也隻好悻悻然的離開。
  美滿這才走進那間酒氣熏天的包間,目光搜尋了一圈,隻瞧見兩個陌生男人站在門邊正在穿外套,便開門見山地問,“賈天夏呢?”
  “醉了,被扶去廁所吐了。”相比之下,謝穆堂看起來還挺清醒。
  “喲,天夏念叨了一晚上的人終於到了。”一旁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手剛觸到門把手,突然停住腳步插嘴道。捕捉到美滿的茫然目光後,他很大方地開始自我介紹,“丁小姐不記得我了?我們見過麵啊,還聊過兩句,就在前不久的一個時尚派對上,小愛是我們公司的代言人啊。”
  “哦!劉老板……”美滿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狀,沒注意到她的話音還未散盡,謝穆堂就已經嘴角開始暗抽。
  “我姓楊。”對方也隻好尷尬笑著糾正她的錯誤。
  “一樣一樣,中華兒女是一家嘛。”
  “噗!”謝穆堂很不賣麵子地笑出了聲,果然今非昔比,現在的丁美滿很懂得為自己圓場。
  原本有些凝滯的氣氛被炒活了,那位楊老板也很不計前嫌地陪著笑,“上次忙,招呼不周,沒機會多聊。剛才我聽天夏提了你的節目,感覺還是很有前景的,這是我名片,如果你還缺讚助可以找我。”
  “一定一定,謝謝。”美滿迅速接過名片,有人願意主動讚助,這種機會隻有笨蛋才會放過吧。
  “那你們聊,我先走了。”
  笑眼彎彎,沒錯,他就這樣笑眯眯地領著另一個陌生男人走了。跟派對那天美滿所見到的他完全兩樣,當時人家忙得壓根就不屑看她一樣,雖然有小愛的引薦,可是在聽說她是想找讚助後,對方立刻就找了個借口走了。
  看著那人的背影,美滿許久才緩過神,笑開了花,“這人變得好快哦,上次理都不理我。”
  “你以為呢,天夏被他們灌了多少酒才幫你討來這份讚助的。”謝穆堂斜靠在門框,沒好氣地嗤聲,美人計、人情牌、外加犧牲自己節目的想方設法幫人家植入廣告,賈天夏一樣都不少地送上,丁美滿著實該知道下自家男人到底有多貼心。
  “……”她翕張著唇,吱不出聲。
  這消息有點意料之外,縱然是狼心狗肺的人,都沒辦法再若無其事。美滿覺得心尖上顫顫的,有股酸疼的感覺在擴散,一直氤氳到鼻腔。那些本來就不夠安分在蠢蠢欲動的昔日愛,突然間就像湧泉般不受控製地往上冒,這種熟悉的滋味讓她想哭。
  那種淚腺的騷動並非單純是因為感動,更多是因為她所咀嚼著的掙紮。如果他的好一直都在,為什麽要現在才讓她看見;又如果是最近才萌動出來的,為什麽就偏要選擇在分開後?發生過的事擦不掉,她沒辦法再像從前那樣孤注一擲地去愛,可又沒辦法狠下心去不看不聽,畢竟人心是肉長的。
  正想著,一道嬌嗲的女人聲音帶著刺耳的話語飄來,“那個人不是丁美滿嗎?她來做什麽?啐,盯得還真緊呐。”
  “哈,估計是跟淩嘉康崩了吧,所以就回來找賈天夏咯,人之常情嘛。”
  “哎喲喂,那也得天夏願意搭理她呀。”
  “也對,要真把他當回事,就不會來夜店了。”
  ……

  第二十一章
  故意講那麽大聲是怎樣,怕她聽不見嗎?美滿收拾起先前的雜亂心情,皺眉飄了眼聲音的來源。才發現原來發話的不是路人甲乙丙丁,看起來和她還是有很大關係的。那是三個打扮很夜店的女人,姿色上乘、身材玲瓏有致……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們聯手攙扶著的那個男人是賈天夏。
  “你、你你……你別衝動,別誤會。他最近還真對外頭的野食沒興趣,估計是在廁所吐暈了,遇見熟人就扶進來了。”熟知美滿衝動易怒的個性,謝穆堂趕緊幫忙解釋。盡管,那三個“熟人”他連見都沒見過,天知道會不會是賈天夏醉了之後故態重萌,跑去吐的時候手癢嘴癢地勾搭上三個。
  “我我我我我、我不衝動!”手心鬆了又握住,握了又鬆開,這麽來來回回幾次後,美滿總算可以讓自己冷靜思考,“你去!”
  “我?!”他去做什麽,人家都已經把人送回來啊。
  “你不去我去。”美滿用行動證明她很冷靜,很清醒,清醒到足夠認識到她的份量還不夠重,非但不足以讓那幾個人女人把到手的美色拱手相讓,還會招來一頓嘲諷,更不可能做到永絕後患,她要的是一次性立竿見影地掃平他的桃花劫。
  謝穆堂愣了兩秒,立即回神,她似乎完全偏差理解了所謂冷靜的意義。
  急於幫天夏解釋、極力想壓製她的怒氣,為的是讓她別去跟那三個路人甲一般見識。那現在,算是什麽情況?
  丁美滿很有氣勢,由不明真相的群眾眼光來看,就是禦姐女王氣質,撩起袖子,蹬著高跟鞋,攔在了那三人麵前。一個挑眉,就順利讓她們暫時閉嘴,隨後劈頭就是一句:“把他給我。”
  “你憑什麽呢?”在片刻的分神恍惚後,其中一個回過神,挑釁之意溢於言表。那一道訕笑聳肩的表情,仿佛就像再說“麻煩請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再來討人”。
  “憑我是他的前妻。”要論耍媚擺造型,誘得男人神魂顛倒,丁美滿自歎不如;可若是要比捍衛自家男人的所有權,她經驗太豐富了。
  “哈,哎喲,笑死人了。你也知道是前妻,被人家莫薔說了還不夠,還要到我們麵前來討兩句諷刺嗎?那就如了你的願,我不介意再重複告訴你一次,‘前夫’這個詞屬於過去式。前妻,前妻又能怎樣?”
  “不怎樣,隻是有權為我當初的成全叫囂而已。”她別開視線,阻擋掉那些刺耳的話語,下顎揚了揚,比向正朝著他們走來的謝穆堂,“看見那個男人沒有,我當初就是為了成全他和賈天夏啊,我可不希望自己的情敵是個男人。他們愛得很偉大啊,衝破世俗障礙,一路相互扶持患難與共甘之如飴,連我都被感動了,你們舍得插在中間,製造誤會拆散他們嗎?”
  “真……真的假的?”賈天夏是個同性戀!這絕對是個敏感又震撼的消息,如果換做別人披露,她們可以一笑置之,問題是由他的前妻來講述,表情還格外沉重嚴肅,那這消息的真實性就大大提升了一個等級。
  “別看他平時緋聞一堆,那都是煙霧彈啊。不信啊?那睜大眼睛看著。”說著,美滿轉過身,笑靨如花地看向剛停在她身後的謝穆堂,“阿堂,我盡力了,快幫天夏扶過來。”
  阿、阿堂?!
  這稱呼很尋常,也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叫他了,從丁美滿嘴裏飄出,就是能成功讓他汗毛直立,嗅到陰謀氣息。狐疑的目光在一堆女人間遊走了數秒後,他想到的是息事寧人,先接過賈天夏,隨後走了,一切順利落幕。
  縱然他是個男人,但要扶住另一個酒醉的男人,勢必姿態不會太過帥氣。勾搭搭背外加摟腰,這樣常規動作無可避免;為了確認他是不是能配合稍微移兩步,垂首附耳低聲詢問,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謝穆堂搞不明白的是,這一係列在夜店喝醉純爺們間常上演的動作,為什麽就會引來一堆抽氣聲。
  還有更讓人費解的畫麵,三雙驚悚的目光瞪著他,在麵麵相覷默契地互點了幾下頭後,那三個路人甲搖著頭帶著扼腕歎息離開了……
  “她們有病?”莫名其妙的情緒左右著他,隻能尋找美滿來抒發。
  “你有藥?”後者隻是淡定地反問。
  “是神經病啊。”
  “你能治?”她微笑,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繼續反問。
  “……”
  “好了,回家吧。”
  美滿很爽,因為確信這極具震撼效果的消息很快會傳開,從此可以免去幫他擋桃花劫的辛苦。這也算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吧,就算事情炸開了鍋,人人帶著詭異眼光來觀賞他和謝穆堂這對,他應該也沒理由怪罪吧。
  要照顧一個酒醉的人不是什麽勞心勞力的事,但要照顧酒醉的賈天夏就真很傷精耗神。因為他的酒品不是普通的差,不停嘮叨、不斷要喝水、時不時地醒過來差遣人去做這做那,那是以前的通俗症狀,至今還保留著。現在又多了一條,雙手還會很不規矩地在身邊人身上遊移。
  這讓丁美滿忍不住想,她不在的時候,他時不時也用同樣的方法對待某個陌生女人?
  “美滿……你胸變大了。”
  下一秒,身後男人含糊不清又性感至極的嗓音,徹底否決了她的念頭,他總不至於見了誰都叫“美滿”吧!
  “嗯……還變敏感了……”
  也總不至於清楚所有女人從前到底有多敏感吧?!
  “手別亂摸,我累了,明天還要跟我爸戰鬥呢。”
  就在她以為賈天夏不過是裝醉行凶時,他冷不丁地拋出了這麽一句話。
  ——明天還要跟我爸戰鬥呢。
  美滿背脊發僵,想起這句話曾是他們以前每晚都要說的,用來互勉,就形同於其他夫妻睡前會互道晚安那樣。那是從前不是現在,至少回來之後誰也沒再說過,她已經不再需要為了他爸是不是會接受她而掙紮。
  很顯然,他是真的醉了,而且醉得不輕,一切言行舉止來自潛意識,這是個活在過去無法自拔的男人。
  和她一樣……
  更深露重,氣氛甜蜜,她從原本撐靠在賈天夏的床邊以便隨時待命,逐漸爬上了床,盤算整理著那些亂成一團麻的心事,想著想著眼皮開始發沉,美滿很順理成章地往枕頭上倒,還心心念念著要保持距離,守住最後那一道微乎其微的防線。他在被子裏享受溫暖,她待在被子外麵等待清醒。
  可結果,等到她生理開始清醒裏,外頭的陽光已經肆無忌憚地從窗戶裏撒入,刺得她睜不開眼,身上是鬆軟的被子,帶著清新的陽光味,身後是個溫暖到讓她的心在大清早就會發燙的懷抱,同樣帶著陽光的味道。還有一道均勻低緩的氣息不斷撩撥著她的耳膜,灼熱的掌溫覆在她的小腹間,她扭了兩下,嚐試著想要脫離他的鉗製,可那雙手就像緊箍咒般越箍越緊。
  她費了好一番力氣,甚至踢他、踹他、捶他,賈天夏就是紋絲不動,照舊睡得香甜。
  最終,她說:“鬆手,我要刷牙洗臉跟你爸去戰鬥了。”
  像咒語般,那雙緊掐在她腰間的手滑開了。
  按理說美滿的心情應該會就此不錯,可惜就在拿牛奶順便取了今天的報紙後,她的臉色煞白了……
  賈天夏翻了個身,模糊間想要繼續再貪睡會,可擾人的陽光卻刺得印堂直發疼。掙紮了半刻後,他皺了皺眉,懶散地掀開眼簾,狹長的眸被拉扯成了一條縫。伸手撫了撫了額頭,天夏才逐漸察覺到,這種頭疼感不僅僅是陽光引起的,而是熟悉的宿醉頭疼感。
  宿醉?!
  該死的,他咬牙撐起身,想起了打給美滿的那通電話、想起她氣勢逼人地吼出的那句“媽的,你爸媽把你生得那麽帥找死啊!”,就是怎麽也想不起掛斷電話後發生了什麽事。
  他放棄了,煩躁地歎了聲,掀開被子發現自己還穿著昨晚的衣服,“媽的……”
  忍不住咒了聲,他扶著牆搖了搖頭,勉強打起精神開門朝著廁所的方向走。心裏基本已經認定說不定又是哪個陌生女人把他送回來的,所以丁美滿才會火到連衣服都懶得幫他換一下。
  然而不經意地一轉眸,卻讓天夏傻了眼。
  廚房裏有個身影一閃而過,似乎正在忙碌,是美滿?
  他自嘲地彎起嘴角,覺得是自己想太多,沒太在意晃進了洗手間。
  等到梳洗完畢走出來時,天夏仍舊不死心,又掃了眼廚房,這一眼飽含著小心翼翼地情緒,生怕一切真的隻是幻覺。結果……印入眼簾的是微波爐邊清晰地站著個纖細身影,歪著頭呆呆看著微波爐,長發隨意地盤在腦後,隻穿了一件長款T恤,修長的白皙雙腿交疊著有意無意地踢著身前的櫃子。他認識的女人中,能在不修邊幅時更顯風情萬種的隻有丁美滿。
  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美滿繼續看著微波爐裏正在旋轉的牛奶發呆,原來做早餐也是件體力活。必須得帶著惺忪睡眼強迫自己清醒,努力跟那堆鍋碗瓢盆奮鬥。
  她有些自豪地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做“家庭煮婦”的天份的,至少還是折騰出了賣相不錯營養均衡的早餐。
  “啊……”想得正入神,她突然覺得腰間一緊,驚呼了聲後,美滿垂眸看了眼,目光緊扣在她腰間的纖長手指,身後有個炙熱的懷正抵著她,帶著燙人滋味的呼吸不斷撫弄著她的耳際。
  “早。”他低頭,很享受地用唇輕啄了下她的臉頰。
  美滿震了震,感覺到他的下顎擦過了自己的鬢間,遺落下酥酥麻麻的味道。
  “早啊,我幫你煮了早餐哦。”好不容易,她紅著臉,不著痕跡地掙開了他的懷抱,端著剛溫熱的牛奶轉身走出廚房。
  “今天休息?”對於她的閃躲,天夏略顯不悅地撇了撇嘴,卻沒多說什麽。也許,總免不了還要再給她些時間的。
  “晚上才錄影,所以上午不用太早去。”想到這個,美滿就心情大好,笑容也變得越發燦爛了,“你快吃吧,吃完還得上班呢。今晚還有應酬嗎?沒有就早點回來吧,我煮飯給你吃。”
  賈天夏怔然地坐在餐桌旁,狐疑地飄了眼美滿。一夜之間,身邊的女人驟然變得體貼乖巧甚至是討好,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是好事,但對於天夏來說,他隻嗅到了不太對勁的氣息。
  這種不對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與他昨晚遺失的那段記憶有關,思及如果他真的是被別人送回來的,那是否該盡量避免這個話題才對?斟酌了片刻,他還是開口問了,“昨晚我怎麽回來的?”
  “我帶你回來的啊,不是你打電話讓我去找你的嘛。”關於這一段,美滿很坦誠,她估摸著那時候賈天夏應該還很清醒,所以還是據實以報比較安全。
  “沒什麽特別的事?”刹那欣喜之後,有的是更深的疑惑。
  她舉起杯子,心虛地避開賈天夏的目光。黝黑的瞳在眸子裏轉了幾圈,才吱吱唔唔地問道,“那個……你說啊,萬一嘛、萬一有天你看見報紙上登出你是同性戀的新聞,你會不會想把爆料者殺掉啊……”
  “噗!”沒等她把話講完,天夏就把灌進嘴裏的牛奶全數噴了出來。
  見狀,美滿喉頭一動,他的舉止應該已經很清晰地表明了答案。以賈天夏的個性,絕對不止是把爆料者殺掉,還很有可能會分屍。
  “報紙,今天的報紙。”盡管如此,她還是硬著頭皮把今天的報紙遞上。都說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美滿選擇自首,以期坦白從寬。
  他瞪著眼,良久才接過,迅速翻到以娛樂版。
  出乎美滿意料之外的事,賈天夏笑了,還笑得很開心。她皺眉,懷疑他是不是傻了。
  “皮條客去國外了。”終於,他張了張嘴,給了她答案。
  “咦?他怎麽都沒跟我講?”果然啊,不同的人注意焦點也差好多。
  “他為什麽要跟你講?你是他的誰?”美滿問得有口無心,可在天夏聽來就是另一番含義,她管得還真是寬呐。
  “我、我隻是覺得很突然而已嘛,是哪個藝人出事了?”
  “你會不會太關心他了?”
  “我、我我我隻是隨口問問啊。”一個個反問句連珠炮似的轟來,她被嚇得吱唔,內心深處仍舊不覺得這種關心朋友的行為有什麽不對。被這麽一鬧,美滿幾乎都快要忘記今天報紙娛樂版最重要的並非是這條消息。
  但是很快,賈天夏的暴怒吼聲就提醒了她,“丁美滿!你他媽的才是同性戀!!”
  “……是這樣的,既然我收了你的錢答應要幫你擋桃花,那就應該盡心盡力對吧?所以我的初衷是好的,隻是想永絕後患,省得一天到晚有人覬覦你。哦,我隻是沒想到原來夜店還潛伏著那麽多記者。”美滿還鄭重其事地發誓,她要早知道有記者,就覺得不會把自己卷進去。
  “是、嗎?”他挑著眉梢,一字一頓,眉宇間是讓人捉摸不清喜怒的情緒。
  “嗯!”她重重點頭,管他到底是喜還是怒,總之盡快推卸掉責任就是了。
  “你很不爽有女人覬覦我?”
  “嗯?”是不是抓錯重點了?
  “很好,我陪你玩。”
  他緊抿的唇線緩緩鬆開,上揚的弧線勾勒出一抹哂笑,是讓美滿覺得驚悚的笑。她依稀感覺到,是不是又不小心把這潭原本就不夠安份的池水攪得更亂了?

  第二十二章
  男人是經不起逼的,尤其是像賈天夏這樣的,他會順著往上爬。
  比如既然他家老婆對外宣稱他是同性戀,甚至還不計後果地鬧上報紙,那他是不是也不用計較後果了?
  於是,事情的演變發展完全出乎了美滿的意料。
  群眾輿論很偏心地把矛頭對準了她,堅持認定她這絕對是屬於吃不到葡萄就抵死認定那葡萄是酸的,還端出一副聖人的模樣來警告廣大女性。最為激動的就是網上那些原本就打算拉她去浸豬籠的,人家說了她這是惡意詆毀,還慫恿賈天夏告她。
  但僅僅隻是一天的時間,事件峰回路轉了。
  被媒體“逮到”的賈天夏……據說是逮到,但以丁美滿對他的了解看說,十有八九是這個男人主動送上門的。總之他說了:“我老婆隻是醋勁比較大,所以即使見到我和男人在一起都會想很多。我的性取向很正常,為了證明我會盡快和我老婆複婚,順便再盡快生個孩子。”
  消息不僅是讓媒體躁動了,就連身為當事人的丁美滿都一臉茫然。
  然而,這隻是個開端,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向來恨不得把她暗殺分屍再埋屍的賈老爺子,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她。
  並且開場白還是難得一見的正常問候,“晚飯吃了沒?”
  “……沒、沒沒沒。”除了驚訝,美滿更多的是受寵若驚。
  “那正好,一起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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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真是毫不誇張地說,這一整天丁美滿都沒能搞明白這詭異變化源於什麽。她甚至懷疑是不是歪打正著,碰巧賈叔叔也一直懷疑他家兒子是個同性戀,所以在她折騰出這種鬧劇後,他反倒感覺到了誌同道合,所以驟然對她改變態度了?早知道,她是不是當初在結婚就該說“我這是為了替你兒子做掩護,讓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演繹同□”?
  直到準時抵達賈老爺子約定的地點後,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
  這是某家豪華飯店的包廂裏,整排整排的黑衣人,西裝革履,國際統一保鏢表情。席間有臉色難看的賈叔叔,仍然還是那套她再熟悉不過的行頭,西裝領帶黑皮鞋,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發型,外加一支冒著難聞氣味的雪茄煙。而前不久才在媒體鏡頭前高調宣布他們會盡快複婚的賈天夏,就坐在他爸對麵,在見到美滿後他的眼神中閃過片刻錯愕,很快就歸於平靜。他的左側是個陌生女孩,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派頭,始終唯唯諾諾地低著頭,眼珠子倒是忙碌得很,不斷地往賈天夏身上飄,臉色也隨之越來越緋紅,這春心萌動的模樣看得美滿揪心。
  她轉頭,木訥地衝著賈天夏眨眼,試圖想要用眼神詢問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相親。”他張了張嘴,用唇形無聲地替她解惑。
  果然,他爸真的好惡趣味,既然是相親,為什麽還要把她喊來?搞得好像小時候玩老鷹捉小雞似的,一定要人多才顯得熱鬧有氣勢。
  丁美滿移了移腳步,朝著包廂門口挨近了幾分,打算找個好時機逃之夭夭。可以預想接下來會是一場無可避免的羞辱,就算她的智商真的接近於零,也知道這種場合留不得。
  “過來。”可惜還沒等賈老爺子反映過來,賈天夏就一眼看出了她的想法,伸手衝著她招了招的同時還奉上一道意味深長讓人不敢拒絕的笑容。
  她舔了舔唇,飄了眼一臉冷峻的賈老爺子,再看向身旁那些嚴陣以待的保鏢哥哥們,最終選擇沒用地邁開腳步,緩慢朝著賈天夏的方向移動,才剛靠近他的勢力範圍,就被蠻橫地拉過,強行按壓在他身旁的空位上。美滿大概能夠理解為什麽那位前來相親的姑娘始終低著頭了,此刻的她應該是把頭埋得更低吧。原本還指望著賈天夏能幫她一把,隨便找個什麽借口把她趕走就好呀,總之就不該讓她麵對這種尷尬場麵,沒料到他竟然是他爸的共犯!趁著賈老爺子眼神轉開的刹那,她迅速轉頭,附在天夏的耳邊,壓低聲音抗爭,“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既然他都那麽排斥這種無聊的相親宴,有什麽理由還要拖她下水。
  “你也曰過會幫我擋掉這些相親對象。”
  “可、可是……”她還不死心,想要打退堂鼓。答應是一回事,真正“臨陣殺敵”又是另一回事呀,瞧瞧賈叔叔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她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裏都是問題,還怎麽幫他啊。
  “你覺得你還逃得掉嗎?”他麵帶微笑,雙唇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地翕張著,鑽出唇間的話語陰絲絲的。
  美滿暗吞口水,知道她是沒有退路了,隻好硬著頭皮衝賈老爺子傻笑,“賈、賈伯伯好,嗬、嗬嗬。”
  “不錯,還算守時。”他沒好氣地瞟了眼美滿,目露不屑,“聽說你跟那個經紀人同居過?還手牽手說要一起去吃宵夜?你是不是移情別戀了,是就是,給我家小夏夏一個幹脆!別跟他那個殺千刀的媽一樣,玩什麽欲擒故縱,我兒子是你能玩的嗎?”
  “那、那……”如果撒個謊是不是就能讓他老人家從此高抬貴手,不再找她麻煩了?這是一個問題,美滿經過一番掙紮,眼神從那些凶神惡煞的保鏢身上一一劃過,她招誰惹誰了,犯得著遭這罪嗎?想著她心一橫,豁出去了,“那就算是吧。”
  “哈,聽聽!你給我好好聽聽,人家都不要你了,你怎麽就還好意思厚著臉皮說要和她複婚,還他媽盡快生個孩子!”賈老爺子很滿意她的答案,笑開了花。
  賈天夏卻隻是苦笑別開頭,不想花費心思去判斷她話裏有多少可信度。無論是真是假,這話仍是傷到了他。她是在期待他說聲再見,從此各走各路嗎?真可惜,他死都不說,“我媽也不要你了,你又在折騰什麽?”
  “你個殺千刀的,竟然把你媽搬出來壓我。她能跟你媽比嗎?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既不懂男人心思又不懂怎麽做個好女人,還見不得你過好日子誣賴你是同性戀。我就算拿個顯微鏡來看,都找不到她的優點。你要什麽樣的女人,爸都給你去綁來,就算我閉著眼去路上隨便抓,都比她好上幾百倍。”
  “賈伯伯……”大家閨秀顯然被他們這一家子的氣勢嚇到了,顫著聲低喚。
  這糯米般柔軟的聲音,激得人心神蕩漾,縱然是見慣刀光劍影的賈老爺子都氣勢消了一大半,像炫耀寶貝似地,開始介紹起這位姑娘,“天夏,爸知道你是太久沒見過女人,看清楚,這才叫女人。溫良謙恭讓,一樣不缺,算命的還說她有旺夫相。娶老婆就是要娶這樣的。咳!不像你身邊那個,不是紅顏卻是禍水,通常這種稱為妖孽。”
  “欸!賈叔叔,你講話怎麽就不摸著良心啊。”丁美滿激動了,古人都說了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
  “我這字字句句都是肺、肺……媽的,那成語怎麽講?”他急了,轉頭瞪身後的保鏢。
  “報告,是肺腑之言。”保鏢哥哥很謙卑地提醒道。
  “對,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啐,得了吧。”美滿轉過身,滿臉誠懇地看向那位女孩,“你還年輕吧,我跟你說,這輩子嫁雞嫁狗都行,都是不能嫁給賈天夏。除非我能做到像我這樣,一遍遍熱著飯菜等他回家,哪怕他每次都醉得不省人事被女人送回來;結婚還要偷偷摸摸,因為不能影響他的事業,直到離婚那天,才會由破壞你們婚姻的第三者來公布你們的婚姻關係;結婚紀念日的時候,還不得不以同事的身份看著自己老公跟女藝人周旋?最最重要的是,你還得跟你爸媽決裂!就算這樣了,這老頭子還是覺得你不夠好,大家都是女人,你說說,這日子是人過的嗎?”
  她很理智,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人民幣那麽人見人愛。賈老爺子可以不喜歡她,哪怕鄙視她那些行為,說她曾經是在犯賤,她都能接受,但就是不能否決掉她的付出,更不能隨便抓個女人就壯誌雄心地覺得能替代她。
  “……太、太太慘了。”大家閨秀見得世麵不多,她以為婚姻就是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沒想到現實竟然會是那麽可怕。
  “你別聽她胡說……”眼見抓來相親的人率先打起了退堂鼓,賈老爺子耐不住了。
  “她沒胡說,這世界上可以這樣忍受我的女人也就隻有她一個。”天夏以為她會沉默應對,或是幹脆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麵前的美食上,怎麽都沒料想到,會逼出她這番委屈。
  “那、那這親我不相了,我要回家。”女主角抓起包就想閃人。
  不管是賈老爺子怎麽攔,人家就是哭哭啼啼,差一點沒躺在地上要爸爸。輪到賈老爺子猶豫了,如果未來的賈家少奶奶就是這麽個德性,這要是傳出去會不會被他那些兄弟們笑死?還不如丁美滿呢,人家好歹有氣勢吆五喝六。
  “老爺子,這要怎麽處理?”保鏢哥哥們愣著,攔也不是,趕也不是,隻能等候命令。
  “快快快,快幫我把她送到她爸那去。”掏出手帕,他無奈地擦了擦額角滴下的汗水,埋怨地瞪了眼破壞這場相親宴的罪魁禍首,仍是沒有徹底死了心,“小夏夏,沒關係,這個不行,爸改天再幫你綁一個。總之不能要丁美滿。”
  “爸,你玩夠了沒有。”
  “玩?我這哪是玩,是在為你的終生大事著想啊。”
  “我跟美滿很好,不用你為我們著想。”的確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女人再逐漸軟化。可是他爸今天這番舉止,絕對很有可能把她又逼回那個殼裏,導致他前功盡棄。
  夾在這相持不下的父子之間,丁美滿始終保持沉默,確切地說,自從剛才吼完那段話後,她就一直定定地看著麵前的茶盅,沒有再說過話。有些事不去想它的時候,覺得還好,可一旦把那傷疤揭開,就是止都止不住的血,疼得她不想搭理任何人。
  “你個沒出息的瘋子!好,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管你,要是再被這女人甩了,也是你活該!”撂下狠話後,他拂袖氣場龐大地領著人退場。
  也記不清過了多久,包廂裏一直很安靜,美滿忽然不顧形象地仰頭,扯開嗓子大哭,“你爸是神經病哇!”
  “嗯,別理他,等發病期過了就好。”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拉進懷裏,回想她方才略帶哽咽的話語,字字句句都像是種控訴。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都已經委屈成這樣了。
  “他為什麽那麽不爽我啊,我爸明明說我長得很討喜……”
  “他審美異常。”
  “你下次不要再相親了哇,這些女人都不如我。”
  “我知道,隻有你對我最好。”
  他苦笑,可仔細想來,情況似乎也不那麽糟,至少,他搞明白了美滿到底在別扭些什麽。
  雖然,賈天夏實在很難有維持男人味,把那些過錯一力承擔下來。
  ——一遍遍地熱著飯菜等他回家,哪怕他每次都醉得不省人事被女人送回來?
  ——結婚紀念日那天,不得不用同事的身份看著自己老公跟女藝人周旋?
  那是因為他家女人說了:我的夢想就是主持的節目可以越來越好、長盛不衰、收視率一路領先,你會幫我的哦?
  他可以不幫嗎?老公自然應該無條件地幫老婆。其他節目請不到的藝人,他去周旋;其他節目請得到的,他照樣周旋,以便可以在節目上讓她挖出一些觀眾愛看的料。難道這麽做,不是為了她?
  ——偷偷摸摸地結婚,甚至直到離婚那天,才會由破壞你們婚姻的第三者來公布你們的婚姻關係?
  當初,雙方父母答應他們結婚,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公開以免影響彼此事業。他也曾據理力爭過,沒有例外,也是丁美滿說這樣也好,不想讓人覺得她會成為主持人,純粹是借了他這個製作人的光。誰有給過他反駁的機會?
  可是他那位嶽父大人說了:老婆永遠是對的。為了秉承這個傳統,賈天夏決定不去計較從前的是非,如果從前美滿從未覺得自己有被愛過,那現在他會盡力讓她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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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氣奢華的飯店大廳裏,人頭攢動,賈老爺子就是這麽領著一群人,招搖高調地衝了出來,一路上吹胡子瞪眼,像是被氣得快要嘔血了。
  老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的水。他著實想不通了,分明生的是個帶把的,怎麽就會更像是盆潑出去的水呢?非但是任由著丁美滿同他大小聲的叫囂,還頻頻胳膊肘往外拐,當初被人利用完一腳踢開後,還不清醒,這輩子還就是認了那個死扣。要說這女兒長得傾國傾城、妲己再世,他這為人父的也就認了,男人嘛誰沒那麽點愛美之心。可丁美滿怎麽看充其量隻算是個姿色上乘,還沒到封頂的級別,比她更拿得出手的多了去了。
  “賈伯伯?”正在他越想越覺得踹不過這口氣時,一道乍聽起來很陌生、細細品味又有那麽些熟悉的甜美女聲傳了來。
  賈老爺子蹙起眉心,潛意識裏對這種嬌柔造作的聲音沒太多好感,但出於禮貌他還是予以了關注。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妝容很精致的瓜子臉,滴溜溜的眼珠還傳神,對著他猛眨。
  “真的是賈伯伯呀,你一個人嗎?天夏沒陪你?”
  這熟稔的口氣……於是,他邊客套地維持著微笑,邊微微側過頭,唇動了動,詢問起身旁那個一直跟隨著他的助理,“她是誰?”
  “莫薔,跟少爺傳過緋聞,您還把人家弄暈丟到少爺車上過,另外還強行把她綁來出過飯。不過後來也是您說她的眼神看起來心術不正,比丁小姐還不如。”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麵無表情又事無巨細地回答道。
  “咳……不用講得那麽詳細,我又不是老人癡呆,稍微點一點就好了嘛。”賈老爺子不自在地輕咳了聲,怎麽他就不記得自己有說過那麽多女人不如丁美滿?還沒理清思緒,見那個叫做莫薔的女人已經扭腰擺臀迎了上來,他頗為見外地套上商場中慣用地偽善麵具,微笑,問道,“怎麽,找天夏有事?”
  “沒事呢,隻是最近對他不利的報道挺多的,所以想要關心他一下。”
  聰明女人懂得如何在正確的人麵前煽風點火,顯然莫薔不僅是聰明還很精明,分毫不差地算準了賈老爺子最忌諱什麽。果然,她的話音剛落,他就臉色一變,唇線緊繃了起來。
  沒等他發怒吼人,她又一次堆起討好笑容,繼續道,“賈伯伯息怒,謠言止於智者,您要是生氣了豈不是讓某些有心人得逞了嗎?”
  “還是你乖巧。”衝動易怒愛亂吼的人,通常智商都不高,三言兩語就能被哄得心花怒放,當然等那朵心花衰敗得也挺快。賈老爺子用滿臉讚賞笑意證明了,他就是這類人中的典範。
  “應該的。”乖巧的人愈發乖巧,嘴角像是沾了蜜般,微微一揚就是一陣沁甜淺笑,“有家雜誌社約了我做平麵專訪,如果賈伯伯需要,我可以順便趁這個機會幫天夏說幾句好話。免得事情越鬧越大,萬一真的騎虎難下了,難道真的要跟美滿姐複婚嗎?如果他們兩情相悅,複婚倒也是好事,可是美滿姐和淩嘉康都已經發展一年多了,我猜想感情應該也穩定了吧……”
  話說到一半,老爺子的爆點再次被戳破,“媽的,我就知道她跟那個經紀人不單純,同居過了怎麽可能還清清白白,除非對方是個性無能。”
  “……”莫薔不知該怎麽接話,混過黑道的講話就一定要如此直爽嗎?她還懷疑他家兒子是不是有能呢,不然為什麽每次她主動獻媚換來的都是拒絕?賈天夏就連個饜足眼神都給不出啊!
  “好歹是個書香門第世家的閨女,怎麽就能和她爸媽的個性差那麽多!離了婚、有了男人,她怎麽就還好意思又回來找天夏。他媽的,把我兒子當備胎使呢!”
  “呃,賈伯伯,別激動,我扶您過去坐會。”她很懂得抓準時機地展現賢惠,目光若有似無地飄向了大廳另一邊的休息區。
  這是道很別有深意的視線,隻可惜賈老爺子情緒太激奮,絲毫都沒注意到。
  又是一通怒罵後,他歸於冷靜,在莫薔的攙扶下坐入飯廳咖啡廳的沙發椅上,無奈溢出一聲嗟歎,也顧不得眼前的女人是誰,江湖味十足的個性讓他不經大腦過濾的開始胡亂說話,“我跟你說啊,以前我家小夏夏那是又孝順又能幹,幫我處理事情絕不含糊,都是丁美滿給鬧的。就說一年多前那事吧,要不是那女人莫名其妙地打通電話興師問罪,還嚷嚷著要離婚,天夏怎麽會出那麽大紕漏,弄得差點就在國內待不下去……”
  “嗯咳、咳!”向來識相不插嘴的助理,臉色驟然一變,推了推眼鏡猛咳起來,試圖打斷他家老大的傾訴。
  “吵什麽,沒瞧見我正談事呢,咳嗽滾去一邊咳。”偏偏賈老爺子還很不領情。
  “老爺子,停車坐愛楓林晚啊。”
  ——停車坐愛楓林晚。
  這是暗號,由賈老爺子親自規定的。他很清楚自己口沒遮攔的個性,也正是因為這個性,導致他在追妻的漫漫長途中屢屢挫敗。所以,最後他定下規矩,往後隻要他又多嘴說了什麽不該講的話,身為屬下就有義務念暗號阻攔,回去之後他會記得加工資。
  在聽到助理拋出這句暗號後,賈老爺子立刻覺悟噤了聲,警惕地飄了眼莫薔。
  見她仍舊是一臉天真笑意,才暗暗鬆了口氣,借機先行離開,這要是再談下去,誰知道這個心術不正的女人又會拿什麽話刺激他,萬一被刺激過了頭,連“停車坐愛楓林晚”都攔不住了,怎麽辦?

  第二十三章
  辦公室絕對是現代都市中首當其衝的是非之地,各類消息隻要隨意從哪張嘴裏飄出,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滿一個部門,大至某某某被老板潛規則、小到某某某最近便秘,全都可以不脛而走成為休閑聚會必備之物。
  而加班加點時段終於貪著小憩片刻的人群,那絕對是吸收一整天日月之精華,愈發亢奮地投入到了八卦事業中。
  對於這一點,丁美滿有了切身體會。
  正值傍晚前的晚餐時分,美滿毫無胃口地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裏,看著窗外慢慢被點亮的華燈。
  古詩都說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原本這種中秋時節一個人過,就會顯得格外蕭條,再加之外頭不斷飄來的流言蜚語,擾得她恨不得把辦公室搬到某個山洞裏去,眼不見耳不停,也不用再煩躁。
  一切一切的根源,都因為她手中牢牢攥緊著的這本雜誌。
  ——賈天夏不是同性戀,我能證明。
  據說,這個標題使得此雜誌該月的銷量異軍突起,而莫薔低調地從觀眾視野消失一陣子後,又因為這句話高調現身,人家還說了她之所以這種時候站出來為賈天夏說話,是因為賈老爺子見不得兒子惹上這種子虛烏有的事,特意讓她出來說的。
  沒有記者還會多嘴地去問她怎麽證明,這種事不必點穿所有人一起心照不宣才更有賣點,更何況一旁還配了張莫薔攙著賈叔叔的照片,足以證明她和賈天夏關係不凡,甚至已經登堂入室做起了孝順媳婦該做的事。得寵新歡說的話,就是證明;下堂糟糠說的話,就是汙蔑。這種邏輯怪不得誰,那是人之常情,倘若美滿隻是個旁觀者,也會這般認定。
  “哎呀,真搞不懂美滿有什麽好爭的,好男人多的是啊,何必非要跟莫薔搶呢。”
  “就是啊,怪委屈的,賈天夏的心擺明已經是莫薔的了。我要是美滿姐哇,就驚天動地地和淩嘉康談場戀愛,再轟轟烈烈地辦場婚禮,讓淩嘉康動用手頭關係把記者全給請來,氣死那兩個人。”
  “你還惦念著淩嘉康啊,估計沒戲,他都去國外好久了,說不定心都死了,打算眼不見為淨呢。”
  “那也可以再找個好的啊,她哪鬥得過莫薔啊,人家那是什麽手腕,有幾個男人逃得出她手掌心的。”
  外頭的議論聲還在持續,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美滿咬著唇,很想出去問一聲“我可以加入嗎”?身為一個當事人,她有很多觀點想要發表呀。比如,他們憑什麽就認定她死活非要賈天夏不可?又比如,他們為什麽就料定她鬥不過莫薔?再比如,他們有什麽資格判定賈天夏的心屬於誰?!
  就在她差一點就想起身、開門、跑去提出質疑時,忽然,那些議論聲戛然而止了。
  美滿愣了愣,撇了眼牆上的掛鍾,休息時間還沒結束,就算是台長大人親自造訪他們應該也不會收斂得如此迅速吧?很快,她的辦公室門把手動了動,門被推開,疑問也得到了答案。
  “還沒下班?”門邊的人含著一絲淺顯笑意,故意不去理會身後那堆或驚詫或鄙夷的目光,隻全身心地把視線全集中到麵前的女人身上。
  可以在聽完那種緋議後,仍舊若無其事事不關已的人,隻有賈天夏而已。他的出現讓美滿始料未及,回神後,她下意識地把雜誌藏到身後,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有多在乎,強裝出鎮定地模樣回道,“加班。”
  “你不知道中秋是國定假日了嗎?”他故意把辦公室門開到最大,以便讓外頭那些伸長了脖子的人能輕鬆些,跨步走到她跟前,很親昵地曲起手指彈了下她的額頭。
  這動作,就像情人間在打情罵俏,讓一群看戲的人更加搞不清楚狀況。
  “你不知道我們這種工作在國慶假日隻會更忙嗎?”
  “再忙也得吃飯。”看來他一點都沒猜錯,他爸的連鎖行為成功讓美滿再次把自己武裝起來。
  她深吸了口氣,以為這樣就可以不怕他影響,手忙腳亂地抓起一旁的文件夾,在辦公桌上鋪開,硬是偽裝出冷聲冷調回應道,“不用了,我很忙,你應該也很忙吧。”
  “你以為玩客套拉距離,就能不再愛我了?”賈天夏很清楚,她是隻鴕鳥,隻要他稍稍鬆手,就會立刻把頭埋起來。就算是分明已經正視了的事實,她照舊可以視而不見。
  “哈,我愛你?”他憑什麽就可以那麽自信啊!
  “這種枕邊話不用喊得那麽大聲,公共場所有傷風化。”他自動忽略掉那微微上揚又帶著幾分嘲諷的口吻背後所象征的意思。
  “想太多。”如果站在局外,審視現在的自己,丁美滿知道這種別扭的姿態一定會讓人覺得很矯情。可她就是不敢再愛了,不行嗎?
  聞言,他笑了笑,篤定地看著丁美滿假裝忙碌地埋首在工作中。轉身,稍稍整理了下外套,作勢要走,快要跨出辦公室門時,才悠悠地啟唇,“丁美滿,你媽媽叫你回家吃飯。”
  “……”
  倒數三秒。
  時間掐得很精準,賈天夏剛在心底默默數完,丁美滿就竄到了他麵前,不顧形象地扯住他的衣領,“真的假的?!什麽時候?去哪裏吃?我爸也知道嗎?”
  “真的,就今晚,傻瓜。”他拍了拍她的臉頰,麵對著那張如花笑靨,燃起了幾分心疼和自責。對於其他人來說,隻不過是一頓尋常的家常飯吧,到了她那兒,居然就成了莫大的施舍。仔細想來,這一切似乎是由他造成的。
  “沒理由讓你來通知我。”喜歡把最糟糕的情況預先設想好,這是美滿的習慣。所以,很快,她就狐疑了起來。
  “不信?”他挑眉,“你也可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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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能說賈天夏真的是太了解丁美滿了,連信手拈來的威脅都丟得那麽精準。她二話不說立刻乖乖收拾東西,在同事們狐疑探究的目光中,笑得像個花癡似的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離開。
  能感覺到她的歸心似箭,天夏把車駕得很快。
  才十五分鍾而已,她又一次她踏入了久違的家。
  褪色的紅木門,穿過陰暗潮濕的甬道,再踏上老舊的木質樓梯……美滿家所在的裏弄是典型的石庫門建築,一棟小小的樓裏蝸居著三四戶人家。她家比較獨特,隻住了一戶,大門口貼著一塊藍底白字的銅牌,寫著——生人勿近。
  “賈天夏和丁美滿一起回來啦!”震耳欲聾的通報聲從某個小鬼口中溢出,一直從弄堂口蜿蜒飄到弄堂尾。
  “吱呀”一聲,那扇寫著“生人勿近”的門聞聲打開,門後,有個蓬頭垢麵的女人,身係圍裙,手舉黃瓜,腳踏牛蛙,圓溜溜的眼珠兒被瞪得很大,像團怒焰燃燒著。比起上回去美滿電視台的形象,隻能說這是由成熟魅力女性到黃臉婆的迅速轉變,但每個女人背後偏偏就是有這麽一個人,讓她們甘之如飴地這樣改變。隻是,有些人運氣好,改變後招來了更多疼愛,比如她媽;有些人比較悲催,改變也未必能換來天長地久,比如她。
  “媽……”回過神,美滿膽戰心驚地開口,聲音像綿羊似的顫抖,暗吞著口水,不著痕跡地往賈天夏身後躲。
  丁媽媽眼一閉,頭一轉,丟下黃瓜,掄起菜刀,沒有任何回應。
  許久,丁美滿時刻提心吊膽著,生怕她媽一時衝動,舉著菜刀就殺出來。沒料,丁媽媽說話了,口吻極其平靜,“回來了啊,今天有涼拌黃瓜吃,你們倆先去洗手。”
  聞言,就連賈天夏都跟著鬆了口氣,好笑地看著身旁那個下顎頻顫,隨時都有可能會哭出來的女人。
  “媽……”好熟悉的話哦,一恍惚,就讓美滿覺得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和天夏放學一起回家,每次進門,媽媽總是這麽一句話。
  ——砰!
  感人的劇情並沒有上演太久,很快就急轉直下。丁媽媽重重地摔掉菜刀,甩開圍裙,“滋啦”一聲,隨隨便便就踩死了隻牛蛙。扯開嗓子,指著美滿破口喊道:“你個小兔崽子,別給我開心得太早。下次,你帶回來的男人如果不是天夏,下場就如同此牛!”
  “……媽,這不是牛,是牛蛙。”
  “閉嘴,我說它是牛就是牛。”
  “嗯,是牛是牛。”美滿認真點頭,為了討好她家母親大人,別說是“指蛙為牛”了,就算是讓她現在扮牛蛙都行。
  “還杵在這做什麽,你又不會煮菜,等著給人圍觀啊。帶天夏上去,你爸等了你們一整天了。”小小的走廊被改裝成了灶間,丁媽媽略微側了側身子,給他們倆讓路的同時,惡狠狠地瞪著門外那群等著看戲的左鄰右裏,忍不住嘮叨了起來,“不爭氣的死丫頭,省吃儉用地培養你,結果讀了那麽多年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連婚姻都經營不來。還跟風離婚,害我被九條街十二個裏弄的‘好媽媽協會’成員笑話……”
  “欸?還真的是丁美滿,是不是去整容了呀,變得都快不認識了。”
  “你懂什麽,黃毛丫頭十八變啊。她跟天夏又在一起了?哎喲,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搞不懂,結婚離婚跟玩兒似的。”
  總還是有些人無視了丁媽媽警告的眼神,全身心地投入到八卦中,熱火朝天地聊著。
  “看什麽看,我家閨女是你們能看的嗎?給我看清楚這牌子的字!”邊罵,丁媽媽邊用刀背敲打著門上的“生人勿近”,順便又踩死了一隻企圖逃跑的牛蛙,繼續吼道,“誰要敢欺負我家閨女,下場就如同此牛!”
  ……好、好恢宏好懷念的氣勢。
  丁美滿傻傻地站在樓梯口,嘟起嘴,看著她媽手舞足蹈罵罵咧咧的樣子出神。鼻腔酸酸的,還以為爸媽真不要她了,原來還是會像以前那樣地護著她。
  事實上,一如既往的不止丁媽媽,還有丁爸爸。
  還是那麽的囉嗦!
  檀香氣息在屋內嫋繞彌漫,還是那種人家飯店洗手間專用的檀香;一盞濃茶,茶葉黑市裏淘來的雲南普洱茶膏。有個中年男人,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挺直腰板,手執毛筆,行雲流水般地揮毫。
  美滿在門口站了良久,遲遲不敢上前打擾,生怕壞了她爸的雅興,卻又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到底有沒有變。
  ——那一夜,我傷害了你;那一夜,我滿臉淚水;那一夜,你為我喝醉;那一夜,我與你分手。
  果然!當白紙黑字赫然呈現於眼前的時候,美滿徹悟了,她爸還是那麽庸俗卻又極力想要表現出脫俗!
  “怎麽樣?”丁爸爸氣勢沉穩地放下筆,含笑看向賈天夏,問道。
  “好字。”天夏很懂得避重就輕。
  “嗯,那這歌呢?要不要爸唱給你聽?好歌啊,旋律朗朗上口,歌詞深入我心。”
  “好歌。”
  當這句讚美之詞從賈天夏口中鑽出的時候,丁美滿隻能無語凝噎,她總算明白為什麽她爸媽就非要認定這個男人了,即便分明是他負了自家閨女,他們照舊不分青紅皂白的把過錯全都歸咎於她。原來,就因為他可以滿足他們二老的惡趣味!
  “我們果然是誌同道合啊。等有空再唱給你聽,現在不是娛樂時間。”說著,丁爸爸總算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美滿身上,沒好氣地哼了聲後,開口道:“你怎麽樣,出去才多久,連‘爸爸’都不會叫了?”
  “爸。”她趕緊乖巧地喚了聲。
  “嗯。”天底下基本沒幾個父親能無視女兒的撒嬌,縱然是一貫自詡剛正不阿的丁爸爸,在那一聲酥到骨頭裏的“爸”後,立即就軟化了,“坐。你倒是跟我說說,為什麽就偏要跟我對著幹?當初讓你別嫁,你非要嫁;好不容易我接受天夏了,你又給我跑去離婚。我現在要你去複婚,你是不是打算立刻去嫁給那個誰誰誰……忘了,反正就是報紙上那個長得不如天夏、身段不如天夏、氣質不如天夏的男人。”
  “我沒這麽打算啊……”美滿垂著頭,無力地辯駁。客觀來說,她爸太偏激了吧,淩嘉康到底是哪裏不如賈天夏?
  “真的?”丁爸爸狐疑地挑了挑眉。直到他家乖女兒用力點頭,給出官方答案後,他才得意地拍了拍賈天夏的肩,一臉炫耀,“怎麽樣,我就說你不如我,這種事你說一百句都比不上我一句話。還真以為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了?我跟你說,我家美滿的心始終都是向著我的。當初要不是我技術好,怎麽會有她。”
  “是是是。”賈天夏很謙遜地附和。
  眼看著他們倆唱作俱佳的表演,丁美滿錯愕地瞪大眼,總算搞明白了。好卑鄙的爛男人,竟然搬出她爸媽來給她施壓,她還以為她這對寶貝父母想通了。才不是!他們還是照舊胳膊肘往外拐。隻要她從一而終,不給丁家列祖列宗丟臉,就算是賈天夏把她給賣了,他們丁家都要感恩戴德了是不是?
  “你瞪什麽瞪?要不是天夏好說歹說,你媽才沒那麽快原諒你們。簡直胡鬧,我跟你媽那也是一時氣話才把你趕出家門。人家天夏還知道隔三差五地來負荊請罪,你倒好,轉身就跟著野男人跑了。女兒啊,聽爸一句話,外麵的花花世界不好玩。老公老公,當然是老的好。”念完了美滿,他為了不體現出護短,又趕緊繞回來念天夏,“你也荒唐,那時候不是愛得死去活來嘛,一個非君不嫁,另一個非卿不娶。結果還真是戲劇化,才兩年就跑去離婚了。天夏,不是爸要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美滿智商不高,怎麽就能由著她亂來呢。哦,她傻你也跟著一起傻啊?女人是要靠哄的嘛,這點你要跟我學學,看我把她媽哄得多服帖。”
  “你他媽的有完沒完,吃飯了!”丁媽媽突然現身,用足以掀翻屋頂的吼聲,強有力地反駁掉了丁爸爸的話。
  “哦,好好好,吃飯了。”丁爸爸隨即收拾桌子,唯唯諾諾地應聲。
  這個家到底是誰把誰搞得服服帖帖,顯然有待驗證。
  “美滿啊,聽爸一句勸。我是人民教師,你就是人民教師的女兒,這輩子必須得要從一而終,盡快抽空去跟天夏複婚。這次我們不對外隱瞞了,轟轟烈烈地讓他給你辦場婚禮。爸都跟天夏商量好了,婚紗要獨一無二的,婚宴要隆重,哦還有司儀去請個明星來,就找唱‘那一夜’的那個吧,爸可以順便跟他交流交流……”
  就是這些有的沒的,丁爸爸足足念叨了一晚上,盡管丁媽媽幾次三番地打斷,仍舊阻擾不了他老人家的熱誠。
  美滿頂著一頭黑線,努力說服自己這不是鴻門宴,是她爸媽當真原諒她了,搞不好她明天就能搬回家,繼續享受天倫之樂。
  但最終,丁媽媽一錘定音,澆熄了她所有幻想。
  “沒跟天夏複婚,就別搬回來,經常跟他一起回來吃吃飯倒是可以的。”
  自然,這頓飯對美滿來說,頃刻就變得食不知味了。她吃的不是飯,是寂寞……
  “媽,我跟賈天夏之間的問題是很原則性的,逼著我複婚隻不過是想讓我再離一次婚而已。”丁美滿按捺不住放下碗,一反常態,終於努力為自己爭取了一回。
  語末,飯桌上的氣氛迅速變得低迷。賈天夏抿著唇,不說話。他想不透到底是有多原則性的問題?她要什麽,他都給;即便是安全感這種聽起來很虛無縹緲的東西,他也已經在努力學了,她又何必一次次在他以為稍有進展的時候,把話丟得那麽決絕?
  丁媽媽也跟著重重擱下碗,隨手抄起腳上的拖鞋。
  就在美滿以為又要挨打的時候,隻瞧見丁媽媽敏捷地拍死了隻蟑螂,丟開拖鞋,拍了拍手上的灰,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以為當媽的會舍得讓自己女兒被人欺負?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這個男人陪在你身邊二十多年了,我跟你爸也不過才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對你怎樣,你還看不出來嗎?”

  第二十四章
  華燈初上,璀璨霓虹把夜色點綴的分外撩人。
  這絕對是種讓感情更進一步的好時機,傳說中天時地利隻缺人和。所以從美滿家離開後,天夏沒有直接帶她回家,而是去了個屬於他們的老地方。
  十大曖昧詞匯排行榜中一定會有“老地方”這個詞。
  它通常象征著一段紮人心肺的回憶、曾經默契過的痕跡,也絕對會是個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地方。
  賈天夏和丁美滿的老地方也未能免俗,這裏其實是山頂,平時人流量並不大。從前任何一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帶著宵夜開車上來,順便能看日出外帶咆哮發泄。
  “啊,那棵樹長高了!”
  “是你縮小了。”身旁女人很興奮地抓著他的手腕,有點忘形,他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但起碼該讓她領略常識,一年多對於一棵樹來說隻是滄海一粟般的年華!
  “你才縮小呢!”
  “你要不要試試?”縮小?會不會太傷男人的自尊心了。
  “……”這話真內涵,激得丁美滿無言以對,隻好自得其樂地欣賞窗外風景。
  收音機裏流瀉出淡淡的音樂,一些回憶不安份地湧了出來,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來這邊的原因很俗。電視上說有流星雨,美滿死纏爛打纏著他找到了這個最佳觀賞點。然後沒有例外的邊看邊吵架,為什麽吵已經記不清了,隻是清晰記得後來他說——我那麽喜歡你,你偶爾也表現出一點喜歡會死啊?!
  事到如今,她必須說……人是死不了,心就不一定了。
  “我沒想拿你爸媽來壓你。”良久,他忽然解釋。
  美滿並沒有理會他,依舊仰著頭,打量著不遠處的那棵樹。
  他還記得,第一次有女生托她轉交情書給他的那天晚上,他們打了一架,然後她也是這樣,坐在樹邊生悶氣。天夏一直都沒告訴她,那時候跟她打架,是因為氣她還真的老老實實地把情書塞進他手裏了。
  “是因為上次聽你說有家不能回,我才跟爸媽商量好中秋帶你回來……”他歎了聲,難得收起玩心,格外深沉地想要跟她解開心結。
  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被美滿打斷,“謝謝。”
  “你如果有那麽一點點感動的話,麻煩能不能給我點有質感的反應?”一句簡簡單單的“謝謝”,她是在打發公車上給她讓座的好少年嗎?
  不說“謝謝”還想要她做什麽,以身相許?美滿橫了他眼,沒好氣抓起他丟在一旁的可樂,猛灌了幾口。熟悉的甜味裏隱隱帶著些許清酸,她有些錯愕地睜大眼,仔細打量可樂瓶,“咦,裏麵有檸檬片耶。”
  看她興奮的模樣,他不自覺地跟著笑。是誰說過的,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會漸漸染上對方的習慣,最後變得越來越相像?這話還真說對了,他把她的所有喜惡都默背下來,日積月累,漸漸的他習慣隨身帶著抗過敏的藥、習慣喝可樂一定要加檸檬、習慣跟她用同樣的銀行卡密碼……就像習慣有她的生活一樣。
  隻是這些他不想說出來邀功,最終也隻用半真半假語氣把話題輕易帶過,“嗯,為了讓你明白我之前這種酸到冒泡的心境。”
  “酸到冒泡?哈,你酸什麽?那麽容易酸嗎?那你天天更莫薔在一起,看她時不時地跟其他男人打周旋,還不得酸死?”也許是認識太久了,徹底的知根知底,以至於那種本該讓人心跳紊亂的肉麻話,一旦由賈天夏說出口,丁美滿隻覺得假到極致。
  “誰有空看她啊。”蒙受了那麽久的不白之冤,他絕對有理由偶爾為自己辯駁下。
  “沒空?是啊,你忙著向記者證明當初婚外情的人是我,不是你嘛。”
  這女人的記仇能力還真是一點都沒被歲月打磨掉,她不去做會計真是可惜了,都隔了那麽久,一筆筆帳仍是清晰地替他急著。人果然不能衝動,這就是衝動的代價,麵對這種代價,他有氣無力地解釋,“你和皮條客打得那麽火熱,我有資格不爽吧?”
  “你不爽為什麽要把我扯進來。”不爽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中傷她,還講不講道理了?
  “至少事情還在我控製範圍內的時候,我沒有允許任何記者來找過你麻煩。”
  “放屁!那記者怎麽會來電視台堵我?”要不是被記者堵到冒火,她也不會衝動地跑出去正麵迎戰。
  “你難道不覺得,身為經紀人,淩嘉康和記者的關係要比我更密切嗎?”
  “……你的意思是那些堵我的記者是淩嘉康找來的?不可能!”她自問自答,表現出無限信任。
  “丁美滿,你的心是不是也偏得太明顯了?我解釋再多也比不上皮條客的一句話?”雞毛蒜皮的事,他從來都不屑解釋,卻為她一再破例,結果竟然隻換來一臉懷疑。如果僅僅隻是懷疑,他可以繼續忍氣吞聲,問題是她信淩嘉康卻不信他。
  “你解釋什麽了呀!”很好,既然要算賬,那就把帳一筆筆算清了。想著,她抓過隨身包包,掏了許久,挖出了本皺巴巴的雜誌甩到他麵前,“那這個呢?她證明,她憑什麽證明啊,你們如果什麽事都沒做過,她拿什麽來證明哇。還有你爸!我還沒靠近他,就總覺得我要暗殺他;莫薔這麽扶著他都沒事,你們賈家的人心才偏得比較明顯吧!”
  聞言,賈天夏無奈地靠向椅背,才發現原來百口莫辯是這種滋味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混這圈子,莫薔的話能信嗎?這照片的場景、我爸穿的衣服,麻煩你看清楚,那根本就是他把我們一起叫去相親的那天,擺明了隻是在飯店大廳巧遇,剛好被人拍下來啊。何況,就算我爸喜歡他,也不關我事吧?”
  “那也是你帶她一起去幫你爸慶生,他才會那麽喜歡的啊。”
  “是你造成的。”
  “我……”美滿語塞,又硬著頭皮不肯服輸,“我沒帶手機啊,再說了,誰知道你爸看見我會做出什麽驚人之舉啊,搞不好當場把我們倆烹了慶生都有可能。”
  他家女人的想象力還真豐富,豐富到就連虎毒不食子的道理都能忽略,“我爸沒有你想得那麽可怕。”
  “他每次見到我,都像是恨不得把我毀屍滅跡、挫骨揚灰。”
  “那是因為他見不得自己兒子的付出被對方一味地曲解、忽視。”
  “嘛,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去見你爸。”美滿振奮起精神,突然做出了個讓人頗為驚愕的決定。
  “嗯?”賈天夏嚴重覺得她是不是驟然間良心發現了,打算嚐試著跟他爸和平共處,為以後和他共創未來打下基礎。
  “我想請教下他老人家,他兒子究竟付出了些什麽?對誰付出的?天底下有哪個女人會傻成那樣,被愛了居然沒感覺?他是不是因為也一直這樣‘付出’,所以至今都還沒搞定你媽?”丁美滿覺得,如果她的理解能力沒有障礙、又如果她沒有自作多情的話,那是不是可以認為他以上那些話是對她說的。
  就算不是吧,她也勉強算得上被他“付出”過的受害者,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抱屈。有一點美滿不得不承認,曾經她是真的能感覺到賈天夏想娶她、想和她在一起,隻是如此,她就已經知足。後來,青蛙被踢出了井,領略到了外麵的無垠天空,她終於明白那些並不等同於愛。
  “你感覺不到?”賈天夏顯得很激動,比起曲解忽視,壓根就沒有感覺才最傷人。試問全世界,除了她爸之外,還有其他男人可以像他一樣從小就一根筋似的守著她嗎?
  “……”她搖頭,選擇尊重事實。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靈肉合一了,她才會徹底感覺不到他低聲下氣、不計前嫌、百依百順的背後到底代表著什麽?深呼吸,別激動,這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的。比如貼近她、拉過她,強迫她正視他的眼,試圖讓她看懂瞳孔深處鐫刻著的“誌在必得”。如果這樣還是不能心意相通,那就隻能使出殺手鐧了。
  “啊,喂,唔……”眼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逐漸放大靠近清晰,丁美滿不停地往後縮,退無可退後,張嘴想要抗議,未完的話語卻被他吞入口中。
  不知道這個吻算不算天雷勾地火,總之,她沒用,她經不起誘惑,滿心滿腦都是他性感饜足的呼吸聲,以及他們從前說過的那些話……
  ——賈天夏,電視上麵說如果愛老婆,就要每天早晚給她一個吻。那樣她才會覺得,不管多少年,她依然像最初那樣被愛著!
  ——以後少看那種無聊的偶像劇,他們可以不刷牙、不工作、不上廁所,你可以嗎?
  ——那是你製作的節目裏說的!
  後來,他嘴角暗抽,用力地吻她,吸吮輾轉間所傳遞出的氣息像是恨不得至此融為一體,直到她就要快窒息,他才罷手,留下一句戲謔般的耳語,“感覺到被愛了嗎?還要不要再多點?”
  “感覺到了嗎?如果沒有,我不介意再深入些。”
  和從前如出一轍的話從他唇間飄出,嗓音中濃厚的激情餘溫為這話更添了說服力。丁美滿神情恍惚地微啟唇,灼熱的氣息逐漸蔓延至全身,一種不太好預感讓她瞬間覺醒。事實一再地證明,她念舊、心軟、毫無自製能力,而這一切賈天夏似乎比她更清楚。
  “你到底想做什麽?”好不容易,她才拾回聲音,仍難掩其中的驚顫。
  “當初放你走,屬於我這輩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可以後悔嗎?”
  他的聲音很柔,像春日和風般在她耳畔拂過,嚴重挑戰著她的心理防線。可就連丁美滿自己都沒料想到,竟然沒有感動,隻覺得羞憤委屈,還伴著些微的恨意。可以後悔嗎?!一句話,他以為就能讓當初的傷愈合?結婚、離婚、勞燕分飛……這些在他看來都隻是兒戲?她是否痛過頹靡過不要緊,重要的是,他現在後悔啦,她就必須配合著表演下去。
  開玩笑!他配得起她的義無反顧嗎?
  “當初愛上你、嫁給你,屬於我永生永世做的最蠢的一件事,請問可以後悔嗎!”
  他祈願著時間能停止,卻又恨時間走得太慢,屏息靜氣等待她回答的過程,就像在體味淩遲的折磨。賈天夏甚至已經下定決定,隻要她點頭,他可以放下身段不問值不值得一味地去寵她,可惜還是迎來了意料之中的失望。
  從前他不信“越挫越勇”這個詞,沒曾想如今貫徹到底了,“可以。”
  “謝謝!”很好,達成共識了。
  “不過我會讓你不想後悔。”
  “賈天夏,我跟你說……我允許你走進我的世界,但不代表我允許你走來走去!”她拋出狠話,想要下車、關門、說再見。哪怕是累死自己爬下山,也絕不要跟這種蠻不講理的男人多說一句。
  可惜她的手機猝然響起,飄了眼來電顯示,又抽空惡狠狠地瞪了天夏一眼,她才匆忙接起。
  “美滿,嗚、嗚……哇!我好痛苦哇……”
  手機裏傳來了小愛熟悉的聲音,那一聲聲聽起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讓她猛地揪起了心,“你你你你、你把舌頭捋直了說哇,怎麽了呀?”
  “都不要動,我不要活啦,不要活了啦……”
  “不不不不不要活?”
  “對,他們都勸我割脈。”
  “割割割割割脈?別激動,別激動!你在哪?”跟一個無語輪次的人在電話裏說太多著實沒意義,美滿還算理智地捕捉重點信息。
  “會所,唔……419。”
  ——啪。
  電話被掐斷,美滿困惑地看向賈天夏,十萬火急地緊抓住他的衣角,“快,快帶我去419!”

  第二十五章
  難得有機會把話題深入到這個地步,眼看隻要再努力一下就勝利在望,卻偏偏有些不識相的人跑來打擾。按照正常思維,賈天夏應該轉告那個林愛,別割脈了浪費時間勞民傷財,就近撞牆多好,還能順便檢驗那麵牆是不是豆腐渣工程,也算是臨死前為人民做了點貢獻。
  思來想去,賈天夏還是克製住了這個念頭。綜合他最近惡補的各種偶像劇、各種教男人怎麽做個好老公的書刊、各方戀愛達人傳授的經驗……這種時候就該抓緊表現,所謂患難見真情,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老婆的姐妹淘有難,他隻需要立刻開車把她送去,然後找個無懈可擊的借口先行離開,留出適當的空間時間任由她們去表現友情。
  “真的不用我陪你進去?”當然,臨走前,總還是要適當關懷一下的。
  “不用了,你不是還要去加班嗎?那個……你在她會不自在。”
  很顯然,美滿的回答也盡在他的意料之中,天夏點頭淺笑,表示理解,“去吧,有什麽事應付不來就打電話給我。”
  “好。”就算隻是句還沒有付諸行動的話,仍是在美滿心底激起暖意。
  事態走向很好,賈天夏一再告誡自己不要操之過急,像丁美滿這樣遇強則強的人,逼太緊隻不過是自尋死路。像現在這樣適時地表現體貼,總有天翻身農奴能把歌唱。
  想著,他不再廢話,帶著自在必得的笑意滾回電視台加那些可有可無的班。
  隻可惜,沒人告訴過賈天夏,當獵物身邊還有其他獵人在伺機而動時,某些自欺欺人的體貼是不適用的。那就等同於親手給自己戴上頂綠帽子,還非要佯裝色盲,逢人便強調說:這帽子是紅的,是紅的!
  很不巧的是,丁美滿身邊就恰好有這麽個神出鬼沒的獵人存在。
  她剛跨入會所,就捕捉到了癱坐在不遠處卡座裏的小愛,抱著根柱子,手裏拿著銼指甲的刀,看似用力地折騰著自己的手腕。
  美滿目光一轉,憤憤地瞪著一旁圍坐著小愛的那些朋友,欺負人也不帶這樣的,看著自己朋友丟臉,他們竟然還不阻止!正義感在她胸腔中迅速燃燒,形成了一股小宇宙,驅使美滿衝上前,一把將小愛拉了過來,“你坐好,我幫你去找把利點的刀!”
  “哇嗚……美滿,我失戀了!嗚嗚……”就算是已經醉到神誌不清的境界,小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人,就像受了萬般委屈後突然見到了親人般,她徹底敞開心扉放鬆了下來,抱著丁美滿哭到泣不成聲。
  “失失失失失、失戀?!”美滿驚愕到連舌頭都打結了,還是本能地輕拍著她的肩。實在很想問,她到底什麽時候有戀過?但礙於對方情緒極度不穩,美滿決定還是發揮下母性溫暖。
  當小愛用語無倫次的敘述方式把事情囊括出來後,丁美滿忽然有種感慨。
  女人的友情果然是種很微妙的東西,戀愛甜蜜的時候未必會彼此分享,徹底表現出了中華武術的上乘境界——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等到哪天失戀了受傷了,就一定會行屍走肉般地出現,大哭特哭一場,完全把姐妹淘當成神父,又是告解又是懺悔偶爾還伴著發泄怒罵。
  就好比之前美滿找小愛逛街吃飯看電影,得到的答案永遠是“啊,我好忙啊,好多通告啊,改天吧”,甚至從來都沒聽小愛說她和謝穆堂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等她得知的時候,一切竟然已經告終了。
  “美滿啊,要聽媽媽的話,一定要聽啊!嗚嗚……我媽早說了,像我這種人就不該找太帥的男人,最好是去隨隨便便找個有錢的嫁了……總之那樣才叫般配啦……”
  “……”美滿翻了翻白眼,無言以對,隻好任由著好友發瘋。聽媽媽的話?她是不是也應該按照她媽的懿旨,拉著賈天夏去複婚?
  “給她喝點熱牛奶,看會不會好點。”
  熟悉的聲音傳來,帶著些許體貼成份,成功打亂了美滿的心思。聞聲後,她猛地轉頭,眼神對上了突然出現在卡座邊的淩嘉康。他似乎也很意外,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將那杯熱牛奶遞給手下的藝人後,才難掩驚訝地脫口問道:“你怎麽在這?”
  “這問題由我來問才比較正常吧,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現在是怎樣,就算是朋友,離開也好回來也好,都至少會通知聲吧,關係好點的還需要去機場送別下呢,這位爺是想證明他們現在的關係連朋友都不如嗎?
  “是小愛把她找來的,我們這群大男人搞不定一個瘋女人啦,美滿姐會比較有辦法。”那位藝人的目光在他們倆之間溜了圈,隱隱感覺到了不對勁的氣息,沒有多話,幫忙打了個圓場。
  他口中的瘋女人又一次發作,搶過牛奶喝了幾口後,繼續死死拉住美滿的衣角,繼續哭鬧,“美滿,我們是朋友對吧,你認識謝穆堂比較久,老實告訴我,他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說我要是今天不來這邊,是不是就永遠被蒙在鼓裏了?吼,你知不知道他多過分啊,都被我逮了個正著了,怎麽也該解釋下吧,竟然隻丟下一句‘我有急事,改天再解釋’,就……就、就拉著那個狐狸精走了,走了耶!”
  “……”美滿繼續沉默。她在考慮是不是該把話說穿了,可是小愛現在已經很糟糕了,說出來會不會更打擊人?
  “唔……你們說,等他來解釋的時候,我要不要聽啊?搞不好,他真的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呢?不是說再花心的男人,也會動真情的嗎?”
  林愛忽然拋出的這一連串問題,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美滿的痛處。有那麽一刹那,她覺得就像是看見了以前的自己,愛情是個很磨人的東西,每個小細節哪怕是對方稍有差池怠慢都會介意,可偏偏到頭來又什麽都忍不住去原諒。總以為對於那個爛男人來說她是特別的,壯誌雄心地以為可以改變他。到頭來,被徹底改造的人反而成了她。
  “笨死了!你難道沒聽說過‘人以群分’嗎?虧我還以為你比我精明呢。謝穆堂是賈天夏的死黨啊,什麽叫死黨你懂不懂,就是有女人一起把,要劈腿一起瞞。這種男人你怎麽能愛嘛,搞不好隨時都會出現個陌生女人抱著孩子登門造訪。”越想越氣,美滿抑製不住衝動,情緒比小愛還亢奮。
  “你吼那麽大聲作死啊!”被嚇到的林愛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你還不是擺著好好的淩嘉康不要,繞了那麽大一圈千挑萬選還是賈天夏。”
  “噗。”女人的事,淩嘉康本不想去參與,然而,林愛這話太一針見血了,他有必要反駁申明下,“我沒有追過她。”
  相較之下,美滿被堵得語塞,想到今晚差點就再跳一次火坑,不禁有些後怕,衝動果然會害死人。可是,她真的有權利去千挑萬選嗎?眼神黯了黯,她嘟嘴咕噥:“我們情況不同啊,那人家不是都說離過婚的女人就打折了嘛,我現在是打折貨啊。你不一樣,清清白白的當然要慎重選擇,眼睛要放亮哇,最好是打著探照燈去找。”
  “丁美滿,你什麽朝代穿越來的啊?”她忍不住驚呼。還打折貨呢?都什麽年代了,誰還有這種迂腐的想法。
  “我又沒說要和他在一起,你做什麽要扯到我身上啦,現在失戀的人是你好不好?”說這話的時候,美滿還是掩不住有點心虛。如果小愛不是失戀的太是時候,搞不好她就已經做了傻事了。
  “對哦,我失戀了,嗚嗚哇……失戀了呀,明天要怎麽過啊。”事實證明,不管是極具事業心的女強人也好、講起戀愛經來一套套的理性女人也好,一生總逃不過為愛盲一次。就算是曾嚷著沒有誰離了誰會活不下去的林愛,也同樣無法幸免,隻好求助於看起來像是過來人的美滿,“你剛離開賈天夏的時候在想什麽?”
  到底是誰說小愛是瘋女人的?淩嘉康深刻覺得,她分明是喝醉的時候比較精彩。不僅字字珠璣,就連問出來的問題都那麽有氣質。
  “在想一個人怎麽換燈泡。”美滿回答得很幹脆,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買個梯子就能解決這個問題了。
  “呃……那然後呢?”沒有要到有用的答案,她毫不氣餒,再接再厲。
  “怎麽買醬油,生抽和老抽到底有什麽區別。”
  “……哦,我們的情況果然不同,啊啊啊啊啊,我明天要怎麽過啊。”小愛放棄了,智商不在一個層次上的兩個人,怎麽同日而語。
  “先把她送回去。”揉了揉有點發痛的太陽穴,淩嘉康看向一旁小愛的助理,特地又叮嚀了句,“小心記者。”
  “嗯。”
  “等、等一下。”想到太早回家還要麵對賈天夏,又怕自己會衝動,她索性攔住那位助理,“交給我交給我,我來送她回家。”
  “用你的自行車送?”淩嘉康沒好氣地問。
  “……”她今天沒有騎自行車呀!
  “你還怕她的助理照顧不好她?”
  “……”
  他隻差沒直接說,人家是專業的,你呢?
  再次被堵得一窒,美滿也隻好看著助理小心翼翼地領著小愛離開。
  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們家老大需要獨處時間,先把瘋狂狀態的小愛弄走,接下來就該輪到他們識相地離開。於是,等到美滿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先前熱熱鬧鬧的卡座裏,頓時隻剩下她和淩嘉康。她忽然發現以前他們之間那種熟稔自然的氣氛似乎不見了,是太久沒見的緣故嗎?
  “過來。”尷尬總是無可避免的,但淩嘉康一點都不想從此就跟她這麽僵持著,索性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個,你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都不說一聲……”這是個很蹩腳的開場白。
  “剛回來,坐過來,隔那麽遠說話很累。”他耐著性子,又重複了一遍。
  說了幾句後,美滿也沒有了先前的尷尬,索性起身移到他旁邊。
  “最近很忙?”他率先表現出客套和見外。特意親自趕去國外處理事情,無非就是想要離她遠些,試圖把對她的感覺收斂住,隱約已經有了些成效,他不想前功盡棄。
  “唔,還好吧。”美滿沒有多心,把這當做朋友間的尋常問候。
  結果,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他以為控製住的情緒又一次蠢蠢欲動了,“還好?還好你就不知道主動打通電話問候我下?”
  “欸?”這個她倒還真是沒想到耶。
  算了,這個話題沒有必要聊下去,給自己找氣受,“賈天夏說的是真的嗎?”
  “誰知道他啊,至少我沒有答應。”丁美滿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展現聰明,比如淩嘉康話剛說完,她就能敏感地意識到是在問關於複婚的事。
  偏偏那種極力否認的語氣,隻給人帶來欲蓋彌彰的滋味。淩嘉康沉了沉氣,告訴自己不要太過在意,對她也無非就是有些好感,見不到也未必會太過想念。嗯,就是這樣,即便和她在一起心跳近乎失常,呼吸也跟著□,那也是因為夜店的氣氛太蜇人,“走吧,出去逛逛。”
  “咦?去哪逛?”
  “哪來那麽多問題,走了。”各種症狀齊齊表明,他該離她遠些,越遠越好。

  第二十六章
  賈天夏的眼睛在冒血!
  事實教導了他,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是最不能相信的——枕邊承諾和偶像劇。
  都說女人在一起聊得話題無非就是衣服、鞋子和男人,關於男人的部分大多數是抱怨,所以不要去打擾免得找氣受。他遵守了並引以為戒,誰想會淪落到這個下場?像個怨夫似的,加完班累到隻剩一口氣還要獨守空房,手機號碼撥到爛一概無人接聽,提心吊膽的三不五時跑去窗口看……
  結果,偏巧撞見她被淩嘉康送回家!下了車還不給他快點死上來,非要上演一番依依不舍。
  房門被打開,他冷著臉看她不敢開燈,寧願在黑暗裏躡手躡腳地前行,火禁不住竄得更猛,“舍得回來了?”
  透著陰霾的聲音無預警地響起,美滿嚇得往後縮了縮,順手撥開客廳的燈,等到房間裏常量後,她才定了定。看向沙發上冷著臉的賈天夏,狐疑地蹙眉,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驟然就變了,活像是上門來討債的。
  “你沒跟我說過淩嘉康也會在。”哪怕隻是提一句,他就絕不會傻到去給別人製造機會。
  “我也不知道他會突然回來啊。”美滿累得實在擠不出力氣做多餘的解釋。
  “聊了些什麽?”他深吸了口氣,繞開那些既定事實,問些有用的信息。
  “沒什麽……”實在不是她不想說,而是連她自己都搞不懂淩嘉康到底想做什麽。大半夜的一句話都不說,就帶著她遊車河,最後罵了句髒話,就火速狂飆把她丟回了家。
  “沒什麽?”天夏的聲音抑製不住的上揚,她用這種活像剛經曆了一場激情提不出任何力氣的語氣跟他說沒什麽?以為他的智商和她一樣嗎?當捕捉到她閃躲的眼神後,他撇嘴涼笑,“丁美滿,沒這個能耐就別學人家左右逢源。”
  “你!你早晚嘴裏會長滿毒瘡!毒死你!”他就非要講話含滿毒嗎?看不出她很累很煩,隻想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要去想,更不想跟他吵架嗎?
  “你就算想要跟他雙宿雙飛,也沒必要先把我咒死。”
  “哈?雙宿雙飛……”這話像荊棘,刺到了美滿。她要是真可以活得那麽通暢,至於折騰到現在嗎?又想到了小愛今晚的慘狀,她忍不住連帶把謝穆堂的帳也一起算在了他身上,“你現在才來跟我計較這些,會不會太晚了?賈天夏,你早幹嘛去了?別擺出一副情聖的樣子,女人全都活該倒黴是不是,隨你們在外邊怎麽玩,我們就該沒有怨言待在原地傻等?神經病!”
  “我到底是玩了什麽,你是有捉奸在床過,還有親眼見過我把哪個女人帶回來?你就寧願信那些八卦雜誌也不願意信我?”莫名其妙讓他背負這些罪責,至少也得來個鐵證如山吧。
  “呸!你怎麽就有臉說這種話,全世界那麽多製作人,那麽多企業家第二代,那些八卦雜誌是跟你有仇還是怎樣,為什麽就偏偏揪著你不放。”
  “那現在他們是跟你有仇嗎?為什麽就天天揪著你跟淩嘉康那點破事不放。”
  “哪裏破了,怎麽也比你那些夜夜情有價值。如果不是淩嘉康,我早不知道去閻王到報道幾回了,搞不好還能剛巧趕上當你女兒。”
  吵架的時候,永遠別指望對方能說出好話,就好比現在的賈天夏,一旦怒火攻心,早就把洗心革麵的決心拋之腦後,“他那麽好,你還死回來做什麽?要不要我現在就送你去找他。”
  “……”她被堵得語塞。這話問得太好了,她到底是死回來做什麽,明知可能會遇見,明知自己未必真能放得下,她還偏要貼著折磨蹭。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她就是低智商,“麻煩請你說些符合你身份的話!”
  無力在把這種無止境的爭吵演繹下去,丟下負氣的話後,美滿就打算回房甩門。
  “死回來。”某人偏是在這時候冷靜了。
  “……”
  然而丁美滿是打定了主意打算回房的時候,門鈴聲忽然響起,賈天夏不悅地掃了眼,認定多半是那個陰魂不散的皮條客。轉身就捧著空蕩蕩的咖啡杯往廚房走,擺明了不想去搭理。
  可美滿沒辦法那麽灑脫,擾人的鈴聲活像在催命一樣,持續不斷。
  她認命地跑去門邊,透過防盜門的欄杆縫隙看了出去,印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女人的臉。她確定自己沒見過,也不認識,然而依照那個算得上上乘的長相來說,美滿很快就猜出對方的身份——某人的風流債,傳說中要她去擋的爛桃花!
  “找賈天夏?”美滿沒有開門的意思,隔著緊閉的防盜門,很風塵味地抖著腿,搶先替對方說出來意。
  “嗯,請問他在嗎?”門外的女人笑得很婉約,一舉一止都透著知書達理的味道。
  “哦,你跟他什麽關係啊?”腿繼續抖,丁美滿發揮出所有模仿潛力,仔細回憶著傳說中的小太妹應該是什麽樣的,惟妙惟肖地演得很歡樂。
  “呃,我有些事想找他,本來約好明天早上……”
  “哪來那麽多屁話啊,女朋友還是未婚妻啊?”很好,居然還是約好的?啐,他到底是有什麽資格來質疑她。美滿歪撇著嘴嗤了聲,滿臉痞味地打斷了她的話。
  “……”溫柔美女被這腔勢嚇到了,原以為來開門的不過是個鍾點工,可是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彪悍的鍾點工。
  “別給我裝傻啊,你跟他很熟吧,最好給我老實點把賈天夏的聯係方式吐出來。老娘在這地方蹲守三天了,連個廁所都不敢上,就算他得了艾滋也沒理由欠錢不還啊,他媽的當我們高利貸是好欺負的啊。改天讓我逮到他非把分屍了不可,還有你,姿色不錯,我們老大一定喜歡……”說著,她又蹦回去,從沙發縫隙裏掏出手機,撥通12121後又折回到了門邊,“喂啊,給我找幾個兄弟上來啊,賈天夏的未婚妻送上門了,把她帶回去糟蹋下,不怕那個艾滋病不死出來……對啊,老娘放火放到一半,汽油還沒灑均勻,走不開嘛,她就在艾滋病家門口啊……別廢話了,快點!那妞逃了……”
  那速度讓美滿瞠目結舌,簡直就是正直的變態、野蠻的文靜啊!
  “明天晴轉多雲,最低氣溫12°最高氣溫17°……”手機裏完全不受人間紛擾影響的聲音刻板地讀著天氣預報。
  丁美滿斜眼看著那個女人消失在樓梯間,憤憤地關上門,哼了兩聲。
  一轉身,目光就對上了廚房門口憋著笑的賈天夏,別過頭,她不悅地低咒,“麻煩你別把這種不幹不淨的女人引到我家來!”
  ——砰。
  重重的關門聲將一切劃下句點。賈天夏愣了半晌,以為她的行為舉止已經清晰表明了她的在乎,結果她照舊還是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他按罪名。煩躁地扯開領帶,他試圖想要把那扇門板瞪穿,卻注定徒勞。麻煩能不能給他個機會,至少讓他講一句……那隻不過是個新來的同事!!
  隱隱的,他又有些明白了美滿的憤怒出於什麽,這世間最酸的滋味不是捧著醋幹喝,而是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
  賈天夏和丁美滿正式步入冷戰階段,是誰說過,會吵架至少證明還有激情在的?美滿不知道激情到底是什麽東西,隻知道她還保留著理智,沒有衝動地直接把賈天夏的行李打包丟出門,是還會心軟,又或忙到沒有心思顧忌這些?她不想去理清,也的確沒有空去理清。
  才一大早,丁美滿的辦公室裏就亂成一團。
  八點多,昨晚的收視記錄還沒出來,關於她第一次親手製作的節目到底反響如何,還不得而知,倒是有份看起來像是禮物的東西已經擺在了她的辦公桌上。
  卡迪亞的手環。丁美滿支著頭,食指挑起那根手環翻來覆去的打量,款式很精致,是很喜歡沒錯啦,但是平白無故的禮物她沒有理由收啊。
  正在困惑,手機響了,美滿看了眼屏幕,顯示著“淩嘉康”三個字,就算她再笨也能猜到答案了,“喂,是你送的哦?”
  “嗯。”那邊,隻有淡淡地輕應。
  “又不是我生日,也不是你生日,做什麽突然送禮物給我,我不要啦。”雖然她現在的確很拮據,基本沒有閑錢去買這些可有可無的東西,但也不代表可以無功受祿啊。
  “不是禮物,年底尾牙的時候,是你自己看上我家藝人手上那款,給我錢讓我買。可惜那款絕版了,所以幫你挑了個新的款式,你要不喜歡可以還給我,不過錢不退。”淩嘉康說得很平靜,卻字字切中美滿的要害。
  “喜歡!”自己的錢啊,她憑什麽還矯情,做人沒理由有誌氣到這個地步。
  “嗬嗬,我猜也是。”電話裏傳來他低低的笑聲,仿佛一切毫無懸念的意料之中,“今晚有空嗎?”
  “什麽事?”
  “一起吃飯,晚點有個首映禮,想讓你一起,順便帶你認識些人,應該對你的工作有幫助。”感覺得到她在猶豫,淩嘉康又適時地補充了句。
  “你沒必要這樣幫我的……”
  “是不是朋友之間就不能互相幫忙了?還是說,以後如果我的藝人需要去你的節目打歌之類,我需要開口求你?”
  人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丁美滿基本已經被拱到半空騎虎難下,明知道他的藝人壓根不稀罕她這種還沒什麽名聲的小節目,可是她還有什麽理由可以拿出來拒絕?何況,以她現在的狀況看來,壓根也就沒得挑,有人願意伸出援手,她恨不得照單全收。
  “那就這樣,到時候餐廳見。”
  美滿歪過頭鼓著腮,無奈地瞪著手機,已經習慣到連火都發不出了。他到底是有多忙,以至於每次都這樣沒有鋪墊地掛電話?
  “先生,你別亂闖啊,等我去幫你問一下,丁小姐現在好忙……”
  還沒等丁美滿把手機丟開,辦公室外就傳來了她家小助理無力無奈無助的聲音。隨後,她的辦公室門被很不禮貌地一腳踹開,無辜的門還在試圖掙紮來回輕晃,立在門外的男人雙手斜插在褲兜裏,臉色鐵青,微眯著的瞳像是恨不得直接把丁美滿焚了,連殺人火化的過程都能省略。
  “林愛呢?”他跨越掉那些問好寒暄的過程,開門見山地表明來意。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她媽。”美滿衝著他身後的助理打了個手勢,示意她退下,犯衝的口氣徹底把她出賣了。很明顯,如果不是知道太多,她不至於對謝穆堂那麽不客氣。
  “那要不要我提醒你,就在前天晚上,你還和她在一起,而之後她就失蹤了。”人走幹淨了,謝穆堂勾腳把門踢上,不想把這種事鬧得整個電視台皆知。
  “我都說了,我又不是她媽,有什麽資格管她去哪。你不是很忙嗎?忙到連跟她解釋的時間都沒有,那還管她做什麽。”丁美滿搞不懂,像她這種連自己感情都處理不好的人,為什麽還要被逼著插手去搭理別人的感情。
  “丁美滿,你是思維神經崩斷了對不對?胳膊肘怎麽就勁往外拐。我要不是為了你和天夏,犯得著嗎?”如果不是考慮到眼前的女人是“朋友妻”,他真想把她給掐死。
  “賈天夏?”看吧,男人所謂的死黨就是這樣,但凡有什麽事,往同穿一條褲子的兄弟身上推準沒錯。
  “昨晚那個女人是莫薔!我不想多說,自己回去問你老公。”謝穆堂用行動充分反駁了美滿的論斷,男人的友情不單單隻是互背黑鍋,更多時候是義氣至上。天夏還沒交代清楚的事,他沒資格去插嘴,畢竟感情的事除了當事人,誰都判斷不了,“把淩嘉康電話給我。”
  “做、做什麽?”不會打算單挑拚輸贏吧,他的情敵不是淩嘉康吧,人家不過是個無辜的經紀人哇。
  “追、老、婆!”言簡意賅的回答,表明了他耐心早就用完了。等丁美滿自己招供顯然是不可能了,謝穆堂幹脆自己動手去搶手機,就算涉及到隱私,也阻擋不了他把自己女人綁回來的步伐。
  他像一陣風般地殺來,又像一陣風般地消失……隻留下丁美滿木訥地回不過神,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就連大清早的想偷個閑啃個蛋餅都沒機會,餘下的空閑時間她隻能反複咀嚼謝穆堂留下的話——“回去問你老公”。問什麽?難道是賈天夏留下的風流債,他隻是無辜幫朋友收拾殘局的?
  可是很快丁美滿就完全沒經曆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了,因為她的辦公室又迎來了一個極品,此人不是別人,就是她避之不及的賈旺寶!

  第二十七章
  賈天夏很忙,他的忙全都拜丁美滿所賜,結合之前一係列的頻繁出鏡率導致她的節目一經推出,收視就異軍突起,逼得他家電視台扔出重重壓力,連追老婆的時間都嚴厲剝奪。
  即使如此,按兵不動、任由冷戰發酵成解不開的誤會,仍然不符合他的個性。勇敢總結以往經驗,不怕困難,再戰江湖,這才是應該發揚光大的競技精神。所以,與其花時間來等待她消氣,不如主動出擊。組織也教導過,當我方勝算還是未知數的時候,最好是使用迂回戰術,不求速戰速決、但求最終勝利。
  於是,賈旺寶登場了。
  從謝穆堂離開後,丁美滿的身邊時時刻刻圍繞著那個小鬼的身影。無病呻吟,做出一副西施捧心狀,好像全世界最慘的就是他,怨天怨地地啜泣,“嗚……我失戀了呀,失戀好慘呀……”
  剛開始,丁美滿善心大發,苦口婆心地安慰,還讓助理去買了一堆“戀愛聖經”手把手地教他讀。結果證明,人家年紀雖小,記性很好,隻看了五分鍾就能倒背如流?
  放屁吧!就賈旺寶那副模樣,估計市麵所有教人怎麽泡妞的書,他都看到想吐了,還學人家失戀?開什麽玩笑,他分明很好!春風得意、愛情滋潤!恐怕隻不過是跟他家天夏侄子一樣,女人多到照顧不過來。不過就那麽兩隻小腳丫,偏要踩個十多條船,不小心弄翻兩隻算什麽?
  可就算被丁美滿識破了,賈旺寶仍是趕也趕不走,照舊睜著眼睛說瞎話,時不時像背唐詩似的念叨上兩句:“哎,為伊消得人憔悴啊人憔悴……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奈何明月不要我!”
  “給我死一邊去!”丁美滿耐心盡失,恨不得能把他挫骨揚灰。
  “美滿啊,明月不要我。”死不要臉的小鬼繼續抽泣。至於明月到底誰,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賈旺寶,我約了人,你能不能去玩點跟你同齡人差不多的東西?那邊有個兒童樂園,麻煩你去裏麵待著好不好?那裏滑梯很滑,搞不好滑著滑著,你的第N春就來了。”人家八歲大的孩子都為拚音煩躁、為加減法抽搐,為什麽這個小鬼就偏偏要那麽另類!
  她在打發幼稚園裏吵著要媽媽的小鬼嗎?賈旺寶不爽地挑了挑眉,他家天夏侄子真是遜斃了,本來好好一個見到賈家人就畏手畏腳的五好女青年,現在徹底被養叼了。脾氣像雨後春筍般地冒出來,竟然還懂得大小聲吼人。可是沒辦法,都說吃人嘴軟,賈天夏請他吃了那麽久的宵夜,還幫著他追女孩,總是要報答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失戀,就是失戀,要明月,就要明月……”顧不得這是在公共場所,反正小孩子哪怕直接撩起褲子秀凶器,跟蠟筆小新一樣見人就跳“大象舞”,也不過是博來眾人一笑。賈旺寶跳下椅子,整個人往地上一橫,蹬腿、揮手、扭身體,像丁美滿說的那樣玩些和他同齡人一樣的把戲——耍賴!
  “……”美滿的涵養處在崩潰邊緣,頂著滿額的冷汗,硬生生地別開頭。邊感受餐廳裏一道道打量目光,邊咬牙切齒地掏出手機,那邊才接通,沒等對方開口,她直接吼開了,“你在哪裏?”
  “開會,怎麽了?”
  “不準開!給我立刻到我們常去的那家餐廳,把你家十四叔給我弄走!”
  “……”那邊沉默了許久,美滿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總覺得賈天夏在憋笑,片刻後,他才終於擠出一聲單音,“嗯。”
  幾乎是同時,賈旺寶的哭鬧聲戛然而止。
  美滿好奇地擰了擰眉,側眸掃向他,一雙白色的悠閑板鞋躍然跳入她的瞳間,鞋子的主人鎮定地跨過賈旺寶,愜意地在美滿對麵的沙發座坐下,細致的薄唇揚了揚,目光直接掠過美滿停留在了賈旺寶身上,“這小鬼是誰?”
  原本還打算在淩嘉康出現前把旺寶給弄走,現在看來已經晚了。她糾結地撫了撫緊皺的眉心,關係太複雜,隻好選擇用最簡單的方式概括給淩嘉康聽,“我十四叔。”
  “叫什麽?”他堆起自以為親和的笑臉,掐了掐賈旺寶的臉頰。
  雖然對方是他家天夏侄子的敵人,但賈旺寶還不至於盲目通殺,很配合地裝天真、賣可愛,“叔叔好,我叫賈旺寶,我要吃叉燒飯。”
  他很刻意地加重了“賈”字,滿意地看著淩嘉康突然冷下來的臉色。
  “賈?你的十四叔?你怎麽不幹脆也給自己冠上夫姓?”
  “……太難聽了。”賈丁美滿?拜托,實在難聽到一定程度了,也太有質感了吧。
  太難聽了?她還真的有這麽想過?!淩嘉康差一點就丟開理智,積壓了多日的怒氣在心裏揪成一團,偏偏仍是沒能衝破牙關,認命地吞了回去。
  他可以不去計較很多事,從她自說自話回國的那天起,他就已經預料到了現在這個混亂的下場,怨不得誰,是他無聊,非要去計較那些可有可無的尊嚴,固執地不願意在她還沒忘記賈天夏的時候硬是把自己貼上去當替代品。還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相信一年多的朝夕相處,足夠讓那個主動抽身退離的賈天夏一敗塗地。結果證明,是他太自負。
  “咦?”美滿企圖想用東張西望來化解尷尬,眼波一轉,卻對上了淩嘉康的手腕。她很確定那裏以前很幹淨,沒有任何飾品,可是現在卻多了竄手環,“卡迪亞!情侶手環?”
  她很相信自己的記憶能力,這的確和她那竄是情侶係列的沒錯。
  “有什麽問題嗎?你如果不想惹麻煩,大可以把那竄手環扔了、賣了、送了,隨你。”他承認得很坦然,絲毫都不覺得用些小手段追女人有什麽錯,如果一定要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也可以,“何況增加曝光率是好事,對你的節目百利無害。”
  “淩嘉康,你心機好重!”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是不是每做一件事都必須帶有目的性,“我不想再被記者逮著事亂寫。”
  局麵已經更亂了,她完全沒興趣再添油加醋做成一桌滿漢全席供人賞析品嚐。
  “和賈天夏扯上關係就可以,和我就不行?”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吧。
  淩嘉康眸一沉,顯然所有耐心和涵養都已經到了極致,“丁美滿,我不是別人,是寸步不離守了你一年的男人。你以為我是耶穌?可以不求回報普度眾生?你可以不接受我幫你,但至少給我把理由講明白。撇開公事,是不是為了不讓你的前夫誤會,我們連私交都該斷得一清二楚?”
  “我家天夏侄子守了她二十多年,都沒見像你喊得那麽大聲的。”
  賈旺寶絕對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潛力。還不夠亂?不足以逼淩嘉康撂狠話?沒關係,他可以再推波助瀾一下。
  “那就滾回去賈天夏身邊去。”有個成語叫關心則亂,縱然是再有心機的人,仍舊會有經不起激的時候。哪怕拋出刺激源的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鬼,但還是狠狠踩上了淩嘉康的軟肋。
  丟下話,起身,他企圖想要離開。
  “你別走,我走!到底有什麽資格吼得那麽理直氣壯啊。”丁美滿突然出聲。她搞不懂了,怎麽就活得那麽窩囊,不管是誰都可以跳到她的頭頂上肆意倒騰,就他們會耍個性嗎?她也是有棱角的,“我是吃你用你的還是怎樣?給你煮飯、給你整理房間、住你家還交了房租、還得幫你處理各種想要分手的女人,不僅如此就連你工作上的事都要幫忙。你以為我是觀音,莫名其妙跑來救苦救難?朋友之間有你這樣計算的嗎……”
  “你愛待在誰身邊就滾去待著,我現在沒興趣陪你玩這種男女純友誼的遊戲了。”裝傻?他都已經把話挑的那麽明了,難道她還會聽不明白,以為他當真能不含雜質的把她當朋友看待?!
  “滾就滾!”即便丁美滿反應遲鈍、思維滯後,但話說到這個地步,她能感覺到淩嘉康的言下之意,隻是她不願意把最後一層紙捅破。就算是這樣,總有權利呐喊一下吧,是他從未給過任何信息,甚至就差沒直說“你別想太多,我女人很多,怎麽也不會看上你,乖乖地守本分做朋友就好”。
  男人是不是都那麽不可理喻,自己招花惹草後,總還可以理直氣壯地把責任推開女人,說她不懂珍惜、說她沒心沒肺,那請問又有誰真正關心過她的心肺到底在想什麽?
  滾他個球,都是神經病!
  賈天夏的車剛停下,正搖下車窗,尋找停車位,就瞧見有個女人牽著個一看就不是她能生的出的美色小正太,氣勢洶洶地從餐廳裏衝出來。
  即使隔著距離,仍能感覺到她身上彌漫出來的騰騰殺氣。基本上,這是他家女人沒錯。
  他按了幾下喇叭,用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聞聲,丁美滿抬眸,迅速衝向賈天夏的車。開門、坐穩、用力關門,一氣嗬成,“開車!”
  被當做車夫應該沒有幾個男人會爽,即使是已經努力想要把脾氣掩藏起來的賈天夏。他轉身看了眼鑽進後座的賈旺寶,用眼神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很識人臉色的賈旺寶偷偷睨著美滿,用嘴型無聲地擠出“淩嘉康”三個字。
  就像是咒語般,會意後的賈天夏立刻聽話地踩下油門,比起搞明白事情原委,當務之急是帶她離開。並且他堅持認為這不是認輸服軟地逃,隻是審時度勢。正確的策略就應該像他現在這樣,等到確認遠離敵人觸手可及的範圍後,再扮演貼心好男人,“被誰欺負了?”
  “他讓我滾回你身邊,滾他個球。他以為他是誰啊,到底有什麽權利左右我的思想,讓我滾就要滾?”快要憋死的美滿以為自己終於找到了傾聽者,一股腦地把所有怨氣全都倒出來。
  “嗯,他是誰?”裝傻是一定要的。
  “淩嘉康!”
  “那你要不要滾回來呢?”很難得,賈天夏覺得他那位情敵偶爾也有講話中聽的時候,雖然那個“滾”字用得太生硬了些。
  “都說了他以為他是誰啊,陪了我一年就很拽是不是,那一年也不是隻有他在付出啊?搞得好像為我清心寡欲一樣,他也有三頭兩天地換女人啊,每次換都還非得帶到我麵前show一下,還要問我意見,我又不是他媽!”
  “皮條客嘛,女人多很正常。”之前不就是隔三差五地堅持想要給他拉皮條嗎?每次都打著想推銷自家藝人上節目的名號,結果每次他赴約都會“巧合”地被八卦記者拍到,然後每期和他有關的八卦雜誌又會很“巧合”地讓美滿看到。
  他也很早就想吼一句了——滾他個球,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淩嘉康不去做皮條客實在可惜!
  “那我又不是天生犯賤,被你一個人折磨就夠了,有什麽道理再換個人繼續被折磨。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哇?我有什麽理由要為他保持一顆炙熱的心,等到他發現我的好為止。那憑什麽他對我有感覺了,我就一定要立刻給他回應?莫名其妙,我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意願啊。”
  ——被你一個人折磨就夠了。
  嘖嘖,這話聽著還挺讓人舒心的。以至於,他可以選擇性地忽略掉那些不夠中聽的話。
  “再說了,我拒絕幫助是不是也有錯了?我知道他淩嘉康無所不能,可我不甘心做菟絲花。你以前就什麽都讓放任我自己去做,雖然我有些做得不夠好,可是會慢慢改進的嘛,那樣才會比較和諧……”
  賈天夏猛地一個急刹車,突然而至的衝力打斷了丁美滿的滔滔不絕。忘了係安全帶的她眼看就要跟擋風玻璃親密接觸,有雙手及時地把她拉回,微涼的唇溫代替擋風玻璃覆住了她的嘴。
  “這樣才比較和諧。乖,張嘴……”被性感粉飾徹底的嗓音從賈天夏的嘴邊鑽出。
  濃濃的誘惑意味緊扣住丁美滿鬆散飄忽的神經,熟悉的唇舌讓她有些懵,就連他舌尖竄入後的挑逗順序,都能輕而易舉地踏住她的崩潰點。她的回應,幾乎是出自本能,像被蠱惑住一樣,自然地覺得一切就是那麽順理成章。
  她的乖順,讓天夏溢出一聲滿意的輕哼。他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能迅速堵住她的嘴,總之那張嘴裏飄出話越來越刺耳。有必要把他當做姐妹淘,敞開心扉大吐苦水嗎,難道還指望他給出建議?雖然他很確定,丁美滿對皮條客絕對不止朋友而已,曾經依賴後衍生出來的感情很可怕,但他絲毫都不想去讓她搞明白這種介於友情和愛情之間微妙感覺。
  “哎喲……”處處都很懂事的賈旺寶,這一次卻很不識相地跑出來破壞氣氛。
  不能怪他這聲痛吟丟的不是時候,實在是因為他家天夏侄子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急刹車,害他整個從後座滾下去,誰知道抬頭就會撞上那麽少兒不宜的一幕。這對天天假裝失戀的人來說,也太打擊了吧。
  就是這聲輕得幾乎可以忽略的聲音,喚回了美滿的神。抬手慌亂地掙開天夏後,她紅著臉,尷尬地轉過頭,天真地以為這樣就能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不覺得淩嘉康在你嘴裏出現的頻率太高了嗎?是太久沒嚐過我的滋味了,要不要幫你回憶得更徹底些?”可惜天夏沒打算就這麽放過她。
  “不、不用了……”她的臉愈加燒燙了,就連耳廓都跟著漲紅。
  “別拿我當標準去衡量別人,想要找個像我的人,還不如直接來找我。至於皮條客,讓他鑽回他媽肚子裏再投胎一次,看能不能修來和你青梅竹馬的福氣。”邊說,他邊順手幫美滿扣好安全帶,總算想起後麵還坐著個賈旺寶,“十四叔,告訴她,這種處處喜歡拿前夫當範本去跟其他男人比較的行為,代表了什麽。”
  “舊情難忘!”十四叔擺好造型,深沉地望著窗外,悠揚地唱了起來,“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這夢靨般的歌聲就此以揮也揮不去的姿態緊緊纏住丁美滿,一路相隨……

  第二十八章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該做的事也都已經做了,看起來就連情敵都失去耐心主動退出了。賈天夏自信地以為這場抗戰就快到頭了,解放之日就在不遠處揮手。可他忘了,丁美滿從來就是個做事沒有章法可循的人。
  一回家,她就衝進書房,反鎖房門,不管天夏怎麽敲,都沒有任何回應。
  起初,房間裏動靜很大,他甚至懷疑美滿之前是不是擺了個桃花陣,現在桃花有了,於是需要偷偷閉門換陣。就算這樣,她也沒必要把桃花陣擺在他暫住的房間裏吧?
  記不清隔了多久,房裏總算靜了下來。
  一盞昏黃的台燈靜靜在角落裏散發著光暈,美滿蜷縮在一旁,麵前是一隻很大的木漆箱子,上麵積滿了灰塵,從嚴重褪色的情況看來箱子已經有些年代了。
  她抱著薯片,邊吃邊翻箱子,不亦樂乎。
  之前,她一直在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八個幾乎都被用到泛濫的字究竟是什麽意思?她有些不甘心這輩子就注定被這八個模模糊糊的字困死,如果孤注一擲、義無反顧地回頭,下場會不會很慘?下一次,如果傷了,再痛再難受,都成了咎由自取,她甚至都不知該去哪裏找止痛劑。
  直到她在賈天夏的房間裏找出這隻箱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撬開,看著裏麵那堆雜七雜八沒什麽價值的東西後,隱隱有些明白了。
  美滿依依不舍地放下薯片,撚起一大包五彩繽紛的彈珠打量,記不清這是幾歲生日時賈天夏送的了,總之他很細心地在每一顆彈珠上刻意了她的名字,雖然是在“丁美滿”三個字裏挑了個最簡單的“丁”刻。
  嚴重發繡的鐵皮奧特曼鉛筆盒……
  這個她記得,小學一年級的時候,賈天夏說:“你那個同桌很討厭,你如果可以永遠不和他說話,我就送你凹凸曼的鉛筆盒。”
  “誰稀罕那種好像全身被塗滿水銀的怪東西啊。”
  “你再敢跟他手牽手一起回家,我就把他全身塗滿水銀!”
  ……
  箱子裏還有無數現在看來很可笑的東西,會眨眼睛的娃娃、遙控汽車、大黃蜂風箏、一堆他們上課時偷偷傳的紙條……最上麵的那張內容很驚悚,可她很記憶猶新。
  ——賈天夏!出事了!我褲子上有好多血,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不掉,就是你完了,以後生不出孩子了。
  ——那怎麽辦啊!我嫁不掉了?
  ——我不嫌棄你。
  ——呸!我同桌說了,這叫月經!
  “噗!”再一次看,美滿還是忍不住噴笑,好失敗的生理衛生教育啊,她初潮的時候竟然還搞不懂那是什麽狀況。
  回味夠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東西整理好。這些記憶跟了她和賈天夏很多年,基本上都是他保存的,按照美滿丟三落四的個性,它們可能早就不見了。離婚的時候,他把這箱子一並帶走,說是要去學“黛玉焚稿”,把它們全燒了;住進她家的時候,她又看他把箱子帶回來了,理由是沒找到可以私自焚燒廢品又不犯法的地點。
  都是借口吧?其實這段感情他也並非那麽不在意。
  所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說到底,就像習慣了每天刷牙改不了、有了二十年多年的煙齡戒不掉。離開彼此後,他們都很難再去找那麽一個人,可以無所謂彼此不修邊幅、蓬頭垢麵的模樣;可以索性丟開始終分不清怎麽拿的刀叉,索性直接用手抓牛排吃;甚至可以若無其事地聊便秘尿頻這些煩惱。
  於是,不是如十四叔說的那樣舊情難忘,而是舊情難戒。
  丁美滿認栽了,無所謂甘不甘心,不過就是愛或不愛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她走出書房的時候,天夏正在廚房煮咖啡,濃鬱的咖啡香彌漫在整間屋子裏。美滿扁著嘴,躡手躡腳地靠近,看著他認真的背影愣了很久。曾幾何時,她以為廚房裏再也不會有他的身影了,結果證明地球是圓的,就算背道而馳還是又繞回了原點。
  “賈天夏,你還會丟下我一個人走嗎?”她伸手,從背後緊緊圈住他的窄腰,臉頰貼蹭在他的背上,質地舒適的線衫很薄,他的溫暖就這樣透出,滲進她的心扉。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天夏猝不及防,像是腦中有根弦被她嬌嗔嗓音撩斷。輕輕的、“砰”的一聲,全身僵硬。屏息許久,確認那雙摟在腰間的手並非幻覺,他才鬆了口氣,嘴角向上揚起,頰邊酒窩盛滿了甜蜜,“隻要你別再放手。”
  說著,他抬手拉過她,把她圈在身前,下顎蹭著她的頭頂,嗅著那陣忽隱忽現的淡淡發香。
  “放手的人是你吧!”美滿嘟著嘴,很不爽背下這不知珍惜的罪名。
  “離婚是你提的。”他努力幫助她回憶當時場景。
  “那你別答應啊,哄哄我不就好了,你做什麽那麽爽快啊?”她轉過身,同他拉開距離,堅持覺得這種原則性問題一定要據理力爭。
  “爽快?丁美滿,是哪一點讓你覺得我很爽快?因為我死撐了一個星期沒理會你,還是因為我們去辦離婚證的時候我故意不帶戶口本?”
  “那是誰上午才離的婚,下午就消失了?”
  “不消失幹嘛?留在民政局吃晚飯?你老實告訴我,智商到底多少……”
  “呸你的,你才智商未達標!你們家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是啊,認識你的人都跟我說過這句話。”
  “毒舌”的威力不容小覷,它可以讓兩個人在手牽手前進了一大步後,又迅速後退無數步,賈天夏的下場就證明了一切。他絕對屬於自作孽,絲毫都不值得同情,分明已經可以不用再像牛郎織女那樣,隔著一條銀河望啊望,眼看分房睡的日子就要告終。
  結果,當晚,他隻能再次獨守空閨,抱著枕頭躺在床上怨念……“我有罪,我嘴賤”。
  賈天夏和丁美滿吵了很久,戰場不斷變換,從廚房到客廳再到臥室;爭吵的內容也越來越多元化,從離婚究竟是誰提出的到誰的智商比較低下再到明天誰洗碗……
  可是不同於之前的爭吵,這一回美滿非但沒有覺得心情陰霾,甚至有絲塵埃落定修成正果的味道在彌漫。以至於,她打從一早跨入辦公室就神清氣爽,笑得合不攏嘴。
  偏偏天有不測風雲,老天似乎見不得她的生活太過安逸,台長一通電話召開緊急會議,劈頭就是一頓訓罵。
  “你到底在搞什麽?私人生活我不幹預,但是麻煩請不要影響工作!明天要錄好幾期節目啊,突然所有人通過都退了,連林愛的經紀公司都說要毀約,要怎麽錄?!”
  “退通告?所有人?包括小愛?”美滿沒心思顧忌會議室裏其他人投來的異樣目光,這消息太過震撼,她有理由不敢置信地大叫。
  分明都談得好好的啊,每一個都還是她親力親為去談的,怎麽可能在最後時刻統一變卦。
  “你自己看,今天不是愚人節!丁美滿,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明天的節目不準出任何岔子!真他媽沒見過像你那麽窩囊的製作人,如果搞不定,你可以回去吃自己的了,我的錢不是用來做慈善的!”
  美滿愣愣地看著台長丟來的一堆退通告的通知,即使他氣得跳腳,她都不懂得該怎麽應付這種場麵。做製作人會遇見很多突發狀況,這她知道,可是談好的通告像約好似的飛掉,這也太離奇了吧?台長還真是一點都沒說錯,她這個製作人當得太窩囊了。
  不管用什麽辦法,那也得有辦法啊!
  美滿最先想到的,就是打電話一一去詢問,還抱著那麽一絲僥幸心理,或者他們又會再一次一起變卦呢?可結果得到的答案全都大同小異,囊括下來就隻有一個原因——抱歉,我們不敢接。
  是什麽讓那些完全不算大牌的人,寧願賠錢,都不敢接她的通告?她是有詛咒還是怎樣啊?!
  直到美滿徹底氣餒,甚至想到了引咎辭職去逃避,突然收到封郵件。
  發件人不詳,也不知道郵件的目的是出於同情可憐還是幸災樂禍,總之給了她答案。
  ——教父你也敢惹?
  短短六個字,讓丁美滿忍住掀桌砸電腦的衝動,迅速陷入頹敗。
  好不容易拾回神後,她仍是不願意因為一通來曆不明的郵件就去質疑淩嘉康,她試著打電話給他詢問緣由,可接電話的始終是他助理,不論任何時段,回應給她的都是同一句敷衍:“老大好忙啊,美滿姐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吧,我幫你轉達。”
  最後,丁美滿忍無可忍,隻能衝著電話咆哮,“麻煩你轉告他去死!”
  凝聚著憤怒、無奈、失落的謾罵聲震耳欲聾,一直飄到了辦公室外,讓原本體貼想要為她送上一杯清火茶的小助理暗吞著口水,猶豫著是不是該在這種時候往槍口上撞。眯眼偷覷著靠坐在辦公椅上,眼神空洞的美滿,她抿著唇眨著大眼,還是小心翼翼地挨了上去,囁嚅低問,“美滿姐,真的是淩嘉康嗎?”
  “……不知道。”她忠於本能,不願意下定論,有找不到論點幫他反駁。
  “吼,虧我之前還一直幫他說話,太過分了。私人感情嘛,不帶把工作扯進去玩的呀,他是認定你沒他就會死是不是呀。不行不行,你不能那麽頹廢,要振奮,氣死他,讓他知道你的收視率不是靠他攀上去噠……”
  “你覺得會是他嗎?”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美滿著實覺得迷惘,就連平時關係談不上太深的助理都成了可以谘詢意見的人。
  “不然還能有誰啦,換做別人哪有那個能力連林愛都左右啊……”
  “小愛!”這個名字適時提點了美滿,她至少還能有人找,小愛或許會比她更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都說朋友之間是存有心有靈犀的,當美滿剛想抓起辦公室的電話時,手機響了。屏幕上所顯示的名字,讓她頓時鬆了口氣,總算擠出了今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你跟淩嘉康之間到底在搞什麽哇?他幹嘛非要說我現在不適合接任何工作,還逼著我去休假!”
  “……”當林愛劈頭就澆下這句話,丁美滿沒有辦法再去保持無條件的信任。
  “搞得好像有多體貼似的,說是給我時間去和謝穆堂把誤會捋順。我們是有多大的誤會需要那麽久的時間去捋啊,他分明就是在濫用職權嘛!悶騷死了,我早說了他想追你,憋了那麽久終於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他還真能忍,估計是把自己憋壞了……”
  電話裏小愛義憤填膺的聒噪叫罵聲始終在持續,美滿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聽。即使所有矛頭都對準了淩嘉康,她仍舊不覺得那會是個公私不分的男人。常聽說人性中有種劣根性叫“因愛生恨”,可她確信淩嘉康不是那種瘋狂的人,她更沒有那麽大的影響力。

  第二十九章
  國慶時節的都市夜,大概可以用火樹銀花不夜天來形容,重要路段大多被封鎖,剩下的毫無例外都處於擁堵狀態,所以在晚餐時分遊車河,算不算自虐?
  那賈天夏此刻就是在自虐,煩躁地點了根煙,他鎖眉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車流,轉眸,如隼般的眼瞳試圖想在來往的路人間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丟下需要盯著的直播節目不理,滿城的尋找一個女人,這行為著實有些可笑,可他現在一點都笑不出聲。
  在聽說她的所有通告同時被退後,賈天夏幾乎是第一時間趕到美滿的電視台,還是晚了。他高估了自己,以為她出了事,會第一個想到他。沒料到,她用了最極端的方法,躲起來,誰都不想見,包括他。
  好不容易擁堵的車流有了點動靜,他剛準備踩下油門,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天夏瞬間停下所有動作,幾乎是立刻接起。
  “喂,天夏哥嗎?”
  電話裏陌生中又透著些許的熟悉的聲音帶來的是失望,沉了沉氣,賈天夏盡量掩住不耐,問道:“嗯,什麽事?”
  “是我啊,你剛才不是拜托我幫忙找丁美滿嗎?找到了……”
  原來認識不少記者朋友,果然不是壞事。
  顧不得身後吵鬧的喇叭聲,賈天夏就是我自巍然不動,隻顧拿著筆記錄地址。
  夜店?他怎麽就沒想到,女人在心情過分鬱結的時候,也會衝動地跑去買醉發泄。
  每家夜店都會擁有那麽一片淨土,那就是洗手間。不管是外麵多吵多鬧多奢靡,這裏就是能盡情的讓人嘔吐發泄清醒。
  丁美滿臉色煞白,雙臂撐靠在洗手台上,水滴睡著她的臉部輪廓往下滑,她怔怔地眨眼,扁著嘴。以為喝醉是件很容易的事,沒想到再捏著鼻子強行灌了不少酒後,她隻覺得頭暈目眩想要吐;又以為這就是醉了,更沒想到等把胃裏翻攪的東西全都吐出來後,思緒反倒要比之前更加清晰。那些煩心的、不想去想的事,統統鑽了出來,時刻提醒著她再不想到辦法解決,明天就可以不用再去上班了,賺錢大計沒了著落、甚至連三餐溫飽從此都沒了著落……這日子要怎麽往下過啊!
  “要錢,我不想給;要名,我不屑給。所以,想清楚了嗎?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嗯……你就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講這些煞風景的話?”
  “煞風景嗎?這種事我不喜歡銀貨兩訖,純粹泄欲的一夜情,你不爽我也不爽。”
  “噗,難道你想要跟我談感情?”
  “不必了,談感情傷錢。你的手可以不要再繼續了嗎?各方麵我都滿足不了你。”
  “……中看不中用的,早說嘛,浪費老娘時間。”
  男女調情般的話語刺入她的耳膜,這種飽暖思□愈發讓美滿覺得諷刺,人比人怎麽就能差那麽多呢?她再次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用雙手接著水一遍又一遍地往臉上潑,天真以為會像電視裏演的那樣,潑著潑著腦中靈光一閃,妙計上了心頭。
  ——砰!
  可結果,她隻等來了一陣重重的關門聲,把她原本就雜亂的心緒擾得更像亂麻了。
  美滿分神撇了眼,隻瞧見有個女人氣急敗壞地從一旁的小隔間裏衝出來,嘴裏還不斷飄出謾罵聲,臉色難看至極。大概是注意到了美滿的窺視,她抬頭,惡狠狠地瞪了眼,趾高氣揚地跨出了洗手間。
  搞什麽啊?是嫌她還不夠倒黴嗎?連個莫名其妙的路人甲都能用眼神挑釁她。
  “把臉擦幹淨。”
  正在她回眸開始自怨自艾的時候,突然有雙握著紙巾的手橫到了美滿跟前,她垂眸看了眼,聲音的主人是個男人,他的手很修長骨節分明,小麥色的皮膚在白色紙巾的映襯下顯得很溫暖。沒有多想,她隻覺得是一道來自陌生人的關懷,微笑接過,道了聲謝。
  “聽說你在找我?”他再次開口,翕張出的唇風擦過她的脖子。
  事情的後續發展越來越不像是路人間的平凡邂逅,那個人忽然挨近她,以和她一致的姿勢雙手撐在她的手邊,緊貼著她的後背站著。美滿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像外頭吵鬧音樂的重低音聲一樣,一沉一收敲打在她的背脊上。是酒精後勁開始發揮作用了嗎?美滿忽然覺得暈暈的,臉頰無端地臊紅,猛地一抬眸,透過洗手台前的鏡子,視線撞上了身後的人。
  她下意識地倒抽了口涼氣,是淩嘉康。
  “嗯?”沒有等來她的回答,他壓低聲音挑逗地輕哼,沒有要鬆開她的意思,絲毫都不介意把這種好似情人間迫不及待躲來洗手間偷情的姿勢保持下去。
  “嗯。”美滿想要掙開,偏有尋不到退路,便強迫自己冷靜,配合地回答他,以為這樣淩嘉康就會放過她。
  “為了興師問罪嗎?”他墨瞳一轉,緊緊黏住鏡子中的女人,捕捉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慌亂、羞赧,直至聽到他這句話後的憤怒,看來她還真是完全沒有花了精力來了解他。不用等美滿回答,他就閉了閉眼,掩去不該有的失落,不想再被她影響,“已經給了定了罪,還奢望我能給你什麽解釋?”
  “除了你還有誰,這個圈子裏被稱作‘教父’的除了你還能有誰啊?”一想到那封郵件裏,目的不明的那一句“教父你也敢惹”,丁美滿就立刻氣勢高漲,仰頭挑眉,不畏強權地叫囂道。
  淩嘉康禁不住涼笑,顯然是有人給了她引導,才會讓她吐得出這種理直氣壯的語氣,“我為你做的還比不上別人一番說辭?”
  “那麻煩你告訴我,誰需要這樣拐彎抹角地來害你?”
  “賈天夏。”的確,除了那個男人,沒人會玩那麽幼稚的把戲。
  “沒人告訴過你不要在別人背後搬弄是非嗎?”這算是“陰魂不散”嗎?總之淩嘉康的話音剛散盡,被他光榮點到名的賈天夏就無預警地出現,斜靠在洗手間的門邊,拉扯著那條鬆垮擱在脖間的領帶,唇梢微挑,冷覷著麵前姿勢曖昧眼神淩亂的那兩個人。
  “嗬,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聞聲,淩嘉康旋身,收斂住片刻的錯愕,很快就拾回冷靜,輕笑反問。
  “那也是跟你學的。”當初若不是拜他所賜,丁美滿至於到現在還對他防備重重嗎?
  “哦?原來我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你學習的楷模。”
  天夏咬了咬牙,強忍住想賞他一拳的欲望,側眸瞄了眼正在失身的丁美滿,“聊完了嗎?”
  其實幹幹脆脆地打一架,所有帳一次性結算清,或許更舒暢些。可賈天夏還有理智,還記得這個女人很在意所謂的男人風度,這樣客客氣氣地問,算是把該死的風度表現夠了吧。她最好就識相點,乖乖地跑來他身邊,頭都不需要回地跟著他走。
  然而想要指望丁美滿識時務、聽話地給足他麵子,明顯是不太可能的。她非但像腳底生了根似的,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反倒是逼視著淩嘉康,“所有事都與你無關?你什麽都沒做過?”
  “……”望著那雙眼,淩嘉康覺得語塞。
  隻要他搖頭,堅決否認到底,她會信。可是他沒有,良久,都沒做出任何回應。
  沉默,其實才是最有殺傷力的回答。
  咬唇惡狠狠地瞪他,轉身,撞過他的肩,跨出廁所……除此之外,美滿不知道還能怎樣表現情緒。她也知道沒有什麽資格去責怪淩嘉康,可是心還是會覺得有點涼,涼到發燙。
  眼睜睜看著她跟著別人走,又一次,淩嘉康沒有挽留,多少還是放不下驕傲。憑什麽要一次次這樣放下身段去追?他沒那種與生俱來的奴性!
  如賈天夏先前所願,她的確頭也不回地跟著他走了。看起來他像是贏了,但為什麽總覺得像是兩敗俱傷?人待在他身邊又如何,她的心終究是飄了一年多,刻下了無數沒有他參與的回憶。
  賈天夏強迫自己不要去計較方才那一幕,她或許隻是需要時間,又或許隻是單純不想把身邊朋友想得太糟糕,再或許是對淩嘉康投入過太多信賴以至於會沒有防備、沒有推拒地任由他擁抱。他不想去細想那些信任背後代表了什麽,把所有心思都用來考慮女人不開心的時候會想做些什麽?
  逛街瘋狂購物?這不是丁美滿的個性。
  找個無人的山頭讓她歇斯底裏的大喊?她沒那麽多浪漫細胞。
  買一堆食物讓她化悲憤為食量吃個夠?以往的經曆告訴他這是個很爛的辦法,美滿絕對會毫無節製,輕則腹瀉嘔吐重則食物中毒。
  最後天夏把她帶到了大賣場。
  “你要買東西?”她眨著茫然的眼站在一邊,手指在蠢蠢欲動地往貨架上伸,卻還是維持著忍耐力好奇問他。
  “沒有。”他張嘴否認,撇了眼她的手,“去發泄吧。”
  “欸?”她像是聽到了多大的好消息般,雙眸倏地發光,在見到他撇了撇唇似乎不想再多說什麽時,立刻就把所謂的發泄付諸行動。
  沿途經過無數貨架,丁美滿一樣都不放過、奮力地把方便麵、膨化食品、巧克力、餅幹捏碎;瓶裝飲料的蓋子擰開,灌裝的碳酸飲料就猛搖;裝了一車的冷凍食品,分散到各個不相幹的貨架上……天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拉著推車尾隨,認命地把那些被她糟蹋過的東西全收進推車裏,原則上對於這種發泄愛好他向來無法苟同,這絕對屬於公德心嚴重缺乏的行為體現,可如果對象是他女人也就隻能由著她去任性,最後幫著她把爛攤子收拾幹淨。
  讓他沒料到的是,這層道德底線一旦鬆了口,美滿就徹底刹不住車,在席卷玩超市後,她把目標鎖定在了不遠處的地鐵站。
  用嚼過的口香糖堵住所有自動售票機的投幣口,在擁擠的地鐵裏故意站在她看不順眼的猥瑣大叔身後用力去拍女人的屁股。
  直到回家時,她的惡趣味還沒收斂,跨出電梯前,還特意把每一個樓層都按了遍。如果不是天夏及時把她拉出門,他很懷疑她會不會堵住攝像頭,把每個樓層上貼著的樓層號碼給摳下來,這種懷疑合情合理,畢竟她曾經付諸過行動!

  第三十章
  “好空虛。”在整整發泄了一晚上後,她竟然還好意思跨進家門,頹唐地往沙發上一攤,丟出這種抱怨。
  “過來。”天夏很不客氣地拋了道瞪視給她,衝她招了招手,等她安份在自己身邊坐定後,他才伸手摟住她,並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既然表現了溫柔和體貼,那就索性火力全開,直至她無法抵抗,“就算是天大的事,我都會幫你解決。就算是不想依賴我,也可以讓我陪著你,總之以後不要玩失蹤,我會擔心。”
  美滿仰頭,翻眨著眼眸看他,緊抿著的嘴角邊是掩藏不住的感動。他清楚她的所有喜好,知道她在意那些無謂的自尊。兩個人在一起難道不就是這樣嗎?有時候並非想要找個男人依托,隻是需要一個人陪著,哪怕什麽話都不說、什麽事都不做,至少不會無助。
  半晌,她擠出甜膩笑容,重重點頭。
  難得的,事態進展沒有脫離他的掌控,天夏滿意地看著她不再張牙舞爪的樣子,意識到縱容也該有個限定值,接下來是時候把帳算一下。她憑什麽就能那麽相信淩嘉康,而更多時候對於他的解釋卻不屑一顧;憑什麽任由那個男人在夜店洗手間抱她,是不是如果他不及時出現接下來就直接吻了、睡了?這女人是打算懷裏時刻揣著頂綠帽子,就趁他走神不在時,猛地給他扣上嗎?
  隻是毒舌的話才醞釀到唇邊,還沒來得及吐出,就被她近乎有氣無力的一句淺語輕易堵住。
  “我果然不能沒有你。”這世上也就隻有他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罵完她之後,繼續陪著她瘋鬧。
  “那就什麽都別做,隻做我老婆就好。”賈天夏從來都是個行動派的人,如果覺得心頭悸動,那就沒必要再壓抑。丟完話後,他直接上前,翻身熟練地把她壓在身下,為了避免她忽然清醒後的反抗,他很有先見之明地緊扣住她手腕,率先攫取住她的唇。
  “嗯……我、唔……”
  美滿掙紮著想要說些什麽,天夏卻完全不給她機會,唇間帶著炙熱的溫吸吮著她的舌,手指靈巧地鑽入她鬆垮的睡衣。他清楚丁美滿的所有習性,比如她在家不愛穿內衣,又比如她的耳垂是最禁不起挑逗的,再比如每次聽見他不由自主地低哼後,她會無條件地臣服。
  “老婆……”他使壞般地啃咬著她的耳珠,故意讓呼吸變得沉重。
  “嗯……”美滿蹙了蹙秀眉,睜著迷蒙的眼看他。
  “叫聲老公聽聽。”他很得寸進尺。
  在手肘的支撐下,天夏的上身微微抬起,俯瞰著她,額間碎發自然地垂下,細汗沁覆在鎖骨上,那種從喉間飄出的聲音是被欲望粉飾後的性感,丁美滿幾乎無力去抵抗,就像被蠱惑了一樣,呆呆地開口,“老公……”
  “乖。”他傾身,在她鼻尖淺吻。
  “不、不是,我有話……”
  “辦完事再說。”就算是再有理智的男人,也很難在這個時候刹車,何況賈天夏從來不是理智型的。
  ——叮咚!
  偏偏惱人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他頓住,懊惱地瞪了眼正在被人蹂躪的房門。
  “別鬧了啦……有人敲門。”美滿蜷起膝蓋企圖蹬開他。
  好在,這次賈天夏還算配合,認命地起身,順手在客廳裏拿了把椅子跑去開門。“賈先生,你好。”門外,是個年輕男人,滿臉客套的笑容。
  “說重點。”誰有空跟他“你好”。
  “咦,丁小姐不在嗎?”說著,那人探了探身子,目光很精準地捕捉到了沙發上正在努力整理衣服、試圖掩蓋激情痕跡的丁美滿。比起先前,他的笑容更燦爛了,“丁小姐,你也好啊,最近很忙吧,都沒怎麽見到你……”
  ——砰!
  某人手上的椅子突然“滑”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從門外陌生男人的身邊擦過。
  “請問找我老婆有事嗎?”無視對方手忙腳亂抱頭逃竄的狼狽相,賈天夏彎了彎嘴角,笑得很驚悚。
  “沒、沒事……你們該、該交房租了……”人妻果然不是好惹的!
  “明天送來。”話音還沒落盡,房門就被賈天夏用力關上。
  “哦,你房租還沒給我!”經由那位房東先生的提醒,丁美滿猛然想起,自從這男人帶著莫名其妙的目的住進她家後,也就隻幫她付了第一季度的房租,傳說中的五萬元酬勞費她壓根就沒見過。
  “我沒錢。”他若無其事地攤手。
  “怎麽可能!你工資比我還高,你不會是想要賴賬吧?”親兄弟都得明算賬,何況他們這種目前還沒有完全定論的關係。
  他玩世不恭地撇了撇嘴,拉過她,摟進懷裏,“我像是會賴賬的人嗎?沒有錢,我可以肉償……”
  “肉償個鬼!誰要你肉償,隔壁家的公狗都沒像你這樣一見到雌性就升國旗。你不準亂來哦,我不像你,我家沒有常備安全套的習慣。”丁美滿終於有理智把剛才幾次三番被激情打斷的話吼出口了。
  “又不是沒滾過床單,要那麽麻煩的東西做什麽?”他不爽地蹙眉,終於明白她剛才的一再推拒是因為什麽。
  “那那那那那……”吱唔良久,美滿紅著臉,豁出去拋開了矜持,“那萬一不小心中標了怎麽辦?”
  “不錯啊,免得我們精力太過剩天天用來吵架,不如就努力傳承下一代。”
  “……”丁美滿沉默了。
  她清楚記得這個男人很不喜歡孩子,還沒有離婚時,她曾經遊說過好多次,都被他很爽快地拒絕了。卑鄙的方式她也用過,偷偷換掉避孕藥、再套套上紮洞……結果每次都會被賈天夏輕易識穿。
  可是現在他卻主動提議努力傳承下一代?
  “你不覺得這個建議很好嗎?以後你是孩子他媽,我是孩子他爸,這種關係任何外力都扯不斷。以後你閑了就打打孩子,我閑了就教他怎麽‘做人’,那我們就沒太多空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呐,你覺得沒安全感的時候就看看孩子,回想一下為了這小雜碎我們付出了多少努力,愛的結晶啊。”
  “……”小雜碎?有多少做爸爸的會這樣稱呼自己的孩子?所以事實證明,他沒有變,照舊不喜歡孩子,這個提議重點隻在傳承下一代,他壓根就是想找個女人傳宗接代?!
  “不說話?那就是默許了?嗯,我們現在就開始努力。”
  “賈天夏!你真是夠了!這樣的話,你還不如去找頭母豬!”美滿鼓著眼低吼,轉身,鑽進房間,用力拍上房門,充分表現出她不願成為一樽生產工具的決心。
  被連番激怒但有同時得到充分發泄的丁美滿,小宇宙爆發了。
  她向群眾證明了,不僅僅隻有教父是惹不起的,這世上最不該惹的就是女人。她們可以很乖很聽話,像隻討食的貓,蹭著主人的腳撒歡;可是一旦被踩了尾巴,就會弓起身子,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丁美滿的“尾巴”就是這檔她耗了無數心血的節目。
  “整容也沒有什麽吧,我肚子就是隆的。腳踏兩條船也正常啊,我從小就夢想著成為船長,關鍵單身的時候誰都有閱盡千帆擇木而棲的權利吧。何況娛樂圈裏的這種真真假假很難說,就看經紀人怎麽運作了。隻要經紀人想,白的變成黑的,也不是難事。”
  電視屏幕上,丁美滿很有女王架勢地交疊雙腿坐著,一連串的話很溜得從她唇邊蹦出。
  賈天夏支著頭,無視餐廳包廂裏的吵鬧,纖長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電視遙控器,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裏那個讓人覺得久違又陌生的女人。
  闊別熒幕一年,應該也不算久,從她那種義憤填膺有意無意為自己辯白的姿態看來,她的主持風格雖然已經不像從前那麽張揚,甚至還添了幾絲抓人眼球的女人味,可還是照樣公私不分,犀利到讓人不想轉台。
  “都給我安靜點!”賈老爺子翹起腳,輕拍桌子,端出很黑社會的氣質,煞有其事地輕吼,周圍頓時陷入靜謐,隻剩下電視裏丁美滿的聒噪聲,“賈天夏,你到底是來陪我吃飯的,還是來看這個女人的?”
  “都不是,是來興師問罪的。”他扯開緊束的領帶,微咧的唇間銜著根遲遲未點燃的煙,看似惺忪的瞳中流瀉出一絲冷冽。讓這場本該父子相聚溫馨無限的飯局,變得好像黑社會談判。
  “問、問什麽罪?你這是什麽態度,長幼有序懂不懂?百善孝為先懂不懂?”賈老爺子開始飆成語了,可見他的怒氣值在飆升。
  他挑了挑眉梢,要他遵守那些道理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謝謝你好了。”
  “謝我?”顯然,這種前後差太多的態度讓賈老爺子困惑了。
  “謝你濫用私交逼人家退了美滿的所有通告,還處心積慮幫她編造出那麽多緋聞,要不是你,我哪來英雄救美感動她的機會。”天夏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卻含著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
  “……我、我哪有那麽閑,這個女人擺明了矛頭對準淩嘉康,就是淩嘉康做的。”賈老爺子語塞了片刻,很快就恢複鎮定,隻要沒有證據,他就抵死不會認賬。
  “究竟是誰,我們心裏都清楚,我姑且可以當做你是在幫我。”天夏彎著嘴角,一副不計前嫌大人有大量的表情,可見他今天的心情很不錯,“隻是下次你能不能用正常點的方式處理事情嗎?”
  情敵被怎麽玩,他漠不關心,就連幸災樂禍的心思都沒有;但是把他女人折磨得夠嗆,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賈老爺子嘴角暗抽,麵對兒子那副雷打不動、堅定至極的態度,他著實也有點疲了。倘若繞了一圈兜兜轉轉還是那個丁美滿,那看來是真的愛得不淺,賈旺寶日日在他耳邊嚷著“兒孫自有兒孫福”,這道理他是懂,可問題是他為什麽絲毫都沒看出天夏有福呢?現在的丁美滿顯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毫無建樹、隻懂圍著他轉的丫頭了,好比那個淩嘉康就很陰魂不散的,保不準哪天她就跟人跑了。那到時,他兒子的單誰來買?
  “咳,我也不是沒有正常點的方式……”想著,賈老爺子不自在地咳了聲,在為之後將要做出的妥協做鋪墊,“她要真是經曆了那麽多,都還是跟定你了,那我也認了。問題是那女人現在飄忽著呢!你要是有本事把她帶去結婚,盡快搞出孫子出來給我抱抱,我也就認了。”
  “……”天夏的無言以對足夠說明他爸這話嚴重刺到他的要害。
  對!那女人就是在跟他玩飄忽,若即若離、欲擒故縱,這些十個男人中有九個抵擋不住的把戲,她都掌握了。
  她說果然不能沒有他,臨床表現也的確像是在乎他,可就連天夏自己都不知道會不會是誤診,至少現在的丁美滿從來沒有說過還愛他,甚至不願複婚,更不願配合他給他爸折騰個孫子出來討好。
  這種感覺真是有夠窩囊,比起失戀離婚,最慘的無非就是到頭來才發現隻是在自作多情。

  第三十一章
  “嗯,不錯不錯,我就知道你有能力,觀眾到底還是念舊的啊,就愛看你的主持風格。以這樣的情況看來,早晚能把賈天夏的收視壓下去。這次頒獎禮的候選名單你應該也聽說了吧,雖然你的節目被退回來了,也別氣餒嘛。畢竟是個新節目,我們要把眼光放遠,好好做,搞不好明年你就能和賈天夏一樣入圍最佳製作人了。你要是堅持自己主持下去的話,出鏡率也多,比起從前的風格你已經收斂很多了,下次搞不好能直接去主持那個頒獎禮,給我們電視台長長臉……”
  當台長笑眯眯地端看著收視記錄,滔滔不絕地誇著美滿時,她卻沒有一絲成就感,隻覺得精疲力竭。事實證明,娛樂圈這一行從來沒有真正的過氣,隻要複出姿態足夠高調、前期鋪墊充滿懸念達到引人入勝的目的,那任何人都有鹹魚翻身的可能;就好像平地一聲雷,趁著眾人被嚇到詫異屏息時,某個人華麗登場亮相,怎麽也會有點轟動效果的。
  但那又怎樣?好比之前,怎麽就除了賈天夏沒有任何一個人建議她自己操刀重回主持台呢?熱情冷暖,利益掛帥,總之這類嘴臉美滿是看膩了,甚至排斥了。
  她想要的不是這些,初衷隻是為了有份工作能賺錢,接著……她慢慢把天夏當做假想敵,想證明即使沒有他仍能活得很精彩。
  結果這一刻就在不遠處時,她想到隻是那句平平凡凡的話。
  ——那就什麽都別做,隻做我老婆就好。
  老公、老公,這個稱呼稀鬆平常,平常到大街小巷裏隨處可聞,興許讓人聯想起的也不過是柴米油鹽生活瑣碎,但在這種入秋時節,徐徐念叨出來,美滿覺得好暖。
  “台長,做完這個月,我想辭職。”她知道自己很衝動,還是把這話說了出來。
  據她家小助理說,當時她的氣勢讓人望而生畏,一股莫名的膜拜感油然而生,就好像身前放著無數聚光燈、身後又堆著不少擋光板、還有兩台鼓風機擱在地上不停地吹,場景搞得仿佛某場武林大會裏,某位絕跡江湖許久仍有傳說不斷相伴的女俠忽然再現。看台長變換著不同嘴臉勸她改變主意,身為觀眾的他們恨不得拍手稱快……
  問題是!誰來理一下她的後悔?!
  “丁美滿,身為即將可能再度成為我們賈家媳婦的人,請你有點誌氣好嗎?辭職還需要後悔?你難道還擔心跟著我家天夏侄會為生計發愁,然後像卓文君和司馬相如一樣,一個當壚賣酒另一個漆器市中?別鬧了,真是想太多。”賈旺寶接過助理小姐遞來的熱巧克力,順勢拋了到媚眼算是向人家道謝,轉眼冷覷著美滿神經兮兮地懊惱懺悔的模樣。
  “你懂個屁啊。”美滿抬頭,沒好氣地瞪著麵前這個忽然造訪的小鬼。
  “廢話,我又不喜歡你,沒必要和你心靈相通,你不說我當然不懂。”旺寶嘖了嘖嘴,擺出一副看上誰也不會看上她的模樣。
  “說什麽哇,難道你還真要我相夫教子去?那才是真正的想太多好不好!”說著,美滿從辦公桌底下搬出一堆雜誌,一本本飛到賈旺寶麵前,“你自己看,到處都是關於他的緋聞,比起從前沒有絲毫收斂哇,這個男人怎麽嫁啊?”
  旺寶掃都懶得掃一眼,推開雜誌,繼續享用下午茶,“這種騙群眾的報道,你身為當事人還每次都當真,邊看邊噴一壇子的醋,不知道你累不累,我看著挺累人的。”
  美滿重重闔上雜誌,“那你告訴我,為什麽那些記者不寫別人,就偏喜歡緊盯著你侄子?”
  “因為他是我侄子啊。”
  “……可以給我個有質感點的理由嗎?”
  “這個理由還不夠質感?”賈旺寶很不爽地挑了挑眉,跟著又神秘兮兮地湊到了美滿跟前,“要不然這樣吧,你暑假帶我和我女朋友去迪斯尼玩,我教你怎麽搞定我侄子,保證他以後會很收斂。不僅如此哦,你還能察覺到他是不是真的在乎你。”
  “你哪個女朋友?”雖然這樁交易聽起來很誘人,但美滿很有必要問清楚,萬一他把所有交往過女朋友都帶去,她豈不是要幹脆包架波音777?
  “放心啦,就一個,一個!隻有她才是我的真愛。”
  “……”美滿嚴重懷疑賈旺寶到底是不是賈天夏的私生子,不然為什麽會像成這樣。
  ——女人何其多,隻有十八姨太才是爺的真愛啊。
  那個爛男人也是從小就把這句話掛在嘴上。
  “別浪費我時間,到底答不答應啊?”
  她有什麽理由要聽從一個還沒發育的小鬼擺布?美滿剛想拒絕,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讓她不得不又把話吞了回去。
  “晚餐去哪吃?”
  電話裏傳來賈天夏的聲音,美滿眨了眨眼,瞧見賈旺寶遞來了一張紙條。上麵的字實在很蹩腳,醜得很藝術,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辨認清楚,下意識地就讀了出來,“419後麵的那家意大利餐廳?”
  “嗯?怎麽突然想去那家了?”天夏的聲音裏透出一絲疑惑。
  就是那絲疑惑,被美滿解讀成了心虛,隨即打消掉了先前想要拒絕賈旺寶的念頭,很配合地開始胡謅,“哦,聽同事說那裏的東西不錯。”
  “那等下來接你。”
  於是,縱然是心不甘情不願,最終美滿還是控製不住地把賈旺寶的話當成了最高指示。並且安慰自己說,就算還未發育他至少也是個帶把的,總有些與生俱來的男人本性,應該是很了解男人心理的,何況叔叔應該都很了解侄子才對吧。
  到了419會所,穿過一條狹小到幾乎隻容一人通過的巷弄,又拐了無數個彎,才終於豁然開朗,丁美滿總算見識到了那家傳說中的意大利餐廳。整個過程極其曲折,讓她差一點以為自己是不是遭遇了現實版的“桃花源”。
  但就是這麽一家地理位置極其隱秘的餐廳,生意卻好得出奇。門口排著很長的隊,賈天夏帶著那一臉招牌笑容和服務生寒暄了幾句,沒多久就有個男人迎了出來。
  很招搖的淺灰色頭發,左耳上嵌著顆造型別致的耳釘,白色T恤搭配黑色西裝小外套,帥得有些咄咄逼人。美滿歪頭打量著他,總覺得有那麽幾分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人。
  “天夏啊,真是稀客,幫你安排了老位置,可以嗎?”他咧開嘴角,很官方地笑。
  “嗯。”天夏撇了撇嘴沒多大意見。
  “哦,順便跟你說一聲,你上次寄存在這的酒被你女朋友喝光了,阿堂還有些存酒在,要不要喝他的?”他頭也不回,加快腳步,就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丁美滿一樣,若無其事地說道。
  “女朋友?”賈天夏皺了皺眉,眼神下意識地飄了眼身後的美滿。
  “就是那個莫薔啊,她上星期來的時候點了你的酒,我以為你們還沒分手,就給她了。”
  按照賈旺寶的說法,如果聽到賈天夏的那群狐朋狗友提到他從前某任女朋友,她就該保持微笑,不管心裏有多酸,都要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
  所以當那個不知名的男人肆無忌憚地吐出這些話後,美滿一聲不吭彎著嘴角賠笑。心裏忍不住感慨,賈旺寶絕對是個寶啊,雖然賈天夏已經盡量避免掉讓她和他那群狐朋狗友打照麵,但他家十四叔就是知道該怎樣拆他的台。
  “算了。”天夏很慷慨地聳了聳肩,不過是一瓶酒,他不介意,但有些事很有必要說清楚,“我女人隻有這一個,下次別認錯了。”
  說著,他伸手把美滿拉到身邊,口吻間含著幾許炫耀。
  不知名的男人順勢看了眼美滿,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又換女朋友了?這個不錯,看起來就是個上得了廳堂、滾得了床單的,比上次那個素質高了那麽點。嗯,膩了記得通知我下。”
  “……”要保持微笑,要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就算美滿已經一再默默地告誡自己,可她嘴角的笑容還是慢慢退去。
  真是夠了!什麽叫又換了?常聽男人說“女人如衣服”,賈天夏和他那群損友還真把這句話理解透徹了,好像她真是件沒血沒肉的衣服一樣,就算當著她的麵評頭論足一番也沒什麽大不了。
  “這位小姐,怎麽稱呼?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轉過頭,他的目光粗略地掠過丁美滿,又很快折了回來,繼續打量,片刻後,眉心微擰,問道。
  “是嗎?那也許是‘上得了廳堂、滾得了床單’的女人都長得差不多吧。”美滿保持客套笑容,字字句句卻犀利得很。
  “丁美滿。”他停下腳步,準確無誤地喊出了美滿的名字,“真健忘,我在機場見過你和淩嘉康在一起,原來你們倆崩了啊,電話給我,有空出來聊聊嘛。”
  熟悉的人都知道,淩嘉康絕對是個占有欲強報複心重的人,但凡是他身邊的女人,不管分量輕重都謝絕旁人的覬覦;但賈天夏不同,這一點上他很慷慨,他似乎對誰都無所謂,被挖牆角很丟臉?他從不覺得,反而會感謝對方幫他解決了麻煩。
  “怎麽聊?”美滿眨眼,天真地想象著孤男寡女在公眾場所純聊天的畫麵。
  “隨便你要怎麽聊都可以。”
  “她沒空。”某人總算按捺不住了。還“怎麽聊”,她是把他當透明的嗎?
  美滿咬著唇,十四叔的最高指示又一次在她腦海中響起。
  ——如果有人敢在我家侄子麵前勾搭你,你一定要來者不拒!
  半晌後,美滿抬頭看向那人,美目含笑,語風和緩,“我有名片,你要嗎?我跟天夏一樣是製作人,平時是會比較忙啦,不過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你可以隨時找我。”
  “原來也是製作人啊,那你常跟我出來聊聊天就對了,天夏節目裏爆得那些關於明星的料,有不少是從我這騙去的。”
  “好啊。”美滿很配合地開始在包裏翻找名片夾。
  眸色含著撩撥,舉手投足透著讓人心癢難耐的女人味,伴著那一道秋波一張含著淡淡香氣的名片就這樣送進了那人的手裏。賈天夏唇微張,帶著幾分錯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手不知不覺地落在了胸前心髒的位置,撫了幾下,那種心絞痛的滋味並沒有因此減退。關於丁美滿是什麽時候學會這種擒馭男人的手腕,這筆帳得留著回家算。
  眼下當務之急顯然是宣告清楚自己的所有權,“她是我老婆。”
  “啊?”很明顯,這個身份大大超過了他的想象範圍。
  “右手碰她,我就砍了那人的右手。”
  天夏的話音剛落,男人反射性地把那張名片移到左手上。
  “左手碰,就砍了左手。”
  語末,名片緩緩地飄落到地上。
  “想都不準想,多看一眼都是死。”
  “……你、你們慢慢用餐,要吃什麽隨便點,我先去忙。”聽起來很像紙上談兵式的威脅,先暫且不論這種警告會不會有兌現的可能,出了名不把女人當回事的賈天夏竟然為了個女人放出這種話,再搭配上賈家那種神奇飄忽的黑社會背景,誰受得了?
  人走茶熱,原本充斥著情侶檔的餐廳裏氣氛由曖昧變為詭異,賈天夏端起水抿了口,眯著瞳目光鎖住美滿,“你皮癢了是不是?”
  “沒有。”她努力甩開頭皮發麻的感覺,聽似回得很理直氣壯。
  “那是名片印太多嫌背著太重?”
  陰森森的話又一次飄來,仿佛帶著瑟瑟寒風般刺骨,美滿打了個寒磣,沒底氣地咕噥,“是你以前自己說的啊,製作人就要善於交際,來者不拒,多個朋友多條線,丟一百張名片出去,總有一張會吊到一條大料。所以,一切都是為了工作,我的心還是屬於你。”
  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她全數奉還。
  賈天夏就像吞了隻活生生的小強般,清晰地感覺到小強的觸角在撩撥著他的舌苔,吐不出更咽不下,進退兩難。
  原來,他以前說過那麽賤的話?
  安全感……這三個以前美滿常掛在唇邊抱怨的字,突然無預警地在他腦中浮現。時至此刻,他才明白那究竟是種什麽感覺,即使美滿就待在他身邊,寸步不離,臉不紅氣不喘地就能吐出一連串他愛聽的甜言蜜語,仍然還是擔心會失去。怕哪天一失神,他就會被別人取而代之了。
  很微妙,是一種即便有再多的信任都磨滅不掉的恐懼感。可是,倘若不是都太在乎彼此,會這樣杞人憂天嗎?
  “賈天夏!”仿佛是覺得場麵還不夠讓他鑽心鑽肺想要離開,服務生才剛上菜,就有道極力表現熟稔的聲音插了進來。
  聞聲,美滿握著杯子喝了口水,抬眸看向來人。難怪賈旺寶非挑這地方不可,這裏簡直就是賈天夏各類朋友的聚集地啊!正朝著他們走來的這個男人,帶著一絲痞痞的微笑,一道刀疤從臉頰邊一直蔓延到下顎,赫然入目,有些駭人,他眉宇間的那股氣息……嗯,和賈老爺子有些像,俗稱江湖味。跟那些看見天夏就拚命攀關係的人不同,他很隨意地不用邀請主動落座,完全不把賈天夏眼眸中迸射出的逐客之意當回事;可以天夏暗中不加掩飾的排斥態度來說,對方也不像是他的朋友。
  “早就聽說你回國了,怎麽都不通知我一聲,害我日子過得越來越無聊了。”說話的當口,那人還大喇喇地端起他的杯子喝了口水,仿佛是嫌那水太涼,他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招手喚來服務生要了杯熱水。
  “我們有再聯係必要嗎?”
  聞聲,美滿頗為詫異地看向他,那是種很冷很冷的語調,她認識了賈天夏那麽多年,他總是笑臉迎人看起來很好相處,還未見過他用這種調調跟人說話。似乎,連他慣用的話裏帶刺毒舌腔,他都懶得在這人麵前顯擺。
  “怎麽會沒有,我們的帳還有很多沒算清呢?你爸的人差點就把我弟這輩子給毀了。”對方倒是依舊帶著笑,隨著臉部肌肉的顫抖,那條刀疤越發驚悚。
  那笑容裏沒有一絲友善,滿是陰鷙。
  天夏凝著眸,目光不著痕跡地飄向美滿,壓抑住隨時頻臨失控的情緒,淡漠起身,“走,換個地方吃飯。”
  “……”即使不明白他們倆究竟是什麽關係,美滿也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挑戰他,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那個一直笑得很驚悚的男人,她迅速起身,追上賈天夏的腳步。
  臉色要冷佞,表情要緊繃,駕車的速度一定要快,油門得踩到底,務必要超越70碼,隻有這樣賈天夏才能表現出他不斷上升的怒氣值。
  “那個人是誰?”街道兩邊的景物以飛馳的速度後退,丁美滿轉了轉眸子,控製住餘光不去看窗外的風景,語氣盡量平緩地問,生怕刺激到他的情緒。
  “哪個?”
  他一點都不想在裝傻,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的確是被問得一頭霧水。美滿深吸了口氣,壯著膽子把問題深入,“就是剛才那個很討人厭的男人哇。”
  “哦。”天夏應了聲,緊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唇微張著,有些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當目光觸及到丁美滿那雙透著幾分不諳紛爭的眼神後,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選擇把話題輕描淡寫地帶過,“隻是個常被我搶通告的仇人而已。”
  “你搶通告會動員你爸的人去折騰人家弟弟?”當她是傻的嗎?賈天夏從來就不是那麽沒有能耐的人。
  “你也知道我爸愛管閑事嘛。”
  “……”直覺告訴美滿,他有事在瞞她。
  這種感覺讓她忍不住會去胡思亂想,就算是原本芝麻般大小的事,都有可能會無限擴大。譬如,她會敏感地猜想為什麽有事不能坦白告訴她?不是說想要找她複婚的嗎?那夫妻之間應該是毫無隱瞞的才對啊,她就那麽不配參與到他的生活中?
  “丁美滿,你老實告訴我,這一年到底有多少人追你?”他很聰明,也很清楚美滿豐富的聯想力。在她把事情越想越糟之前,天夏先發製人,把話題扯到她再也繞不回來的軌道上去。
  就如他所料,美滿是個沒辦法分心的人,被這麽一問她才想起賈旺寶慫恿她選這家餐廳的目的。唔,那按照旺寶的說法,如果他對有人覬覦她這件事表現出足夠的介懷,就說明至少是在乎的;因為通常來說男人普遍都有占有欲,對屬於自己擁有過的東西一律私有化。基本有了占有欲的開端後,她隻需要抵死耍賴,倘若他最終妥協沒有大吵大鬧的計較,那證明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在乎,甚至可以稱之為愛;旺寶說原因很簡單,這種事情關係到男人最在意的麵子自尊和驕傲,何況賈天夏這種脾氣的人,他肯不鬧不深究,絕對是害怕失去寧願委曲求全。
  “……沒有吧。”美滿看向車頂,滴溜溜地眼珠往上轉,尊重指示,良久憋出了句三歲孩子都未必會信的謊言。
  “剛才那個算什麽?”隻在機場見過一麵的泛泛之交,就能準確無誤地喊出她的名字?哈,那丁家二老取名字的功力未免也太高了,多麽通俗易記好推倒的名字啊。
  “剛才那個?我不認識他啊。”她眨著無辜的眼,聽說裝傻是女人的殺手鐧。
  “不認識需要給名片?”
  “名片當然是給不認識的人,難道你會天天派張名片給我嗎?”這無理取鬧的邏輯方式,被丁美滿輕而易舉地反駁掉了。
  天夏被堵得啞口無言,深呼吸,擠出了那個他很不想提及的名字,“那皮條客呢?你是想說壓根沒把他當人看嗎?”
  “你是說淩嘉康嗎?唔……如果你堅持覺得他在追我,那就算吧。”
  什麽叫“那就算吧”,如果連淩嘉康那種攻勢都不算,那她到底是隱瞞掉了多少?他慢慢地抽絲剝繭,有無數名單開始在腦中浮現,“哦,那台長呢?”
  “台長?!”太過了吧,是不是隻要她身邊出現的男性生物,都必須跟她有不尋常的關係那才尋常?
  “那老家夥一看就是一臉色相,他要不是對你有企圖,有什麽理由你離開那麽久還答應讓你回去工作?”
  “賈天夏,我有沒有提議過讓你去測測看智商?說不定你可以去參加特奧會,為國爭光。”她無奈地撫著額,原來賈天夏受了刺激之後會變得那麽極端,為什麽無所不知的十四叔居然沒有提醒過她。
  他轉頭,手滑落到她的肩上,很沉重地拍了拍,“沒有,這種提議一般都是我給你的。”
  曾經,她疑神疑鬼,認定他手機短信裏每一條不屬於她的記錄都是曖昧的;懷疑他的電話薄裏每一個女人都是懷有目的的;深信他身邊每一個幫他說好話的朋友都是他劈腿的幫凶;他百口莫辯,隻能說“你去測測智商吧,說不定可以參加特奧會為國爭光?”。
  如今……熟悉的對白搭配上她欠扁的笑容,讓賈天夏咬牙切齒地皺眉,她就非要這樣嗎?感同身受這種事僅僅是他的口頭表達還不夠,就一定要給他上一堂那麽生動的課?那很好,他現在懂了,丁美滿也許並不完美,可就因為這個女人是他選的,所以在他眼中是最好的,有無數人應該和他一樣在覬覦著,這種懷疑合情合理。等量代換,同理可證,美滿一直嚷嚷著想要安全感,也是情有可原的。又或許,如果他們忙一點,就不會有時間去想這些了?
  賈天夏索性踩下刹車,把車靠向路邊停妥。隨後側眸認真打量起身旁的女人,伸手很輕易地就能觸碰到她的臉,即使溫熱的體溫很快就能氳上他的指尖,仍舊是讓他感覺不到曾經的那份篤定,“美滿,你真的不考慮跟我一起生個小雜碎嗎?”
  “噗!”十四叔!麻煩來解釋下這個反應算什麽意思?!
  “我隻是想確保你不會再逃。”
  “我還能逃去哪……”他難道還沒看出來,她這輩子看似就這樣載在他手裏了嗎?
  “我可以很大度地不去計較你這一年到底做了什麽,就算你的心真的變過。”
  “……”那一個“好”就擠在喉嚨口的,因為哽咽,她沒能讓它跳脫出來。
  偏偏,賈天夏就是很不爭氣地追加了那麽一句,“等我們生了小雜碎把皮條客找來喝滿月酒,讓他明白下這孩子究竟會先叫誰爸。”
  “你給我滾去一個人生!”他那麽想要個孩子,最終目的隻是為了到淩嘉康麵前去顯擺?!!
  夜色漸深,璀璨的燈光把這座城市點綴成了名副其實的不夜城。
  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但某個號稱不加班、不遵守紀律、不服從組織的製片人,竟然在這種夜闌人靜蠢蠢欲動的時分,乖乖地窩在辦公室裏。
  辦公桌前擺放著一隻燒紙錢時才會出場的鐵桶,一團濃煙從鐵桶中竄出,伴著微弱的火光。酷似燒炭自殺現場的場景,搭配上謝穆堂低低地冷笑聲,讓整個畫麵看起來異常詭異。
  於是,謝穆堂終於遏捺不住收斂笑意,打破沉默,屬於純爺們之間的交談開始上演。
  “你就算燒光了她所有名片,她還是可以去印。”在公共場所焚燒名片的做法實在不理智,出於道義,謝穆堂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那就繼續燒。”立場分明鬥誌強。
  “小夏夏,來,笑一個。”謝穆堂的臉上寫滿了春風得意,就算是好友陰風逼人,他的好心情照舊繼續,還很不怕死地端出欠揍笑容湊上前,“看看這封通知,你的節目入圍了啊,搞不好就能領個最佳製片人的獎回來,然後剛好差不多可以把老婆拐到手,成家立業同時進行,很多男人羨慕都來不及,你有什麽資格冷著那張臉?”
  伴著話音,修長的手指死命戳著被隨手丟棄在桌腳的那個信封。
  信封裏裝著的是某知名頒獎禮的入圍通知書,賈天夏始終覬覦著他們家的那個最佳製片人獎,甚至以為那算得上是功成名就,隨時可以身退。
  現在眼看隻有一步之遙了,按理說他是應該很開心沒錯,事實上就連電視台裏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也都喊著嚷著齊齊出動熱烈為他慶功。隻有他,鬱鬱寡歡,遲遲沒有動靜,躲在辦公室裏嘶喊……
  “你說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麽?我現在不僅僅是願意跟她結婚啊,就連明顯會破壞兩人世界的小雜碎都願意陪她創造了,她非但不給我感動,還讓我去找母豬。生個孩子互相束縛,有什麽錯?她還有什麽好別扭的,跟我玩恃寵而驕?”
  “老實講,按照你的邏輯,找頭母豬的確也沒差。”謝穆堂幸災樂禍地挑眉。
  “沒差?怎麽會沒差?你試試踹了林愛,綁頭母豬回家,讓它天天迎接你下班歸來。”賈天夏很激動,驀地站起身,邊吼,邊粉飾了一堆肢體動作。
  “那就是你表達能力太爛了。”謝穆堂由衷地給出意見。同樣是男人,又是天夏那麽多年的朋友,他當然知道一個那麽討厭孩子的人主動開口想要個……嗯,想要個小雜碎,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其中絕對包含了大量的愛屋及烏成分,然而他懂,丁美滿未必會懂。
  “我表達得很清楚。”關於這一點,賈天夏很堅持,他認定自己已經把話說得滴水不漏了,就是那個女人不領情,又或者她壓根沒打算要孩子?這層想法,讓他忍不住臉色一沉,“阿堂,你說如果一個女人不願為你生孩子,那代表什麽?”
  “她沒有生育能力。”謝穆堂做出最直覺的判斷。
  “她有。”
  “她怕生完孩子身材會走形。”
  “她不怕。”
  “她想把重心暫時放在事業上。”
  “不可能。”
  “她不喜歡孩子。”
  “她很喜歡。”
  “……她不愛你。”謝穆堂真想對著賈天夏吼一句:有些事不要逼得太緊。非要逼出這麽一個傷感情的答案,何必呢?
  “媽的,她敢?”某人似乎總有一股來曆不明的強大自信,即使旁人已經把話往最壞的方麵講了,他仍然能把情況扭轉過來。
  謝穆堂哭笑不得地看了眼手表,撇嘴,“她敢不敢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我們今晚約了她慶功,再不走就要遲到了。或許你可以幹脆趁這個機會,把她帶去一起參加頒獎典禮,晚上的時候氣氛美妙意亂情迷想發生的也就發生了……”
  這話勝過千言萬語,話音還沒落,他就已經抓起外套衝出了辦公室。
  陪賈天夏一起去參加頒獎典禮?
  這絕對是個糟糕透了的提議,丁美滿既沒有邀請函更不是候選人,跑去純粹就是丟人現眼。然而賈天夏說了“一間標間兩張床,我沒非分之想,隻想第一時間和你分享”,於是,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當辦完一係列的登機手續,機場的燈逐漸熄滅,耳邊回蕩著起飛的轟鳴聲後,丁美滿後悔了!她斜眼看著外麵的風景,印入眼簾的是漆黑一片,除了跑道上的燈光外,什麽都沒有。
  飛機絕對是美滿最討厭的交通工具,而紅眼航班更是讓她近乎恐懼。
  起飛,頭暈,耳鳴……熟悉的症狀開始出現,丁美滿隻想呐喊:到底為什麽要跟來,為什麽?
  “你怕坐飛機?”天夏轉頭,略顯詫異地打量著她煞白的臉色。
  “嗯?啊?”她聚精會神地在重複著吞咽口水的動作,反映很遲鈍。
  “什麽時候開始的?”這不是他第一次和美滿一起坐飛機,以往每次她都很活躍,為了頓飛機餐可以不停聒噪,翹首以盼很久,現在整個就像條死魚。
  “突、突然間……”美滿吱唔著,用含糊不清的方式把話題蓋過。難道要她直說?因為淩嘉康說過紅眼航班是失事幾率最高的;又因為淩嘉康無數次邪惡地把她丟在窗口的位置,強迫她看窗外酷似宇宙黑洞的風景,還要跟她講述人體從幾萬米高空掉落時的感覺。
  “因為淩嘉康?”
  “咦?”他有讀心術?
  “過來,給你靠,別靠在窗邊。”他伸手,強行把美滿的頭按到肩上,選擇不要把跟情敵有關的話題深入下去。事實上,這根本不難猜,她變了很多,而那些改變多半都和這一年多來出沒在她身邊的某人有關。
  美滿緊繃著身子,抿唇也不再說話,顯得很乖順。靠在他的肩膀,她嚐試著閉眼小寐,失敗了;隻好撲閃著眼簾,目光漫無目的地瞎轉。
  天夏順勢扣住她的手,語調忽然就放柔,“知道我為什麽非要帶上你嗎?”
  “不是說想讓我看著你拿獎,第一時間跟我分享嘛。可是我沒有邀請函,進步了會場,也隻能在酒店看直播啊,那跟在家裏有什麽區別嘛。” 美滿沮喪低頭,掰著他的指頭,咕噥。這麽一說,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很希望可以在現場,第一時間分享他的成就。
  “至少距離近了一點。”他隱約領悟到了從前他們之間缺少了什麽東西。比如他用真心表現出的在乎,哪怕看起來做作了點;又比如省略掉那些對誰都能輕易說出口的甜言蜜語,直接給她行動,即使很娘很損他的氣場。
  聞言,美滿歪了歪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閉著眼,牽起嘴角甜甜的笑,卻言不由衷地輕斥,“你很無聊耶。那根本就是你的獎啊。”
  “我是為了你才選擇當製作人的。”事實證明,賈天夏也是會煽情的。
  “……”美滿沉默,恍惚間,一些記憶被喚醒。
  他們高考的那一年,天氣特別的熱,周圍同學熱火朝天地討論著各自誌願。突然被問到的丁美滿愣了很久,隨後扯開喉嚨,趾高氣揚地吼:“我要報考播音主持專業!我決定要做主持人!”
  回應她的,是震耳欲聾的爆笑聲,其中笑得最為囂張的就是賈天夏。
  收到她的瞪視後,他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回了她四個字:“癡人說夢。”
  結果,也就是這個男人,義無反顧地放棄保送機會,陪著她北上,一起報考。
  很苦的一段日子,他為此和父母決裂,經濟來源被切斷。他們租十平米的地下室,天天吃泡麵,打工交房租存學費,和無數來麵試的趕考大軍廝殺。美滿不止一次說過放棄,每次都會被天夏壓著跪搓板,額外再賞她一句過分到極點的威脅,“你敢放棄,這輩子就別指望我會娶你。”
  “唔……那是不是考上了,你就會娶我?不再勾搭那些狐狸精?”
  “嗯,畢業就娶你。”
  接著,錄取、畢業、進了同一家電視台實習……
  …………
  美滿漸漸從回憶中抽離,努力揮開強烈的困意,頭微微一偏,唇黏在了他的臉頰上。感覺到天夏全身一僵,她想笑,卻更想睡覺。頂著厚重的眼皮,好不容易美滿把眼睛拉扯出了一條縫,捕捉到他眉梢的那抹暗喜,她滿足地繼續閉上眼,夢囈般地呢喃:“賈天夏……你真的陪了我好久好久,我感覺到了……”
  “媽的,你竟然現在才感覺到?!”
  機艙裏,驀然想起一道震怒的吼聲,引來了無數到側目,唯有罪魁禍首睡得香甜。
  被拉扯著下飛機、出機場、鑽入主辦方準備的車、奔赴酒店……一連串的動作,丁美滿始終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甚至就連洗澡,她都閉著眼,頻頻打著哈欠。
  直至走出浴室,她倏地瞪大眼,瞬間清醒。
  ——兩張床一間標房。
  賈天夏說過的話言猶在耳,然而印入美滿眼簾中的卻是偌大的套房裏,隻有一張雙人床!
  “你睡床我睡地板?”某人還狀似一臉憂慮地試圖想要做出合理安排。
  “……”她該說什麽?可以說什麽?說“好”,充分表現出自己的別扭嗎?或是說“不好”,那她不如直接把自己扒光了送到他麵前得了,還省事些呢。
  “哦,被子不夠了,你應該也不舍得。算了,一起睡床吧。”沒等丁美滿思考成熟,天夏就擅自替她做了決定。
  美滿瞠目結舌,覺悟到自己上當了。嘟嘴,裹緊睡衣,她蠻橫地蹦到床上,努力把蓬鬆度很高的鴨絨被弄成了一條酷似兒時“三八線”的東西,再用身體壓了幾下,強行把被子壓扁後,她滿意地拍了拍手,“就這樣,以這條被子為界限,不準超越,睡吧。”
  “你多大了,要不要那麽無聊?你身上哪個地方是我沒碰過的。”賈天夏置身事外看她沒忙碌,最終沒好氣地挑了挑眉,語氣中滿是不爽。這女人是不是也變得太快了?剛才飛機上就差沒主動到拉著他滾床單了,害他以為革命終於成功,農奴可以翻身做主人了;現在算什麽意思,突然又給他那副張牙舞爪防線高築的嘴臉。
  “菊花!”她鼓起腮幫子,放聲吼。
  “什麽?”反倒是天夏被她弄得茫然了。
  “我的菊花你沒碰過!”美滿說得很驕傲,一股不知道打哪來的驕傲。
  “你這是在邀請我?”在他聽來,這話的言下之意就是,她身上還有沒開發過的地方,需要被滋潤。
  “邀請你個頭啦,睡覺!”說著,她氣呼呼地朝他甩了個枕頭,臉漲得通紅。
  其實的確沒有必要那麽做作,但身為貨真價實的女人,丁美滿總還是有著些許拋不開的矜持。那一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分水嶺,就像是她死活不願意再放下的驕傲,如果沒有了它,就真的是又一次丟盔棄甲地輸了。可即使最後的防線還在,她仍是無法假裝感覺不到身邊的賈天夏,隻好強迫自己緊閉雙眼,像具死屍般地直挺挺地躺著。
  感覺到他關了燈,在距離她不到三十厘米的距離躺下,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
  就這樣靜謐了良久,美滿就連翻個身都不敢,驟然的,天夏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喂。”
  “哈?!”她像觸了電似的整個人彈了下,眼睛豁然睜開。
  “那個東西穿著不好。”他壓低聲音,說得有些不自在。
  “什麽東西?”美滿茫然地眨眼。
  “內衣啊。”
  “……我哪有穿啊,你很多年前就說過內衣穿久了會乳腺增生啊,我睡覺就再也沒穿過好不好。”
  “哦,是嗎?”天夏輕咳了幾聲,身體不著痕跡地往她那邊挪,等把距離控製得剛剛好後,又繼續嚴肅地問道,“那你有沒有?別以為那不是病,需要早麵對早治療。”
  “應該沒有吧。”被他的嚴謹語氣感染了,美滿還很認真地用手指輕戳了幾下,並沒有感到明顯的觸痛感,隻有一陣陣紊亂快速的心跳。
  “手拿開。”他單手支著頭,側躺著,眉心微攏,另一隻手很不客氣地拍開她那隻擾人的爪子,“幫你檢查。”
  ……檢查?
  他還就真的檢查上了。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瞧見他臉上的表情很凝重,竟然真沒有一絲的邪念氣息。所以,是她想多了?他是真的關心她的身體?那為什麽那隻帶著炙熱溫度的手會慢慢從上側往下移,均速前進,直到落在了她的敏感點上,就停滯不前了,“嗯……我說賈天夏,你、你夠了吧……別再繼續了,不然後果自負……”
  她咬著牙言詞間攪拌著情不自禁地嬌嫩細喘,讓所謂“後果”變得愈發耐人尋味。
  “嗯?什麽後果?”她的敏感讓他溢出一聲饜足淺笑,撩人的氣息跟著笑容一同飄出,輕撫過她的耳際,“我隻是想確認你是不是像以前那樣健康。”
  端著一副專業醫師的口吻,他卻做著完全背道而馳的事,手指一挑,她的睡衣肩帶微微下滑。來不及遮掩,美滿已經被他拽入懷中,原本就微弱的反抗聲,被他的唇堵住、吞沒。蘊含著濃厚纏綿氣息的吻,讓她頭暈目眩思維凝滯。濕濡又帶著熟悉氣味的舌,舔舐著她的唇廓、耳廓、鎖骨……
  “唔……”略顯壓抑的吟哦從美滿嘴角蹦出。
  這男人是故意的,一舉一動、言詞吐納都極具著挑逗意味。讓她意亂情迷,甚至拾不起理智去考慮該不該拒絕。似乎事態這樣發展也算得上順理成章,她對他的觸碰逗弄不排斥,還帶著那麽一份惴惴不安的期待;而他也正釋放著餘情未了的信息。
  既然這樣,那用兩情相悅、靈肉相交來形容,不為過吧?
  想著,丁美滿忽然施力,推開賈天夏,坐起身,迅速褪去阻礙賈家血脈傳承的睡衣,轉身,跨壓在他身上,“我脫了,你隨意。”
  她喘著氣,漲紅著臉,卻端著很女王的架勢,即便是這種事仍是不願意把主動權交托給賈天夏。
  “嗬……”片刻錯愕後,天夏微微側過頭,挑眉含笑欣賞著這個無論做什麽都讓他欲罷不能的女人。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後果嗎?還真是愛計較。
  抬手,當指尖觸到她的脖沿後,他稍稍用力,將她壓下,攫獲住那張死鴨子般生硬的嘴。
  唇齒相依輾轉,他的手不安份地遊移在她的白皙胴體間,每一個觸摸都留下灼燒般的溫度,燙得她心癢難耐,卻又遲遲沒有深入。既然這個女人喜歡掌握主導權,那他很樂意留給她,等著她開口求饒。
  終於,她不再滿足於單純的擁吻愛撫,在賣力蹭扭了幾下對方仍是不作回應後,美滿認輸了,緊咬的唇瓣鬆了鬆,飄出一陣酥麻的低吟,“愛我一下會死啊……”
  目的達成,他的所有定力也差不多耗盡,漫漫長夜,孤男寡女,麵對這樣坦然的邀約,他如果不上演一出幹柴烈火的戲碼,那還是男人嗎?

  第三十二章
  陽光、海景、棕櫚林,美輪美奐的畫麵透過酒店房間的窗躍入丁美滿眼簾,她靠坐在窗台上,瞄了眼清晨寧靜的海灘,完全提不起欣賞美景的心情。就快要冒出血的眸,一直死死盯著床頭櫃上持續作響的手機,手機的主人是賈天夏。
  要不要幫他接?
  她起身,湊到手機邊,無比糾結地看著。
  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很陌生,但一看就知道是個女人,如果接了搞不好會惹來煩躁。美滿很鴕鳥,即便有些事存在,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也不想去探究。
  偏偏床上的賈天夏就像睡死了一樣,不管手機怎麽吵鬧,他照舊睡得酣甜。
  終於,手機鈴聲停了,就在美滿想要鬆口氣的當口,留言信箱啟動了。所以說,有時候太先進的科技很容易害死人,譬如此刻,丁美滿刷白了臉色,全身呈現僵硬狀態,木訥地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尖銳女聲。
  “賈天夏,你是不是昨晚就到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酒店的人說你check in了。耍著人玩是不是?半年前就說好要弄個製服party的,別說你忘了,我上星期還發短信提醒你了。我昨晚打了你多少通電話哇,你竟然還拒接!害我無聊死了,你不在還玩什麽啊?不說了,聽到留言就寫檢討書去,不然別來見我,你死定了……”
  對!這就是丁美滿的心聲——賈天夏!你死定了!
  沒等對方說完,美滿按捺不住掀桌、抓起手機、怒吼,“全他媽給我離他遠點!製服?小心我讓穿製服的警察大人來抓你們,再讓穿製服的法官大人告你們非法集會!喂喂喂?喂!有種別掛電話啊,有種報名字啊,我陪你玩製服誘惑啊……”
  “什麽玩意啊,見不得光的死狐狸精,別讓老娘見到,不然替天行道,見你一次打一次。”人家已經知趣地掛斷電話了,美滿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還在繼續罵,並且又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直到一轉眸,視線觸及到床上的畫麵,她收了聲,逐漸想起那句老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而那隻“有縫的蛋”此刻正仰麵躺著,即使那雙誘人犯罪的雙瞳緊閉著,看似人畜無害的睡顏搭配上均勻舒服的呼吸,嘴角還含著一絲享盡齊人之福的笑容,這模樣仍舊輕而易舉地讓人想入非非。昨晚由他親手疊起來號稱為“分界線”的被子,眼下亂成一團,象征性地搭在他的腹間,剛好遮住關鍵部分,若隱若現曝露在外的身材讓美滿頻頻猛吞口水。
  她撇嘴,沒好氣地伸腳踹了他兩下,床上的男人溢出幾聲輕哼,隱約含有意猶未盡的味道,翻了個身,繼續堂而皇之地睡。
  他憑什麽?憑什麽可以睡得那麽香?!
  越想越覺得憋屈,美滿伸手,粗暴地揪住他的臉,肆意拉扯,擠出各種奇怪的模樣,她才變態得覺得心情好了些,手上的動作也稍稍放鬆了。也許隻是她太敏感了吧,人家電話裏也說了是半年前約好的,半年前啊!那時候她還在國外逍遙著呢,誰也料想不到還會又一次走到一起吧?她也沒理由要求他像和尚一樣戒欲。
  如果在遭受了這樣的蹂躪後,還能繼續熟睡,那也太不給施虐者麵子了。或許繼續假寐,不加理會,那雙擾人清夢的手也就作罷了,但基於對方是自家老婆,天夏還是很賣麵子地掀了掀眼簾,在刺眼的陽光中捕捉她的意圖。
  “可以換個溫柔點的方式叫我起床嗎?”才一睜眼,就看到昨晚還任君予取予求的女人忽然換上一副窮凶極惡的嘴臉,還真是個叫人印象深刻的問候方式。
  “醒啦。”片刻怔愣後,美滿蹙眉思忖,要不要把剛才那通電話搬出來興師問罪?還是說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繼續過這得來不易地恩愛日子?
  “嗯,幾點了?”他伸手攬過她,借著夠床頭櫃上手機的動作,裝作不經意地在她唇梢偷吻。
  “討厭。”尋常夫妻打情罵俏的動作,讓美滿咽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這樣也好,他似乎壓根不記得跟人有過約會,算是過去的事,沒必要再計較了吧。換個心情,她傻嗬嗬地笑著仰起頭,“還早,陪我出去逛逛吧。”
  “不怕被記者拍到?”今晚的頒獎禮明星雲集,各家五星級酒店附近應該都駐紮了不少狗仔隊。天夏垂眸看了眼把頭埋在他肩窩處的女人,問得不鹹不淡像是一句尋常話語,可對於她即將丟出的答案倒是介懷得很。
  美滿僵了僵,不答反問,“你怕?”
  這個問題讓她下意識地想到以前的日子,那種揪心的感覺讓她萌出了退縮之意。瞞著所有人悄悄去結婚,起初,的確有那麽點刺激感,人前他們要裝作隻有工作關係,從對方的每一個眼神話語間捕獲些許暗號;可是漸漸地她煩躁了,看他頻繁登上各類八卦雜誌、和無數女藝人傳出有模有樣的緋聞,她卻無力跑到鏡頭麵前去吼一句:這根草有主了,麻煩請繞道。每當被那些不明真相的記者問及關於他這個製作人的感情生活時,美滿就有一股啞巴吃黃連的滋味。
  “隻要你點頭,要我今晚公布婚訊都可以。”簡單的擁抱,她的心事卻仿佛能像彼此交纏的肢體一樣傳到他麵前,天夏能感覺到她在害怕,在等著他說些什麽來堅定她的信心。
  原來即使是青梅竹馬,也會有許多的不了解。以前隻覺得她的愛好是和他鬥嘴,不具備任何意義,就是喜歡大事小事都要嗆兩句。現在才明白,要這麽個要強女人服軟基本不可能,她擅長用尖銳來掩飾自己的膽怯。
  “是嗎?”狐疑撩眉,在習慣性地表示出懷疑後,美滿仍舊相信選擇他說的每一句話,“也沒必要那麽高調嘛,我們覺得開心就好,沒必要還得愛給別人看吧。”
  追回前妻的道路很漫長、過程很艱辛,然而當丁美滿理直氣壯地拋出這句酷似宣言的話後,天夏依稀感覺到他總算是熬出頭了。如意算盤在心裏翻打出一筆順心的帳,似乎就等著回家後奉送她一場婚禮,就可以把成家立業、洞房花燭、早生貴子……所有程序,一步到位了。
  女人什麽時候最幸福?這是個可以勾出無數千奇百怪答案的問題。在丁美滿看來,就是幫自己喜歡的男人打點行頭,看他從裏到外都穿著由她親手挑選的衣服,不管是否帥氣,他都可以毫無怨言地穿著陪她逛街。
  很簡單也很微不足道,但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賈天夏是個不甘按照別人擺布行事的男人,大到工作上的每一個決策小到什麽樣的襪子配什麽樣的鞋子,他都習慣自己做主。甚至就連美滿該穿什麽風格的衣服上台主持,他都不會留給她發表個人意見的機會。
  所以當美滿端坐在餐廳裏,忽略掉麵前擺放著的饕餮美食,放眼打量對麵的天夏,想著就連他褲頭上的紐扣都是她親口扣上的,有點小小的受寵若驚。
  “看什麽,我帥到讓你移不開眼睛了?”感覺到她聚精會神的目光,他享受地笑,很滿意美滿眼神間透出的依戀。邊體貼地幫她挑去菜裏的蔥花,他邊本性難移地發出調侃。
  不同於以往,這一次他的自戀沒有讓美滿露出不屑神情,她依舊在糾結自己的那套幸福理論,“欸,你不會覺得我幫你選的衣服很醜嗎?”
  “還好,你的品味進步了不少。”哈,她怎麽就問得出口?暗紫色西裝外套,也隻有她才會挑出這種紮眼的衣服。
  “呀,你也這樣覺得哦。”完全聽不出他話裏的諷刺意味,丁美滿很興奮地揮舞雙手,滔滔不絕地描述起她的搭配理念,“我在國外的時候哇,聽人說隻有真男人才敢穿紫色。經過我的長期驗證和多番比較,你應該算是個真男人沒錯,很配很配啦……”
  他應該高興嗎?能不能邪惡地把她那番關於“真男人”的誇獎,理解成是對他床上技巧的肯定?那請問“多番比較”又是什麽概念?當喜憂參半權衡較量之後,天夏決定不要掩飾他的吃味,需要打擊下她的亢奮,“沒辦法,對於時不時就會無理取鬧下的女人,必須適當地說些謊話哄一下。”
  女人的聒噪聲偃旗息鼓,轉為咒罵,“賈天夏,你什麽意思?想要證明你閱盡千帆能哄各種類型的女人是不是?”
  “跟你的‘多番比較’一個意思。”
  “哈……”丁美滿被這話噎到,醞釀好的吵架氣勢慢慢收攏,反而得意地笑出聲,“吃醋哦。”
  “顯然是的。”這點他倒是很坦誠,分分合合吵吵鬧鬧也足以他讓明白,驕傲、氣場是很重要,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偶爾放下架子去迎合她的喜好,是必要的。
  “真計較,太激動了用錯詞而已嘛。”聽起來像是抱怨,可美滿臉上綻放出的笑容足可證明她很愛看他散發醋勁耍別扭的樣子,“我們晚上去哪慶祝?”
  “慶祝什麽?”話題轉得太快,他有些跟不上美滿跳躍的節奏了。
  “咦,最佳製作人啊,拿了那個獎就跟鍍了層金似的,當然應該去慶祝下。”
  “你就那麽確信我可以拿到獎?”
  美滿嗤出一聲篤定的笑,“當然能拿獎,人人都說我有旺夫運啊。”
  “那晚上乖乖在酒店等我,我們去做些特別點的事。”簡簡單單的“旺夫運”,她說得自然而然,讓他心頭跟著一暖。
  “什麽事?”
  “比如求婚之類的。”
  他招手喚來服務生買單,邊掏錢邊輕描淡寫地拋出回答,寥寥幾個字重重敲進美滿心頭,交織成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在最初的感動淡去後,曾經的陰影讓那些不安開始蠢蠢欲動,她吱唔了陣,本能地想要逃,“會、會不會太突然了呀,現在這樣也挺好嘛。”
  “好在哪裏?”她有見過哪個漁夫撒網捕到魚後不收網,放任那條魚找到逃走的機會,然後還笑嘻嘻地感歎“這樣也挺好”嗎?
  “不麻煩。”美滿說得含糊不清,但事實上她也隻能用這三個字來形容。
  對她而言婚姻更像一個戰場,等敲完章夫妻關係正式成立後,就意味著要武裝到牙齒去作戰,跟他爸爸鬥、跟那些三不五時出現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鬥,即使做了逃兵,也已經傷痕累累,搞不好從此癱瘓得賠上下半輩子來養傷。
  “你在躲什麽?”如果連如此明顯的閃躲都看不懂,那他就真的可以去測智商了。但就算看懂了又怎樣,他找不到原因,難道做到這一步仍舊不夠?
  她可以說嗎?坦誠怕他爸、怕那些刻意埋掉的記憶又重演一遍,所以寧願選擇因噎廢食。沒有太沉重的承諾和太過分的甜蜜,傷起來也會比較沒那麽痛。可是這樣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不管是結婚還是單純的戀愛,都是兩個人的事,他顯然已經做了很大的改變為她一再妥協,她沒理由始終不敢再跨出那一步,“我……”
  她張嘴,話才起了一個音,就被賈天夏的手機聲蓋過。
  倆人麵麵相覷了一陣,見他連看都不看眼,大有沒有談清楚就算天大的事都必須靠邊站的架勢。歎了口氣,美滿先做了妥協,“你先接電話,接完再說。”
  “說完再接。”他鎖著眉心,冷聲冷調,示意他的縱容到此為止,該堅持的沒有讓步的餘地。
  “好!我嫁,回去就嫁!”媽的,豁出去了!有這樣商量終身大事的嗎?沒有第二個答案可供選擇,威逼利誘齊齊上陣,無路可退,她隻好擴大分貝表決心。
  很好,過程雖然有些不順利,但結局還算不錯。天夏露出滿意一笑,鳴金收兵,撩開手機翻蓋,帶著得逞後的挑釁笑意,目光緊鎖住她,心不在焉地應付起電話那端因為遲遲等不到他回酒店而崩潰的助理。
  頒獎禮頒獎禮,賈天夏把她送回酒店後,就去那該死的頒獎禮了。
  沒她的名沒她的份,隻能獨守空閨,百無聊賴地瞪著電視機,看著無數女明星爭奇鬥豔的畫麵,想象自己是不是跟這種重大場合犯衝,氣質當真那麽上不來台麵?從前做主持人的時候,美滿削尖了腦袋想躋身這個典禮的主持陣營,可人家不屑她的低俗路線,寧願找個花瓶站旁邊襯著;現在,她自以為華麗變身了,製作人啊,聽起來很高尚嘛,沒想換來的下場更慘淡,那些走陽春白雪路線的評委們完全不買她這下裏巴人的帳,對於她的節目連審核都免了,一如既往給出了“低俗”的評價。
  越想越覺得窩火,她抓了一把薯片往嘴裏丟,再用力地嚼,靠著嘴部肌肉的運動來排遣憤恨不甘。一轉頭,對上嵌在牆壁上的鏡子,美滿停止動作陷入僵硬。
  鏡子裏的女人蓬頭垢麵、坐相難看、吃相更是慘不忍睹,至於衣著……嗯,有點像包租婆,蓬鬆的長發很隨意地用發髻固定在腦後,雜亂地垂下了幾綹,為了圖方便隻套了件賈天夏的襯衫,過長的下擺剛好遮住臀部以上的部位,應該是還算得上性感的打扮,但為什麽組合在一塊就隻透出邋遢呢?
  要命,這個人就是她哦,難怪人家覺得她襯不上那高貴奢華明星雲集的頒獎典禮。還挺情有可原的,縱然是公平的上帝,都不忍心把雲和泥擱一塊。
  可是賈天夏說了,今晚要帶她去做特別點的事,比如求婚……
  難道她就這樣去接受求婚?!
  丟開薯片,美滿忽略掉電視傳來的陣陣尖叫聲,那跟她無關,兀自湊近鏡子打量起自己的臉。毛孔不大、皮膚還算細膩白皙、沒有黑眼圈,不錯,化個妝還是能扭轉乾坤的。
  想著,丁美滿開始翻旅行箱,把那些隨身帶著的護膚品、化妝品全一股腦地倒在床上,反正不管多高規格的頒獎禮都是冗長的,與其傻傻等著賈天夏登場,還不如趁著空閑時間把自己拾掇漂亮,這大概就算是女為悅己者容吧。
  洗了臉、敷了麵膜、當她正悉心對鏡描眼線時,電視機裏那兩個嘉賓忽然蹦出了“最佳製作人”這五個字,美滿驀然定格住,宣布得獎人前是必須得故弄玄虛一番的,她不清楚現場有多少人在屏息,總之她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眼睛死死地看著鏡子裏映射出的電視畫麵。
  “噗……”鏡頭定住,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美滿禁不住笑出聲。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幾個小時前還待在身邊的人,突然出現在電視裏。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官方笑容,可她能清楚捕捉到那雙俊逸眉宇間稍縱即逝的緊張。
  “賈天夏賈天夏賈天夏……”她像在念咒語般,不停碎念著。
  不過是短短一分鍾不到的時間,美滿卻覺得像是經曆了很久,好不容易那兩位頒獎嘉賓善心大發,讀出了那個她念了許久的名字,“賈天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幾乎就在他們話音落下的同時,她不受控製地溢出一連串氣短促急的叫聲,手腕隨之一抖,也顧不得那畫到眼簾上的眼線有多可笑,美滿就像個孩子似的站在妝台前又叫又跳。那種興奮感,讓她湧出一股莫名的與有榮焉,恨不得撥通電話薄裏每一個人的號碼,告訴大家,現在正領獎的那個人是她男人。
  有一種說法叫人以群分,當丁美滿爆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妞,興奮死了吧。”林愛的聲音從手機裏飄出。
  “咦?你沒去那個頒獎禮?”
  “廢話,不然現在哪有時間跟你通電話,淩嘉康不是逼著我去散心,幫我退了所有通告嘛。況且那頒獎禮本來也就沒我的獎項,我才不要去做頒獎嘉賓綠葉襯紅花呢。”
  “哦哦。”美滿很快就分了心,迫不及待地分享其喜悅,“我男人得獎了耶,是最佳製作人了耶!”近乎語無倫次的行動證明了她不不止是興奮,差不多已經傻了。
  “得了得了,又不是你得獎,驕傲個屁啊……喂!你有沒有在聽啊?”朋友之間總是存在著一定的默契,小愛的話才說到一半,就意識到丁美滿在嚴重走神。
  一轉頭,瞧見電腦上直播的畫麵後,她就明白了一大半,人家男人正在發表得獎感言呢。
  其實身為娛樂圈的人,諸如此類的感言他們私底下常嘲笑,無非就是感謝這個感謝那個,大部分人就差沒謝鄰居家的狗啊貓啊了。基於酸葡萄的心理,美滿每次都是嘲笑得最凶的那一個,結果現在這種抽自己耳光的事她還做得挺歡,同樣的話,換成她家天夏來說,就跟天籟之音似的,眼都移不開了。
  “等下是不是要跟朋友好好去慶祝一下?”無數的感謝之後,頒獎嘉賓明顯在沒話找話說。
  這問題問得很白目,心情大好的賈天夏卻依舊笑得開心,“不會,有人在等我。”
  “啊?”很顯然,那位嘉賓沒料到,自己隨口問的一句話,竟然就釣出了一個大八卦,她隻好尷尬地看了看一旁的主持人,有些不明白這是特意營造的效果還是怎麽回事。
  接獲到嘉賓的求救眼神後,主持人很盡責地麵帶微笑,插話圓場:“是女朋友?”
  “我還是比較習慣叫她‘老婆’。”
  “……”丁美滿,一定是丁美滿。這個答案幾乎已經呼之欲出,隻是礙於場合沒有人願意把那層窗戶紙捅破。
  片刻的冷場後,身為主角的賈天夏忽然就轉身走向後台了。
  走了?他就這麽丟出個料,然後若無其事地走了?背影還特灑脫。
  隨後的事件發展證明,站在八卦事業第一線的並非是狗仔,而是毫不吝嗇給狗仔們提供蛛絲馬跡的攝像大哥。他的鏡頭忽地一轉,落在了某個美滿怎麽都沒想到會見到的人身上。別說現場的氣氛會多尷尬了,就連還處於通話狀態的美滿和林愛都愣了大半晌。
  最後,還是旁觀者清,小愛在電話那邊驚詫地嚎叫了起來,“我的娘喲,淩嘉康為什麽也會在?!”
  “我不知道哇……”美滿下意識地移開手機,揉了揉被尖銳嗓音刺激得發疼的耳朵,甚是無辜地做出回應,“就算在也很正常吧,人家好歹是個經紀人啊。”
  “要死,還真是淩嘉康,他沒聯係你嗎?”小愛像隻護犢的母雞,冷著聲質問。
  “拜托!我跟他現在估計連朋友都算不上……”
  “你做什麽?我又不是記者,給我那麽官方的答案算什麽意思?那你說,他為什麽一臉活像便秘的表情。完了完了,情敵見麵哇,他們等下會不會在後台打起來?會出人命的,一般像淩嘉康這樣的人怒起來,都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槍把對手崩了……”
  丁美滿翻了翻白眼,即使明知電話那邊的小愛看不見,她還是無奈地撇了撇嘴,神情很豐富,忍不住打斷了她多姿多彩的臆想,“小愛,以後少看那些太誇張的電視劇,懂不懂什麽叫法製社會?”
  “……”沉默了片刻,她像是在反省,沒持續多久又炸開了,“也對,你家賈天夏才是純正的黑手黨後裔,要動手應該也是他先動手。”
  “他們家很早就漂白了!現在是正規企業!還是上市的!”美滿索性把手機拿到麵前,嘴對著話筒,卯足了勁叫喚,努力為自家老公伸冤。
  “哎喲,激動個什麽勁啊,老祖宗們說的真是一點也沒錯,生女兒真沒意思,還沒嫁就一心向著別人了。”林愛講得很順口,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她離為人妻都還有一段漫長距離,發出這種為人母的感慨實在不太適合,“哦,對了,差點忘了正事。我打電話來是想跟你說哇,你葡萄園那邊的人打電話給我,說找不到你,讓你抽空回個電話給他們,你是不是換了手機號沒通知人家啊?”
  “好像是忘了,給我號碼吧。”她的反應很淡定。
  在美滿撥通那串號碼前,她的確也沒把事情往深處想,還沒能從天夏得獎的興奮中抽離。然而,當電話接通後,她的心情就再也沒有那麽輕鬆了。對方先是因為時差關係被打擾了睡眠,迸出成串的咒罵聲,等到罵累了,才恢複素養直奔主題。
  以丁美滿的英文水準,是很難聽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麽的,但她起碼懂得捕捉重點詞匯,隨後把小學老師教得那套聯係上下文填空的本領拿出來。最終,她囊括出來的段落大意就是……她投資的那家葡萄園出事了,需要她馬上趕過去處理。
  一個既沒有生意頭腦、又不懂任何釀酒知識的女人,卻把自己上半生所有的積蓄用來投資葡萄園,聽起來著實好笑?沒錯,美滿也知道這絕對屬於大腦嚴重抽風後的行為。可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啊,她得想辦法解決哇。
  光著腳丫子在酒店房間裏徘徊了很久,她始終死死緊握著手機,拿起又放下,同樣的動作,不厭其煩地做了無數次。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淩嘉康的電話,她隻需要按下通話鍵,說不定天大的事都能迎刃而解,偏偏美滿掙紮著就是按不下去。這種行徑算什麽?把人家當做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嗎?用不著的時候極其灑脫,就差沒直接丟出一句“請去火星”;出事了又巴巴地往上貼,那萬一人家回一句“對不起,我已出了航空倉,感覺良好,不想理你”,她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欲哭都無淚?
  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後,美滿歎了聲,轉而撥通了天夏的手機。
  當初哄她掏錢的人是淩嘉康,和她一起投資的也是淩嘉康,說穿了這事徹頭徹尾都與天夏無關。也許即使他在也幫不上什麽忙,盡管如此,美滿還是希望無措的時候可以有他陪著。因為他曾說過:即便是天大的事,我都會幫你解決,就算是不想依賴我,也可以讓我陪著你。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手機裏,機械化的聲音傳來。
  美滿有些失落傻站著,瞄了電視上的畫麵,頒獎典禮已經快要接近尾聲,他或許還在觀眾席上不方便開手機吧。
  無論遇上什麽事,先替賈天夏找借口,這幾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隻是,典禮結束,手表時針一格格地在移動,十點、十一點、十二點……電視畫麵漸漸變成雪花。不變的是,手機裏傳來的始終都是那串提示音。是誰說過晚上要陪她的?又是誰說了今晚要玩求婚的?沒錯,她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了,不會非要那些風花雪月的浪漫不可,但至少在她需要他的時候,能不能好歹給個交代?!
  耐心開始逐漸逝去,最後美滿丟開手機,仰躺在床上,目光放空,端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等著被睡意吞噬,她想,或許睡著就好了,就什麽都不去煩躁了,等明天一睜開雙眼,就會見到他,或許他隻是被電視台的高層們拖去慶祝了,畢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她應該表示理解,然後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過,送他一聲恭喜也就皆大歡喜了……
  隻不過有時候就算當事人願意當個傻瓜忍氣吞聲、息事寧人,也總會不遂人願。
  就在美滿的眼皮越來越沉,就快要耷拉到一起時,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手指動了動,有氣無力地拿起手機端詳,是條彩信。
  進度條移了片刻,有張照片赫然呈現在她麵前……
  照片裏,一男一女緊擁著在熱吻,看起來就像是對很恩愛的情侶,而男女主角分別是賈天夏和莫薔。
  她認得他身上的那件衣服,就是今天頒獎禮上穿的,說過要和她一起慶祝的男人,結果卻在和其他女人擁吻?她在房間裏像個傻瓜一樣等待時,他卻在逍遙。
  美滿試圖說服自己這是一場誤會,或者是有人蓄意而為之的。
  可就這時候門邊傳來了房卡插入後的“滴滴”聲,她敏感抬頭,瞪著那扇門,是賈天夏回來了嗎?
  美滿嚐試著擠出微笑,甚至準備若無其事地給他個擁抱,慶祝他的凱旋。然而,當門好不容易被推開的瞬間,率先傳來的是女人的抱怨聲,緊接著的畫麵來得措手不及,她甚至來不及收斂笑容,隻能讓那抹笑僵在唇邊。
  “美滿姐?你怎麽會在這?”來人搶先流露出了驚訝。
  莫薔,這個女人以一種儼然像是賈天夏正牌女友的架勢,無預警地出現在她麵前。
  這種時候是否該鎮定地回一句“你搶了我的對白”?很可惜,丁美滿算不上凡事都能運籌帷幄的狠角色,她隻能木訥呆滯,目光飄向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撐靠在莫薔身上的賈天夏,這真的是那個她一次又一次想“與子偕老”的男人嗎?
  算是在演哪一出?如果是為了提醒她,當初他們離婚不僅僅是因為個性不合、誤會猜忌,而是真真切切有那麽一個第三者存在。那很好,她記住了,不會再興衝衝地陪他們玩三人遊戲。
  “他得了獎,所以被拖著慶功,灌了不少酒,醉了。一直嚷著要我送他回來,你別誤會,要是他早說你在這,我就讓其他人送了。”掃了眼美滿的打扮,莫薔當即意識到該把握分寸。前妻出現在他的酒店套房內,穿著他的襯衫,足以證明他們已經進展到了什麽地步,她用了片刻來斟酌,盡量把話裝點得滴水不漏,確保自己立於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但即便是表情拿捏到位、言辭無辜乖巧,她仍舊沒能掩飾住眼神裏的野心憧憧。看向丁美滿時瞳孔間劃過不屑,女人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奉送給男人,這是人之常情,可是不得不說沒有那個能耐就別學狐媚那一套。啐,免得像丁美滿那樣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連畫個眼線都能躍到眼簾上去,這樣的對手,坦白說還真沒什麽威脅感。
  她收聲,滿意地看著丁美滿如意料中那樣靜默,瞳色黯然,死抿著唇不說話。
  這場交戰該收場了吧?總要有個人來畫休止符,於是莫薔綻開討巧的笑容,“美滿姐,你是看了頒獎禮的直播特地趕來祝福天夏的嗎?怎麽也不先打個電話給我們,要是知道你要來,我就攔著他不讓他喝那麽多了……唔,現在醉成這樣,恐怕也沒辦法招待你呢,你……”
  逐客的話咬在牙關邊,莫薔不會笨到在對手麵前表演尖酸刻薄,那無疑是在醜化自己,話說到這份上就夠了,她相信丁美滿能聽懂。
  美滿也的確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字字句句都在宣告所有權的話代表了什麽意思很明顯吧。恍惚看著眼前那張屬於標準“小三”的嘴臉,她總算是拾回了神,慢悠悠地起身,拾步停在他們麵前,借著身高的優勢讓自己逼出居高臨下的氣場。
  她可以輸了這個男人,但不能輸給莫薔。
  “醉了嗎?”打量了些會後,美滿伸手撂開垂在天夏額前的發,“那辛苦你了,那麽晚還特地把他送回來,等他明天醒了,我會記得告訴他好好謝謝你。”
  “嗯?”這反映……讓莫薔始料未及。
  以丁美滿一貫的個性,不是應該會大吵大鬧,然後果斷地收拾行李負氣離開嗎?
  “幫我把他扔床上去吧。”
  聞言後,莫薔錯愕瞪眼,看丁美滿趾高氣揚地拋出命令後,轉進洗手間自顧自地洗臉,沒有絲毫想要搭手幫忙的跡象,更沒有想要退場成全的姿態。她齒沿緊扣住紅唇,有氣也撒不出,難道要對著個醉到連路都走不穩的男人賣弄賢惠體貼?
  可是再想想自己先前說過的話,總不能雙手一攤落荒而逃吧。
  她唯有硬著頭皮費力地把天夏往床邊拽,短短幾步路比起先前一路扶他回來的路程壓根不算什麽,然而天差地別的心情卻讓莫薔有種舉步維艱的錯覺。
  先前扶他回來時,莫薔怎麽也沒想到會遇見丁美滿,想的是可以趁醉把生米煮成熟飯,隔天等他酒醒就抵死咬定她也醉了,酒後亂性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為此她還特地約了記者,不僅僅是在慶功宴上拍下照片發給美滿,還打算明早出了酒店在假裝出一場偷拍戲碼,到時候頻頻飄來的口誅筆伐總能逼賈天夏許個名份給她,向來不喜歡丁美滿的賈伯伯應該也會幫忙打邊鼓。偏偏這計劃聽起來太過天衣無縫,以至於她沒有設想過意外發生後該如何應變,最終隻能落得活像丫鬟的下場。
  好不容易把天夏安置在了床上,她就著床沿坐下舒口氣,順便替他褪去衣服,表現出情人間才會有的親昵熟稔,不管如何總得扳回一城吧。想著,她雙手邊忙碌著,邊淺笑說道:“天夏每次喝醉都這樣,特別難伺候,還總愛胡言亂語地拋出承諾,說什麽愛我呀、想要娶我、還非逼著我叫他老公……呃,真是的,看我都忘了,你是他前妻應該很了解他的脾性。哎,我是很清楚男人在床上說的話呀,全都不能當真。美滿姐,你也是,不要總是太天真了,什麽都信,也要懂得保留幾分。”
  洗手台邊,丁美滿背脊猛地一僵,就算可以不去看外頭的畫麵,可她阻擋不了那些刺耳的話語。他們是真的有過什麽吧?要不然莫薔怎麽會知道他在床上愛說些什麽呢?還真正是形容地分毫不差。
  那頭的沉默讓莫薔飄出一絲得逞笑容,很顯然,丁美滿不屬於閱盡千帆的女人,她不懂無論是多獨特的男人,在做這種事的時候都差不多。
  “你是打算和他複婚了嗎?恭喜啊,不然我還總覺得很有愧疚感。其實天夏這種個性,也隻有你能受得了,我可不行。做情人是還不錯,但我接受不了自己老公在外頭還有其他女人,誰知道哪天會燃起真愛呀,到時候我豈不是成了隨時都能下堂的糟糠之妻了。”
  “你也住這家酒店嗎?”不想再聽這些耀武揚威的話了,美滿擦幹臉,走出洗手間,冷不丁地問道。
  “哦,不是。房間不夠了,主辦方把我安排在另外一家。”
  “這樣啊,那你坐一會。女孩子家那麽晚回酒店不安全,你好歹也算個公眾人物,我打電話給天夏的助理,讓他送你。”美滿飄了眼床上那個正賣力營造曖昧的女人,告訴自己要不動聲色、處之泰然,無論如何都不能像以前那樣莽撞犯傻。
  “不用那麽麻煩了,他的助理沒有去慶功宴,現在應該已經睡了……”她先前沒機會說出口的逐客令倒是被丁美滿搶先了,除了保持微笑拒絕,莫薔還真不懂該如何應對了。
  就在她恍神的當口,美滿選擇眼不見為淨,撥通電話,言簡意賅地跟助理同誌交代始末。
  幸好那位助理當真給足了她麵子,一聽說頂頭上司的後院隨時有失火的可能,二話不說就應承了下來。
  掛斷電話後,美滿走到窗邊,蕩出一聲示威般的嬌笑,“不麻煩,那麽客氣做什麽,他馬上就到了。我開口他不敢推拒的,嗬嗬,他怕我在天夏那吹枕邊風革了他呢。”
  丁美滿恨不得直接衝著這狐狸精吼:我和這男人昨晚剛水乳交融過,你他媽別來晚了。
  可惜她畢竟臉皮子薄不如人家,這種關起門來的私房事說不出口,隻能用“枕邊風”這種含糊不清的詞兒替代。
  “是嗎?他想太多了,天夏不是那麽公私不分的人。”胡亂繁衍了句後,莫薔伸出手輕拍了幾下賈天夏的臉頰,把唇貼近他的耳邊,用著柔媚至極的聲音呢喃道:“天夏,要睡等我幫你把衣服脫了再睡。”
  床上的男人動了動,好死不死地偏在這時候有了反應,緊閉的眼簾掀開,眯成一條縫兒的眸子很是魅惑,鎖住了麵前的莫薔,相視片刻,他看到的是丁美滿那張笑臉盈盈的臉,便自然地抬頭掐了掐她的臉頰,“我拿到獎了。”
  “傻瓜,我知道,你都說了一晚了。”他的配合著實讓莫薔差點興奮得尖叫。
  “等了我很久吧?”
  “嗬嗬,哪會,再久我都等,隻可惜今晚沒辦法陪你,改天吧。”
  這聽起來讓人浮想聯翩的話,再搭配上兩人之間狀似恩愛的互動……一切,印入了一旁的丁美滿嚴重,她隻能瞠目結舌,都說酒後吐真言,就因為醉了,所以這個男人就再也不設防,甚至堂而皇之地在她麵前和其他女人調情嗎?
  她陷入沉默,藏掩著苦笑,無聲地退到角落,看著這出好戲上演。
  或許莫薔說得都對,他很好,但不足以為任何女人收心養性,更不可能為了她。
  賈天夏的耐心是有限的,大概回頭草的滋味比較香甜,所以他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品嚐,一旦得手,就意味著他們倒退回了原點。等哪天她又一次忍無可忍想要逃離時,他照舊懶得挽留,甚至是毫不留戀地放手。她會傷,而他呢?隻需在他那堆備胎裏隨便找個溫柔鄉沉溺片刻,就把她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她是怕了,想著離開要趁早,別把自己折騰到傷痕累累。

  第三十三章
  “唰”的一聲,是窗簾被人用力拉開的聲音,很輕,尚還至於擾醒沉睡中的人,隻是被釋放進來的光亮透過落地窗肆無忌憚地投向床上的賈天夏,他眼簾動了動,眉心隨之皺起。明顯的不悅並沒能讓那人收斂,迅速把隔間的窗簾也一並撩開,緊接著是屋頂的吊燈、走廊燈、床頭燈……
  賈天夏向來是個對生活品質要求甚高的人,即便是出差在外,酒店的房間也一定要夠敞亮。但他對睡眠要求更高,如果那種透亮打擾了他的睡眠,那起床氣自然是無可避免的。
  “丁美滿,你活膩了?”嚐試翻身、嚐試用被子蒙住頭抵擋光線,成效都頗微,最終賈天夏放棄,宿醉讓他的頭不時傳來陣陣刺痛,心情也就愈發糟糕。盡管如此,這輕吼間仍是帶著幾分縱容。
  回應他的是一片寂靜。
  很好,安份了,對於這個結果天夏很滿意,剛想繼續睡,不屬於美滿的聲音響起。
  “美滿姐不見了。”
  “……”他不耐地撇了撇唇,思維還沒能完全跟上。
  “天夏哥,我求你快醒醒好不好,都亂套了,美滿姐真的不見了。”已經不是第一天做他的助理,當然懂得要想把熟睡中的他弄醒,是件很艱巨的任務,若不是一大早,各種始料未及的事情一起湧來,助理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挑戰。
  “……”又是一陣長久的靜默,就在助理不氣餒,想要湊近繼續重複一遍時,賈天夏猛地睜開眼,像觸電般地從床上彈坐起來,“你說什麽?!”
  他的眼神很恐怖、表情很駭人,但事態更嚴重,所以助理喉頭動了動,選擇硬著頭皮複述:“美、美滿姐不見了……”
  “不見?什麽叫不見?好端端地怎麽會不見了?!”他的記憶還在遊走,窗外白花花的陽光狠命地紮著眼睛,讓他愈發沒辦法冷靜細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就是、就是走了啊,剛才接到記者電話,問我你在頒獎禮上說的那個‘老婆’是不是莫薔,還說今天雜誌都登出來你和小薔在慶功宴上熱吻了,還有啊,一早美滿姐還拍到美滿姐從你房間走出去,他們都猜是舊愛被拋棄後找上門了……”
  “說、重、點!”誰他媽有心情關心雜誌怎麽臆測他的私生活,他關心的隻是丁美滿在玩什麽!
  “我我我我我、我、我在講啊,每句都是重點啊。”事情本來就一團亂,被賈天夏這麽一吼,助理更是連舌頭都捋不直了,“我聽到消息後,就立刻來找你啊,按了很久門鈴沒人搭理,就去問總台要房卡,從總台那聽說美滿姐一早就提著行李走了,因為遇見電梯故障,所以她們印象特深刻,總台小姐還問她怎麽不和你一塊走,她說是有急事得趕著回去處理。”
  所謂重點依舊是斷很冗長的敘述,並不是因為天夏的修養瞬間提升才沒有打斷,而是經由這麽一提醒,他的記憶全數歸為。他得了獎,答應過回來跟她一起慶祝,甚至還說過要求婚,偏偏臨走時被一些節目讚助商拉去慶功,礙於麵子又不好推諉,他想著隻需要逢場作戲一下,敬一圈酒就了事,然後……
  然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昨晚怎麽回來的?”他抬眸,選擇求助於目前唯一可能幫忙解惑的助理。
  “是小薔送你回……”
  “莫薔?!”天夏絕望了,還用繼續問嗎?這誤會大了。
  他比誰都清楚,那女人是丁美滿心尖上的結,再加上媒體那一通胡編亂造,他就算是跳進黃河都別想洗清了。
  “是莫薔沒錯,可是美滿姐當時表現得很正常啊,還打電話讓我把她送回酒店,笑容可掬的,看起來不像是還在介意你和小薔的傳聞。”
  “把手機給我。”懶得和一個不知內情的觀眾解釋太多,天夏當機立斷想到的是打她電話,給她解釋,免得誤會越積越深直到再也解不開。
  “是要打電話給美滿姐嗎?不用打了,我都打了一個多小時了,關機了。還打去她的電視台找過,說她請假了……”
  助理很貼心,問題是賈天夏全然不領情,在沒有親自嚐試過之前,他不願聽信任何人。固執的結局就是,一切和他家助理所形容的一樣,手機關機、工作請假,如同當年離婚後她毅然選擇逃離,這種感覺讓他心驚。
  “幫我去訂機票,最好是今天的航班。”
  坐以待斃不是他的個性,他天真以為或許立刻回去,都還不算晚。
  “好。那記者那邊的問題,要不要理會?”
  “為什麽不理?就告訴他們,我的確是打算複婚,就要定這女人了。”男歡女愛再正常不過的事,偏生有人喜歡端著放大鏡看,那就索性讓他們看過癮。更何況,既然丁美滿把猶豫不決玩上癮了,那他就替她把心跡昭告出去。
  ——你不夠體貼、從不顧忌我的感受、總是擅自替我決定所有事、把我逼得太緊。
  離婚時,丁美滿為他列出的條條罪狀不識相地躍了出來。他的觀點沒變,至今覺得這是欲加之罪,好比愛的時候沒有理由,不愛了則任何事都能成為分手理由。啐,他沒有必要窩囊地保持緘默,扛下這番罪責,隻不過……現在情勢不太利於他,所以就隻好先忍氣吞聲一下。
  對,隻是暫時地忍氣吞聲,等往後,這些帳是可以一筆筆算回來的。
  “那個……記者那邊暫時先別做回應了。”想著,他出爾反爾收回方才氣勢十足的決定,尷尬地喚住正欲離開的助理。
  據調查表明,迎來送往的機場大廳,是個發展愛情的好地方。
  對於這個觀點,淩嘉康曾經表示讚同,因為就是在機場他撿到了丁美滿,但隨著事態的發展,故地重演的他隻想粗暴地罵一句“狗屎”。異國的機場是滿目的金發碧眼,尋不到一絲熟悉感,幹淨米白色地鑽一塵不染讓整個機場大廳顯得更明亮,亮到讓淩嘉康覺得晃眼。
  看著自家藝人愜意地坐在VIP休息室裏的按摩椅上享受,他皺了皺眉,索性闔上那本完全沒心思看的雜誌,想到雜誌照片上那個一早從賈天夏房間裏走出來的女人,曾死賴在這張按摩椅上不願走。甚至租屋搞定後,她第一時間就衝去買了張一模一樣的按摩椅,之後從來都沒再坐過。
  是不是女人都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趨之若鶩,反而是那些常在眼前晃唾手可得的,提不起絲毫興趣了。
  “喂,在想什麽哇,那麽出神。你要不要也過來坐一下,我們坐了十個小時的飛機耶,放鬆下啊。”
  “在想一個又聾又瞎的瘋子。”他一反從前喜怒不形於色的個性,咬牙切齒地回道。
  休息室並不大,裝載不了淩嘉康的怨氣,生怕被波及到的藝人閉上嘴,對於淩嘉康口中那個又聾又瞎的瘋子,他不予置評,誰知道那糾糾纏纏的兩個人會不會轉眼又如膠似漆。
  “好了好了,可以走了。”安排好一切事宜的藝人助理匆忙地奔了進來。
  這句話對於淩嘉康來說就像福音,這個地方太觸景生情,不管目光落在哪,都會想到她,再待下去他也會瘋。
  所以幾乎是話音還沒散盡,他就迫不及待地舉步,害得大夥也隻能不發一言趕緊收拾個上去。幸好是在國外,除了圈內人基本沒什麽人認得淩嘉康,不然他那副恨不得把整個機場都拆毀的表情,天知道會被媒體渲染成怎樣一段狗血故事。
  “難得啊,很久沒見你親自陪藝人來拍廣告了。”負責接洽的人跟淩嘉康還算熟悉,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又不想一路上氣壓總那麽低迷,正試圖沒話找話緩解下氣氛。
  “我的葡萄園出了些事,需要過來處理,順路。”
  雖然是簡潔明了的答案,好歹是讓人找到了話題,“很麻煩嗎?你還真屬於自找罪受,光是做經紀人就夠你忙的了,當初怎麽會想到去接下那個葡萄園……”
  話說到一半那人就即刻打住,原因是淩嘉康投來的眼神很驚悚。
  被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踩中了心事,這種滋味著實很不好受。他的確自找罪受,甚至蒙了心瞎了眼還犯了賤非要挑個心裏揣著別人的女人。但那是他的事兒,還輪不到旁人來品頭論足。
  “哎呀呀呀呀……”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徒然飄來。
  淩嘉康聞聲,斂起眉心,看向身後發出這種奇怪聲音的藝人助理,那一臉活見鬼的表情讓他壓在心頭的煩躁找到了借口蔓延,“做什麽?想留在這唱京劇?”
  “不是不是啦,我看到那個又聾又瞎的瘋子了!”好心提醒反而換來了嘲諷,這位助理非但不計較,仍舊盡責盡心興奮地伸手指向不遠處。要知道和陰鬱的淩嘉康待一塊簡直是種折磨,而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唯一能替他掃去陰霾的隻有那邊那位眼熟的“瘋子”。
  順著助理手指的的方向看去,闖入眼簾的畫麵讓淩嘉康心頭一悶,有些不相信自己轉運了。他眯著眸子,沒有動靜,細細地打量著那個時時刻刻紮著他心肺的女人。
  亮紫色的抹胸小短裙配上黑色綢緞高跟鞋,姣好的身材好和修長雙腿一覽無遺,柔順的淺棕色長發垂在肩側,原本就白皙的膚色此刻更顯得病態蒼白,不施脂粉很清秀的一張臉,那雙帶笑的眼是亮點,有著讓人過目難忘的能耐,是丁美滿沒錯。
  問題是這個向來大大咧咧的女人,竟然也會有這種媚態?身體扭成前凸後翹的S型,單手撐在一旁的車頂上,嘴唇微張,笑容間有添了那麽一絲楚楚可憐的成份,眼神緊緊扣住站在她麵前的陌生男人,連聲音都是酷似某台灣名模的嗲音,“你要去哪裏呀,可以順道帶我去火車站嗎?唔……人家第一次出國耶,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自己去,怕被騙呐。”
  “小姐,請問你這是在勾引我嗎?”任由她怎麽拗造型,那個陌生男人就是不為所動,還甚為理性地問道。
  丁美滿用力點頭,大有尋到共鳴的意味。
  惹得淩嘉康忍不住攥緊手心,她在發什麽瘋?不是從一而終、非賈天夏不嫁嗎,那些刺耳的話都還言猶在耳,怎麽轉身就跑來異國機場隨便勾引個陌生人,還一副巴不得鑽進人家車裏的模樣。
  就在他遏製不住想要上前把她揪走時,那個身材壯碩、皮膚黝黑的陌生男人忽然一反剛才冷漠的態度,一陣扭捏,姿態要比丁美滿更妖嬈,給出了個很具有震撼性的回答,“哎喲,你搞錯了啦,人家隻對男人感興趣。”
  …………
  別說丁美滿了,就連始終站在角落觀眾的淩嘉康等人都錯愕地說不出話,這事態發展是不是也太具有戲劇化效果了?誰能想象那種讓人崩潰的撒嬌娃娃音從一具如此高大強壯的身體裏迸發出?
  同性戀是不應該被歧視的,但能不能麻煩給點前兆,不要轉變得那麽突然啊。
  “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美滿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吱唔了半天,仍是不知道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麽好。
  “所以,麻煩你去找別人搭順風車!”冷聲冷調地吼完後,他又一次恢複到先前風情萬種的模樣,邊轉身離開,邊帶著嬌嗔:“啐,我最討厭賣弄風騷的女人,我男人就是被你們這種狐狸精搶走的,惡心,不知羞恥……”
  “誰讓你他媽的不長眼睛找個雙性戀啊!!”既然交易不成功,美滿也沒必要忍氣吞聲,索性衝著那個背影叫罵。他男人被搶走就很了不起嗎?憑什麽遷怒她啊,要知道她男人也是被賣弄風騷的狐狸精搶走的啊!
  淩嘉康回過神,憋著笑看她漲紅著臉衝著陌生人背影叫罵的舉止,和剛才女人味十足的模樣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可他還是更愛看她這副蠻不講理十足潑婦罵街的樣子。
  得不到回應不要緊,丁美滿照舊可以自顧自地罵得舒爽,那個男人是不是還能聽到她壓根不介意,隻想要把憋在心裏頭的氣吐出來。
  直到罵累了,氣也消了,鋪天蓋地的沮喪無奈填滿了她的心,她垂下眸,扁著嘴,傻乎乎地站在,用高跟鞋的鞋跟撥弄著地上的石子。看起來,就像個被主人遺棄在街邊的家寵一樣,茫然、找不到回家的路、更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左還是往右走。
  她又一次迷路了嗎?
  嘁,那關他什麽事,一切不都是她自找的嗎?淩嘉康強迫自己漠然地拉開視線,不去看她,也不去心軟,既然做再多她都不會領情,那不如什麽都不做,“走了。”
  “啊?!”
  他身邊的那些人很默契地齊齊表現出驚愕。
  “上車。”他仍是不為所動,想到她的不信任、雜誌上的報道還有賈天夏得獎後所說的話,她的咎由自取不該由他來買單,這種時候他甚至該幸災樂禍地跑去嘲笑一番,賞她一句“誰讓你不選我”,但他自詡還算善良,不願做落井下石這種沒格調的事。
  所以,立刻離開,眼不見為淨是兩全的辦法。
  既然當事人都不願意搭理,那看戲的也隻好跟著散場,可就在車子剛發動時,某人的目光不受控製地飄向後視鏡,眼神裏劃過的微怒徹底出賣了他的心。
  下一秒,也不顧車子已經上路,他很隨心所欲地打開車門,長腿一跨,這舉動害得司機立刻刹車,在眾人不解的視線中,淩嘉康起身、下車、用力甩上車門,抿著僵硬的嘴角,大步朝著丁美滿走去。
  “要不要也勾引我一下,我可以考慮帶你去火車站。”在她身後站定,他直接伸手粗暴地把她拽進懷裏,動作很有氣勢,可那樣一句開場白飄出後,即刻宣告了這場愛情遊戲裏他敗局已定。
  任是這女人怎麽鬧騰,淩嘉康總能容忍地把之前的帳一筆勾銷,給她最後一次的機會。
  而這最後一次,似乎有無限蔓延的意味。
  在餓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時,品嚐到一碗具有濃濃家鄉味的牛肉麵,這種感動絕對是任何詞匯都難以形容的。
  美滿隻能用行動來表明,她就差沒索性把頭埋進那個白瓷碗中,迅速把麵撈幹淨後,她還順帶把湯都喝得一滴不剩。末了,再意猶未盡地伸出舌尖舔舐著唇畔留下的餘味,再順帶溢出感歎:“啊,好爽好爽,人間美味啊。”
  “別舔唇,用紙巾擦。”淩嘉康冷著臉,把桌上的盒裝紙巾丟在她懷裏,緊繃的喉頭動了動,視線裏燃著灼熱,他不想說這女人最擅長的就是在不知不覺間玩弄性感,不過是個簡簡單單的舔唇動作,卻能輕易把他擾得心癢難耐。
  “哦。”她很識相,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而這兩樣丁美滿全占了,所以在淩嘉康麵前她也隻能低聲下氣。
  “吃飽了嗎?可以給我個解釋了嗎?”
  一說到這事,美滿立刻把唯唯諾諾給忘了,猛地拍桌,怒氣十足,“媽的,別提了。人要是倒黴起來,做什麽都不順心;就像太陽東邊升、十五月兒圓一樣,都快成了自然規律了……”
  她開始情緒激憤地描述起遭遇的那一連串倒黴事件。
  想學人家拿得起放得下,還是沒用的看著賈天夏哭了很久,這男人卻睡得像死豬。
  迫不及待想要飛來處理葡萄園的事,結果所有航班都已經滿了,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轉機。
  出酒店的時候,趕上幾年難得一遇的電梯故障。
  趕去機場時,手被出租車門夾。
  等飛機時,航班嚴重延誤。
  吃個飛機餐,都能吃出無名氏的指甲,並且還形狀奇特,難以判斷是手指甲還是腳趾甲。
  千辛萬苦總算抵達,行李丟了,如果隻是丟了隨身衣物那也就算了,重點是她腦子抽筋,竟然把手機錢包全放行李箱裏寄存了……
  在試圖想要把行李找回來未果後,萬不得已,美滿隻能想到個下下策——出賣色相,找個人搭順風車。
  “你怎麽不索性把護照都丟掉。”聽完那一連串的光輝事跡後,淩嘉康也隻能發出這種疑問。
  “因為登機時要查的嘛。”她回得理直氣壯。
  “還真有臉說出口。”
  他拋去一道瞪視,沉著氣,正在考慮是不是該避開一些彼此都不想提及的問題,美滿反倒先把距離拉開,見外起來了,“那個……謝謝你借錢給我,等回國之後,我會盡快還給你,這個、這個這個牛肉麵不用還了吧……”
  “你覺得我把你帶回來是為了讓你還錢?”淩嘉康眉梢一挑,嗤笑著打斷了她的話。
  跟他玩客套?她是真不懂嗎,有時候這種疏離的客套反而要比決絕更傷人。既然這女人完全都不在意他的感受,那他也沒必要去在意這種時候談賈天夏會不會刺痛她。隨手將那本嚴重影響他心情的雜誌丟到美滿麵前,攤開到與她有關的那一頁,淩嘉康不懂含蓄為何意地直接發難,“確定要複婚了?”
  盡管媒體全都一致認為賈天夏所說的‘老婆’是莫薔,他還是能肯定,那絕對是在暗指丁美滿沒錯。
  如淩嘉康所料,美滿開始語塞,眼神閃躲,神情尷尬。
  寥寥片語,卻帶著不容小覷的威力,慵懶語氣揪得她心絞痛。讓她無處可逃,不得不正視起自己的荒唐境界。撇了眼雜誌上的照片,她抿唇不想探索得太清楚,即使不去看那些看圖說話的文字說明,她也能猜到個大概。
  一番普通至極的分分合合,經由鎂光燈的渲染被無限擴大化。曾經是媒體隔三差五地賦予他一堆緋聞,現在也是媒體稱他是念舊專情的好男人。所以,說到底,對於她來說莫薔隻是個導火索,即使沒有這個女人的突然闖入,他的身邊仍是不會缺乏這種狐媚角色。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愛玩愛鬧貪圖新鮮刺激,厭了會毫不留戀地抽身,如同離婚時那樣。複婚嗎?再回到從前那種每天上網遊覽娛樂新聞時提心吊膽的生活?縱使她再大度,也沒辦法做到心如止水。
  有時候她甚至會很天真地想,如果她不是丁美滿,他也不賈天夏,他們的婚姻鬧劇沒有被攤在陽光下暴曬,是否就可以愛得安穩一些呢?
  “如果確定了,我一會就讓人幫你訂機票送你回去,葡萄園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會把你那份買下來。就請結你的婚去,別在我眼前晃……”
  “不確定。”她瞪著眼,態度堅定地截斷了淩嘉康的話。
  誰會甘願這輩子就被那個爛男人綁死?她有權支配自己的生活,更有權決定把生活的重心擺在哪。如果忽冷忽熱忽遠忽近是他要的調調,那她寧願一個人過。
  “哦?”這答案,無所謂驚喜或詫異,他隻是表示懷疑地哼了聲,很平靜。就算丁美滿什麽都沒說,他也能猜到些許,如果她和賈天夏之間真如雜誌上所寫的那麽如膠似漆、好事將近,又怎麽會一個人跑來這邊?
  “嗯嗯!”她再次用力點頭,為自己的話增加說服力。
  於是,他要的答案已經擺在麵前,那不如就既往不咎吧。想著,他起身,闔上雜誌,讚賞地拍了拍她的頭,像在獎勵一隻離家出走後又乖乖回來的寵物,“很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他的手稍稍施了些力,惹得美滿好奇抬頭。
  彼此的視線隻是短暫交匯了片刻,她就慌亂避開,出於女人的直覺,她隱約咀嚼到他的一言一行都帶著些許警告的意味,似乎她徑自糾結著和賈天夏之間的事,在他看來卻成了另一番意味?
  中國南方的冬原本就以陰冷著稱,再加之霪雨霏霏,暗無天日,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潮濕粘稠的氣息。就是在這種陰雲密布的襯托下,某家電視台的製作人辦公室愈發死氣沉沉。
  據說該辦公室的主人最近時刻處於怒氣值滿格的狀態,沒事最好是別輕易招惹,否則輕則自尊受損,重則身心俱殘,就連台長同誌都不敢觸犯。究其原因,就是這位黃牌製作人篤信就要追回的前妻不告而別了,工作請假、手機關機、音訊全無,就像傳說中的人間蒸發。
  “我猜他是被甩了,這不是明擺著嘛,莫薔不要她了。”
  “嘖嘖,莫薔本來就配不上他啊。”
  “怎麽可能是莫薔,我猜一定是丁美滿啦,人家丁美滿就是連分手都懶得說了。”
  “嘖嘖,作孽啊,沒想到情場上無往不利的賈天夏也會有這麽一天。”
  “沒那麽簡單,估計丁美滿回來就是為了複仇,把前夫勾引到神魂顛倒,再讓他嚐試下無情拋棄的滋味。”
  “嘖嘖,作孽啊,沒想到女人的報複心那麽可怕。”
  “你們都想得好複雜哦,搞不好人家就是小兩口鬧鬧別扭,轉眼就床尾和了。”
  “嘖嘖……”
  ——砰!
  一隻漂亮的水晶煙灰缸從辦公室裏飛了出來,在白熾燈下竟然還流光飛轉煞是好看,直到它不偏不倚地砸在牆上,碎成三瓣,隕落在米白色的PVC地板上。眾人麵麵相覷,立刻識相,假裝忙碌地硬生生把話題拗到了公事上,“哎,我說啊,昨天那個片子審好了沒啊?”
  “嘖嘖,現在人工作效率越來越低了,審片都要那麽久。”
  賈天夏用力關上門,不想去理會外頭的那些揣測。分手、報複、小兩口鬧別扭……他比誰都想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前一天還在談婚事,隔天就不告而別,難道從頭到尾就是一出陽奉陰違的戲碼?
  她可以因為他的爽約而生氣,甚至可以因為莫薔送他回來的事而暫緩婚事,至少都該聽一下他的解釋,而不是至今都還會被媒體左右,對他沒有絲毫的新人。甚至還二話不說地消失,他們之間不是一場遊戲,在他花盡了所有心力投入後沒辦法隨時喊停,他抽離不了也承受不起她說放就放的灑脫。
  門邊突然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天夏思緒,他不悅地皺眉,隨手抓起桌上的無線鼠標丟去。
  門邊的人動作嫻熟地把門再次闔上,當做盾牌阻擋了襲擊,再確定不會有第二波空降物後,他才清咳了聲跨了進去。
  “嗯,你的同僚們還是很貼心的嘛,懂得把危險物品都收走。”目光劃過那張隻剩下電腦的辦公桌,謝穆堂轉身靠坐在桌沿,不怕死地用嘲諷作為開場白。
  “如果不想死,麻煩請滾。”這已經是天夏連日來算得上最親和的口吻了,要不是顧及到眼前的人是他多年好友,他會直接砸電腦。
  “你真的確定要我滾?就算我有丁美滿的消息你也不想聽?”既然是不怕死,那總要有足夠的底氣存活吧。謝穆堂挑起嘴角,篤信麵前這個看起來像是隻剩一口氣的男人,在聽到他的話後,會原地滿狀態複活。
  “……”天夏鎮定地轉過椅子,對上他的視線,在確定這不是開玩笑後,就如謝穆堂所料,他猛地拾回精神起身,怒吼:“你他媽的不會直接說重點嗎??!”
  疑似失戀而盛怒的男人不好惹,這點同樣身為男人的謝穆堂很清楚,所以這關子不太適合賣,他很配合地挑重點講:“聽說她在國外投資的葡萄園出了點事,她去處理了。”
  “在哪?”
  謝穆堂攤了攤手,表示他已經盡力了,能了解到隻有這些。看天夏又一次挫敗地坐了下來,煩躁地撐著額頭用拇指揉著太陽穴,他難得有了些許同情心,“至少證明她沒事,也不是無緣無故玩消失,既然隻請了假,就一定還會回來,你機會還多的是。”
  “最好是這樣。”天夏咬牙切齒地低語,恨不得能立刻把丁美滿給揪出來挫骨揚灰。
  空等嗎?現在才一個星期他就覺得瀕臨崩潰,瘋到不惜用任何方法尋找她。到她父母家去堵、報警、甚至還考慮在電視台二十四小時滾動播出尋人啟事,就連各類無名女屍的報道都留意。她呢?因為有急事需要處理,就可以連留著便條的時間都吝嗇給予?手機為什麽要關機,越洋電話再貴能讓她破產嗎?
  在黃昏的時候,坐在葡萄園裏喝冰鎮可樂,看滿山遍野的葡萄,在霞光的浸染下就好像盤錦市的紅海灘,聞著空氣裏經久不散的紅酒香,這種景色很難不醉吧。也就是因為這個,美滿當初才會頭腦發熱,二話不說地取錢我這葡萄園裏砸。
  事後,每每想起,她都會悔得連腸子都發青。
  隻是此刻,又一次坐在這如畫風光裏,她的所有悔意全散去了。
  就在她身後,是一棟兩層高的小屋子,原先頗為簡陋,他們買下這裏後,淩嘉康特地找人把它改造得很有地中海風情,藍白相間帶著清爽感。
  美滿歪過頭,透過那扇不算大的窗戶,看著淩嘉康保持著官方微笑,正和坐在他麵對的男人交流著。其實她也應該參與其中才對,畢竟葡萄園也有她的份,隻可惜連英語能很難說流利的丁美滿,對其他語言更是無能,就算都能聽明白,也處理不了什麽,不如都交由淩嘉康去打點反而更省心些。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眼眸一抬,視線掠過窗台上的盆栽花,與美滿撞了個正著。他挑高嘴角,原先那絲淡淡的笑容加深,又轉頭同那人說了幾句後,他霍然起身,走了出來。
  “談完了?”一直到他走到自己麵前,美滿才仰頭,好奇地眨著眼問。
  “嗯。”他點了點頭,自然地端起她喝過的被子,抿了口裏頭的可樂。碳酸飲料特有的氣體刺激著舌尖,他不禁凝眉,“以後少喝這種東西。”
  丁美滿不喜歡別人左右她的喜好,規定她該吃什麽該喝什麽,身體是她自己的,要不要善待也該由她自己來決定。所以,對於淩嘉康的叮囑,她選擇忽略,“怎麽那麽快就談完了?”
  “怕你無聊,所以隻挑重點談。”
  “哦。”聞言,美滿點頭應了聲,繼續欣賞眼前的風景發呆。無聊倒也不至於,比起國內時那種快節奏的生活,可以這樣悠閑也算是種享受了。
  想不起來是在哪看到的了,淩嘉康隻記得聊天過程中最讓人討厭的回答裏就有“哦”。簡簡單單的一個音,帶著足以讓人退避三舍的威力,他還能說些什麽?似乎不管怎麽找話題,都隻能換來對方的意興闌珊。分明是個氣質與恬靜永遠挨不著邊的女人,突然就心血來潮學起這種氣質來了,他有些不適應,索性搬開凳子在她身旁坐下,也不再說話。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把氣氛搞僵了,美滿不自在地張了張嘴,試圖挽救,“那個……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講?”
  “你有心思聽嗎?”他嗤笑,言辭間暗含著譏誚。
  “怎麽會沒有……”
  “為什麽不問我葡萄園到底出了什麽事?就那麽漠不關心嗎?”他很了解丁美滿,對於這個讓她投入了所有積蓄的葡萄園,她向來很緊張。近來她的態度卻散漫至極,那隻有一種可能,她心裏有著更牽掛的事。
  “關心啊,可是不是有你在嗎?你處理就好啦,難不成你還會跟人合夥把我賣了啊。”她伸了個懶腰,窩著藤椅裏,迎麵而來的刺眼霞光讓她微眯起眼瞳。
  這答案倒是和淩嘉康的猜想相去甚遠,看慣了女人刻意為之的獻媚討好,反倒是她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信任和依賴,不偏不倚踩中了他的喜好。淩嘉康淺笑伸手,手間輕劃了幾下她的鼻尖,就像在逗弄自家貓兒,舉止間皆透著不加遮掩的疼寵,“之前不是還一直抱怨我騙你投資嗎?”
  “哎!”她煞有其事地歎了聲,“我那麽冰雪聰明怎麽會不懂你的用意呢?你是怕我離婚之後會一蹶不振,所以特意找點事給我打發吧。”
  “……”還真是高估了他的情操。
  “所以我也就是隨便抱怨一下啦,仔細想想這葡萄園真不錯,跟世外桃源似的。你想想,黃昏的時候坐在這邊看風景、品自家葡萄釀出來的酒、聞空氣裏的酒香,多妙啊。”
  淩嘉康嘴角暗抽,她真的確定不是在諷刺他?
  回想當初,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多妙,以為隻要她把錢都掏光了,短時間內又收不回,就會放縱自己依賴他,也會讓彼此的牽絆更深,從此密不可分,順理成章就可以這樣到老。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不惜連哄帶騙,拉著猶豫不決的她猛秀口才。
  ——你想想,雖然至少得十年之後才會有收益,但十年很快的,轉眼就到了。到時候在那麽美的夕陽下,品自己釀出來的酒,聞著空氣裏的酒香,這是一種多麽愜意的生活啊。
  沒錯,那時候他就是這樣說的,和剛才美滿的那番話如出一轍。事過境遷,由她轉述出來,他才意識到這番話有多雷,恨不得把當時自己的舌頭給割了。
  “你難道不覺得,我就是為了讓你沒錢自主無法獨立,才可以不得不依附著我生活嗎?”他不想做聖人,聖人在情場上通常都是輸家,所以淩嘉康完全不想再掩飾他的齷齪目的。
  “啊?”顯然,轉彎抹角遮遮掩掩慣了,他突然坦誠,導致美滿一頭霧水。
  “你那副癡呆的樣子算什麽意思?聽不懂嗎?我就是看上你了,想搞到你,所以無所不用其極。你接受最好,皆大歡喜;如果拒不接受,那麻煩請把我的付出還清。”
  “還還還還……”還什麽啊?!一陣吱唔,她總算找回了鎮定,“怎麽還哇?”
  “很簡單啊,我陪了你一年,你也還我一年;我為了你對任何女人都沒興趣了,你怎麽著也得為了我跟任何男人保持距離吧;我還供你吃供你住講笑話逗你開心,你要是沒錢就考慮以身相抵。哦,我允許你分期付款。”
  怎麽會有那麽計較的男人?還分期付款?他是個經紀人啊,不是金融家啊!
  天上不會掉餡餅,要是真掉了,又剛巧被砸到了一不小心吞了,那麻煩那你拿一輩子來賠吧……媽的,這到底算什麽蠻不講理地強盜論調啊。丁美滿瞠目結舌,沒有良好的口才同他爭辯,但總能申訴吧,“那那那那那要是我不還呢?”
  “我很小心眼,我會報複。”他笑裏藏刀地剝奪了她的申訴權利。
  “呃,就像那次突然調走我主持人一樣嗎?”
  她小心翼翼的話音剛落,淩嘉康就猛地將她拉起身的,轉身進屋。
  美滿茫然地看著他,翻箱倒櫃,一陣忙碌,一摞紙被甩到了她麵前,附送而來的還有一句仿佛帶有許久隱忍的話,“我不喜歡被冤枉。”
  冤枉……
  真正是場荒唐可笑的冤枉。
  一張張傳真記錄印入眼簾,隨之,美滿的嘴角也越抿越緊。
  所有矛頭、所有真相,都指向了那段迷惘期裏她挖心掏肺相信過的賈天夏。她以為被淩嘉康擺了一道,慶幸身邊還有個男人願意為她擋風遮雨,沒曾想到頭來一切竟然都隻是那個男人自導自演的。
  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以為前夫對自己餘情未了、以為他們的離婚隻是一時衝動,事實證明,他就像早就設好了局請君入甕。
  “如果至今你還是堅持要從一而終,那我認了。”
  “放屁!就算是要從一而終我也不會找他!”她甩開那些傳真記錄,假裝心情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不過是段過往感情,她拒不承認情緒仍舊還會被賈天夏牽引著。
  “哦,是嗎?忘記他了?”即便看懂了她隻是固執罷了,淩嘉康選擇相信。
  “忘記了!”某隻死鴨子還在嘴硬。
  淩嘉康適時打住,覺得沒必要再問下去,逼出來的話注定不會是他愛聽的,所以他寧願相信她違心的謊言,“那很好,我們試著開始吧。”
  “……開始什麽?”意識到氣氛話題再次往不太對勁的方向發展,美滿天真以為隻要裝傻就能應付一切。
  他咧出一絲涼笑,微凝著瞳目不轉睛地打量她。著實記不清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在這個女人身上,也許人都有那麽點劣根性,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期待。他可以一再屈尊降貴,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扮演小醜的角色哄她開心,但不代表他的耐心就永遠耗不盡,“少裝傻。不是說忘記了嗎?那我們為什麽不開始試著約會、戀愛,我也沒說非娶你不可,隻是嚐試一下而已。你是怕太愛我,還是說……根本就忘不掉他……”
  “放屁!誰說我忘不掉,我、我我……我考慮看看……”這話怎麽聽都像是一個套,丁美滿還是為了憋足那一口氣,死命地往裏跳。
  聞言,淩嘉康毫不掩飾得逞地笑,雖然隻是“考慮”,至少也算是一種進展。他當初就不該堅持要做個君子,非要顧念著麵子,不願做別人的替代品,抵死都要耗到她把賈天夏這個人徹底抹掉才願意開始。事實證明,丁美滿壓根就不吃循規蹈矩這一套,就該跟她來陰的。
  比如這種時候就應該趁勝追擊。
  於是,他很遵從生理本能地伸手,把她禁錮在懷裏,堵住所有退路,再她張嘴想要抗議後悔之前,直接用唇吞沒她的話。
  “唔……”美滿下意識緊抿著嘴,仍是被他很有技巧地撬開,她瑟縮著想要逃,卻尋不到出路。
  感覺他炙熱的舌正舔舐逗弄著她的舌尖,美滿的理智全數清醒。不該是這樣的吧?她絕對屬於被賈天夏氣得忘了重點,多少秉承著些許“你可以玩,我也可以”的心態,眼一閉心一橫就豁出去地答應了考慮淩嘉康的要求。如果是這樣讓他誤會了什麽,那太卑劣了,對他也太不公平了,他們之間不是就該保持著朋友關係,不要越過那個雷池才對嗎?
  “我不會覺得不公平,給我機會,讓我證明我會比他值得。”就連淩嘉康自己都說不清是真的對她愛到極致,以至於太過了解;還是說唇齒相纏的瞬間當真可以心靈相通。總之,即使閉著眼,他都能感覺到美滿突然退縮的原因。
  “……”
  現代都市,飲食男女,是不是不管做什麽事都越來越講求效率了?即便商量這種男歡女愛的事,都好像談合同一樣,甲方乙方都無異議簽字畫押就此確定。美滿不知道別人是怎樣,至少她和淩嘉康就是這樣公事公辦的。
  也許勇敢嚐試未必是壞事,但會不會太果斷了點?
  可某個忽然發動攻勢的男人,不打算再給她逃避的機會。既然默不作聲,那很好,他視作默認。

  第三十四章
  半個月,不算短也不算長,如果是抱著玩樂的心態,每天無所事事地走街串巷到處消磨時間,那不過就是個逍遙假期,眨眼就過了。
  美滿已經用耍賴的姿態為了看一場海豚表演錯過了一班飛機,結果有些事注定是躲不過的。隔天她還是被堪稱工作狂的淩嘉康五花大綁地丟上了飛機,再一次坐了將近十個小時的飛機,坐到雙腳打飄發麻後,她還是回國了。
  “我以後再也不要坐飛機了!”這算得上美滿嘔心瀝血後得出的感悟了。
  腳不知道往哪伸、毯子蓋三條都嫌冷、上個廁所要等很久、想吃得飽點保留體力還要聽空姐說“小姐,您的桌子已經放不下了!”……這種遭罪的日子,打死她都不想再回味。
  麵對她的抱怨,淩嘉康牽起刻滿疲累的嘴角,旁觀著她扶著牆壁腿彎成O型跌跌撞撞地走,這好笑的模樣,替他的好心情潤了色。在她打了個踉蹌後,他終於不忍,牽住她的手,很自然地十指緊扣,賣弄甜蜜。
  她的確是累到思維凝滯、舉止遲鈍了,但也不至於到被人這般扣住手都毫無知覺。垂眸緊覷著彼此交握的手心,沒有預想中讓人臉紅的電流在流竄,倒是看似親昵的氣息讓她無措。才猛然想起,她和淩嘉康現在的關係是正在嚐試著交往的人,自那天說完之後,他們一直忙著處理葡萄園的事,她也就沒再當回事。
  直到現在,記憶被喚醒後,這以往常會有的動作,意義變得不同了。
  “那個……”她吱唔了下,想要縮回手,卻被他牢牢攥住尋不到退路,“回國了哇,搞不好會有記者,萬一被拍到不太好吧。”
  “我是經紀人,而你隻是個製作人,兩個充其量隻算是幕後的人物,有那麽招記者嗎?還是說,你以為你已經紅到發紫,跟那個新科最佳製作人一樣變得炙手可熱,連鎂光燈都對你緊追不放了?”啐,連借口都那麽蹩腳,好歹是在他麵前,就不能遮掩下閃躲嗎?
  “誰、誰說的,你現在是歧視我不紅嗎?”當賈天夏的名字竄出時,美滿很難再保持若無其事,隻好用胡言亂語來掩蓋慌亂,“喏,你看見那些黑壓壓的人群了嗎?那都是來接機堵我噠!做人難做名人更難,連吃個飯拉個屎都別想太平,別小看了我的名氣,我在網上也是有貼吧的!”
  撇了眼她慌亂的模樣,淩嘉康好心地沒有拆穿她別扭的原因,反而很配合地和她一起演了起來,“是啊,我明白你的痛苦。像我們這種人的確是沒什麽隱私權可言,可能我掉了一根腳毛都會變成明天的頭條。哎,這就是命,能有什麽辦法呢,我也很愁啊,但總還是要生活的吧,不能為了這,把談戀愛的權利都放棄吧。”
  “可不是嘛,何止是沒有隱私權呀,有時候還會被無中生有。就比如昨天吧,我分明沒有攙那個老太太過馬路,結果我那些觀眾為了捧我,非我說做了好人好事,還要歌功頌德就差沒給我頒個勞模獎了。”美滿向來是個一心不能二用的人,演起來就全身心投入,一臉扼腕歎息的模樣,連本來初衷都忘了,任由自己的那隻手被他牽著。
  “是嗎?也沒什麽啊,習慣就好了。我也沒有給誰家題過字啊,還不是到處都能見到掛著我題字的招牌……”
  “不要鬧了!還真他媽是記者!”越來越靠近機場出口,她驟然一聲怒吼,打斷了淩嘉康的好興致。
  美滿以為機場出口處聚集著人群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每班飛機降落都會有如潮的接機人流嘛。沒想到,還真的會有閃關燈亮起,緊隨著還有震耳欲聾的尖叫聲。這難道是為了告誡她,就算是開玩笑撒謊也不能亂說話,老天爺隨時都會心情大好來一場靈驗嗎?
  很明顯,就算是淩嘉康都沒意識到真的會有記者。雖然說和他同行的還有個名氣不算小的藝人,可身為經紀人通知媒體接機向來是他的工作吧?他很確信這次絕對低調,沒有通知過任何人。再看向那群舉著燈牌穿著標準會員製服的歌迷們,他大概可以猜到這消息是誰泄露的人。
  “呃……我隻是在我的博客上稍微提了那麽一下。”罪魁禍首很聰明,搶先認了罪,以免他家老大當場暴走。
  沉默、斜覷、冷笑,在一連竄寓意不明的表情後,淩嘉康略點點了點頭,“嗯,做得不錯。”
  語末,他把美滿的手握得更緊了,絲毫都不介意跟自家藝人搶風頭,喧賓奪主一下。反正他正愁該怎麽讓情敵之後這勝負結果呢,如此,當然最好。
  ——為你辛苦等夜,連通電話都沒有,還要擔心你是不是發生什麽危險或意外了。結果,那些記者卻比我更清楚你的行蹤,我也隻能像個旁觀者一樣,在電視上看到你和別人出雙入對的行蹤。賈天夏,你懂不懂這種滋味有多憋屈?
  丁美滿曾經近乎歇斯底裏的抱怨聲在賈天夏的腦中回蕩著。
  那時候他一笑置之,覺得不過是媒體加油添醋後的誤會,她不該跟那些好事者一起深信曲解,可現在……
  他該死地懂了!這種滋味真他媽非一般的憋屈!
  八點半,習慣性地準時收看娛樂新聞。賈天夏卻萬萬沒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媒體說:先前的一切隻是誤會,被賈天夏公然稱作“老婆”的人不是丁美滿。
  媒體說:淩嘉康公布戀情,和丁美滿攜手走出機場。
  媒體說:早前就有過他們擁吻的照片出現,關於他們倆的消息也曾斷斷續續在各大網絡上傳播過,當事人則一直低調處之閉口不談。現在的公開,或許是證明婚訊將至。
  媒體說:不排除這是為丁美滿節目的另一波炒作造勢。
  媒體該死的就隻會放屁!
  賈天夏毫不掩飾震驚,以及消化這則消息後的憤怒,手一揚,用力摔開遙控器。
  “冷靜、冷靜!冷靜一點!”在他企圖跑去砸電視機的時候,謝穆堂眼明手快地強行把他按在了沙發上,“說不定他們隻是碰巧遇見呢,又說不定他們隻是碰巧一塊走出機場,再說不定……”
  “碰巧手牽手,碰巧上了同一輛車,又碰巧坐進車裏還要繼續勾肩搭背?!”放屁吧,這種鬼話就算是說給三歲孩子聽,就未必會信。
  看看人家新聞工作者多敬業,電視裏那畫麵雖然混亂,畫質還是清晰得很。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們一路牽著手有說有笑地從機場出來,在見到記者後,倆人很默契地低頭。那個殺千刀的淩嘉康仍舊緊握著她的手還摟著肩,包括他整個團隊的工作人員,齊心協力地把她護送進了保姆車裏。最後還是那個本該躲避記者的藝人留下來幫他們擋,這些難道都是碰巧?
  “你想太多了,不會連牽手都是碰巧。”就連謝穆堂都覺得這種爛透了的安慰說辭繼續不下去了,幹脆澆盆冷水就此打住吧。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做些實質點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媒體說的不算,我說的不算,就連你說的也同樣不算,打個電話問美滿吧。”
  “還打什麽,這種時候她會開機就見鬼了。”話雖然這樣講,賈天夏還是很沒節操地掏出手機,撥通她的電話。
  結果自然是沒人他失望,關機。
  “你要去哪?”見他收了手機,猛地掙開鉗製站起身,謝穆堂擔心處於盛怒狀態下的他會做出些什麽驚人之舉,緊張兮兮地攔在了他家門口。
  “去她電視台。”緊繃的唇線鬆了鬆,拋出了個還算理智的答案。
  她不敢回家,難道可以連電視台都不回嗎?休假應該也結束了吧,就算今天不回去,他大不了就等一夜!
  事實證明,天夏還不夠了解美滿,她很帶種。
  再搞得滿城風雨後,她絲毫都沒有想到複雜的敢不敢問題,堂而皇之地回家了。
  就在天夏用力掀開房門的那一瞬間,這個女人就帶著一臉疲態闖了進來,彼此都怔愣了片刻後,她還若無其事地來了句:“啊,你們聽到我的腳步聲了嗎?我碰巧打算敲門呢。”
  碰巧。這兩個字像水蛭,看似渺小,卻緊緊吸附在了他的敏感點上,吸食著他的血。這種鑽心的滋味,讓天夏很難保持理智,難道還要笑問她一句“近來可好?玩得開心嗎?”。
  “死進來。”微涼的眼眸略過她,在確定那個礙眼至極的男人沒有出現後,他啞著聲,臉部繃緊的線條有放柔的痕跡。她回來了,那就好,至少還沒到木已成舟無可挽回的局麵。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語氣、就連那種想要發怒又極力隱忍的模樣,美滿都熟記於心。就是這個男人,占據了她出生至今所有的人生,在他麵前她可以不修邊幅,甚至什麽都不用想,呈現最自然的那一麵就好。隻是現在,卻讓她覺得陌生,張著嘴,偏偏連一個字都擠不出,垂著頭鑽進屋子。飄了眼電視裏還在進行中的娛樂新聞,再偷偷飄了眼門邊那張鐵青的臉,她把頭埋得更低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害怕長輩的責罰般,那股莫名其妙的心虛感橫亙在她的喉間,窒壓著,連呼吸都不能順暢。
  “我還有事,先走了。”謝穆堂是個識相的人,眼看著丁美滿畏畏縮縮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就能感覺到再過不久暴風雨就要來了。這種家務事,他身為外人不便插手,自然是該留給他們足夠的空間。
  對於謝穆堂的離開,天夏很不給麵子的絲毫不在乎,他的眼神始終就隻緊鎖在美滿身上。
  相較之下,美滿仍舊維持著她一貫的個性,以為逃避就能巧妙解決這場困局。可惜不管她怎麽躲,那道炙熱的視線就是如影隨形著。謝穆堂一走,她就愈發覺得這屋子好擁擠,凝滯的氣氛、沒人打破的沉默,壓得她仿佛隨時都會窒息。
  她想,隨便說些什麽也好吧,隻要不要那麽安靜,氣氛也會變得稍微好些,“我……”
  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有些駭人。清了清喉後,她卻又再也提不起勇氣把準備好的話說出口。
  “你什麽?”他試圖保持冷靜,手心幾度鬆開又攥緊,最終還能理智地送她一記微笑,鼓勵她把話講完。天夏認定她是想解釋,隻是無從說起。無所謂,隻要她說那隻是媒體在胡亂臆測,又或者是從頭到尾都隻是“碰巧”,他都可以降低智商去深信不疑不再計較。
  “那個新聞……”
  “我看到了。”他不動聲色,繼續淺笑,隻是笑容裏多了一絲警告。是想告訴她,斟酌好了再開口,別把他當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具。
  “我是想事情都已經鬧成這樣了,我們還繼續住一塊對誰都不好。你看是你搬出去呢,還是我另外找合適的地方……”
  “你最好給我閉嘴,什麽都不要想。”天夏眸色一冷,徹底掐斷了她的念頭。沒料到他的縱容隻是讓丁美滿得寸進尺,把彼此的關係判了死刑,連喚醒申訴的餘地都沒有,還好意思委屈兮兮地扁著嘴,是在賣弄可憐嗎?既然如此,他不介意退一步,給她機會重來一次,“好了,你可以說話了,但最好想清楚到底該說什麽。”
  “哦哦哦。”她重重點頭,煞有其事,“我就是想我們的關係還是分開住比較正常……”
  “丁美滿!耍個性也得有個限度,鬧別扭也得有個分寸!”他用力摔上門,也隻能借此來發泄不爽。之後,沉了沉氣,深呼吸,他放緩語氣,放低氣勢,“我記得答應過你會回來跟你一起慶祝,隻是盛情難卻,才不得不去應酬一下,沒想到喝醉了,我不知道會是她送我回來。我也真的不知道那張照片是怎麽回事,醉得時候我沒辦法去控製自己的行為。”
  天夏記得她說過每次想要解釋的時候他都不給,那好,這一次她想要多少解釋他都不再吝嗇。那是不是可以到此為止,不要再鬧了?
  “這不是重點。”對於他難得主動為自己辯解的行為,美滿先是一愣,繼而嘴角暈開一抹苦笑。難道他以為她隻是打情罵俏般在為了那個女人吃醋?即便沒有莫薔,也不代表他們就可以相安無事恩愛到老。她是受夠了他那種個性,好像任何事都無所謂,即便是她要走,他也可以瀟灑至極地說走好不送。
  是的,不送。他既不會挽留,也不會依依惜別地相送,隻會走得比她更快。好像離婚時一樣,她還沒來得及轉身,他就已經不見。
  “你不如直接告訴我,到底還有哪裏不爽?”他的耐心已經呈現負增長的姿態,這種你追我逃的遊戲該到頭了。
  “沒有,我很爽!”他那是什麽態度啊,錯的人究竟是誰?憑什麽搞得好像她負心劈腿似的。丁美滿堅信,她才是有理由窩火的那一個,“隻是我不愛你了!”
  “再說一遍。”他的眼眸慢慢眯成一條縫,擠出的危險氣息很駭人。
  美滿縮了縮脖子,氣勢消了一大半,猛吞了幾口口水才有膽把話重複,“我不愛你了……”
  “你他媽的有種就再給我說一遍!”
  “……”她沒種,勇氣都透支完了,隻好幹瞪眼。
  “很好,那我也沒必要對你客氣了,是嗎?”這不是買賣遊戲,沒有一條規則說非要你情我願才能成交。他已經沒耐心去理會她愛或不愛,別指望他還會再放一次手,大不了換個叫做“強取豪奪”的遊戲玩。

  第三十五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這話純屬扯淡!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這話更是不著邊際!
  至少在這場屬於他們的夫妻關係間,丁美滿看不到“百日恩”、更看不到“淪為朋友”的灑脫淡然。她所看到的,就是她的前夫公私嚴重不分,甚至突然辭職,跳槽跑來她的電視台,還高姿態地放話給她家台長——不需要高薪、不需要假期、不需要誘人福利,反正丁美滿本來就打算辭職了,她的工作我來接受,條件是把她調去跑新聞。
  這麽個“小小要求”就能把目前最為搶手的“最佳製作人”搞來,換誰不樂意。
  於是,她像不要命的女超人一樣,東奔西走,第一時間出現在任何新聞現場,就為了讓他知道,她不會輕易認輸。
  某某路水管爆裂,可以看到丁美滿挽著褲腿給市民們帶來報道。
  某天突降暴雨,水量達到多少多少毫升,可以看到丁美滿披著雨衣的身影。
  某某倉庫失火引發爆炸,仍舊可以看到丁美滿手握話筒,在現場一片雜亂聲中堅持為市民報道。
  “你說!現在到底哪條新聞末尾沒有‘記者丁美滿報道’?!”化妝室裏,丁美滿依舊手握著話筒,保持著隨時都有可能出動趕往事發地點的狀態,雙腿盤在凳子上,歇斯底裏地大喊。
  “有啊,但凡室內的新聞都沒你的名字。”林愛雙手托腮,絲毫沒被好友的激憤影響,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回道。
  “賈天夏到底是不是變態啊?他有什麽權利在接手了我一手創作的節目後,把我貶去做這種賣命的活!”丁美滿需要的隻是一個傾聽者,所以小愛到底能不能和她產生共鳴,她不關心,兀自自己發泄。
  “你可以辭職啊,淩嘉康又不是養不起你。”抿了口飯後酸奶,她悠閑地提出了個可行性極高的建議。
  以她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隻要丁美滿願意梨花帶淚地去淩嘉康麵前哭訴一下,說不定對方會立刻帶著她公證結婚,從此也不用那麽辛苦地被前夫整,回家相夫教子就好。分明可以很好命卻偏要自虐,還有什麽可抱怨的,這樣無病呻吟,不覺得很欠扁嗎?
  “……我不想。”果然,此話一出,美滿的氣勢立刻焉了。
  “哦,你寧願風裏來火裏去,被賈天夏整得叫爹叫娘;也不願意考慮下跟淩嘉康定下來,從此安度餘生。請問,你是真的愛他嗎?”當局者迷不要緊,小愛很樂意做知心姐姐。
  可問題是,每次一談到這個話題,丁美滿就擺出鴕鳥姿態,這次也不例外,“幾點了?我要去約會了。”
  “麻煩你正視一下我的話好不好?!不要每次都是你說我聽!”
  “走了。”即便她吼得很大聲,整個餐廳的人都投來側目,美滿仍是我自巍然不動。臨走前,還特意叮嚀了句,“對了,不準跟謝穆堂說我去約會。”
  他們兄弟倆是同仇敵愾的,謝穆堂知道的事,不出一分鍾就會傳到賈天夏耳中,誰知道那個變態男人會不會在得知她去約會後,突然讓她跑去“掃街”,沒有新聞也要掃點出來啊。
  小愛黑著臉,看她佯裝出幸福洋溢的樣子飄遠。沒錯,就是佯裝幸福,一個正打算去約會的人,居然還有心思想起前夫,不管這種想念是出於何種目的,她是真的想到了,請問那要怎樣真正去幸福?搞不懂明明是兩情相悅,為什麽就偏要這樣互相折磨,是特別好玩刺激還是怎樣?
  賈天夏運用他所有的智慧以及分析能力,悉心審視近來的一切,結合各種因素,得出了一個結論——丁美滿真的在戀愛!
  接電話時神情恍惚、手機加了密碼、經常很晚回家、染了頭發、改變造型……種種跡象都表明,她在嚐試著配合別人的喜好和步調,但那個人,顯然不是他。會是誰?答案呼之欲出,他卻始終不想去承認。
  “天夏侄子,你失戀嗷?”下班後的電視台依舊很忙,唯獨賈天夏的辦公室,一片死氣沉沉。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氣息的賈旺寶,伸了個懶腰,振奮起精神,晃著小腿,緊緊牽著他身旁那個陌生小女孩的手,打算偶爾也扮演下“知心十四叔”。
  “閉嘴。”偏偏他的“天夏侄子”不領情。
  “那你到底帶不帶我們去吃晚飯。”知心十四叔看來也不是好扮演的,賈旺寶想了想,還是直奔主題吧。
  “你追女人,我買單?呸,有那麽好的事嗎?”賈天夏沒好氣地瞪了眼那個看起來很粉嫩的小loli。難道要他在這種惡劣的心情下,去見證兩個未成年小鬼的愛情?
  “也對,那我可以犧牲下,我不介意你把我當借口,約美滿一起吃飯。”
  “……”許久的沉默,賈天夏丟開手裏的文件,露出讚賞的笑容,“十四叔,我有沒有誇過你貼心可愛惹人疼?”
  “沒有,從來沒有,不過現在誇也不晚。在我女朋友麵前,多誇誇,要是十四叔心情好了,也會在美滿麵前多誇誇你的。禮尚往來,不用客氣。”
  既然雙方利益都有了保證,賈天夏立刻起身,左手夾著賈旺寶,右手拉著小loli,直奔停車場。
  隻是,縱然有向來運籌帷幄的賈旺寶在,也沒料想到,迎接他們的會是眼前這種畫麵。
  一男一女談笑風生地從電視台裏走出來,雖然還不至於到勾肩搭背的程度,但那種契合度也足以讓所有目擊者將他們劃分為情侶關係。看起來丁美滿還不夠忙,他可以考慮再給她安排多一點的工作量,最好是忙到她連吃飯睡覺都沒時間,就絕不會有這種畫麵出現了!
  賈旺寶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抓緊手裏那隻喜羊羊書包,眼神偷睨著身旁那團“火”。
  “你看見沒有?都偷情都到我眼皮底下來了,這是電視台啊,是不是恨不得搬到熒幕上,來個廣而告之!”那團“火”說話了,緊掐著賈旺寶的脖子,指著擋風鏡外的那道風景。
  “放、放手……掐死我、掐死我……就沒人幫你了……”
  有道理。賈天夏鬆開手,拉了拉西裝外套,恢複冷靜,對著後照鏡整理下發型,“讓你女朋友下車,去叫淩嘉康爸爸。”
  “咳咳……你真幼稚。”止住咳嗽後,賈旺寶很不客氣地拋出點評。多大的人,還玩這種隨隨便便就會被人識破的伎倆。何況,他犯得著犧牲自己女人嗎?萬一美滿和那個皮條客來的真的,一怒之下,把他女人打得變形了怎麽辦,他承受不起啊。
  “那你去,管美滿叫媽。”
  “無聊。”他從不出賣自己的靈魂。然而,賈天夏顯然處於妒火中燒、失去理智的狀態,在車廂內一陣搜索後,就瞧見他掏出一根好長的鞋拔子。姑且不去考慮他車上為什麽會有這東西,當務之急是要攔住他,免得發生惡性案件,“別!別衝動,我們從長計議,智取。”
  “滾!”智取?不就等同於要他知趣地死開嗎?做夢。
  “聽我說。昨晚我夜觀天象,發現一顆星星都沒有,由此,我斷定美滿今晚會跟淩嘉康吵架。”賈旺寶鄭重其事地說道,順手指了指非要跟自己一起擠在前座上的小loli,“我以對她的愛起誓,相信我。再不行你可以偷偷跟上去看看,要是他們真的吵架了,這個月我的宵夜你全包了。”
  開玩笑,那不就等於,這個月賈旺寶不管換多少女朋友,他都要負責出資出力?他連自己女人都搞不定,有什麽理由要讓賈旺寶去享受愛情滋潤。
  話是這麽說的,但想到以往賈旺寶那神奇的預言能力,賈天夏還是不自覺地丟開那根鞋拔子,默默地采取了跟蹤策略。
  他隻是忘了,昨晚,是個陰天,會有星星那才叫詭異!
  這是一條很有風情的街,叫“甜愛路”,路邊有許多竹籬笆,像是有種奇怪的磁力,走在這條街上的行人步子都會忍不住放慢,偶爾駐足打量沿街的特色店鋪。
  賈天夏沒有那份閑心,帶著兩個小鬼,找了個不起眼又視角極佳的位置後,他就開始咬牙切齒,溢出連番的咒罵,“心機好重!吃個飯而已,需要挑那麽有情調的餐廳嗎?他是想趁氣氛意亂情迷,直接把丁美滿給吃了吧?哦哦哦,你看那個死女人笑得多花癡,這輩子沒見過男人還是怎樣,我難道還不比那個皮條客帥?”
  “那邊那個叔叔比你侄子順眼耶。”對麵的小loli不合時宜地發表意見,據說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所有喜好全憑直覺。
  對於自家侄子的長相被批評,賈旺寶顯然意見不大,他關心的目標很明顯,“有我順眼嗎?”
  “唔……那倒沒有,還是你最順眼。”不管什麽年齡階段,隻要是個雌性,就具備撒嬌本能。
  同樣的,隻要是個雄性,就多半愛聽女人的奉承,即使是隻有八歲的賈旺寶,在聽到那麽舒爽的話後,還是饜足地掐了掐身旁小女伴的臉頰,露出讚賞的笑容。
  賈天夏正在享受左右夾擊的滋味,不管視線落在哪,都是格外紮眼的一幕。他試圖清咳了幾聲,希望他家十四叔可以良心發現顧忌一下他的感受,然而成效頗微。忍無可忍之下,他決定做些什麽,“我出去打個電話。”
  刻意繞到另一邊避開了美滿的視線,賈天夏才總算順利溜出了那家餐廳,臨出門前,很不幸地又一次捕捉到浮在丁美滿嘴角的刺眼笑容,下意識地伸手撫著胸口,生怕自己會死於心肌梗塞。
  美滿目光定定的,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視線焦點在哪,始終就是一臉恍惚的表情,支著頭,看著不遠處街邊那一對手挽手在散步的老夫妻,老人身後跟著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一男一女表情皆是孩子氣的憤怒,是在鬥嘴嗎?小小的腳丫子踩在金黃色的落葉上,一跳一頓的,可愛極了。女孩衝上前牽住老奶奶的手,仰頭說了幾句,大概是告狀吧,男孩還沒等她說完,就拍開她的爪子,很蠻橫地握在自己手裏,用力拍了拍她的頭,拖著她就往前走。
  然後,美滿聽見了女孩跋扈的哭喊聲,晃眼的落日紅霞讓她的視線模糊,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仿佛街邊的那兩個孩子就是當年的她和賈天夏。
  她一臉委屈地跑去牽他外婆的手告狀,他會很不客氣地打她的手,理直氣壯地說:“你隻準牽我的手!”隨後她就哭,全然不顧形象,撕心裂肺、捶地蹬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又想到他了。
  再回想起林愛的話,她忍不住歎了聲,其實並非任何事都是當局者迷的。對淩嘉康究竟是什麽感覺,這一點丁美滿很清楚,淩嘉康要比她更清楚。對他,她很坦誠,從來也沒想過隱瞞,就好像是朋友間不該有任何秘密一樣。
  以前的時候,美滿從來不會覺得用賈天夏的錢有什麽不對,他說要養她,她也就欣然接受,把自己賺來的工資都存起來,建了個小金庫,成了她日後逃亡的一筆重要財富。可是當淩嘉康談及這種問題時,她卻下意識地回避,覺得那不是她該拿的。
  “不用笑得那麽春情蕩漾吧?”戲謔話語帶著絲絲淺笑忽然傳來。
  如同當頭澆下的一盆冰水,足以讓神遊的丁美滿醍醐灌頂,猛地抬起頭,她木訥地眨眼,看著麵前的淩嘉康。才意識到分明是跟淩嘉康約會,一直在她腦中遊走的人卻是賈天夏,甩了甩腦袋,美滿努力想揮去那個爛男人留下的痕跡。
  “怎麽了?”見她像是丟了魂般,淩嘉康挑眉追問。
  “呃……沒事沒事,在想事情而已。”她的回答還算坦誠。
  “想什麽?”淩嘉康邊翻看著菜單,邊放鬆地交疊起雙腿,隨意地問了句。
  “你知道的……”
  本來也不過是個沒話找話的問題,他沒想到會換來她如此坦誠的答案。“啪”的一聲闔上菜單,暫時遣退了服務生,淩嘉康抿了抿嘴角,第一次覺得她的通透不擅掩藏也未必是種優點。
  沉默片刻,他沒選擇直話直說,反而用一聲淺笑掩蓋掉心情,繞了個彎子問道:“是在怪我最近都沒空陪你嗎?”
  “沒有啦,我知道你忙。”關於這點,美滿總是盡量讓自己不要太計較,她很清楚事業對於男人的意義。
  或許真的是潛在賤性在作祟,淩嘉康倒是寧願她蠻不講理地亂發脾氣,或是撒著嬌同他的工作爭寵,偏偏丁美滿沒有。
  通常,女人可以這樣如此容忍一個男人隻有兩種可能,其一就是太愛了,愛到可以委曲求全;其二就是壓根不在乎,不嗔不怪不浪費力氣去計較那些和她情緒無關的事。毫無疑問,她絕對是第二種。
  “最近工作很忙吧,聽說你那擋節目的收視率越好越好了。”喝了口冰水,平複了蠢蠢欲動的燥亂心情後,他扯開了話題。
  “我被換去跑新聞了,那擋節目……現在是賈天夏在負責。”她有些哭笑不得,有時候不禁會想問,他們真的是在談戀愛嗎?她被調動都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淩嘉康卻渾然不知。並非是美滿一直沒有提起,而是他忙得壓根就沒機會聽她說這些瑣碎的事。
  聞言,淩嘉康背脊一僵,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是賈天夏的意思?”
  “算是吧。”
  “考慮辭職嗎?”他不想幹涉美滿的工作,甚至一直信奉女人該有自己的事業和生活,盡管如此,不表示他能容忍自己女人在她前夫那受委屈,“我不怕你會把我吃窮。”
  “……”果然如美滿先前所想的那樣,一旦讓淩嘉康知道了,多半會讓她辭職,“這樣不太好吧,我不想無所事事的。”
  “那就過來幫我,相夫教子,沒什麽不好。”
  “哈?”相夫教子,丁美滿考慮過,在很久以前,對象是賈天夏。
  “聽不懂嗎?這應該算是求婚吧。”
  事實證明,別指望一個工作狂會玩浪漫,無論是確定戀愛關係也好又或是求婚也好,淩嘉康永遠的可以用應對記者的微笑、公事化的口吻來陳述。
  可是這種仿佛在洽談公事般的語氣,讓美滿有些錯亂。她不知道是該偽裝出感動,還是坦白地表現慌亂,或者是和他一樣用平常態度告訴他“關於這件事,此次會議不討論”。
  “你覺得太倉促了?”倒是淩嘉康,很有自問自答、自己解圍的本事,“也對,至少應該先見一下你父母,他們什麽時候有空?”
  “他們……”他們認準了一個女婿,除了賈天夏,換誰都會被掃地出門。
  “隨時都有吧,那就明晚。”他就是擺明了不想留給她找借口拒絕的機會。這種懸而不決的關係,讓淩嘉康覺得很有危機感,也許隨時她跟賈天夏之間就會來一場冰釋前嫌。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寧願就這麽定下來。
  反正結婚本來也就無非是找個看對眼的女人,靠得也就是這股衝動而已,久了,他也怕自己會猶豫。
  “可是……”美滿還在掙紮著想要反抗,畢竟是人生大事啊,她不能稀裏糊塗地就把自己賣了。
  偏偏淩嘉康的手機突然響了。
  同樣的鈴聲由不同的人聽來滋味也相去甚遠,美滿無奈地吞回了卡在喉嚨口的話,而淩嘉康則第一次覺得手機鈴聲是如此美妙。
  可是在聽完電話那端的話後,他臉色驟然大變。
  “搞什麽,怎麽會拍到?還牽手勾肩?你到底清楚自己的身份嗎?知不知道上個廁所可能都會有鏡頭候著?你是在夢遊嗎?!”
  這吼聲不僅是吸引了餐廳裏所有人的注意力,更讓坐在他對麵的丁美滿不自覺地往後縮,認識淩嘉康那麽久了,這絕對是她第一次見他發那麽大的火。從他那些零星的話語裏,美滿大致能猜到應該是某個明星被記者拍到了什麽吧,如果隻是單純的地下戀情曝光,不至於讓他氣成這樣,莫非是劈腿?結過婚的偷情?或者左擁右抱玩3P?
  當一堆越來越離譜的奇思怪想在美滿腦中浮現時,淩嘉康也結束了他的喊罵,當機立斷給電話那端的人吃了顆定心丸,“我馬上過來。”
  “我……”掛斷電話,準備起身時,淩嘉康才恍然想起自己還在約會,詢問的目光移向美滿。連他自己都覺得很難開口說要先走,一段好不容易爭來的感情還處在剛開始的階段,他沒有餘地去這樣揮霍。
  “你、你……你去吧。”算是見識到他也有火爆的那一麵,縱然美滿再笨也不會在這種時候留他,那不就等於強留下一枚蓄勢待發的炮,等著它往自己身上射嘛。
  “那你到家了記得打個電話給我,等我忙完了好好陪你。”輕拍了下她的臉頰,淩嘉康籲出一口氣,嘴角蕩漾著幾縷幸福。他收回方才的想法,不嗔不怪並非一定是不在乎,比如這種時候,男人很需要女人的體貼。
  頰邊還留著他掌心的餘溫,可那掌溫的主人已經沒了蹤影,美滿呆看著他喝了一半的那杯水,想起還在國外時,他經常會忙到幾天幾夜不睡,談合約、處理各種緋聞、製造各種新聞、甚至是幫藝人看劇本……他以前的那些女人,往往是忍受不了這一點提出分手,麵對這種分手理由,他通常是一笑而過然後繼續忙,就連善後問題都由陶易風或是美滿來處理。
  從前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她同情淩嘉康,覺得那些女人不懂珍惜;可是現在,丁美滿有些體會那些女人的想法了,試問有誰會希望自己男朋友總是把時間花在其他人身上?尤其,就在剛才,他們談的是婚姻大事。
  可他就這樣走了?也不留給她反駁的餘地,也不說明天到底是不是還要見?那她該怎麽辦,究竟是約不約她爸媽?
  情勢的急轉直下讓另一邊保持偷窺的賈旺寶完全回不過神,這是什麽情況?這個淩嘉康是傻的嗎?竟然就這樣走了?
  又等了很久,淩嘉康都沒有再回來,倒是賈天夏躡手躡腳地回到了座位上。
  “你做了什麽?”不用細猜,旺寶也能認定這事太蹊蹺,一定和他家侄子有關。
  “沒什麽,吃飯。”雖然是不願說太多,可他那副和先前有著天壤之別的好心情,足以說明很多事。
  賈旺寶咧唇傻笑,了然於心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負責買單就可以了,不用陪著我們吃,多好的機會啊,去‘英雄救美’啊。”
  “不用,我就喜歡看她一個人完成約會的樣子。”
  “……”賤!真的是死賤!他不如直接說,就喜歡看丁美滿被人拋棄的樣子。身為一個長輩怎麽能縱容晚輩發賤而不去阻止,所以賈旺寶很不給麵子地甩了盆冷水,“對了,淩嘉康剛才在求婚。”
  “什麽?!”
  “然後他們商量好明天見美滿父母。”
  “見他媽!”
  “嗯,對,就是見她媽。”對於他的崩潰,賈旺寶很滿意。
  這樣多好,明天才有好戲可看嘛。

  第三十六章
  丁美滿想太多了。
  她竟然還花了一夜的時間,墊高枕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為了考慮到底該不該通知她爸媽一聲。結果,直至隔天下班她都沒有考慮出個所以然來。
  沒想到,這根本不在她需要考慮的範圍內。
  剛到下班時間,淩嘉康的助理就準時出現在電視台,客客氣氣地把丁美滿迎上車。
  始終處於茫然的她被帶到了一家頗有知名度的飯店裏,隨後迎來了更茫然的一幕。
  “爸,媽?!”
  沒錯。眼前那個穿著一身靛藍飄逸長衫,袖口邊還沾著明顯墨跡的男人,絕對是她爸,如果美滿沒記錯這應該是她爸最愛的一件衣服,甚至即使袖邊墨跡洗不掉了他都不舍得扔了;就在她爸身旁,毫無疑問是她母親大人,看起來很個性很幹練的短發已經蓄長,弄了個時下流行的BOBO頭造型,還染著招搖的栗子色,穿著打扮……嗯,很莊重。
  “來啦來啦,過來坐,嘉康正在跟我討論‘你是我的玫瑰花’,還說可以幫我去弄那個歌手的簽名。”丁爸爸堆著滿臉燦爛微笑,率先開口招呼起美滿。
  現在是什麽情況,嘉康?有沒有搞錯,之前不是還一直說“那個那個經紀人”,轉眼間就變成嘉康了?!前段時間還在迷“那一夜”,好心心念念著她的婚禮上能把人家找來唱,轉眼就見異思遷開始玫瑰花了,她爸會不會轉得也太快了。
  “你爸不愛‘那一夜’了,說那歌有歌頌一夜情的嫌疑,他最看不慣男人沾花惹草又不負責任。”看出了美滿疑慮,丁媽媽邊噙著笑容把她拉到身邊,邊一語雙關地說道。
  丁美滿不是傻子,她當然能聽懂她媽在借歌喻人。沾花惹草又不負責任的男人,看起來目前她身邊配得上這罪名的隻有賈天夏。
  真難得,從前她一直巴望著她父母覺悟,可以不要一直把她往賈天夏身邊推,還一度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不然為什麽會有爹媽硬是把女兒往火坑裏推的。可就在她徹底放棄這種抗爭時,她爹媽貌似茅塞頓開了?美滿不覺得二老會自己在家麵壁想通,這一切變化絕對是和此刻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有關。她轉頭,對上淩嘉康含笑的目光,那種笑很攝人,莫名地能讓人予以信賴。
  “你做了什麽?”她微微靠向淩嘉康,壓低聲音詢問。
  “什麽也沒做,不是說心誠則靈嗎?”他體貼地幫忙斟茶夾菜,沒表現出太多的情緒。
  事實上,雖然在美滿沒來之前丁家二老頻頻對著天夏猛開炮,他仍然不覺得有多爽。反倒是終於相信美滿絕對是他們二老嫡親的,那個性簡直如出一轍,對賈天夏失望了,所以嚐試著想要接受他?他看起來就那麽像個備胎嗎?
  “難道是我爸媽吃錯藥了?”美滿狐疑地挑高眉梢表示懷疑,仍舊固執認定是淩嘉康進行過了洗腦攻勢。
  或許是從來就沒吃對過藥?淩嘉康聰明的沒有把這句內心獨白講出口。
  “我跟你爸好歹都是知識份子,識字的,並且多年來我們也一直保持著每天閱讀報紙的良好習慣。”包廂雖然大,但畢竟隻有四個人,淩嘉康和美滿的對話清晰地傳進了一旁的丁媽媽耳中,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後,她意識到話說得太婉轉女兒會聽不懂,便又加了句補充說明,“我們家雖然不富裕,但我和你爸還是把你捧在手心裏養大的,我女兒到底怎樣輪不到旁人來評價,在我們眼裏就是最好的。我們把天夏視如己出,賈家那個老頭子倒好處處針對你不說,還、還還力挺那個小狐狸精。阿呸!憑什麽我們當做寶貝的東西要送去給別人家糟蹋?”
  報紙雜誌時不時冒出來的那些關於賈天夏的新聞,他們很難不去注意。從前,當做是媒體杜撰外加主觀臆測;可當緋聞另一方女主角被具體化,頻頻出鏡,最後就連賈家那個老頭子都出場了,他們要怎麽再安慰自己說一切隻是誤會。用迂腐一點的思想說,婚姻總還是原配的好,但顯然社會進步太快了,這些思想已經要不得。
  “伯父,伯母……”淩嘉康忍不住開口,如果沒記錯今天這頓飯局的目的不是批鬥賈天夏吧?話題也沒必要總圍著那個男人打轉吧?他不是透明的!
  “哦,對,我們不聊賈天夏了。”到底是被“玫瑰花”收買過的丁爸爸,他家嘉康的話才起了個頭,他就領會了意思。但領會是一回事,能不能順著那層意思給淩嘉康想要的表態就是另外回事了,他清了清喉,暗地裏輕掐了丁媽媽一下,示意她可以換話題了。
  很快,丁媽媽醒過神,端起當家做主的姿態,發表意見了,“哎喲,剛才說到一半啦,都怪這死丫頭忽然闖進來,害我都忘記了。淩先生以後有空多來走動走動,不過不用那麽破費啦,那些禮也不用送的,我們美滿本來朋友就不多,你能那麽照顧她,已經很感謝了。年輕人交朋友很正常嘛,這個我們不會插手啦……哦,對了,淩先生婚配否?
  “我還單身。”他鬆了鬆越抿越緊的唇線,保持客套的禮數,但並不表示會看不懂丁媽媽的意思。相較於丁爸爸的親切好說話,她顯然不是肯輕易降低底線的人。沒有生硬推拒排斥,也沒有太過熱情地丟出任何允諾許可,她麵含三分笑大有四兩撥千斤的姿態。這算什麽?進可攻退可守嗎?朋友……他還真是受夠這兩個字了!
  “哎,你說人和人怎麽就差那麽多呢。我瞧著你條件也不比天夏差,怎麽你就那麽懂得檢點私生活……”話說到一半,丁媽媽意識到自己又把話題引岔了,趕緊繞了回來,“我們家美滿啊,就是朋友圈太小了,要不然姐妹之間群策群力多拉著她去相相親,早就又嫁出去了。既然你們是朋友,你就幫她多留意著點吧,看有沒有合適的對象,也給她介紹介紹,免得這孩子一直鑽在牛角尖裏。”
  “……”丁美滿沒話可說了,尷尬地飄了眼臉色越發鐵青的淩嘉康。到底在鑽牛角尖的是誰?好吧,就算她偶爾是有那麽一點點,但起碼沒像他們表現得那麽徹底!
  “老實說,我覺得能適合她的也隻有我。”他沒興趣特意推開所有工作跑來這邊陪兩位老人家打太極,既然目標明確、人員也都齊聚,那就沒必要繞太多浪費時間,直奔主題不是更好。
  “你?”丁媽媽微愣,沒料到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這小夥子還如此鍥而不舍,“我說了啊,我不阻止你們交朋友,多認識個朋友是好事,多條路嘛,對美滿的工作也有幫助。”
  “可不可以不止是朋友?”見鬼去吧,他發誓這輩子絕對不要再跟任何女人做朋友。
  “當然不可以,夫妻就是老來伴,如果連朋友都做不好就不準level up,循序漸進懂嗎?我女兒雖然是個二手貨了,但不是廉價貨,必須等我say yes了才能搞出人命來!”
  哦哦哦,問題嚴重了,她媽開始蹦英語了。美滿小心翼翼地睨著她,有些猜不透這模棱兩可又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搞、搞出人命?”他們沒有愛得如此死去活來的地步啊。
  “哎喲,創造生命啦。”
  一錘定音,應該可以用來形容這段話所造成的效果。
  淩嘉康深刻覺得自己做錯了決策,就不該妄想能通過美滿的父母更進一步,事實證明他們的關係非但沒進步,還很有可能因為她媽一句話被打回原形。果然,過來人說的都對,隻有在吃幹抹淨後才應該考慮來見女方媽媽,不然能換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已經算是最大禮遇了。
  仿佛是嫌氣氛還不夠尷尬,他的手機都跑來湊熱鬧。
  頓時,四雙眸子,統一地望向桌上那支歡快歌唱的手機。美滿抿著唇,瞪著看他的反應,最終還是失望了。
  “抱歉,我出去接下電話。”
  美滿仰頭,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包廂門口的身影。知道他忙,也可以理解他的忙,可不過就是一頓飯的時間,都安穩不了嗎?片刻後,她掩藏住自己的心情,轉首麵對自家父母時還得強顏歡笑。
  “他平時工作很忙嗎?”沉了沉氣,丁媽媽打破了沉默。
  “嗯。”美滿回答得很簡約,妄想把這個話題輕易帶過。
  可她家母親大人沒那麽好糊弄,“那有多少時間陪你?男人有事業心是好事,但凡是過了頭就適得其反了。難道你以後打算天天‘你忙吧,我不打擾你’掛在嘴邊?你不覺得難受,我心疼!”
  “我……”試問,天下有多少做兒女的在聽到自己媽媽說出“我心疼”這樣話後,還能隱壓心裏頭那點委屈的?縱然這委屈不算大,也會因為這句話的渲染而暈開。
  “你有多久沒照鏡子了,有空去看看你現在這副行屍走肉的樣子。嚴格說起來,他不比天夏差,你要是真喜歡他,我跟你爸都無話可說,但現在這種情況,媽勸你還是放過人家吧。”一改方才左一句朋友右一句朋友的模樣,既然是私下,丁媽媽索性把話敞開了講,“你剛才連話都沒有,像個局外人似的看著他孤軍奮戰,有過要和他保持統一戰線的念頭嗎?再想想當初你跟天夏說要結婚的時候,跟我們爭得臉紅脖子粗的,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不想到時候被人說沒把女兒教好,要是沒下定決心,你就別去耽誤人家。”
  “……”丁美滿的頭越埋越低,陷入沉默。似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她心裏揣著誰,隻有她自己不想去承認。然而就算抵死不認也不代表有些事就不存在了,賈天夏分明已經在她在心頭紮了二十多年,根深蒂固,想拔都拔不掉。她可以嚐試著去被別人感動,可感動並不意味著心動,這樣繼續下去真的好嗎?
  門外,淩嘉康的手就落在門把手上,隻要輕輕一旋,她就在眼前。可那些對話,無一遺落地飄進了他耳中,美滿的沉默,讓他看明白了很多事。投入和回報必須等同,這向來是淩嘉康所堅持的原則,丁美滿已經讓他破了例,眼前的局勢讓他不想再繼續深入。或許,該進去告訴她“這遊戲結束了,我玩夠了”?他不想為了個女人把個性驕傲全都拋開,更不想變成她攥捏在手心裏的玩偶。
  想得正入神時,麵前的門突然被人從裏拉開,迎麵撞來的美滿讓淩嘉康震回神。片刻後,他僵硬的背脊逐漸鬆開,強逼著自己換上笑臉,若無其事地問,“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呃,有新聞,同事讓我趕快去。”說著,美滿揚了揚手機,示意她也是剛接到電話。
  “那麽晚了,我送你吧。”
  “可是……”她轉頭看了眼自家父母,有些為難。
  “我會讓人送伯父伯母回家的。”他繼續淺笑,這感覺,就像是這場愛情在回光返照般,他恨不得趁著最後的力氣把所有的溫柔體貼全都遞送給她。未曾想過她能否受得住,想的隻是不要給自己再留有遺憾。假以時日再回想起這段記憶的時候,他至少不會再懊惱扮演了太久朋友始終沒有出手。

  第三十七章
  似乎無論什麽時候,夜店的氣氛永遠那麽喧囂頹靡,無數素不相識的男女在這裏交纏,不必有太厚重的承諾、更不必花太多心思去討好,隻是一場場□裸的需求,像兩條相交線,漸行漸近、有了交點、又漸行漸遠……
  賈天夏閉著眼斜靠在甬道的牆邊,幽暗的燈光足以掩蓋掉他臉上的陰霾,可即便是再吵鬧的音樂,他耳中似乎仍然飄蕩著從美滿爸媽耳中飄出的刺耳話語……
  不阻止你們做朋友?
  level up?
  創造生命?
  他連專業竊聽器都動用上了,就為了聽到這些話?!
  這種感覺很無力,他以為已經塵埃落定的一切,仿佛隻在一夕之間變了。終於鬆口答應複婚的女人,卻在不久前還在他隔壁的包廂裏陪著其他男人見父母,談屬於他們的婚事;就連向來處處幫著他的丁家爸媽都變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再去挽回這種改變。就這麽被叛出局了?又或許這是早就注定好的結局,從他咬牙答應離婚的那天起,便書寫到了這一步,隻是他不願信邪罷了。
  天夏找不到身份、翻不出借口去阻止淩嘉康和她父母見麵,憤怒過、極端過、但最終也隻能歸於消極坐以待斃,選擇逃離那家飯店。他太過清楚丁美滿的死穴了?那是個字典裏沒有“一見鍾情”這種浪漫邂逅的女人,相較之下,她更抵擋不住的是日久生情。從前對他是這樣,現在對淩嘉康也是這樣。
  “你跟女人接吻的時候一直那麽心不在焉嗎?”
  挑逗般的話語貼著他的耳際響起,天夏垂眸,麵無表情地涼覷著眼前的陌生女人。身材火辣,卻不及丁美滿的比例勻稱;衣著是恰到好處的性感,可那股風塵味和美滿與生俱來的氣質比差太多;那雙白皙手臂正纏繞在他的脖間,她也喜歡這樣抱著他奉上笑靨如花;抹著唇蜜的嘴正若有似無地蹭著他的下顎,力道不輕不重,應該很舒服才對,偏偏那股唇蜜特有的油滑感讓他蹙眉,想念屬於她的清爽……
  突然跑來夜店是為了證明他可以抽離,但為什麽滿心滿腦都還裝著她的氣息。
  想著,他煩躁地閉上眼,微微低下頭,唇線一鬆,準確無誤地堵住身前女人的嘴。這個吻帶著濃厚的賭氣成份,他不信這輩子會無法再牽別人的手,這種念頭逐漸讓他的衝動越積越深,柔化成了唇齒間的狂肆。他翻身,緊扣住女人的手撐抵在牆邊,逼著自己去投入,舌尖很有技巧地徘徊不前等著對方按捺不住自投羅網。
  “去你家吧……”
  一切很好,直至這道帶著激情嬌喘的陌生聲音敲破幻境,天夏隱隱聽到了“啪”的一聲,執意想要維持住的偽裝崩了。一絲厭惡感浮了上來,他就像是觸電般地鬆開了眼前的人,瞳色黯淡,別過頭撇唇輕嗤,“我結婚了。”
  “你不是賈天夏嘛?”女人很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更確定記憶裏他應該是還沒結婚才對,但這些都不是重點,就算認錯了記錯了她也無所謂,“結婚了也還是可以繼續啊,我就不會逼著你負責。”
  “抱歉,你比我女人差遠了。”他退後,拉開距離,一抹刺涼覆住眼瞳。
  覺得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天夏正想轉身離開時,敏感地察覺到有道視線就緊鎖著他。駐足轉眸,他迅速地找到了不遠轉角處正想離開的鬼祟身影……記者,這是第一時間在他腦中跳出的兩個字。
  也就是這兩個字,讓他所有積壓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天夏抬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剛好,他想要找個人把帳算清楚,有個替罪羔羊送上門那就再好不過了……
  美滿完全都沒有去細問同事到底是什麽樣的新聞,含含糊糊地聽到了“車禍”兩個字,她隻是覺得那頓飯局氣氛著實尷尬,逼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所以,一逮到借口,就迅速開溜。
  到了那家醫院後,見識到了門口的混亂,她才意識到事情很重大。
  救護車特有的聲音回蕩著,一輛輛陸續抵擋把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已經聚集著不少媒體,數量多到有些超乎她的想象。跟淩嘉康說了再見後,她就匆匆跳下車,往人堆裏擠。
  “美滿,這邊這邊。”
  要在一片雜亂聲中引起別人的注意,還真不是簡單的事,丁美滿的同事做到了。她聞聲後,立刻迎了上去,眼看著幾副擔架從身邊經過,躺在上頭的人滿臉是血,不少護士正幫忙疏導人流。她皺了皺眉,被這種涉及到生離死別的混亂擾得心慌,“怎麽回事?”
  “車禍,兩輛都是旅遊車,一輛上麵有不少外籍遊客。”
  “那也不至於那麽多記者啊。”關係到國際的事從來不會小,但這種陣仗會不會也太過了點。
  “可能還有其他事,剛才看見兩個娛記衝進去了。”
  娛記,這兩個詞讓美滿很敏感地蹙眉,剛想招呼攝像大哥進去,身後飄來的對話讓她收了聲。
  “消息真的沒搞錯?賈天夏跟記者關係向來不錯,怎麽可能動手打記者呢?”
  “誰知道啊,反正來都來了,去看看唄。”
  ……
  “喂,美滿!你去哪?”
  還沒把話聽完整,丁美滿就壓根忘了自己來醫院是為了搶新聞,丟開職責,拔腿就往醫院裏頭衝。
  盡管到處都是喧嘩聲不斷,亂無章法,可要找到賈天夏的行蹤並不難,跟著那兩個娛記走就對了。隔著人群,她很快就瞧見了正被幾個記者團團圍住的賈天夏,他眉心深鎖著看起來隨時都有暴走的危險,對於記者的提問一概避而不答,眸色很沉,偶爾翻看著手機,像是在等什麽人。額前的碎發不安份地垂著,讓他看起來很頹靡。似乎隻是情緒不太好,沒有外傷、沒有大礙……也對,他打架什麽時候輸過?美滿稍稍鬆了口氣,掃了眼那些記者,意識到自己沒有過去問候的必要,他沒事那就好。
  她剛抬步想要離開,就撞上了他忽然抬起的眸,猛地一愣。那雙瞳孔間的情緒似乎很複雜,有驚愕,還有困惑,最後的小心翼翼讓她進退兩難。既然都被發現了,還轉身就走會不會顯得很別扭?就算是同事在醫院碰見了,也該打個招呼問聲好吧?
  賈天夏沒有給她太久的時間猶豫去留,始終隻是靜坐著的他猝然起身,目光緊凝著她,沒多久就停在了她跟前。
  “你怎麽在這?”是聽說他出事了,所以第一時間趕來了?這層想法讓賈天夏的心情放晴了些許,但很快擔憂的成分就掩蓋掉了一切情緒,他意識到這場麵有多難收拾,她應該置身事外,免得被拖下水。
  “我……”感覺到有鏡頭開始對準自己,美滿不安地舔了舔唇,有些躊躇地近距離打量著他,再次確認他身上沒有絲毫傷後,才繼續道:“有個車禍,我來采訪。”
  “隻是這樣?”如果不曾有過期許,那失望也不會來得那麽鋪天蓋地,讓他措手不及。微微上揚的尾音,凝眉斜覷著她的黑瞳,都昭顯出了他的怒火比先前更勝。
  “呃……你為什麽要跟記者動手?”美滿天真以為,把話題演變成一種單純關切,或者彼此都不會那麽尷尬。
  “跟你有關嗎?”
  事實證明,她錯了,賈天夏隻會讓她更難堪。
  旁觀著那兩個麵對麵又相顧無言氣氛古怪的人,記者的職業敏感度讓他們察覺到,這應該是條可以捕捉的新聞,或者賈天夏今晚的失常會和丁美滿有關?可就在這種判斷剛在眾人間達成一致時,看起來更像事件女主角的人出現了。
  “天夏,可以走了嗎?剩下的你爸說他會處理。”莫薔的突然出現,讓原本就僵持的氣氛愈發接近冰點。她轉了轉眼眸,看了眼一旁低著頭的丁美滿,直覺告訴她不該留給他們太多說話的時間,“走吧,繼續待下去隻會更麻煩。”
  “是到了醫院聽說我出事了,所以才跑來的嗎?”他沒有搭理,不信邪,繼續鄙視著丁美滿,追問。
  “……”是!如果不是他問起,她差點都想不起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可這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脫口而出,餘光裏是他和莫薔並肩站著的身影,原來他在等的人是莫薔?這個猜測足以讓她把話硬生生地轉換成見外客套的冷漠,“不是,隻是碰巧遇見,你沒什麽事吧?”
  沒事,他很好,從來就沒那麽好過。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嚐試到了對這個女人死心的味道,多好。以後不用再擔心她什麽時候會忽然過敏、不用再配合她的口味和喜好、更不用去想離了他的懷抱她會習慣嗎……賈天夏揚唇溢出一絲涼笑,沒有再說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嗇再給她,轉身就走。
  忌憚地看了眼美滿後,莫薔立即追上他的腳步,望著那道僵直的背影,她試探性地問了句,“你該不會是因為她,所以才和記者動手吧?”
  “你不覺得自己管太多了嗎?”捋下卷起的袖子,他邊套上外套,邊冷瞪著她。
  “是、是……是我剛巧遇見你爸,他讓我一塊來幫忙的。”
  “巧合還真多啊。”他笑得比先前愈發陰沉了,“既然你跟我爸那麽有緣分,那麻煩幫我轉告他,我的事也同樣不需要他插手。”
  通常心虛的人更能聽懂某些嘲諷背後的意思,莫薔死咬著唇,但礙於身後還有記者追著,隻能隱忍。
  相較之下,賈天夏倒是很悠然自得,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後,不顧形象地就吼開了,“謝穆堂!你是打算自主研發一輛車來接我嗎?!”
  沒錯,他就是在遷怒,如果不是謝穆堂讓他等那麽久,或許不會撞上丁美滿,他也不會自虐犯賤地去討幾句生分決絕的話來添堵。這女人就差沒直接說“你的死活關屁事”吧,既然如此,那就此分道揚鑣,以後她的死活他也懶得再搭理。

  第三十八章
  那兩道相攜離開的背影……丁美滿記不清她愣愣地看了多久,偶爾會有路過的病人撞上她的肩,因為她的木訥不避讓奉上幾句咒罵;她無動於衷,死抿著唇,硬是把眼瞪得很大。以為這樣就能增大眼部容積可以盛裝下更多淚水,不會讓它們奪眶而出。
  直至他們消失在轉角處時,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眼也就那麽大,掩不住難受裝不住淚水。
  “原來你哭起來那麽醜。”
  帶著調侃的話音從身後飄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雙落在她肩頭的手。暖暖的溫度,讓美滿緩過神。頭都不用回,她也能猜到是誰,伸手倔強地抹去淚水後,她鼓著腮幫子逞強,“你說這醫院的消毒水味道怎麽就那麽嗆,眼淚都被嗆出來啦。”
  “是嗎?”淩嘉康哼了聲,心照不宣,卻沒有拆穿她,“我突然有點後悔了。”
  “什麽啊?”莫名其妙的話,讓丁美滿困惑皺眉。
  “早知道你哭起來那麽醜,我就不追你了。”
  “……”聞言,她一震,沒好氣地轉身掃了他眼,“啐,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呢。”
  “的確,那不如我們分手吧。我是完美主義者,很難忍受我身邊的女人哭起來那麽醜。”
  他溢出惹人心癢的性感笑聲,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開玩笑,換做以前美滿不會當真,但現在她至少確信自己對淩嘉康還是有那麽一些了解的,“你說真的?”
  “你那是什麽表情,好歹也表現出一些不舍得吧。”鬆開了口氣!她竟然還好意思給他鬆口氣?
  “不是,我、我是……你,哎呀……”她舌頭打了結,愈發語無倫次。著實有些捉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麽,那些話聽起來分明是認真的,彼此也似乎都覺得退回朋友的位置會更好些,可為什麽講到這個份上時卻又忽然打住了。
  她的結巴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淩嘉康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他沒動聲色,轉而很兄弟氣地摟著她往電梯方向走,“這樣吧,明天我們就去結婚,以免夜長夢多。日久生情嘛,等結婚了定下來了朝夕相處了,你早晚會愛我愛到無法自拔。嗯,為了關注度高點,不如找賈天夏做伴郎?”
  “你你你你你在開玩笑吧?!”結婚?現在就去印請帖?還要找賈天夏做伴郎?這男人該不會瘋了吧。
  “像嗎?”他撇唇,臉上的表情很認真,“你需要找莫薔做伴娘嗎?”
  “不、要!”怎麽可能,不管她嫁誰,都堅決要把那個女人列入黑名單。
  “她不錯啊,挺適合的,沒你漂亮不會搶了你的風頭。哦,隻要你別在婚禮上哭就好。”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做什麽?見不得他們恩愛?”
  “對!就是見不得!”
  他滿意揚眉,內心很矛盾地看著她在不知不覺間坦誠,“衝我吼什麽,去衝著賈天夏吼。”
  “……”美滿這才察覺到自己太過暢所欲言了,甚至沒有顧慮到淩嘉康的感受。她緊捂住嘴,眼眸一斜,偷偷打量著他的表情。
  “我想過了,像我這種條件沒道理將就你,還得扮演個備胎的角色。老實說,我們的個性很難兼容,我也做不到為了你去討好你父母,何況我工作那麽忙,你又那麽需要男人陪,也許早晚我們都會受不了對方。”他想,這樣也好,倒是有了種豁然輕鬆的感覺。隻能說是緣分太淺、個性差太多,這跟先來後到無關。
  “呸!你他媽才需要男人陪!”
  “哦對,我還受不了你時不時就會蹦出句髒話,這談吐真沒涵養。”
  “淩嘉康,你夠了沒有?分手也不需要這樣數落我吧!”是,她是沒什麽優點。欠缺女人味、不懂溫柔、不會賣弄風情,可他也沒必要把話講得那麽直接哇。
  忽地,他頓了頓,終於露出一絲足夠表達他此刻真實心情的苦笑,“傻瓜,我隻是不想讓你覺得欠了我。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無疾而終也好修成正果也好,那都要講究天時地利,沒有誰對或是誰錯。不過……你要想清楚,賈天夏這種男人會讓你很累,他的家庭背景跟你差太多,他身邊的女人又始終不斷,而他既不善於解釋又不精於拒絕,就算現在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吧,說不定早晚會擦槍走火。小心點,搞不好哪天就會冒出來個孩子叫他爸……”
  他是放手了,但也不表示會讓情敵得逞。
  “去你的夫妻共有財產,誰跟你共有財產誰倒黴,保不準哪天被你賣了都還笑著呢。”
  “行啦行啦,那間房子的裝修很好啊不用改嘛,地中海風情啊,多浪漫。”
  “哦,這倒是,你是該找個人重新刷下牆壁。”
  “我看吧,等有空了就跟你去簽字。”
  這是最近丁美滿打電話時經常會出現的對白,不僅如此,她每次都還笑得很甜。據可靠消息稱,打電話來的人是淩嘉康,雖然倆人工作都忙通話時間並不長,但電話頻率實在高得讓人咋舌。
  於是,各種傳言不脛而走……丁美滿要結婚了,已經開始在裝修新房了,等一有空就要去簽字了。
  最近的天冬雨連綿,但最近賈天夏的辦公室要比外頭的天更陰霾。看起來,遲到早退,他活得很瀟灑,每天流連夜店,時不時地在八卦雜誌上演出一兩場觀眾愛看的戲碼,節目收視率叫好又叫座。可就是如此,他每天一跨進電視台聽到那些傳說中的風言風語,所有極力想要掩埋的失落情緒皆被喚醒。
  他一再告訴自己,不該再去管她的死活,她嫁誰都好,與他無關;什麽時候去簽名登記,更是輪不到他配合;所謂的地中海風情新房,那也是屬於她和別人的浪漫。他甚至應該站在前夫的立場去祝福她。
  可是該死的他做不到!
  辦公室的門分明可以幫他阻擋掉那些刺耳的笑聲,可天夏還是自虐地把門敞開著;辦公室的窗簾足以遮蔽他的視線,他還是故意把窗簾全都拉開。交疊著雙腿坐在椅子上,桌上是成堆的文件,他看起來很忙碌,事實上眼瞳總是不受控製地穿過那塊偌大的透明玻璃,緊鎖住正對麵的茶水間,看她春風得意笑若桃花地和一群女人聊天,聽著她們討論什麽樣婚紗款式比較好、哪個地段的房子有升值空間、哪些家電可以團購……
  夠了沒有!她到底是來工作的,還是來宣傳婚事的,既然那麽幸福,不如滾回去相夫教子啊!
  “真的真的,這家的婚紗照絕對漂亮,妝容也很精致哇。你考慮看看嘛,我不會介紹錯的。”美滿手握著咖啡杯取暖,邊極力推薦著某家的結婚照,絲毫都沒察覺到不遠處有雙眼睛帶著恨不得把她掐死的光芒。
  被遊說了許久的那位女同事仍舊還在猶豫,“唔……是不錯啦,可是好貴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麽好福氣,可以找到個那麽有錢的老公啊。”
  “得了吧,我連婚紗照都沒拍。”她撇了撇嘴,想的是當初為了和賈天夏結婚,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
  隻是這話在旁人聽來又成了另一種意思,一群女人驚詫地齊齊唏噓,不敢置信地問:“不至於吧?他那麽有錢,你們連婚紗照都不拍?”
  “就是啊,所以我才建議你挑家好一點的嘛,女人就是不該委屈自己。”
  很明顯,丁美滿還活在過去,可其他人都很超前,自動把淩嘉康代入到故事男主角的位置上。
  “咦,美滿,你還在呀。”一道口吻明顯透著欣喜的聲音突然插入茶水間。
  聞聲,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美滿轉頭目光對上了門外的監製,想到他一絲不苟的為人,猛地端正了坐姿,“準備回家了。”
  “晚上有事嗎?”
  “嗯?”哎喲,該不會是想約她吧,莫非其實她真的長得不賴,桃花運也不比賈天夏差?
  “哦,有個長線新聞,我想交給你做。”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我最近都沒什麽事,什麽新聞?”
  “跟我來辦公室吧,我把資料給你。”說著,他率先轉身領路,邊走邊繼續道:“是則大新聞,哪家電視台搶先披露出來必定會引發轟動,到時候報道這則新聞的記者身價也一定會暴增,你應該不會想要一直被打壓著做個小記者混日子吧?我看得出你很努力,等下你可以先去那邊探探,不過記住,別衝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出了什麽事,我沒辦法負責。”
  那番話說得丁美滿心花怒放暈陶陶的,本還以為不會再有人正視她的努力,沒想到濁世中竟然還有像這位監製一樣的清流啊!暈歸暈,她還是很有理智的。
  “不是,我……”她的確是不想做個小記者混日子了,不僅如此,她甚至都不想再繼續留在這個圈子裏混日子!
  “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未必還稀罕那種升職出名的機會,不過女人嘛,總還是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這樣生活才更有保障些。”
  “是是是,可是……”很快她的生活就可以很有保障了呀,淩嘉康已經找到合適的買家,隻要等葡萄園被重新翻新後,她抽空去把字簽了,就再也不用過這種為生計奔波的日子了。
  “嗯,你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那就這樣吧,這個是資料,我還有事要忙,出去吧。”
  “……”連說話的機會都還沒有找到,她就已經被新聞部的監製請出了辦公室。
  呆呆地看著手裏那份資料,美滿為難地在門口站了許久。算了吧,不過就是跑則新聞而已,就當是打發無聊咯。

  第三十九章
  “去阻止,別搭理,去阻止,別搭理,去阻止……”
  一個大男人躲在辦公室裏玩這種“丟硬幣聽天命做決策”的遊戲,很可笑?
  對,就是可笑至極,賈天夏掃了眼窗上反射出倒映,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白癡。既然不爽她和那個皮條客奔進結婚禮堂,那就直接去攔啊,坐在這掙紮有什麽用?說不定等他掙紮好了,人家已經其樂融融地把孩子都生了,就差沒把滿月宴請帖直接派到他麵前了。難道,要等到那時候再來丟硬幣決定要不要阻止她女兒和別人的婚禮?
  有了這層決定後,賈天夏驀地站起身,用力拉開辦公室的門,理了理外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殺去茶水間。就算是把她奴役死,都不能賞她時間去製造頂綠帽給他戴。
  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似乎還是來晚了,裏裏外外搜了個遍,甚至連女廁所都沒放過,偏是怎麽也找不到那個女人的身影。
  “丁美滿呢?!”最後,他停住腳步,質問的吼聲差點沒把新聞部的屋頂給掀了。
  聞訊出來的監製畏首畏尾地飄了他眼,姑且不論賈天夏的家世背景有多不好惹,就他目前在台裏倍受台長寵愛的地位來說,那也是個得罪不起的人物。尷尬地清咳了聲後,那位監製才輕聲回道,“我讓她去跑新聞了。”
  “嗯?”天夏挑眉轉頭,掃了眼給他回答的男人,先前緊繃的臉部線條緩解了下來,一絲微笑在他唇邊綻放開,“做得不錯,很敬業很敬業啊。”
  “過獎過獎,嗬嗬。”監製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麵對這種變臉比變天還快的人,也隻能順著他的話尾附和。
  “什麽新聞?在哪?”為了徹底杜絕她和淩嘉康有再次深入接觸的機會,必須問清楚。
  “是機密……”捕獲到身旁飄來的瞪視後,監製吞了吞口水,話鋒一轉,“雖然是機密,對你當然是不用保密的,哈,哈哈。就是一家拍賣行涉嫌走私古董,我讓她今天先去探探路順便隱蔽拍攝下而已……”
  “魏家的拍賣行?”一改方才衝動易怒的模樣,天夏的臉色無預警地轉白。
  “嗯嗯,你也聽說過那家拍賣行的事?”
  片刻的寂靜,隱隱似乎聽見賈天夏的唇邊飄出輕到幾不可聞的咒罵聲,就在整個辦公室的人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時,他再次開口了,口吻很淡很輕,透著陰晴難測的氣息,“想要搶個大新聞邀功,又不願意自己去涉險,所以把丁美滿推出去。如果出了事,你也不用負責;如果沒事,那最好,功勞算你的。是嗎?”
  “呃……”真是的,這種心照不宣上的事,不用講得那麽明白嘛。
  很好,他居然還有膽量給出一臉“同道中人”的表情。賈天夏緊抿著唇線,黯沉的瞳蹙眯出一種危險的色彩,良久,他抬步,同那位監製擦身前撂下狠話,“你最好現在就去燒香祈禱我女人沒事。”
  監製冷汗涔涔地偷覷著賈天夏的背影,他女人?丁美滿?!
  那如果丁美滿有事他會是什麽下場?這問題很關鍵,可是賈天夏顯然懶得贅述,而他更是不敢刨根究底地詢問。
  拍賣行在一棟兩層樓的紅色小洋房裏,座落於城郊的人工濕地。天很冷,淅淅瀝瀝的雪點子飄在空氣中,很小卻很密,一沾到地上就化成了冰水,使得整條路都很泥濘。美滿裹緊衣服,頂著風一路狂奔,直至鑽進拍賣行後,感受到迎麵撲來的暖氣,才放鬆下來。
  這是丁美滿長那麽大第一次來拍賣行,和她電視裏所看到的不同,沒有攢動喊價的人群,也沒有一堆看起來很有錢的人來來往往,整個大廳很安靜,更像是一家咖啡館,隻偶爾有幾個人來谘詢下相中物品的底價。大廳的小姐把美滿領到偏角落的一個位置上,服務周到地送上一杯熱茶外加一本近期拍賣物品的宣傳冊,臨走前還笑臉盈盈地說道:“不打擾了,您慢慢看,如果有什麽想了解的可以找我,我會讓人來替您做詳細的講解。”
  美滿是個很主觀的人,第一印象極佳之後,她很難苟同電視台方麵的猜測。一家看似專業服務態度又好的拍賣行,怎麽可能做贗品騙買家然後還走私古董呢?
  想著,她打量起周圍,考慮下一步到底該做什麽。
  身旁是一麵很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露台則被改建成了一間陳列室,在無數盆栽花的點綴下,是一些她完全看不懂的盆盆罐罐。
  大廳裏麵還放著不少山水字畫,有人正在和客人敘述它的年份和曆史。
  就在她覺得不會有什麽太意料之外的收獲,打算離開時,那位先前招待她的小姐又來了,“請問,您是姓丁嗎?”
  “咦?”美滿一臉驚喜。原來她已經那麽大名鼎鼎了哦?
  “丁美滿小姐?”對方再次確認。
  “嗯嗯!”她用力點頭,以為終於配上個識貨的,說不定還是個忠實觀眾很愛她的主持。
  沒料到,對方隻是微笑點了點頭,“我們老板想請您到裏邊去談。”
  “老板?”美滿一愣,仔細回想自己認識的朋友裏有沒有開拍賣行的,最終隻得出一個結論,“我不認識你們老板啊。”
  “他說您見到他就會想起來了。”
  就是在這種迷惘的情緒中,丁美滿狐疑地跟著那位小姐穿過長長的走道、樓梯、跨上二樓,沿途那位小姐始終沉默,氣氛變得越來越古怪。越往裏走,她就愈發覺得詭異,想要找個借口離開時,那位小姐停在了一扇乳白色的門前,禮貌地敲了幾下。
  “讓她進來吧。”
  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了出來,這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美滿依舊是沒什麽印象。
  那位小姐領著她進屋後,就恭謹地退了出來。美滿看了眼她離開的身影,又迅速把視線轉回了眼前那張辦公桌,桌子後有個看起來不過才三十歲的男人正埋首翻看著資料,一身很休閑的打扮,怎麽看都沒有拍賣行老板該有的拘謹感。似乎是感覺到了美滿的打量,他把資料擱到一旁,抬頭,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
  陰鬱難測的笑容搭配上那條很立體感的刀疤,丁美滿的所有記憶頃刻被喚醒,“是你!”
  沒錯,她的確見過這個人,在賈旺寶特意安排她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廳裏,就是這個男人讓賈天夏一反常態的。
  “看樣子你還記得我。”刀疤男似乎很滿意她的記性,“丁美滿,賈天夏的前妻,八歲入學,就讀於實驗小學,宣傳委員……畢業後做了主持人,名噪一時,和賈天夏離婚後消失了一段時間,之後又以製作人的身份回歸觀眾的視野,聽說最近你被調派去做記者了?”
  那人說了很久,從她小學一直說到她大學,甚至包括她的家庭住址,父母情況,無一遺落。
  她沒有像先前那樣表現出驚訝,警惕地察覺到來者不善,抿了抿唇,她不動聲色地等著對方再次開口。
  “別告訴我,你突然對古董有興趣了?按照我的了解,你所有資產加起來,未必都買得起我們拍賣行最低底價的東西。”
  “的確是突然有興趣了,我有座葡萄園最近找到了買主易手,所以手上有了點閑錢。不過坐吃也會山空嘛,聽人說投資古董挺賺的哇,所以我想來了解下。既然我們算是認識,不如你跟我介紹下哪些比較有投資價值吧。”她端出招牌的傻笑,反正人人都說她傻,關鍵時刻再傻得徹底些也好。
  對方靜默了片刻,那雙不算大卻透著精明的眼緊緊鎖住她,敏感地捕捉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她看起來的確很自然,沒有預想中的心虛緊張感,所說的話也不像在撒謊。盡管如此,他仍然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到我這來投資古董?嗬,以你和賈天夏的關係,他會讓你花錢買賠錢貨嗎?”
  “你誤會了吧,我和賈天夏充其量隻是前夫和前妻,你該不會是想從我嘴裏套話賣給八卦雜誌吧?哎喲,死心吧,如果一定要說我和他還有其他關係,那就是仇人!那種隻見新歡笑不見舊愛哭的爛男人,我恨不得咒他早點得艾滋死掉!”她罵得很暢快,參雜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聽起來格外真切。然而,有那麽一瞬間,美滿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這個爛男人可以在身邊,這樣至少她就不會覺得那麽無助,明明害怕還要硬著頭皮死撐,還得步步為營每句話都得小心斟酌,不敢露出任何破綻。
  時至此刻,她才明白監製所說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邊探探,不過記住,別衝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出了什麽事,我沒辦法負責。原來這場采訪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麽輕鬆,人家壓根就是想讓她賣命,隨後搶了功勞去揚名,還不帶負責的!

  出版書手打開始:

  她罵得很暢快,摻雜了很多私人感情,所以聽起來格外真切。然而,有那麽一瞬間,美滿竟然很希望自己口中的這個爛男人可以在身邊,這樣至少她就不會覺得那麽無助。明明很害怕,卻還要硬著頭皮死撐,而且說每句話都得小心斟酌,她不敢露出任何破綻。
  時至此刻,她才明白監製所說的那句——你可以先去那邊探探,不過記住,別衝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我沒辦法負責。原來這場采訪遠沒有她想象中那麽輕鬆,人家壓根就是想讓她去賣命,隨後搶了功勞去揚名,而且還不用負責!
  “是嗎?我倒是覺得你比較像來套話的記者。其實你不用那麽大費周章,我這家拍賣行究竟怎麽運作的,你老公……,哦,不對,是前夫,你前夫最清楚。”
  “賈天夏?”這個說法讓丁美滿蒙了。毫無疑問,這裏一定藏了不幹不淨的勾當,可為什麽賈天夏會清楚?難道他們還同流合汙過,結果因為分贓不均,鬧翻了?她的聯想到此為止,不敢再深入,也不願相信自己對賈天夏還有那麽多的不了解。
  一改方才閃躲避讓的說話方式,美滿索性把話挑明了講,“上次在餐廳見到你時,我還以為你和那個爛男人有過節,所以他才故意抹黑你。難道你們是真的製作贗品,然後再把真品走私到國外去?哇!這樣好缺德啊,賣國賊啊!”
  “哦,這就算是賣國賊?我還以為製作真假難辨的贗品,算是一門手藝呢。這麽說起來,你前夫他們家豈不是賣國賊聯盟工會主席了?”
  “放屁!老爺子比你幹淨得多!”吵歸吵,鬧歸鬧,護短心理仍是人人都有。丁美滿就是這麽個人,她可以罵自己親近的人,但不容許別人潑髒水。
  “把包給我。”沒興趣再同她周旋,他眼裏蒙上戾氣,目標轉到了丁美滿始終抱在懷裏的隨身包包上。
  “做、做什麽?”她臉色變得僵硬,朝著門的方向後退了幾步。
  “做什麽你還不清楚嗎?往包裏塞個迷你攝像機就想偷拍,這招你之前已經有很多先烈做過了,你落伍了。”說著,他輕咳了聲,略顯出一絲不耐煩。
  隨著他咳嗽聲一起響起的還有開門聲,美滿察覺到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她轉頭,瞧見兩三個體型壯碩的人正慢慢靠近她。
  出於本能,她想要往門邊逃,誰知那些人卻早就看破了她的意圖,搶先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動作迅速地伸手想要奪她手裏的包。
  尊嚴可斷,汗可流,唯有命萬萬不能丟!這向來都是美滿的人生宗旨,不過就是個花了她大半個月工資的Gucci包包,犯不著為了它跟敵人拚個頭破血流。於是,她改變了之前堅決抵抗的態度,手一鬆,趁著那幾個人得逞放鬆時,拔腿就往門外跑。
  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要知道,虎穴容易進不容易出啊!人家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她才奔出辦公室,就瞧見有幾個人迎了上來。前路顯然是走不通的,但是上帝說了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他會給你再打開一扇窗。美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
  身後的窗戶上……問題是,上帝他老人家不食人間煙火,不知道常年開著空調的地方窗戶是開不了的!
  麵對那扇撞都撞不爛的鋼化玻璃,她想到了前不久報道過的那場公交車自燃事件。專家說逃生時不要慌亂、保持理智、尋找利器敲擊玻璃邊緣,專家還說沒有救生錘就用女人的高跟鞋,嗯……丁美滿用行動證明了,專家不一定都是沒用的,高跟
  鞋也未必隻是表現美觀的花瓶。看著一整麵鋼化玻璃呈顆粒狀往下掉,美滿很有成就感,隻是那群眼看著就要揪住她的人,讓她沒有時間好好品嚐這種成就感。
  小洋房的底樓通常都是挑高設計的,所以二樓很高,底下是綠化帶。她眼一閉,心一橫,想著反正是死豬了,別說是開水了,就是拿沸油來淋都不怕了。
  “哎喲我的娘啊,哪個殺千刀的缺德鬼在這兒鋪圖釘啊?!”她沒死,沒骨折,但叫喊聲仍是震驚了方圓數裏,一堆釘子狠狠紮進她的手腕並牢牢嵌在了肉裏。
  “你他媽的蹦極不綁繩子的嗎?”
  夾雜著髒話的質問聲從不遠處傳來,一貫的無時無刻不在的毒舌氣息,美滿咬牙忍著痛抬眼對上了麵前安然坐在車裏的賈天夏。她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很矛盾很複雜,有慶幸,有瞬間的放鬆,最後席卷而來的卻是強烈的感動。
  “你他媽見過有人在這種地方玩蹦極的嗎?!”她學著他說話的方式吼回去,不讓自己太過依賴他。
  “上車。”他瞥了眼身後拍賣行正門裏湧出來的人群,意識到在這種時候不太適合吵架。
  幸好,美滿也有這種覺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鑽進了他車裏。
  眼看著那群想把她抓回去的人就在不遠處,她還很挑釁地降下車窗做了個鬼臉,扯開喉嚨得意地喊:“你們家老板才落伍,隻有笨蛋才會用包包偷拍!老娘用項鏈!這就叫科技使人進步!”
  見狀,賈天夏無奈地蹙眉挑了挑嘴角,丁美滿鬥誌昂揚的活力,讓他哭笑不得。
  他爸怎麽會覺得這個女人不適合他呢?恐怕也隻有她在經曆了這種命懸一線的事後,還會不怕死的衝著別人叫囂。那些陸續被安排來同他相親的大家閨秀們,應該隻懂得哭了吧?
  “哇!哇嗚!哇嗚嗚!好好好好痛啊!!”
  賈天夏錯了,在把所有氣勢都宣泄完後,丁美滿比任何女人都哭得精彩啊。仰頭、張大嘴、眼淚狂飆,還附帶腳亂踢、手亂揮的動作,嗯……就像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在耍無賴。
  他轉頭,看了眼她千瘡百孔的手肘,心頭一抽,不自覺地噝出了聲。分明感覺要比她更疼些,但他仍舊不改個性地暗嘲,“不錯啊,你現在看起來很朋克風嘛。”
  “……不、不行,好痛……真的好痛……”那種鑽心的痛,就像牙疼一樣,一陣一陣不間歇,牽引著附近所有肌肉的疼痛神經,甚至連頭都跟著嗡嗡發痛。
  看她咬牙切齒還要死忍的模樣,天夏抿了抿嘴唇,低咒了幾聲,騰了隻胳膊橫在她麵前,“給你咬。”
  “有屁用啊!”她鬆了鬆牙關,壓根沒心思去做其他事。
  “可以有個人陪著痛啊。”
  “……”有道理,很有道理!丁美滿很不客氣地抓過他的手腕,然後狠狠咬了下去。
  “丁美滿!謀殺親夫是要被判刑的!!”她跟他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犯得著這麽使盡全力地撕咬拉扯?
  “你身上的味道真讓人安心……”
  溫柔的淚順著她的嘴邊落下,伴著那一句有氣無力的話,煨得他全身發暖。他的味道很安心,那她是不是可以從此安下心不再逃離?她要的一切他都可以給了,保護她,不要再互相折磨,一直走下去一起變老,她能考慮不要再去尋找其他懷抱索求安穩嗎?
  他心裏的聲音低下去,偏偏嘴裏說出的話仍舊居高臨下,“我天賦異稟身懷體香,可惜不屬於你。你也就配嫁給皮條客那種貨色,連套結婚照都吝嗇給,你說這叫什麽男人?”
  “是啊,這算什麽男人?以前太監娶個老婆都比這種男人像回事。”她微愣,暫時鬆開了他的手,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些什麽。好無聊的男人,居然還偷聽她跟同事聊天。
  “你明明知道還往上貼得不亦樂乎?智商有沒有問題?”
  “對,有道理,我就是他媽的智商再有問題,也不會嫁給這種連太監都不如的男人!”她理直氣壯地順著他的話宣誓。
  天夏很滿意她的表現,嘴角笑容逐漸擴大,“就是嘛,那種人跟我完全沒辦法比啊。他可以象我一樣,每次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嗎?”
  “你什麽時候這樣體貼過?”對於這一點,丁美滿持保留態度。
  “小學一年級春遊,你暈車,是誰給你送暈車藥的?”
  “你怎麽還好意思說,結果吐得比我凶,還全吐我身上的人是誰?”
  “那初中二年級,你被不良少年糾纏,是誰擋在你前麵的?”
  “對啊對啊,你還打電話報警了呢,說要理智處理。結果呢,你他媽打的是117!掛了電話還淡定地跟我說警察叔叔馬上就來,等人走了,你才問我報警電話到底是多少。”
  “117是什麽?”他吃癟地挑了挑眉。
  “那時候詢問時間的電話!”
  “……那是意外。”他打死都不承認自己在她麵前就沒有一件拿得出手的事,“哦,那又是誰假扮聖誕老人哄你開心的?”
  “是你。結果卡在煙囪裏出不來,還要動員你爸那些保鏢來救援,害得我們家一夜沒辦法睡覺的也是你。”好歹是青梅竹馬住同一棟樓的,竟然不知道那煙囪隻是從前留下來擺樣子的,壓根就不通。
  “丁美滿,你到底有沒有良心。為什麽偏偏就隻記得那些事的結局,就不用心記一下我那麽做的初衷?!”
  “因為結局跟容易讓人記住!”
  她的話透著一語雙關的味道,讓天夏陷入了沉默。的卻,跟容易讓人記住的都是那些無法改變的結局,比如他們的婚姻,他們現在的關係……
  是真的改變不了了嗎?他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如果這個女人仍舊堅持,那他也無話可說。祝她幸福,抱歉,那不可能,那就眼不見為淨吧!
  最近,丁美滿的小小租屋裏格外熱鬧,很多人都來看她,她甚至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賈天夏連日的夜不歸宿,還為她帶來了個絕對意料之外的訪客。
  此人已遠離江湖很久,可江湖上仍留有她的傳說。她的分量之重,足以讓美滿甚至不敢多問一句,立刻點頭哈腰地把她迎進門。
  屋子裏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美滿雙手撐在膝上,挺直腰杆,低著頭,活像個受虐的小媳婦,眼睛不斷地往上翻,偷瞄著對麵的女人。
  那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穿著修身的白襯衫,米色闊腳褲,緊緊盤起的發髻透著股威嚴,散漫地握著杯子,唇如蔻丹,輕抿了口咖啡,唇印留在了杯沿上,紅白分明,流瀉出讓人遐思的女人味。
  “我早說過兩個太倔強的人不適合在一起。”半晌,她終於開口。
  “是是是……”美滿連連點頭,心服口服地附和。比起賈老爺子那種豪放的黑社會老大,眼前這位老大的女人才更有殺傷力。她完全可以什麽都不用說,隻要往那兒一坐,無形中就釋放出了讓美滿感覺窒息的壓力。
  “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其實真的很配不上我兒子?”
  “有有有……”還遠遠不止一次。
  “丁美滿,給我把頭抬起來。”女人不耐煩地微微加重語氣,原先交疊著的雙腿鬆開,換了換左右腳,繼續風情萬種地交疊一起,“我以為你下定決心回來,至少會有些改變,結果還是那麽沒用。”
  “我……”美滿深吸了口氣,想要反駁,被對麵飄來的目光一掃,氣勢立刻又蔫了,“對對對……”
  “你衝我兒子發脾氣的那種氣勢去哪兒了?你爸不是常說自己是人民教師嗎?怎麽,難道他沒教過你怎麽說句完整的話?”
  聞言,美滿更加沉默了,而且把頭埋得更低。
  賈媽媽無奈一歎,轉而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綁著的層層紗布,眉頭一蹙,難掩關心地問道:“你的手怎麽了?”
  丁美滿扁了扁嘴,仍舊低著頭,老老實實事無巨細地把事情的經過描述了一遍。說完,半晌,她都沒聽到賈媽媽做出回應,不禁好奇地偷瞄了眼,剛巧就對上了那雙正在躥火的眸子。
  “我早就跟那個老不死的說過,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人。”要不是賈天夏他爸的社會關係太複雜,讓她嚴重感覺到生活的不安定,當年她也不會那麽堅持地要離婚。這些年,她的確有見到那老不死的在改變,沒想到原來他還是跟那群人脫不了關係。
  “呃……賈叔叔他、他真的是賣國賊嗎?”美滿猶豫了下,按理說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該問,可她關心這件事會不會殃及賈天夏。
  “賣國賊?”好有深度的一個名詞。賈媽媽挑了挑眉梢,倒是沒有想刻意隱瞞什麽,“不是,老不死的隻會把贗品走私出去。”
  美滿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聽起來好像沒有那麽惡劣,但是從法律角度來看仍舊是條大罪吧?
  “不提他了。還記得我說過什麽樣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兒子嗎?”
  “嗯……”那種變態要求,她想忘都忘不掉。
  “很好,背給我聽聽。”
  背?不要了吧,她現在已經沒有非要配得上賈天夏不可了啊?美滿想反抗,可是當對上賈媽媽的眼神後,就不知不覺地張開了嘴,“籠統來說就是,不一定要漂亮,但臉上絕不能有人工的痕跡;不一定要很聰明,但絕不能一無是處、胸無大腦;不一定要家世很好,但一定要清清白白不沾黑社會。具體來說就是,不抽煙、不混夜店、不拈花惹草、保持體力經常查勤……這些我有做到哦。”
  “你覺得莫薔符合嗎?”賈媽媽滿意地點頭,繼續問。
  “怎麽可能,她也差太多了吧!”對此,丁美滿很激動。沒理由她那麽嚴格地執行都得不到讚賞,而那個靠身體和姿色換來一切的女人卻反而能取得最終勝利。
  “我也覺得。”賈媽媽抿了口茶,忽然,氣勢放軟,“天夏辭職了,你知道嗎?”
  “啊?”不是美滿裝傻,因為養傷的關係,賈天夏幫她請了很久的假,電視台的事她一概不知,他更沒有提過辭職的事。
  “他辭職我倒是沒什麽意見,娛樂圈本來就不是個適合久留的好地方,何況他又不是沒有其他退路。問題是,他為什麽在辭職之後天天過得那麽消極?不賺錢了還喝那麽多酒,憑什麽?”聽起來賈媽媽的語氣裏沒有絲毫責怪,隻有心疼,“我想
  了想,他的脾氣那麽倔,也隻有你能把他拉回來。雖然我和他爸總說你們不適合,可是好像其他女人更不適合。”
  “你的意思是……”
  “有空的話去夜店幫我罵罵他吧,就算你對他沒有感情了,應該也不會想要看他這樣過日子吧?你自己留下的爛攤子總是要自己去收拾的。如果你們最後在一起了,那你不用太擔心,我已經跟他爸說過了,你們倆不複婚,我也堅決不會和他複婚;就算你們最後分道揚鑣,那也請你去給我兒子一個痛快,不要這樣拖泥帶水不清不楚的,我們家天夏不是備胎。”
  備胎?丁美滿很是不平,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她都覺得自己對於賈天夏而言才更像個備胎吧?想走就走的人是他,想後悔就後悔的人也是他,哄得她屁顛屁顛差點又一次把自己賣了,結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人還是他。要是有人說,她自私地把淩嘉康當做備胎,美滿認了;可如果說賈天夏是她的備胎,那打死她都不認!
  要不要按照賈媽媽的指示去執行呢?這是個問題。
  她有什麽立場去管他呢?如果賈天夏像上一回在醫院時一樣,拋出一句“跟你有關嗎”,那她該如何應對?
  送走賈媽媽後,她就一直在思忖掙紮。上網逛了會兒,的確有不少關於賈天夏辭職的消息。有媒體把矛頭對準莫薔,期望能從她口中套出些關於賈天夏辭職的原因,可惜似乎成效不大。那女人不過就是為了博眼球跟媒體打打太極而已,給出的答
  案永遠是曖昧不清、模棱兩可。
  又去自己的郵箱看了下,竟然有無數封未讀郵件,她意興闌珊地翻看著。
  有淩嘉康發給她的關於葡萄園脫手的事,還有一些報社找來想要約她做采訪的,而更多的是廣告郵件。就是在那堆廣告郵件中,她眼尖地發現了一封不太尋常的,差一點她就點了刪除。
  ——先說一句,這遊戲真無聊。好吧,言歸正傳……
老婆,結婚周年快樂。你看《金婚》的時候曾經問過我,不知道等我們金婚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我想過了,估計那時候我們的記性已經變得很差,總是為了一些誰都記不清有沒有說過的話吵架;每天吃完晚飯,我們都會去隔壁那個公園散步,我抱怨你做的飯難吃,你抱怨我碗總是洗不幹淨;說不定我還會開始耳聾,這樣也好,就聽不清你說的那些很挑釁很欠扁的話;附近的老太婆們都喜歡我,你應該會拿我摘掉假牙後的照片到處亂發,讓人家對我的幻想破滅;逢年過節,兒孫們都會來看我們,祝我們長命百歲,我說活那麽久做什麽,搞不好明天就會一覺睡死過去,你會來打我嘴,逼著我說“呸呸呸,童言無忌”,還會要我發誓誰都不準先死,你要是撐不住了,我就得先自殺,不自殺就是孬種。老婆,這樣一起變老也不錯!還有,我真的不喜歡孩子,不過要是你生的,我會愛屋及烏,考慮給他取個好聽點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培養成你這樣,將來去禍害別人;如果是男孩,就培養成我這樣,將來再去娶一個像你的媳婦回來。放心吧,我不是禽獸,不會對兒媳婦下手……
  很長一段話,等美滿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咬著嘴唇哭的不成樣子。
  她記得那時候無意中發現了個網站叫“未來你好”,說是可以輸入郵箱地址,設定時間,等到了那個時間點,係統會自動發送這份郵件。
  的確是個很無聊的遊戲,她硬拉著賈天夏一塊玩。美滿是真的隻把它當做一種遊戲,甚至沒想到真會收到這些郵件,她當時寫的似乎是那天晚飯的菜單。
  可她怎麽也沒料到,不斷罵她無聊的賈天夏,竟然會那麽認真……又或者,其實隻要是與她有關的事,他從來都很認真。
  直到站到419會所門口,美滿才意識到自己會不會太魯莽了?見到他之後該說些什麽呢?萬一又碰巧見到了他和某個女人在耳鬢廝磨,她的感動還能一直持續下去嗎?
  “丁美滿!”就在她愣在原地徘徊不前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叫喚,伴著一道身影攔在了她麵前。
  “嗯?”是謝穆堂,那種仿佛仇人相見的氣勢,讓她困惑。
  “我不是同性戀!”
  “……”哦,這男人真記仇。
  “你來做什麽?”需要鄭重申明的事講完了,他才反應過來在這種場合見到丁美滿實屬意外,“不會是來找天夏吧?”
  “呃,是啊……”那是什麽反應啊,她找賈天夏很不尋常嗎?
  “你不是已經決定和淩嘉康結婚了嗎?那還來找他做什麽?放過他吧,他都已經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樣了,你還想怎樣?”
  為兄弟打抱不平,美滿可以理解,她有些理虧地低下頭,囁嚅,“我什麽都沒做過吧?”
  “你能不能不再給出一臉無辜的表情?!要不是那些不實報道和照片導致你跟著淩嘉康走,他會動手打記者?”
  “那他跟莫薔的確打得很火熱啊!那天打完記者還是莫薔去接他的!”總不能什麽事都怪她吧,如果不是賈天夏的太過曖昧,她也不會總是誤會他啊?
  “真搞不懂你,有問題為什麽不直接問他呢,什麽都憑自己想象。那天他是通知我去接他的,我因為有事耽擱了才會晚到。至於莫薔,她隻是碰巧知道了這事吧。”
  美滿頓時接不上話來。他沒說錯,很多事的確她是沒有直接問過賈天夏,單憑著自己的主觀臆測。他們缺乏信任、欠缺溝通,她不問他不說,就這樣兩個人較著勁把小小的別扭蔓延成無法收拾的局麵。現在她願意改了,還來得及嗎?
  沒等美滿再說些什麽,謝穆堂就已經把她領到了最裏麵的那間包廂門口,印象中好像賈天夏每次來419會所都是在這間包廂,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老板為他預留的。也難怪各路媒體總能那麽容易就捕捉到關於他的緋聞,那些想要巴結製作人的小藝人,那群想要抓新聞立功的小記者,都比她更了解賈天夏的習性。美滿愈發覺得,自己這些年到底是憑什麽說愛他?
  砰,剛有些失神,包間裏突然傳來了一道玻璃杯重重摔碎的聲音,成功吸引了丁美滿的注意力。
  “你他媽能不能別總是陰魂不散的,我見到你會心煩!”隨之而來的是賈天夏發怒時特有的語氣。
  “我隻是不想看你這樣,你對她那麽好有什麽用?為她自我折磨又有什麽用?人家看都懶得看你一眼。”
  放她的屁!被輕易激怒的丁美滿差點就要衝進去把那陰魂不散的女人宰了,幸好被謝穆堂及時攔住。
  房間裏靜默了片刻,再次響起了賈天夏的聲音。美滿很慶幸自己沒有去打擾,要不然她很有可能這輩子都聽不到他說的這段話。
  “我就是認準了她,與你有關?想要做她的影子嗎?就算你要做,也麻煩敬業點把自己塗得和影子一樣黑再出來招搖。”
  “賈天夏,你別太過分了!”就算喜歡一個男人,也是有自尊的,全世界可以利用的男人多了去了,顯然莫薔覺得沒必要為了這一個始終忍氣吞聲。
  “我向來就是這麽過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你爸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要是全抖出去了,你就別想在這一行混了。”
  這句話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切聲音戛然而止。包廂裏,賈天夏緊蹙著眉心,用一種如隼般的目光瞪著莫薔,良久,才淡淡地問道:“你知道些什麽?”
  聽起來相當冷靜的語氣,先前衝動的氣勢也似乎有所收斂。莫薔以為自己的話取得了該有的效果。果然任何人都是有把柄的。她揚了揚頭,輕笑,“比如你當初為了幫你爸去解決麻煩,而被人栽贓走私,為了跑路而不得不和丁美滿離婚。”
  “嗬……”一聲冷笑從他口中傳出,賈天夏起身,腳步不加避讓地踩在一地玻璃杯的碎片上,刺耳的聲音,再加上他詭秘莫測的笑,顯得格外冷酷,“你不是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可是你知道為什麽沒人敢再提起嗎?”
  那種氣勢帶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味道壓下來,莫薔噤聲,下意識地往後退,不敢說話。
  “有些事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去探索,知道太多也就意味著你的逍遙日子到頭了……”
  美滿聽不清他們之後又說了些什麽,隻覺得整個世界被炸開了,她沒辦法迅速消化這則消息。栽贓走私、拍賣、那個刀疤男、離婚……這些關鍵詞單拎出來她都懂,可組合在一起她就不知道做出什麽反應。難怪那時候賈旺寶會建議她去那家餐廳,其實本意並不是料準了會有人看上她吧,應該是猜到一定會遇見那個刀疤男,所以才故意為賈天夏創造機會,好讓他把當年的真相和盤托出。想到這兒,她有些哭笑不得,以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可到頭來她從來都是被保護得最好的,他當初消失得那麽快原來隻是為了不讓她被牽連。他為什麽不說?是以為她沒陪他浪跡天涯的勇氣和能耐嗎?難怪賈老爺子會那麽不喜歡她,是覺得她在關鍵時刻做出了勞燕分飛的選擇吧。天知道,從頭到尾,壓根就沒人問過她的意見啊!
  “那個,你沒事吧?”掃了眼身旁臉色慘白的丁美滿,謝穆堂頗為關心地詢問了句。
  “他為什麽不早說?”美滿茫然地眨眼,視線沒有焦距地落在了謝穆堂臉上,動了動嘴唇,她更像是在夢囈。
  “呃,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小愛誤會我和莫薔有什麽的那天,我就是因為聽見這個女人跟人提起這件事才追上去問,她也不是很確定,隻是老爺子的抱怨加上她自己的猜測才把整件事拚湊出來的。我找天夏確認過,他向來不喜歡老爺子跟那些
  人牽扯不清,所以這種事通常都是他去解決的。天夏很謹慎,就怕被人擺一道,他一般不太會開自己的車去處理,那天是因為你突然打電話給他離婚,所以他才亂了陣腳,讓那些人有機可乘。”
  “可是他為什麽不早說啊?!”
  美滿爆發出近乎歇斯底裏的吼聲,就算是包廂裏的那兩人吵得再投入,都沒有辦法忽略。
  賈天夏隱隱覺得不對勁,打開門對上丁美滿的臉後,才懊惱地閉了閉眼。第一反應是想伸手去拉她,可美滿的動作比他還迅速,他的手指才剛擦過她的衣角,她就轉身奔了出去。

  尾聲

  快過年了,街上的節日氣氛很濃,美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要好好冷靜下。
  她跑了很久,直到累得再也跑不動,看著麵前人流攢動的鬧市,她逐漸有些明白淩嘉康很早之前說過的那句話——怕你迷路。
  這就是迷路吧?分明到處都能走,可是卻仍不知道該往哪兒走。腦中亂成一團,曾經篤定的事瞬間全被顛覆了。迎麵撲來的冷風讓她下意識地裹緊衣服,傻傻站在某家商場門口,沒什麽意識,就這樣傻站著,身旁有個陌生男人抱著一大束花,時
  不時地看著手表,注意到美滿的目光後,對她笑了一下。是在等人嗎?大約一個多小時後,他等的人終於出現,先前聚焦在他臉上的焦躁也隨之消失了。美滿歪過頭,看那對素不相識的情侶手牽手離開,單純平凡沒有太多紛擾的愛情,讓她無奈地扁
  了扁嘴。
  正處在無助邊緣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你在哪兒?”
  “……賈天夏,我迷路了,不知道該怎麽回家了。”這不是意識流,她很冷很餓很想回家,可她是真的不認得這是哪兒,有氣無力的聲音裏滿是哀怨。
  “看下周圍有什麽標誌性建築物。”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那藏也藏不住的擔憂讓他的話顯得愈發溫暖,美滿不爭氣地吸了吸鼻子,突然覺得自己配不上他的體貼。她抿著嘴唇,良久都沒說話,最後索性掛斷了電話。
  那些說他們不適合的人都沒有錯,賈叔叔更是沒錯,問題的症結從來不在賈天夏身上,而是她。當真是不夠體貼,不懂溫柔,從未想過他的感受,一味地隻知道索取。或許她的付出並不少,但若是和賈天夏比起來,那真的是不足掛齒。
  長歎一口氣,她索性跨進商場打算學電視裏那些女人一樣,用瘋狂購物來衝淡煩躁感。
  隻是對於一個很久沒有買過衣服的女人來說,偶爾放縱就等於徹底腐敗。從街頭到街尾,再從街尾逛回街頭,丁美滿的戰利品多得已經提不下,正在考慮要不要再買個旅行包來裝這些東西時,眼睛的餘光無意間瞄到了身旁的店鋪。
  有句話是怎麽說來著?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個芭比娃娃?
  丁美滿到此時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啊。站在芭比的旗艦店錢,看著櫥窗裏放大版的芭比穿著華貴的蕾絲婚紗,被吊在半空中的南瓜車,長著翅膀的白馬……成堆的夢幻元素讓美滿看得有些傻眼。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說‘再見’就掛電話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嗎?”
  想得正入神,忽然有雙手憑空出現在她眼前,順勢一拉就讓她跌入了一個氣息熟悉的懷中。這是一種很蠻橫的擁抱姿勢,單手緊緊環住她的肩頭,另一手撐在麵前的櫥窗玻璃上,讓美滿幾乎找不到空隙逃。看了眼櫥窗上隱約反射出的賈天夏的身影,她無奈地閉眼仰頭,放棄掙紮,放縱自己沉溺在他懷裏,“你怎麽找到我的?”
  “大概是心靈感應。”他笑,玩世不恭。
  “那個時候為什麽都不告訴我?你也以為我會在知道那些事之後選擇丟下你一個人麵對嗎?”
  “我想要說的,甚至已經訂了機票決定帶你一起走,可是你沒有給我機會。”
  丁美滿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最初提及“離婚”這兩個字時,他很震驚,隨後隻回了她一句話,“以後不要再開這種玩笑。”
  她也以為也許自己隻是在鬧別扭,夫妻之間總避免不了吵架,吵架時也總難免把“離婚”拿出來要挾對方。事實上,說這兩個字的時候,都是料準了對方會不舍得,所以那才是被稱為必殺技的絕招。偏偏有無數夫妻就是道行不夠深,耍這種絕招的時候,傷人傷己,最後反倒成了真,她和賈天夏就是其中之一。
  隔天,她不想再把這句話放在心上,然而關於他的緋聞卻鋪天蓋地地湧來。其中被描述得最為繪聲繪色的就是和莫薔之間的事,在她嚴厲警告自己不要胡亂去輕信時,莫薔卻帶著一臉無辜找上了門。
  “美滿姐,要不是你提攜,我也不會有今天,我無論如何是不會傷害你的,所以我願意主動退出。你也別怪天夏哥,都是記者在亂寫,我和他……隻是、隻是意亂情迷過那一次……真的,隻有一次。他也說過對你還有責任,是不會輕易離婚的,你也不要去責問他了,他還是很重視你的,不會承認的……”
  時至今日,她都記得莫薔當時所說的話。丁美滿智商不高,情商更是低得離譜,原本就處於盛怒狀態中的她壓根就沒去考慮莫薔所說的話裏有幾分真實性。
  意亂情迷,意亂情迷!那也隻是莫薔單方麵的說辭,她甚至是把一切都預料好了。事後回想,美滿才察覺到整件事的荒誕,隻是天夏最終答應離婚並瞬間消失的行為,總是一再衝淡她的理智,讓她無法不去相信莫薔的話。
  當天晚上她氣急敗壞地給他打電話,口口聲聲讓他死回來談離婚。
  是不是如果沒有那通電話,天夏也未必會出事?
  是不是如果當晚不裝睡,而是和他好好聊聊,他就會坦白所有事並帶著她一起離開?
  是不是如果那晚她鼓足勇氣把獻身誘惑他的初衷說出來,他們也不會兜兜轉轉繞那麽一大圈了?
  可惜沒有那麽多如果,美滿隻能反問自己,難道還要再錯過一次,以後空留滿腔遺憾嗎?
  “下次想要逛街的時候,麻煩多穿一點。”天夏邊說,邊把外套幫她披上,裹緊,確認裹得密不透風後,他才滿意地點頭,自說自話地牽起她的手,“走,回家了。”
  好聽,性感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美滿仰頭癡癡地看了他良久,才問道:“我很快又能有錢了,你說我們以前的那棟房子還能買回來嗎?”
  “買回來做什麽?你他媽的該不會是想和淩嘉康結婚之後搬進去住吧?!”
  “我和他沒打算過要結婚啊……”
  “那你為什麽要說是夫妻共有財產?”
  “那是他在開玩笑啊,朋友之間開這種玩笑不是很尋常的嗎?”
  “朋友?朋友會需要一起商量怎麽裝修房子,還該死的地中海風情!”
  “是在討論葡萄園的裝修啦。”
  “有空過去簽字又事怎麽回事?”
  “哦,我想把葡萄園賣出去嘛,當然要簽字。”
  “……結婚連婚紗照都不願意照,連太監都不如的男人是誰?”這問題有點多餘,他大致已經猜到了。
  “是你。”
  賈天夏和丁美滿雙雙辭職,退出公眾視野了,可他們每天依然都很忙。
  據說,天夏這次是很認真地想要給美滿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禮,堅持不要做個連太監都不如的男人。
  這基本上不是很難,婚紗照拍好了,婚禮細節也商量好了,婚禮現場的布置流程都萬無一失了,甚至連喜帖都已經全印好了。
  可他就是沒辦法如願,每天依舊忙得不可開交。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和丁美滿也有做皮條客的潛力,不斷地為淩嘉康物色各種女人。偏偏那位爺還極難伺候,要麽就是嫌人家太瘦不好生養,抑或是嫌人家太胖怕被吃窮……總之,各種各樣的理由都被淩嘉康搬上台麵展示了一回。
  盡管如此,賈天夏還是甘之如飴地幫他找人相親。原因隻有一個,因為那個男人和他老婆之間曾經有過這樣一番對話……
  “為了公平。你已經結過一次婚,我一次都沒,所以既然是朋友,就該體諒下對方的感受。”
  “開玩笑,這怎麽公平啊?難道如果你隻結一次婚,我這輩子就不能再嫁了?”
  “我要求沒那麽苛刻,起碼得等我結婚了,你才能嫁。”
  “誰理你啊。”
  “不理?那你缺主持人,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理呢?”
  “好!你不娶,我不嫁!”
  “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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