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撒空空:獸類輔導員

(2011-05-12 07:17:14) 下一個

  第一課 集合是要去的
  當室友甲打來電話時,悠然正裹著厚棉被,呲著大門牙,咧著血盆大嘴,一臉菜色,油光滿麵,雙眼綠幽幽地瞅著開心網。
  “悠然,你來不來集合?全班都到齊了,就差你一個。”室友甲如是說。
  悠然掐指一算,這天正是周日晚,全年級集合的時間。
  接著,她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去。”
  原因很簡單,她正等待著偷竊好友的冬蟲夏草。
  “今天是新任輔導員上任,你不給給麵子?”室友甲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如果他問起,就說我麵目黑紫,口噴鮮血,全身抽搐,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悠然的眼睛自始自終沒有離開過電腦熒屏。
  比起那些調鬧鍾半夜起床就為了偷根牧草的人,悠然覺得自己並沒有對開心網走火入魔。
  “好,我隨機應變。”室友甲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通話時間,整好58秒。
  動感地帶,我的地盤我做主,我的話費我珍惜。
  將手機向床上一甩,悠然繼續盯著開心網。
  頁麵上,“陳蘋果”的花園裏,方格子草地上,活像蜘蛛腳般令人不愉快的冬蟲夏草已成熟。
  悠然隻等待著那最後的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偷!
  悠然用那隻靈巧的爪子,狠命地點擊著鼠標,瞬間,十個冬蟲夏草進入了她的倉庫。
  人是個很奇怪的東西,隨便偷了個虛擬物品都能比強吻了普京,用鞋子砸了小布什,抽去了薩科奇的內增高鞋墊還要激動。
  完畢之後,悠然退出,換上自己的小號馬甲,繼續偷。
  畢竟,上次陳蘋果將悠然辛辛苦苦種了二十多天的八顆人參給偷了個精光,她今天的還擊也在情理之中。
  悠然不覺得自己是個惡毒的人,高中時有個女生暗中整了她幾次,悠然也隻是詛咒那女生的胸部小一個罩杯,隻是一個罩杯。
  當然,那女生當時擁有的,是A罩杯。
  後來,悠然的詛咒成功,那女生減肥過度,胸前隻剩下幾根排骨。
  偷竊完畢,悠然的肚子也開始有了動靜——沒吃晚飯,餓了。
  悠然就讀的大學地理位置不錯,出門便是鬧市區,到處都是餐廳超市,根本不用擔心食物問題。
  換好衣服,悠然出校門,直衝最近的大型超市,進入之後,再直衝方便麵區域。
  對於悠然這種五穀不分的學生而言,方便麵是上帝恩賜的禮物。
  但對於麵條,悠然有陣子卻是避之不及。
  事情很簡單,也挺複雜。
  剛進入大學那陣,悠然和大多數女生一樣,都覺得這階段的任務便是談一場澀澀的或者色色的戀愛。
  心思一活動,桃花就四散。
  在她們心理係和體育係的聯誼會上,悠然和一名壯壯的體育男看對了眼。
  兩人每天發一百條短信,忠心地支持了移動公司永不止歇的圈錢活動。
  三萬條短信之後,體育男決定向悠然表白了。
  地點就在學校附近新開的自助火鍋店中,當時兩人尚是小孩心性,還懂得叫害羞的那個東西,於是便低頭猛吃,不談風月。
  悠然那時正在周期性的減肥中,當吃到八分飽時,她倏地認識到如果繼續沉默下去,身上那多出來的三公斤肉將會永遠駐留。
  於是,悠然便鼓起勇氣,采用迂回戰術,故意問道:“你今天找我出來,是有什麽事嗎?”
  後來的後來,悠然無數次地想,如果不是她挑選的這個抬頭的時機不對,那麽,或許她和體育男會鴛鴦雙雙飛,夫妻把家還,鸞鳳和鳴,鶼鰈情深也未可知。
  她抬頭的時候,體育男正撈起火鍋中的麵條,呼哧呼哧地在吸食著。
  聽見悠然的問話,體育男心跳加速,動作慌亂,立即將麵條從中咬斷,把含在嘴中的快速吸入食道,誰知速度過快,用力過猛,麵條竟從鼻子中噴了出來。
  白色的軟塌塌的細狀物體從體育男右邊的鼻孔中緩緩流出。
  不幸的麵條,不幸的體育男。
  那個場景,成為悠然未來一整年的噩夢原始材料。
  悠然記得,在那一刻,餐廳安靜極了,隔了許久,“啪嗒”一聲,麵條終於從鼻孔落在了桌麵上。
  隨後,體育男擤擤鼻子,回答了悠然剛才的問話:“我是想問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不?”
  周圍的朋友都評價悠然是個很怪異的人,她的大腦有一個區域是處於真空狀態。
  她年年數學考第一,但卻在買小西瓜時,嫌棄賣家所出的“一個三元”的價格太貴,主動還價為“三個十元”。
  她可以在跑八百米的最後衝刺階段忽然轉身,雙手合攏,對著背後的同學做出網遊中主角發功的姿勢,大吼一聲“衝擊波”,讓身後的一片同學當場被雷得昏厥,而她則如願以償第一個跑到終點。
  可即使是如此怪異的悠然,看著桌麵上那根無辜的似乎還沾染著可疑液體的麵條,還是無法答應體育男的要求。
  三萬條動感地帶的短信沒有任何結果。
  但這件事還有後續事件。
  體育男有個幹姐姐,是體育係的大姐大,知道體育男被悠然拒絕後,替自己的弟弟不平,並鼓動體育係的學生對悠然以及她所在的心理係不滿,伺機報複。
  正好,沒多久便是某某杯的足球比賽,好死不死的,體育係和心理係撞在了一起。
  大姐大是裁判,吹起了黑哨,完全偏幫自己的係,心理係的氣憤不過,便爭論了起來。
  十九二十的孩子,個個荷爾蒙過剩,三句兩句的,便動起了手來。
  結果不必多言,體育係學生的個子不是白長的,沒多久,心理係的男生便被揍得叫爹叫媽。
  心理係的女生看不過,本著減肥的念頭,也紛紛衝上去不顧自身安危,準備救自家男同胞於水火之中。
  畢竟,這些個男生倘若有個三長兩短,誰來幫她們打開水呢?
  體育男吃痛,舉拳準備回身一揮,但看見襲擊自己的是女生,便生生忍下氣,又將怒火撒在可憐的心理男身上。
  睹此情狀,心理女們有恃無恐,紛紛拿出尖利指甲狠抓體育男們的脖子,而體育男們的拳頭便更硬了,全一股腦往心理男身上的要害處打。
  所以,足球場上出現了詭異的一幕——正中是一群抱頭哀嚎的心理男,外圈是一群舉拳痛揍他們的體育男,再外圈便是用幽靈鬼爪偷襲體育男的心理女。
  那場混戰一直維持到兩院的院長到場。
  雖然這一事件性質惡劣,但法不責眾,沒見大過小過落在誰的頭上。
  所以說,打架還是要打群架。
  收回思緒,悠然看見了自己苦苦尋找的番茄牛腩口味方便麵——還剩下最後一包。
  運氣加rp啊。
  悠然一個淩波微步,閃過去,握住了那包方便麵。
  而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從別的方向伸來,同時握住了那最後的一包番茄牛腩口味方便麵。
  悠然抬頭,看見了那個和自己搶方便麵的男人。
  個子挺高——因為擋住了悠然麵前的燈光。
  摸樣挺俊——因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沒有鼻子長成眼睛,也沒有眼睛長成鼻子。
  年齡挺輕——因為看上去比悠然大不了幾歲。
  內心不善良——因為他戴著的那副眼鏡,乃是平光。
  悠然認為,沒事戴副平光眼鏡,非奸即盜。?
  在悠然打量男人的同時,那男人也在打量著悠然,不過因為那副平光眼鏡,悠然看不清他的眼睛,唯一的動靜,就是一道白色的鋥鋥拔亮的光從眼鏡的左下角向著右上角滑過,最終在眼鏡架上形成聚合的一點,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來者不善,悠然的心中隻有這一個念頭,所以,她很識趣地將手移開,準備不戰而退。
  而當悠然這麽做的同時,那男人也貌似紳士風度地將手移開。
  貌似,隻是貌似。
  既然男人也放棄了,那悠然也不客氣,當即將剛縮回的手又伸了出去。
  巧的是,那男人也做了和悠然同樣的動作。
  所以,兩人的手,再次聚合在方便麵上。
  肚子一餓,悠然的脾氣就見長,所以這次,她下定決心不放手。
  而那男人,似乎也和她一樣的想法。
  一男,一女,就這麽僵持中,中央是一包不侍二夫的烈女牌方便麵。
  悠然用眼神開始殺那男人,一刀一刀,但那男人卻像一堆安靜的棉花,不論悠然眼神如何淩厲,仍是不動不搖,安然接招。
  一輛輛購物車從他們身邊經過,一道道探究的目光投在他們身上,兩人依舊僵持。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後,久到悠然的腳已經酸麻時,一道響聲將兩人解凍。
  “咕”,悠然的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了這樣聲響,在兩人敵對的靜謐的環境中猶如巨雷一道。
  然後,悠然眼見著那道白色的鋥鋥拔亮的光又從男人眼鏡的右上角向著左下角滑過,同樣在眼鏡架上形成聚合的一點,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這次的白光,帶著百分之五十的不善良情緒。
  接著,男人放開了手,轉身,離開。
  悠然站在原地,拿著那包方便麵,一張臉,漲得通紅。
  此刻的悠然,非常希望自己有一根針,因為這樣,她便能將臉戳破,讓裏麵的血“嗖”地一聲飆向那名平光眼鏡男,讓其半死製殘。
  “麵條-鼻孔”事件後,悠然對談戀愛這件事也就淡了下來。
  心思一封閉,漫天桃花全謝。
  這兩年來,悠然大多數時間便是在宿舍中上網,聊企鵝,打網遊,過著腐爛而普遍的大學生活。
  沒有花前月下,毫無風花雪月,倒也自得其樂,逍遙自在。
  泡在網上,日子便過得飛一般快,轉眼,又是一周過去了。
  也就是說,又要集合了。
  悠然對學院每周必須集合的規定非常反感,因為很多時候,輔導員和班主任根本就沒有什麽話好講,隻是點點人數,囑咐下大家要乖要聽黨的話,要注重和諧,也就完了。
  上次聽室友回來報告,說新任輔導員是口帥的鍋,可能因為新來乍到,並沒有點名,悠然毫發未損便過了關。
  這麽一來,悠然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她決定——這周也不去集合了。
  悠然繼續在網上奮戰,沒多久,室友回來了,告訴她一個好消息——這次輔導員也沒有點名。
  悠然一個開心,肚子又餓了,還是老方法,她決定去超市買方便麵。
  悠然是個樂天派,她認為,同樣的厄運,不會發生兩次,所以,她沒有把上周末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事實證明,她錯了——在方便麵專區,悠然見到了那個厄運。
  戴著平光眼鏡的男人,他又出現了。
  不幸的是,這次,他比悠然快一步,已經先行站在了番茄牛腩味的方便麵架前。
  幸運的是,今天的番茄牛腩口味,還剩下十多包。
  於是,悠然鬆了口氣。
  但那口氣還沒鬆得舒暢,悠然的心又提了起來。
  因為,那個平光眼鏡男發現了她。
  在那瞬間,時間開始凝固,悠然清楚地看見,一片白光,從男人眼鏡的左邊掃向了右邊,同樣,又是“叮”的一聲,最後的最後,男人的嘴角,上揚了些許。
  不易覺察的弧度,成為最內斂的精光,揪住了悠然的心。
  接下來,男人將那剩下的十多包方便麵……全部……搬上了自己的購物車。
  當即,揚長而去。
  悠然站在原地,一股蕭瑟冷風從身後刮過……颼颼的冷。
  沒有了喜愛口味的方便麵,悠然隻能買了些薯片餅幹,接著排隊付賬。
  周末的晚上,購物的人是很多的,一顆顆人頭,將悠然的眼睛都晃得花了,等回過神來時,她赫然發現,排在自己麵前的,正是那個平光眼鏡男。
  錯不了,他的購物車中,十多包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麵正整整齊齊擺放著。
  悠然對外界刺激的反應是比較慢的,朋友猛地從身後拍她肩膀嚇唬她,悠然都是要隔30秒才會“啊”一聲。
  對剛才男人的所作所為,悠然要到這時才真切地感覺到憤怒。
  所以,她決定小小地報複下這個男人。
  閉眼,深呼吸,吐氣,悠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地越過男人,重重地抓了把排在男人前麵那位中年婦女的屁股。
  在抓的那一刹那,手心中的感覺讓悠然深刻地體會到了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真不是一般的好。
  抓完感慨完後,悠然迅速收回手,此刻,中年婦女的背部已經有了濃濃的殺氣。
  二分之一秒後,悠然聽見了清脆的巴掌聲,看見了男人的臉偏斜了45度,還目睹了那副非奸即盜的平光眼鏡如何呈拋物線狀落在了地麵上。
  悠然的心,咯噔了一下。
  後果,似乎……比她想象中嚴重了許多。
  真的是……許多。
  在周圍人的探究好奇目光中,男人蹲下高高的身子,慢悠悠地撿起了自己的眼鏡,一隻手戴了上去。
  要到這時悠然才發現,男人的手是很漂亮的,像白玉一般,卻不女氣,整齊幹淨,指尖泛著一點優雅的光。
  將這一切做完之後,男人緩緩地偏過頭,看向悠然。
  即使是在碎發的遮掩下,悠然依舊看見,一片白光,從男人眼鏡的右邊掃向了左邊,同樣,又是“叮”的一聲。
  但這次的聲音之中……帶著肅殺。
  事件的結果,便是悠然逃也似地跑回了宿舍,並發誓再也不去那間超市,再也不買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麵,再也不要遇見那個男人。
  腐爛的大學生活繼續著。
  猛地掐指一算,新學期已經過去四周了,換言之,悠然已經是缺席了四次集合。
  雖然次次都是平安過關,但這周,悠然決定不再存僥幸心理。
  去的時候時間尚早,悠然便和室友找了個座位坐下,開始胡吹海聊。
  悠然問,為什麽今天大家都穿得這麽漂亮?
  室友說,我告訴過你的,因為新任輔導員是口很帥的鍋,純潔的同學們想吸引他,不純潔的同學們想勾引他。
  悠然問,真的有這麽帥?
  室友說,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諾,他來了。
  悠然轉頭,看見從教室門口進來一個男人。
  個子挺高。
  摸樣挺俊。
  年齡挺輕。
  戴著副平光眼鏡。
  正是……超市中和悠然搶方便麵的男人。
  悠然的身後,是無數道驚雷閃劃破天際。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一課——集合是要去的。

  [第二課] 梁子是不能隨便結的
  悠然不喜歡輕易放棄,她認為,事情沒到最後一刻,總是有努力的必要。
  因此,在看見那個仇家居然是自家輔導員後,悠然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開始安慰自己:隻要不讓那男人看見不就得了。
  畢竟輔導員平日雜事繁多,哪裏認得清整個年級的人呢?
  所以,悠然將臉埋在了桌麵上,開始裝死屍。
  事情似乎是按照她設想的方向發展著,平光眼鏡男,又名輔導員講了些不重要的雜事,囑咐他們要好好過英語4,6級,好好考普通話,好好過計算機等級測試,諸如此類。
  客觀地說,這男人語言簡明,幹脆利落,不像其他的輔導員,一句話能翻來覆去講一小時。
  幾分鍾後,事情講完,男人開始拿出點名簿,挨個點名。
  悠然大大鬆口氣,還好還好,今天有來,實是上天有助啊,否則被那男人給關注上,還不知有什麽腥風血雨在等待著自己呢。
  正慶幸到半截,那男人的一句話讓悠然冷汗如噴泉般從每個毛孔中飆出。
  “最後,我就來給大家念一下上個月的出勤情況。”
  男人拿著點名簿走下講台,向著悠然的方向而來。
  “第一周,李悠然無故缺勤。”
  男人在悠然座位邊停下。
  “第二周,李悠然無故缺勤。”
  男人隻手在悠然的桌麵上狀似無意地輕敲著。
  “第三周,李悠然無故缺勤。”
  “哢噠,哢噠”,男人那白玉般的手指,不急不緩,閑適逸趣。
  “第四周……無故缺勤者,李悠然。”
  最後的那個“然”字,可謂是意蘊悠長。
  悠然緩緩地抬頭,與那男人對視。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了他們認識以來的第一句話:“重新介紹下,我是你的輔導員,我叫屈雲。”
  即使被眼鏡遮掩著,男人的那雙眸子也是少有的深邃幽黑。
  高挺的鼻梁,像是入雲的山巒,帶著那麽一抹子高不可攀。
  那唇,厚薄適度,唇瓣呈現出水潤的光澤,下麵流動的盡是幽魅。即使不笑時,那嘴角也一直在抿著,像深深的漩渦,吸引著所有的微小與巨大。
  這是悠然第一次覺得有必要看清麵前的男人,因為在那時,她便有種預感:今後,他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那次的集合,是悠然一生中最丟臉的時刻,在那名叫屈雲男人的陷害之下,她受到全年級人的矚目。
  丟臉……丟大發了。
  那一刻,悠然做出了個決定——等會出去扯段布料,在這男人屋子前靜悄悄懸梁自盡。
  悠然並不是個死腦筋,凡事想開了,也就好了。
  也就是說,布料自然是沒有扯的,人命也是沒有出的。
  悠然平靜下來後,客觀地想,本身應該是自己不對在先,害得屈雲被人扇了耳光,那麽,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讓自己難堪,報複她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麽想了之後,悠然也就釋然了。
  血債已經血償,悠然認為,她和屈雲之間,應該是兩兩辨清,再不相欠。
  可惜的是,這隻是她一人的想法。
  按照慣例,開學的第六周是選擇選修課的時間,不知為何,學校每學期的選修課人數有限製,再加上是網上報名,動作稍慢了些,立馬就沒了位置。
  但這學期運氣還好,悠然的閨蜜幫她搶到了一個位置,星期二晚上八時。
  雖則是閨蜜,該君卻是男性。
  雖則是男性,該君卻是名白白嫩嫩,水水滑滑,秀氣可人的小偽娘一枚。
  用悠然的原話來形容,就是“我都比你有男子氣概”。
  因為是事實,這位名叫葉紅的小閨蜜也沒興趣反駁,反而欣然接受。
  星期二下午沒課,悠然從中午一直睡到晚上七點,才懶洋洋地隨便套件衣服就去1405教室上選修課。
  到的時候,葉小蜜已經為她占了個位置,悠然坐下,看看離開課還有二十多分鍾,便埋頭繼續睡。
  正夢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時候,葉小蜜開始捅她胳膊:“要上課了。”
  悠然揉揉眼睛,伸伸懶腰,打打哈欠,接著混沌地問道:“一直都忘記問了,你選的什麽課啊?”
  “大學生心理健康性教育。”葉小蜜的回答中帶著那麽一點沾沾自喜:“這門課好熱門,剛出來幾分鍾就爆滿了,要不是我手腳快,嘿嘿嘿嘿嘿嘿……”
  悠然倒是覺得,這門課開得沒有什麽建設性,畢竟,現在隻要在宿舍中關上門,看一小時的A片,那男女之事,還能有什麽不會的,何必每周巴巴地來上兩小時的課呢?
  正準備繼續睡,嘈雜的教室忽然安靜了下來,這種情形,隻有一個可能性——老師駕到。
  悠然抬起那雙倦意蒙蒙的眼睛,眯縫著看向講台。
  這麽一看,那兩眼珠子差點就鼓了出來。
  那老師,正是屈雲!
  雖然悠然認為和他的恩怨已經兩清,但看見這男人,心中總是有些不愉快。
  因此,悠然下意識就將身子縮了縮,努力避免自己被屈雲發現。
  屈雲一上來,簡單地介紹了下自己後,便開始上課。
  悠然將半個身子縮在桌子下,本想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將這節課睡過去,但身邊的那些竊竊私語卻讓她無法安睡。
  那些悉悉索索的聲音,無非也就是誇獎屈雲的那副臭皮囊。
  悠然睜開一隻眼,瞅了瞅講台上的屈雲。
  說起來,皮相是不錯,不過,裝在裏麵的東西,可就不敢恭維了。
  講到一半,屈雲開始拿出點名冊,說是要抽人起來回答問題。
  悠然看得很清楚,屈雲的眼睛隻是故作姿態地往簿子上一瞄,接著……
  “李悠然。”屈雲抬頭,看向悠然坐的方向,一雙幽黑沉靜的眸子,牢牢地攫住了她。
  悠然非常不解,為什麽屈雲這死男人,每次都這麽清楚她在哪裏。
  沒辦法,課堂之上,老師最大,悠然隻能硬著頭皮站起。
  但這並不是屈雲要的:“請這位同學站在講台上來。”
  在悠然看來,此刻的講台無異於龍潭虎穴,因為有屈雲這隻沉默的獸在那裏。
  但是——悠然沒有別的選擇。
  一步一步地,悠然來到了獸的身邊。
  獸微笑著,露出了白森森的牙,優雅的光,在上麵流溢而過:“最後,再請你轉過身,麵向講台。”
  悠然的冷汗,開始順著額角滑下,涼絲絲的,她膽戰心驚地依言照做。
  接著,獸開始以她為人體模型講解:“男女的臀部,是不同的,一般來說,女性的臀部形態豐厚圓滑,兩髂後上脊交角為90度;男性臀部較小,呈正方形,棱角突出……。臀部的豐滿與否,是古代美女的重要條件之一,女性的臀部,不僅僅是性感問題,更重要的是和生育相關。俗話說,屁股大,好生養……而我們這位李悠然同學,絕對是各位想早日抱孫子婆婆心中的首選媳婦……”
  屈雲的講解繼續著,底下的同學在竊笑著,悠然的每根神經都被難堪填滿。
  要到這時,她才知道,自己和屈雲的帳,要完結,還早得很。
  也是到那一刻,悠然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該惹的人。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二課——梁子是不能隨便結的。

  [第三課] 報複是無止盡的
  借了高利貸,就要還利息,悠然認為這是很合理的事情,因此,她對屈雲的再次報複感到理解。
  畢竟,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扇了個耳光,那是對肉體和心靈的雙重傷害。
  既然如此,屈雲再報複她一次,也是在悠然可以接受的範圍之中。
  不幸的是——報複不止是一次。
  以後的每一次選修課,悠然鐵定會被揪住,成為專屬的模特,在偌大的裝著各個年級各個係別學生的階梯教室講台前,赤裸裸地被屈雲給調侃著,遭受著靈與肉的煎熬。
  從那之後,悠然成為全校名人,走在校園的路上,總會引起陣陣竊竊私語。
  而私語的內容則是:“大屁股……小平胸……好可悲。”
  悠然認為,自己身體的每個部分雖然都不出彩,但合在一起還算是標準,但在屈雲的別有用意之下,她的身材,成為了徹底的犧牲品。
  在屈雲如此的高壓之下,悠然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舍友半夜起來,時常發現她麵對著牆壁,眼裏是幽幽的綠光,像中邪般用刀劃著屈雲照片上的臉,劃著劃著,悠然會猛地站起,直愣愣地拿著小刀準備衝去找屈雲拚命。
  舍友嚇得不行,隻能在每晚睡覺前把小刀給藏起來。
  誰知夢遊中的悠然找不到小刀,居然直接拿了個掃帚,跑到走廊中,恰好和被內急憋醒出來上廁所的同學撞個滿懷,引發一陣尖聲怪叫。
  第二天,女三舍就開始流傳說昨晚哈利波特騎著掃帚在走廊出現,氤氳了無數少女春心,那個星期最流行的事情,就是半夜搬小板凳到走廊中邊嗑瓜子邊等待誤入社會主義國家的小哈裏。
  受牽連的不止是和悠然同住的女生,還有她身邊的葉小蜜。
  葉小蜜不過是實事求是地誇獎了句屈雲長得帥,當即就被已經走火入魔兼具喪心病狂的悠然給推到了花叢之中,摔得嬌淚滿腮。
  從那之後,為了自己的生命財產安全著想,所有人都不敢在悠然麵前提起屈雲這個名字或者眼鏡這個名詞。
  地球沿著地軸不停地轉啊轉啊轉了許多圈後,悠然終於神誌清醒了些,而這時,正好趕上了一年一度的運動會。
  學院發了話,但凡參加這次運動會的,無論是否得到名次,在評選獎學金時,都會加分。
  因為這一政策,大家熱情高漲,爭先恐後地報名。
  悠然是喜歡錢的好孩子,也隨眾一起行動,可速度不夠快,她去的時候,隻剩下傳說中那慘無人道的女子八百米的名額。
  看著悠然緊皺的眉頭,體育委員安慰道:“沒關係拉,又不要求你拿名次,隨便走走就好。”
  悠然一聽,也在理,於是交上了報名表。
  這次的運動會,恰恰又逢上建校五十周年,因此辦得格外隆重。
  環場一周走得人腦袋都要冒青煙,接著是校長的三十分鍾講話,嗆你個嗆你個嗆那個嗆後,又是某某主任講話,咚你個咚你個咚那個咚後,又是某某書記講話,撞你個撞你個撞那個撞……
  一早就被拉起的悠然此刻已經是昏昏欲睡,那上下眼皮就像是雷峰塔前的白娘子和許仙,死命地想要聚合。
  正在這時,悠然忽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略略有些寒冷的氣息從她右手邊襲來,浸潤了她大半個身子。
  悠然一個激靈,下意識抬頭。
  她看見了一道鋥光拔亮的白光。
  屈……雲。
  悠然的全身開始戒備起來,呼吸也是自動調整為30秒一次。
  台上的不知姓名的大人物在滔滔不絕,激情萬丈地回憶著學校的光榮曆史,而台下的悠然體內則是小宇宙亂竄。
  擊,防,還是逃?
  悠然在自己的選項欄中不停地移動著光標。
  最後的最後,是屈雲先出招:“聽說你參加了女子八百米?”
  聲音不徐不疾,和“今天天氣真好”的語氣同出一轍。
  要過了許久,悠然才意識到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悠然停頓了10秒鍾,才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又怎樣?”
  悠然的右耳邊傳來輕輕的一聲笑,她並沒有用眼睛去偷瞄屈雲,但眼前卻還是浮現出他嘴角的那個小小的漩渦。
  接著,屈雲不動聲色地離開。
  仔細算起來,這算是他們的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對話。
  至始至終,兩人的眼睛都是看著台上的領導,周圍誰也沒有察覺,他們之間,一場暗戰已經完成。
  硝煙漫天,卻毫無聲息。
  也不知是為了特意考驗他們還是怎麽的,運動會這幾天的氣溫陡然升高,即使坐在陰涼處,也是悶熱不堪。
  偶爾有風吹來,像是一塊厚重的紗布,蒙住人的皮膚,每個毛孔都浸滿了汗珠,沉膩膩的不痛快。
  悠然左手拿著冰激淩,右手拿著小扇子,照舊熱得冒煙。
  不止是熱,悠然還很煩躁。
  因為她的下麵一級階梯坐著的,就是那即使是地球上生物都滅亡,也毫發無損的神秘生物屈雲。
  悠然的班主任最近一直在讀博,忙得不可開交,因此便將他們這個班托給了輔導員屈雲照顧。
  煩躁,悠然隻要看見屈雲的頭發絲就感到煩躁。
  悠然不喜歡鑽牛角尖,所以她主動將目光投向運動場,想將注意力轉移。
  像撒了開水般滾燙的場上,正在舉行男女鉛球比賽,一位虎背熊腰的女生略一運氣,輕鬆地將那鉛球給扔到天際,化為璀璨的黑星一枚。
  悠然咬一口冰激淩——佩服。
  而那邊一細長型的日韓版男生顫巍巍地舉起那對他而言猶如千斤鼎的鉛球,用盡全力,正準備丟出去,可舉在半空中時,卻聽“哢嚓”一聲,細豆芽似的手腕脫臼了。
  悠然重重搖著扇子——同情。
  而這時,那先前贏得比賽的女金剛立即撲在日韓版男生的搓衣板胸膛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喊著我的君,你不可以丟下我的台詞。
  悠然哽咽——果然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好不容易將思想移開些許,那煩躁自動找上門來了。
  屈雲轉過頭來,叫了悠然的名字:“礦泉水快沒了,麻煩你去幫忙買一箱吧。”
  “為什麽……是我?”悠然語氣中塞滿了戒備。
  “因為……隻剩下你比較閑一點。”屈雲微微一笑,眼鏡上又是“叮”的一聲,白光閃過。
  悠然無言反駁。
  因為校草即將在男子100米賽跑中出場,各位女同學都跑到賽道邊去占位置。
  因為校花即將在女子100米蛙泳中出場,各位男同學都擠到遊泳池邊流著口水觀望。
  看來看去,確實隻有悠然比較閑一點。
  一滴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就這麽順著悠然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一箱礦泉水,她哪裏抬得動呢?
  悠然一向認為,倘若有人推你下井,那就將他一起拉下去好了。
  於是,她閉合了下眼睛,睜開,道:“我一個弱質女流,能力有限,請輔導員和我一起去搬吧。”
  屈雲張口,吐出兩個字:“不行。”
  “為什麽?”悠然眯縫起眼睛。
  “因為,”屈雲慢悠悠地退回到樹蔭之下,無名指撫了撫額前的碎發,用很自然的語氣說道:“我怕被曬黑。”
  看著屈雲嘴角的漩渦,悠然死咬牙關:“巧得很,我也怕被曬黑,所以,您還是另找他人吧。”
  陽光穿過樹葉,在屈雲的臉龐之上投下碎碎的金,他緩緩開口:“積極為班級服務,在獎學金評定時,也可以加兩分的,反之……後果,是挺嚴重的。”
  悠然一向認為,罪不及父母子女,但在這一刻,她非常非常想要問候一下屈雲的仙人們。
  獎學金,許多張的鈔票在悠然麵前不停地飛舞著,誘惑著。
  電視劇中的經典台詞是:和錢作對的人是傻子。
  悠然不是傻子,她不想和錢作對,所以,她選擇了屈從。
  當然,悠然之所以會這麽輕易答應,還因為她看見了一個人。
  他們年級最強壯的男生——大熊。
  這孩子上輩子絕對是項羽哥哥那種級別的人,猿臂蜂腰,肌肉發達,別說是一箱礦泉水,就是一箱悠然估計也能抬起來。
  現在的問題是,悠然和他不太熟,就這麽跑去讓別人幫忙實在是顯得太突兀了。
  關鍵時刻,還是葉小蜜一拍自家的小胸膛,嬌聲細語地說道:“我去!”
  “你和他很熟嗎?”悠然問。
  葉小蜜捋捋頭發,一雙杏眼微蕩:“其實,我早看出他對我心懷不軌。”
  想不到大黑熊也會好這口,悠然在微訝之中,看著葉小蜜搖搖擺擺地去過去,跟大熊同學對了幾句話。
  隻見大熊同學精神一振,三步兩步走過來,言簡意賅地對悠然說了一個字:“走。”
  在離開運動場時,悠然似乎又聽見身後傳來“叮”的一聲,少頃,便蒸發在炙熱的陽光之下。
  接下來的一秒,悠然就被抓到了學校的超市中,交錢,拿貨,走人。
  大熊的飯不是白吃的,身材不是白長的,隻見他輕輕鬆鬆地將一整箱礦泉水扛在右肩上,大跨步往回走。
  超市離運動場還是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悠然覺得,兩人這麽沉默著,挺尷尬的,猶豫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嗯,謝謝你啊。”
  “沒事,但請你提醒你那位朋友,答應過我的事情要守信。”大熊這麽回答。
  悠然一整顆心都長滿了耳朵——這句話也太有歧義了,難不成,小蜜是答應了向大熊貢獻自己的第一次?
  悠然有著天下女人都有的八卦因子,她顫抖著喉嚨問道:“他答應了你什麽?”
  大熊隻手將右肩上的箱子放在了左肩上,同時說道:“他答應我……今後都不會在我麵前出現……雖然這麽說很過分,但是,我實在是受不了他那種娘娘腔。”
  悠然望天,深呼吸,繼續沉默。
  正走到半途中,遇到了大熊班上的同學,同學劈裏啪啦像倒豆子一樣說了一大篇話,中心思想是:班主任找大熊有急事,讓他立馬回去。
  這對悠然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沒有了大熊,她會死得很慘,很慘。
  遇事冷靜,是悠然的一大優點,此刻,她回憶起了蒸發在炙熱陽光下的那道聲響並問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輔導員是不是和你們班主任在一起?”
  答案是肯定的。
  看著大熊遠去的背影,看著地上那箱沉甸甸的礦泉水,悠然對屈雲的恨意,更上了一層樓。
  大太陽底下,搬著沉甸甸的一箱礦泉水,悠然是汗如雨下,熱得昏眩。
  然而就在這狼狽的當,悠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禍不單行這句話。
  體育係的一行人正有說有笑地迎麵走來,為首的,正是當初差點和悠然兩隻蝴蝶翩翩飛的體育男,還有那位高權重的大姐大。
  這也算是現實版的冤家路窄的最好詮釋吧。
  雖然沒有照鏡子,但悠然還是知道,自己搬礦泉水的摸樣是非常不淑女的。
  於是,她將箱子放在地上,轉過頭,裝作看風景。
  可她低估了體育係和心理係的仇恨——體育係的人在她身邊停下。
  “我說師妹啊,你這是剛去蒸過桑拿嗎?”大姐大的語氣自然是不善良的。
  這句話實在是不好笑的,但因為此刻的悠然是他們眼中共同的敵人,因此,體育係的人全都哄笑起來。
  而那位差一點就成為悠然人生中第二位男朋友的體育男並沒有站出來,而是做了和她一樣的事情——轉頭,看風景。
  這地方是不能待的了,悠然暗暗歎口氣,接著,眉頭一皺,小宇宙爆發,將整箱礦泉水提起,趕赴運動場。
  “師妹啊,小心別把你腰給扭著了!”
  大姐大繼續調侃著,照例引發一陣哄笑。
  悠然從小便是貪生怕死的人,此刻審時度勢,明白憑著自己,估計連大姐大的身都近不了,所以,她當做沒有聽見,大跨步提著整包礦泉水往回趕。
  一路上,汗珠像是雨一般灑下,滋潤了無數土地。
  當回到體育場時,悠然的背脊都已經濕透,整個人還剩下一口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隻能躺倒在台階上,閉目大口喘氣。
  沒一會,人形的陰影遮住了她的麵龐,然後,便是屈雲的聲音:“累了?”
  悠然睜眼,看見了抱手居高臨下看著自己的屈雲。
  他很高,這是悠然的第一個感覺,從她的角度看去,屈雲的發梢邊染滿金黃,而那些晃動的枝葉則成為他的背景。
  那清秀眉目染滿綠意,悠然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帥哥。
  但,再怎麽帥,仇人還是仇人。
  悠然用最後的力氣站起,搖晃下身體,努力地與屈雲平視。
  這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畢竟,悠然腳下還有二十厘米高的台階。
  身高不夠,台階來湊,至此,悠然的氣場強大了那麽些許,她正視著屈雲,輕聲道:“不累……我不累。”
  兩人的臉龐距離很近,屈雲很清楚地看見悠然鼻尖上的汗珠,晶瑩的,小巧的,慢悠悠地滴落下。
  在汗珠落地的同時,屈雲嘴角的漩渦,深了,暗了:“很好……那麽,我們繼續吧。”
  戰爭的號角,依舊在響著。
  在和屈雲相識的第一天,悠然就知道,他是個卑鄙陰險的人。
  但悠然用十個腳趾頭加十個手指頭也想不到,屈雲的卑鄙陰險,已經到了全新的境界。
  而當悠然意識到這點時,她已經麵臨著失去半條命的危險。
  在第二天上午的女子800米比賽前,屈雲將悠然學院的院長,副院長以及一係列相幹不相幹的人全都請來,觀看這場比賽。
  班上的同學更誇張,居然提前做了大紅橫幅為悠然加油。
  一切的一切,讓悠然深刻地體會到了人性險惡這句話。
  看著能融化樹膠跑道的陽光,悠然開始發暈,原本,她隻是想慢悠悠地將這800米逛完的,但是現在看來,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
  因為院長邊喝著龍井,邊下著命令:“李悠然同學,我們院在曆屆運動會上什麽項目的獎項都取得過,唯獨就差這女子800米了。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悠然的腿開始發抖,看院長這陣勢,她唯有跑前三才能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否則,隻有切腹自殺才能謝罪來著。
  換好跑鞋,喝了口水,悠然像赴刑場一般,向著集合點走去。
  這麽長的跑道,要跑整整三圈,悠然的喉嚨開始發緊。
  領取號碼,在起跑線前集合,槍聲一響,悠然立馬撒開四蹄,拚了命似地往前跑。
  跑完一圈時,還沒覺得什麽,但第二圈跑到中途時,悠然的腳便像是灌上了鉛,每抬起一次,都要用盡全身的氣力。
  額上的汗水像珠簾一般往下洶湧而落,滴入悠然的眼裏,刺得眼球都紅了。
  但是,院領導在看著她,全院的人在看著她,更重要的是,屈雲也在看著她。
  悠然不想服輸,所以她咬碎銀牙,拚命地往前跑。
  心髒,像是要爆炸開來,喉嚨,像是要幹裂開來,那種滋味,是世間最大的痛苦。
  而這一切,都是屈雲給予她的,悠然記得很清楚,很清楚。
  終於,到了最後的100米,那是衝刺的黃金路程,但是經過前麵的700米,所有人的力氣,已經耗盡。
  身邊那嘈雜的叫喊聲,加油聲,都被體內劇烈的心跳聲所掩蓋,悠然閉上眼,不顧一切地往前衝著。
  早死早超生。
  悠然用一腔的恨意,化作動力,最終以第一名的成績來到了終點。
  一放鬆,身體就自然而然垮了下來,悠然腳一軟,撲在了地上。
  此刻,悠然的腳不再是自己的,手不再是自己的,就連思想也不再是自己的。
  幾個室友忙跑來將她扶起,像拖死屍一般將她拖到一旁躺著。
  正在慢慢進入混沌狀態,臉頰上忽然有了一片冰涼,悠然睜眼,看見屈雲正將一瓶冰凍礦泉水貼著她的臉頰。
  此刻的悠然,很想一躍而起,咬下他的幾口肉,但可惜的是……她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沒了。
  “怎麽樣,現在,還是不累嗎?”屈雲問。
  悠然雖然沒有了說話的力氣,但是她依舊搖搖頭,弧度是堅定的。
  動完之後,悠然閉目休息,讓所有恩怨情仇,暫時封閉。
  因為幾日來的勞累,加上上午的800米酷刑,到了晚間,悠然的頭開始發暈,疼痛,身體也是軟綿無力。
  昏迷中的悠然隱隱約約感覺到室友們在焦急地交談,接著是打電話的聲音,晃晃悠悠地又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冰涼滑膩的手撫在她的額頭上。
  悠然下意識便將臉靠近那隻手,想要尋求更多的冰涼,但是那隻手很快就離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懷抱——悠然感覺自己被人抱起了。
  那懷抱……說實話,不太舒服,硬邦邦的。
  悠然努力睜開千斤重的眼皮,看見了一張俊顏。
  剛開始時,隻覺得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發現原來是屈雲,隻不過,少了那副平光眼鏡。
  沒穿馬甲,差點不認識了。
  “盯著我做什麽?”屈雲抱著她走出女三舍,氣不喘心不跳的,特輕鬆。
  “你……真的是屈雲?”悠然的腦子還是晃悠悠的。
  “如假包換。”屈雲應著,繼續大跨步往前走。
  得到肯定的回答,悠然嘴角上揚起了悠長笑意:“那麽,我就可以放心地……吐了。”
  接下來,悠然略一偏頭,“哇”的一聲,將一肚子濁物吐在了屈雲身上。
  再接下來,悠然掛著滿意的笑容,沉沉昏睡過去。
  不過,她感覺得到,在那瞬間,屈雲的懷抱,更僵硬了。
  報仇之後,悠然睡得香甜無比,一覺……睡到病好。
  就想所有人預料的那樣,悠然睜眼,看見的便是屈雲。
  他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右腳橫搭在左腳的膝蓋之上,手在木質扶手上,“哢噠,哢噠”地敲動著。
  那玉質般的手,在陽光之下,略略有些透明,似乎,能感覺到新鮮的血液在裏麵流動。
  “你……”悠然眯縫著眼睛來適應他身後的陽光:“為什麽沒戴眼鏡?”
  問完之後,悠然忽然覺得,以這句話作為醒來後的第一個問題確實有些怪異。
  但屈雲卻幹幹脆脆地回答了她:“昨晚接到電話,說你生病,時間太緊,來不及戴。”
  聞言,悠然抬頭,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正常溫度,沒發燒,看來不是幻覺來著。
  “聽了我剛才的話,感動嗎?”屈雲問。
  “感動,隻占百分之一。”悠然如實作答。
  “其餘的呢?”
  “是毛骨悚然。”
  屈雲發出輕不可聞的一道聲響,悠然分不清是笑還是其他的情緒,她隻看見他將手往扶手上一用力,接著,整個身子便輕鬆地從椅子中脫離出來,慢慢地走向悠然。
  就像是人看見毒蛇的自然防禦表現,悠然的身體自動向後退去,可惜,背靠著床頭,無路可退,隻能眼睜睜看著屈雲來到床邊,眼睜睜看著他彎下身子,眼睜睜看著他將雙手鎖在自己的身側。
  而這時,悠然忽然發現了屈雲戴平光眼鏡的原因。
  因為他的那雙眼睛,和人民教師的形象是非常不符的。
  那雙眼睛,清雅細長,尾端略微向上,像是一泓清水,靜幽幽流淌,但河道的弧度,卻是妖豔。
  眼睛的四周,染著桃花,不經意的一瞥,便是一次勾魂,一次攝魄。
  他,像是,一隻妖,染著仙氣的妖。
  或者,是一位仙,誤墜阿修羅地獄肩部染滿暗黑花朵的仙。
  即使他的目光此刻是平靜如水,但悠然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下。
  屈雲將臉一寸寸地向悠然靠近,直到兩人的鼻尖即將相觸,才停了下來。
  “我對你的擔心,是真的。”屈雲那底下湧動著無數魅惑血液的唇,開啟了:“因為,如果你的小命沒有了,那我還能玩什麽呢?”
  原,來,如,此。
  悠然移開眼睛,輕聲道:“我口渴了。”
  遊戲暫停,屈雲也恢複了為人師表的模樣,將床頭櫃邊的純淨水遞給了悠然。
  悠然慢悠悠地喝著,慢悠悠地問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其他同學呢?”
  “因為今天上午有兩節課,我就讓她們回去先上課,不過現在已經是中午,如果你人緣夠好的話,她們現在也應該來了。”屈雲道。
  純淨水在悠然的喉嚨中“咕嚕咕嚕”地滾動著,她的眼神,逐漸染上了狡黠。
  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好像有話要對我說。”屈雲看出了她眼中的色彩。
  “我想說,她們來了。”悠然回答
  “你要說的,應該不是這個吧。”屈雲微眯著眼,如此一來,眸子的弧度更為誘人。
  悠然笑而不答,隻是那雙笑眼,和一隻微笑的貓更相似了。
  就在那陣腳步聲已經在病房門口時,悠然將瓶子移開,撅嘴,巧用氣力,一注純淨的水,就這麽直直地噴灑在屈雲的……第三點上。
  男人的第三點全濕,是不雅的,因為這樣的情況,蘊藏了太多不純潔的意念。
  而當悠然的三個室友走進病房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屈雲。
  而悠然,則已經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身子,睡相無辜而純淨。
  這一場翻身戰,悠然打得特響亮。
  地球又沿著地軸不停地轉啊轉啊轉啊轉,轉眼,便是期末。
  要到這時,大家才意識到自己是學生,個個拿著老師勾畫的複習資料埋頭苦背。
  而今年悠然有些擔心,因為課程安排的原因,期末居然要考六門,並且全部是閉卷。
  算算時間已經來不及,悠然精力有限,非常沒誌氣地決定鋌而走險,放棄死背馬克思這門課,轉而作弊。
  不作弊的學生不是完整的學生,悠然自小到大,作弊次數數不勝數,已經總結了十分豐富的經驗,臨場作弊心理也異常強大。
  眼睛再轉一下,馬克思考試到了,悠然在規定位置上坐下,和她的名字一樣,悠閑自然地將手放進口袋中,掏出一張密密麻麻寫滿重點的紙片,鬆手,紙片像長了眼睛似地飄到了她的腳下。
  悠然抬腳輕輕一踩,將其固定住,略一低頭,雖然是蠅頭小楷,但悠然那雙平均視力5.2的眼睛將紙上的每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悠然就靠著這種天賦安然度過了許多次驚險的考試,而這次,她認為自己也能有驚無險地度過。
  但是悠然忘記了,從她遇見屈雲的那天起,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屈雲,就是這次考試的監考老師之一。
  而讓悠然痛苦的是,他就站在她的旁邊,一直就這麽站著。
  悠然無法做任何的小動作,她隻能將紙條嚴嚴實實地壓在鞋子之下。
  屈雲看不見紙片,同樣的,悠然也看不見紙片。
  可想而知,悠然掛科了。
  別的學院都是假期才通知成績,但悠然的學院每次都是提前通知掛科的學生,目的在於讓他們的假期充滿悔恨和痛苦,好在下一學期中補過。
  悠然看著學院展覽牌上用黑粗的毛筆寫的自己的名字,還有那華麗麗的42分,當即無地自容,轉身低頭潛逃。
  剛這麽一轉,鼻尖撞在了一個胸膛上。
  硬邦邦的胸膛,不用說,是屬於屈雲的。
  抬頭,見屈雲笑得一臉意味深長:“回去好好休息,咱們,下學期繼續吧。”
  看著他的笑容,悠然的牙齒有些癢,她非常想……咬死他。
  但吃人是犯法的,悠然長歎口氣,繼續遊魂般低頭遊回宿舍收拾東西回家。
  這便是屈雲教給她的第三課——報複是無止盡的。

  [第四課] 事情偶爾也是會有轉機的
  帶著慘痛的記憶,悠然回家去度暑假。
  其實,悠然家也就在就讀大學的鄰市,火車隻要一個小時便到,挺近的。
  在家千日好,悠然回家之後,好吃好睡好玩,將考試掛科的悲傷衝淡了些許。
  但回家一個星期,屁股還沒坐熱,悠然媽媽白苓無意間在午飯時說了一句話:“明天沒事的話,就和媽媽一起去接機吧,承遠要回來了。”
  悠然低下頭,看著碗中的飯粒,一顆顆,飽滿圓潤,看久了,就成為密密麻麻的一片。
  筷子在白飯中翻攪了一陣,悠然道:“我朋友爸媽出去旅遊,她一個人住家裏害怕,讓我去陪她……媽,你就自己接去好了。”
  白苓歎口氣,好似自言自語地說道:“我記得,你們小時候是很好的。”
  悠然繼續低頭數米粒,小時候……那時候,一切都是很好的。
  既然承遠要回來,那悠然必定是要走的,並且,是有多遠就走多遠。
  於是,悠然扛起背包,當天下午就回到了學校所在的城市。
  本來是想隨便找個同學投奔一下,誰知熟悉的同學都出去旅行了,悠然隻能落得個流落街頭的下場。
  在賓館中住了三天,悠然的錢包就差不多見底了。
  這下,悠然可是犯了難,聽說承遠還在自家住著,她暫時還不能回去,但再這麽下去,她可是要餓死街頭了。
  接著猶豫了兩天,悠然身上的錢全花幹淨了,這下子,可算是真真正正的山窮水盡。
  為了節約,悠然來到超市中,準備買三包方便麵,度過三天。
  當然,還是老規矩,悠然直奔番茄牛腩口味的架子。
  就在她的手伸向方便麵的同時,另一隻手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手指修長不女氣,整潔優雅,似暗暗發光的白玉質地。
  悠然驚得眉毛都差點飛上了天,慢悠悠地抬頭,悠然看見了那位她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屈雲。
  冤家,果然是路窄的。
  悠然暗暗叫聲苦。
  放假中的屈雲沒有戴那副遮掩妖孽的平光眼鏡,穿衣風格也變得休閑,通俗地說,就是更俊了。
  此刻的他正用那雙清媚眸子看著悠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隔了會,問了一個悠然非常難回答的問題:“你放假沒回家?”
  不是沒回家,而是又從家裏來了——這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悠然沒有回答屈雲,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
  但偏偏事不隨人願,在這樣一個重要的關頭,悠然的肚子,再次背叛了她。
  咕嚕咕嚕咕嚕。
  這一次,悠然的臉隻有微微的紅,畢竟又不是第一次在屈雲麵前丟臉了。
  “你餓了。”屈雲陳述了這個事實。
  “……是。”悠然沒有否認的餘地。
  雖然悠然和屈雲交惡,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屈雲是個很聰明的人,但是當聽見屈雲下麵說的話時,悠然還是暗暗吃了一驚。
  屈雲邊選購著方便麵,邊漫不經心地問道:“我猜,你是無家可歸了?”
  “我猜……”悠然道:“你是惡魔。”
  “你是惡魔的學生。”屈雲道。
  “是嗎?可惜我從來沒承認過。”悠然保持最後的陣地。
  屈雲的側麵是漂亮的,睫毛很長,讓人生出想撫摸的意味,此刻,他忽然轉過頭來,道:“你好像沒叫過我老師……來,叫聲聽聽。”
  悠然輕蔑地一瞥:“你殺了我吧。”
  屈雲自然沒有殺她,他隻是說了一句話:“叫了,我就請你吃飯。”
  悠然明白,生命隻有一次,所以,她幾乎是沒有考慮地就叫出了聲:“老師我要吃火鍋。”
  屈雲微笑,微笑,一雙清媚眸子,增添了些許細長,他將手插入悠然的發中,不動聲色地拔動著:“乖。”
  悠然唾棄此刻的自己,但在尊嚴和肚子之中,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後者。
  上演了一出不鹹不淡的師生情緣之後,悠然拉著屈雲來到了火鍋店中。
  因為是吃屈雲的,悠然拿著菜單,狂點猛叫,等菜上來後,又低頭狠吃凶吞,直到肚子瀕臨漲裂才停下筷子。
  “說老實話,幾天沒吃東西了?”屈雲問。
  “26個小時。”悠然實話實說。
  “你現在的狀況是挺慘的。”屈雲將一塊嫩牛肉放進悠然的油碟中。
  “過獎了。”悠然將牛肉夾起,放在一旁。
  斯文野獸給的東西,還是注意些的好。
  “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你應該沒有地方住了?”屈雲問。
  “聰明。”悠然隨便地應了一聲。
  應了之後,悠然忽然抬起頭來,直勾勾看著屈雲,問道:“你該不會是想……讓我跟你合住吧。”
  “如果你肯對你上學期做那些事情道歉,我就給你免費提供住宿。”屈雲開出條件。
  “上學期是我被你整吧。”悠然道。
  “可是,”屈雲眸光如水,輕飄飄地往悠然身上一蒙:“我整你也是要耗費一定的精氣神的。”
  “也就是說,我要為自己沒有主動去撞牆而是勞煩您伸手來推而道歉?”悠然要確認屈雲的意思。
  “悟性很高,為師還算欣慰。”屈雲微笑。
  悠然的眼睛開始四處移動,在尋找每一個可以充當凶器的東西。
  “要不然,去看看我的屋子再決定?”屈雲提議。
  如果是上學期的悠然,她會端起整個油鍋,從屈雲頭上倒下去,但是現在,她深吸口氣,同意了這個提議。
  屈雲的屋子就在學校附近,兩人吃飽了,便決定走回家,當散步消食。
  兩人並行,雖然氣氛是另類的,但仍有許多行人將他們誤認為是情侶,很多女人看悠然的目光中都充滿了羨慕。
  “我發覺,你這種外形似乎還挺受女人歡迎的。”雖然是仇人,但悠然還是實話實說,不吝嗇地誇獎了屈雲。
  而屈雲的回答是:“其實,同樣也受男人歡迎。”
  “你的語氣很欠揍。”悠然鄙夷:“做人還是謙虛一點比較好。”
  “我隻是說了一個事實。”屈雲道。
  “你怎麽知道自己受男人歡迎?難不成,你是那一掛的人?”悠然又開始了八卦生涯:“還是說,你曾經被很多男人當成獵物?成功了嗎?你的角色一般是1還是0?”
  “再問,我的條件就不會是道歉這麽簡單了。”屈雲的語氣略帶威脅。
  “看你的表情,一定是了。”悠然繼續。
  “我和你的約定,取消了。”屈雲說完,加快了腳步,準備甩掉悠然。
  悠然死也不肯放棄這個住宿票和飯票,趕緊想追上去,但腳沒人家的長,跑得氣都差點喘不過來,最後隻能撲上去,拖住屈雲的胳膊。
  屈雲低頭,冷眼覷她一眼:“放開。”
  悠然揚起頭,微張開嘴,發出了這樣的聲音:“……喵。”
  這聲貓叫之後,屈雲臉上的冰漸漸融化,他伸手進入悠然的發間:“真乖。”
  悠然的臉上在笑,但一顆受盡屈辱的心卻在不斷滴答著鮮血。
  今晚,她要一口口將屈雲的肉給咬下來,把他給吃了!
  見悠然擺明了貓咪姿態,屈雲滿意了,兩人繼續往前走。
  在走到校門附近時,悠然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仔細一看,號碼是白苓的。
  這些天,為了躲那個不想見的人,陌生來電,悠然一律不接,但自家媽媽的電話,讓她失去了戒心。
  “媽,我很好,別擔心,我正和……一個朋友在一起。不過,可能還要隔幾天才能回來。”悠然接起電話,用盡量輕鬆的語氣報告著。
  那邊一直沉默著。
  “媽?”悠然喚了一聲。
  “是我……還記得嗎?”那邊傳來的,是一道男聲,帶著微微的磁性,一如既往的,每句話的開頭語氣都有些重,像是有些不耐煩,但最後的那個音,卻陡然圓潤起來,帶著令人舒適的柔和,這樣的轉變,像是一個謎,讓人的心,上下起伏,落不到底。
  這麽在乎一件事時,感情已經深了。
  那聲音,熟悉得陌生,陌生得悠然像是被某隻利爪給抓破了皮,驚得想要馬上掛斷電話。
  但當悠然的手剛觸到紅色的按鈕時,那邊的聲音製止了她:“我隻想問幾句話。”
  畢竟不是真正和他見麵,悠然支撐得久了些:“好,你問。”
  “你是在躲我嗎?”這是古承遠的第一個問題。
  “……沒。”悠然撒了謊。、
  “那麽,為什麽我回來的前一天你偏偏就走了?”這是古承遠的第二個問題。
  這次悠然沒有撒謊,但她選擇了沉默。
  “其實,你就在家附近躲著是嗎?”古承遠問。
  “沒,”悠然終於可以誠實地回答他這個問題:“我在大學這邊。”
  “現在?”古承遠問。
  “是。”悠然並沒聽出古承遠聲音中的某種味道。
  “是住在大學裏?”古承遠一句句地深入著。
  “你問這個做什麽?”悠然忽然警惕了起來,依據她對古承遠的了解,他的任何一句話,都不會是毫無目的的。
  悠然不用費力去想,因為在下一秒,她就看見了那個目的——一輛車,正停在大學門口,而車中,坐著一個男人。
  大概和屈雲同樣的年紀,側麵的輪廓帶著英氣,嘴唇的弧度是堅硬的性感。
  不經意地一瞥,眼內竟是陰鷙,但再定睛注視,所見的卻又是溫柔的蔓草,波波浮動。
  他來了這裏,古承遠早就來了這裏,剛才,他就是在套自己的話,悠然瞬間明白了這點。
  和以前一樣,她永遠也猜不透,他下一步會做些什麽。
  悠然能做的隻有逃,她想不顧一切地拉著自己的飯票兼住宿票屈雲跑離校門,但是轉過頭來,她發現屈雲在看著自己。
  “你認識他?”屈雲問。
  “他”自然是指古承遠。
  悠然從屈雲的話中聽出了一個重要信息:“你也認識他?”
  “我和古承遠是同一所大學的校友,雖然沒什麽來往,但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屈雲的聲音淡淡的,就像是一碗粥,沒有桂圓,沒有蓮子,沒有紅棗,隻是一碗淡淡的粥。
  “那你呢?”屈雲問:“你和他的關係是什麽?”
  悠然用腳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道:“他……是我哥。”
  “親哥哥?”屈雲問。
  悠然抬頭,陽光刺目:“同母異父的哥哥。”
  古承遠並沒有發現他們,悠然安全地回到了屈雲的家中。
  等屈雲打開防盜門,悠然將腦袋往他胳膊下伸出去,迫不及待地往裏麵張望。
  屈雲的家是躍層式,挺大的,足足有百多個平方,精致裝修,優雅大氣,以黑白灰為主色。
  因為這屋子是位於城市黃金地帶的高層公寓式住宅,可謂是寸土寸金,悠然算了算,估計這裏的一平方米房價足夠她吃一年。
  悠然回憶起自己和同學們常年居住的那個蝸牛殼式宿舍,不禁對這酒肉臭的朱門……產生了莫名的欽羨還有黑暗的小九九。
  她決定,死都不能放棄這個好地方。
  “房子已經看了,現在就是你自己決定是不是要向我道歉了。”屈雲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將身體擺成舒適的姿勢。
  悠然也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翹著個二郎腿,化身為街頭的痞子,道:“我決定在這裏住下,但就是不道歉,你又能奈我何?”
  話音落後的下一秒,悠然就被屈雲提著領子,丟出了門外。
  悠然拚命敲打著房門:“你怎麽可以如此無情地拋棄我!!!”
  悠然的聲音自然是故意放大的,本意是為了引出旁邊的鄰居,讓他們誤會屈雲有負於自己,給他造成無形而巨大的社會壓力,迫使屈雲不得不接受自己。
  可惜,現代社會,人情冷漠,悠然的聲音已經足夠穿透牆壁,但周圍鄰居一點動靜也沒有。
  倒是屈雲重新開了房門,做了一次讓步:“每天學一次貓叫,我就讓你住一天。”
  見悠然一臉悲憤,屈雲不再勉強,再次將門關上。
  但門外卻傳來一道慘烈的,像是被剝皮的貓叫。
  屈雲打開門:“雖然和我想要的不一樣,但今天就算了……進來吧。”
  悠然低頭走進屋子,向著樓上的臥室衝去,準備躲在房間內獨自舔舐傷口,但屈雲伸手攔在她麵前:“你幹什麽?”
  “去我的房間。”悠然老實回答。
  “這裏沒有‘你的房間’。”屈雲道。
  “那我睡哪裏?”悠然緊張,難不成剛才的那聲老貓叫是白費了?
  屈雲睬了她一眼,接著,上樓,一分鍾後,下樓,手中拿著枕頭和被子,並將這些東西扔在沙發上。
  “你讓我睡這裏!?”悠然睜大眼,雖然沙發很軟,但畢竟不是床,再說,正常男人不是應該有風度地讓出房間嗎?
  可惜的是,屈雲不是正常男人,他點頭:“是的。”
  想起上學期這個男人修理自己的手段,悠然不得不承認,屈雲沒有讓她睡廁所已經算夠好了。
  “晚上想吃什麽?”屈雲問。
  “清蒸大蝦,紅燒肉!”悠然忙回答,心中暗喜,自己受到的屈辱,還是有價值的。
  接下來,屈雲遞給她兩張紅色鈔票還有一個環保購物袋:“去吧。”
  “你,讓我去買?”悠然想要確定屈雲的意思。
  “因為是你想吃。”屈雲給出了一個悠然無法反駁的答案。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悠然隻能拿著東西再去了趟超市。
  正是盛夏,空氣悶熱得像是要讓人窒息,悠然提著大包小包從超市回到屈雲的家,已經是汗流浹背,熱得發暈。
  屈雲看了眼購物袋中的東西,點點頭,下達了又一個命令:“那麽,就麻煩你了……廚房在那邊。”
  此刻的悠然整個人像是浸泡在汗水中,連聲音都是虛浮的:“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去做飯吧?先說好,我做飯是無能的。”
  “沒關係,我已經給你準備了詳盡的菜譜,祝好運。”說完,屈雲提著悠然的領子,將她給扔進了廚房。
  悠然沒法,隻能硬著頭皮,一步步地照著菜譜做飯。
  可是,兩個小時後——
  “你是想告訴我,這些東西,就是你口中的清蒸大蝦和紅燒肉?”屈雲用筷子翻動著盤子中那些看不出顏色的屍體,搖搖頭:“這蝦還有這豬,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
  “我已經說過自己做飯無能了,是你非要我做的!”滿臉油煙的悠然也是滿肚子委屈。
  “算了,我來吧。”屈雲將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白玉般的手臂,揮一揮:“你出去吧。”
  悠然轉身,眼角劃過一絲狡黠。
  悠然沒怎麽做過家事,但也不至於做得這麽狼狽,之所以這麽做,也不過是想讓屈雲展示下他的手藝。
  雖然討厭屈雲,可悠然認為,像他這種一臉聰明相的男人,做飯的手藝應該也是不錯的。
  但悠然再一次想錯了,沒多久,廚房中就傳來持續的碗碟破碎聲,油鍋轟然起火聲,還有菜刀落地聲。
  但自始自終,屈雲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一分鍾後,廚房門打開,屈雲從裏麵緩步走出,姿勢依舊是優雅,臉龐仍然是俊逸,但悠然清楚地看見,他身後的背景,是滿目瘡痍的廚房。
  屈雲將袖子放下,比雲還淡比風還輕地說道:“稍稍出了點意外。”
  悠然跑到廚房門口,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像是遭遇過謀殺的犯罪現場,好半天才得出結論:“……你也不會做飯。”
  “我有說過我會嗎?”屈雲淡淡回道。
  “算服了你,我去看看裏麵到底還能不能解救出些什麽。”雖然買東西的錢是屈雲拿的,但這些東西都是悠然親手提回來的,都有感情了。
  “不要進去。”屈雲道。
  “為什麽?”悠然邊問,邊邁出了腳步。
  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股劇痛,從腳掌上傳來。
  破碎碗碟的碎片,生生插入了悠然的腳掌。
  “因為,你的腳下有碎片。”在悠然的淚眼磅礴中,屈雲將她給扶起,讓她坐在沙發上。
  “你是故意的!”悠然看著那些從自己身體中流出的殷紅的血,又懼又恨,開始痛罵屈雲:“你卑鄙無恥下流!你不是好人!你……”
  悠然的話被屈雲的動作所製止——他單膝跪下,很自然地將悠然受傷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就這麽,低著頭,細心溫柔地,為她包紮起了傷口。
  悠然驚得目瞪口呆。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四課——事情偶爾也是會有轉機的。

  [第五課]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是可怕的
  悠然也不明白自己的心理,雖然屈雲曾經像對付階級敵人一般,用秋風掃落葉般的無情惡整了自己,但當他像王子一樣跪下來,將自己的腳丫放在膝蓋上的那一瞬間,悠然就徹底地原諒了他。
  或許,每個女人心中都有童話心結。
  又或許,是悠然患上了那傳說中威力巨大,遇佛殺佛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悠然努力地追究自己這種心理的根源,以至於她……失眠了。
  失眠的悠然躺在沙發上,吹著空調,蓋著薄被,滿腦子想著的,就是下午屈雲垂頭認真為自己敷藥時的樣子。
  從她的角度望去,屈雲的眼內,多了一層少見的柔情,像是冰山上的火,黑夜中的星,岩石縫隙中流過的涓涓清泉,因為少,帶來的震撼卻更明顯。
  上一次悠然這麽滿心滿眼想一件事,是在高中軍訓時——整整一個月,她沒有沾冰淇淋,於是乎,做夢都夢見那軟綿甜美的滋味。
  想到這,悠然忽然從沙發上猛地坐起。
  同理可證,她之所以這麽想著屈雲,是因為……她想將他一口吃掉?!
  悠然開始唾棄自己,一定是思春過度,產生了可怕的錯覺。
  “你在夢遊嗎?”黑暗中,屈雲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悠然轉頭,發現不知何時,屈雲已經來到了沙發邊站著,一雙眼睛,暗閃著流光。
  “根據我們離各自床的距離看來,夢遊的人是你才對吧。”悠然道。
  “解釋一下,我是來給你送東西的。”屈雲說著拿出一個小型星空儀放在玻璃茶幾上,按下開關,頓時,黑暗的客廳中出現了璀璨的星光,細小的光暈,在天花板上,在牆壁上移動,將這個夜晚變得夢幻。
  “好看嗎?”屈雲問。
  “恩。”悠然看得出了神,而心中,更是像被柔柔碧波推了一下:沒想到……屈雲也會這麽浪漫。
  但接下來,屈雲的話,差點讓悠然倒地:“以前我養的那隻貓,特別喜歡這個東西。”
  貓,又見貓。
  “那,那隻貓呢?”悠然問。
  “有一次吃太多,消化不好,撐死了。”說完,屈雲慢悠悠轉過頭來,看著悠然,眼中是一種懷念:“你和它,真的挺像的。”
  悠然:“……”
  說完後,屈雲再慢悠悠走上樓去,剩下五味陳雜咬著被單的悠然——原來是把她當過世的貓來著。
  再五味陳雜,這覺還是要睡的,悠然在夢中上天入海,穿雲墜霧,忽然看見前麵有一白衣飄飄的少俠站在山巔。
  悠然一個激動,剛想撲上去自我介紹一番,可不幸踩上一香蕉皮,連嚎都來不及嚎一聲,就這麽向著無底的山澗墜去。
  腳猛地一蹬,悠然醒了,滿頭大汗——被嚇的。
  一半原因是為了掉下山崖的噩夢情節,另一半原因,則是因為……那位少俠,側麵居然和屈雲一模一樣。
  悠然徹底明白,這次,她對屈雲的感情,要比當年那一個月沒吃到的冰淇淋要複雜得多。
  人是不能想的,這不,悠然額頭上的汗都來不及擦拭一下,屈雲便從樓上下來了。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絲質睡衣,看似寬鬆悠閑,但有些部位還是很自然地緊貼著皮膚,輕鬆地勾勒出他那緊致完美的肌肉。
  悠然吞口唾沫——有那麽點子熱來著。
  “睡醒了?”屈雲問。
  悠然點頭,腦子還有些懵懵的。
  “那麽,就去買早飯吧。”又是一次命令。
  這次悠然沒有反抗,沒有嘀咕,甚至沒有皺一下額頭,她快速換好衣服,接過屈雲遞給自己的錢,開門就往外衝。
  畢竟,她確實需要遠離屈雲幾分鍾,好好想一想。
  人是遠離了,但一直到買好早餐,走在回家的路上,悠然仍然沒想出什麽——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想什麽。
  悠然覺得奇怪,幾天前她體內那股恨不得咬死屈雲的狠勁到哪裏去了呢?為什麽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之內,她對屈雲的感情,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道說,自己真的是患上了那令人聞風喪膽,見之飆尿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想到這,悠然不禁打個寒戰。
  大條,事情有些大條。
  可老天和她的想法相反,他認為事情不夠大條,所以,他下起了傾盆大雨。
  這雨可是毫無征兆的,才幾秒鍾的時間,那黃豆似的雨滴就開始砸在地上,悠然趕緊撒開四肢,護住眼睛,往前狂奔,奔著奔著,她奔不動了——前方,屈雲撐著一把傘,就這麽向她快步走來。
  悠然像是中了定身法,頓時定在原地,看著屈雲用傘罩在自己頭上,遮住了那漫天的雨。
  “這下,你可是名副其實的腦子進了水。”屈雲邊調侃著,邊接過悠然手上的早餐,輕輕摟過她的肩膀,帶著她往家裏走。
  此刻的悠然,腦子確實像是進了水,晃晃悠悠的。
  她覺得這個情景實在是很熟悉,就像是前生發生的往事。
  難道——自己和屈雲真的是瓊瑤奶奶所說的緣定三生?
  想到這,悠然的一顆心跳了起來,咕咚咕咚的,可歡騰了。
  但沒走幾步,她醒悟了,原來是把剛才那幕和《新白娘子傳奇》中白素貞給許仙送傘的情節給混淆了,奶奶個緣定三生呢。
  雨實在是太大,就算是有傘,回到家時,兩人還是淋得像落湯雞。
  悠然坐在地板上,脫下鞋子,翻轉過來,倒出裏麵的水。
  無意間抬頭,她看見沙發邊的屈雲做了一個動作。
  就是這個動作,導致了她和他的緣分,或者是,猿糞。
  悠然清楚地看著屈雲雙手交叉拉著T恤的下擺,同時往上一撩。
  隨著T恤的失守,屈雲的身材逐漸暴露在悠然的眼前。
  雖然從一開始悠然就意識到屈雲有一副好身材架子,但那都是隔著衣服,像現在這般親眼目睹,還是頭一次,因此,那種震撼,更大了。
  屈雲的胸膛,有著緊實的肌肉,並不是壯男的彪悍粗獷,而是一種細致溫潤的強壯,那種安全感,帶著一種華麗。
  接著向下,是他那纖細性感的腰肢,讓所有女人都想要將自己的雙腿盤在上麵,化身為蛇,纏住他。
  他結實平坦的腹部,有著男性特有的黑色毛發,蜿蜒向下,順著人類欲望的道路延伸,那裏,隱藏著伊甸園的罪惡之果,那裏,是一口無底的墨井,漩渦是華貴的黑色。
  而悠然,就是在這種黑色欲望之中迷失了自我。
  以前的她,恨不得一口咬死屈雲,而現在的她,恨不得一口將屈雲吞入腹中。
  屈雲將上衣脫下的時間是很短的,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中,悠然決定了一件大事。
  “你有女朋友不?”悠然問。
  聞言,屈雲轉頭看著悠然,眼中有道暗暗的光:“沒有。”
  “好巧。”悠然道:“我也沒男朋友。”
  “所以呢?”屈雲眼中的光,更暗了。
  但所有的亮與璀璨,都是從至深的黑暗之中誕生的。
  “那個……”悠然擰著鞋帶上的水,說出了一句非常複古的話:“既然這麽著,幹脆咱倆搞對象吧。”
  說完之後,悠然覺得房間中似乎頓時安靜了下來,空氣不再流動,時間不再走動,似乎是過了一個小時那麽長久的時間,她聽見了屈雲的回話:“好。”
  悠然抬頭,看向牆上的鍾——秒針隻走了四分之一圈。
  恐怕到這輩子過完的那天,悠然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提出這樣的建議,更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提出這樣的建議之後,自己居然沒有一點後悔的感情。
  唯一的解釋,隻能是那可怕的精神病。
  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讓她愛上了這個以折磨她,侮辱她,鄙視她,調戲她為樂的男人。
  戀愛關係確定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一直,看了整整兩個小時。
  期間,沒有一個人開口。
  悠然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雖然長這麽大,但戀愛的經驗卻是少之又少。
  第一次……就別提了,可以用往事不堪回首來總結,沒什麽借鑒的必要;
  第二次,便是和那體育男,這段感情的經驗教訓就是不要在對方吃麵條時問什麽問題。
  搜腸刮肚的,也就這麽點點了。
  而關於戀愛的那些甜蜜製造,悠然是一點也沒學會,所以,她也隻能窩在沙發上,沉默。
  仔細想想,有些不對來著,她是因為戀愛經驗不足而導致現在的冷場,但屈雲又為什麽不主動?
  難道也是因為戀愛經驗不足?
  悠然否定了這個猜想,雖然屈雲個性不好,但是模樣擺在那,在今天這個男色時代,肯定會有許多像她這樣飛蛾撲火般的女生飛上去。
  難不成,是他對自己沒興趣?
  悠然頹然,果然前人說得對,太過主動,男人就不珍惜了。
  正在胡思亂想,屈雲忽然開口了:“想去看電影嗎?”
  對於這個提議,悠然自然是點頭,外加大鬆口氣。
  兩人隨即來到電影院中,最近沒什麽大片上映,隻有回放以前的電影,而悠然他們去的時候,剛好在上映《無極》。
  中午時分,電影院中隻有稀稀拉拉幾個人,悠然和屈雲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悠然一向覺得,世間的很多事情,到最後都不會向著預定方向發展。
  電影就是一個例子,很多號稱爆笑型的片子拍出來卻讓人昏昏欲睡,很多號稱哲學型的片子拍出來卻讓人捧腹大笑,比如說《無極》。
  雖然已經看了三遍,但悠然還是邊將爆米花往嘴裏塞,邊笑得稀裏嘩啦的。
  故事進展到半,妖豔的小謝和傾城的柏芝在那大金籠中的一場對手戲讓悠然回過神來。
  看著熒屏上兩人的曖昧,悠然開始心猿意馬了。
  話說,電影院中,可是牽手親吻的好地點。
  可偷眼看了看屈雲,人家沒有任何反應,眸子是妖豔,但神情卻是正經。
  算了,悠然暗暗歎口氣,自己連搞對象這種話都說得出來,還裝什麽矜持呢?
  於是,在黑暗之中,悠然將手從爆米花中伸出來,開始向著屈雲的手靠近。
  一厘米,一厘米,一厘米,悠然小心翼翼又緊張兮兮,難怪人家說談戀愛也是體力活。
  好不容易,靠近目標了,悠然眼睛賊賊地一眯——下一步,就是將自己的柔荑放入屈雲溫暖的手掌心中了。
  就在悠然的獸欲即將得逞之際,她眼角竟瞥見屈雲的手也有了動靜,就像是——要主動和悠然進行會師。
  可惜不是,屈雲抬手的目的是為了拍開悠然的手,而他確實也這麽做了。
  “痛!”悠然收縮回手,一臉怨婦形象:“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對待我?”
  屈雲看著熒屏,平靜地說道:“先把你爪子上的奶油給擦掉再說。”
  悠然:“……”
  即使遭到這樣大的打擊,悠然依舊想將屈雲給吞進肚子,吃得一幹二淨。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五課——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是可怕的。

  [第六課] 吃醋是必須的
  悠然坐在台階上,伸手撐著下巴,看著沙發上專注看書的屈雲,眼神濃得像蜜。
  帥,果真是帥哥。
  悠然的口水流得嘩嘩的,這麽帥的鍋,今後就是她一個人的了。
  想到這裏,悠然仰起頭,開始大笑。
  但這笑,總是有些不純粹的。
  悠然不是個心裏喜歡藏事情的人,所以她直接問了:“屈雲。”
  “恩?”屈雲眉毛向上抬了抬,但眼睛還是盯著書。
  “你以前有過女朋友嗎?”悠然一點點地開始撥開繭。
  “有過。”屈雲是個爽快的人,同時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人:“你呢?有過男朋友嗎?”
  “算是有過吧。”悠然回答得有些艱難,頓了頓,又問道:“誒,我們就這麽戀愛了?怎麽總覺得我們之間少了些什麽似的。”
  “有嗎?”屈雲有些敷衍。
  “誒,你對於我是你女朋友的事實,高興嗎?”悠然問。
  “還行。”屈雲依舊回答得不鹹不淡。
  悠然忍不住了,“蹬蹬蹬”跑下去,奪過屈雲手中的書,捧住他的臉,質問道:“說實話,為什麽你要答應和我在一起?”
  悠然水漾的眸子中映著屈雲平靜的臉:“因為……你像貓。”
  聞言,悠然頓時嚇得蹭蹭蹭倒退三步,縮在牆角,道:“難道說……你喜歡人獸?”
  屈雲嘴角微勾:“你認為我是人?”
  悠然點頭,沒錯,他是獸來著。
  就在悠然若有所思的當,屈雲冷不防拋出了一個問題:“你社會實踐作業做了沒?”
  悠然賊笑:“你不是我男朋友嗎?幹脆代勞了吧。”
  屈雲冷笑:“我還是你老師呢……下學期開學時不交,就拿你的腦袋來換。”
  悠然倒沒有被這威脅給嚇到,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個,現在看來,我們倆與楊過小龍女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屈雲抬頭,看著她,目光是一片清澄遼遠,像是大漠中的天,良久,他道:“看在我們剛談朋友的份上,就不打擊你了。”
  悠然又想到一件應該擔憂的事情:“你說,我們如果被學校發現,是不是會死成幹屍來著?……誒,我們的事情還是暫時保密,你說呢?”
  屈雲點頭:“好,但是……你在幹什麽?”
  “看你。”悠然回答得再誠實不過:“用含情脈脈的眼神。”
  屈雲輕吸口氣,接著起身。
  “你去哪裏?”悠然拽住他的衣角。
  屈雲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最終吐出一句話:“上大……怎麽,有興趣一起來嗎?”
  悠然扭著衣角,臉龐暗暗映出緋紅,小聲道:“這麽快就坦誠相見?怪不好意思的……不過既然你誠心邀請,我還是來小看一下吧。”
  屈雲:“……”
  悠然就這麽在屈雲的屋子裏住了下來,兩人都是做飯白癡,隻能每頓叫外賣或者是到餐館中去吃,悠然營養過剩,胖了三斤,不過念在已經找到下家的份上,她沒有絲毫危機意識。
  在此期間,悠然一直將手機關機,也不知究竟有誰找過自己。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悠然估摸著要躲的那個人已經離開了,便打開了手機。
  果然,短信提示有許多通未接來電,而承遠的號碼,隻出現了一通。
  不用多打,一通便能看清所有的事情。
  永遠都是這樣,他從來不做多餘的事。
  而剩下的,就是母親白苓的號碼,悠然正準備打過去,母上大人便打來了。
  白苓的語氣中沒有任何責備,隻是淡淡說道:“你哥走了,回來吧。”
  掛上電話,悠然長歎口氣。
  “怎麽了?”新男友屈雲問。
  “我要回去了。”悠然道。
  “哦。”就這麽一個字母,發音太短,悠然聽不真切裏麵的含義。
  “你怎麽就對我這個女朋友沒什麽依依不舍的感情呢?”悠然十分不滿。
  “距離產生美。”屈雲回答。
  “無情無義。”悠然給屈雲做了名詞解釋。
  屈雲抬抬眉毛,不置可否。
  悠然抿住嘴,忽然像貓一樣,將屈雲給撲在沙發上。
  “你做什麽?”屈雲問。
  “其實,我以前是很討厭你的。”悠然看著他的眸子,指腹開始發癢,非常想順著那細魅的線條遊走。
  “是嗎?真沒看出來。”屈雲微笑。
  悠然伸手扯住他的嘴角,嚴肅地說道:“但是現在我對你的感情不同了,我是認真的……屈雲,你呢?”
  悠然就這麽趴在屈雲的胸膛之上,兩人的身體異常緊密,她甚至感覺得到他的睫毛眨動時產生的風,撲在自己的麵頰之上,像是小小的柔軟的絨毛。
  屈雲沒有說話,他隻是慢慢地抬起頭,將唇靠近悠然的唇。
  空氣似乎頓時靜謐下來,隻剩下廚房鐵鍋中熬的銀耳,在撲哧撲哧冒著小泡,黏糊糊的,有些甜,有些濁。
  就在兩片柔軟即將觸在一起時,悠然伸出巴掌,推開了屈雲的臉頰。
  “我以為,”屈雲轉過頭來,揚揚眉:“你想要接吻來著。”
  “接吻之前應該先進行牽手。”悠然輕哼一聲:“沒文化,真可怕,鄙視你。”
  說完之後,悠然重重壓了下屈雲的胸膛,並接力起身,拿起自己的包,瀟灑地往肩上一扛,道:“你女朋友我就先走了,有事電話聯係。”
  接著,悠然大跨步豪邁地離開,但剛打開門,她聽見身後的屈雲喚了自己的名字:“悠然。”
  別說,聲音還挺溫柔的。
  悠然激動了,總算是逼出這男人的真情了。
  她充滿期望地轉頭,柔聲道:“什麽?”
  如果此刻屈雲讓她留下,悠然想,自己是絕對會願意的。
  然而,屈雲微笑,微笑,再微笑:“記住,社會實踐作業,開學的時候,是一定要交的。”
  悠然:“……”
  白苓沒有騙悠然,承遠確實已經離開。
  而白苓對悠然的出走也沒過多的詢問,隻是讓她進屋休息。
  悠然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麵沒有了星空儀的光,還挺不習慣的。
  想到這,悠然忍不住給屈雲打電話了:“你猜我是誰?”
  可惜屈雲對這種小孩子遊戲沒興趣,幹脆道:“不認識。”
  悠然也不生氣,繼續問道:“你現在在幹什麽呢?”
  屈雲道:“接你電話。”
  “想我了沒?”悠然窮追不舍。
  屈雲道:“你才離開不過兩小時。”
  一連三個問題,都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複,甚至是滿意的態度,悠然的熱情也瞬間消失大半。
  “屈雲。”
  “嗯?”
  “我們是男女朋友嗎?”悠然輕聲問。
  “你說呢?”屈雲反問。
  這個答案讓悠然沉默了。
  話筒中沒有了悠然的說話,隻剩下空氣流動的聲響,哧哧拉拉的,聽著不太舒服。
  “怎麽了?”屈雲感覺到了悠然的不對勁。
  “沒,剛才太累,在打盹,那我改天再給你電話吧。”悠然用這句話結束了這場對話。
  放下電話之後,悠然不停在床上翻滾著,一不小心,滾到了地上,疼得內傷,幾乎就要到想哭的地步。
  正在這時,葉小蜜打來電話:“親愛的,想我沒有?”
  看看人小蜜,這才像是正宗男友,悠然隻能怨自己遇人不淑,或者是愛人不淑。
  “聽聲音你很不對啊。”小蜜嗅出了異常。
  “我有人要了。”悠然坦白。
  “是誰?居然有這麽大的勇氣,請讓我膜拜一個先。”葉小蜜對悠然的男友非常感興趣。
  “朋友介紹的,你不認識。”害怕小蜜大嘴巴,悠然覺得暫時還不能將事情告訴他。
  “有人要你是好事,但聽你的聲音卻不對,肯定是遇見什麽煩惱了,來來來,告訴我事情始末,讓我這個旁觀者好好分析分析。”葉小蜜的興趣第一是八卦,第二是八卦,第三是第一和第二的綜合。
  悠然歎口氣:“這次戀情是我向他表白的。”
  葉小蜜搖頭:“大忌。”
  “不用說得這麽嚴重吧。”悠然心尖尖跳了一下。
  “我問你,在你們交往期間,是不是你說話比較多?”葉小蜜問。
  “是。”悠然點頭。
  “他是不是對你不冷不熱?”葉小蜜再問。
  “是。”悠然再點頭。
  “他是不是從來沒說過我愛你?”葉小蜜最後問。
  “……是。”悠然的心被這幾個問題給戳得顫顫的:“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你對他而言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他身邊,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既然你都主動告白了,那他肯定是不要白不要,先撿個免費女朋友來煮飯洗衣服再說。”葉小蜜講話一向不留情麵。
  聞言,悠然的心,嗖嗖地涼,良久,她問道:“那……我該怎麽辦?”
  “分了分了,這種男朋友,要來沒用。”葉小蜜唯恐天下不亂:“七月本來就是分手的季節啊。”
  “等等,”悠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你是不是最近失戀了,所以也想讓我陪你?”
  葉小蜜開始打著哈哈:“怎麽可能,嗬嗬嗬嗬嗬。”
  悠然知道,雖然小蜜動機不純,但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在和屈雲的交往中,自己確實是投入感情多的一方。
  “人生苦短,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快出來陪我旅遊散心。”小蜜道。
  悠然認為,自己和屈雲之間的問題,是需要時間來好好考慮一下怎麽解決,所以,她當即答應了這個提議。
  估計屈雲也不會找自己,悠然便沒有通知他,拿上行李,就這麽出門了。
  可悠然沒想到,小蜜要帶自己去的,居然是華山。
  悠然可不是令狐衝,看著那山,腳就開始打顫,說什麽也不敢爬。
  沒辦法,葉小蜜隻能帶著她在山腳下的旅館住了兩天,將就悠然培養情緒。
  可培養了兩天,悠然要嘛就是上網,要嘛就是拿著手機看著熒屏發呆。
  葉小蜜決定下毒藥了:“在等他打來呢?”
  “沒。”悠然口是心非,這兩天,她一直盼著屈雲能主動打來電話,可從頭到尾,人家鳥都沒鳥自己。
  “開始恨他了吧。”葉小蜜問。
  “恩。”悠然實話實話,這次算是因愛生恨了。
  “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他對你在乎。”葉小蜜道。
  “什麽?”悠然抬抬眼皮。
  “在華山半山腰處大吼一聲他的名字,然後再往下跳。”
  “之後呢?”
  “我會在一旁將這個過程拍攝下來,給他看,讓他永遠記得,有個女人因為他而嗝屁了……怎麽樣?”
  因為一向知道身邊的人是損友,悠然倒沒怎麽生氣,但是,心裏不由得冒出一個想念:倘若自己是真的掉下去了,不知屈雲會不會傷心來著。
  “走了,走了,爬完山我們再商量去哪裏玩。”葉小蜜將背包遞給悠然,拉著她往山上爬。
  悠然垂著頭,無精打采地走著,在山道上走了沒幾步,前麵的葉小蜜忽然停下,悠然沒刹住車,臉直直撞上了他的屁股。
  “你信不信我直接給你咬下一塊肉來?”悠然揉著鼻子。
  “你信不信我看見了一個對你來說比噩夢還要噩夢的人?”葉小蜜縮了下屁股。
  悠然疑惑,伸出脖子,越過小蜜的身體,往前麵一瞧。
  不得了,前麵的山道上,站著一個男人。
  正是悠然的現任男友——屈雲輔導員。
  悠然將腦袋縮回小蜜的屁股後麵,使勁地揉著眼睛。
  幻覺,一定是幻覺來著。
  葉小蜜發話了:“悠然,提醒一句,我有想放屁的感覺了。”
  天大地大,比不過臭氣的威力大,悠然立即從小蜜身後蹦了出來。
  這麽一蹦,目標完全暴露,而悠然也將屈雲看得清晰了些。
  屈雲穿著運動裝,沒了眼鏡,背著個大包,典型的爬山裝備,在青山的映襯下,臉更嫩了。
  悠然是個色女,這麽一眼,就完全原諒了屈雲之前的冷漠,也沒多想,氣籲籲地快步走到他身邊,問道:“好巧,你怎麽也來這裏了?”
  屈雲的眸子,盛著綠意白雲,頗有閑適山水的意味,但那看著悠然的眼神,平靜得有些過了,以至於悠然有種被釘在原地的感覺。
  悠然受不住,忍不住問道:“怎麽這麽看著我?”
  “社會實踐作業做了嗎?”在這樣一個毓秀鍾靈之地,屈雲最先問的,卻是這樣的問題。
  “還沒。”悠然有些愣。
  “那為什麽還有閑心和閑人在這裏遊山玩水?”屈雲一刀刺入。
  悠然察覺到,屈雲的語氣和往常相比,似乎有了不易察覺的刺,可究竟是哪裏不對,悠然還是有些恍,所以,她隻能繼續最先的問題:“那個,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屈雲抬抬眼皮,看了看後麵的小蜜:“那麽,你為什麽會和他來這裏?”
  悠然並沒有蠢到家,她從這句話中聞到了自己最愛吃的酸辣粉的那種味道。
  屈雲,似乎,好像,也許,可能,吃醋了。
  偶也,悠然在背後伸出了兩根指頭。
  悠然正想張開口說個我字,但屈雲緊接著問道:“還有,為什麽手機關機?”
  “沒有啊?”為了以示清白,悠然將手機奉上。
  屈雲擺弄了下,立即查明了事情真相:“欠費停機了都不知道嗎?”
  難怪這些天一個電話短信都沒有,原來是停機了。
  至於為什麽沒收到停機通知短信,悠然沒有興趣去追究,她有興趣的是這點:“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從家長聯絡簿上查到你家號碼,打過去後,你媽媽告訴我的。”屈雲回答。
  “你是怎麽介紹自己的?”悠然好奇。
  “實話實說。”屈雲道。
  悠然開始拉扯著衣角,小臉紅紅的:“我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後,有什麽反應?”
  “我沒告訴伯母我是你男朋友。”屈雲道。
  “那你是怎麽說的?”悠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說自己是你的輔導員,想要通知你上學期考試掛科以及下學期補考的事情。對了,提醒一句,最好在這裏多玩一會,等伯母發完火再回去吧……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悠然道:“在把你推下山後,該怎麽偽造你自殺的現場。”
  “放棄吧,你做不到的。”屈雲完全不受威脅。
  悠然不得不承認,屈雲說的正是事實——再怎麽,悠然也得把他先吃了再殺。
  “那個男的是誰,我記得以前在學校時碰見你好幾次,身邊都站著他。”屈雲的這問話像是蠶絲做成的網,看似很輕,但觸在皮膚上,涼涼的,在不經意間便拉緊。
  悠然稍稍墊腳,雙手揪住屈雲那被綠意給映得嫩了幾分的臉頰,笑道:“男朋友,你吃醋了。”
  這麽一捏,手感特好,差點掐出水來。
  兩人正在這邊玩著戀愛遊戲,忽然覺得有骨骼抖動的聲響。
  回身一看,發現葉小蜜正臉色慘白地站在他們身後,好容易,才吐出幾個字:“師生……戀,亂,亂,倫。”
  說完之後,葉小蜜的臉更白了,因為他看見,悠然的牙齒,屈雲的嘴角,同時閃過一道冷得滲人的光。
  一個像是要抓人的黑貓,一個像是要吃人的野獸。
  小蜜靈敏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兩人的下一步,就是要殺人滅口,毀屍滅跡。
  於是,隻聽得一聲慘叫,一個纖細的少年連滾帶爬,從山路上奔了下去。
  “以後,少和他在一起。”屈雲望著葉小蜜倉皇的背影道。
  “他是我好朋友。”悠然解釋。
  “我明白,但,他是男的,而我,是你男朋友。”
  “所以呢?”
  “至少,不要在我每次碰見你時,他都在你身邊。”
  “你好霸道。”悠然抱怨。
  “謝謝誇獎。”屈雲不痛不癢。
  悠然將背包往上提了提,皺眉道:“你這個人吧,還真的挺奇怪的,一會對我這麽冷漠,一會又這麽喜歡吃醋。”
  “我不是吃醋。”屈雲糾正:“我隻是不想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
  悠然鎮定地反駁:“我不是你的東西。”
  屈雲挑起眉毛,弧度帶著一點點的危險。
  但接下來,悠然側過臉,低下頭,扭著衣角,小聲道:“人家,是你的人。”
  屈雲:“……”
  反正都已經到這來了,悠然和屈雲兩人還是決定爬完華山。
  但這山可不怎麽好爬,陡峭得就像是在攀岩,而且還是不係保險繩的那種。
  雖然悠然曾經取得過女子800米第一名的好成績,但體力實在是不行,爬了一個小時,腳開始打顫,手開始發抖。
  “算了,我們下去吧。”屈雲道。
  悠然抬頭往上一看——實在太高,把脖子給扭了。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才爬到這裏,哪裏能放棄呢?我看,咱們離成功不遠了。”悠然坐在地上,將礦泉水拿出猛灌。
  這時,一對情侶從他們身邊經過,女的揉著腳,嬌滴滴地對男朋友道:“我累了,背我。”
  那男的不敢違抗,當即蹲下身子,讓女朋友趴在自己的背上,接著以蝸牛般的速度開始繼續向上。
  悠然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那對男女走遠,接著清清嗓子,模仿嬌滴滴的聲音道:“我也累了。”
  屈雲轉過頭,用清湯豆腐般的語氣道:“我是不可能背你上去的。”
  “為什麽?”悠然失望透頂。
  “因為那樣太危險。”屈雲給出的是這個理由。
  “借口。”悠然小聲嘀咕著,明明剛才那對就這麽做了,也沒見出什麽事情。
  為了賭氣,當休息夠重新上路之後,悠然奮力往前衝,想將屈雲給遠遠拋在後麵,但不論她的腳步多快,屈雲總是保持著一定距離跟著她。
  爬著爬著,悠然忽然發現前麵有一群遊人圍了一圈,上前一看,發現中央躺著的,是剛才那對甜蜜情侶。
  此刻,他們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這種地方自己走都已經累得夠嗆,哪裏還能背人?這些倒黴孩子,總是不知天高地厚,這不,一不小心跌下來了吧。”
  悠然從一位遊客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屈雲的理由還是站得住腳的。
  但悠然小孩子心性犯了,也不好意思認錯,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上爬。
  將全部力量使盡之後,悠然終於不再逞強,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
  屈雲從後麵不急不緩地跟了上來,雖然是和悠然爬了同樣的路程,但他卻臉不紅來氣不喘,甚至連薄汗也沒見一滴。
  “跑不動了?”屈雲的腳在悠然眼前站定。
  “你自己走吧。”這次悠然並沒有賭氣,她實在是走不動了。
  屈雲什麽也沒說,隻是取下悠然的包,背在自己胸前,接著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其拉了起來。
  於是,屈雲就這麽拽著悠然繼續向山上爬。
  這麽一來,悠然瞬間輕鬆了許多。
  輕鬆之後,悠然又開始不安分了。
  “屈雲。”
  “嗯?”
  “你這樣前後都背著包,真像一隻烏龜。”
  “如果你不想被推下山的話,就不要再說話了。”
  “誒,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進行到哪裏了?”悠然拉拉他的手:
  “哪裏?”屈雲問。
  悠然偷笑:“牽手啊,其實我知道,你是故意的,看上去是關心我,實際上就是為了偷吃我豆腐。”
  屈雲:“……你想太多了,真的。”
  悠然繼續偷笑:“不要因為我識破了你的不良用心而不好意思,對了,你想不想知道我們牽手之後的下一步是什麽?”
  屈雲:“我可以說不想嗎?”
  悠然:“不要這麽口是心非,我們的下一步,就是你向往已久的嘴碰嘴了。”
  屈雲:“……”
  悠然:“你高興不,高興就嗯一聲,不高興就保持沉默。”
  屈雲:“……”
  悠然:“看你,都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
  屈雲:“……”
  經曆過悠然的無敵轟炸幾個小時後,兩人終於來到了鯉魚脊上。
  過去悠然看見的圖片上的鯉魚脊驚險萬分,人在上麵,像螻蟻一般,感覺像是風一吹,就會撲索索往下掉落。
  但這一次,悠然自己親自在上麵走著,卻不覺得怎麽危險。
  但悠然知道,倘若此刻有架直升機在上空將自己攀爬的照片拍下來,事後她看了,也鐵定是腳軟手抖的。
  就和她當初一個衝動,對屈雲說出“我倆搞對象吧”這句話,事後悠然也對自己的這個舉動感到千分詫異。
  可如果再選擇一次,她還是會爬鯉魚脊,還是會對屈雲提出交往。
  可見戀愛和爬華山一樣,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在朝陽峰上,悠然和屈雲停下,這裏是觀賞日出的好地點,可惜的是,此刻是下午,隻有日落。
  悠然看著遠處那蒼翠和碎白交織的山巒,看著天頂那些說不出顏色的雲霞,不知為何,一股氣在心中匯聚,膨脹,她無法控製,隻能將手放在嘴的兩邊,對著遠方大喊道:“某個大混蛋……我喜歡你!!!”
  雲霞漸漸濃烈,那顏色灑下,屈雲的眸子內,有了淡淡色彩的湧動。
  喊完之後,悠然轉過頭,鎮定地說道:“我說的大混蛋就是你。”
  “我知道。”屈雲嘴角動了動,似乎……是在微笑。
  “那你就沒什麽回應嗎?”悠然問。
  “你想要我怎麽回應?”屈雲問。
  “就像我剛才做的那樣。”悠然眼神灼灼,盛滿期待。
  可屈雲的一句話便將悠然眼中的火光給澆滅:“我做不到。”
  “不行,虧大了,我要收回剛才的話。”悠然轉過身子,適時地掩飾住心中的失望。
  正當她準備像剛才那樣,對著天空喊出某個大混蛋,我恨你的時候,悠然的身子被轉了過來。
  就像偶像劇中演的那樣,屈雲吻了她,在那一刻。
  悠然已經記不大清楚當時的具體情景,唯一的印象,就是屈雲唇舌間的那股巧克力味道。
  黑巧克力,不甜,有種回味的澀。
  奶奶的,悠然想,吃巧克力都不給她一塊,沒義氣。
  氣也生完了,山也爬完了,手也牽過了,吻也接過了,屈雲決定送悠然到火車站,打發她回家。
  雖然悠然腳步移動得能讓蝸牛升起強烈的自豪感,可檢票口還是到了。
  “去吧,當心點。”屈雲將背包遞給悠然。
  “你把我吃幹抹淨就想趕我走?”悠然一眼哀怨。
  屈雲扯了扯悠然的馬尾,力氣不大,而嘴角則是一抹玩味的笑:“等我真正將你吃幹抹淨的那天,你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悠然側過臉,背著身子,將手撐在牆上,沉默。
  “你在幹什麽?”屈雲問。
  “我在想象你將我吃幹抹淨的那天。”屈雲看見,悠然的嘴角,赫然有著唾液在醞釀。
  此刻,開始檢票,屈雲催促悠然去排隊。
  悠然不滿了,用手環住屈雲的腰際:“難不成你就真的沒有話要告訴我嗎?”
  “確實沒有。”屈雲很不給悠然麵子。
  千不該萬不該被屈雲的好皮囊給蒙了心啊,悠然長歎口氣,背著落寞的背包排隊檢票。
  屈雲為她買的票位置不錯,靠窗,悠然坐下,無聊地看著火車開動。
  實在是沒事,悠然正要戴上耳機,卻聽見手機響了。
  盤古開天地,這次熒屏上顯示的居然是屈雲的名字。
  悠然接起,隻聽屈雲在那邊問道:“剛才,有句話我忘記告訴你了。”
  這語氣,這情景,這劇情,悠然的一顆心都成了油鍋中的功夫牛肉花,開得燦爛。
  我愛你。
  或者——
  其實,我舍不得你走。
  更或者——
  我就在你的身後。
  悠然展開聯想,不管是擴散的,還是聚集的。
  她的聲音帶著期待的微顫:“什麽話?”
  “下學期集合的時間是8月28日晚上7點,要點名,不要遲到了。”
  悠然:“……”
  雖然是氣得七竅生煙,但悠然已經認命,誰讓自己攤上這樣的男友呢?
  回家之後,悠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承遠打來的。
  那天的情景是,悠然正坐在沙發上啃蘋果看瑞麗,座機響了,便習慣性地接起。
  可是那邊卻是她一直在躲避的承遠。
  “回來了?”承遠問。
  “嗯。”悠然繼續咀嚼著清脆的果肉,但蘋果的味道,已經有些辨別不清。
  “以後別這樣離家出走,很危險。”承遠囑咐,照例的,尾音是那種濃濃的溫柔。
  悠然沉默許久,久到手中的果肉都已經變成了褐色,才緩緩說道:“那麽,你就不要來了。”
  “那裏,也是我的家,你忘記了嗎?”承遠笑了,隻是溫度有些些的涼。
  “我總覺得,你並不是這樣想的。”悠然張嘴,“哢嚓”一聲咬下了果肉。
  時間久了,果肉有了別樣的味道。
  就和世間的事情一樣。
  承遠那邊還是沉默。
  悠然發問:“你究竟想怎麽樣呢?”
  “我想要什麽,你很清楚吧。”承遠將問題踢回來。
  “你真正要的是什麽,我確實不知道了。”悠然將蘋果放下。
  隔了許久,承遠終於說道:“悠然,你變了。”
  “變好還是變壞?”悠然問。
  “對我來說,是不好的。”承遠道。
  “但對我李悠然來說,卻是好的。”悠然道。
  “好不好,要過很久才能知道。”承遠道。
  “我覺得,很多事情,一開始就應該知道對錯的。”悠然道。
  兩人就這麽說著啞謎,誰都懂對方的意思,或者……誰都不懂對方的意思。
  “我看電視去了。”悠然準備掛上電話。
  但是在放下話筒的那瞬間,悠然清晰地聽見了承遠的聲音:“你真的認為自己逃得了?”
  掛上電話,悠然縮在沙發裏,很久都沒有起身。
  太陽日出日落,日落又日出,偶爾偷懶躲個幾天,接著,就到了8月下旬。
  悠然決定提前去學校,順便檢查下屈雲的家,看他是不是有窩藏其他的女人。
  不過想也知道,這不太可能。
  倒不是相信屈雲的人品,隻是——像他這樣的臭脾氣,又有多少女人能受得了呢?
  就這麽,悠然拖著旅行箱,重返劇情發生地。
  提前到來的事情,悠然並沒有透露一個字,所以當她下火車時,看見站在麵前的屈雲,實是驚詫萬分。
  當時屈雲背靠著欄杆,穿著格子襯衣,一雙眸子沒有遮攔,就這麽在陽光之下綻放著特有的淡雅妖魅。
  “你怎麽在這裏?”悠然問。
  “因為你在這裏。”屈雲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悠然覺得不可思議,難不成屈雲是神仙?
  “你告訴我的。”屈雲道。
  “我沒有啊。”悠然皺眉。
  “昨晚通話的時候,你的聲音裏透著一股子不正常。”屈雲答疑。
  就因為這個,他就知道自己的心事?
  悠然搖頭,屈雲不愧是屈雲。
  “餓了吧,吃飯去。”屈雲接過她的行李,攔了部出租,直奔學校。
  將東西放好之後,屈雲便提出要帶悠然去吃飯。
  悠然眼睛一晃,正好看見那間自助火鍋店,便提出去那裏麵吃。
  但隔了幾秒鍾,悠然猛地憶起那裏發生的那件對自己而言是不堪回首的往事。
  悠然本來想攔阻,但是剛下火車,腦子一時轉不過來,話語無能,隻能被屈雲給帶進了裏麵。
  不知是巧還是不幸,屈雲居然就拿了麵條。
  即使是帥哥,當麵條從鼻孔中流出來時,還是大煞風景,為了避免這一慘劇的再度發生,在吃飯的過程中,悠然一直沉默,並時不時偷眼覷著屈雲。
  在連續這樣十分鍾後,屈雲放下筷子:“為什麽你總是這樣看著我?”
  “我怕麵條從你的鼻孔中……鑽出來。”悠然一個不小心,說出了心裏的擔心。
  “我發現……”屈雲慢悠悠地說道:“幾天不見,你的智商又下降到一個新的層次了。”
  “別不相信,真的曾經有人將麵條從鼻孔裏噴出來了。”悠然急急解釋:“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沒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希望你也因為這件事而出局。”
  “沒和他在一起?”屈雲的聲音,輕而飄逸,緩緩地在嘴中咀嚼著。
  悠然心中警鈴大作,趕緊低頭,繼續吃飯。
  不過還好,屈雲就這麽重複了一句,接著,也繼續享受美食,睹此情狀,悠然暗暗鬆了一口氣。
  飯吃完了,回學校也沒事做,悠然決定跟著去屈雲家。
  在回去的路上,悠然順便買了些冰淇淋。
  也不知是太陽太大還是怎麽的,屈雲居然很紳士幫悠然提著零食袋。
  雖然零食袋很輕,但屈雲的這個體貼動作還是讓悠然非常開心。
  回家之後,屈雲讓悠然到客廳休息,自己則去到廚房,將買的冰淇淋放入冰箱。
  悠然自然沒有閑著,馬上跑到屈雲的臥室,四處尋找其他女人的痕跡。
  屈雲似乎是有些潔癖,屋子打掃得非常幹淨,連一根頭發絲也看不見,更不用提其他什麽女人的痕跡。
  但悠然不肯空手而歸,於是,她打開了衣櫃,找到放內衣的地方……
  “你在幹什麽?”屈雲出現在臥室門口,雙手交握在胸前。
  悠然慢慢地轉過頭來,笑得像個采花大盜:“原來,你喜歡穿四角內褲。”
  屈雲:“……”
  為了保護自己僅存的隱私,屈雲提著悠然的領子,將她拉下了樓。
  沒事幹,隻能看電視,悠然窩在沙發上,胡亂按著遙控板。
  不經意間,聽見了屈雲的問話:“那個和你在自助餐火鍋店吃飯的男人是我們學校的嗎?”
  “對啊。”悠然連翻幾個台,都是那讓人無語凝咽的《歡天喜地七仙女》。
  那些個天庭上的仙女,個個畫著五顏六色的眼影,穿著缺布料的衣裳,跟悠然心中的仙女形象有很大的差距。
  怪不得現在的女大學生像小姐,小姐像女大學生,原來現在連仙女都像女妖,女妖像仙女了。
  “當時你們是在約會?”屈雲繼續問。
  “恩……我是說,你問這個做什麽?”悠然的注意力迅速回轉過來。
  “你把現任男友帶去以前和別的男人約會過的地方……”屈雲抬起眼睛,眼神帶著一種輕揚的銳利:“我可以這麽理解嗎?”
  好像,觸到地雷了。
  悠然一個激靈,立馬跳起,岔開話題:“那個,我去廚房吃零食去。”
  堵住了嘴,自己就不能回答什麽了,這就是悠然的如意算盤。
  拿著兩盒冰淇淋回來,悠然趕緊打開,舀起一大勺就往嘴中塞。
  但是,舌頭品嚐到的,卻是無敵的鹹味。
  悠然連蹦帶跳地跑到洗手間,將嘴中的異味冰淇淋吐出,這才反應過來,是被屈雲給陷害了。
  立馬奔到他麵前去興師問罪:“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悠然的問話是瓊瑤式的。
  “這是你做錯事的懲罰。”屈雲將手中的報紙翻了一頁,紙張的聲音染著他的沉鬱。
  “我也不是故意帶你去那裏的!”悠然叫屈。
  “那麽,我也不是故意往你冰淇淋中撒鹽的。”屈雲這麽回答。
  悠然氣得牙癢癢,猛得撲上去,咬住屈雲的肩膀。
  雖然生氣,但麵對尤物時,還是抱著愛惜心理,並沒有下重口。
  可是,屈雲居然不領情,以迅雷不及qq旋風之勢,反咬了悠然的手臂,並且力氣還挺重的。
  “你混蛋!”悠然氣得眼睛發亮。
  “做錯事就應該接受懲罰。”屈雲將報紙整理好,放在玻璃茶幾下方,姿態閑適優雅:“下次如果再敢這樣,就不止是讓你吃鹹味冰淇淋這麽簡單了。”
  “你敢做什麽?”悠然不服氣:“難不成,你還敢把我給吃了!”
  屈雲看著悠然,良久,嘴角展開一抹壞和不善以及調戲混合的笑:“你想得美。”
  悠然:“……”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六課——吃醋是必須的。

  [第七課] 小弟弟,是不能調戲的
  屈雲說中了悠然的心事——她確實是想被他吃或者是吃了他的。
  但被當事人這麽一說,悠然總要避些嫌疑,因此當天晚上,悠然跑回學校宿舍,非常純潔地自己睡覺。
  這麽一睡,就睡到了開學時間,28日的晚上,悠然準時和同學來到階梯教室坐著,乖乖地集合,看著屈雲走進教室。
  這一次,悠然完全沒有覺得煩悶無聊,因為站在講台上的那個男人,是自己的。
  這是個秘密,帶著禁忌的味道,是一種幽幽的香。
  悠然雙手撐著臉頰,眼睛像是2000瓦的日光燈,霍亮霍亮的。
  旁邊的同學坐不住了:“悠然,經過一個暑假,你對輔導員的仇恨更深了?”
  “何以見得?”悠然心跳了一下。
  同學說出原因:“你看輔導員的眼神,好像是要把人家給活活吞下去,還不吐骨頭那種。”
  “用刀割比較文明。”悠然打著哈哈岔開話題。
  險,實在是險,悠然決定以後在公眾場合要克製住自己的欲望。
  晚上回到寢室,大家一個假期沒見麵,自然是非常想念,照例開起了臥談會。
  四個女生,兩千隻鴨子,差點將房頂掀翻,話題從周董侯佩岑蔡依林的三角戀,到誰的大腿成功瘦了一厘米,最後出了一個小型爆炸新聞——教育係的一名大二女生和自己的班主任相戀,並發展到珠胎暗結的地步,而更重要的是,那名班主任是已婚人士,家中夫人知道後,不吵不鬧,暗中收集證據,轉移財產,主動提出離婚,將其趕出家門,沒讓帶走一根針線,最後的最後,還將前夫和女學生的事跡告知學校領導,讓其身敗名裂。
  聽聞那名老師抓住前妻,氣急敗壞地問道:“你不是答應我不將這件事捅出來嗎?”
  前妻看他一眼,淡然道:“你結婚時還答應我這輩子隻看我一個,結果呢?”
  就這麽,那位老師被學校辭退,而女學生也被勸退,兩人下場淒慘。
  這則八卦讓悠然冷汗直下。
  雖然屈雲是無妻無子,自己是無夫無女,但他們畢竟是師生,這種戀愛,總有些暗黑的。
  如果學校知道了,指不定兩人也是同樣的下場。
  但是,悠然一回憶起屈雲那張俊顏,理智便被衝淡了。
  在她沒有留意的期間,話題已經變更,但話題的中心人物是悠然最熟悉不過的屈雲。
  “你們發現沒,輔導員好像又帥了。”
  “就是,好像是更有男人味了。”
  “真想扒開他的襯衣看看那胸肌的形狀。”
  “哢嚓。”
  “……咦,什麽聲音?”
  “好像是悠然在嗑瓜子。”
  “其實,我更想扒下的,是輔導員的褲子。”
  “喀嚓。”
  “悠然,你磕瓜子怎麽這麽用力啊,小心把牙齒給磕破了……對了,其實我不僅想扒他的褲子,更想和他米西米西來著呢!”
  “我也是,咱們說定了,以後你們倆一個負責扒襯衣,一個負責扒褲子,我就第一個上。”
  “憑什麽啊,我要第一個。”
  “誒,當我不存在呢!”
  “好好好,國際慣例,劃拳決定。”
  “哢噠!”
  “悠然,你是在磕瓜子還是在啃木頭呢,聽著怎麽這麽嚇人?”
  悠然沒有做聲,而是用牙齒咬著自己的被子,鬱悶萬分。
  這些個色女,居然當著她的麵討論怎麽強她的男人,悠然的高血壓都差點氣出來了。
  但在隱秘的關係之下,悠然連阻止她們意淫的立場都沒有,實在是悲劇。
  就因為這,悠然發誓,自己一定要搶在她們之前扒下屈雲的襯衣和褲子,並上了他。
  第二天,當屈雲見到悠然時,很自然地便從她的眼中發現了不正常的東西。
  “你似乎是有著某種打算。”屈雲坐在沙發上,長腿兩隻,相互交疊,右手輕捏著鼻梁,頭微低,額前發絲和睫毛有了一瞬間的重合。
  黑色與黑色,流溢了他整個內在和外圍。
  而他平放在沙發上的左手則握著那平光眼鏡的鏡架腳。
  即使不是良辰,也算得上是美景,為了這個原因,悠然說了實話:“我打算吃了你。”
  聞言,屈雲抬起了薄薄的眼瞼,那眸子若一泓流水,起了微弱變化,如清溪之中飄散的幾縷桃李花瓣,盡顯淡雅豔色。
  接著,他忽然傾斜身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挑起了悠然的下巴。
  悠然條件反射般地閉上了眼睛。
  來了,來了,第二次的kiss來了。
  可仔細感受之下,悠然覺得屈雲的動作有些不對,他並非是溫柔地挑起自己的下巴,而是略為用力地將自己的嘴捏成O型。
  悠然的一口白牙齒,就這麽暴露無遺。
  接下來,屈雲說了這樣的話:“牙都沒長齊,還想著吃人了。”
  悠然如石化般地坐了三分鍾,之後麵目表情地從沙發上站起,向著廚房走去。
  “幹什麽?”屈雲問。
  “拿菜刀……剁了你。”悠然回答。
  屈雲一派悠閑:“別白費勁,在知道你要來之前,我就已經把菜刀給藏起來了。”
  悠然:“……”
  習慣有時候是個很好的東西。
  就像現在,悠然習慣了屈雲的打擊,也就不覺得怎樣了。
  開學後,表麵看來,生活還是和以前沒什麽兩樣,但私底下,卻是暗流湧動。
  比如說悠然吧,就因為陷入了不可曝光的戀情之中,每天必須要絞盡腦汁思考究竟該和屈雲去哪裏約會才浪漫,才安全。
  不過,因為熱戀分泌的荷爾蒙,這樣的困擾在悠然品嚐起來,也是甜蜜。
  肆虐了好幾個月之後,天氣終於涼爽了些許。
  這日,屈雲便帶著悠然來到城外郊區度假村中喝茶賞風景。
  屈雲坐在藤椅上,兩隻長腳還是照例地交疊著,閑適優雅,而他的手,則捧起紫砂小茶杯,慢慢啜飲著。
  他閉著眼睛,在夕陽的光照下,薄薄的眼瞼有種透明的質感,像是能看見那些幽幽的細小的血管,以及裏麵湧動的帶著情緒的血液。
  那唇,輕觸在紫砂茶杯上,柔軟若花瓣。
  少頃,屈雲放下茶杯,輕聲道:“我帶你來是看風景的。”
  在他這麽說的同時,對麵的悠然則是雙手捧腮,充滿愛意地看著屈雲。
  “你更好看。”悠然這麽回答。
  “很多時候,”屈雲道:“我都有想把你掐死的欲望。”
  “很多時候,”悠然道:“我都有想把你拖上床的欲望。”
  屈雲認為,跟一個腦筋不太清楚的人說話沒什麽意思,因此他選擇緘默。
  悠然則更明目張膽地用眼神肆虐著屈雲的臉龐,最後,忍不住伸出手來,撫上他的鼻子。
  屈雲的鼻梁,臨近山根處,有一個小小的凸起,手指觸上去,會感受到一種微微的悸動。
  可屈雲似乎不喜歡這樣類似戲耍的碰觸,他抓住悠然的手,問道:“做什麽。”
  “別這麽小氣,摸一下就好。”悠然道。
  “這種親密的動作,被認識的人看見,不太好。”屈雲道。
  “有什麽不好的?”悠然的腦子開始轉許多的彎:“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認為和我在一起很丟臉吧。”
  “不是你認為,我們的關係需要保密的嗎?”屈雲不接招。
  “可是這裏根本就不會有認識我們的人,”悠然將頭弱弱地低下,哀怨地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嫌棄我了。”
  “放心,”屈雲早已習慣了悠然的戲劇細胞,他重新端起茶,悠悠說道:“就算要嫌棄,也得等吃到之後再嫌棄。”
  “你以為這麽說了之後,我就會不再覬覦你的肉體了?”悠然哼哼一笑:“死了這條心吧,我一定要汙你清白。”
  屈雲抬起頭,歎口氣:“我記得剛認識你那會,你明明沒有這麽開放的。”
  “因為,那時你又不是我男人,我幹嘛對你開放?”悠然給出一個非常合乎情理的答案。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才是真實的你?”屈雲問。
  “是的。”悠然點頭,連猶都不猶豫一下。
  “既然這樣,”屈雲忽然沒有任何預兆地趨近身子,聲音帶著一點邪邪的味道:“那麽,我們就在這裏住一晚,而且,隻開一間房……怎麽樣?”
  說完之後,屈雲就這麽看著悠然,那眼神,仿佛是去阿修羅道中浸染過一番似的。
  他在等待著悠然的回答。
  悠然沉默了許久,許久,許久。
  最後,在夕陽的餘暉下,她終於不負眾望地說道:“我看,依著我們倆的體力,還是連續住個三晚吧。”
  這次,換屈雲沉默了許久,許久,許久。
  房間自然沒有開,兩人當夜就回去了。
  悠然提出想去屈雲家休息,但屋主不同意,因為以學校為中心,半徑三公裏之內,都是危險區來著。
  於是乎,話題又重新回到了剛才的內容上。
  “你還說不是嫌棄我?”悠然繼續哀怨。
  “是你說不想被人知道我們在交往的。”屈雲淡淡解釋。
  “那為什麽你連反對都不反對一下就同意這個提議呢?其他的男人一般對這種提議都是強烈反對的。”悠然痛數男友的絕情。
  “其他男人?能夠舉下例子嗎?”屈雲的聲音又開始輕了許多,這是他某種情緒的先兆。
  可悠然接下來的話,將那種情緒徹底扼殺在搖籃中:“電視劇上的大部分男人。”
  屈雲:“……以後來我家,不準再看電視了。”
  “反正,你就是不喜歡別人知道我們倆在一起。”悠然的脖子,低成委屈的弧度。
  屈雲停下腳步,悠然也跟著停下。
  “既然你不喜歡這樣,那我們就幹脆把關係公開吧。”屈雲提議。
  “真的?”悠然慢慢睜大眼:“你真的願意?”
  “免得被某些人說我還不如電視劇中的男人。”屈雲握住悠然的手,平視前方:“那麽,就從現在開始公開吧。”
  悠然先是不解,但接下來,當順著屈雲的目光看去時,她就解了——前方,是悠然同寢室的兩個好友姐妹。
  就在她們的視線看向這邊的前一秒,悠然沒有任何猶豫,用平生最大的力氣將屈雲給撞到了路邊的綠化帶草叢中。
  接著,悠然若無其事地跑上前去,和室友們相聚,再若無其事地和她們回了學校。
  第二天,悠然去學院拿資料,在辦公室中碰見屈雲時,悠然看見,他漂亮的額頭處,有了一處青紫。
  “喲,屈老師,這是怎麽了?”旁邊的一位老師問道。
  屈雲輕飄飄地看了悠然一眼,再輕飄飄地說道:“被一隻貓給絆倒,撞在了石頭上。”
  “真的假的,沒什麽事吧。”
  “我沒事……但貓有事。”
  “那隻貓怎麽了?”
  話說到這,屈雲嘴角劃出一道尖銳:“那隻貓,將會被我給剝皮去骨,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之後,整個辦公室開始出現了來自西伯利亞的冷氣流,嗖嗖嗖的。
  而悠然,已經是牙關打顫,骨頭咯吱了。
  那天之後,悠然決定躲著屈雲幾天,原因很簡單——她不想成為一隻被剝皮的貓。
  這一開學,就是大三了,因為悠然沒有考研的心思,因此這個大三對她而言,應該是繼續吃喝玩樂的好時光。
  但事實卻不是這樣。
  悠然在剛入校時,因為無聊,參加了學校的戲劇社,但熱情很快消逝,從此就沒怎麽參加過那個社團的活動。
  但這一年開學,戲劇社的元老們都升入大四,奔入找工作的行列,於是,便不得不將戲劇社社長的職位交出來。
  按照不成文的規矩,隻能由大三的來接此重任。
  而大三的共有5個人,其中一個因為太過癡狂戲劇而休學,現今成為精神科的常客;其中一位政治覺悟挺高,忙於參加黨校培訓,急著發光發熱,沒有時間參與這類無意義活動;另兩位因為戲劇而戀愛,因為戀愛而交惡,因為交惡而發誓再也不進戲劇社。
  因為以上的種種種種,悠然成為了戲劇社社長的唯一人員。
  本來,悠然這種懶人,是不會參與這些事情的,但剛好學院為了鼓勵學生多多參與社團活動,豐富課外生活,便做出凡是社團領導便可以在學期末的獎學金評比中多加兩分。
  可想而知,視錢如命的悠然自然不肯丟棄這兩分,也就是說,她答應了。
  當前任戲劇社社長將活動場地鑰匙交給悠然時,眸中那種委屈與無可奈何的神色讓悠然怪不舒服的,活像是將一個清白大閨女交給自己玷汙似的。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
  再怎麽舍不得,還是要交的。
  這學期的悠然,除了屈雲的女朋友外,又多了一個頭銜——戲劇社社長。
  那兩分確實不好得,悠然在隔天便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秋老虎終於來了,曬在人手臂上像是塗抹了辣椒似的,熱辣辣的。
  但在這樣的天氣中,悠然必須在中午時分,在大太陽底下坐著。
  新生入學,無限的激情,無窮的熱血,這是多麽好的免費勞動力外加搖錢樹,所以每個社區都拚盡全力想要招到盡可能多的新生。
  所以這一個星期,在操場上每個社團都擺起了桌子,等待魚兒的上鉤。
  隻要有貌似新生的人過來,馬上衝上去,用比秋老虎還厲害的熱情道:“同學,加入我們xx社團吧,讓我們為您的生活添姿彩!”
  那陣勢,不知情的還以為誤入安利傳銷總部了。
  這樣的工作,體力消耗很大,所以每個社團的人都會輪班坐陣。
  悠然本以為這種小事是用不著自己這個社長出頭的,但是她錯了,她不但被安排了輪班,還被安排在中午。
  黑暗,實在是太黑暗了。
  悠然一邊趴在桌子上,一邊用動感地帶送的扇子有氣無力地扇動著。
  可是那桌子,那風,都像是被煮過的,燙人。
  悠然實在是忍不住,大吼一聲::“為什麽要安排我出台!!!”
  旁邊的小蝦米滿頭黑線:“社長,出台的那是小姐。”
  悠然:“哦,那我們就是坐台。”
  小蝦米:“……”
  為了避免吐血,小蝦米自動跑去買冰淇淋,悠然則將頭擺在桌子上,閉目養神。
  正在昏昏欲睡的階段,忽然有人大力地拍了下桌子。
  悠然抬頭,看見了一位青春少男。
  說實話,長得不錯,五官端正俊秀,運動型的,穿著籃球服,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眉毛很黑很粗,像是倔強的鳥,想要掙脫束縛。
  “我是來報名的。”少男道。
  悠然仰望著這位看上去青春洋溢的大一新生,喃喃道:“你是小新?”
  “我姓龍。”龍翔皺眉。
  “不,你是小新。”悠然很肯定。
  “哪個小新?”龍翔非常不耐煩。
  “蠟筆小新。”悠然淡定說道。
  龍翔:“……”
  在吐血三升之後,龍翔深呼吸一口,接著重複了自己的來意:“我是來報名的。”
  “好,先填表吧。”悠然遞給龍翔一張表,接著耐不住困意,繼續趴著養神。
  剛要入睡,又被龍翔一巴掌拍醒:“起來,我填好了!”
  態度囂張,語氣不耐。
  “我是戲劇社的社長。”悠然拿出自己的頭銜,想讓這位成年英俊版小新對自己客氣點。
  但是沒什麽效果。
  因為蠟筆小新豎起兩道濃眉,用一貫不耐煩的口氣道:“我管你是誰!神經病,花癡!”
  其實,悠然也時常被屈雲罵心智有問題,但那是被自家男友罵,悠然覺得毫發無傷。
  可現在而今眼目下,居然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罵,悠然覺得丟臉丟大發了。
  所以,悠然說了下麵的話:“小新,我們不會讓你進戲劇社的。”
  “為什麽?”龍翔的眉毛再度豎起,黑色的瞳眸中有了暗紅的火。
  “因為,”悠然看著龍翔那搶鏡的眉毛,緩緩說道:“因為我們戲劇社,已經有了咆哮馬類型的演員了。”
  龍翔隔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悠然這句話的意思,而反應過來之後,他便成功地徹底地轉型成了咆哮馬。
  “臭女人!!!”龍翔那本來很漂亮的鼻孔瞬間變得圓潤,居然在某一刻能裝下兩顆鋼珠。
  接著,他雙手握住桌子的邊緣,毫不費勁地將桌子往悠然的方向一掀。
  悠然躲閃不及,就這麽跌在了地上,屁股著地。
  接著,龍翔將報名表放在桌子上,轉身,離開。
  但走了沒幾步,身後傳來悠然的聲音:“等等。”
  龍翔回頭,看見剛從地上站起的悠然,她的手中,正拿著自己的報名表。
  “你想幹什麽?”龍翔的眉毛又有了飛天的趨勢。
  悠然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輕輕地,輕輕地,將那張報名表給撕開了。
  這麽一來,龍翔的眉毛徹底飛天了。
  下一刻,龍翔博爾特上身,迅速衝向悠然。
  那股濃濃的殺氣,就連那在學校超市買冰淇淋的小蝦米也感受到了。
  當時,周圍其他社團的人都看見,龍翔的周身像是有一團光波,聚集著強大的力量,所到之處,都有無數的碎石飛裂。
  當然,因著不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原則,悠然對此刻龍翔的形容應該是:一個屎殼郎推著一團屎向著自己滾來。
  不管是衝擊波還是屎殼郎,龍翔最終還是來到了悠然的麵前。
  他那濃黑的眉毛下,是一雙黑中帶著暗紅的眼睛,就像是木炭中的火星。
  那是極高的溫度,是極大的憤怒。
  他的手,向著悠然伸去,準備將她再次推倒。
  但是龍翔的手在靠近悠然肩膀一公分前的地方停下了——因為另一隻手,抓住了他。
  如果手就是一個人的話,那這隻手便可稱得上是傾國傾城,修長幹淨,質地如玉,然而卻沒有絲毫柔弱,反而在每根手指間都蘊藏著力量。
  那種黑得低調沉默優雅的力量。
  全部的人都轉過頭來,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正午時分的陽光,在鏡片上環繞了一圈,這就是屈雲的出場。
  悠然仰頭,看著護在自己麵前的屈雲,他的背影,如金剛一般高大。
  在那一刻,悠然終於向自己證明了,當初之所以會選屈雲做男友,絕對不是單單看中了他的外貌,而是欣賞他那男兒氣概——她李悠然絕不是個膚淺的女人!!!
  龍翔也是個常幹架的,他那靈敏的第六感告訴他,麵前的這個在炙熱的陽光下沒有一絲汗水,眼神淡靜至深沉的男人,不是好惹的。
  “怎麽,想英雄救美?”龍翔全身起了警戒之氣。
  但屈雲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不。”
  “那你幹嘛阻止我?”龍翔一直沒有放鬆警惕。
  “因為,”屈雲微笑:“這個女人,應該由我來解決。”
  說完之後,屈雲轉過身來,看著尚不知事情已發生一百八十度轉變的地下女友,伸出手,往她額頭重重一點。
  “咚”的一聲,悠然倒地,不起。
  屈雲轉過身來,邊拿出紙巾擦拭著自己的手,邊漫不經心地對那目瞪口呆的龍翔道:“同學,仇我已經幫你報了,而戲劇社你也可以加入,天色不早,請回吧。”
  龍翔一向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但在屈雲麵前,他總覺得自己還差那麽一點火候。
  反正那女人也得到了教訓,龍翔順著台階下來,輕哼一聲,離開了。
  而此刻,躺在地麵的悠然,終於明白了一個自己非常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她果真是膚淺的隻看男人外貌的女銀來著。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當天晚上,悠然一腳踹開屈雲家的門,怒氣中帶著哀怨地質問出了這句話。
  但是……客廳中沒人來著。
  “我在這裏。”廚房中傳來屈雲的聲音,不慌不忙,很少的情緒起伏。
  悠然奔到廚房,重新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屈雲閑閑地泡著咖啡:“我怎麽對你了?”
  “你居然對我實行家暴,你不是男人!”悠然的每個字中都浸染著血淚。
  “在我看來,那件事並不是你想象的這樣。”屈雲品嚐了一口咖啡,喉結因為吞咽動作而性感地滾動了。
  “我洗耳恭聽!”悠然靠在流理台上,看著他,帶著那麽點怒氣。
  “我隻是,不希望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碰了。”屈雲背靠著櫥櫃,闔眼,身著白色寬鬆的T恤,廚房柔柔的燈光,給那鎖骨打上一層陰影,隱藏著低調的性感,引發了無傷大雅的肉欲。
  “所以你就自己動手把我給扁了?”悠然問。
  “可以這麽說。”屈雲坦誠。
  “聽見這種話,我真不知是該開心還是難過。”悠然歎口氣。
  “還是選擇開心吧,畢竟以後難過的日子還有很多呢。”屈雲勸道。
  “我想,你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報複上次我將你推到草叢中,害得你額頭被撞傷的事情吧,你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悠然不忿。
  “那晚,當你將我推到草叢中後,我可不止被撞傷了額頭。”屈雲道。
  “那還發生了什麽事情?”悠然好奇。
  屈雲將手上的東西放下,那杯碟碰撞的聲響,有點涼。
  悠然看著屈雲向自己走來,在自己麵前停下,伸出右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悠然覺得,屈雲像是再也見不到自己似的,想要用手來積聚記憶,他從她的臉頰撫摸到她的額頭,接著是鼻梁,向下,則是她的嘴唇。
  屈雲似乎非常偏愛她的嘴唇,那隻手,不停地摩挲著上下唇瓣,像是恨不得能將手指伸入她的口腔內一般。
  在忍受了屈雲這種怪異的“愛撫”三分鍾之後,悠然終於忍不住,問道:“到底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啊?”
  屈雲將額頭與悠然的額頭相抵,這是個親密的姿勢,兩人的眼睛更接近——雖然悠然開始不自覺地做對眼。
  而同時,屈雲的手,還繼續在悠然的唇上遊移。
  “難道說,”悠然看出了屈雲的不對勁,心中猛地起了一個念頭:“難道說在那草叢中,忽然出現一個猛男,然後你就……菊花不保了!!!”
  除了這,悠然再也想不出更嚴重的事情。
  幸好,屈雲否認了這個猜想:“不是的。”
  “那究竟是什麽?”悠然問。
  雖然屈雲的手指很漂亮,但總是在自己嘴邊玩耍實在是不雅啊。
  屈雲微笑著說道:“在你將我推入草叢中之後,我的額頭撞到了石頭,而我的右手,沒錯,就是現在這正在撫摸你的右手,摸到了狗的排泄物——通俗一點,就是狗屎。”
  悠然覺得自己錯了,大錯特錯——這才應該是世界上最慘的事情。
  此刻的悠然,寧願那夜屈雲菊花不保。
  強忍住惡心,悠然臉色慘白地爆出三個字:“算你狠。”
  接著便打算落荒而逃,但屈雲將她叫住:“還有,以後少和今天中午那個小子講話。”
  “他隻是個師弟。”悠然道。
  屈雲重新端起咖啡,像紳士般的姿勢,而語言,卻不怎麽紳士:“小弟弟,也是不能調戲的。”
  悠然抬頭,望著天花板,忍住噴血的欲望,接著,摔門離開。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七課——小弟弟,也是不能調戲的。

  [第八課] 情敵是必備的
  “知道嗎?你長得很像肉包子。”葉小蜜道。
  “你是說,我長胖了?”悠然問,眼中有著暗藏的殺機。
  如果小蜜敢點頭,後果將會很嚴重。
  所幸小蜜並沒有這麽做:“不,我的意思是,屈雲像條狼狗……你被他咬得夠慘。”
  悠然很想反駁,但是回憶了下,自從認識屈雲之後,自己確實已經變成了一個任他捏圓捏扁的醬肉包子了。
  “同學,你真的很危險。”小蜜故作姿態地歎息。
  “同學,你真的很喜歡挑撥離間。”悠然將冰棍放入嘴中,稍稍用力,巧克力的殼就這麽破了。
  “我是關心你,不忍看你入地獄。”小蜜苦口婆心:“你難道就不覺得完全失去了自己嗎?”
  “還好。”悠然的話中沒什麽底氣。
  “難道你不覺得每次和屈雲作對,結局都是輸嗎?”小蜜繼續。
  “也許……我脾氣比較好。”悠然雖然吃著冰棍,但卻被逼問得額上冒出了薄汗。
  “難道你不覺得,對於他的過去,你是一無所知的?”小蜜拋出最毒的鶴頂紅。
  “他的過去,很清白,很清白……很清白。”悠然覺得,手中的冰棍一定是太冰,凍得她的舌頭都品嚐不出味道了。
  “真的?難不成,你驗過貨了?”小蜜開始擠眉弄眼。
  “我和他,暫時還很清白,很清白……很清白。”悠然終於將冰棍吃完,從嘴中掏出了小木棍。
  “聽你的語氣,仿佛是對暫時清白的這個事實感到不滿。”小蜜揣度聖意。
  “是的。”悠然很誠實。
  “既然這樣,那你怎麽知道他的過去是很清白的呢?”小蜜抓住這點不放。
  “提醒一句,”悠然道:“一把很尖很利的刀就放在我身後。”
  “果真是個重色輕友的家夥。”小蜜唾棄。
  “彼此彼此,某人為了買東西討男友喜歡,不也是騙了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嗎?”悠然幽幽地看著小蜜。
  “為了報答你的這份恩情,我冒著被屈雲追殺的危險,也要告訴你一個重要的情況。”小蜜恢複了嚴肅:“注意聽好了,前天,我看見你家屈雲和一個女人在星巴克咖啡館中,從他們互看的眼神中,我可以肯定……他們的關係不正常。”
  那萬惡的資本主義濃縮精華物——星巴克。
  “那女人是什麽樣?”悠然質問:“和我比誰漂亮一點,誰有氣質一點?”
  小蜜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好友:“真的要我說?”
  “算了。”悠然理智地製止了好友。
  說完之後,悠然在房間中背著手踱來踱去。
  “你有什麽打算?”小蜜眼冒精光,唯恐天下不亂。
  而悠然沒有辜負他的希望,在走了幾圈後,終於做出一個重大決定:“我要去逼他說實話。”
  小蜜在悠然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囑咐道:“看在我知情急速通報的份上,千萬不要告訴屈雲說是我告訴你的。”
  “放心吧。”悠然許諾:“我死都不會供出你的。”
  “葉紅告訴我,說你和一個女人在那裝13的星巴克中親密地喝咖啡?是不是有這回事?!”悠然踹開屈雲家的大門,直接出賣了友人。
  “葉紅,就是我告訴你少和他來往的那個男人嗎?”屈雲半躺在沙發上,腿上放著筆記本,正做著課件。
  “小蜜是不是男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有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和那個女人去星巴克?”悠然問。
  “如果這是事實呢?”屈雲反問:“你會怎麽做?”
  “我會詛咒你!”悠然不忿:“上次讓你陪我去吃小麵你都推三阻四的,現在居然和一個美女去星巴克,你身為人民教師,怎麽就不支持下國產飲食,反而為侵略過我們的資本主義國家增加收入?”
  “糾正一點,我並不是討厭吃小麵,而是不喜歡和你吃小麵。”屈雲淡淡說道。
  “為什麽?”悠然感覺受到了不公正待遇。
  “因為你吃麵時,總是喜歡吸麵條,讓那湯濺我一臉。”屈雲手指不停,繼續打字。
  “不要岔開話題!”悠然快步走到屈雲麵前,將筆記本強行蓋上:“給我說清楚,小蜜說的是不是事實?你有沒有和一個女人舉止親密,如果有,那個女人姓甚名誰,家住何地,與你發展到哪一步了?如果沒有,為什麽小蜜要冤枉你,請自己要做下深刻的原因分析。”
  屈雲抬起頭,看向悠然,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良久,他將手伸到女友的耳垂上,重重一捏:“在回答你的問題前,你必須先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什麽?”悠然問。
  “實踐作業做了嗎?”屈雲似乎對這個問題情有獨鍾。
  “做了,並且已經交了。”悠然挺起胸膛。
  “是這份嗎?”屈雲從一旁的資料夾中拿出一張紙,念道:“幫鄰居家撿報紙,扶老奶奶過馬路,在家做家務。”
  念完之後,屈雲抬頭:“別的同學,都是三下鄉或者是自己找公司進行暑期實踐,相比之下……我真想知道,你怎麽會有勇氣把這個交上來。”
  “我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是很平易近人的。”
  “麻煩不要亂用成語。”
  “反正我已經做了。”悠然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種實踐作業我是不會收的,提醒一句,這次的作業,也會計算在必修學分中,對畢業是有一定影響的。”屈雲的話中帶著威脅。
  “既然這麽重要,那就麻煩你幫我搞定下好了。”悠然聳聳肩。
  “自力更生,豐衣足食。”屈雲道。
  “什麽意思?”悠然問。
  “意思就是,我是不會幫你的。”屈雲打開筆記本,繼續完成課件。
  “屈雲,你是我男友啊。”悠然搖動著他的手臂。
  “我還是你老師。”屈雲不為所動。
  “好,老師……”悠然輕輕將大T恤拉開,露出半邊香肩,再將眼睛魅惑地一眯,紅舌環繞嘴唇一圈:“想潛規則一下我不?”
  屈雲:“……”
  答案自然是不想。
  而悠然就這麽被屈雲給三下兩下糊弄得忘記了來意,她根本就沒來得及再問那個罪惡星巴克女人和咖啡的事情,就這麽被推出了門外。
  實踐作業果然還是被打了回來,悠然纏了屈雲幾次,甚至放言要淩辱他的身心,可是屈雲完全沒有反應,根本就不幫她。
  現在去實踐也來不及了,悠然著急得不行,但還好白苓知道了這件事,讓她放心,說自己會找熟人幫忙搞定。
  聞言,悠然的一顆心才算是放下了。
  放下之後,回想起屈雲的無情,悠然決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便按捺住自己的衝動,好幾天都不和他聯係。
  無事一身輕,悠然又開始了睡覺吃飯,吃飯睡覺的生涯,短短幾天,長了不少斤膘。
  這天中午,同寢室的三個姐妹都出去逛街,悠然沒事做,便鑽進被窩,睡覺。
  迷迷糊糊之中,手機響了,悠然接起。
  誰都猜得到,打來的就是屈雲本尊。
  “在幹什麽?”屈雲問。
  “詛咒你。”悠然答。
  “肚子詛咒餓了嗎?”屈雲問。
  “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但是,難不成你還會管我的死活?”悠然問。
  “你不是說過,你是我的人,既然這樣,我就必須管你。”屈雲道。
  “那我前些天讓你幫忙搞定實踐作業,為什麽你像是被強暴似的,死都不幹?!”悠然問。
  “因為那件事情,我在暑假期間就提醒過你很多次了,可你完全沒放在心上,引申開來,就是說你對我的所有話都不在乎,再想得深些,就說明你對我這個人不在乎……你認為,我不該給你一點教訓嗎?”屈雲緩緩道。
  “是是是,你怎麽說都有理。”悠然歎氣。
  “那麽,你的作業搞定了嗎?”屈雲問。
  “我媽昨天就搞定了,估計這兩天快遞就到。”悠然道。
  “我希望你能夠從中得到教訓。”屈雲總結。
  “屈雲。”悠然鎮定地對著手機道:“給我死克。”
  詛咒完畢之後,悠然丟開手機,重新開始蒙頭大睡。
  但沒睡多久,手機又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接起,裏麵那個陌生的聲音說自己是快遞,讓悠然現在到宿舍門口拿包裹。
  悠然猜測是媽媽寄來的社會實踐證明,不敢得罪快遞叔叔,趕緊穿著睡衣就奔下了樓。
  可是,悠然沒有看見快遞,她看見的是自己最不想見到的人——古承遠。
  穿著西裝,身材高挺,輪廓硬朗,眼神在陰鷙與溫柔之間徘徊。
  看見他,悠然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記憶,頓時被釘在了地板上。
  “好久不見。”古承遠站在悠然麵前,雙手插在褲袋之中。
  他給了她一個笑,但是那笑的溫度是不明的,讓悠然一陣冷一陣熱。
  “怎麽,不認識了?”古承遠說著往前走了一步。
  步子邁得不大,但是悠然還是被嚇得夠嗆,全身猛地一抽,看模樣是很想快些逃開。
  這麽做了之後,就連悠然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反應過大,於是,她隻能故作鎮定地摸了摸額頭,道:“咦,你怎麽來了?”
  一雙眼睛還是低著,不敢抬頭。
  “我可以說你是明知故問嗎?”古承遠問。
  悠然不做答,默認,眼睛看著地上,地上是他們兩人的鞋子,還有積聚的一灘水,亮閃閃的。
  “我們進去說,行嗎?”古承遠問。
  他的聲音,總是有種強勢的意味,硬硬的,但是和悠然在一起時,他的語氣,到最後,會軟許多。
  就好像是,猛地意識到,悠然對他而言,是不同的。
  或者,悠然想,或者,這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可是,都不太重要了。
  悠然知道古承遠的性格,她不可能阻止他,所以,悠然在樓下阿姨那裏登記之後,便帶著古承遠來到自己的寢室。
  關上門後,悠然一屁股坐在靠門的床上,潛意識就是準備在出現意外狀況時奪門逃走。
  這個意圖不出意外地被古承遠給看了出來:“你不用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至少在這裏。”
  悠然裝沒聽懂,耍弄著自己的手指甲。
  古承遠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悠然身上,良久,他道:“很久沒看見你穿睡衣的樣子了。”
  悠然身子震了震,像是想起了一些什麽,手指捏動指甲的力氣也大了些,像是想將什麽東西給刮去似的。
  古承遠看著悠然,那目光,也是同樣的寒暖不定。
  悠然感覺到了,但是她隻能裝做不曉得。
  是古承遠打破了沉默:“很久沒看見你穿睡衣的樣子了。”
  這句話的語氣是淡靜的,但是在悠然聽來,卻是另一番滋味。
  另一番,隻有她能感受,能理解的滋味。
  “你來,有什麽事嗎?”悠然問。
  “來給你送東西的。”古承遠拿出一張紙,上麵是實踐作業的證明單,已經在某個大型集團蓋好章,簽好字:“我托朋友給你打的證明,這次,應該可以過關的。”
  “是媽媽讓你這麽做的?”悠然問。
  “其實,她也是想讓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好一點。”古承遠道:“所以,才會讓我幫你的忙,讓我到這裏來見見你。”
  “哦……謝謝。”悠然說完,伸出手,捏住紙張的一角,想要將其拿過來。
  但是古承遠並沒有放手,相反,他倏地將悠然的皓腕一抓,下一秒,悠然就被拖在了他的懷裏。
  悠然情急之下,開始不顧形象地掙紮,可古承遠俯下身子,在她的耳畔說了一句話:“不用謝,因為這隻是順便……我真正來這裏的目的,你應該曉得的。”
  他這麽一說,悠然反而平靜了下來:“我不曉得……也不想曉得。”
  “難道,你忘記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古承遠的聲音帶著回憶的溫度,涼意滲透,如柔媚絲線,將人的身體網住。
  悠然的牙齒咬得緊緊的,做不得聲。
  “你忘記不了,我也忘記不了。”古承遠輕聲道:“我們都忘不了。”
  悠然感覺到耳廓上那涼涼的癢,慢慢的,緩緩的,傳達到骨髓之中。
  “你是我哥。”悠然說,那語氣,更多的像是在說服自己。
  “是,所以,那件事才會讓你痛苦。”在話音結束的時候,古承遠咬住了悠然的耳垂。
  那是她全身最柔軟的一處。
  最柔軟。
  “這就是你的目的嗎?”悠然問:“讓我痛苦就是你一直追求的事情。”
  “也不盡然。”古承遠眼中出現了一抹笑意:“有時候,我也想讓你快樂。”
  悠然閉上眼,深吸口氣,道:“如果你還願意接受我和媽媽的話,那我也願意繼續當你是哥哥。如果……那我們以後還是不見麵的好。”
  她的聲音很輕,但卻像是動用了全身的力氣。
  “人這輩子,能如願的事情是很少的。”古承遠的聲音中有種忍不住的笑意,情緒是不善的。
  悠然猛地掙脫開他,接著打開門,道:“出去。”
  古承遠沒有違背她的意思,他邁步走了出去,但是在經過悠然麵前時,他停了下來。
  “有什麽事情,找我就好……畢竟,我們是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兄妹。”
  等古承遠離開,悠然將門關上,這才發現手腳無力,差點就要跌在地上。
  接著,悠然像蝸牛一樣慢慢爬到床上,將頭臉蒙上被子,繼續睡。
  但瞌睡已經離開了,悠然滿腦子回放的,都是以前的事情,那些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鑰匙開門聲。
  估計是那三個姐妹回來了,如果是平日,悠然會跳起來迎接,但經過剛才古承遠事件,她沒有了心情,便繼續裝睡。
  可睡著睡著,悠然覺察出了點不對勁——那三個女人就算是半夜三更回來也一定是鬧翻了天,哪裏會像現在這麽安靜呢?
  難道,是小賊?
  蒙在被單中的悠然額頭開始冒汗,糟糕,這門已經關了,人也已經進來了,喊救命也來不及了。
  正在六神無主之際,忽然一隻手放在了她的頭部,看樣子是想要掀開她的被子。
  悠然心中一驚,看來這個小賊還想要奪她清白來著。
  不過,悠然暗想,依照她現在蓬頭垢麵的樣子,估計能把小賊嚇得個尿失禁。
  於是,悠然在心中數了三下,接著猛然將被子一掀,對著來人做了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鬼臉。
  這個鬼臉做得才叫一個標準,鼻子眼睛嘴巴沒一樣在原位。
  “果然像我預料的那樣,幾天不見,智商又下降了。”屈雲的聲音傳來。
  悠然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來人不是小賊,是她的親親男友,屈雲輔導員。
  “你是怎麽進來的。”悠然問。
  “拿鑰匙開的門。”屈雲答。
  “鑰匙是哪裏來的。”
  “樓下的宿舍阿姨給的。”
  “為什麽宿舍阿姨會給你這個?”
  “我告訴她,說我要來突襲你們寢室,她非常積極地配合了我。”
  “……”
  “問完了嗎?”屈雲問。
  “讓我想想。”悠然低頭,使勁地想了想,接著抬頭,道:“暫時沒有了。”
  “那麽,現在該我問你了。”屈雲道:“剛才為什麽掛我電話?”
  “因為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問候你的祖宗。”悠然解釋。
  屈雲似乎接受了這個答案,接下來,他道:“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悠然問。
  “聽宿舍阿姨透露,剛才你這裏,似乎來了位客人,並且,還是男性?”
  屈雲的聲音又出現了那種輕緲,悠然對這種情況很熟悉——他看上去越是沒事,就越危險。
  “是我哥。”悠然回答。
  “古承遠?”屈雲問:“他是來看你的?”
  悠然點頭。
  “看來,他似乎還挺關心你的。”屈雲道。
  悠然還是點頭。
  “但是,看上去,你對他,卻不是那麽回事?”屈雲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悠然依舊點頭。
  “看來,你並不想我問關於古承遠的事情。”屈雲道。
  悠然這次沒有再沉默了:“說說你眼中的他吧。”
  “他……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屈雲道。
  “這點你上次已經說過了。”悠然提醒。
  “這說明,這就是他給我的全部印象。”屈雲道。
  “你們在大學期間,就沒有交集嗎?”悠然道:“在我看來,你當時也應該挺出眾的。”
  “以前還行,現在已經完全成為普通人了。”屈雲道。
  “怎麽會呢?你現在還是很帥啊。”悠然鼓勵道。
  屈雲輕輕看了悠然一眼,道:“可是……你這個女朋友拉低了我的整體水平。”
  “死克,遠遠給我死克!”悠然說完後重新鑽入被子裏,蒙住腦袋,不想再見這個死男人。
  屈雲也不急,隻緩緩道:“剛才你獨獨忘記問一件事……我來究竟是做什麽?”
  “你來是想做什麽?”悠然問,聲音因為隔著被單,嗡嗡的,像是在賭氣。
  問完之後,屈雲半天沒有聲響,悠然也因為礙著麵子不好再問,但沒多久,她就熬不住了。
  因為一股香辣的味道竟穿過被子,直接進入了悠然的鼻子裏。
  悠然從來都是為了美食肯犧牲生命的人,倘若出生在抗戰時期,那絕對是用一塊龍須糖就可以收買的大漢奸。
  因此,她沒有多想,直接掀開了被子。
  悠然看見,桌子上,放著兩碗外賣麻辣小麵。
  “什麽意思?”悠然惑惑地看著屈雲。
  “你不是才抱怨說我沒有陪你一起吃小麵?”屈雲遞給她一雙筷子。
  碗中的小麵,香味飄散,紅油亮潤,青菜碧綠,讓人食指大動。
  雖然是很平民化的食物,但因為買來它們的是屈雲,悠然頓時覺得這兩碗小麵比金子還珍貴。
  “趁熱吃吧。”屈雲也在悠然對麵坐下,拿起筷子吃起來。
  悠然也就不再客氣,呼哧呼哧地吃了起來。
  香香的辣進入五髒六腑,全身的血肉都仿佛活絡了起來。
  邊滿足著口欲,悠然邊偷眼看著屈雲。
  那皮膚,那眉眼,那秀鼻,真是……秀色可餐。
  這麽一看,悠然就興奮了,興奮之後她就邪惡了,於是,她故意將麵條快速地一吸。
  不出意外地,湯水就濺在了屈雲的臉上。
  惡作劇成功,悠然笑得前仰後合,但她的笑容沒能保持多久——屈雲鎮定地站起,鎮定地拿起她那碗麵條,鎮定地走到廁所,往下水道中倒去。
  悠然目瞪口呆。
  屈雲將空碗放在她麵前,說了一句話:“今後,如果再這麽做,就別再想吃小麵。”
  一秒,兩秒,三秒,當牆上的秒針走了一圈之後,悠然終於複活,猛地向著屈雲撲去,將他壓在了床上。
  “你死克!”悠然怒目。
  “你今天就隻會說這句話嗎?”屈雲問。
  “我餓了。”悠然說了另一句話。
  “所以呢?”屈雲問。
  “所以我要吃你!”說完之後,悠然張開利齒,咬住屈雲的肩膀。
  肩膀咬了不解氣,繼續咬手臂,咬胸膛,最後咬上了嘴唇。
  既然都咬了,那就不客氣地吻上。
  既然嘴在吻,那手也別客氣,順便摸一摸好了。
  於是,發展到最後,悠然的嘴在上麵吃著屈雲的豆腐,而她的手則在下麵吃著屈雲的豆腐。
  這次的吃,可不僅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還增添了一股因為恨意的報複,所以悠然下口的地點是很多的。
  屈雲的襯衣紐扣一顆顆被解開,那秀美而有男人氣息的胸膛眼看就要露出。
  襯衣半裸的美男,任憑誰都會愛上,或者是愛“上”。
  悠然的滿腔怒火,就在眼前的美景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的她已經忘卻,重要的,隻是過程。
  悠然肆意地擺弄著麵前的這具肉體。
  “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快從我身上下來。”屈雲道,平靜的聲音中有著警告。
  “如果我不呢?”悠然繼續忙著吃豆腐,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那麽……我想,你會後悔的。”屈雲道,聲音更輕了,或者說,是更危險了。
  但悠然還是沒有警覺,隻輕飄飄地應了句:“是嗎?”
  接著,她就繼續享用美食。
  再接著,她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隻一秒鍾的時間,她和屈雲的位置就調換了。
  也就是說,現在是屈雲壓她。
  悠然正準備問一句常規問話,例如“你想幹嘛?”之類的,但是屈雲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屈雲直接伸手,撕開了她的睡衣。
  悠然的睡衣上印著的是流氓兔,此刻,流氓兔的臉被分開,成了兩半,而中間,則是白色的內衣。
  蕾絲的邊,加上那小小的蝴蝶結。
  那是種,略帶稚氣的誘惑,而那呼之欲出的渾圓,卻帶著致命的成熟的女人氣息。
  而屈雲的唇,直接吻在了那渾圓之間。
  水潤的唇,白皙的肌膚,相得益彰。
  在這樣的溫柔之後,屈雲忽然將身子壓下,接著,他們的私密之處接觸了。
  即使隔著布料,悠然還是感覺得到,那特有的男性的灼熱緊緊地抵住了她的柔軟。
  那種堅硬,讓本來沉浸在玩笑之中的悠然猛地一驚,很突兀的驚慌,就像是坐過山車時,慢慢騰騰地爬到高處,接著猛地往下俯衝的那一刻。
  一顆心,浸滿了冷汗。
  因為在這一刻,屈雲的全身,都散發出一種極度的危險,他變得像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有著傷害她的可能性。
  那灼熱的堅挺,依舊在悠然的下體最敏感,最柔弱之處,緊緊地抵著。
  悠然的手腳開始發涼了。
  而屈雲的眼睛,似乎也是同樣的溫度,即使在那底下,有著欲望之火,但那也是冷的:“以後,不要隨便挑撥,因為那後果,是你無法預見的。”
  說完之後,屈雲起身,將襯衣扣子一顆顆係好,離開。
  他的背影,他全身每一個動作,都仿佛是沒有事情發生過。
  門“哢噠”一聲打開,又“哢噠”一聲關上。
  悠然躺在床上,看著寢室的天花板,一直就這麽看著,而胸前,依舊保持著屈雲離開時的赤裸。
  時間像微塵一樣,流逝在地,陽光從純正的金黃到混雜的暖紅,斜射在地麵上。
  在過了三個小時後,悠然的手有了動靜——慢慢地來到胸口那被撕裂的布料前。
  三秒鍾後,空寂的寢室中飄蕩了她的一聲自言自語:“……娘的,我今天就不應該穿這件新睡衣,可惜了。”
  這次的親密事件,讓悠然認識到了兩件事。
  一,被挑撥後的男人,是野獸。
  二,屈雲的第三點,質量……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要到很久之後,悠然才想起,屈雲一直沒有正麵回答過那個星巴克女人是否存在。
  每次她想問,總會被屈雲以各種方式不知不覺地繞開。
  這樣重複了許多次,悠然終於明白,當屈雲不願回答某個問題時,誰也勉強不了他的。
  但悠然也不是節能型號的燈,既然和屈雲正麵交鋒沒有勝算,她就選擇了其他的方式,也就是很老套的方式:跟蹤。
  結果是令悠然滿意的,屈雲在下班之後一般都是直接回家,沒看見他有什麽花花腸子。
  更令悠然放心的是,屈雲在學校受歡迎的程度很高,是許多單純女生的白馬王子,也是許多不單純女生的春夢對象,但是麵對那些或含蓄或大膽的表白,屈雲向來都是拒絕。
  悠然欣慰地長歎一口氣:這男人,真是不枉她那件報廢的新睡衣啊。
  可是總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例如悠然家的那小閨蜜。
  “我敢對天發誓,他真的和那個女人有著不正常的關係。”小蜜信誓旦旦:“如果有一點半點的假話,我就不是男人。”
  “我本來就沒當你是男同胞。”悠然聳聳肩。
  “李悠然,你現在是不相信我了?”小蜜感到了受傷。
  悠然不加理會:“我相信你真的看見屈雲和一個女的在喝咖啡,但我確實不相信她們兩人之間有曖昧,因為他不是那種一腳踏兩船的人。”
  小蜜眼神一飄,聲音略略帶上了一點陰陽怪氣:“如果,人家沒有當你是船呢?”
  悠然從水果盤中拿出小刀,拔涼拔涼的刀身上映著她的獰笑:“夠膽子,就再說一遍。”
  “難道不是嗎?你們交往了也有一段時間了,他有把你介紹給朋友與家人嗎?”小蜜問。
  悠然搖頭:“這能說明什麽?”
  小蜜很不客氣地給出了一個答案:“這說明,屈,雲,根,本,沒,有,承,認,你。”
  悠然覺得小蜜夠狠,短短十二個字還用了十個標點。
  接下來,就是悠然的辯解時間:“我也沒有把他介紹給我的家人和朋友,這是我們這段關係不容於世的特殊性造成的。”
  小蜜糾正:“你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悠然問。
  “隻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太在乎屈雲了。”小蜜說出自己的看法,同時也是事實。
  悠然沉默,對事實無法反駁,很久之後,才無力地飆出一句話:“多難得才套住個這麽帥的男人,能不在乎嗎?”
  “你在乎他,但人家不在乎你也是徒勞。”小蜜再說出一個真理。
  “那我又有什麽辦法,總不能拿把刀對準他的小雞雞,威脅說如果不在乎我就讓他斷根吧!”悠然沮喪地坐在凳子上。
  “戀愛嘛,講究的就是技巧和情趣。”小蜜道。
  “上床才是講究技巧和情趣吧。”悠然道。
  小蜜不理會她,繼續:“人一般對穩穩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不大珍惜的,所以你一定要營造出有男人要追你的氣氛,讓屈雲產生危機感,這樣他才會對你重視。”
  “可是我沒有男人追。”悠然很誠實。
  “沒有男人,就要製造男人。”小蜜開始出謀劃策:“找出一個你最討厭的人,利用輿論的力量,讓你和他成為緋聞男女,從而達到讓屈雲吃醋的目的。”
  悠然不解:“為什麽找最討厭的人呢?這樣難度豈不是增加了?”
  小蜜解惑:“上次在華山上,當屈雲誤以為我是他潛在的情敵時,那種眼神,實在是淩厲,我想,如果有人真的敢搶她的女人,那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找一個最討厭的人當替死鬼,不是一舉兩得嗎?……李悠然,你一臉花癡地在幹嘛?”
  一臉花癡的李悠然:“我在享受屈雲女人的稱號。”
  小蜜:“……”
  主意商定之後,悠然開始思考誰是自己的仇人,想來想去,隻有一人:上次的那個蠟筆小新。
  龍翔。
  上次操場上的那次大戰,在屈雲的調節下不太和平地解決了,龍翔也因此獲得了進入戲劇社的機會。
  因為不太想看見他,再加上對戲劇沒什麽熱愛,悠然最近對戲劇社的事情一點也不關係,什麽事情,都是交給上次那個小蝦米弟弟去做。
  而現在,為了她不可告人的私人的秘密,悠然決定要去和小新做親密的接觸了。
  來到戲劇社後,發現新人不少,悠然頗高興——免費的大喇叭們數量增加了。
  小蝦米弟弟似乎是對下一屆社長的位置很有野心,因此對悠然這個現任社長是百般逢迎,千般討好,悠然十分受用。
  受用歸受用,來的目的還是要達成的,悠然不敢再浪費時間,直接將目光投射在了小新的身上。
  當時,所有的新生都在舞台上排練新劇,個個情緒激昂,一群小瘋子。
  小新似乎是裏麵的一個重要角色,不可否認的,他的演技不錯,站在舞台上,氣場強大。
  時間不是用來浪費的,悠然開始了第一招:眉目傳情。
  在舞台前社長專用的座位上,悠然直愣愣地看著小新,就像那聚光燈,他移動到哪,她的目光就追隨到那,估計美軍最先進的導彈追蹤係統的準確性也不過如此。
  不僅是準確度,還有那熱度——悠然的目光,才叫一個熾熱,弄得舞台上的演員都高呼要開空調了。
  做得這麽明顯,旁人自然也就看了出來。
  有人半開玩笑地問道:“社長,看什麽這麽專注呢?”
  眉目傳情已經有了一定的成效,悠然開始進行第二步,那就是誤導輿論——讓他人以為是小新主動。
  於是,悠然故作不在意地問道:“那個新人,是叫龍翔嗎?”
  得到肯定的答複:“是啊?社長你認識他?”
  “也不算認識,”悠然做作地摸摸頭發,道:“他最近總說要請我吃飯,還送我花,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旁人耳朵豎起來:“吃飯,送花?社長,莫不是龍翔想追你吧!”
  悠然再做作地抿嘴:“哪能啊,我多大,他多大?”
  旁人勸道:“現在都流行姐弟戀,再說,不就差個一兩歲嗎?”
  悠然最後做作地擺手:“哎,他也是這麽說的,但是,姐弟戀我還是不能接受……對了,剛才的話,你千萬要保密啊。”
  旁人忙忙點頭,但是悠然知道,隻要一個晚上,這個緋聞就會飛揚在校園的上空。
  事情果然是按照悠然預定的方向發展的,到了晚上,校園論壇上最熱的帖子就是關於龍翔要追悠然的事情。
  但這麽一來,當事人自然也知道了。
  第二天,當悠然來到話劇社時,首先看見的,就是龍翔的那張黑臉。
  對此,悠然是早有準備的,所以她很鎮定地,直接來到了更衣室中,而眉毛豎起要討個公道的小新自然也是緊隨其後。
  在旁人的目光中,就變成龍翔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悠然窮追不舍,高調求愛。
  而在更衣室中,卻是另一番情景。
  龍翔冷眼看著悠然:“老女人,你發什麽花癡,居然對那些人說,我想追你?”
  “我有嗎?沒有吧。”悠然一臉無辜。
  “少給我裝了!”龍翔怒了:“我不管你在搞什麽花樣,但是想要我追你,下輩子都不可能!”
  “哦。”悠然點點頭,表示知曉了。
  但這個態度卻不知怎的惹惱了龍翔,他一把提起悠然的衣領,將她給推到衣櫃上。
  那氣力完全沒有體現憐香惜玉,悠然的背都痛得差點裂開。
  與此同時,地上響起了輕微的墜地聲——龍翔的這個粗暴動作讓悠然衣襟上的紐扣脫落。
  “我最後重申一句,我很討厭你,所以,不要在那邊自作多情,”龍翔惡狠狠地看著悠然,一字一句地道:“聽清楚了嗎?老女人?”
  “哦。”悠然還是點頭。
  龍翔勉強滿意了,就放開了她:“出去吧,以後再敢亂說話,別怪我不客氣!”
  自由之後,悠然靠在衣櫃上,不停地進行深呼吸。
  “你在幹嘛?”龍翔問。
  “醞釀情緒。”悠然答。
  “醞釀什麽情緒?”龍翔沒有了耐心。
  於是,悠然給出了最終答案:“被你給輕薄的情緒。”
  說完,悠然氣沉丹田,對著門外大吼一聲:“不要!!!”
  接著,捂住領口,扭頭奔出了更衣室——在眾目睽睽之下。
  那天晚上,校園論壇上最熱的帖子是“更衣室中,龍翔欲望爆發,輕薄李悠然未成”。
  想要誤導輿論,最好的方法是讓觀眾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所以,悠然還在繼續努力著。
  在更衣室事件發生之後,小新幾次三番都想要在路上堵住悠然,揍她一頓,但悠然早有準備,一直躲在宿舍中不出來,小新在宿舍外站了幾天,終於消失了。
  不是累了,也不是消氣了,而是校園論壇上出現的新帖子——“癡情郎龍翔苦守女三舍,感動中國。”
  在躲避幾天之後,悠然決定使出殺手鐧。
  經過眾多眼線的報告,悠然得知,龍翔在上場前,總是要挨到所有人走光了,才會進更衣室換戲服。
  有古怪,很有古怪。
  悠然在這天特意埋伏在更衣室中,等待著龍翔。
  沒多久,龍翔進來了。
  沒多久,龍翔脫衣服了。
  沒多久,龍翔脫褲子了。
  最後,悠然發現了龍翔的秘密——他的四角內褲上,印的圖案就是蠟筆小新。
  悠然承認,那四角內褲和龍翔本人真的很配。
  但是如果被外人知道,一向心高氣傲,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龍翔居然穿卡通內褲,那他大學四年將會很慘,很慘。
  就在這時,悠然拿出那預備著的數碼相機,拍下了這精彩的一幕。
  龍翔耳朵很尖,一下就聽出來了,馬上警覺地回頭:“是誰?”
  “是我。”悠然憨厚地笑笑,接著拔腿就往外跑。
  龍翔趕緊套上衣服,追了出來。
  悠然覺得,既然是戲劇社社長,還是很有必要在在位時期演一出戲的,否則,就愧對觀眾了。
  所以,她跑上了舞台。
  而同樣跑上舞台並抓住她的,是龍翔。
  “還給我!!!”龍翔大怒。
  悠然明白,他完整的話應該是“把那張我穿卡通四角內褲的照片還給我!”
  在聚光燈下,悠然做作地掙紮著。
  “還給我!!!”龍翔睚眥欲裂,拚命地搖晃著悠然的小香肩。
  悠然將頭扭向一邊,貌似痛苦地搖著頭。
  “還給我!!!”龍翔已經是怒發衝冠。
  此刻,所有的人都停下來,注視著事情的發展。
  小蝦米弟弟適時出現,問道:“社長,龍翔究竟要你還什麽?”
  悠然轉過頭,用幽怨的,文藝女主角特有的無病呻吟表情對著全體人民說了比老壇酸菜還酸的三個字:“他的心。”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發出“哦”的一聲。
  “你!!!”
  龍翔緩過氣後,剛想辯解,卻聽見悠然的悄聲警告:“如果不想照片流傳,就保持沉默。”
  在那一刻,龍翔的喉頭感覺到了腥甜。
  他的手指,都快將悠然的骨頭給捏碎。
  但龍翔明白,就算是真的捏碎了,在別人的眼中,也會是他因愛成恨的表現。
  至此,這段緋聞的真實度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不出意外的,屈雲也知道了。
  根據小蜜的示意,悠然這些天盡量減少和屈雲的見麵,主要是為了配合緋聞的發展,同時也可以避免悠然因為演技不佳而露餡。
  雖然照著指示做了,但是悠然還是心神不定,因為她不找屈雲,屈雲也不會主動找她了。
  “你說,會不會弄巧成拙啊?”悠然擔心:“如果他真的相信謠言,認為我紅杏出牆,一怒之下,不要我了,那該如何是好?”
  “李悠然,你有點骨氣好不好,難道天底下男人都死絕了?他不要你,大不了再找一個。”小蜜恨鐵不成鋼。
  “我就是喜歡他!”悠然的眉毛透著倔強。
  “我說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小蜜不解。
  “我喜歡,因為……他是屈雲。”悠然給出了一個簡單而含義豐富的答案。
  “算你狠。”小蜜甘拜下風。
  雖然悠然沒有聯係屈雲,但兩人還是見麵了——在全校的戲劇比賽上。
  屈雲是教師代表之一,悠然是戲劇社社長,也算是個學生代表了,得以有幸和屈雲坐在了一起。
  觀眾包括嘉賓席都在黑暗之中,給兩個不能曝光關係的人提供了有力的對話條件。
  屈雲:“好久不見。”
  悠然:“最近太忙。”
  屈雲:“聽說了,確實夠忙碌的。”
  悠然:“聽說什麽了?”
  屈雲:“比如,你和一個小學弟的事情。”
  悠然心中竊喜,但嘴上還是假模假式地為自己辯解著:“你別聽那些人的閑話,都怪最近食堂降價,這些人吃撐了沒事幹呢。”
  屈雲:“哦。”
  這一聲“哦”,可是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像是深秋的夜,靜得讓人摸不著頭腦。
  接下來,龍翔旁邊的位置坐上了一個老師,兩人停下了對話。
  這次的戲劇比賽每個學院都派出了隊伍參賽,抽簽決定上台的順序,壓軸戲自然是戲劇社。
  表演的是經典話劇《戀愛的犀牛》,而龍翔則是當中的主角馬路。
  雖然是新人,但是龍翔一點也不怯場,感情豐富,表演感染人心。
  “這孩子,挺眼熟的。”屈雲在黑暗中輕聲道。
  旁邊的老師雖然年紀較大,但一顆八卦的心仍舊是赤誠誠,血紅紅的:“屈老師,這是大一新生,他就是全國連鎖飯店品明居的老板啊,挺出風頭的,但他就是脾氣不太好,軍訓的時候還和教官幹過架,現在老師都不敢管他……不過,這個學生倒不是那種無法無天的混球,除了態度不好,其他也沒什麽。”
  “看起來,他對戲劇是很熱愛的。”屈雲道。
  “聽說啊……那個,隻是聽說,”八卦老師看了看悠然,接著湊近屈雲的耳邊道:“聽說這小子看上了戲劇社的社長李悠然,想追她呢,最近鬧得全校都知道了……這些孩子,真是不得了。”
  “哦。”屈雲的第二個“哦”字更靜了,深秋的夜,連月也不見了蹤跡。
  悠然將桌子上擺放的礦泉水蓋子輕輕一扭,放在微笑的嘴邊,飲用。
  此刻,《戀愛的犀牛》已經接近尾聲,舞台上,明明被綁在椅子上,而龍翔扮演的馬路則在旁邊。
  在一係列衝突高潮之後,當馬路殺死圖拉之後,龍翔忽然站起身,麵對著台下觀眾,或者說,是麵對著悠然道:“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後的東西,圖拉的心,和我自己,你能收留他們嗎?悠然……我親愛的,溫柔的,甜蜜的……悠然。”
  全場寂靜。
  這,算是史無前例的當眾表白了。
  悠然繼續喝著水,嘴角,還是那抹笑。
  而龍翔的嘴角,則是因壓抑的憤怒而起的顫抖。
  是的,那張他穿卡通四角內褲的照片,還是很好用的。
  悠然雖然沒有轉頭,但她還是看見,在靜謐的黑暗中,屈雲的鏡片上,再度閃過一道低調的白光。
  這個計劃是很有效果的,因為當天晚上,悠然便接到屈雲的電話,讓她去他家一趟。
  在路上,悠然一直想象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例如,屈雲會捧起她的下巴,眼睛危險地一眯,道:“那個小子,有我正點嗎?”
  再例如,屈雲會握住她的手,誠懇地請求道:“悠然,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再再例如,屈雲會一把扯掉她的衣服,怒吼道:“你居然敢背叛我,今天,我就要讓你看清楚,真正擁有你的男人是誰!!!”
  悠然吸回口水,想,如果是第三種,那該多好。
  但是任何一種情況都沒有發生。
  當悠然來到屈雲家時,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分手吧。”
  悠然像是被一隻風幹的鬆鼠在臉上給拍了一下,那種滋味,真是難以形容。
  “什麽?”她寧願相信自己是昨晚沒睡好,出現了幻聽。
  但不是的,屈雲清晰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分手吧。”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悠然不敢置信。
  這個男的不是應該怒吼著將她給摔在床上,接著撕開衣服,將她給強吃了嗎?
  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今天請你來,是為了把這個給你。”屈雲指指地上的箱子,裏麵裝滿了悠然寄放在這裏的漫畫:“既然我們今後已經沒有關係了,那這個還是請拿回去吧。”
  連漫畫都要她拿走,看來是真的到了最後了。
  “為什麽?”悠然急問,死也要死個明白。
  “因為從最近發生的事情看來,你的心,似乎已經不在我身上了。”屈雲說出了讓他們感情死亡的原因。
  “你血口噴人!”悠然氣憤。
  “如果不是,那為什麽你對龍翔的表白這麽開心?”屈雲問。
  “我沒有開心。”悠然死咬牙關。
  “今天下午,當他當眾向你表白時,你看著他的眼神,還真隻能用熾熱來形容。”屈雲補充罪狀。
  “我沒有!”悠然叫屈。
  那哪裏是熾熱,根本就是奸計得逞後的得意精光嘛。
  但是屈雲根本就不聽她的解釋:“自從龍翔表現出對你的愛慕後,你便很少和我聯絡,由此看來,你對我已經沒有感情,但是因為負罪感你不想和我提出分手,所以一直痛苦著,雖然我舍不得,但事到如今,還不如放你自由……所以,悠然,抱著你的漫畫,去尋找龍翔吧。”
  屈雲提起漫畫箱子,說著就要放在門外。
  悠然著了慌,根本來不及運用腦細胞進行思考,直接就交代了罪行:“一切都是小蜜幫我策劃的,小新根本就對我沒有一毛感情,我是故意要這麽做,讓你認為他是你的情敵,從而讓你更在乎我一點啊!!!”
  話音落後,悠然沉默了,因為她看見,屈雲的眸子裏,於平靜的水中盛放著一絲笑意。
  被,套,話,了。
  在那一刻,悠然非常想將自己的腦袋塞進馬桶中,溺死算了。
  “你騙我!”悠然嘴唇顫抖。
  “你似乎搶了我的台詞。”屈雲微笑。
  “我恨你!!!”悠然咬牙。
  “恨也好,離愛不遠了。”屈雲依舊微笑。
  悠然想要發火,但是心中的那股氣剛上了胃,就咽了下去,她慢騰騰地來到沙發上,挫敗地坐下:“你就不能表現得在乎我一點嗎?”
  屈雲將門關上,挨著悠然坐下:“你在和我交往之前,就應該知道我是什麽樣性格的人。”
  悠然斜眼:“你的意思是,是我自己甘心進入你這層地獄的?”
  “我是指,或者,你也是有點喜歡這樣無情無義的我的。”屈雲伸手,摸了摸悠然的馬尾。
  她的發尖刺刺的,而後頸上有些小而柔的絨毛,讓人覺得,像是一隻小動物。
  但小動物也是敏捷的,悠然用了自己慣用的姿勢,一把將屈雲給撲在了沙發上。
  “你似乎很喜歡玩這招。”屈雲看著躺在自己身上的悠然道。
  悠然伸手捏住了屈雲的鼻子,而屈雲則任由她這麽做著,並沒有阻止,隻是改用了嘴來呼吸。
  悠然的姿勢像是在玩,但是她的聲音,卻帶上了一種消沉的認真:“我並不是時間多,才搞這麽多事情……屈雲,難道你還是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屈雲問,因為鼻子被治住,他的聲音嗡嗡的。
  “明白我對你的在乎,明白你對我的不在乎,明白我需要你的保證。”悠然放開了手,轉而蒙住屈雲的眼睛。
  說實話,她不喜歡屈雲的眼睛,因為那裏麵似乎很少能看見她想要的東西。
  屈雲的睫毛在悠然的手心中撲閃了幾下,像是小小的探視的觸角。
  “你應該知道的。”悠然道。
  此刻的屈雲,眼睛被蒙住,整個人是安靜的,像是入了眠。
  但很快,他的手就按住悠然的後頸,按住了那些小動物似的絨毛,迫使她的頭低下,迫使她的嘴唇和自己的嘴唇碰觸。
  他們,再一次接吻了。
  這次,倒沒有巧克力的滑膩,而是一股淡淡的茶香。
  悠然想,這男人,究竟哪一刻才會不吃東西呢?
  屈雲接吻的技術,怎麽說呢,算不上是花花公子的那種熟練,當然也不至於生澀,而是帶著他特有的味道。
  帶著一種自信和冷靜,還有讓人著迷且痛恨的神秘。
  於是,悠然還是很享受的。
  屈雲的唇,離開了悠然的唇,接著向下,來到她的頸脖,每寸肌膚,隻是親吻一下,就這麽,順著悠然軀體的輪廓向下。
  很多地方,都隔著布料,但悠然似乎還是感覺得到屈雲唇的熱度,感覺得到他體內那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情緒。
  屈雲握緊了悠然的手,那姿勢,像是一種桎梏,但悠然的手,並沒有反抗的跡象。
  她隻是睜著眼,看著屈雲的腦袋漸漸向下,離開自己的視線。
  悸動,連成波浪的線條,順著屈雲的動作向著悠然襲來,當他的唇來到她的小腹下方時,悠然再也無法忍耐。
  她的身體,開始起了輕微的抖動,夾雜著痛苦與愉悅。
  而就在這時,屈雲停下了,而他的聲音響起了:“你喜歡我嗎?悠然。”
  悠然點頭,動作很輕,但她確定屈雲一定是看見了,因為她的動作,是那麽堅定。
  “為什麽呢?悠然,”屈雲問:“為什麽你要喜歡我?”
  “因為你是屈雲。”悠然第二次給出這個答案。
  “如果我不是屈雲呢?”屈雲問。
  沉默,一隻飛蛾在燈罩邊晃悠,身體和玻璃發出沉悶的聲響。
  十秒鍾後,悠然猛地撐起身子,雙手像貓爪一樣掐住屈雲的臉頰:“難道說,你是懷著不良目的潛入地球殺了屈雲然後剝下他的皮穿上的外星人?!”
  屈雲將悠然的爪子取下:“別玩了。”
  “那你是什麽意思?”悠然跪在沙發上,摟住屈雲,雙手在他的頸脖後交握。
  “我是指,”屈雲看入悠然的眼睛:“也許,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屈雲,那時候,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是指,”悠然抬起眉毛,帶著一點善意的諷刺:“你還能變得比現在更壞?”
  “可以這麽說。”屈雲點頭。
  “那麽……”悠然的手,不安分地撥弄著他的發梢:“如果是這樣……我會變得和你一樣壞,這樣,我們就相配了。”
  屈雲看著她,眼內像是有濃墨在水中揮散。
  “其實,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麽喜歡你,甚至,我連自己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都不大清楚。”悠然坦白。
  “難道不是在我脫下衣服的那刹那就喜歡上了?”屈雲的笑容帶著英俊的促狹。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悠然搖頭:“或許,是在那之前就喜歡上了,也或許,是在那之後很久才喜歡上的。”
  “你是我見過對自己感情的管理最混亂的人。”屈雲評價。
  “可是感情本來就是混亂的。”悠然道。
  “別以己度人。”屈雲告誡:“以後別再搞這些事情了,多用點時間在正事上,報考六級吧。”
  “學校不是隻要求考過四級就好了?”悠然一向是能懶就懶,但說到這,忽然想到一個條件:“如果我考過六級,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屈雲問。
  “到時候再說。”悠然笑得特別歡騰,腮上的肉鼓鼓的:“隻要你答應我,我就肯定能考過六級。”
  “這麽有自信?”屈雲問。
  悠然趕緊點頭。
  “那麽,就一言為定。”屈雲點頭。
  悠然正在竊喜,卻聽見屈雲補充道:“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今後不準再為我樹立情敵,不管是真,還是假的,明白嗎?”
  “你在乎嗎?”悠然喜上眉梢。
  屈雲忽然將臉湊近她,俊逸的眉宇中,帶著一點遼遠的靜:“是的,很在乎。”
  悠然的心,被歡喜塞滿,她試探地問道:“那麽,你老實回答我,你和我交往以來,身邊是不是隻有我一個女人?”
  “是。”屈雲回答得毫不猶豫。
  悠然心中樂開了花,看來這男人就是天生冷清,所以才會這麽不像一個男朋友,但是他的忠誠還是值得信賴的。
  悠然決定,她一定要加大馬力,讓自己的魅力放射,成功地將屈雲給從內到外地拿下。
  主意剛打定,屈雲突然問道:“龍翔平時並不是那麽容易妥協的人,你是怎麽讓他幫你做的戲?”
  悠然一五一十地將那張照片的事情說出。
  “那張照片還在你手上嗎?”屈雲問。
  “恩。”悠然點頭。
  “給我。”屈雲道。
  “你想幹什麽?”悠然問。
  “好好款待一下我的情敵。”屈雲道。
  “他是假的。”悠然道。
  “不論真假,”屈雲道:“一律不可原諒。”
  家中的屈雲沒有戴眼鏡,但是悠然似乎看見,精光閃爍依舊。
  在為龍翔默哀了三秒鍾後,悠然毫不猶豫地將照片給了屈雲,畢竟,屈雲對龍翔恨得越深,說明對她越在乎。
  這麽看來,情敵這招,還是很有成效的。
  悠然笑得像位偷腥成功的寡婦。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八課——情敵是必備的。

  [第九課] 熟人是滿世界都有的
  據說,人的一生,平均有六年的時間在做夢。
  悠然雖然才活了小半輩子,但夢也做過無數次了,可讓她記憶深刻的夢,數量並不多。
  其中一個是巧克力色的。
  是的,悠然夢見自己來到一個巧克力和糖果的世界,那裏的草是碧綠的糖絲,那裏的花是紅色的糖葫蘆,那裏的河水是白色的巧克力,那裏的土地是黑色的巧克力。
  喜愛甜食的悠然覺得自己簡直是來到了仙境,她放開肚子,開始不停地吃喝起來。
  所有的東西,都是她的最愛,就連空氣,也滿是薄荷糖的香氣。
  那個美夢持續了許久,久到悠然的肚子在睡夢中饑餓。
  所以,她醒了過來。
  當意識到自己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重溫這個夢時,悠然做了最後的努力——她沒有睜眼,她想要重新回到那個連凳子都是大白兔奶糖堆成的地方。
  結果自然是沒有如願,悠然悶悶不樂地睜開眼。
  這時,她看見自己的小窗前站著一位少年。
  那時的悠然,因為年齡尚小,眼界很窄,沒怎麽出過門,所以她形容人的相貌,都是以電視劇中的人物為參照。
  此刻,悠然覺得,麵前這個英氣的少年,似乎比小青她家的張公子還好看。
  英氣的少年伸出手,而手心中,則是她最愛的巧克力,長方形,分成了許多的格子,像是一扇門。
  “送給你。”少年說。
  在那一刻,悠然覺得,這個少年,似乎比西遊記中唐僧騎的小白龍還好看。
  小白龍接著說道:“我叫古承遠,是你的哥哥……親哥哥。”
  悠然用了很大的意誌力才將眼睛從巧克力上抬起,看向古承遠。
  他的外表,有一點點不屬於自己年齡的陰沉,但是並無大礙,因為他看著悠然的眼神,是溫柔的,像是海中的海藻,慢悠悠地晃動著。
  古承遠剝開了巧克力的包裝袋,剝開了錫紙,遞在了悠然的嘴邊。
  悠然張開嘴,輕輕地咬下了一塊巧克力,不規則的形狀,而古承遠手上的巧克力,則留著小小的一個門牙印。
  巧克力很濃滑,悠然滿足地咧嘴一笑。
  古承遠發現,他那處於換牙期的妹妹缺了一顆小門牙。
  那一年,悠然六歲。
  “在想什麽?”屈雲的聲音打斷了悠然的回憶。
  “想我帶的零食夠不夠。”悠然道。
  “總共才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屈雲提醒。
  “你又不和我一起回去,我一個人坐車很無聊,隻能靠吃東西來打發時間了。”悠然解釋。
  “以前難道不是你自己一個人回家?”屈雲不接受這個解釋。
  “現在情況不同,以前我是孤家寡人慣了,但現在我已經有了男朋友,他卻不肯陪我,那簡直是人間慘劇,所以我才會以食物來療傷。”悠然無聲地控訴著屈雲。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陪你回去,一起去見見你父母吧。”屈雲道。
  “不能見父母,見了我小命就不保了!”悠然急道。
  爸如果知道她在大學中不僅逃課補考,還勾引了老師,那她會死得比豆腐渣還慘。
  “那你的意思……”屈雲不想再猜下去。
  “我的意思是,反正路程不遠,幹脆你就陪我坐火車到我家,然後自己再回來,好不好?”悠然看著男友,眼內冒著星星。
  可屈雲一句話就將她的星星給熄滅:“不好。”
  雖然已經被打擊慣了,但悠然還是要假裝一下生氣,以此清晰地表達自己的立場,所以第二天,她沒有讓屈雲去送她,自己獨自一人上了火車。
  運氣挺好,座位是靠窗的,悠然戴上耳機,將腦袋埋在雙臂上,打算先睡一覺。
  嘈雜的音樂中,悠然感覺到火車開始慢慢地行駛,輕微的動靜,更利於入睡。
  但就在這時,一隻手撫上了悠然的大腿。
  明目張膽的性騷擾?!
  悠然不動聲色,將靠窗的那隻手悄悄伸到褲袋中,掏出校徽,輕輕一按,那尖利的別針就出來了。
  對付色狼,那一定要像巴基斯坦肉彈一樣決絕。
  悠然暗數三聲,猛地發動攻擊,將尖利的別針朝著那隻鹹豬手刺去。
  可是她的攻擊失敗了——悠然握著凶器的手被抓住。
  悠然怒了,她再怎麽也算是個預備黨員,現在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調戲至此。
  於是,她怒目而立,想要將這條色狼罵得無地自容。
  “摸……”你個頭。
  這本來是悠然想好的第一句台詞。
  但是在看見那條色狼的時候,悠然臨時改變了台詞:“摸……得好。”
  原因在於,她身邊的人,正是屈雲。
  悠然的情緒,從大怒調到大喜,起伏太大,臉部肌肉抽動得頗有些異常。
  “你怎麽會在這裏的?”悠然問。
  “不是你說如果沒有男友陪伴,就會吃很多東西?我仔細地想了想,如果你再吃下去,就抱不動了,所以,我就來了。”這是屈雲的回答。
  “稀罕你抱。”悠然輕哼一聲,但那氣流都帶著甜。
  “不是我要抱,是你每次都自動撲上來的。”屈雲用靜靜的語調說出了很不給麵子的回答。
  “看在你這麽聽話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你的顛倒黑白。”說完,悠然將手伸入男友的臂彎,一顆小腦袋溫順地枕在了他的肩上。
  “如果你永遠都這麽乖,那就好了。”屈雲道。
  “如果你永遠都這麽在乎我的話,那就好了。”悠然回擊。
  “看來,”屈雲微笑:“我們都不是很滿意對方。”
  “什麽意思?屈雲,我警告你,可別想有二心,否則我……”悠然沒有再往下說。
  火車進入了隧道,外麵是轟隆的聲響,耳膜像是被氣流給壓住,使勁往裏按。
  一分鍾後,火車出了洞,那瞬間,像是重見了天日般。
  悠然看著窗外,那無數的綠意在車窗上流溢著,陽光灑灑。
  屈雲忽然撿起了剛才的話題:“如果我有二心,那你當如何?”
  “我什麽也不會做。”悠然道。
  “什麽也不做?這不像是李悠然吧。”屈雲道。
  “不,是真的什麽也不做,”悠然的聲音從屈雲的臂彎中飄出來:“如果你做了很對不起我的事,我就什麽也不做了,不再喜歡你,不再在乎你,不再想你,不再看你。”
  “是嗎?”屈雲應了一聲。
  “是。”悠然用耳朵摩挲了下屈雲的肩,他的襯衣有著清新的味道:“不過,我怕到時候你會很喜歡我的不糾纏。”
  “為什麽對自己這麽沒自信?”屈雲笑,笑聲讓他的肩膀起了一陣波動。
  “拜你所賜。”悠然控訴:“你平時稍稍對我在乎一點,我也就不會這麽沒自信了。”
  “我有這麽邪惡嗎?或者,是你想太多。”屈雲道。
  悠然立即將頭撐起,道:“那好,如果你像自己認為的那樣在乎我的話,就陪我回家見父母。”
  “真的要這麽做?”屈雲問。
  “是的。”悠然點頭。
  “你真的要我這麽做?”屈雲再問。
  “是。”悠然再點頭。
  “那好。”屈雲薄唇輕揚:“我這就去見你父母。”
  特快列車將兩人迅速拉到了悠然的老巢,下車後,屈雲提著悠然的行李,道:“好了,走吧。”
  “好……去我家。”悠然雖然輕鬆地笑,但是心卻還是沉浮不定。
  剛才那話,她也不過隻是說說而已,目的是為了檢驗屈雲的真心,沒想到,現在倒是騎虎難下。
  但最起碼,她的可樂雞翅是泡湯了。
  可要是屈雲是吃準她隻是說說而已呢?現在叫停,似乎會半途而廢。
  “先去吃點飯吧,肚子餓了。”悠然拉著屈雲來到火車站旁的快餐店中,要了套餐,慢騰騰地吃起來。
  吃到一半,悠然抬頭,問對麵的屈雲:“你……真的敢嗎?”
  屈雲拿起紙巾,替女友擦去嘴邊的番茄醬,頗有深意的話從輕揚的唇邊溢出:“怎麽,你不敢了?”
  “當然,我是敢的。”悠然沒有享受屈雲的服侍,直接伸出粉色的舌,將酸甜的番茄醬舔去。
  兩人都沒有說明,但是都清楚對方所指。
  吃完飯後,招了輛出租,兩人坐上,直往悠然家趕。
  離家越近,景色越熟悉,悠然的心,上上下下,一刻也沒有休息。
  車行駛到一半,同樣的對話又開始了。
  “你……真的敢嗎?”
  “怎麽,你不敢了?”
  “當然,我是敢的。”
  這不清不楚的對話讓前排的司機冷汗直冒,生怕遇上殺人搶車的鴛鴦大盜,於是加快馬力,闖了三個紅燈,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將他們送到了家。
  站在家所在的小區門口,悠然抬頭看了看自家的窗戶,吞口唾沫,第三次問道:“你……真的敢嗎?”
  屈雲的回答不變:“怎麽,你不敢了?”
  這次,悠然確實沒敢了:“我相信你的真心,好了,請走好,咱們青山綠水,一個星期後再見。”
  說完,搶過行李就要跑,但屈雲把她給拉住:“現在,該我懷疑你的真心了。”
  “你……真的想上去?”悠然心中開始打鼓,咕咚咕咚。
  “看來,你似乎不願意?”屈雲解讀出悠然的表情。
  “當然……不是。”悠然口是心非。
  “那就走吧。”屈雲提起行李就要邁入小區。
  悠然知道,自己總是鬥不過屈雲的,所以她認輸了:“如果你現在上去了,我家的菜刀可要見血的,當然,砍的是我們兩個人……算我錯了,拜托你先回去吧。”
  “那麽,以後還會時刻想著怎麽試探我嗎?”屈雲問。
  “不敢了,不敢了,我相信你對我是真心一片,癡心兩斤。”悠然趕緊服軟。
  “那好吧。”屈雲將悠然的行李放下,輕聲囑咐了兩句,轉身就要走。
  “等等。”悠然跑到旁邊的樹叢中,貓著腰向屈雲招手:“過來。”
  “可以有其他的選擇嗎?”對悠然的這種孩子氣作法,屈雲一概是催眠自己視而不見。
  雖是這麽說著,但人還是來到了悠然的旁邊。
  悠然墊起腳,伸手環住屈雲的頸脖,嘴微微地撅起:“再怎麽著,我們都要分別個幾天,你怎麽能不留下點東西就走呢?”
  微風乍起,吹動綠葉輕搖,陽光也變得活絡了,在屈雲的眼睛中晃動。
  即使屈雲的眸子是深潭,但悠然看見,至少在那一刻,表麵的水,是暖的。
  “恭敬不如從命。”悠然聽見他這麽說。
  接下來,屈雲的右手握住悠然的小蠻腰,他向前俯身,她向後彎腰,就這麽,兩人構成了非常羅曼蒂克的經典姿勢。
  自然,他吻了她,吻得平靜而有質量。
  不是那種像是爭搶口水的轟轟的吮吸,不是餓死鬼投胎般急急的啃咬,隻是個寧靜的吻,但那力度,舒適度,都是非常適合的。
  悠然心滿意足。
  一直到風止住時,屈雲才將悠然的腰從與地麵平行扶成與地麵垂直。
  悠然頭昏眼花——被歡喜衝的。
  “這下,夠你回味幾天了嗎?”屈雲問。
  回過神來,悠然心中開始劈裏啪啦打起了小九九:“如果,我說不夠呢?”
  屈雲再度握住了她的腰,這一動作讓悠然感到激動與暗喜,她看著屈雲慢慢向自己靠近,嗅著屈雲越來越近的氣息,看著屈雲時而清澈時而模糊的眼眸,聽著他的清雅聲音:“那麽……我就用試管裝多點唾液送你好了。”
  在那一刻,悠然終於明白,自己撞上的,是多麽人神共憎的男人。
  但已經遇上了,悠然也是無可奈何,誰叫自己就是非他不可呢?
  於是,隻能大度地揮揮手,扛著行李向自家走去。
  在電梯中,悠然就掏出小鏡子仔細查看自己剛剛接過吻的唇,還好,隻是有點紅,稍稍塗上些唇彩遮蓋就好。
  一切準備完畢,悠然拿出鑰匙,開了門。
  父母聞聲,轉頭一看女兒返來,自然是欣喜萬分,連忙趕來幫著悠然提行李,給她遞鞋子,連聲詢問她旅途是否勞累。
  可此刻的悠然卻一句問話也沒有心思回答,她看見,在客廳的茶幾上,放著許多補品,雪蛤,血燕,以及一些名貴中藥。
  看上去,應該是禮物,而且,是剛送來不久的禮物。
  悠然認識的人中,隻有一個能有這麽大的手筆,同時,那個人也就是她這兩年來一直躲避的人——古承遠。
  “古承遠來過了?”悠然開門見山地問道。
  悠然爸爸李明宇皺眉:“越大越沒禮貌,連哥哥也不會叫了。”
  “他什麽時候走的?”悠然問,當然,她最關心的問題是,古承遠明天是不是還會來。
  白苓將女兒的行李放在沙發邊,沉吟了下,最終決定說出實情:“承遠是幫我去超市買雞精了,等會就回來。”
  這個事實,讓悠然心中一震,兩隻腳說著就想要邁開往外奔。
  白苓蹲在地上,幫著悠然將衣服一件件取出。
  悠然從來都是把衣服胡亂揉在行李箱中,所以每次回家,白苓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兒可憐的衣服給解救出來。
  此刻,她背對著悠然,邊整理著箱子,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媽媽隻想今天全家開開心心地吃頓飯。”
  悠然承認,這句話將她給徹底打敗了,不管自己和古承遠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媽媽是無辜的。
  想起母親對自己的好,悠然決定忍耐下,盡量滿足她這個小小的願望。
  “好了,先去坐著,等會就吃飯了。”李明宇笑嗬嗬地跑進廚房,繼續展示廚藝。
  想到等會就要和古承遠再次見麵,悠然心中煩亂,哪裏坐得住,便來到陽台上吹風。
  他們家所在的小區環境不錯,時常看見老頭老太太手中牽著小孫子,或者是年輕人手中牽著薩摩耶在石子小徑上散步,那景象,讓人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懶意。
  但是當悠然的目光投向小區門口時,剛才生出的閑適懶意就被嚇得煙消雲散。
  因為她看見,在小區門口,屈雲和古承遠正在交談。
  雖然隔得很遠,但這兩個人是自己最熟悉的男性,悠然自然不會看錯。
  悠然記得屈雲說過,古承遠是他的校友,所以他們認識也不稀奇,可是,屈雲要怎麽解釋自己會在這裏出現?
  悠然的心,像是被貓抓過的毛線,亂得不成樣子。
  怎麽辦?怎麽辦?如果屈雲真的向古承遠坦白了和自己的關係,那……
  悠然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但她的直覺告訴她,古承遠是不會罷休的。
  雖是深秋,但悠然的背脊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她發狂到要尖叫時,眼內的兩人分開了。
  悠然趕緊躲進廁所,拿出手機,快速打給了屈雲。
  接通後沒有一句廢話,悠然直接問道:“剛才你遇見古承遠了?”
  那邊停頓了下,沉默得稍稍有些異樣,但很快,屈雲的答話傳來:“是的,他告訴你的?”
  “是我站在陽台上自己看見的!”悠然趕緊問道:“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們之間的關係?”
  屈雲的回答讓悠然鬆了口氣:“沒有,怎麽,你不想讓他知道?”
  “他知道了一定會……一定會告訴我爸媽,到時我會死很慘,你也會死很慘,所以,無論如何,在沒有得到我的指令前,你不能將我們的關係透露給他,明白嗎?”悠然撒了慌,她最怕的並不是父母,而是剛才和屈雲交談的那個人。
  屈雲答應了。
  悠然放下心來,本來想趁此機會索一個吻的,但是想到是在廁所中,意境不太美好,也便作罷了。
  掛上電話,剛打開廁所的門,悠然便“哦偶”了一聲,因為客廳沙發上,坐著正在等待她的古承遠。
  “好久不見。”古承遠說道。
  他的臉龐,還是帶著一種硬朗的英氣,高挺的身材,讓人永遠生活在他的俯視之下,而眼中的漠然,是距人於千裏之外的信號。
  他是好看的,也是應該疏遠的。
  可是當初的悠然做不到,因為古承遠總是讓她覺得,她對他而言,是不一樣的。
  所有的溫柔,都像是隻留給她一個人的。
  至少……在那件事之前,她是這麽認為的。
  這時,李明宇端著剛炒好的菜從廚房中出來,笑道:“小遠,快和你妹妹去洗手,咱們準備開飯了。”
  悠然來到廚房中,倒了洗手液在手上,但是還沒開始搓揉,古承遠從後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僅僅是握住了手腕,他的身體,也緊貼著她的後背。
  悠然像被老鼠夾子給夾了,一時失措,突然叫出了聲。
  “怎麽了?”白苓在廚房門口探出頭來。
  “沒事,”古承遠笑笑:“在搶她東西呢。”
  在這麽說的同時,古承遠將悠然手上綠色的洗手液給抹去大半。
  “別鬧了,快來吃飯吧。”白苓笑笑,退出廚房。
  等母親一走,悠然立即躲在廚房角落中,戒備地看著古承遠。
  古承遠徑直來到水龍頭前,緩緩地吸著手,水流很小,很柔,就像是他的聲音:“記得嗎?你小時候,都是我幫你洗手的。”
  記得,悠然自然記得。
  那時,每個周末,古承遠都會來她家。
  那時,悠然還很小,夠不著水龍頭開關,古承遠便會站在她身後,將洗手液倒在她手上,握住她的雙手,輕輕地搓揉。
  那時,她隻夠著他的肋下。
  悠然記得,但是她還是回答:“是嗎?”
  用疑問的口吻,仿佛自己什麽都已經忘記了。
  古承遠將手上的泡沫洗淨,用幹淨的帕子吸幹水,再轉過頭來,笑意緩緩蔓延:“你記得的……就像我永遠記得一樣。”
  悠然的心中,一陣冷,一陣暖。
  “再不來,我們就把菜給吃完了。”李明宇叫道。
  兩人不好再多做耽擱,相繼走了出去。
  菜很豐盛,但是悠然卻是食不知味。
  父母和古承遠似乎談了許多,悠然也沒怎麽注意聽,隻是在問到自己時,才勉強敷衍兩句。
  說著說著,李明宇忽然問道:“小遠,剛才怎麽去超市用了這麽長時間,莫不是迷路了吧。”
  “哦,剛才在小區門口碰見一個熟人。”古承遠道。
  聞言,一直裝化石的悠然體內每個細胞都複活了,雖然她知道,自己的貿然問話很有可能會引起古承遠的注意,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是誰?”
  悠然的如意算盤是,看是否能有幸從古承遠口中盤出屈雲在校的一些事情,例如他當時是不是花花公子之類的。
  但是她的問話,被自家老爸曲解了:“你妹妹的意思是,那人是男的還是女的?男的如果條件好,人品好,就給她介紹下,女的如果條件好,人品好,就快追來給她當嫂子。”
  “嗬嗬,”悠然苦笑:“老爸你真幽默。”
  聞言,古承遠嘴角卻帶著些曖昧:“悠然,你真的是這個意思?”
  悠然將一塊水煮肉片給塞進嘴中,以含糊的語調掩飾自己的聲音:“你們說是就是吧。”
  “對了,究竟是誰?”李明宇問。
  “一個過去的熟人。”這是古承遠的回答。
  是的,熟人。
  大家都是熟人。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九課——熟人是滿世界都有的。

  [第十課] 冰塊,有時也是會融化一下的
  古承遠就用一句熟人來描述了下屈雲,除此之外,悠然沒有套出任何信息。
  “看看,自從悠然去上大學後,我們幾個好久都沒有這麽聚過了。”李明宇看見四人相聚的難得情形,忍不住感慨:“一轉眼,你們都大了,個個都忙,回家時間也少,有時候,還真希望你們永遠都小,我們永遠不老。”!
  “那就許願讓時光倒流,讓我們重活一遍好了。”悠然往嘴中邊扒拉著飯,邊異想天開:“回到我小學時,但記憶不遺失,這樣我就能成為百年難遇的天才,蹭蹭蹭地跳級,什麽哈佛耶魯根本就是手到擒來。”
  “悠然啊,鑒於你不幸遺傳了我的智商,所以就算你再重回去個三遍,這個夢想還是很難實現的。”李明宇很客觀地分析道。
  遇上這樣不給麵子的老爸,悠然都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這樣親熱的挪揄讓桌上氣氛和諧了不少,這頓飯總算是比較輕鬆地過去了。
  吃完飯後,悠然洗好碗,便來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玩遊戲,借此避免和古承遠的接觸。
  但她早有覺悟,這種方法的效果並不會很好。
  果然,沒多久,白苓和李明宇便提出老兩口想出去逛逛,順便買些小東西,讓悠然兩兄妹在家玩玩。
  悠然的眼睛雖然是一直盯著電腦,但是耳朵卻是一直注意著外麵的動靜。
  父母打開門,換上鞋子,關上門,沒多久,一個腳步聲漸漸向她靠近——古承遠進來了。
  敵不犯我,我不犯人,悠然繼續將頭埋著,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但緊接著,悠然便開始後悔自己的無作為了——至少,她應該挪動下位置的。
  因為此刻的她膝蓋上放著筆記本,正靠坐在床上,並且是床的內側,所以當古承遠坐在她旁邊時,悠然猛地驚覺,自己似乎就是那甕中被捉的那個鱉。
  可是事已至此,還是冷靜為妙。
  悠然不動聲色,裝作入神的樣子繼續玩著遊戲。
  但古承遠伸手,將她的筆記本給合上了。
  “心不在焉,還玩什麽遊戲呢?”古承遠道。
  悠然不做答,將筆記本打開,準備繼續玩,可是古承遠卻一把將筆記本整個奪了去,放在了床頭櫃上。
  悠然轉頭,看清了現在的情況:古承遠半躺在床上,和她同樣的姿勢,就像是,像是,情侶會做的那樣。
  悠然心內大喊一聲糟糕,像一顆子彈般想順著腳的方向彈出去。
  但是就在她的屁股離開床墊的同時,古承遠一把將她的腰給握住,悠然被慣性給摔在了床上。
  古承遠的長腿將悠然的雙腳給壓住,減輕她抵抗的力度。
  “你幹什麽?”悠然一顆心猛烈跳動起來。
  古承遠側頭看著悠然,那對眉毛,黑得凜冽,黑得冷凝,就像巧匠的雕塑,多了冷硬,少了人氣。
  可是,他看著悠然的眼神,卻如冰山下的暖泉,或許,也不是那麽暖,但那種對比,擁有讓悠然沉迷的力量。
  “我,隻是想溫習一下。”說完,古承遠挑起悠然的下巴,非常自然地吻了上去。
  古承遠和屈雲是不同的兩個人。
  他們的吻,也是不同的。
  古承遠的唇,是被冷水千百年衝刷下的石頭,滑潤,卻是冰硬。
  屈雲不同,屈雲的唇,是有溫度的,有……各種好吃的食物的味道。
  古承遠並不滿足於親吻,他的舌,以一種低調的強硬的態度撬開悠然的牙齒,接著便要開始習慣性的掠奪。
  但是悠然推開了他,並快速轉身麵對著牆壁,隻是將背脊對著古承遠,像是一隻小小的鴕鳥。
  姿勢是躲避與拒絕。_
  古承遠將手放在悠然的肩膀上,而唇則隔著衣服在她的背脊上遊走,順著那女性的曲線,遊走。
  “看來,你生疏了許多。”
  悠然閉著眼,努力地縮小著身體,似乎是想將自己給塞進牆壁中。
  “悠然,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抱你了。”
  悠然聽著這染著鬼魅的音調從身後傳來,背脊上的每根線條都像是豎琴上的弦,被拉奏著,每一下,都是震動。
  “你是否有像我想你一樣想我?”
  悠然死命地掐著自己的手指,凹陷的地方是白色,而兩邊則是紅色,裏麵的血,新鮮的血,像是要破皮而出。
  他的每個字,都像是來自阿修羅地獄,帶著誘惑和黑暗。
  屈雲。
  在迷亂之中,悠然忽然想起了這個名字。
  是的,屈雲。
  想到那個口中總是有著淡淡的美味食物的男人,悠然鎮定下了心神,她睜開眼,看著牆壁,輕聲道:“我已經,喜歡上一個人了。”
  背脊上的唇停止了移動,良久,古承遠問道:“是誰?”
  “一個,我很喜歡的人。”悠然的眼睛還是看著牆壁,牆紙的圖案,是一層沉靜的藍色的小碎花
  “他究竟是誰?”古承遠繼續問。
  “我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男人。”悠然答。
  古承遠忽然用力握住悠然的肩膀,將她從床上拽起,他看著她,眼神還是一樣的柔,但是聲音,已經是不一樣了:“告訴我,他的名字。”
  “你想怎樣?”悠然看著他。
  “你認為呢?”古承遠反問。
  “我認為,你想要毀掉我。”悠然這麽回答:“你恨我,你嫉妒我,你不想讓我快樂。”
  話音落後,房間中試一陣難掩的沉默,窗外的樹,沙沙作響,像是偽裝的浪聲。
  “是的,”古承遠看著悠然,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我想要你永遠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感受我的不快樂。”
  “那不可能。”悠然道:“我要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
  古承遠的手,逐漸從悠然的肩滑動到手臂。
  悠然的骨架比較小,看上去雖然不胖,但是捏起來,卻是肉肉的,而手臂上的肉,像是有彈性的海綿,讓人愛不釋手。
  “悠然,”古承遠道:“你忘記了,你喜歡的人,是我,是你的……親哥哥。”
  說到這,古承遠將嘴湊近悠然的耳垂,用牙齒輕輕地咬住那塊肉,這是世間最最的親密,但在他們做來卻是最最的不該。
  “我已經長大了,能夠分辨出以前那些模糊的感情,已經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喜歡。”悠然將頭往後仰了仰,這個動作讓她的耳垂脫離了古承遠的牙齒,但是那塊圓潤的軟肉上,已經有了它的齒印。
  古承遠看著她,無聲地笑了:“那麽,什麽是真正的喜歡?”
  “就是,我很確定,自己應該和他在一起,並且會用各種努力讓自己和他在一起。”悠然迎著的古承遠的目光,做出了這樣的回答。
  “難道,”古承遠的手,在悠然的手臂上來回拂動,就像是,在撫摸著清澈的溪水的表麵,就像是,想要激起一些波紋:“當初我們不是這樣嗎?”
  “不是,”悠然回答得肯定:“就算是當初的我,也很明白,我們之間……是不應該的。”
  古承遠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因為悠然的這條小溪,似乎陌生了些。
  “悠然,我很後悔,自己當初放掉了你。”古承遠的身子繼續向著悠然靠近,他的額頭,靠著悠然的額頭,就像是過去無數遍做過的那樣。
  可是悠然感覺到不習慣,因為這種親密的姿勢,因為古承遠逼近的氣息,她搖搖頭:“媽他們要回來了。”
  “你害怕他們知道我們的事情?”古承遠問,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磁性的冷硬,但是尾音,到了尾音,彷佛是看清了麵前的人是悠然,彷佛是忽然覺察到她對自己是不一樣的,所以聲線瞬間柔和了很多。
  就連悠然也不清楚,這種行為,究竟是發自內心,還是故意。
  她永遠看不透他。
  “我們之間的事情,不去提,對誰都好。”因為被古承遠逼近著,悠然的後腦勺隻能靠著牆壁。
  在古承遠的眼中,她整個人,像是在藍色的沉靜的碎花之中。
  小小的碎花,稚嫩的,柔弱的,永遠,都應該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中。
  “屬於我們的那一年,對你真的沒有任何的意義嗎?”古承遠問。
  “那是不對的。”悠然道,她的眉毛,微微地皺起:“那是不正常的。”
  “如果,媽知道了這件事,你以為,她會這麽樣?”古承遠問,他的嘴角在微笑。
  看見悠然的表情,他在微笑。
  “你想告訴她?”悠然警覺:“你瘋了?”
  “當你離開我的那一天,”古承遠在悠然的耳邊輕聲道:“說不定,我會因為嫉妒而說出這件事。”
  悠然側著頭,看著床單,就連床單,也是與牆紙配套的沉靜的藍色,所以悠然沒有激動,她的聲音,也染著藍色的沉靜:“我是不會離開他的,絕對不會。”
  是的,她不會離開那個嘴裏總是有著淡淡食物味道的男人。
  恰好,那些食物,都是她喜歡的。
  她不會受到威脅,離開屈雲。
  “大不了魚死網破。”悠然繼續以藍色的沉靜的聲音道:“如果你那麽做了,或許,我們家會痛苦兩三年,但是,從此以後,我不會再見你,再也不會。”
  悠然的頭是側著的,所以她看不見古承遠的表情,她隻感覺到,他的氣息,噴在她頸脖上的氣息,忽冷忽熱。
  悠然不知道古承遠接下來要做什麽,但是她明白,自己在害怕。
  很害怕。
  幸好在這一刻,悠然的手機響了。
  悠然長長鬆了口氣,快速從古承遠的手臂下穿過,拿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但是一看來電顯示,悠然吸了口從喜馬拉雅山下來的冷氣——屈雲。
  如果是平時,悠然會對屈雲的自動來電非常滿意,但是現在,她忍不住要詛咒屈雲腳底生瘡了。
  古承遠是何許人也,馬上覺察出了悠然的異常:“是他來的電話?”
  說完,沒有任何停頓,伸手就來奪手機。
  此刻的悠然渾身一抖,全身的毛孔一半出冷汗,一半出了熱汗。
  悠然明白,如果被古承遠發現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屈雲,那後果會很糟糕。
  她深信古承遠會用一切方法來阻礙自己和屈雲那本來就不太牢固的戀情。
  想到這,悠然狠下心來,將那剛買沒多少日子的手機給高高舉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滅口之後,還不罷休,悠然下了床,用腳使勁地踩著地上本來就分成幾部分的手機屍體,努力地將它們給急需分屍了。
  不僅如此,悠然還拿出了卡,跑到廚房,拿起菜刀,用力地剁碎。
  在她的不懈努力和瘋狂舉動之下,手機麵目全非,連它自己的媽媽都不認識了。
  做完這一切後,悠然躺在沙發上休息,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不知何時,古承遠從屋子裏走出來,在她身邊坐下:“看來,你似乎很害怕我知道他是誰。”
  “是的,”悠然承認:“我要保護他。”
  “你的意思是,他的能力不如我?”古承遠問。
  “我不知道。”悠然說的是實話。
  他們,一個是狼,一個是狽,就這麽看上去,實力似乎差不多了。
  “我說過,我喜歡她,所以,我要避免他受傷,不管他是弱還是強,就是這麽簡單。”這就是悠然對上這個問題的回答。
  當悠然說完這句話後,古承遠依舊看著她的嘴,像是她還在說話。
  過了許久許久,古承遠才開口:“悠然,知道嗎?就為了你這句話……我是不會讓你走遠的,絕對不會。”
  古承遠說完這句話後,再也沒有其他出格的動作,他在悠然身邊坐好,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當李明宇和白苓回家時,他們倆,就像普通兄妹那樣,坐在沙發上。
  電視上播放著綜藝節目,古承遠在微笑,而悠然……
  悠然的眼神,帶著些許的凝滯。
  那天晚上,悠然躺在床上,繼續了以前的夢。
  或許,不該稱呼為夢,而是,過去的記憶。
  時間太久,當時的許多感覺都不再鮮明,偶爾一兩段,已經像是屬於別人的故事。
  悠然從來沒想過,在自己六歲那年,會忽然多出一個哥哥。
  同母異父,悠然不太明白這個意思,為什麽,兩個人會有不同的爸爸。
  要過很久,她才漸漸知曉事情的真相:媽媽在和爸爸結婚前,曾經和另一個男人結過婚,生下了古承遠,但是,媽媽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不快樂,所以在古承遠七歲時,他們分開了,後來媽媽與爸爸結了婚,生下了她。
  現在想來也不複雜,但是對當時的悠然而言,卻混攪得足以摧毀她那小小的腦子。
  悠然原本以為,誰和誰是親人,是生下來就知道的,就像是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和表姐任婷婷是親人,而和隔壁的陳小明則不是。
  所以,古承遠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哥哥讓悠然有些難以接受,當然,這並不是指她討厭他。
  相反地,悠然喜歡他,喜歡這個眉目間帶著英氣的少年,因為每次古承遠來悠然家,都會給她帶來好吃的零食,或者是一個布偶娃娃。
  更重要的是,當悠然跟他說話時,盡管是很幼稚可笑的話題,古承遠也會耐心地聽下去,不像是其餘的大人,即使是笑,也是敷衍。
  就在那間布滿沉靜的藍色的小碎花的房間中,小小的悠然會摸著小熊布偶的頭,細聲細氣地重述著學校裏老師講的故事,而古承遠則坐在旁邊,認真地聽著。
  時間就這麽流逝,漸漸地,兩人長大。
  小熊布偶已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參考書,悠然坐在書桌前,咬著筆杆,眉毛糾結成痛哭的姿態,而旁邊的古承遠,則充當她的家庭教師。
  “錯了,輔助線應該加在這裏。”古承遠將筆拿起,在那圖形上加了條虛線。
  悠然一看,思路頓時清晰起來,刷刷刷將那道難題給完成了。
  完工之後,悠然伸個懶腰,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情:“哥,我同學說你很凶。”
  “為什麽?”古承遠問。
  “他們說,你從來都不笑的。”悠然道。
  “你怎麽說的?”古承遠問。
  “我說,你經常笑的。”悠然回憶。
  為了讓悠然集中精力複習,房間中隻開了台燈,光線雖然明亮,但是照射範圍有限,此刻,古承遠翹起凳子,身體略略往後仰,整個人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置於光明之下。
  “其實,他們說的對的,我確實不常笑。”
  “怎麽會,我經常看見你笑的。”悠然不信。
  “那是因為,”古承遠輕聲道:“我麵對的人,是你。”
  悠然的腦結構時而異常得可悲,時而正常得可怕,而在這一刻,她處於後者的狀態中。
  所以,當聽見這句話後,悠然的臉紅了。
  她轉過頭,盡量避免古承遠看見自己的情緒。
  因為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出現這樣的情緒。
  古承遠和悠然兩人並不是經常見麵,最多一月就是兩三次,雖然悠然一直叫古承遠哥哥,但是在她的潛意識中,並沒有將其當成真正的哥哥。
  因為正常的兄妹,會聚在一起做惡作劇,會因為爭搶東西而吵架甚至打架,會因為沒有距離而相看兩厭。
  可是他們的情況不一樣,他們之間,隻有愉快的回憶。
  美好得過了,有些東西,便會變了質。
  那時的悠然,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對於男女之間,也有了朦朧的覺悟。
  一個英俊的,隻對你笑的男友,對少女而言,是無法抗拒的。
  特別是,當那個男人的態度也是不明時。
  不是誤會,悠然感覺得到,古承遠在她麵前,並非總是表現得像一個兄長,更多的時候,在無人的時候,他在悠然麵前,是一個男人。
  所以,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曖昧不明。
  可那曖昧,對悠然來說,浸染著邪惡和不該,所以每到這時,悠然總是竭力把話題岔開,就像現在這樣。
  “肚子餓了,我去冰箱中翻點吃的。”悠然說著便站起身來。
  那天,李明宇老家的親戚去世,兩夫妻便趕去奔喪,正在讀高二的悠然學業繁重,隻能將她留下,托付給古承遠照顧。
  也就是說,此刻的家中,隻有他們兩人。
  並且,整個晚上,都隻有他們兩人。
  悠然打開冰箱,準備拿出雞蛋和方便麵對付一下,但剛站起來,她便感覺到身後有人……緊緊貼著自己。
  是古承遠的氣息。
  悠然一時沒找到話來,隻能這麽幹站著。
  而古承遠,也沒有其他的動靜,沒有後退,沒有離開她的身體。
  古承遠是高挺的,悠然的頭頂隻夠著他的耳下,而此刻,她的脊背,就感受到他的心跳。
  悠然想,古承遠是鎮定的,因為他的心跳,完全和自己的不同——悠然的心,跳得很厲害。
  就在那顆心要跳出嗓子眼時,古承遠開口了:“別吃這個,我們出去吃。”
  悠然沒怎麽思考就同意了這個提議,因為在家中,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環境中,一切都是危險的。
  悠然原本以為,古承遠會帶她去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或者是大排檔,但是她錯了——古承遠帶她去到了酒吧。
  市中心內,很熱鬧的一間酒吧。
  “這裏,不是吃飯的地方。”在酒吧門口,悠然不肯再往裏麵走。
  “裏麵除了賣酒,也有吃的東西。”古承遠環過悠然的肩膀:“走吧,你已經長到可以進這些地方的年紀了……已經可以了。”
  古承遠說這話時,語氣中帶有一種模糊的異樣,像是等待許久的東西,終於到來。
  而此刻的悠然,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她隻能跟隨者古承遠,走進了那間酒吧。
  這是悠然第一次進這樣地方,裏麵的燈光,是絢麗而神秘的,帶著煙霧般的迷離。
  時值深夜,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候,舞台上,一個穿著皮靴皮褲的豔麗女郎正隨著音樂起舞,她搖擺著卷曲的黑發,將瘋狂融入血液,將釋放的氣息帶給這裏的每一個人。
  旁邊的DJ也是瘋狂而肆意的,滾動的音樂在他的靈巧的手下流溢而出,每一個音符都催動著人們的激情。
  一走進這裏,平日生活的平靜就徹底被恣意給覆蓋,所有的客人,都在舞池中熱舞,搖擺著身體的每個毛孔。
  悠然被震耳的音樂給蒙暈了頭,被眼前瘋狂的舞姿給炫花了眼,她感覺自己像是迷了路,來到一個從未到過的世界。
  悠然感到了一絲對未知的惶惑,她下意識地抓緊了古承遠的手,她害怕他將自己一個人留下。
  古承遠沒有放開她,他徑直帶著悠然來到了酒吧內的包房中,那裏,已經坐了他的許多朋友。
  悠然一個人都不認識,但是看著古承遠和他們熟悉的模樣,悠然忽然有種感覺——今夜的古承遠,是陌生的。
  古承遠的爺爺是地方軍長,他父親也是部隊幹部,自然,沒有任何選擇,他考上了軍事院校。
  可是從軍事院校畢業後,古承遠並沒有到部隊參加工作,而是自己在外麵做起了生意。
  靠著父輩的人脈,古承遠一帆風順,而這些朋友,大多便是他生意上認識的酒肉朋友。
  基本上每個朋友的身邊,都抱著一個女人,大多是妖豔成熟類型。
  悠然低頭看看自己的T恤,牛仔褲,帆布鞋和馬尾,覺得手腳似乎多長出了一點,開始沒地放了。
  與眾不同的悠然自然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笑問古承遠:“承遠,你口味怎麽這麽特別,喜歡小妹妹?”
  悠然臉一紅,隻等著古承遠的解釋。
  但是古承遠沒說話,隻是微笑。
  “難怪以前說給你介紹女朋友你都不怎麽熱心,原來是喜歡這種小妹妹?”旁邊的朋友也開始調笑起來。
  見古承遠還是沒有解釋的意思,悠然忍不住,開口了:“其實,我是他的……”
  妹妹,同母異父的妹妹。
  但是悠然的後半句沒有說出口,因為古承遠接過了她的話:“她是我女朋友。”
  邊說,古承遠的手摟得悠然更緊,更親密。
  悠然驚訝地看著古承遠,但他神色如常,眼眸被玻璃杯中的洋酒給氤氳晃動著。
  那群朋友起哄了:“誒誒,這還是古承遠第一次帶女朋友來見我們呢,難得難得,來來來,一人敬他一杯。”
  出來,任何的理由都可以成為灌酒的關鍵。
  古承遠沒有推讓,這麽多杯下去,居然連臉也沒有紅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經常在外麵玩的。
  悠然這天晚上第二次覺得,自己對古承遠的了解,是很少的。
  這些朋友似乎平時是隨便慣了的,所以在古承遠喝完之後,他們又想出了新的玩法:“來來,承遠,和小妹妹親一口我們看看。”
  悠然覺得,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限了,她期望著古承遠會在這時將事情真相說出來。
  她以為他會,但是古承遠沒有。
  悠然再也坐不下去,也不顧是否失禮,慌地蹭一下站起來,想要逃出去,逃出這個陌生的酒吧,逃出這個陌生的夜,逃離這個陌生的古承遠。
  可是就在她站立起的那一刻,古承遠長臂一揮,瞬間就將悠然的腰給環住,一拉,由於慣性,悠然重重地撞進了古承遠的懷中。
  就連痛都來不及叫一聲,悠然便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觸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悠然睜開眼,看見了近在咫尺的古承遠。
  他在吻她。
  悠然覺得自己的魂魄彷佛瞬間脫離了軀體,在那幽暗的包房的上空旋轉著,震驚地看著沙發上兩個人做著不該的事情。
  悠然想要阻止,想要尖叫推開他,但是她的魂魄,已經出了身體……她無能為力。
  悠然覺得她的嘴唇正在被世間最灼熱的火給焚燒著,每一根神經都在融化當中。
  但是,那隻是她的溫度……古承遠的唇,感覺不到溫度,就算是他在吻她,悠然你還是感覺不到溫度。
  可那灼熱的很快就被熄滅,因為緊接著,古承遠便用舌撬開悠然的雪齒,一股香醇的冰涼就這麽順著流入她的食道,灌入了她的胃裏。
  就剛一下肚,悠然柑橘腦袋開始發暈,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蒙了一層紗,不是清晰的了。
  周圍的人,為古承遠的合作開始鼓掌叫好,那掌聲,在悠然聽來也是朦朦朧朧,像是從隔壁的包房傳來似地。
  古承遠的唇,暫時遠離了悠然的。
  在黝黯的燈光下,半醉的悠然看著古承遠,輕聲問了一句話:“為什麽?”
  同樣黝黯的燈光下,清醒的古承遠看著悠然,輕聲地回答了一句話:“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是妹妹。”
  盡管很輕,但這句話,是認真的,任何都聽不出玩笑的意味。
  悠然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人用棒子給敲打了後腦勺,不痛,但懵了,什麽都不能想,什麽也不能做。
  悠然想要逃離這個地方,但是古承遠一直握著她的手,她逃不開。
  所以,悠然拿起了酒杯,她開始獨自喝起了酒。
  她想要醉,醉了,什麽都不記得,醉了,什麽都可以當成沒有發生過。
  悠然求仁得仁,幾杯酒之後,她真真正正地醉了,就這麽沉入夢鄉。
  第二天醒來,像是頸子上長了兩個腦袋,重得不行,而太陽穴,突突地痛,像是有一把鈍刀子在不斷地削動著腦組織,痛不可當。
  然而在悠然睜眼看清眼前的一切時,所有的疼痛都被震驚給蒸發得煙消雲散。
  悠然看見,她躺在床上,穿著睡衣,而身邊,則睡著赤裸著上身的古承遠。
  此刻的悠然覺得自己即使墮入了阿鼻地獄中,也比現在的狀況好。
  她半躺在床上,繼續著昨晚的昏懵,可惜的是,現在已經沒有了酒。
  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悠然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正在悠然六神無主之際,一直手撫摸上了她的背脊,手指彷佛帶著電,酥麻了她的全部。
  “放心,昨天晚上,我們什麽都沒有發生。”古承遠的聲音,從悠然的身後傳來。
  悠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住,以飛快的速度奔下床,縮在角落中,惶惶地看著床上的古承遠。
  陌生的古承遠。
  “你為什麽要這麽害怕?”古承遠問。
  他下了床,撿起地上的襯衣,邊穿邊向著悠然走來。
  “昨天晚上,我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悠然還是縮在角落中,手上,則抱著被單。
  古承遠將襯衣討好,但並沒有係上紐扣,一片蜜色的胸肌就這麽露了出來,襯托著潔淨的白襯衣。
  他蹲下身子,雙手撐在悠然身體兩側的牆上,那時種掌控的姿勢:“我以為,隻有快樂才是應該的,悠然,你和我在一起,快樂嗎?”
  悠然沒有回答,但是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是的,快樂,很快樂。
  “記得我昨晚說過的話嗎?那時真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是我的妹妹……從第一次和你見麵的那天起就沒有。”古承遠道。
  “可是,”悠然將臉蒙在被單中,聲音低低的:“我們是兄妹,我們有血緣關係。”
  “快樂,才是最重要的。”古承遠伸手,將悠然拉入自己的懷中,像催眠般,不停地重複:“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邊說,他邊在悠然的發頂留下了一個吻。
  黑色的卻是誘惑的吻。
  悠然不曉得自己應該怎麽做,從小到大,古承遠在她心目中都是完美的,是不會犯錯的。
  不管是數學題,還是其他,古承遠都是不會錯的。
  悠然已經習慣於聽從他的,而這次,也是一樣。
  他們開始了一種全新的關係,在悠然即將升上的高中的那一年。
  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侶,他們的關係,隻能在黑暗之中生存,見了陽光,就會滅亡。
  古承遠還是和過去一樣,每個月都到悠然家一兩次,但是私底下,他會避開人的眼目,在悠然放學之後,悄悄帶她出去玩。
  古承遠很了解悠然,他知道她喜歡吃的東西,知道她喜歡的顏色,知道她喜歡做的事情,他知道她的一切,他滿足她的一切。
  他寵著她,他捧著她,他讓悠然覺得當時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唯一的憂鬱,就是這段關係的是禁忌的,是不可告人的。
  但是古承遠永遠會安撫悠然,他說沒關係,這些不重要,重要的隻是他們的快樂。
  悠然聽他的話,她盡量不去想以後會發生什麽,避免讓自己的快樂打折。
  那段日子,真的很美。
  縈繞著禁忌氣息的美麗。
  悠然睜開眼。
  醒了,夢就不見了。
  過去的事情是不應該多想的,悠然這麽告訴自己。
  窗外還是黑幽幽的,樹影映在牆上,微微搖晃著,看上去像是骨節嶙峋的鬼爪,在青色的夜裏,特別嚇人。
  可是和另一件事比起來,悠然覺得這簡直就是小兒科。
  所謂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和屈雲失去了聯絡。
  屈雲的號碼隻儲存哎手機上,而悠然在幾天前將手機給毀滅得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也就是說,她遺失了屈雲的手機號。
  悠然開始時並不著急,畢竟屈雲是輔導員,知道他號碼的人應該是很多的。
  但接連打給幾個同學,都說自己那恰好沒有屈雲的號碼,理由是各種各樣以及千奇百怪的——
  “哎呀,我昨天正好把他的電話給刪除了,悠然你問別人吧。”
  “糟糕,我昨天上廁所時太投入不小心把手機掉馬桶中,裏麵的東西都報銷了,悠然你問別人吧。”
  “什麽?我們的輔導員是屈雲嗎?我怎麽忘記了?悠然你問別人吧。”
  一個這樣,兩個也是這樣,悠然再怎麽遲鈍,也明白某個地方不對了。
  所以當打給第四個人時,悠然開門見山:“給我屈雲的電話號碼,否則絕交,並且我還會詛咒你長胖十斤。”
  這一招狠毒的,也應該是有效的,但那位同學咬牙沉默了一分鍾,最終道:“我真的沒有,悠然,你還是去問別人吧。”
  真是見鬼了,為什麽每個人都不願意告訴自己屈雲的號碼?
  悠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那位受到詛咒的同學歎口氣,道:“悠然,冤冤相報何時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就別和輔導員鬥了。”
  悠然這才明白,大家害怕她要屈雲的號碼是為了報複,如果給了,那就是幫凶。
  悠然不管怎麽威逼利誘,都問不出來。更憋屈的是,還不能正大光明地告訴他們自己要號碼是為了聯絡自己的男友。
  這條路不通,悠然樂觀地想,或許屈雲會像上次那樣,打電話到她家來。
  但是設想是美好的,現實是秀逗的。
  第二天,白苓就告訴悠然,家中的電話號碼在她回來前一個星期就變更了。
  也就是說,屈雲就算主動打來,悠然也是不知道的。
  就這麽過了兩天,這天晚上,悠然實在是憋不住了,再不聽到屈雲的聲音,她是要瘋的。
  幸好,悠然經常和屈雲通話,記得他手機的前五位和後三位,所以,悠然決定將那三位組合起來,挨個撥打。
  白天父母都在,悠然不好打,所以便隻能趁著晚上父母睡下了,提著四肢靜悄悄地來到客廳,拿起電話,在複雜的號碼中,尋找她的郎君。
  因為提前大範圍調查了那數百個手機號碼所在歸屬地,最終篩出了九十多個號碼,工作量減輕不少。
  輕手輕腳地拿起電話,悠然開始了自己人海尋男友的艱難過程。
  第一個電話打過去,那人似乎在睡覺,生硬蒙蒙的,悠然也聽不真切,隻能問道:“請問,是屈雲嗎?”
  那人停頓片刻,給出了個彪悍的答案“我是你爹!”
  悠然半夜騷擾,本來就有不對,所以也就原諒了這人的惡言。
  剛送走一個自稱是爹的,悠然的親爹就打開臥室門,出來。
  悠然做賊心虛,忙將電話推開三尺遠,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
  但深更半夜,就算是她端正地坐著毛 澤 東詩集那也是一件詭異的事情,所以悠然她爹李明宇開口了:“悠然,這麽晚了,你不睡覺幹嘛呢?”
  悠然搬出剛想好的借口:“我剛上完廁所,在沙發上休息下。”
  李明宇信了她的話,道:“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去睡吧,這麽年輕,患上失眠可不好。”
  再坐下去鐵定會讓老爹生疑,悠然隻能聽話地站起,回到自家房間。
  將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五分鍾,確定老爹已經走進臥室睡覺了,悠然像隻潛伏的大耗子,再次於黑暗之中出動了。
  這次,悠然的動作更輕,甚至連微塵都沒驚動一下。
  第二個電話打出去,那邊接通了,卻沒有說話,悠然耗不住了輕聲問道:“請問,是屈雲嗎?”
  “是。”那人道:“你是誰?”
  才第二次嚐試就找到了?悠然覺得自己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就像是頭頂戴著光圈一樣。
  過分的激動讓她忽視了那邊生硬和平時的屈雲有些差異,一廂情願地以為那是屈雲剛睡醒,嗓子低啞,也沒過多的思考,當即就狂喜著標明自己的身份:“屈雲,我是悠然啊,告訴你,我手機壞了,所以這些天才沒有和你聯絡,你不會生氣吧?”
  “我很生氣,”電話那頭的人接著詭異而色 情地一笑,道:“除非你告訴我你的罩杯,還有三圍。”
  悠然這才明白,電話那頭的人不是屈雲,而是個比屈雲更變態的猥瑣男。
  悠然默默掛上電話,在紙上將他的號碼用紅線劃上,準備得空了將其輸入同性戀網站中,再配上超級誘受的照片,讓他被無數同性戀意淫騷擾。
  剛掛上電話,李明宇打開門,出來,雖然是黑暗中,但悠然還是直覺地觀察到,老爹的臉色,似乎比剛才黑了不少。
  這次,不待老爹詢問,悠然自動報告:“我是出來上廁所的。”
  老爹不吃這套了:“那怎麽不去廁所,反而坐在這裏?”
  “因為,”悠然不慌不忙:“我還在醞釀。”
  結果自然是被老爹給攆回房間歇息。
  為了聽見屈雲的聲音,悠然不屈不饒,勇往直前,像隻大壁虎般爬在門上有等待了五分鍾,聽見老爹重回房間了,又重新溜出門,拿起了電話。
  第三個電話打出去,為了避免像上次一樣被調戲,待那邊的人接起電話悠然說出了密語:“你還記得……當年超市中的牛腩番茄方便麵嗎?”
  那邊:“……”
  在被罵了一句神經病後,悠然無奈地掛斷,準備再接再厲,撥打第四個。
  但是來不及了,老爹第三次出來,並且那張臉,比包公還黑。
  沒找到屈雲,悠然本身就是一肚子氣,再看見老爹的臭臉,更是冒火:“爸,你就好好睡覺吧,幹嘛沒事就出來。”
  “那你幹嘛沒事就坐在沙發上裝失眠?”老頭子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我裝失眠幹你什麽事?”悠然低吼。
  “你一晚上在客廳坐著,那要讓我和你媽怎麽過夫妻生活?”老爹徹底地怒了,這人一怒,口就不擇言,一不留神,說出了實話。
  大大的實話。
  悠然也大大地石化了。
  老爹,果然是人老心不死來著。
  悠然吞口唾沫,“咯吱咯吱”移動下自己的僵硬的脖子,緩慢地站起,道:“爸,你們……慢慢來,我不打擾了。”
  說完,灰溜溜地縮回自己的房間,那個晚上,悠然再沒有出去,而是躲在被窩中,睜眼看著天亮。
  因為晚上沒睡,實在是太累,第二天,悠然睡了個天昏地暗,等睜眼時,天又黑了。
  反正晚上也沒什麽好玩的,悠然懶得起床,又繼續睡了。
  等終於清醒時,已經是回家後的第五天,也就是說,她和屈雲已經整整五天沒有聯絡了。
  悠然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要提前兩天返校,正把這個想法給父母提出來,古承遠便來了。
  聽見他們的對話,古承遠變提供自己開車送悠然回校。
  悠然一聽,自然是百般不肯,但白苓和李明宇想讓他們兄妹多一點接觸的時間,便進行了千般的勸說。
  悠然意誌如鐵般堅定,說什麽都是不肯。
  可惜,古承遠總是能摸著她的軟肋,他微笑著看著悠然,道:“自己開車的話,一個小時便能到你們學校,還免去了等車擠車的麻煩……悠然你這麽抗拒,怎麽像是害怕我吃了你似的?”
  悠然覺得,古承遠這話實在是說得露骨了些,她擔心被父母聽出了什麽,連忙打哈哈:“我這麽肥,你吃得下嗎?”
  “不會,肥瘦剛剛適度。”古承遠道:“悠然,別再推辭了,否則,我說出什麽你最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那可不好了。”
  古承遠的話音,看似不著痕跡,但在聽得懂的人耳中,威脅的力量不亞於龍卷風。
  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就是關於他們兩人的曾經,那是悠然不想提起的過往。
  這就是悠然的軟肋,古承遠很清楚,他將她捏在手上。
  悠然不敢再不應,她害怕古承遠再說出什麽來。
  就這麽,在白苓幫著收拾好行李後,悠然坐上了古承遠的車。
  一踩油門,車向著前方駛去,瞬間,悠然和古承遠在相對狹小的空間中獨處了。
  悠然坐在副駕駛座上,腦袋一直側著,看著窗外。
  是個逃避現實的姿勢。
  “你就這麽害怕和我待在一起嗎?”古承遠問。
  “不是害怕,隻是不想。”悠然道:“還有,今後不要在爸媽麵前那麽說話,如果他們知道了,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不過,也沒有什麽害處。”古承遠道。
  “我求你不要傷害他們。”悠然道。
  古承遠轉過頭,緩緩地看了悠然一眼:“他們,隻是你的爸媽。”
  聞言,悠然心中像是被一根骨頭給哽著,說不出什麽感覺,隻是不好受:“你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這是事實。”古承遠麵無表情。
  “我不懂你在想什麽。”悠然低下頭。
  “悠然,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也不會懂。”古承遠道。
  “是的,我不懂,既然你不喜歡他們,為什麽要來我們家,裝成一副和諧美滿的樣子?”悠然問:“難道你不覺得那樣很難受嗎?”
  “但是你不覺得,那樣很好玩嗎?”古承遠道。
  這是,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落在車窗玻璃上,形成小小的密簾,但很快,就被雨刷給掃去。
  “有時候,我想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悠然道。
  “我的計劃一直都在改變,但現在,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古承遠道。
  “不可能。”悠然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麽,你就不擔心我會把我們之間的事情告訴你的父母?”古承遠道。
  他的音調,還是一樣,尾音還是輕柔,但此刻聽在悠然耳中,已經不是滋味。
  “好,就算我爸不是你爸,但媽總是我們共同的媽媽吧,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了你,如果她受到傷害,你就不在乎?”悠然臉上忽地起了層薄怒。
  “人人都會受到傷害的。”古承遠說出了這樣的話:“她受到的傷害需要我負責,那我受到的傷害,誰會來負責?”
  “以前你對我做的事情,難道還不足以平息你的憤怒嗎?究竟要我慘到什麽地步,你才會感到快樂?”悠然問,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很激動,但出乎意料的,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道令她自己都感到驚奇。
  “我也不知道。”古承遠重複:“我也不知道。”
  “我恨你。”悠然輕聲道。
  古承遠沒有再說話。
  雨還是下著,依照剛才的程度下著,密而細,像是無數白色的小飛蟲,被雨刷給撕裂了身體,橫屍於玻璃之上。
  車內的世界,靜止了。
  車開到中途,遇上了加油站,悠然下車,去到洗手間中——並不是想上廁所,隻是想暫時離開下古承遠。
  在洗手台前,悠然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披肩長發,T恤,牛仔褲。
  和那年的她似乎沒有什麽區別,但隻有悠然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經是翻轉了一圈,甚至是變了形狀。
  酒吧那天之後,悠然和古承遠開始了一種特殊的關係,秘密,卻讓她快樂。
  那一年的悠然,彷佛得到了整個世界。
  她永遠也想不到,在古承遠隻對她才有的溫柔中,包含著的,是上輩感情糾葛造成的侵染這傷害的毒針。
  悠然的十八歲生日,就是在高考之前一個月,那天,悠然借口在學校補習,從家裏出來。
  那天,古承遠帶她去遊樂場玩了一天,帶她去吃了大餐,送給了她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
  那一整天,悠然都挽著古承遠的手臂,在開心地笑。
  那似乎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十多個小時。
  傍晚,回到古承遠的家後,悠然喝了幾杯古承遠倒的香檳,也不知怎麽的,很快就醉了。
  醉得不省人事。
  當她醒來,發現這次的自己,是渾身赤裸,而身邊,古承遠則不見蹤跡。
  悠然的腦子一片空白,過了很久,她才有膽子掀開被單,查看自己的下身。
  並沒有血跡,也沒有酸痛撕裂的感覺。
  悠然說不清自己當時的心理,她隻是潛意識覺得很慌亂,因為古承遠沒有在她身邊。
  披上衣服,悠然走出房間,在樓梯口,她聽見樓下的客廳有人在說話。
  樓梯時螺旋形的,當轉個彎時,悠然停住了腳步,因為此刻的她,剛好能看清沙發上的情景。
  沙發上,古承遠端著一杯紅酒,而他的大腿上,就坐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有一雙長腿,高跟鞋在如玉的腳趾上勾著,搖搖晃晃,像是在耍弄著人的心。
  她有這個能力。
  那頭長卷發,每一次的牽動,都散發著無限的風情。
  她的唇,塗著豔紅的唇彩,映著如雪的肌膚,沒有一點俗氣,反而是高貴美麗。
  尤物。
  真真正正的尤物。
  悠然不得的承認這點,因為,在那樣一個足以讓她發瘋的情境下,自己還是能驚歎那個女人的美貌,說明那美貌,是到了極致。
  不僅僅是他們兩人,還有上次在酒吧中遇見的幾個男人,他們看見悠然,眼中是一種奇異的光,像是奚落,像是可憐。
  “她是……是誰?”悠然問,她的聲音很小,因為力氣都用在支持自己站立上了。
  “她是我女朋友。”古承遠道。
  邊說,他的手,邊在懷中女人的美腿上劃動著。
  “怎麽會?”悠然喃喃道:“怎麽會?”
  不僅僅是問古承遠,更多的是問自己,但是她究竟想問什麽,可能連悠然自己也不大清楚。
  “為什麽不會呢?難道說,你認為自己才是我的女朋友?”古承遠笑了,他第一次在悠然麵前發出這樣的笑。
  “那麽,這些日子,還有昨天晚上……”悠然輕輕搖著頭。
  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走錯了時空,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她無法理解的。
  古承遠喝了口酒,接著捧起女人的下巴,將酒灌入了她的口中。
  就像是,他曾經對悠然做的那樣。
  或者說,他一直這樣做的,一直都是,不止是對悠然這麽做,對所有的女人, 他都是這麽做的。
  悠然用力地抓住欄杆,因為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就要跌倒。
  她弄不懂這些事情是怎麽發生的,真的,她弄不懂。
  “好了,別玩了。”上次在酒吧中那個瘦瘦高高的男人站起來,看著悠然道:“小妹妹,回家去吧,他不是適合你的人。”
  “去……哪裏?”悠然的嗓子,有些沙啞。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是在夢中,還是可怕的現實?
  古承遠將女人放在沙發上,站起,一步步向著悠然走來,但是距離越近,悠然越是看不清他的臉。
  古承遠漸漸陌生起來,陌生得讓悠然覺得自己從來都不認識他。
  他在悠然下一級樓梯上站立著,這麽一來,他可以平視著悠然。
  “放心,昨天晚上,我們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古承遠道:“本來是想著拿走你的第一次,再說出真相,這樣,似乎更血腥,更好玩一點……但是在最後那一刻,我做不下去,你知道為什麽嗎?”
  悠然沒有回答,因為她已經聽不懂古承遠在說些什麽。
  她一句也聽不懂。
  “因為,我恨你,恨得連碰你一下都讓我感到惡心。”古承遠緩緩地說著,每一個字,都沾著毒液:“記得上次我告訴你,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妹妹,那是真的,因為……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把你當成我的仇人,是奪走我一切的人,是要補償我痛苦的人。”
  “我不明白,”悠然搖頭:“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我不明白。”
  “因為你出生了,你奪走了我的一切,就是因為你和你爸,我們的家才會毀了。”古承遠伸手,將悠然腮邊的發捋到耳後,那動作是輕柔的,但映襯著他的話,卻讓人感到肝膽寒裂:“你的錯,就在於你的存在……悠然,為什麽你要出生?”
  “所以,從一開始,你對我的好,都是假裝的?”悠然在迷茫的懸崖上抓住了這一點,但尖銳的事實讓她的手掌鮮血淋漓,皮破骨露。
  “沒錯,從一開始,我對你,就隻有恨……”古承遠的手,順著悠然的耳廓往下,來到了她的頸脖處。
  古承遠的手掌很大,他環著悠然纖細的脖子,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將她給掐死。
  悠然的眼內忽然聚集滿了眼淚,就像是水龍頭爆裂,止不住的淚水,大顆大顆地往下墜落,但是沒有聲音,一點聲音也沒有。
  “為什麽要這麽做?打我罵我欺負我不是更出氣嗎?為什麽你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在……”為什麽要在她站在最高的幸福之巔時,將她打落在穀底。
  古承遠的手,收得更緊了:“隻有這麽做,你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嗎?隻有這麽做,你才能理解我所遭受的一切,那一切,是讓人無法承受的……不過悠然,別哭,因為還沒有結束。”
  悠然緩緩地蹲在地上,將頭埋在膝蓋上,無聲地哭著。
  悠然心中明白,現在的自己,應該要跑出去,應該要逃離這個噩夢般的環境,但是她走不出去的。
  因為她的眼淚,一直在淌著,像是要將眼珠給衝出來,完全止不住。
  她的視線模糊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算了承遠,讓小妹妹靜靜,走走走,出去吃飯。”那個瘦高的男人勸道。
  接著,便是那些人離開的腳步聲。
  最後,一隻手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小妹妹回家去吧。”
  隨後,是門關上的聲音,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悠然像是進入了個死寂的世界,周圍再沒有任何東西存在,就連她的心,也都不在了。
  隨後的日子,悠然也不知道是怎麽過的,她回到了家,接著,便發起了高燒。
  燒了很久,那把火,焚燒著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那是古承遠的仇恨的火。
  在這樣的渾噩狀態下,悠然參加高考,成績一塌糊塗,連專科也沒有考上。
  悠然明白,這就是古承遠想要看見的,所以,他才會選擇在高考前向她攤牌。
  那幾個月,是悠然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候,高考失利,古承遠的報複,都是足以讓她滅亡。
  那段日子,悠然甚至想到了死。
  想到了用一把刀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是在星期五做出了這個決定,並把實施的時間定在了星期日的晚上。
  可是最終,悠然還是沒能成功,因為星期五和星期六的失眠,她在星期日晚上不小心睡著了。
  醒來後,發現那把準備自殺的刀不見了,悠然四處查看,最後發現廚房中老爹正用它來切橙子。
  看見她起來了,李明宇將盤子遞給她,道:“悠然,你買的水果刀還真利……你看你瘦多了,哎,不就是沒考上大學嗎?大不了老爸老媽養你一輩子,有什麽啊?來來來吃橙子,看,再不吃就要壞了。”
  睹見這戲劇的場麵,悠然忽然想笑。
  是啊,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就是受了點傷嗎?何必要死要活?
  死了,可就吃不了橙子了。
  悠然拿起那盤水果,直接進了房間,邊吃邊打開課本,複習了起來。
  悠然認定,十八歲的那個劫數,是她欠古承遠的,之後,她要重新活一遍。
  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她要盡情的吃東西,盡情睡覺,盡情地看帥哥。
  盡情地活下去。
  一陣喇叭聲打斷了悠然的回憶,在鏡子中,她重新看見了三年後的自己。
  喇叭是洗手間外的古承遠按的,他在催促著她。
  悠然不懂,為什麽他就是不肯放過自己。
  複讀一年的悠然考上了大學,但那原本以為是遠去煙雨的古承遠又出現了。
  他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照舊來悠然家,照舊給悠然帶來孩子喜歡的禮物,照舊給她獨一無二的溫柔的笑。
  悠然有時是很固執的,在小學時,她在學校外的燒烤攤上買了串年糕,吃了之後拉了三天的肚子,從此之後,她再也沒有吃過一次燒烤。
  一次也沒有。
  同理,她說要忘記古承遠,就一定會忘記他。
  所以,盡管所在大學離家很近,悠然也很少回家,因為這樣,就可以避開古承遠。
  這樣,她的生命中就可以不再有他的存在。
  是的,不再有他的存在。
  想到這裏,悠然做了個決定,一個很衝動,但是卻能夠不讓她繼續憂鬱的決定——她從加油站洗手間的窗口爬了出去。
  窗口後是圍牆,悠然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繞著大彎,從古承遠的車後往回跑。
  悠然的計劃是,跑遠一點,躲在個古承遠看不見的地方,等他走遠了,再自己乘車回學校。
  計劃是美好的,小腿是粗短的,悠然沒能耐做到悄無生息,所以才跑出沒多少米,她就被發現了。
  古承遠立馬掉轉車頭,趕來追她。
  人腿哪裏能敵得過四個車輪子,悠然很快就被追上,古承遠下了車,一把將她給拉住,往車上拖。
  但束手就擒可不是她的習慣,悠然舉目四顧,睹見旁邊的一輛警車,急中生智,立即大喊道:“救命啊,搶劫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這樣的惡行發生,車內的兩名警察馬上奔來維護正義。
  悠然心內一團火熱,警車叔叔果然真是神的化身,不枉小朋友們把辛辛苦苦撿到的那一分錢交給他們啊。
  但是等到走近了,其中一名叔叔看見古承遠,緊繃的臉馬上鬆弛了:“呦,是承遠啊。”
  悠然心中剛才還燃燒的一團火熱降溫了——不妙,看上去這人和古承遠認識。
  果然不出悠然所料,以下是兩人的對話——
  “誒,你怎麽調到這來了?”
  “是啊,上個月調的,對了,承遠,上次那件事還真虧你幫忙,你看,一直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
  “沒事,舉手之勞。”
  “謙虛了不是,你可是幫了我大忙了,下次出來我請你吃飯,別嫌棄啊。”
  “你請客,那我是一定要到的。”
  “你們在幹嘛呢?怎麽大白天的喊搶劫?”
  “哦,小丫頭鬧脾氣,不礙事。”
  “小姑娘,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了,如果遇上不認識的,真的把承遠給抓了,那可就玩大了……不說了,我們還要值班,下次電話聯絡。”
  說完,兩名警察飄然而去。
  悠然的一顆心,頓時從火熱的炭上,跌落在冰冷的湖底。
  這兩位叔叔,真是忠奸不分,黑白不明,實在是愧對那無數個一分錢硬幣哇。
  悠然真想繼續大叫,但古承遠搶先一步,左手環著她的肩,右手環著她的腳,稍一用力,就將悠然給抱了起來,二話沒說,塞進車中,再以瘋一般的速度,發動車子,繼續前進。
  “看來你真的怕我吃了你。”車內,古承遠看著後視鏡,微笑。
  悠然忽然心頭火氣,她痛恨他的那個笑,痛恨他的若無其事,痛恨他四散的仇恨。
  是的,悠然原諒了古承遠過去的那次報複,她把那件事給自己造成的痛苦當成還給他的債務。
  她替父母還了債,她不再欠古承遠了,他再沒有資格來打擾她的生活,來阻礙她的幸福。
  “你不會吃了我,因為你厭惡我不是嗎?”悠然的口氣是冷靜的。
  在開車時,古承遠一向都是目視前方,很專注的樣子,他做每件事時,都是很專注的。
  特別是,複仇這件事,悠然想。
  “你還記得當時我說過的話,是嗎?”古承遠問。
  悠然沒有回答,她不太想提起那件事。
  “記得這麽清楚,說明你還在乎我。”古承遠重複道:“是的,悠然,或許你自己也沒意識到,你還在乎我哦。”
  “我當然在乎你,”悠然毫不否認:“因為你一直想著怎麽報複我們家,對於這樣一個危險人物,我自然是在乎的。”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古承遠道。
  “那你想說的是什麽?”悠然問:“你想說,你對當年的那些事感到抱歉,你想說,你已經想通啦,要放棄複仇了?”
  “你的情緒很不穩定。”古承遠再次看了眼後視鏡,緩聲道。
  悠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緩緩吸口氣,沉默了下來。隔了會,她忽然將座椅往後按,手腳並用,爬到後座去了。
  “你幹什麽?”古承遠眉宇微微波動了下。
  “為了避免我情緒再度激動,我認為自己還是坐在這裏的好。”悠然將手肘放在窗戶上,托著自己的下頷,看向窗外。
  古承遠也就依她去了。
  路程並不是很遠,沒多久,悠然的學校便進入了眼簾。
  “就在這裏停吧,免得同學看見了問東問西的不太好。”悠然在離學校大門還有一個路口的地方叫停。
  古承遠將車停下,悠然像是不願和他多待一分鍾似的,泥鰍一般滑了出去,接著打開後車廂,拿出行李,想要快速離開。
  但是古承遠搶先握住了行李箱的杆子。
  “謝謝,我自己進去就好,不麻煩你了。”悠然采用的是冰冷的禮貌。
  但是古承遠沒有放手:“那個人,是你的同學嗎?”
  悠然呆了下,迅速反應過來古承遠問的是什麽,但她不想,也不願回答這個問題:“是或者不是,和你有什麽關係嗎?”
  古承遠向前走了一步,整個人更靠近悠然。
  悠然感受到了他帶來的壓迫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但是她忘記了自己的身後,就是古承遠的車。
  悠然的大腿碰觸到了後車廂,身子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
  就在這時,古承遠伸手握住了她的腰。
  一隻手掌,環住了她大半的腰。
  輕而易舉地,將她掌控。
  悠然的雙手,抵在古承遠的胸前,製止著他的再度靠近。
  “告訴我,”近距離的狀態下,古承遠的眸子盛著溫柔的蔓草,每一根,都在就糾纏著:“告訴我,那個男人的名字。”
  “放開我!”悠然低聲道,並不斷地掙紮著。
  這裏雖是停車場,但還是人來人往,盡管豎立起來的後車蓋阻擋了視線,但很難保證他們不被看見。
  “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我就放開你。”古承遠道。
  此刻,他眼中的蔓草,像是水波的鎖鏈,將悠然囚禁,讓她呼吸緊窒。
  “你知道了又想怎樣?”悠然沒有退路,隻能前進。
  古承遠沒有掩飾自己的意圖:“把你奪回來。”
  “說句老話,就算沒有他,也會是其他人,其他除你之外的男人。”悠然直視著古承遠:“如果你要報複我,那麽,請換另一種方式。”
  “你在提防我?”古承遠問。
  “是的,我一直都怕你。”悠然坦誠:“因為我一直記得你說過的話,還沒有結束,你是這樣告訴我的。”
  “所以,你害怕這次我又會像上次一樣,騙了你的心,再將它撕裂給你看?”古承遠再次逼近一步,讓悠然的大腿緊緊抵著後車廂,再沒有任何退路:“放心,一樣的招數,我不會再用第二遍……這次,我是認真的。”
  黑色的後車蓋,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屏障,將他們給包圍,所有的黑暗和禁忌,都在裏麵滋生。
  古承遠的氣息,吹動著悠然皮膚上的絨毛,涼涼的,像是一隻手,撫過。
  悠然偏轉過頭,輕聲道:“哥,我長大了,我已經接觸過了外麵的世界,已經分辨得出,什麽才是真的喜歡。”
  “他究竟是誰?”古承遠問,那股男人的氣息已經近在咫尺。
  “我要走了。”悠然說完,忽然矮身,從旁邊竄了出去。
  她像隻靈巧的貓,突地站在了古承遠的身後,拖起行李箱,想快速離開。
  但是古承遠握住了她的手,兩人的手,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重合了。
  悠然的聲音沉了下來,“怎麽,難道我不說,你就要這麽一直拉著,不讓我走了?”
  古承遠麵上沒有什麽動靜,隻是和悠然交握的那隻手拇指順著悠然手背上的那條藍色的血管移動著,隨著他的話移動著:“你大可以試試。”
  悠然皺眉,盯著古承遠,想用眼神的力量將他給逼退。
  不試不知道,一試嚇一跳,古承遠居然真的將手放開了。
  悠然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新發現的力量喝彩,便聽見古承遠叫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真巧,又碰見你了……屈雲。”
  屈……雲。
  她的輔導員屈雲。
  她的親親男友屈雲。
  她那說曹操曹操到的屈雲?
  悠然全身像是爬滿了螞蟻,而且螞蟻個個像是視力2.0的家夥,全堵在她的毛孔裏,弄得她難受極了。
  悠然不敢轉頭,隻是趁著古承遠放手的機會,趕緊將行李箱搶過來。
  原本是想拖著行李箱以光速的逃離,但天要她死——那原本結實得連原子彈 都沒辦法給炸開的行李箱居然在這時爆裂了。
  於是乎,裏麵的護膚品還有衣物都散落在地。
  最慘的是,白苓給她新買的幾條小內褲還有兩個胸罩竟毫不知羞地在一大堆雜物上炫耀著。
  古承遠走上來,幫著她把東西全部整理好。
  此刻的悠然,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給埋在內褲胸罩中,憋死算了,免得等會被屈雲給笑死。
  不過,跟被取笑比起來,現在的狀況實在是太危險了,兩個危險男人湊在一起,隨便兩句話都可能露餡。
  “箱子要重新買一個,拉鏈被撐壞了。”古承遠道:“看來,我還是得送你到寢室門口,不然,你就得自己抱著這箱東西走了。”
  “那就快走吧,我回學校還有事呢。”悠然催促道。
  自始自終,她都沒有看屈雲一眼。
  “那麽,老同學,咱們下次再聊了。”古承遠跟屈雲道了再見,便載著悠然走人了。
  當車駛出許久後,悠然才敢偷偷回頭,她看見,那抹頎長的身影依舊站在原地,正看著自己遠去的方向,沒有任何動靜,靜得……都不像屈雲了。
  怪哉,幾天沒聯絡,難道這廝就變身成瓊瑤男主角了?
  悠然心下疑惑,但也得不出答案,隻能費心盡力,將古承遠給打發走,之後,又忙著將行李箱中的東西取出,擺放好。
  弄完之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因為回來得早,室友都在家休假,宿舍中就隻她一個,悠然便拿起飯盒與飯卡,準備去食堂打飯。
  但剛走出宿舍門口,便發現旁邊的小樹林中站著一個人——屈雲。
  此時的天氣已經有些涼颼颼的,那屈雲就這麽站著,頗有點蒼涼蕭索的意味,隻是那雙眸子,還是一樣的深邃幽黑。
  有那麽一刻,悠然想起了那著名的哀傷男。
  哀傷男是中文係的,平時喜歡歡吟些酸詩,發表些時不與我生不逢時的言論,最後,連他女友也受不了,堅決堅定堅持與他分手。
  從此之後,哀傷男每日半夜十二時便會站在悠然她們宿舍樓下,高聲吟唱情詩。
  那段時間悠然都快成精神衰弱了,好不容易看著剛要入睡,就被那高亢的“回來吧,我的愛”給驚醒。
  不止是悠然,全宿舍的人都遭受了這樣的罪,直接導致大家對哀傷男的感情從同情轉為了痛恨。
  最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當哀傷男再次吟唱my love的時候,一把鋒利的閃著銀光的水果刀從天而降,險險地擦過他的褲襠,插進了他麵前的水泥地中。
  哀傷男麵無表情,不動不搖沉默了一分鍾,之後,邁步離開。
  有好事者裹著被子下去一查看——水泥地上,赫然一灘亮晶晶的尿液。
  雖然方法是殘忍的,但從此以後,哀傷男再也沒來半夜鬼唱。
  此刻的屈雲,就有百分之一哀傷男的氣質。
  悠然心中一驚,難道說,幾天不見,屈雲中邪噠?
  悠然隻能在原地站住,拿著飯盒與屈雲遙遙對看。
  風,緩緩地吹動著悠然頸上的圍巾,在上麵的骷髏圖案的包圍下,屈雲來到了她的身前。
  悠然沒說話,因為她正在考慮,是先說“你大姨爹來了?”還是說“妖孽速速顯形”。
  悠然不說,屈雲說了:“你放在我家的書,準備什麽時候拿走呢?”
  將書拿走的意思,就是……分手?
  悠然驚得連吃飯的家夥都掉在了地上:“為什麽……要拿走?”
  “你不是……”屈雲仔細地看著悠然,眼中有一瞬間的風雲變幻:“古承遠,知道我們的事嗎?”
  “當然不知道,喂,你不會告訴他了吧。我特意囑咐了你別說的!”悠然著急了。
  屈雲沒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接著問道:“那天,為什麽你要掛掉我的電話,並且還一直關機?”
  “我手機壞了。”悠然趕緊解釋:“本來想打電話給你的,但是……哎,一言難盡。”
  至此,屈雲的眼中,已經是風平浪靜了,又是那種他特有的平靜,像是什麽都不在意。
  “為什麽你要讓我把書拿回來?”悠然揪住這個問題:“你是不是在這幾天認識了別的女人,所以想和我分手來著?我告訴你,你休想,你敢有這個心思我就……就把你房子給燒了!”
  屈雲淡淡看她一眼:“放心,自從見識了你,我就不敢再碰其他女人了。”
  “這句話,是褒還是貶啊?”悠然不明。
  “食堂的飯不好吃,到我家去吃吧。”屈雲幫悠然撿起飯盒,提議道。
  悠然自然是答應,但一路上也沒閑著,一直在追問。
  “為什麽你突然要我把書拿回來?”
  “因為我看著它們不爽。”
  “你笨啊,你看著它們時,想著這是你親親女友李悠然的東西不就好了?”
  “就是這樣想,所以我才會不爽的。”
  “……算了,我換個話題,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瘦了?”
  “嗯,腰瘦了。”
  “真的?!”
  “是,肉全長在大腿上了。”
  “……”
  就這麽邊說,兩人邊走在了商場大門前,屈雲拉著悠然進去,來到了手機專櫃前。
  “選一款吧。”屈雲道。
  “幹嘛?”悠然疑惑。
  “你不是說手機壞了嗎?”屈雲道:“那就選款新的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送我?”悠然試探。
  “選吧。”屈雲道。
  悠然便不客氣地選了最新款諾家的手機,屈雲去付賬後,專櫃小姐殷勤地將手機遞給了悠然。
  悠然把玩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妥:“我媽說,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禮物,特別是男人。”
  “我是你男朋友。”屈雲提醒。
  “男朋友也不行,除非……”悠然拿著手機,眼睛賊賊地眯上:“除非你同意我以身相許。”
  屈雲風輕雲淡地看她一眼,接著轉向專櫃小姐:“小姐,請問可以退貨嗎?”
  “好了,好了,我不許就是了!!!”悠然將手機抱緊。
  這個屈雲,實在是沒有幽默感。
  買了手機,又辦了張卡,悠然第一時間將屈雲的手機號碼給輸入。
  剛弄好,屈雲將手機奪過,看了眼,道:“你輸的是我的名字?”
  “難不成你想讓我輸入‘老公’?”悠然問。
  屈雲不說話,親自動手,將自己在悠然手機上的名字給改了。
  悠然好奇地接過一看,屈雲的號碼前,赫然寫著“主人”。
  “這是什麽爛稱謂?”悠然不滿。
  “和我手機中你的名字是配套的。”屈雲悠悠解釋。
  悠然奪過屈雲的手機,翻開,發現自己的號碼前,寫的是“貓咪”。
  “你已經不是常態。”悠然抱著自己的臂膀,跳開,離屈雲三米遠。
  屈雲微笑,笑得才叫一個禽獸。
  當然,是帥到極致的禽獸。
  回到屈雲家,鑒於兩人都不會做飯,也隻能叫了外賣。
  吃飽喝足後,悠然很乖地跑去將碗筷收拾幹淨,從廚房出來,發現屈雲正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遙控板,轉換頻道。
  他的指尖,帶著柔柔的白,是一種男性的秀致,讓人不由得羨慕起了遙控板上被他觸摸的那些按鍵。
  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衣,外麵套著灰色風衣,包裹著兩條長腿,整個人在走低調的英倫風。
  睹此情狀,悠然像顆子彈般射入屈雲懷中,雙腿蜷曲,閉上眼,嘴角微翹,像隻饜足的貓。
  屈雲將手伸在悠然的下巴與頸脖連接的地方撫摸著,動作輕柔,非常舒服,悠然自在地享受著。
  “這些天,沒有我的信息,有沒有想我?”悠然問。
  “還好。”屈雲又是一貫的模棱兩可的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一直都聯絡不到我,你會不會著急。”悠然問。
  “等那天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屈雲的回答照舊。
  電視中在播放著一部超長電視連續劇,裏麵的每個人呢都在聲嘶力竭地吼著,要不然就是互扇著巴掌。
  悠然聽了會,忽然道:“屈雲,我們似乎從來沒向對方交代過自己的過往。”
  屈雲為她摸癢的頻率,有了些許變化:“這個,很重要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屈雲,你過去喜歡過人嗎?”悠然問。
  “我喜歡自己的親人。”屈雲道。
  “除了親人之外呢?”悠然問。
  屈雲不做聲。
  悠然也沒有強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屈雲問。
  “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悠然道。
  “後來,發生了什麽?”屈雲問。
  “後來,我發現,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很不一樣。”悠然道:“所以,我們分開了。”
  “但是,你很傷心嗎?”屈雲問。
  “是的,傷心到……甚至可以丟掉性命的程度。”悠然道。
  “我以為……你是沒受到過挫折的人。”屈雲道:“因為,你一直都在笑。”
  “因為後來遇到的,都是些快樂的事情,我考上了大學,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遇到了你,這些都是快樂的事情,所以我會笑。”悠然道。
  “你是很容易滿足的。”屈雲的指甲是整潔的,修理得圓潤光滑,在悠然頸脖那嬌嫩的皮膚上滑動著:“就像是我養的那隻貓。”
  “說說你的那隻貓。”悠然道:“說說吧。”
  “它是我撿來的,在一個下雨天,它就蹲在我家大門前,似乎是被主人丟了,又冷又餓,全身的毛,都被雨水打濕,貼著,看上去非常瘦。”屈雲慢慢回憶著:“當我經過時,它輕輕地叫了一聲,很膽怯的,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氣。我有看向它,它縮著身子,那雙眼睛,淺藍色,像是要哭了出來。但還是看著我,低低地看著我。我將它抱回了家,它好像是知道自己髒,怎麽也不肯到地毯上去,隻是蹲在牆角,瑟瑟發抖。我用毛巾給它擦拭了泥土,給它喂了牛奶,當一切弄好之後,它才小心翼翼地來到沙發上,慢慢地蹲在我胸前,尾巴繞了個圈,包圍著身子,就這麽睡著了。之後,它就在我家住下,很乖很聽話,有時我忘記給它喂食,它也不吵鬧,隻是靜靜地等著,等著我想起來。它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我懷裏……和你現在的姿勢一樣。我原本以為,它會一直陪著我……”
  “可惜後來,它吃了太多撐死了。”悠然回憶:“上次你告訴我的。”
  “是啊,就當它是這樣去的吧。”屈雲的聲音,模糊了下。
  悠然覺得這句話中有某種她不明白的意味,但是一時又說不出來。
  “你喜歡的那個人,後來又遇見過了嗎?”屈雲岔開話題。
  “……沒有。”悠然撒了謊,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那麽,你是原諒了他?”屈雲問。
  “我不知道,可能,還是恨吧。”悠然道。
  “我想你是原諒了他,因為你看不出來像受過傷的,你的眼睛裏,沒什麽恨意。”屈雲道。
  “也可能,是我比較容易想開吧,過去的事,不想了。”悠然道。
  “……可是很多人,是想不開的。”屈雲的聲音,又出現了一瞬的模糊。
  悠然忽然湊近屈雲的臉頰,用鼻尖摩挲著他的,眼睛含笑:“誒,這次你怎麽沒吃醋,讓我很不習慣呢。”
  “你喜歡看我吃醋?”屈雲問。
  “雖然那樣的你很麻煩,但至少表明,你是在乎我的。”悠然繼續摩挲著屈雲的鼻尖,涼涼的,堅挺的鼻尖。
  屈雲伸手,托住悠然的頭,輕輕將其放在自己的胸前。
  “幹什麽?”悠然問:“想讓我聽你心跳是否正常嗎?”
  “有段時間我學業很忙,冷落了那隻貓,可它從來沒表現出自己的生氣或者傷心,而是在我休息時悄悄地跳上來,將頭枕著我的胸口,很滿足的樣子……我想,或許我的胸膛有讓人安心的療效吧。”
  “為什麽……要讓我這麽做?”悠然問,她的臉觸碰著屈雲的全棉襯衣,很舒服,沒有一點刺激。
  “過去的事情,我無法幫助你……但至少,現在的我可以給你一個胸膛。”屈雲的手,撫摸著悠然的頭發,手心中,全是柔順的觸覺。
  悠然聽著他的聲音,眼角觸著全棉的布料,竟然有了一陣濕潤。
  控製不住的,突如其來的,酸澀黃舊的濕潤,在悠然的眼底泛起。
  屈雲的手指,像是有著魔力,順著悠然道發絲,一點點,無聲地流溢,無聲地安慰著她。
  她沒有對他說明自己遭遇了什麽,他也沒有追究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委屈,得到了安慰。
  就這麽,在屈雲的撫摸下,在屈雲的心跳聲陪伴下,悠然漸漸地,沉睡了。
  在入睡前的那一刻,悠然覺得,屈雲這個大冰塊,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冷。
  這就是屈雲給她上的第十課——冰塊,有時也是需要融化一下的。

  [第十一課] 獎勵,偶爾也會給的
  悠然第一次,在屈雲的胸膛上入睡了,那滋味,怎一個爽字可以形容。
  從此,悠然食髓知味,欲罷不能,如附骨之蛆般,整日粘著屈雲……的胸膛。
  悠然開始理解那些巨乳控的男人。
  當然,每次來到屈雲家時,悠然都是拿著六級英語的複習資料,並有著冠冕堂皇的理由:宿舍太鬧,複習不下去。
  所以,每天晚上,屈雲躺在沙發上查看資料,而悠然則盤腿坐在地毯上複習,有時複習累了,便搬開屈雲的雙臂,躺在他身上閉目休息。
  休息的時候,嘴也沒閑著,總是問東問西。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什麽?”
  “你說自己和……我哥是大學同學,難道說你也是軍校畢業的?那怎麽會來當輔導員的?”
  “我說過自己從軍校畢業了嗎?”
  “你沒畢業?為什麽?難道說犯了什麽紀律?”
  “你猜呢。”
  屈雲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對問題從不做出正麵回答,除非是奚落悠然的話。那說起來,叫個不遺餘力。
  再問下去,屈雲便會岔開話題了。
  “你最近是不是重了?”
  “嘿嘿,你看出來了?最近衣服把肉給遮了,所以吃得放肆了點。”
  “如果再繼續胖下去,就別趴在我身上了。”
  “屈雲,我懷疑你不是男人。”
  “真巧,我也懷疑你不是女人。”
  “這時候的你,應該說沒關係,胖點圓圓的,很可愛才是,怎麽能給出這麽傷人心的回答呢?”
  “我是傷了你的心,但是你再胖下去,傷的就是我的心肝脾肺腎。”
  “有必要這麽誇張嗎?不就是壓一下?”
  話音剛落,屈雲動作敏捷地抱住悠然,在沙發上一滾,兩人轉了個圈。
  屈雲看著不胖,但是,那骨骼,那肌肉,確實壓得悠然喘不過氣來。
  “你覺得,這樣被壓一下,好受嗎?”屈雲問。
  悠然隻能求饒,屈雲這才將她放開。
  這麽一來,話題又轉到了其他的地方。
  “雲啊,你……”
  “這樣的稱呼,讓我有種想將你從窗戶丟下去的渴望。”
  “那換個,雲雲啊,你……好,我不叫了,不要丟我!!!”
  從窗口處逃回來,悠然四肢並用,繼續趴在屈雲的胸膛上:“屈雲,你喜歡過人嗎?”
  “我記得你曾經問過這個問題。”
  “但你沒有回答啊。”
  “那你怎麽就認定我現在會回答呢?”
  “……”
  悠然用下巴抵著屈雲的胸口,手指沿著他光滑的額頭向下,逗弄著他的鼻尖。
  “我隻是想知道,你愛得狂熱的時候,會是什麽模樣。”
  “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你從來都是一副對所有事情,所有人都不在乎的樣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激動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明白,就像我很想看你安靜的樣子。”
  “別打岔,快回答,你究竟主動追過女人沒有?”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你太不厚道了,我又不會吃醋,快說吧。”
  “過去,很重要嗎?”
  “我總要慢慢認識你啊,快說快說!”
  “算是……追過吧?”
  “什麽時候的事情,她的身材好不好?是A還是D?是狂野型的還是淑女型的?性格開朗還是冷豔?”
  “我記得,你才說過自己不會吃醋的。”
  “我沒吃醋。”
  “那你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是怎麽回事?”
  “……好,等會再掐,先告訴我,她漂亮不?罷了,算我白問,你的口味一向很刁,女友不是大美女肯定不要,看我就知道。”
  “悠然……別逼我說出傷害你的話。”
  “那你就閉嘴。”
  “……好。”
  “那後來呢?”
  “……”
  “後來?”
  “……”
  “我問你,後來你們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你不是讓我閉嘴嗎?”
  “……快說,後來你們怎麽了?”
  “也不是每件事都有後來的。”屈雲以這句話作為結束。
  雖然是自己問的,雖然說了不會吃醋,雖然知道像屈雲這樣的男人生命中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但聽見那個女人的存在,悠然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
  可是又不想被屈雲看出自己的小氣,所以悠然這天決定不去他家。
  吃完晚飯,悠然拿著書準備去教室自習,教學樓和寢室指尖隔著籃球場,為了節約時間,悠然便抄近路,從籃球場穿過。
  正走在中途,悠然忽然感覺到某件暗器正以光速向自己的腦袋襲來,她趕緊閃身。
  “咚”的一聲悶響,一顆籃球打在了她剛才站立的地方,那動靜,像是要將石塊都擊成碎片,要是剛才悠然慢了一步,肯定會被砸成腦震蕩。
  這絕對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恐怖襲擊,悠然就納悶了,自己一向是和平主義愛好者,唯一的仇家屈雲也已經化敵為男友,這個學校,還有誰與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無敵奪命球在彈力之下,又重新沿著來時的軌道,回到主人的腳邊。
  悠然的眼光追隨著這件凶器,轉頭,在夕陽的映襯下,她看見了一對濃黑的不安於束縛的眉毛。
  悠然點點頭,對了,忘記小新了。
  雖然是深秋,但龍翔還是隻穿著寬大的籃球衣,雙腳叉開,雙手抱在胸前,那張小麥色的小嫩臉,囂張得不行,陰沉得不行。
  “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會瞄得更準一些。”話從龍翔潔白的牙齒中蹦出,一個個,像鋼珠一般硬。
  旁邊的人不再練球,而是偷偷看向這對冤家。
  自從那次戲劇大賽,龍翔當眾向李悠然表白後,這對冤家就沒什麽動靜,沒想到今天又開戰了。
  拿瓜子搬板凳的眾人頓覺得世界美好。
  “小新,你何必因愛生恨呢?”悠然歎息。
  眾人了然:原來是因愛生恨啊。
  見自己的敵意又被悠然故意曲解,龍翔爆發了,眼睛一沉,撿起球,使出了更大的力氣,向著悠然砸去。
  關鍵時刻,悠然的運動細胞還是不錯的,一彎腰,以經典的黑客帝國姿勢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
  “小新,我明白你的心理:得不到,就要把我給毀了。”悠然再次歎息。
  眾人再度了然:原來,得不到,就要毀滅啊。
  當情緒爆發到沸點時,龍翔反而鎮定下來,嘴角蕩漾出被逼出的詭異:“是,今天,我死都要將你毀滅。”
  說完,龍翔後退刨地,一個助跑動作,像騎著博爾特的劉翔般,向著悠然衝來。
  那殺氣,形成強烈的小宇宙,方圓三米之內,沒有任何活物。
  悠然暗道不好,趕緊拔腿就跑。
  於是,兩人開始在校內演起了生死時速。
  校園的大道上,泛起了滾滾煙霧,中心位置,便是一臉殺氣的龍翔和慌不擇路的悠然。
  畢竟是得過女子八百米冠軍的主,悠然的腳下功夫不弱,龍翔一時還追不上她。
  兩人從籃球場為起點,途經第一教學樓,教學綜合樓,足球場,教職工宿舍,學生活動中心,最後來到了網球場邊。
  這一幕,被校內的許多同學看見,並當了晚飯後的餘興節目。
  鑒於悠然邊被追時邊大喊著“我們是不可能的,放過我吧,我隻是個純潔的小女孩”,由此眾人一致認定,龍翔在沉寂了許久之後,終於按耐不住愛火,像是加了油的蘭博基尼,死命地向著悠然碾去。
  當晚校內論壇上,“龍翔狂追李悠然”的帖子空前火爆,裏麵,有好事者偷拍的兩個當事人的照片。照片中龍翔眼中的殺氣盛然被解釋成愛意橫溢,悠然倉惶狼狽被解釋成害羞赧顏。
  當然,一切,都是後話。
  當下,悠然被追到了網球場邊,心內越發焦急——這裏行人稀少,如果小新將自己給分屍塞在花壇中做肥料,連目擊證人也找不著一個。
  身後的凜冽殺氣也越來越近,悠然連一顆心都是汗津津的。
  而此刻,龍翔一進隔離悠然隻有兩米,於是,他眉毛一豎,如欲展翅的大鵬,為著自己的複仇大業而前進。
  他的手舉起,那顆球,攜帶著濃烈的地獄之火,向著悠然的腿砸去。
  這一下,悠然閃避不及,就這麽跌倒在地,雙腳劇烈疼痛,一時無法站起,隻能捂住膝蓋,眼睜睜地看著龍翔靠近。
  “小新,不知你聽過一句話沒有?”悠然盡量將語氣放緩。
  龍翔不做聲,像沒聽見般蹲下身子,撿起了那顆球。
  “這句話就是,衝動是魔鬼,真的,現在的你,就正是被魔鬼附了身,所作的一切,都是不對的。小新,冷靜下來跟著我一起來深呼吸,來師姐教你,一二三,吸氣,四五六,吐氣。”悠然繼續勸說。
  龍翔將球高高舉起。
  “小新,殺人時犯法的,再加上你已經過了十八,一命要抵一命,多不劃算啊。我一死,你今後就要在監牢中待一輩子,你這張小臉,鐵定能引起牢中大哥們的興趣,到時候,可就是萬壽無疆,多少瓶潤滑油也救不了你。小新,你要三思啊!!!”悠然苦口婆心兼汗如雨下。
  從悠然的角度看過去,龍翔的身材,高大健壯,每一根肌肉的線條,都潛伏著危險。
  “李悠然,”龍翔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就下地獄去吧。”
  說完,龍翔手上那顆球又席卷著刺人皮膚的風,向著悠然的腦袋砸去。
  悠然的腳因為劇痛根本用不得力,此時隻能閉著眼,等待著挨扁。
  球,呼嘯著向悠然的臉砸來。悠然心中一片絕望——毀容,是一定的了。
  就在悠然的心絕望成灰之時,“咚”的一聲悶響,球砸上了。
  但,沒什麽痛覺,悠然悄悄睜眼,看見麵前擋著一隻手。
  一隻手,正穩穩當當地接過那顆奪命籃球。
  那隻手,是悠然再熟悉不過的玉手,那曾經讓她驚豔的玉手。
  屈雲!!!
  悠然瞬間覺得,自己便是童話中被王子解救的公主。
  屈雲將球扔在地上,一下下地拍打著,那雙手,在傍晚微弱的光線下泛著瑩瑩的光,像是有種魔力,能將任何東西都控製在手中。
  悠然看見,那顆剛才還凶神惡煞的球,此刻就像是隻小綿羊,任由屈雲拍打。
  “同學之間,不是應該友好相處嗎?”雖然這話是對龍翔說的,但屈雲並沒有看他,而是上前,將手遞給了悠然。
  悠然感動得淚花直冒,她的眼光果然不是蓋的,這男人除了帥之外,並非是一無是處啊。
  “你應該問問她對我做過什麽吧?”小新沉著臉,不過也是應該,好不容易才能完成的報仇居然被突殺出來的陳咬金給破壞了。
  “李悠然同學,可以回答他的問題嗎?”屈雲問。
  “我,隻是對他開了他小小的玩笑。”悠然避重就輕。
  “是啊,一個小小的,卻擁有足夠理由讓我殺掉你的玩笑。”龍翔的眉毛濃黑得像把利劍,隨時準備著將悠然給劈成兩半。
  “即使如此,也不應該對一個女同學動手吧。”屈雲道。
  “第一,我不覺得她像個女人,第二,做了這麽可惡的事情,別說是女人,就算是變性人,我也照扁不誤,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龍翔皺眉看著屈雲,道:“你他媽的是誰啊,憑什麽要聽你的?”
  “小新,他是我家輔導員,你再囂張點,就給你上一個學期的政治思想課!”悠然有了靠山,也不再怕龍翔了。
  “你這個醜女人!你還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嗎!”龍翔氣極,一步上前,說著就要揪住悠然的衣領。
  但是他的手肘處,被一顆籃球給砸上,力量很大,砸得龍翔手臂酸麻,連舉起來也困難。
  砸他的人,自然是悠然家的輔導員——屈雲。
  “你們什麽關係,你幹嘛這麽向著她?!”龍翔握住手臂,質問道。
  “我們是很純潔的師生關係。”悠然做賊心虛。
  龍翔狐疑。
  而屈雲,則扶起悠然,離開。
  在經過龍翔身邊時,他低聲,水波無痕地說了一句話:“提醒一句,印著蠟筆小新的內褲,已經過時了。”
  “你為什麽,為什麽知道……”龍翔沒再往下說,因為屈雲看向了他。
  “如果你下次再打她,那麽,公布那張照片隻是開胃菜,相信我,你不會想吃到正菜的。”屈雲微笑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悠然永遠記得,小新看屈雲的表情,就像是看見了一條在獰笑的眼鏡蛇。
  同時,在恐懼之中,小新的眼裏,還有了然。
  對他們倆關係的了然。
  在英雄救美之後,悠然頓時將那不知名的女人給忘到了九霄雲外,乖乖地跟著屈雲回了家。
  屈雲在廚房做著微波食品,而悠然則站在一旁,雙手捂臉,眼中桃花泛濫。
  “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救我?”悠然突然道。
  “你是嫌我多管閑事?”屈雲發問。
  “那倒不是,隻是……”悠然輕咬下唇:“如果你再這麽帥下去,我會忍不住將你敲昏,然後吃幹抹淨,周而複始地。”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你被人打成國寶我也不應該出手是嗎?”屈雲問。
  “是的。”悠然點頭。
  “叮”一聲響後,屈雲將食物從微波爐中取出:“好,我記住了,明日,我會提醒龍翔完成你的心願。”
  “那個倒不用了。”悠然連忙擺手,又道:“對了,你怎麽會恰好在網球場出現的,那裏又不是你回家要經過的路。”
  屈雲將食物倒在兩個盤子中,閑閑道:“因為全校都傳遍了,你正在被龍翔追殺。”
  話音剛落,悠然從後抱住屈雲的腰:“雲,原來你是特意趕來我這裏的……意識到這點,我更有想扒光你衣服的衝動啊。”
  當她將這話說出口時,那隻魔爪已經伸入了屈雲的衣襟,開始上下其手。
  悠然的運氣比較好,一摸,就摸到了那櫻桃似的亮點,這可是屈雲的櫻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悠然抓緊時間,努力地摸掐揉捏。
  因為太過投入,所以她沒有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屈雲給抱起,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移動到陽台上。
  當回過神來,悠然看著樓下那如螞蟻般的人群,趕緊將正在吃豆腐的雙手從屈雲衣服內抽出,轉而抱住他的脖子,連連求饒。
  “知道錯了?”屈雲睨她一眼,將其放下。
  “知道。”悠然點頭。
  “錯在哪裏?”屈雲問。
  “錯在沒有遵守禮尚往來的規則。”說著,悠然解開顆扣子,貌似悲壯地說道:“來吧,盡情地做我剛才對你做的那件事,我是不會反抗的!!!”
  屈雲:“……”
  英雄救美事件成功地讓悠然更愛屈雲,因此,她更努力地複習英語六級單詞,打定主意要考過。
  因為,屈雲答應過她,隻要通過了,就答應自己一個條件。
  這年的六級考試定在12月23日,在這僅剩的2個月時間中,悠然努力複習,比當年高考還認真十倍。
  上課的時候,她時而目不轉睛地抬頭看黑板,時而認真拿筆做筆記書寫,將學院那名即將退休的老教師感動得涕淚縱橫,但得知她是在塞著耳機練習英語聽力後,老教授氣得心髒病發,提前退休。
  下課之後,她馬不停蹄地趕往屈雲家,在擁擠的公家車上,邊拉著扶手邊記寫在手背上的六級單詞,那虔誠模樣,讓旁邊的老太太都趕緊起來讓座。
  到了屈雲家,悠然又趴在地毯上,調好鬧鍾做閱讀理解,每當鬧鍾響而她卻沒完成時,可憐的鬧鍾便會被拿到廚房,被菜刀給砍得支離破碎。那段時間,屈雲家的菜刀被磨礪得連切豆腐都要費好大的勁。
  簡潔地說,悠然已經是走火入魔,每天學習時間基本在12個小時以上。
  為了不讓自己睡著,悠然想出了各種方法:將咖啡當水喝,將辮子係在凳子上,用繡花針刺自己的大腿,甚至有次還將辣椒水灌入自己鼻孔。
  連屈雲都不得不承認,如果再抗戰時期,悠然絕對是意誌堅定毫不動搖的革命烈士。
  在這樣慘無人道的對自己的折磨鞭策下,悠然終於成功了。
  雖然成績要在第二年三月才出來,但她認認真真地對了答案,發現這次自己是必過。
  悠然興奮得連自己叫什麽都忘記了,她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家男友叫屈雲,還有,他答應過自己的哪句話。
  “你說過隻要我考過六級,就會答應我一件事的。”
  “該不會,你就是因為這,才會拚了命似地過六級吧。”屈雲問。
  悠然也很想有骨氣地告訴他說不是,但是可惜,能這麽做的,就不是悠然了。
  “那好,你究竟要我做什麽啊,還是說,想要什麽東西?”屈雲問。
  “很簡單的。”悠然將屁股抬起,慢慢靠近屈雲,盡量讓他放鬆戒備。
  “我想,前提應該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屈雲看清了悠然的表情,知道這件事絕對不簡單。
  “放心,你隻要動動嘴皮子就好。”說話之間,悠然立即移動到屈雲的身邊坐下,將手伸入他的臂彎:“我要你親口對我說一句話。”
  “什麽話?”屈雲問。
  悠然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你親口說……你愛我,還有,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這有意思嗎?”屈雲問:“這種話,不是應該由男方自己說嗎?”
  “要你主動對我說這種話,那豈不是要等到世界末日那天?”悠然扯住屈雲的袖子:“快說吧,就這麽一句話,又不會要你的命。”
  “即使要說,也得等到明年三月,確定你真的過了六級才行。”屈雲以退為進。
  “你剛才親自幫我算的分數,怎麽著也都是五百分以上的,絕對過喇,屈雲,你不能耍賴!!!”悠然繼續揪著屈雲的袖子,不肯放手。
  “天有不測風雲。”屈雲道。
  “你就說吧,當逗我開心好了。”悠然道。
  “我看你整天挺開心的,用不著逗了。”屈雲道。
  “那你就當我是病入膏肓,滿足我最後的心願吧。”悠然道。
  “我絕對相信你的生命力。”屈雲道。
  “隻是說兩句話而已,有必要這麽為難嗎?!”屈雲的軟硬不吃讓悠然動了氣,她忽地站起身子,氣憤之中,沒留神,將屈雲襯衣上的紐扣給扯了下來。
  “別鬧了,我們去吃飯吧,當為你慶祝。”屈雲站起來要拉悠然。
  “不吃了。”悠然甩掉他的手,賭氣離開。
  “我要和屈雲分手。”悠然鄭重地宣布。
  “為什麽?”許久沒出場的小蜜問。
  悠然巴拉巴拉像煮菜一樣將事情添油加醋灑味精地說了出來並痛訴屈雲無情殘酷與性冷淡。
  “因為以上的種種,我要和他分手!!!”悠然口氣堅硬:“你不用勸我,這次我是非分不可的!!!”
  “我沒有打算勸你。”小蜜按著手機自顧自發短信。
  “那我真的分了。”悠然道。
  “請便。”小蜜眼睛都不抬。
  “但是,”悠然泄了氣:“我舍不得。”
  小蜜歎口氣,那口氣的名字叫“我就知道”。
  “你說他怎麽就不能哄哄我呢?”悠然咬著牙齒。
  “原因在於,你是倒追的。”小蜜揭開謎底。
  “我就知道,男人對我們這種主動貼上去的,都不在乎。”悠然正式成為怒婦,開始扯自己的頭發,一根兩根三四根。
  “我隻問你一句,”小蜜問:“你和屈雲在一起,快樂嗎?”
  “當然,不然我幹嘛還死乞白賴地跟著他,又不是自虐狂。”悠然道。
  “既然快樂,你就得了。”小蜜聳聳肩:“世上哪裏有完美的事情,一點點小痛苦而已,忍忍就過了。”
  “你說得倒容易,這事要落在自己頭上才知道那種滋味……難受著呢。”說完,悠然長歎口氣,這口氣歎得幽長無比。
  “那你打算怎麽辦?”小蜜反問。
  “還能怎麽辦,就當我是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來還了,就……快樂並痛苦著吧。”悠然垮下身子,每塊肌肉都顯示著告敗。
  “但有一點我不明白。”悠然狐疑地看向小蜜:“你不是一向唯恐天下不亂,為什麽這次會這麽知性地勸說我呢?”
  “我是這種沒心沒肺的小人嗎?”小蜜對這種評價很是憤怒。
  “當然你是,我也是,這就是我們成為朋友的原因!!!”悠然攤手。
  “算了,告訴你也無妨,我最近正在戀愛中,非常開心,心胸也寬敞不少,希望身邊的人也開心。”小蜜道出實情。
  “談戀愛?小蜜同誌,我這就要批評你了,你看你這政治思想覺悟也太低了,怎麽能背著黨和國家人民偷偷摸摸搞地下情呢?實在是有違你預備黨員的光榮稱號來著。”悠然抿嘴,搖手指。
  “不知是誰和誰的地下情被我在華山上撞破來著。”小蜜從來不是省油的燈,從來不是。
  “那我們就算是扯平了,現在我最感興趣的是,那男的究竟是誰?”悠然急切地問。
  “大熊。”
  “是我們年級的那個大熊?”
  “是。”
  “是我們年級那個非常強壯的大熊?”
  “是。”
  “是我們年級那個非常強壯的並且絕對是直男的大熊?”
  “在遇見我之前,他是。”
  悠然驚訝萬分,那次運動會後,小蜜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人都看得出來,他對大熊的興趣是與日俱增。可那大熊是完完全全的直男,聽說平生最討厭的物種就是腐女和gay。
  這麽一個人,居然能被小蜜給搞定,悠然不得不承認,自家閨蜜確實功力深厚。
  “但是你們,看上去很不搭啊。”悠然說出自己的看法。
  悠然認為,如果以狗來比,那大熊就是藏敖,小蜜就是吉娃娃。
  如果以海洋動物來比,那大熊就是藍鯨,小蜜就是海豚。
  如果以貓科動物來比,那大熊就是豹子,小蜜就是波斯貓。
  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合適嗎?
  “一句話,戀愛這回事,苦樂自知,誰也不是傻子,要什麽自己清楚得很。”小蜜玩了回深奧,結束了這場對話。
  而悠然,則沉思沉思再沉思。
  當屈雲回家時,發現悠然正坐在自家的沙發上,眉頭皺得能碾死大象,而手中,正拿著他的襯衣和那顆從襯衣袖口上扯下來的紐扣在縫補。
  悠然打著複習英語的幌子,在幾個月前就成功地拿到了屈雲家的鑰匙,自那之後,她就將這裏當自己家,出入自如。
  此刻,她低著頭,很認真地縫著,像是除了縫他的紐扣,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她的臉是圓潤的,皮膚很嫩,像是能掐出水來。
  她喜歡笑,笑起來眼睛是彎的,眯成的那條縫裏,全是璀璨的黑色的星。
  她的嘴是小小的,氣色很好,紅潤飽滿。
  “你來啦。”屈雲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你很失望?”悠然語氣不差。
  屈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悠然承認,這是很聰明的做法,因為此刻不論他說什麽,都會被自己給故意挑骨頭。
  就算是容嬤嬤的針,刺在棉花上,那也是沒有成就感的,當然,也沒有再刺的必要。
  於是,悠然的口氣軟了下來,“上次,我走的時候,把你的扣子給扯了下來,所以今天來給你縫上。”
  “哦。”屈雲表示知道了。
  幸好隻是縫一顆小小的扣子,因此雖然悠然的手不怎麽巧,但還是將這項工作順利地進行著。
  左手拿著襯衣和紐扣,右手拿著針線,長長的不羈的白線,被針給帶領著,彎彎曲曲,密密匝匝,將自己繞進了死胡同中,再也沒有退路,唯一解脫的可能,就是被攔腰剪斷。
  看似悲涼,但誰又知道它心中所想,或許,陪伴紐扣,就是它至上的快樂呢?
  苦樂自知。
  縫紐扣的工作量並不大,悠然將線打個結,拿起剪刀一剪,紐扣和線,永遠糾纏在一起了。
  “喏,還不錯吧。”悠然將襯衣遞給屈雲。
  “是。”屈雲結果襯衣,點點頭,接著問道:“還在生氣嗎?”
  “生氣也沒用啊,你也不會心疼。”悠然道。
  屈雲還是照樣的政策——不說不錯。
  “本來是想一氣之下提出和你分手的,但是仔細想想,你肯定會二話不說馬上答應,借此機會甩掉我,那我多虧。所以啊,我就原諒你好了。”悠然擺出大人有大量的模樣。
  “那麽,謝了。”屈雲微笑。
  笑得,像隻讓人摸不著底的禽獸,當然,是很帥很帥的那種。
  接下來兩人來到了濱江路邊,在館子裏吃了家常菜,再來到觀景壩上,看江水。
  說實話,十二月的天氣,實在不適合出來逛,那風,像個頑皮的孩子,總是將一雙冰手往人衣領中伸,凍得人直縮脖子。
  暮色沉沉,視野裏,隻隱約看得見江麵上的層層浪印,不斷地波動著,柔和而冰冷。
  路邊的小攤販在叫賣小物品,悠然看中了一款手套,共有三隻,中間那隻便是男女朋友一起戴的。
  這豈不是將偷偷摸摸吃豆腐給正大光明化了?
  悠然二話沒說,直接衝上去買了一套,接著強迫著屈雲給戴上。
  “我不戴。”屈雲尚在掙紮。
  “你再囉嗦一句我就把你推下江去泡個冷水澡。”悠然威脅,那表情與語氣,讓人非常確信她會這麽做。
  於是,屈雲還是戴上了。
  在中間的那隻大手套中,悠然,緊緊握住屈雲的手。
  雖然是個大冰塊,但悠然卻發現,屈雲的手是溫暖的,像個小手爐。
  悠然心裏平衡了,這種長得帥又可以刷卡同時冬天又可以當免費小手爐使的男人現在是越來越少了,她說什麽也不能輕易放過啊。
  戴了手套,就可以大膽地握上欄杆,這麽一來,悠然就沒有手再去顧及自己的頭型。
  她任由那三千發絲肆意飛舞,有幾縷甚至飄到了屈雲的臉頰邊。
  “頭發真長。”屈雲道。
  “你喜歡長頭發?”悠然問。
  “相比於隻有一寸的頭發,長發算是比較有女人味。”屈雲道。
  “那,我今後就為你留長發,遇到火災,那一定是先保護秀發而不是臉。”悠然將手套中屈雲的手握住更緊了。
  屈雲的臉,隱藏在濃黑的天色下,清雅依舊:“我……對你真的那麽重要?”
  “你現在才知道呢?”悠然用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去蹭屈雲的衣服。
  “為什麽是我呢?”屈雲輕生問了一句。
  “什麽意思?”悠然問。
  “我是說,為什麽你遇到的是我。”屈雲的聲音很輕,輕得差點就被風卷走。
  “誰知道呢?”悠然頓了頓,反問:“那我也有問題,為什麽你遇到的是我?”
  屈雲沒有回答,他的側麵像是雕塑,浮雕,在黑色絲絨空氣中的高貴浮雕,令人賞心悅目。
  “我們兩個是吹冷分吹得腦子都快壞掉了。”悠然吸吸鼻子,將身子挨得屈雲更近些。
  他像是個發光體,吸引著她這隻飛蛾前進。
  江水似乎也被凍著了,水浪嘩嘩拍打岸邊的聲音也是凝滯的,帶著點硬度,像是筋骨不聽使喚了。
  “屈雲,你對每個人都是這個樣子嗎?”悠然問:“總是像個旁觀者般站在一邊,總是那麽鎮定,像是什麽事情都與你無關。”
  “你很討厭我這個樣子。”屈雲陳述。
  “有時候,不止是討厭,是恨,恨你為什麽能在我這麽投入的情況下還表現出這麽事不關己的樣子,真的恨呢。”悠然道。
  “那麽,為什麽……”屈雲說到這,就止住了。
  “為什麽還要和你在一起是嗎?”悠然將口鼻湊在屈雲的胸前,這是她喜歡的動作,因為那樣做,能清晰地問道他身上的味道:“因為我傻唄。”
  “將來如果出現一個很主動的男人,或許……”屈雲沒有講話說完,因為他知道,悠然明白自己在說什麽。
  “我倒覺得,將來是你離開我。”悠然道。
  “世事難料。”屈雲淡淡道。
  “你連一句誓言都不敢說呢。”悠然鬥氣似地瞪了他一眼。
  屈雲微笑,將目光移開,不想將話題轉回他們的敏感處。
  悠然忽然將手從他們共同戴的那隻手套處抽出,白白的手,就這麽暴露在冷空氣之中,環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她對著江水,用盡全部力氣大喊道:“屈雲,我愛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聲音是響亮的,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戲劇成分,有的,隻是認真,隻是執著,隻是堅持。
  她戴著圍巾,毛茸茸的,包裹著她的臉,像是一隻寒風中的小貓,鼻子凍得紅紅的,看上去讓人憐愛。
  但是她的眼神,卻映著清冷的江水,閃著堅定的光:“你不敢說,我卻敢。”
  說完,悠然繼續麵對江水大喊著那句誓言,一遍遍:“屈雲,我愛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聲音在觀景壩上回響著,惹得眾人側目,但是悠然像是完全察覺不到一般,執拗地對著江水大聲述說著自己的心事。
  屈雲的眼睛,就像是今夜的江水,深幽冷柔,輕薄散淡的波浪,在無聲地拍案。
  就這麽,悠然一直喊著,直到喉嚨變得沙啞,才停下來。
  她喘了幾口氣,轉過頭來問了屈雲一句話:“你,聽懂了嗎?”
  屈雲點頭,他的唇邊撚了朵微淡的花:“不僅是我聽懂了,剛剛從旁邊過去的我們院的陳潔老師估計也聽懂了。”
  這個話像個巨雷,將悠然的膽子給劈得支離破碎,頓時三魂去了七魄。
  被學院老師發現了?!
  悠然趕緊查看屈雲所指的方向,決定衝上去,追殺那名老師。
  一看之下,發現自己被騙了,悠然準備興師問罪,正轉過頭,卻撞上了一個軟軟的嘴唇。
  也就是說,屈雲偷吻了她。
  悠然驚訝之後,閉上眼,重新享受這個難得的吻。
  這次,屈雲嘴中,是薄荷味,滿滿的,都是薄荷味。
  這個熱吻之中,悠然聽見屈雲的低語:“今晚的你,很可愛。”
  雖然不是那句自己想要他說的誓言,但屈雲能主動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
  悠然很滿足。
  既然小蜜能搞定大熊,那總有一天,她也能將屈雲給搞定。
  悠然這麽發誓。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十一課——獎勵,偶爾也會給的。
  雖然,離悠然想要的,還差那麽一點。

  [第十二課] 大姨爹,是存在的
  在屈雲沒有說那句話前,悠然是怎麽也不會死心的。
  於是,她求助於自己身邊那強大的小蜜,再怎麽不濟,人家也把大熊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給完成了。
  “你隻想聽一句話嗎?”小蜜問。
  悠然告訴他,依照屈雲那個怪脾氣,能說出半句她想聽的話就很不錯了。
  “那很簡單嘛,虧你自己還是學心理的。”小蜜嗤笑。
  悠然讓他有硫化氫就快放。
  於是,小蜜在她耳邊如此這般地出了個主意,接著,悠然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笑得,像隻偷腥的貓。
  第二天,星期六,屈雲家。
  悠然我在沙發上,和屈雲看著電視。
  沒多久,屈雲便發現,今天的悠然很不對勁,例如——
  “屈雲,你愛這個男人的手表嗎?”悠然問。
  “還行。”屈雲不怎麽在意。
  “你就說你愛還是不愛。”悠然糾正。
  “一隻手表而已,有必要到愛的程度嗎?”屈雲問。
  “我問什麽呢就回答什麽不就好了嗎?平時說話總是惜字如金,今天怎麽就這麽多問題?重來一遍,電視上這男人戴的手表你愛還是不愛?”悠然對這個問題有著異常的執著。
  為了避免她的進一步騷擾,屈雲給出了答案:“不愛。”
  話音剛落,頭皮上傳來一陣刺痛——悠然飛快地從他頭上扯下了一根頭發。
  “我可以問問你在做什麽嗎?”屈雲微微掀開眼簾。
  “沒什麽,再問你一個問題,這個男人的鞋子你愛還是不愛?”悠然完成沒有解釋自己剛才怪異行為的心。
  做了這麽長時間悠然的男友,屈雲很清楚悠然這朵銷魂女子的性情——當她執拗的時候,最好是按照她的思維走下去,否則會被煩死。
  所以,他沒有回答喜歡,或者是還行,或者是挺適合我的風格這類的話,而是說了:“愛。”
  “真乖。”悠然撥了一顆開心果,屁顛屁顛地親自送入屈雲的嘴中。
  “連著剛才的問題一起問——你在做什麽?”屈雲的眼瞼是一種柔和的顏色,像是蟬翼,包裹住那清潤深邃的眼眸,此刻,蟬翼微啟,他開始審視自己麵前的女友。
  “不要這麽關心我,否則我會認為你對我有意思的。”悠然擺擺手,繼續指著電視問道:“那這個女人的裙子呢,你愛嗎?”
  “不愛。”屈雲道。
  和剛才一樣,他剛說完,頭發又被拔了。
  “雖然我不打女人,但是,凡是都有例外的。”屈雲輕慢地吐出自己的威脅。
  “打是親,罵是愛,你打我而留下的每道傷痕,我都會當做是你送的愛的禮物。”悠然敷衍完畢,繼續指著電視熒屏問道:“那這個櫃子呢?”
  “愛。”
  悠然眉開眼笑,又是一顆開心果進入了屈雲的嘴中。
  回答不愛,則扯一根頭發,或者咬一口手臂,回答愛,則是親自喂一顆開心果。
  三四次後,屈雲的答案統一了。
  “愛這款冰箱嗎?”
  “愛。”
  “愛這間房間的布置嗎?”
  “愛。”
  “愛這隻老鼠嗎?”
  “愛。”
  “愛這隻身體被壓得扁扁的蟑螂嗎?”
  “愛。”
  “愛芙蓉姐姐嗎?”
  “……愛。”
  經過多次的實驗,悠然終於拿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愛我嗎?”
  原本以為屈雲會像刹不住車一般地說出“愛”,可是,他的唇,那漾著秀麗光潤的唇,卻抿著。
  悠然發現,這個實驗,失敗了。
  “斯金納,操作性條件發射,你是在對我做這個實驗嗎?”屈雲的眼眸半闔,濃睫毛遮住眼中的光。
  悠然屏住呼吸,是的,屈雲說對了,她就是在對屈雲的行為進行強化,嘴中讓他說出自己想聽的話。
  “你把我,當成小白鼠?”屈雲清雅眼眸在吸收一切的黑。
  “其實,人家斯金納也用鴿子和貓的……這麽說,你心裏會不會好受一點?”悠然吞口唾沫。
  “我比較喜歡貓。”屈雲道:“更喜歡把你當成貓。”
  “那我就是貓吧。”悠然暗喜,以為話題會慢慢岔開。
  但是,接下來屈雲泛著碎冰的唇說出了一句話:“好的。”
  說完,屈雲便提著悠然的領子,將她這隻犯了錯誤的貓給扔出了門外。
  悠然從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抹一把眼淚,直奔回學校,找小蜜這個狗頭軍師算賬了。
  從那之後,悠然最討厭的心理學家,就是斯金納。
  六級考試之後,很快就要舉行期末考試,這一次,悠然決定不再像過去那樣,臨時抱佛腳,考試前一晚才通宵看書,轉而認真複習,希望考個好成績。
  畢竟,人現在是輔導員的女朋友了,再不及格,說不過去。
  所以悠然收起玩心,開始認真複習,本來和以前一樣,在屈雲家複習的,但是,很不幸地,兩人之間有了點不愉快。
  悠然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她隻記得當時自己複習累了,便躺在屈雲腿上休息——
  “對了,你的生日是多久?”悠然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她沒有發現,當聽見這個問題時,屈雲的眉間,起了層古怪的褶皺:“問這個做什麽?”
  “男女朋友間問這個很正常。”悠然道。
  “我生日已經過了。”屈雲道。
  “到底是多久?”悠然追問。
  “你不是在複習嗎?”屈雲的聲音還是輕慢,但是口氣中卻含了一層不易察覺的冰霜,有點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
  “我問問都不行啊?!”氣氛是會感染的,悠然的口氣也開始不快。
  “五月十七日。”屈雲說完,便坐起身子,來到飯廳,開了瓶紅酒,倒入高腳杯中。
  悠然沉默了會,聽著酒瓶和酒杯親吻的聲音,聽著酒投入酒杯懷抱的聲音,原本是熱烈的,但是她卻覺得玻璃的碰觸,終究是冰冷。
  “你騙我。”悠然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輕聲控訴著。
  屈雲坐在飯廳的桌子邊,沉默地喝著酒。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坐著,氣氛變得和外麵一月份的氣溫一樣低。
  悠然受不住了,她忽然站起來,遙遙對著屈雲道:“你騙我,我看了你的身份證的,是一月十八日!”
  屈雲不做聲,再次為自己斟酒。
  紅色的液體,帶著濃重的華麗,進入晶瑩的容器中,晃動。
  “隻是生日而已,你何必隱藏?”悠然氣結。
  “隻是生日而已,你何必要這麽追根究底?”屈雲的聲音,像是浸了冰的酒。
  悠然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直愣愣地看著他。
  屈雲看著酒杯,紅色的液體映在他的眸子裏,也成了無邊無際的黑,沉默的黑:“我頭痛,今天就不送你了。”
  這是……逐客令吧,悠然回過神來,沒再說一句話,直接走人。
  屋內的屈雲,依舊看著酒杯。
  三分鍾後,鑰匙聲響,門打開,悠然再度出現在門口。
  “不好意思,忘記摔門了。”
  說完之後,她將門重重一帶,“咚”一聲沉悶,讓杯中原本平靜的酒蕩出微微漣漪。
  摔門後的悠然,走了。
  那天之後,悠然就不再和屈雲聯係了。
  主要是太損麵子,雖然從那次對屈雲裸上身的驚鴻一瞥,脫口而出“我倆搞對象”這句話後,悠然就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但是屈雲這次做得實在是過分。
  身為他的女朋友,居然連指導他生日的資格都沒有,想起來暗暗就想把屈雲給千刀萬剮。
  這次,一定不能先投降,悠然對自己說。
  於是,她便借著期末考試這個時機,一有空閑時間就往自習教室跑,將心思全放在學習上,暫時將屈雲冷卻。
  屈雲的臭脾氣也不是蓋的,自從那次鬧翻後,這廝根本沒來電話,氣得悠然買了電話卡,每夜淩晨兩點給他打騷擾。
  屈雲沒有來但古承遠卻來了。
  他是校園的林蔭道上截住悠然的,穿著西裝,受過軍事訓練的身體挺拔硬朗,站在人群中,自然而然地出眾,他全身上下帶著一種硬性的俊逸。
  眉毛如一把絕世利劍,隱藏著鋒利。
  山根與鼻梁的弧度一氣嗬成,沒有任何阻礙,勾勒出世間最完美的線條,然而過去高挺,帶來距離感。
  嘴唇融著堅毅的性感,不笑時時冷硬,一笑,便是絕對的勾引——百擊百中的勾引。
  臉部棱角分明,下巴有個小小窪陷,盛著剛性與幽深。
  而那雙眼眸,是冷的,含著薄冰。
  當時正是放學時間,那條路上很多人經過,出眾的古承遠自然受到許多女生的駐足關注。
  悠然隻能快速將他帶到校園外的一家牛排店中坐著。
  “這次,又是什麽事呢?”隨便點了一款牛排,悠然沒心思閑話,直接發問。
  “如果隻是想來看看你呢?”古承遠微笑,嘴角宛如絲線,纏繞人心。
  “對不起,我這段時間很忙。”悠然的話語盡量不帶任何感情。
  “我知道,前陣子你忙著六級考試,所以才沒有打擾你。”古承遠為悠然斟上紅酒,略一偏頭,修飾過的鬢角無聲地散發著男人氣息。
  那我還要感謝你了?悠然心中訕笑了,但沒說出聲。
  這時,悠然點的黑胡椒牛排端上來了,她拿起刀叉,低著頭,準備借吃飯而避免與古承遠交流。
  但視線中卻忽然進入了一個精致的首飾盒,古承遠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了:“聽媽說,你過了六級,這是禮物。”
  “成績要三月份左右才會出來,世事難料,誰知會不會過呢。”悠然低著頭,對古承遠的禮物沒什麽興趣。
  古承遠也不勉強,自動將盒子打開,裏麵躺著的是Chanel的卡通造型胸針,粉色的袖珍巴士上疊著一朵山茶花,看上去充滿質感而富有童趣。
  “喜歡嗎?”古承遠問。
  在盒子打開之前,悠然便知道,這份禮物一定是合自己心意的,因為古承遠很了解她的喜好。
  悠然很願意手下這份禮物——如果送禮的人不是古承遠的話。
  見悠然沒什麽動靜,古承遠沒尷尬,沒惱怒,似乎是預先就知道了悠然的反應,他隻是將首飾盒向悠然推近了些:“雖然不喜歡,也收下吧,當成我的心意也好。”
  之後,古承遠開始閑聊起來。
  悠然埋頭吃牛排,打定主意不與他對話,吃完就走人。
  “昨天,我上了你們的校園論壇,發現你和一個叫龍翔的大衣男生的好幾個帖子。”古承遠聲音裏染著沉潤。
  悠然不做聲,靜觀其變,潛意識中,她想讓古承遠把小新給誤以為是自己的男友,一來可以掩護屈雲,二來可以讓他幫忙報報上次的奪命籃球之仇。
  “看上去,你們的關係不一般。”古承遠繼續道。
  悠然心中暗喜,希望古承遠盡量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盡量把自己和小新的關係往齷齪的方麵想。
  但接下來古承遠卻說了句讓她失望的話:“但是依我看,他並不是那個人。”
  那個人,自然就是指悠然的男友。
  白高興一場,悠然開始有些生氣,更堅定了不和古承遠說話的念頭。
  但很快,她就破功,因為古承遠不經意或者是故作不經意地提了個問題:“聽說,屈雲是你的輔導員?”
  咋聽見這個名字,悠然差點將手中的叉子給落在地上。
  畢竟認識了古承遠這麽多年,悠然的第六感告訴她,古承遠問這句話絕非是沒有目的,甚至,這就是他今天來看自己的主要原因。
  悠然放慢了進食速度——吃太飽,腦缺氧,會嚴重影響智力,而現在,正是需要她動用全部腦細胞來對付古承遠的時候。
  “屈雲,屈老師?沒錯,他是我們年紀的輔導員。”悠然的口氣很正常。
  “那麽,為什麽上次我送你到學校時,你的樣子好像完全不認識他呢?還是說……”古承遠微微放緩了聲調:“你是在我麵前才不認識他?”
  悠然心中一緊,確定古承遠真的已經對自己和屈雲的關係起疑,她悄悄定下神,說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話:“因為我討厭他。”
  “哦。”古承遠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審視的味道,他在對她的話進行判斷。
  悠然本想繼續解釋,但話要出口,卻冷靜下來還是恢複了剛才的漠然,繼續吃著牛排。
  太過著急,反而會讓古承遠生疑。
  兩人的餐桌上出現了片刻的沉默,隻剩下刀叉清脆的聲響。
  隔了會,古承遠才繼續發問:“為什麽,你要討厭他?”
  “你應該問,他為什麽討厭我。”悠然故意冷哼一聲。
  “他對你態度不好?”古承遠問。
  “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悠然第一次抬起眼睛,看著古承遠:“你和那個屈雲,是不是有過節?”
  “為什麽這麽問?”古承遠也看著悠然,眼中如迷霧籠罩的野外,盡管此刻平靜,但方法隨時都有某種危險的東西會一躍而出。
  悠然將刀握得緊了些,這是一種下意識的防範動作,她一直在提防著古承遠,但還是保持著剛才的語氣:“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自從他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後,就開始針對我。”
  “有這回事?”古承遠的嚴重,還是迷霧重重,這句話並不代表他相信了悠然。
  悠然繼續努力著:“上學期我考試不及格,就是有他的一份功勞。”
  “這麽說來,”古承遠微笑:“還是我害了你……我和他之間,卻是有小小的不愉快。”
  悠然眉心一蹙,這原本是她胡謅的,沒想到卻真有其事。
  屈雲和古承遠之間有過節?為什麽屈雲沒有告訴自己這件事?
  不過,悠然仔細想了想,屈雲這個死男人居然連生日都瞞著自己,那隱瞞這件事也沒什麽奇怪的了。
  可現在不是思考其它問題的時候,麵對著古承遠的直視,悠然掀起一邊嘴角,語氣帶著種諷刺:“習慣了,你害我,也不止這一次。”
  “這樣吧,我打電話跟他聊聊,讓他別難為你。”說完,古承遠拿起手機,直接撥通了屈雲的電話。
  此刻,悠然背脊出了一身冷汗——古承遠的功夫做得很足,連屈雲的電話也搞到了,看來今天的所有都是計劃好的。
  聽著古承遠在對麵和屈雲對話,悠然握著刀叉的掌心中浸滿了汗珠。
  “屈雲嗎?我是古承遠。”
  “你應該沒有忘記我把。”
  “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是剛才我和我妹妹,我想你應該知道是誰吧,她告訴我了一些事情。她說……你在欺負她?”
  “是嗎?我也希望她是弄錯了,但是,基於我們過去的不愉快……”
  “哦,那件事嗎?……其實,也過去很久了,我認為我們應該淡忘它。”
  “我究竟有什麽事,是這樣的,悠然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所以……麻煩你照顧一下,改日,我親自登門道謝。”
  古承遠的語氣就像是真正朋友之間的閑聊,但是悠然卻覺得,不是這麽回事。
  不是這麽回事。
  等古承遠放下電話後,悠然按捺不住好奇,問道:“你和他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年輕時意氣用事,兩人互相看不順眼,爭吵過幾次,沒什麽。”古承遠一言帶過。
  悠然對這話保留態度。
  “不過,你還是少去惹他吧。”古承遠道。
  “哦。”悠然心不在焉地答應著,鬧中卻忽地升起了一個念頭。
  如果,古承遠真的知道了,那……話說,讓屈雲吃吃苦頭也好。
  其實,現在兩個人都跟自己有過節喇,看他們相互殘殺,也是趣事一件。
  不過,想到屈雲那晚的吻,那個帶有薄荷味的吻,悠然心又軟了。
  她在心中歎息一聲——算了,屈雲,饒你一次。
  吃完飯後,悠然以自己要複習為借口準備離開。
  “這麽一點點時間都抽不出來?”古承遠問。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剛才用的不過是個借口。”悠然選擇坦白,因為沒有必要和古承遠客套。
  “送我台階,我卻不下,這樣看來我實在是不知趣。”古承遠的語音忽然一黯,又出現了那種溫柔的低啞:“可是,就這麽看著你走,我實在是不甘。”
  悠然看了眼馬路上的車輛,道:“古承遠,你不能這麽欺負我。”
  聲音輕得彷佛要湮沒在塵埃中,古承遠剛毅的下顎繃緊了。
  “我不吵,我不鬧,我不埋怨,我不報複,並不意味我會站在原地,再次接受你憤怒的洗禮。”悠然的眸子裏映著車的影子,快速地飛馳而過,彷佛是無盡的記憶碎片:“那一次,已經夠了。”
  “你沒有忘記,”古承遠看著她,眼神如水:“我們的過去。”
  他是個冷漠而英俊的男人,對悠然而言,他眼眸中的水,也是含著碎雪。
  悠然搖搖頭,緩慢地:“你永遠也不知道當時我經曆過什麽,你永遠也不知道。”
  悠然比小白鼠聰明,所以不會再迷宮同一處地方被電擊兩次,就算是她餓了十天,就算是前麵濃鬱可口的奶酪,她也會堅定地停下腳步。
  “我不知道爸媽以前究竟做過什麽事,但讓你受到傷害,我很抱歉……可是,那一年,我承受了你的報複,我想,我什麽都還請了,什麽都不再欠你了。”悠然看著古承遠,眼神澄明:“所以,如果你再做出什麽傷害我,或者是我家人的事情……我不會受你擺布。”
  宣布完自己的底線,悠然決定離開。
  但是在她邁開腳步的同時,古承遠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聲音,是冰冷的,帶著專製:“跟那個人分手,然後……回來。”
  “你認為這可能嗎?”悠然動動嘴角,但並沒有笑,因為沒有笑的必要。
  “我不會放過他的,還有……你。”古承遠彷佛是在下一句誓言。
  悠然忽然使了巧力,將手臂從古承遠的手中掙脫出來。她輕妙地向前越動三步,和古承遠間分開了一段距離。
  接著,她轉身,看著古承遠,略略偏頭,微笑著道:“而我 則會和他幸福給你看。”
  悠然的笑容是溫雅的,就像是春風中的雛菊,有種透明的柔弱,同時卻有著無形的堅韌。
  古承遠被這個笑釘在了原地,等回過神時,悠然已經跑入了校門。
  悠然說,她會和屈雲一起幸福給古承遠看。
  但鑒於現在兩個當事人正在鬧矛盾,暫時製造不出什麽幸福,悠然決定還是按照原計劃,將心思用在複習上。
  這次的考試安排得很密集,幾乎每天都要考一樣,七天下來,悠然忙得連吃瓜子的時間都沒有,所以隻想了屈雲一次。
  是在廁所,因為她想用臭氣褻瀆屈雲。
  考試就像那轟炸,劈裏啪啦轟轟隆隆地很快就過了,之後,大家便開始準備回家過年過寒假。
  悠然的心並沒有如往常那樣,提前飛回家中,而是留在了屈雲那。
  還是沒有消息,這個作死的男人。
  悠然就不明白了,該生氣的人應該使自己才對,怎麽屈雲反倒像是被得罪的人?
  “我想,你們應該算是分手了吧。”小蜜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屈雲應該是和上次那個咖啡館的女人在一起了。”
  悠然收拾著行李,牙齒緊緊咬著,逼得額角出現了一根青筋。
  “你頭上的血管像蚯蚓。”小蜜提醒。
  “多管閑事。”
  “我隻是想說,你可能預示了你今後的人生。”
  “什麽意思?”
  “蚯蚓是雌雄同體,你可以學習下它,不用找對象,今後,就孤獨地過吧。”
  “……”
  實在不想變成蚯蚓,悠然便留在最後走,希望屈雲能夠想通,主動來找自己。
  可是等到整個宿舍的人都差不多要走光了,屈雲仍然沒見蹤跡。
  悠然一氣之下,提著行李,走人。
  扛著行李坐在去火車站的公車上時,小蜜又來電話了。
  是來告密的:“我看見屈雲和一個辣妹在逛街。”
  悠然差點沒從座位上站起來“真的?!”
  小蜜很沉靜地回答:“假的。”
  悠然:“……”
  將小蜜痛罵一頓後,悠然將手機重新放入包中,轉頭看向窗外,等車開了一站的路程後,她再度將手機拿出來。
  熒屏上顯示的日期是一月十八日。
  就是,屈雲的生日。
  這次,悠然真正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能這麽就走了,她要去找屈雲的不痛快。
  悠然像是踩著風火輪的,在不可思議的時間中,扛著行李箱,來到了屈雲家門前。
  使用天馬流星拳兩分鍾後,門終於打開了,悠然喝一口礦泉水,對著屈雲開罵:“屈雲,你給我說清楚,我李悠然到底是哪裏配上你了,我雖然不是最美,但鼻子眼睛嘴巴沒一樣長錯了位置;我雖然罩杯不大,但還是有胸有屁股;我雖然心地不算太善良,但看見乞丐會給錢,看見老人會扶他過馬路;我雖然廚藝不算是頂級,但比起你這種會把鍋燒起來的人算是好太多。你說,我到底哪點配不上你,你整天做出個要死不活的樣子,不過是問下你的生日就這麽陰陽怪氣的,你是大姨爹來了還是怎麽的,你……”
  悠然在肚子裏還預備著萬來條的罵句,但是全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的嘴,被堵住了。
  被屈雲的唇,給堵住。
  悠然睜大眼,看著屈雲近在咫尺的俊顏,終於明白,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這就是屈雲給她上的第十二課——大姨爹,是存在的。

  [第十三課] 關係,是可以更進一步的
  這一次,屈雲的唇中,是酒味,慢慢的酒味。
  悠然的眼睛透過屈雲的肩膀看向客廳——茶幾上,放著幾個空酒瓶。
  他醉了,在自己生日這天。
  那酒是烈的,僅僅是屈雲嘴中的餘味也讓悠然微醺了。
  屈雲將有熱鬧拉入了房中,關上門,把她抵在牆上,激烈地吻著。
  是的,這個吻不同於往常,這是個深刻的如暴雨般的吻。
  悠然覺得,屈雲似乎是在索取自己的一切,他們的唇緊緊貼合著,不僅僅是貼合,那更近乎於一種鑲嵌,彷佛要讓那鮮紅的唇瓣被不知名的烈火融化,重合在一起。
  屈雲的舌,像是有著如虹氣勢的威武大軍,想著必得的錦繡山河進軍,一鼓作氣,長驅直入,不給悠然一點喘息的機會。
  悠然的耳膜,開始出現和心跳同樣快速的震動,那時戰鼓亦鳴。
  悠然的眼前,出現了一陣陣的燦爛與黑暗,那是遮天的旌旗搖擺。
  悠然的嘴唇,開始麻木至腫脹,那是鐵騎進軍,踏碎這稚嫩的地域。
  悠然想要抵抗,抵抗這場突襲,她伸出書,推著屈雲的胸膛,她偏開頭,想躲過屈雲的烈吻。
  可是烽火已燃遍沙場,任何的生靈唯一的命運便是等待塗炭。
  悠然的抵擋,反而像是一場風,幫助戰火燃燒得更為旺盛。
  在蔽日的黃沙中,悠然的眼睛看不清,在震日的擂鼓中,悠然的耳朵聽不見,在馬蹄的踐踏下,悠然感覺已經失靈。
  所以,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如何被屈雲從牆邊帶到了沙發上。
  但現在的情況是,她壓著沙發,而屈雲則壓著她。
  兵臨城下。
  屈雲的唇,自始自終都沒有離開,悠然有種感覺,此刻的他,內裏彷佛是無盡的黑洞,要吞噬一切。
  這是悠然首次感覺到,屈雲的指尖,是如此的冰涼潤滑——此刻,它正在她的衣服之下遊走。
  從衣服下擺深入——浩蕩的軍馬,攻破了城門。
  涼滑的手指在細膩的肌膚上遊走,浮出小小的戰栗——身穿冰涼的戰衣,在奪來的城池中徜徉。
  不知不覺間,衣衫被解開,露出了再真是不過的嫩白——凶悍的鐵騎,已經快將國都淪陷。
  至此,屈雲的唇,有了另外施展的戰地——它離開了悠然的唇,從那女性頸脖特有的優雅曲線向下,親吻著,狠狠地吮吸著,在她身體的每一處,都留下了小小的濕潤的圓形。
  悠然身體所有的感知覺的靈敏,都集中在了屈雲肆虐的地方,所有的敏感,跟隨者屈雲的動作,彷佛要破皮而出。
  悠然看著天花板上的燈,那些墨色的花紋,簇擁成冷靜的優雅,就像是它的主人,悠然身上沿著的這個男人。
  屈雲的發,稍稍有些淩亂,帶著一種慵懶,每一種亂,都泛著情欲的光澤。
  她優美的鼻翼,因為異於常的呼吸,而微微翕動,呼出的氣,總是落在悠然的肌膚上,燃燒出一片絢麗。
  欲望,如同田野上的暗火,蔓延在兩人之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
  悠然覺得,這個寒冷的一月十八日,卻到處都燃著火,房間中,屈雲身上,還有自己家的體內。
  屈雲低著頭,發絲垂下,他沒有戴那副平光眼睛,於是,那雙清雅深邃的眼眸,肆無忌憚地放射出妖魅的光,如光華流轉的手銬,緊緊地鎖住了悠然。
  悠然本應該推開他,但是她沒有能力這麽做。
  很多時候,事情的發生由不得自己。
  屈雲身上的酒香熏著悠然,讓她的腦子一陣陣發暈,在那刹那,她忘記了種種不該,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甚至,她忘記了自己是誰。
  悠然隻是問了一句話:“你想要我?”
  屈雲點頭,發絲在飄動。
  “為什麽,你要我?”悠然再問。
  屈雲的眼神,澄澈,一片淨色,悠然的身影在裏麵是再不過的清晰。
  那是最高的純,或是最深的黑,才能做到的事情。
  悠然沒來得及思考此刻的屈雲,究竟是純還是黑,她隻聽見了屈雲的回話:“因為,你是李悠然……李悠然。”
  四起的硝煙,連天的戰火,交錯的兵戈,之後,所有的生靈都安靜。
  要就要吧。
  在將原本抵抗的手主動攀附上屈雲的頸脖時,悠然這樣想。
  天花板上的燈,看得久了,素色的圖案,在悠然的眼中,成為蔓延的豔色,靜靜釋放。
  悠然並非是個做事不考慮後果的人,比如,她看著麵前的冰淇淋便知道吃下後新買的牛仔褲就會穿不下,比如說,她在逃體育課之前就知道這次老師一定會點名,比如說,她在看見名牌衣服的價格後就知道如果買下自己今後兩個月口袋中將不剩下一分錢。
  可是,她還是會吃下高熱量的冰淇淋,逃了那節一定會點名的體育課,買下那件讓她傾家蕩產的衣服。
  這次也是一樣,心中明明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要衝動,趕快製止屈雲,否則後果將會很嚴重。
  但是悠然沒有,她順從了屈雲。
  她和他的關係,從精神蹭地升到了肉體上來。
  過程,悠然有些模糊,隻記得女人必經的那種痛,至於她是怎麽被抱上樓放在床上的,悠然沒有一點印象。
  這是,天已經黑了,房間中沒有開燈,但悠然知道,屈雲就躺在她的身邊。
  男女有氧運動已經結束了,但悠然身體的每一處都還是紅的,像是隻蝦,被煮熟了,也被吃了。
  悠然第無數次地覺得,自己生來是被屈雲給克的,這不,明明是來吃他的,誰知糊裏糊塗地反被吃了。
  正胡思亂想中,悠然聽見旁邊的屈雲微微歎了口氣,瞬間,她的神經繃緊了。
  過了一會,屈雲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還痛嗎?”
  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悠然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好半天,才回答道:“還好。”
  頓了頓,悠然覺得既然別人都關心你了,也要回下禮才對,因此,她又問道:“你呢,痛嗎?”
  屈雲:“……”
  黑暗中,是某人倒吸冷氣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屈雲才回答:“怎麽會是我痛?”
  聲音像是才緩過氣來。
  “畢竟……”悠然將被單捂住自己的口鼻,低聲道:“你那裏……也不是鐵打的啊。”
  黑暗中,某人再度倒吸冷氣。
  雖然已經被看光,摸光,吃光,但悠然還是用被子將自己給捂得緊緊的,展示著遲來的害羞。
  但悠然沒留意的是,自己和屈雲是蓋的同一床被子,因此,屈雲的手根本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直接從被單下伸到了悠然的大腿內側,涼滑的手指,撫上那溫熱的肌膚。
  那接近私密地的嫩白肌膚,是悠然最敏感之處,當屈雲碰觸到她的那一刻,悠然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開始繃緊,肌肉也都處於收縮狀態,就連骨頭也開始咯吱咯吱摩擦作響。
  “你……快把手拿開。”悠然羞惱得連舌頭都熟了。
  “我辦不到。”
  “快拿開!!!”悠然覺得自己的臉皮像是在沸水之中煎熬。
  “我真的……很難辦到。”
  “屈雲,快拿開,不然我死給你看!!!”悠然的耳朵鼻孔開始冒出蒸氣。
  “你把我的手夾得那麽緊——要拿開,真的很困難。”屈雲道。
  悠然這才發覺,當屈雲碰到自己時,她就下意識夾緊了雙腿,理所當然地,屈雲的手就被牢牢實實地夾在了她的大腿之間。
  也就是說,悠然剛才是一邊大喊著讓屈雲將手拿開,一邊猛力夾緊著人家的那隻手。
  世界上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事情。
  將大腿快速鬆開,悠然把被單提上來,緊緊蓋住自己的腦袋,並下定決心,這輩子吃喝拉撒全都在這裏麵進行了。
  被單挺厚的,悠然躲在裏麵,忽然覺得外麵的屈雲沒聲了。
  難道說,這男人,吃完了就跑了?!
  悠然悔得腸子都青了好幾遍了,本來做完的那一刻,她就決定等會跑路,但因為下身難耐的疼痛而打消了這個念頭,豈料屈雲居然剽竊了自己的想法。
  這麽一來,悠然認為自己再次落了下風。
  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將這間屋子給燒了時,被單忽然被扯動了。
  緊接著,一張暖熱柔軟的毛巾就觸在了她……剛才受傷的那個地方。
  悠然像隻被燒了油的烏龜,嗖地一聲便將脖子從被窩中伸了出來。
  她看見,屈雲正坐在她身邊,掀開了自己下身的被單,將熱毛巾放在……剛才被他弄傷的部位。
  一瞬間,悠然像是剛殺了人,周身都是血,比紅孩兒還紅。
  “你幹什麽?!”
  悠然坐起身子,拚命想要扯過被單蒙住自己未著片縷的下身,但屈雲用一根手指就將她給推回了床上躺著。
  眼看著自己赤 裸的下身被屈雲給光明正大地看著,悠然羞得淚點四濺,一個仰臥起坐,雙手向著屈雲亂抓。
  這次,屈雲並沒有將她推倒,甚至沒有碰觸她,他隻做了一件事——將悠然蒙住傷神的被單給扯了。
  “你個無敵銷魂蛋!!!”悠然大罵一聲,趕緊躺下,將被單嚴嚴實實地把自己上身春光給遮住。
  至於下身的,悠然淚如泉湧,她實在是無力保護啊。
  但束手就擒也不是悠然的習慣,雖然手不能動,但腳還在,於是,悠然將腳猛地一抬,踢向屈雲。
  可是力量過大,那剛受過傷的地方又升起了被撕裂的疼痛,悠然疼得牙齒都快掉落。
  “乖,別動。”屈雲道。
  那聲音,很溫柔,融在黑暗中,化為暖流,一波波地,灌入悠然的耳中,讓她微醺。
  那溫熱的毛巾,貼著那處柔軟,疼痛,像是被慢慢吸走,留下的,是模糊的適意。
  屈雲細致地將毛巾緩慢移動,擦拭去屬於兩人的物體。
  雖然隻見得到一個輪廓,但是屈雲全身的動作,寫滿了認真。
  這是悠然第一次見識這樣的他,過去的屈雲,做事時總是閑適淡然,雖然姿態美好,但彷佛對任何事都少了份在意。
  而現在,他在認真地,用心地做著一件事,沒有絲毫敷衍的意味。
  雖然很難為情,但悠然不得不承認,敷了毛巾,確實將她的痛苦舒緩了許多。
  可是……這樣的姿勢確實有夠難看的。
  悠然隻能將被單重新蒙住自己的頭臉,嗡嗡地說著自己最後的要求:“屈雲……你擦歸擦,可千萬……別看啊。”
  “看不見的。”屈雲:“我沒開燈,再加上……”
  “加上什麽?”
  “加上,你這裏,不會發光。”
  “……”
  介個思想齷齪的男淫!
  悠然淚盈於睫,她那要是能發光,豈不是成為夜明珠了?
  正在默默垂淚,屈雲的聲音傳來“對不起。”
  對不起?!
  悠然渾身忽然緊繃。
  在那個那個之後,屈雲對自己道歉,有且隻有兩種很壞的可能性。
  第一,他剛才是喝醉了,原本以為自己在劃船,沒想到卻把她給辦,都是酒精惹的禍,他是不會負責的。
  第二,他剛才——進錯通道了。
  悠然覺得很可能是第二種可能性,要不然,雜個她會這麽痛了,肯定是進錯洞洞了。
  想到這,悠然躺的枕頭都可以擰出一盆淚水了,介個死男淫,早知技術不行還逞什麽能,打個手電筒會死嗎?
  正哭在興頭上,屈雲說出了道歉的事情:“並不是故意隱瞞你,隻是在我生日那天,發生過不好的事情……我不想回憶起來。”
  原來他是在為上次的吵架而道歉。
  悠然長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進錯通道,那就什麽都好說。
  “該不會是,跟你養的那隻貓有關吧。”悠然忽然想到了上次討論貓咪死亡原因時屈雲的模糊聲調。
  屈雲頓了頓,點頭:“它的死,也算是原因之一。”
  “它應該不是你說的那種窩囊的死法吧。”悠然試探地問道。
  “它是……在我生日那天,被車撞死的。”屈雲道,聲音像是在落在了秋日黃昏的古井中,一種深沉的靜瑟。
  屈雲沒有再說下去,悠然也沒有逼他的意思。
  那些事情,是毒汁,並不會因為傾吐而變淡,變得無害,隻有等待時間將其蒸發——如果可能的話。
  將像悠然當年受過的那次傷,她沒有想任何一個人提過。
  可是現在,在這一刻,在看不見彼此表情的黑暗中,悠然忽然湧起了向屈雲訴說的衝動。
  “屈雲,你知道嗎?其實,在我成年的那個生日,也發生了不好事情。”
  雖然以這句話為開頭,回顧了那個關於傷害與複仇的掛失。
  初遇時的少年,濃鬱的巧克力,補課時不慎碰觸的兩根手指,懵懂的情懷,喧囂的酒吧,退避的牆角,禁忌的約定,掀開複仇高潮篇章的生日,孤獨的舔傷,黑暗的歲月。
  雖然的語調很自然,很平靜,將那些過往一一吐出,並非是將自己當成觀眾。隻是當時鮮明的疼痛,已經經過了時間的鎮定。
  她可以如常地麵對這件往事。
  “我想,你沒料到,那個傷害我的男人,會是我哥吧。”悠然在黑暗中苦笑了下:“你也肯定料不到,我是這樣的人……居然會和與自己有一半血緣關係的人戀愛了一段時間。”
  身旁的屈雲沒什麽反應,甚至,連呼吸都聽不見了。
  這並不算是悠然預料的最壞狀況,所以她沒什麽情緒上的波動。
  如果屈雲無法接受,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
  “其實仔細想想,這件事挺不可思議的,可能,你也會認為這很惡心吧……時間不早了,我也休息夠了……就這樣吧。”
  說完,悠然準備起身,穿衣服,走人。
  但在她做第一下動作的時候,一雙手從後將她抱住。
  緊緊地抱住。
  一隻手,禁錮住了悠然的纖腰,而另一隻手,則環過悠然的香肩,用這樣的姿勢,將她攬在懷中。
  兩人的身體都是微弓的,鍥合在一起,形成完美的弧度。
  悠然光滑的背脊,觸著屈雲的胸膛,沒有絲毫的衣物阻隔。
  屈雲心跳,似乎在背部的皮膚上躍動,每一下,都是真實和具體。
  這是悠然第一次覺得,她真真正正地聽見了屈雲的心跳。
  那個晚上,屈雲就將悠然這麽抱著,一直沒有鬆手。
  悠然原本以為自己稀裏糊塗地交出第一次就已經夠任性的了,隻是她沒有料到自己任性的潛力會這麽大——她沒有回家,直接在屈雲家住了下來。
  話說,深陷泥潭,都是個漸進的過程。
  悠然原本是想在屈雲這多住兩天就回去的,可是到了一月二十日,屈雲看看窗外那細得差點看不見的毛毛雨,很鎮定地說道:“雨太大,改天早走吧。”
  說完,將拖著行李的悠然壓倒在沙發上,複習男女有氧運動。
  悠然眯著眼,享受著屈雲的吻,決定明天再走。
  一月二十一日,屈雲關上電視,很嚴肅地對即將出門的悠然道:“最近恐怖襲擊很頻繁,安全至上,改天再走吧。”
  說完,將拖著行李的悠然給拉到樓上的房間,繼續演出男女愛情動作片。
  悠然眉宇染著疑惑,但禁不住屈雲的吻技,順從地躺下,決定明天再走。
  一月二十二日,屈雲從浴室出來,很無害地對躡手躡腳準備悄聲離開的悠然道:“我不小心多倒了一點沐浴露,浪費就可惜了,你先來洗澡,改天再走吧。”
  說完,將悠然拉到浴室,三下五除二脫下她的衣服,開始了鴛鴦戲水。
  悠然中試了然月堅定,她決定,明天一定要走。
  一月二十三日,屈雲打開門,將在樓下攔住並抓上來的悠然給推在地毯上,平靜地說道:“你趕不上火車的,所以,改日再走吧。”
  “中午十二點的火車,現在才九點不到,怎麽可能趕不上!”
  “因為,我的動作很慢。”
  說完,屈雲像隻優雅而紳士的野獸,撲向地毯上的悠然。
  就這麽,悠然的歸期變得非常遙遠,到最後,她也放棄了,便向父母撒謊,說自己在學校這邊報了個寒假輔導班,準備為考研做準備。
  父母自然是舉手讚成,還給她增加了一大截的零用錢。
  悠然先是愧疚,但一個小時後,就蹦蹦跳跳地將那錢拿去買衣服了。
  至此,悠然終於和屈雲同流合汙了。
  悠然不是傻子,也意識到自從那晚後,屈雲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改變。
  雖然沒有明顯的愛意表示,或者甜言蜜語,但悠然感覺到,屈雲對自己,似乎是上了心。
  她,上了他的心。
  “為什麽會這樣?”悠然也是個憋不住話的,終於在一次床上常規運動後,向屈雲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有嗎?你想多了。”屈雲閉眼,不過在此之前,先是將手攬上了她的腰。
  赤裸的腰。
  “難道說,”悠然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性,但最有可能的原因隻有一個“難道說,我的身體,真的有這麽棒,居然讓你欲罷不能?!”
  屈雲那隻放在她腰部的手,神經性地痙攣了一下。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太虧了。”悠然繼續著自己的完美想象。
  “為什麽?”
  “說不定,我是個絕世尤物呢?指不定我可以遇上更好的男人呢?”
  “……”
  “屈雲,怎麽不說話,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今晚不該讓你吃真麽多的。”
  “……”
  雖然屈雲這個人脾氣古怪,也沒做什麽讓自己感動得淚花直冒的事情,甚至連我愛你也沒說一句,可是悠然沒有後悔與屈雲將關係升華到肉體這件事。
  因為,她總是想起那晚的話。
  為什麽你要我。
  因為你是李悠然。
  因為她是李悠然。
  悠然的心不大,隻是這句話就能填滿。
  所以,她就在屈雲這補起了課,不過補的,是男女課程。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十三課——關係,是可以更進一步的。

  [第十四課] 舊友,是何處不相逢的
  一到冬天,這個城市就被陽光遺棄,到處都是灰蒙蒙的,間或夾雜著冷冷針尖似的的雨,像長了眼睛似的,直往人脖子裏鑽。
  所以隻要不是重大事件,悠然絕對不會出門。
  所謂的重大事件,是指火星撞地球,外星人入侵,還有就是外出買床上必備用品。
  畢竟兩人都年輕,加上假期也沒什麽事,所以那檔子事就做得頻繁了些,很容易就把杜蕾斯給用完了。
  前幾次去買時,悠然全程和負責拿套套的屈雲相隔三米,裝作不認識他。
  後來幾次去買時,悠然則是悄悄將套套藏在一大堆麵膜下麵,並且還要等人少的時候才敢去付賬。
  最近幾次,悠然熟練了,已經敢於和杜蕾斯促銷員談得熱火朝天,最終以全球最優惠價格拿下了24隻裝。
  所以人們才說,熟能生巧來著。
  雖然臉皮厚了,但悠然行事還是謹慎的,總是跑到離屈雲家三個站遠的超市中購買這件東西。
  饒是這樣,還是被認識的人給發現了。
  當時有悠然正為今天趕上杜蕾斯再度促銷而開心地付賬,忽然有人問道:“真是看不出,屈雲還是這個型號。”
  “就是啊。”悠然偏了下頭,像個聽見自家小孩被誇獎的媽媽那樣禮貌般地對發聲的人笑了笑。
  回過頭來,下一秒,悠然的嘴角就僵硬了,剛才,和她說話的人是——
  “你寒假不回家,是住在屈雲家吧。”龍翔陰森森地問道。
  悠然腳步漸移,一個淩波微步,越過龍翔,衝出門外,活脫脫一個偷東西得逞跑路的賊。
  悠然一向認為,自己的母親什麽都好,就是不應該把她生成短腿,這部,剛跑到店門外,悠然便聽見身後腳步聲蹬蹬蹬,沒幾下,她的圍巾就被扯住了。
  “你也知道自己死期到了嗎?”龍翔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
  “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要亂來。”悠然低聲警告。
  “可惜,就算是在警察局前,我也要把你碎屍萬段。”龍翔的語氣中沒有一點玩笑的意味。
  “難道你忘記了那張照片還在我手中?”悠然搬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隻要今天我能複仇,就算是要我在這廣場裸奔我都甘願。”龍翔複仇的決心,那是相當大的。
  眼看著龍翔要將自己給塞進出租車中,悠然急得內髒都移了位,慌亂之中,她忽然想起了屈雲,趕緊拿出手機,撥了屈雲的號碼。
  “屈雲,快救我!!!……”悠然隻對著那邊狂呼了這句,接著手機就被龍翔給奪去。
  龍翔本來想把手機給扔進垃圾箱中,但正要這麽做時,卻聽見話筒那邊傳來屈雲沉穩的話:“龍翔,我們聊聊。”
  “我和你沒什麽好聊的……”龍翔將手機放在自己的耳邊,正想繼續撂幾句狠話,但表情忽然起了變化。
  先是驚訝,而後是憤怒,再則是隱忍。
  悠然看見,龍翔握住手機的手,青筋暴起。
  也沒幾句話的功夫,龍翔臉色鐵青地掛上電話,賭氣般地還給了悠然,同時,抓住她領子的手,也放開了。
  “請問一句,我現在可以走了不?”悠然試探地問道。
  龍翔抬起眼,瞪著悠然,目光如炬,恨不得眼內噴出硫酸來腐蝕了她。
  好半天,他嘴角顫抖了下:“算你們狠,滾吧!”
  這句話簡直就是咬著牙齒說出來的。
  到這時,悠然反而好奇了:“屈雲究竟和你說了什麽話?”
  其實應該是問,屈雲究竟威脅了他什麽。
  但龍翔並沒有興趣和她分享這件事,他濃眉如劍,一把染著憤怒的毒劍:“李悠然,你最好祈禱自己一輩子別落在我手上!”
  說完,龍翔轉身準備離開,但悠然將他叫住。
  “什麽事?!”龍翔瞪眼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把悠然給掐死。
  “一件小事——麻煩你把這些被你弄掉的東西撿起來。”悠然指著剛才因為龍翔追逐而散落在地的物品說道。
  那些東西,包括麵膜,化妝棉,零食,還有……促銷裝抄薄杜蕾斯。
  “你再敢說一遍!”龍翔的樣子像是要將悠然給掐死,剁成餃子餡,再一個個地吃下肚子。
  “我說,麻煩你把這些被你弄掉的東西撿起來。”悠然聽話地重複道,並且在龍翔甩著憤怒的膀子衝上來準備不顧一切殺她的時候,適時地加了一句話:“要不,等我告訴屈雲就不好了。”
  就像悠然預料的那樣,龍翔生生地停住了腳步,並且,喉部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悠然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咽下的,是氣急攻心而湧上喉頭的鮮血。
  龍翔憤怒地,屈辱地,加點點無可奈克地,撿起了麵膜,化妝棉,零食,最後是……促銷裝超薄杜蕾斯。
  能讓一向是狂妄自大,連拉登薩達姆都不放在眼裏的小新這麽聽話,悠然再次確定,屈雲是個神人。
  至於當時屈雲究竟對小新說了什麽,悠然這輩子,都沒套出答案。
  當然,這又是後話了。
  “你們兩個,一定會有報應的。”龍翔將所有的壞情緒都壓在這句話上,接著將東西往悠然懷中一摔,像是避瘟疫一般地離開了她。
  悠然發現,逗小新實在是一個非常好玩的遊戲。
  壞啊,真是壞,悠然在心中做了次自我批評,順便構思了下下次遇見小新時該使用什麽新招數,以便讓他痛不欲生。
  邊想著,她邊往回走,但抬起頭,又看見了一位舊友。
  當然,“友”字有待斟酌。
  悠然道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麽界定兩人的關係。
  古承遠。
  他又來了。
  慶幸的是,古承遠站的地方隔他們很遠,所以應該沒聽見剛才的對話。
  悠然站在原地,看著古承遠慢慢走來,在她麵前站定。
  他周身上下,有種獨特的味道,男人的氣息,滿溢悠然的弊端,甚至撫過了她的毛孔。
  隻是,即使他醉了桃花,也不過是夢裏煙花。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悠然不想拖拉,她想要趕緊結束這場對話。
  “悠然,和我回去吧。”古承遠道。
  “我這裏還有事。”悠然別開頭。
  “你確定要用參加補習班的借口搪塞我?”古承遠的聲音,低了兩三分。
  “你相信與否,對我來說,並不太重要。”悠然說的,是實話。
  “我了解到你並沒有住學校寢室,那麽,現在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是嗎?”古承遠問。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但那跟你,真的沒有關係。”悠然向上提了提購物袋,,綠色的袋子,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悠然,我可以忍受你一時的任性,而現在,你已經玩夠了,應該回來了。”
  這次,古承遠的聲音中,帶著警告。
  “我認為你最好還是清醒一點,不是每個人,都是你的奴隸。”悠然對古城垣的態度感到惱火。
  “自從那個男人出現之後,你真的變了很多。”古承遠端詳著悠然的表情,輕聲道:“這一點,讓我很不愉快。”
  悠然厭惡古承遠的這種態度,彷佛她永遠都應該受製於他:“如果你依舊是這樣的想法,那麽,我們沒有再見麵的必要。”
  “那個男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嗎?”古承遠忽然問道。
  “是的,他知道,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請打消用這個不再是秘密的秘密來威脅我的打算。”悠然道。
  “看來,那個男人,不是一般人。”古承遠眼眸的顏色,漸漸變深。
  “我覺得他很適合我,我很想和他繼續發展下去,所以,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說道最後,悠然的聲音無力地墜下,因為她很清楚,這樣的請求,對古城垣而言是沒用的。
  “放過了你,那我該怎麽辦?”古承遠的表情,像是蒙著一層霧,看不清晰,可他的聲音,卻一字字地傳入悠然耳中,撞痛了某些東西:“我們,注定是分不開的。”
  “該說的,我都說了,既然你不明白,那我想,還是算了吧。”悠然越過古承遠,往回走。
  可是,古承遠在後緊緊跟著,悠然特意繞了許多彎子,特意穿過擁擠的人流,還是甩不掉他。
  悠然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她停下來,主動走到古承遠麵前,質問道:“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我想要見那個男人。”古承遠不隱瞞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悠然斷然拒絕。
  “你在害怕什麽,怕我對付他?”古承遠語含深意:“難道,你千挑萬選的那個男人就這麽不堪一擊嗎?”
  “第一,我並沒有千挑萬選,我隻是遇到了,覺得喜歡,就把他抓住了。第二,他並非不堪一擊。”悠然一個個糾正古承遠的說法。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敢讓我見他?”古承遠直視著悠然:“我想知道,你為什麽不讓我見他。”
  悠然心中忽地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像是從地麵噴薄出的岩漿,燙傷了她的控製力,悠然冷笑起來“古承遠,為什麽你可以這樣,為什麽你可以做到這樣若無其事,在你傷害了我之後,還可以像什麽也沒發生似地出現在我麵前,攪亂我的生活,而且時時刻刻做出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幹預控製我的一切……有時,我真的覺得你很可怕,究竟是什麽,讓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傷害我?”
  古承遠沒有做聲,他的鬢角,在陰蒙的天氣下,也蒙上了黯淡的融光。
  曾經的悠然,很喜歡撫摸他的鬢角,刺刺的毛毛的,觸在指尖,輕微的刺激,讓人心情愉悅。
  然而現如今回憶起來,指尖彷佛著了火,剩下的全是綽熱。
  悠然條爾訕笑了:“不,我也有錯,我總是在你麵前表現得這麽偉大,像是在說,我不在乎,請繼續傷害……對,是我的錯。”
  悠然繼續說著:“那麽,就讓我認認真真地把話說清楚,我隻說一遍。”
  “那一年的事情,對我而,並不隻是像跌了一跤那麽輕鬆。那時的我對你,是真的……付出了感情。”
  “那段時間,我也產生過瘋狂的想法,我想殺了你,或者是殺了自己……就在短短一個晚上,我想出了世界上一切能夠毀滅你和毀滅我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沒有實施,因為……我愛過你,不管那愛是對還是錯,我總歸是愛過你。”
  “我想,我這輩子,會愛上的人,隻有那麽幾個,既然這樣,讓讓他們又怎麽樣呢?”
  “所以,我放過了你。”
  “不是因為我軟弱,隻是因為我愛過你,就這麽簡單。”
  “而現在,”悠然迎著古承遠的目光,她的頭,隻在他的耳下,但是她的脖子,就這麽驕傲地高昂著:“我不再愛你了,如果你再度傷害我,我會不遺餘力地報複。”
  古承遠看著悠然,眼中,是越野的碧波,不知何處的小舟,泛來涼意的漣漪。
  “那麽,再見了。”悠然說完,準備離開。
  但就像每一次都會發生的那樣,她離不開,她的手腕,被古承遠抓住。
  他的眼眸,像是深埋在地宮的華麗寶石,陰涼得讓人血液都流動得緩慢:“可以,從你生下來的那天,我們的生命就注定連接在一起,即使是毀滅,有你陪著,也是好的。”
  看著古承遠的眼神,悠然知道,這男人是瘋了。
  同時,她也知道,再這樣說下去是沒有完結的。
  於是,她對著那群買菜的大媽們大喊一聲:“非禮啊!!!”
  對麵那群穿著睡衣,裹著卷發,躋著拖鞋,正為一毛錢而噴薄著口水和小販討價還價的大媽們立即眼泛精光,向著他們這邊看來。
  悠然趁著古承遠失神的那瞬間,使勁踩了他的腳,並摔開他禁錮住自己的手,拚命向著大道跑去。
  雖然拉下不少距離,但是古承遠很快就追上了悠然,並且是不費吹灰之力。
  悠然看了看古承遠腳下擦得刷刷亮的皮鞋,再看看自己腳下非常適合運動的平底鞋,非常鬱悶:這樣好的裝備,結果還是被敵人給秒殺了。
  古承遠輕鬆地攔住悠然的去路,他的話隻有一句:“跟我回去。”
  悠然連話都懶得跟他說,直接轉身,但這一次,她聰明了些,專門往那些小道跑,希望利用古承遠不熟悉路況的弱點,將他給甩掉。
  悠然左拐右偏,差點就鑽狗洞了,但古承遠還是緊貼在她身後,根本就拜托不了。
  悠然感覺自己的淚在寒風中飄蕩。
  恰在這時,褲袋中的手機響了,本來這危機關頭,悠然根本沒有接聽的意識,豈料那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悠然心煩意亂,直接接通,準備大罵對方。
  到還不待她開口,裏麵傳來屈雲沉穩的聲音:“將東西丟在他臉上,然後拚命跑到前麵岔路口左轉。”
  此刻的悠然根本沒心思疑惑屈雲是如何知道她現在的困境,她想都沒想,直接按照屈雲的話做了。
  悠然回頭,二話沒說,便將手中的袋子給砸到古承遠的臉上。
  古承遠反應靈敏,頭稍稍一偏,躲開了這一擊,本來是打算繼續追逐的,但眼睛在瞄到地上的杜蕾斯時,他周身的動作停滯了。
  就是這麽短短的時間,悠然趕緊按照屈雲的指示,放開四蹄,跑到岔路口,接著左轉。
  就在轉彎的下一秒,她的手臂被抓住,接著被一股大力給拖住,“咚”地一聲,跌入了一個懷抱中。
  完蛋,被逮住了,悠然滿額冷汗,雖則如此,戰鬥力還未喪失,趕緊低頭,照著那囚禁住自己的身體的手張口就咬。
  但就在她的牙齒觸到那人的皮肉時,悠然聽見低低地笑聲:“你就不怕我上完廁所沒洗手?”
  這種惡趣味,古承遠是不會有的。
  那聲音像是柔軟的天鵝絨,撫過悠然的心。
  因為她知道,那人是屈雲。
  悠然掙脫開屈雲的懷抱,轉過頭驚喜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屈雲沒有回答,而是拉起悠然的手,拉著她往裏走。
  悠然這才發現,他們是在拐角處的一個小賣部裏,屈雲帶著自己徑直往裏走。
  悠然正想問什麽,但屈雲卻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馬上,門外就想起了古承遠的聲音,他在詢問小賣部的老板是否有看見悠然跑過去。
  悠然心中一緊,手也不自覺掐住了屈雲的手背,但屈雲的動作,卻讓悠然徹底安下心來—他在她耳後的那塊肌膚上,輕輕一吻。
  悠然全心全意地相信屈雲,如果他能這麽悠閑,那麽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果然小賣部的老板淡定地說了一句話:“她往那邊跑了,剛跑過去的。”
  古承遠再怎麽也想不到,在這裏都還有幫手,便不疑有他,向著老板指的方向追去。
  聽見那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悠然喉部的那口氣,這才算是鬆了下來。
  估摸著古承遠走遠,屈雲又拉著悠然從小賣部的屋子中出來,向小賣部老板道謝。
  小賣部的老板人高馬大,身體強健,大冬天的就穿了件襯衣,看上去才叫一個豪爽。
  “真沒想到,你也會被人追著跑?”老板笑嘻嘻地看著屈雲:“怎麽,搶了人女朋友?”
  “就算是吧,謝了。”屈雲不欲多說,想拉著悠然走人。
  “這回你可是欠我一次,改天請我喝酒。”老板在後麵喊道。
  悠然心中一肚子疑惑,反而不曉得怎麽開口,便任由屈雲拉著,回了他家。
  一進門,屈雲在沙發上一坐,雙腳交疊,眼簾一抬,主動道:“有什麽問題,一個個地問吧。”
  “首先,那個老板為什麽會幫我們?”悠然撿了個最無關緊要的開問。
  “他是我的酒友。”
  “那為什麽你會在哪裏出現?”
  “見你很久沒回來,就出來找你,恰好看見你被古承遠纏上。所以就讓你跑到這裏,好避一避。”
  這一問一答,速度非常快,悠然就按照這個節奏,迅速地問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你和古承遠之間究竟有什麽過節?”
  屈雲的回答也是迅速的,遵照著剛才的節奏,但那並不算是個好的回答:“這個,不太重要。”
  “為什麽不重要?”悠然一翻身,跨坐在屈雲身上,私密之處,和他的敏感碰觸了。
  她的身體,在緩慢地前後移動,兩人身體欲望最真實顯現之地在相互摩挲著。
  屈雲的手,伸到悠然的腦後,將一縷黑發,纏繞在自己指尖,他的聲音,因為悠然的動作而變得迷離:“因為,他,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式不相幹的。”
  “我們之間,有什麽關係?”雖然悠然才是主動誘惑的那個人,但這樣的接觸也讓她香腮泛紅。
  屈雲的手,從悠然的衣擺下方伸入,來到她的背脊處,輕輕地滑動著。
  他的指尖,染著外麵空氣的涼意,在悠然軟熱的肌膚上勾動,每一下,都有讓悠然尖叫的魔力。
  在不知不覺間,他身體前傾,濕花般的唇瓣觸在悠然嫩白的耳際:“我們之間,什麽關係都有了。”
  說完,他半強迫般地讓悠然將雙手舉起,將她的幾層上衣褪下,褪到她的手腕處,彷佛是一副手銬,便於他的為所欲為。
  至此,悠然上身赤裸,隻剩下肉色的內衣包裹著她的渾圓。
  屈雲將唇放在那性感的溝壑間,輕吻著。兩人的姿勢,最大限度地將身體接觸者,他的情欲是一觸即發。
  屈雲的堅挺,已經開始啟程。
  “想要我嗎?”悠然問。
  屈雲沒有做聲,隻是點頭——這個時候,嘴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悠然感受到他即將噴薄的情欲,她將手套在屈雲的頸脖間,邪惡地提醒了一句話:“可是,你忘記了一件事——套套,已經用完了。”
  “我猜,從你跨上我的大腿時,就已經意識到這點了,是嗎?”屈雲問。
  “聰明。”悠然奸笑。
  “你是想誘惑我?”屈雲接著問。
  “沒錯。”悠然繼續奸笑。
  “原來如此。”屈雲點點頭。
  悠然將手,撫摸上他的臉頰,忍笑道:“現在,你打算怎麽辦呢?”
  屈雲的語氣如山澗的泉水般悠然自在:“做了再說。”
  悠然本來想看看屈雲欲火難耐的樣子,但現在看來事情的發展和她預計的有一定的偏差——屈雲並沒有停下,他還在繼續著。
  他那雙細致如白玉般的手,在悠然光滑赤裸的背脊上移動,彷佛那時棋盤,而他,則是那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棋手。
  悠然的背挺漂亮的,沒什麽贅肉,白淨光滑,曲線,在她的腰際凹了進去,形成誘惑的弧度。
  屈雲的手,緊緊地貼著她,悠然感覺自己的背部彷佛是被鋪上了一層柔軟的花瓣。
  屈雲的唇舌,也沒閑著,他吻上了她。
  一個纏綿的吻,夾著綣柔情,又染著熱辣的激情,通過接觸的那一小點,在兩具身體間進行著交換。
  悠然閉著眼,邊享受著這個吻,邊在思考屈雲最捉弄個略帶澀味的清香究竟是什麽食物遺留下的。
  可是還沒等她想出來,悠然的眼睛就“刷”一聲睜得如銅鈴般大。
  因為她感覺到,屈雲的手,竟然從自己的牛仔褲邊緣伸了進去。
  牛仔褲是修身的,屈雲的手一進去,便緊貼著悠然的臀部,輕揉慢撚,每個動作,都是赤裸的勾引。
  然而,這還不是屈雲的最終目的,在熱身運動後,他的另一隻手,緩緩地拉下了牛仔褲的拉鏈。
  接著,他的手,在浸染了悠然體溫後,伸入了內褲中,來到她最敏感最柔軟的地方。
  “再提醒一句,套套沒有了。”悠然咬牙道。
  “這種事,不需要套套也能做。”屈雲眉目逸然。
  說完,他的手指開始不老實了。
  異物的入侵,帶來的是抗拒和接納的矛盾感受,悠然的身子,開始難受得左右搖擺著。
  屈雲的手在進出著,而他的舌,也在繼續畫著旖旎。
  他用自己的舌,在悠然的嘴中宣告著占有的權利,摩挲過光滑的貝齒,舔遞過潤澤的唇瓣,追逐著柔嫩的同類。
  彷佛是……這裏的世界,他為王。
  悠然的身子,繃得緊緊,像是一根染著幽香的弦,臨近崩潰邊緣。
  她隻能求救般地環住屈雲的脖頸,那略為突出的肩胛骨,在空氣中顯得尤為性感。
  屈雲的手,不停地在她體內進出,奏著魔力的頻率。
  悠然想要逃,可是她的理智拗不過身體,反而挨得屈雲更緊,發出無聲的請求,請求他舒緩自己的痛苦。
  屈雲不慌不忙,閑適自在地誘惑著,嘴角笑容明淨。
  她的蜜汁,濕潤了他染著雪意的指尖,那是她身體潰敗的跡象。
  她偏開頭,將下巴無力地靠在屈雲的肩膀上,喘氣。
  至此,悠然投降了。
  “以後,還會做這種事嗎?”屈雲問,聲音中含著笑,帶著明媚陽光的味道。
  悠然憤恨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但能力有限,殺傷力不大。
  這次,似乎又是屈雲勝利了。
  但是當較量結束後,屈雲起身,披上大衣出門,未幾,便扛回了一整箱安全套。
  悠然目瞪口呆,良久,終於問出了一句話:“這……應該是拿的批發價吧。”
  屈雲此刻沒心思回答她跳躍思維型的問題,他打開箱子,拿出一個,直接向著悠然撲來。
  那陣仗,大得驚人,這麽說吧,悠然的腦袋都被沙發扶手撞出了個小包。
  很明顯,在誘惑她時,屈雲也是憋得內傷。
  悠然露出滿意的笑:看來在情欲這檔子事情上,沒有誰是真正的勝利者。
  悠然是個隨性的人,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然而她卻發現,自己男友屈雲比她更隨性。
  在遇到古承遠的當天下午,他就收拾行李,要帶悠然去附近的山上。
  那是一個有名的景點,現在正在下雪,玩意很多。
  “太匆忙,我什麽都沒準備。”悠然道。
  “不用準備什麽,帶點換洗衣服就去了,其餘的東西,山上有商店,什麽都有。”屈雲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語氣,因為他已經在幫忙收拾悠然的東西了。
  在說話之間,屈雲便已經將必要的東西準備妥當,悠然無言反駁,隻能被他拉著走。
  在住進屈雲家後,悠然京城趁著屈雲不在而胡亂翻開他的東西。
  雖然悠然也知道這種行為不好,但遇上了屈雲這種神秘男友,你隻能靠這種方法來了解他。
  比如說,屈雲有駕照這回事,就是悠然在翻看他衣櫃時發現的。
  既然有駕照,就應該買輛車來開的,悠然記得當時自己曾這麽告訴屈雲。
  可是屈雲的回答隻有一句:“我不開車。”
  悠然問為什麽,但是屈雲很快就將話題岔開。
  不說就不說吧,悠然聳聳肩,也將這件事丟開了。
  既然不開車,那就打車去,下車時,看著屈雲掏給司機好幾張的毛爺爺,悠然心痛無比——那要是用買杜蕾斯,起碼也能買半箱了吧。
  但很快,悠然便將這種情緒給拋到了腦後,因為這裏的景色實在是太好了。
  到處都是白雪皚皚,淨白的世界,廣闊無邊。
  旅館是在出發前便訂好的,兩人間,一張大床擺在房間中央,尺寸很大,估計怎麽滾也滾不下去。
  悠然忙忙地放下行李,緊接著就往外衝,要去滑雪。
  屈雲將她攔住:“天色暗了,不安全,今天就算了,明天任你滑一天。”
  “既然如此,幹嘛要火急火燎地趕著來?兩人窩在旅館中,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在家休息呢。”悠然一屁股坐在大床上,長歎口氣。
  “看來我對你的吸引力已經下降了?”屈雲雙說環胸,似笑非笑。
  “也不能這麽說,主要是……”悠然倒在床上,舒展四肢,大大地伸個懶腰,道:“我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你的裸體了,所以,那吸引力,卻是不如以前足了。”
  屈雲的眼眸暗暗閃爍了下。
  悠然伸懶腰伸得正歡快,突地感覺到肚臍上浮起了難耐的癢意,帶著呼吸的暖熱——那是屈雲的吻。
  他的舌,沿著她肚臍的邊緣遊走著。
  悠然的肚臍四周遍布了神經末梢,屈雲的舌上仿佛有著鱗片,每移動一毫,就能牽動悠然體內的湧動。
  悠然弓起了身子,那是一種抗拒,卻並沒有逃離。
  屈雲將悠然趕來阻止自己行動的手給握住,放在她身體的兩側。
  他的舌,繼續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在那欲望的牽動地上遊走。
  纖細的腰肢,在扭動,一大一小的手,在交握,水潤的唇,在親吻,靈活的舌,在挑逗,迷離的雙眸,浸滿情欲,瑣碎的呻吟,逃出的唇畔,白皙的肌膚,重見天日,寬大的床,任由兩具身體在內徜徉。
  窗外,是冰天雪地,而屋內,則是熱情四濺。
  短短幾小時之內,悠然上演了一部動作片和兩部三級片,累得不行,等激情結束之後立馬進入黑甜夢鄉。
  她是被屈雲起身的動作給驚醒的,微張開眼,悠然迷迷糊糊地問道:“你去哪?”
  “去端點吃的上來。你繼續睡吧,等飯來了我再叫你。”屈雲將被單細心蓋住悠然光溜溜的手臂,接著起身穿衣服。
  悠然翻個身,看著赤裸著身體下床撿衣服的屈雲,嘴角揚起不自覺的笑。
  他的身材是修長的,比例適中,頗具美感,一雙長腿上便是挺翹的臀部,摸一把,手感特好。
  屈雲套好褲子,轉身正要詢問女友想吃什麽,卻看見悠然裹著棉被趴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眼睛似睜非睜,笑得迷迷糊糊的,夾著一絲慵懶,帶著一點可愛。
  屈雲重新走回床邊,蹲下身,平視著悠然,問道:“你想吃什麽?”
  “想吃你。”悠然半開玩笑半認真,本來,屈雲確實也擔得起秀色可餐這個詞。
  “以後別說這種話了。”屈雲道。
  “為什麽?”悠然問。
  屈雲將唇湊近她的耳畔,挨得很近,悠然似乎都感覺得到他溫唇下血液的流動:“因為,如果你真的勾引了我……你這單薄身板,可是吃不消的。”
  悠然挨著屈雲的那半邊臉,倏地紅了。
  這男淫,實在是色……她喜歡。
  “誒,你以前不是嫌我胖嗎?怎麽又突然會使用單薄小身板這個詞來形容我呢?”悠然不解。
  屈雲給出的解釋,讓她無力反擊:“因為以前我隻是看,沒有抱,現在抱了,才發覺,你的肉還是少了,應該多吃點,抱起來才舒服。”
  “等我吃得比你還重時,你哭都來不及。”
  悠然拿棉被裹住自己的身體,光腳下了床,輕輕掀開窗簾的一角,用手將窗玻璃上的水蒸氣給抹去。
  時間已晚,外麵的光線很弱,但還是依稀看得見雪花飄飄揚揚落下。
  屋內的熱度和外麵的景色形成鮮明對比,悠然正欣賞著,屈雲卻將手伸到她胸前,替她把棉被捂好:“著涼了明天可就不能滑雪了。”
  “我身體好得很。”悠然不在意,繼續欣賞著外麵昏暗的雪景。
  隔了好久,還是不見身後的屈雲出去,悠然發問了:“運動了這麽久,你還不餓?”
  屈雲確實答非所問:“你,說過自己喜歡我?”
  “嗯,你記性不錯。”悠然用手指在窗玻璃上畫著小腳丫。
  “有多喜歡?”屈雲問。
  “你知道這個做什麽?”悠然狐疑地看向他:“千萬別告訴我你那顆怪異的腦袋又想起了什麽奇怪的招式。”
  “我是說……”這是,屈雲的聲音靠的近了些,他將下巴抵在了悠然的頭頂:“如果我以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悠然的身子僵硬了,觸在玻璃上的掌心中也聚集起了一汪水。
  她倏地回過頭,掐住屈雲的脖子,大叫道:“我就知道,上次冰霜裏的那包番茄牛腩方便麵是你給吃了!你還忽悠我說是我自己夢遊起來的,嚇得我吃了兩天的素菜減肥!”
  “雖然這件事是事實,但和我說的有一定差距。”屈雲將悠然的手給放下來,繼續問道:“如果比這件事還嚴重,你會原諒我嗎?”
  悠然仔細地想了想,接著非常認真地說道:“可是,輔導員同誌,你以前做的事情,有哪件是對得起我的?”
  這是一句實話,還是一句大實話。
  從兩人遇見開始,就如外星人襲擊了地球,兩人開始了無休無止的大戰,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屈雲獲勝,悠然被整。
  “你說的究竟是什麽?”悠然問。
  屈雲的下巴略動了動:“沒事。”
  “怪胎。”悠然低聲罵了一句。
  “怪胎你也還喜歡?”屈雲嗆她。
  “我就喜歡,你管不著,不服氣嗎?不服氣來咬我屁股好了。”
  “……”
  “屈雲。”
  “嗯。”
  “你居然真的咬了?”
  “是又怎樣?”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氣了。”
  說完,悠然一個貓咪覓食,撲向另一支大型貓科動物。
  於是乎,屋子裏,火又熊熊燃起。
  第二天,兩人吃飽喝足,神清氣爽地來到滑雪場地,租了設備,開始滑雪。
  悠然技術不熟練,一入場就連摔了兩跤,要不是屈雲給拉著,估計還沒滑都要成重傷了。
  和她的蹩腳技術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屈雲的滑雪技術挺高超的,姿勢優雅,動作敏捷,黑色的羽絨服在雪地中非常顯眼,茶色的滑雪鏡豎在他高挺秀致的鼻梁上,格外帥氣迷人。
  悠然本來在旁邊拿著相機忙著搞自拍,眼睛一瞥,卻看見沒幾下功夫,幾個女人便圍住了屈雲,正嬌滴滴地央求屈雲教她們。
  悠然憤怒了,這就算是買豬肉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吧,屈雲都放在自家的購物籃中了,怎麽還有人不知趣地要來搶呢?
  眼看一個女人的手就要抓上屈雲的臂彎,悠然急了,也顧不上自己的滑雪技術,直接嗖嗖嗖連滾帶爬地趕到屈雲身邊,那不要命的陣勢,將那幾個女人給嚇得花容失色,忙退到了一旁。
  雖然成功地將那群虎視眈眈的小母狼們嚇得尖叫,但悠然在滑到她們麵前時,右腳比身子快出了許多,眼看屁股就要著地。
  幸好,屈輔導員伸手,將她的腰給抱住,就這麽,悠然仰麵躺在了半空中。
  那姿勢,說實話挺經典的,就和電視劇中的男主英雄救美的動作一樣。
  悠然看著屈雲的俊雅臉龐,還有他身後的碧藍天空,陶醉了。
  可那陶醉隻維持了不到三秒——屈雲忽然放開了手——悠然的屁股,還是宿命般地和雪地做了次親密接觸。
  雖然不是很疼,但悠然還是惱火了,她怒瞪著屈雲,用眼神詢問他發這次神經的原因。
  “橫衝直撞是很危險的,所以必須要讓你得到次教訓。”屈雲這麽回答。
  悠然本想和他吵一次,但眼角瞥見那幾個潛在情敵,立馬站起,雙手抱住屈雲的腰,將頭靠在他胸前,不停地蹭蹭蹭。
  小母狼們看出了她的意思,都訕訕離去。
  等人走了,屈雲向依舊在拿那顆頭蹭自己的悠然說道:“你的樣子,真像用撇尿來圈領地的小狗。”
  “那你就是那電線杆!”悠然回擊。
  不過,確實是跟賞心悅目的電線杆。
  屈雲似乎輕笑了一下,沒發出聲,但悠然感覺到了他胸膛的起伏。
  這男淫,最近笑得還挺多的,悠然不禁懷疑,以前他那麽嚴肅,是不是因為欲求不滿的關係。
  悠然咬牙,媽媽的,要早知道這個原因,她早就撲上去幫他疏通了,何必還受這麽多的氣?
  正想著,屈雲用手拉住悠然帽子上的毛絨球,道:“來吧,我教你怎麽滑雪。”
  悠然自然是求之不得,趕緊手搭起涼棚,尋找較為開闊的不容易撞到別人的場地。
  屈雲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用找了,待在這塊地就好。”
  接著,他用雪仗在地上畫了個直徑一米的圓。
  “這怎麽滑?”悠然認為屈雲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現在我沒有教你滑,”屈雲的嘴唇,迎著高地上的純淨陽光,卻顯出一種料峭:“是教你摔。”
  說完,他將悠然一推,悠然躲閃不及,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跤,摔得比剛才要慘,悠然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想要大罵屈雲。
  但屈雲卻伸手一把將她拉起,並溫柔地為她拂去身上的碎雪。
  看在他認錯態度比較好的份上,悠然決定不追究他剛才的罪惡。
  可是,她萬萬沒有料到,屈雲這麽做,是為了讓她更好的摔倒——在為她拍去身上最後一點碎雪後,屈雲又是一掌,毫不留情地將悠然給推倒。
  邊推,他邊教導著。
  “記住,摔倒時,要盡量往側後方摔。”
  悠然又一次被推倒。
  “雙腳盡可能合攏,並抬離地麵。”
  悠然再一次被推倒。
  “更重要的是,雙臂要保護住自己的頭臉。”
  悠然還是悲推倒。
  就這麽,悠然像個劣質的不倒翁,一次次被推在雪地上。
  開始時,悠然還可以大罵或者抵抗,但沒幾下,就被折騰得眼冒金星,頭泛銀光,根本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記了,隻能跟著屈雲的教導走。
  終於,在半個小時後,悠然摔倒的姿勢已經非常完美,屈雲勉強滿意了,準許她休息了。
  悠然感覺自己的臀部已經是淤青一片,當她以這個理由控訴屈雲時,得到的回答竟然是:“晚上我會親自幫你擦藥的。”
  悠然咬著牙齒,咯吱咯吱了半天,終於說出了一句話:“不行……除非我們互擦。”
  憑什麽她要吃虧呢?
  講解了些滑雪基本知識後,屈雲將悠然帶到一處坡度不大的地方,開始教她初級滑雪。
  保持滑雪板平行……雪板間距要和肩寬相同……微微下蹲……重心向前……
  屈雲讓悠然記住這些要訣,接著自己示範了一次。
  重新爬上坡來,屈雲看見悠然背對著自己垂頭站立。
  “怎麽了?”屈雲問。
  悠然搖頭不語。
  “是不是剛才摔著了?”屈雲皺眉。
  悠然依舊搖頭,依舊不語。
  “再不說話,我可要拉你去醫院作全麵檢查了。”屈雲威脅。
  “不是這個。”悠然終於開了口:“是你剛才滑雪時……”
  “嗯?”屈雲等待著她的後文。
  悠然雙手捂臉,害羞道:“你剛才揮動雪仗的頻率,和昨晚在床上的頻率是一樣快滴說。”
  屈雲:“……”
  悠然在雪上再添了一層霜:“你好壞滴說。”
  屈雲:“……”
  寒風獵獵,在空中轉兩個圈,卷起一片樹葉,外加嗖嗖了兩聲。
  屈雲緩過氣來說道:“快十二點了,先去吃飯吧。”
  “吃什麽?”悠然問。
  “有快餐,還有家常菜,幹脆吃炒飯吧。”屈雲建議。
  悠然停住腳步,左手掌著旁邊的樹幹,雪腮紅潤,笑得曖昧無比。
  “又怎麽了?”屈雲問。
  “你說了炒飯。”悠然道。
  “所以……”屈雲等待著。
  “……你好色滴說。”
  “……”
  十五分鍾後,兩人來到了快餐店中。
  “想吃什麽?”屈雲問。
  悠然用臉上僅露出的哀怨的眼睛看著他——為了不在滑雪場中製造命案,屈雲脫下自己的圍巾,裹住了悠然大半張臉,讓她無法言語。
  “不好意思,忘記的現況了。”屈雲將圍巾取下,接著詢問:“想吃什麽?”
  “什麽熱量高,就要什麽!”悠然發狠道。
  她決定將自己快速增肥,晚上壓死屈雲這個男淫。
  “和我想的一樣。”屈雲微笑著離座,去點餐。
  悠然百無聊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麵。
  快餐店中暖氣很足,再加上一上午的運動,悠然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
  然而正在這時,一抹豔紅的身影像火一般在悠然眼前繞了一下,她的瞌睡立即被蒸發了。
  那是個女人,是個悠然這輩子唯一見過容顏能壓得住大紅顏色的女人。
  及腰的長發,似乎迷醉了風。
  和雪一般的膚色,讓那張臉周圍的空氣都仿佛柔和了許多。
  她渾身上下,有無限的風情能融化這樣的冰天雪地。
  悠然記得,這時當年古承遠抱在懷中的那個女人。
  但是,時過境遷,她已經不重要了。
  悠然收回目光,卻發現,不知何時,屈雲已經端著盤子回到了她身邊。
  此刻,他的目光也追隨著那個美女。
  悠然分辨得出,那不是驚豔的目光,屈雲……是認得那個女人的。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第十四課——舊友,是何處不相逢的。

  [第十五課] 真相,終究會大白的
  “你也……認識她?”悠然問。
  屈雲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還是停佇在那個女人身上。
  其實持續的時間不長,但悠然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隱隱的涼意,沒來由的。
  “她以前是古承遠的女友……唐雍子。”屈雲道。
  唐雍子,挺別致的名字,悠然想。
  窗外的唐雍子正走著,忽然一個男人將她叫住,兩人說了幾句話。
  那瘦高的身影,讓悠然一眼就認出,那個男人,就是當時在古承遠家中安慰過自己的男人。
  看來,舊友還不止一位。
  那瘦高的男人挺敏感的,他像是感受到了目光,竟轉過頭來,準確地盯住了悠然和屈雲。
  空中飄著雪花,讓人的視線變得模糊,但悠然還是看見,那瘦高男人的眼神,是種驚訝,或者,比訝異更豐富些,還帶著一種……擔心。
  悠然沒時間仔細辨別,因為下一秒,屈雲就發話了:“我們把東西拿到旅館房間去吃吧。”
  悠然想問為什麽,但是屈雲走過來,摟住了她的腰,溫柔中夾著一絲強硬,就這麽拉著她回了房間。
  “吃吧。”回到房間後,屈雲細心地將漢堡包外麵的包裝紙撕開,遞給悠然。
  看樣子,他不想對剛才的事情做什麽解釋。
  悠然咬了一口,麵包鬆軟,裏麵的雞肉酥嫩,混合著青菜,格外爽口。
  但悠然心中裝著事,也就沒什麽食欲。
  胡亂地將嘴中食物嚼動了兩口,吞下去,悠然開問了:“為什麽要跑?”
  “跑什麽?”屈雲反問。
  “你知道的。”悠然道。
  屈雲將吸管插入熱飲中,遞給悠然,但是悠然沒接,屈雲將被子放在她麵前的桌上。
  飲料溫度很高,不一會,杯底邊緣就浮起了一層水蒸氣,細細小小的水珠。
  “那個男的,叫尤林,是古承遠的好友,而我和古承遠的關係不是很好,自然也和尤林之間有點尷尬。”屈雲解釋。
  悠然知道,屈雲是不會因為這個原因而離開,這不是他的性格。
  因為他剛才的舉動,滲著一種擔憂,好像在害怕什麽發生。
  悠然想打破沙鍋問到底,但是剛要開口,屈雲卻忽地來到她麵前,半蹲下身子,伸出手,捂住了悠然的臉頰。
  屈雲的手,開始時有些冰,但捂了一會,悠然便適應了。
  也不知是誰將誰的溫度同化。
  “你喜歡我嗎?”屈雲又問起了這個問題。
  “誰都看得出來。”雖然這對女生而言,不是件榮幸的事,但悠然還是很誠實地說出了事實。
  “那麽,你就發一句誓。”屈雲要求。
  “什麽誓?”悠然好奇。
  “我想你說,你不會離開我……即使離開一會,終究還是會回來。”屈雲的聲音,染著異樣的平靜。
  “為……”為什麽要說這個,悠然想問,但是在她才發出第一個音時,屈雲伸出修長的泛著潔光的手指,點在了她的唇上。
  “跟著我說:你發誓,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即使離開一會,終究還是會回來。”此刻的屈雲,是固執的。
  悠然心中任有無限疑惑,也都被屈雲指腹的溫度所消融,她想著魔了般,跟隨者屈雲:“我發誓,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即使離開一會,終究還是會回來。”
  “真乖。”屈雲展眉一笑,讓房間中的空氣都變得柔軟。
  悠然承認,屈雲的這招非常厲害,因為此刻的她,已經像是被灌了迷湯,昏昏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吃完了就把東西收拾收拾,我們要準備走了。”屈雲撕開番茄包,用薯條沾了點,送入悠然嘴中。
  悠然邊嚼邊問道:“怎麽這麽快就走,不是說好要多住幾天的嗎?”
  “我想帶你去鳳凰古城看雪景。”屈雲道:“那裏更好玩。”
  悠然一聽有得玩,馬上吃得快了些,而屈雲,則在一旁收拾起了兩人的東西。
  屈雲做事很有條理,很快,就將行李收拾得妥妥當當。
  悠然剛吃完最後一根薯條,屈雲就拖著她出了房間,來到樓下大廳結賬。
  剛吃飽飯,悠然又想睡覺了,便將頭靠在屈雲的背上休息。
  屈雲和店員輕聲說這話,那聲音,在體內產生輕微的震動,傳到悠然的臉頰上,酥麻麻的,特別舒服。
  雖然大廳中還坐著些遊客,但悠然卻將這親昵的動作做得很自然。
  因為,她現在靠著的,是她的人,隻屬於她的人。
  旅館的效率挺快,沒幾下,手續便辦完了,屈雲轉過身,很自然地將長手在空中劃個圈,摟住悠然的肩膀,帶著她往外走。
  但就在這是,悠然聽見了一個聲音:“屈雲,等等。”
  悠然想停下腳步,但是她做不到,因為身邊的屈雲像是聽不見一般,還是帶著她繼續走。
  可是悠然很清楚,屈雲聽見了,因為他摟住自己的力氣變大了,並且走動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像是在躲避什麽。
  出了旅館的門,那人也沒有放棄,一直在緊追著。
  悠然想回頭看,但是屈雲不允,他用手撥住她的頭,此刻,他的手讓悠然覺得陌生。
  因為很冰,很涼。
  屈雲伸手,攔住一輛出租,打開後車門,將悠然送了上去,正當他要接著上來,一直追逐他們的人趕到了,一把拉住了門。
  是尤林,那個瘦高的男子。
  其實,悠然對他還是有一定好感的,因為當年他的那句安慰。
  雖然很平常,但悠然覺得,尤林是個溫柔的人。
  “放手。”屈雲命令,他的聲音,和地上積雪的溫度是一樣的。
  尤林看了眼車內的悠然,輕聲道:“屈雲,你不可以這麽對她。”
  悠然的心,因為尤林的話,更因為他那帶著悲憫的一瞥而變得很重。
  “你什麽都不知道,這一切,也與你不相幹。”屈雲的眸子,迅速地凍結。
  “悠然,我有話要告訴你。”尤林見屈雲不聽,便轉向了悠然。
  沒等悠然答話,屈雲便厲聲道:“尤林,再不放手,我可就要關門了。”
  尤林不聽,依舊看著悠然。
  屈雲徑直坐進車中,伸手,將門重重帶上。
  這麽一夾,輕則淤青,重則骨折,但是尤林沒有退縮的跡象,他看著悠然,稍顯平凡的五官上浮現的是一種堅毅。
  在門即將關閉上時,屈雲生生地將動作停住——因為悠然將手給放在了車門框處。
  “為什麽不讓他說話。”悠然看著屈雲。
  屈雲眼中煙雲流轉,半響,他轉頭,對著尤林道:“借一步說話,行嗎?”
  尤林點頭,屈雲隨即下車,但沒走幾步,他便停下,打開車門,對著悠然道:“乖乖等著我。”
  悠然隻看著他,不答話。
  屈雲是固執的,悠然不答,他便不走。
  風夾雜著雪就這麽吹了進來,撲在臉上,涼刺刺的。
  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悠然屈服了:“好,我等你。”
  屈雲迅速從錢包中摸出所有的現金,遞給司機:“師傅,麻煩你幫忙看著她一下。”
  做好一切準備,他和尤林走到離車十多米的地方去。
  兩人在說著什麽,悠然聽不見,但是她知道,這件事和自己,大大有關係。
  正在努力透過飄飛的雪花觀察兩人的麵部表情,悠然忽然感覺到身邊傳來一陣冷冷的香氣。
  偏頭,她看見了一抹令人驚豔的紅色。
  是唐雍子,她打開了車門。
  “又見麵了。”她道,聲音有些低沉,但卻很好聽。
  悠然坐在車中,一時不知該怎麽回話。
  “有興趣和我談談嗎?”唐雍子道。
  悠然隔了許久,才回道:“我答應過屈雲,要在這裏等他。”
  “好乖的洋娃娃。”唐雍子嫵媚細長的眸子中帶著點嘲諷:“可是,我要和你談的,就是關於屈雲的事情。”
  “什麽事?”悠然問。
  “比如說,他為什麽要和你在一起這件事。”唐雍子道。
  她的聲音很輕,因為她明白,不論發音多輕,這些字還是會像釘子一般錘入悠然的耳中。
  像是有隻冰涼的手突地觸在悠然溫熱的背脊上,一種冰冷的顫抖想她的四肢百骸擴散。
  “想聽的話,就上車吧。”唐雍子指指旁邊的那輛私家車。
  喲然知道,屈雲是個有秘密的人,她一直知道,開始時,她會千方百計探尋,而到了後來,她也就不再過問那些秘密了。
  因為愛一個人,是會心甘情願盲目的。
  此刻,悠然也想很像過去那樣,遮住雙目,掩住雙耳,可是她做不到了。
  因為唐雍子的話。
  悠然背棄了誓言,她身不由主地跟著唐雍子上了車。
  司機受人錢財,趕緊想上前來製止,可是唐雍子更快地掏出了十張大鈔,扔在駕駛座上。
  司機重新關上了車門。
  人總是自私的。
  唐雍子開車時瘋野的,一踏油門,車輪碾碎積雪,如離弦之箭,向著前方衝去。
  “我們要去哪裏?”悠然問。
  “哪裏也不去,就在這附近逛逛,順便將一些事情告訴你。”唐雍子道。
  悠然深吸口氣,車內的暖氣,混合著唐雍子的香水味,讓她有些胸悶:“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屈雲是個優秀的男人。”唐雍子忽然說道。
  “我知道。”悠然壓低眉宇。
  “任何優秀的人,都有權利選擇優秀的同類。”唐雍子繼續。
  “我在聽著。”悠然忍耐著唐雍子啞謎似的語言。
  “恕我直言,你不是屈雲喜歡的類型。”唐雍子道。
  聞言,悠然的臉瞬間漲紅,她像是被剝去衣服,屈辱到無以複加。
  “對不起,我說話很直。”唐雍子從後視鏡中看見了悠然的異樣:“但我說的事實,屈雲追我的時候,我問他,為什麽要和我在一起,他的回答是:因為你很美。”
  聽到此,悠然呼吸一窒。
  原來唐雍子和屈雲……也有那麽一段。
  “後來才知道,屈雲從初中開始,所交往的女友都是學校數一數二的漂亮。”唐雍子轉頭,將目光在悠然身上流過,那不動聲色的一瞥,殺悠然於無形之中:“而你,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從來不是。”
  悠然的性格是很複雜的,在喜歡的人麵前,她可以不計形象心甘情願變成貓咪,而在敵人麵前,她可以是嗜血的老虎,不肯任由人欺負了去。
  當下,悠然冷笑道:“可是,屈雲還是甩了你,和我交往了,這說明,人的品位是會提高的。”
  事後回想起來,悠然不禁覺得,當時自己和唐雍子姿態實在難看,可是當兩個女人爭同一個男人時,氣氛是不會和諧的。
  唐雍子淺笑嫣然:“誰告訴你,是他甩了我的。”
  “如果是你甩了他,那又何必一副醋樣?”悠然反問。
  悠然再不濟,也是個女人,她有女人的第六感,她分辨得出,唐雍子看自己的樣子,就像是看一個搶走自己娃娃的敵人。
  “人這一輩子,總要被人甩幾次,這沒什麽好丟臉的,我唐雍子也不是沒被人甩過。但當時,確實是我背叛了屈雲,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唐雍子的語氣平靜了下來。
  “該不會,是和古承遠有關?”悠然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聯係起來,得出了這個答案。
  “是,我因為古承遠而背叛了屈雲。”這個答案從唐雍子塗著精致唇彩的嘴中吐出。
  真相還在繼續揭露著。
  “在屈雲讀軍校時,還是他女朋友的我和古承遠在床上親熱,被他給抓住。”
  “第二天,他當著領導的麵前打了古承遠。”
  “因為這件事影響很大,屈雲被迫自動退學。”
  “誰都知道,他恨古承遠。”
  “但是,我沒料到,他竟然恨到不惜利用他人來傷害古承遠的地步。”
  “而你,不幸成為了犧牲者。屈雲和你交往,隻是為了報複古承遠……並不是因為,喜歡你。”
  這就是事情的真相,悠然想,這就是屈雲一切秘密的來著。
  像是一場戲,古承遠,唐雍子,屈雲,他們三個是主角,而悠然直視一個推動情節的工具。
  舞台上從來沒有過她的位置,多麽的微不足道。
  “我想,你是討厭我的,是嗎?”唐雍子道:“當年,我並不知道你和古承遠的關係……而且,我至今都不了解他的想法。”
  “就算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麽,再說,”悠然緩聲道:“那已經不再重要。”
  “其實,屈雲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路的人,如果不是古承遠,你們是不會走在一起的。”唐雍子忽地將車停下。
  由於慣性,悠然的身子向前倒去,她沒有係安全帶,不得不在最後關頭用手撐住身子。
  撞擊的力量太大,悠然的手腕內蔓延出一陣暗暗的疼痛。
  “你的意思是,讓我離開他是嗎?”悠然輕輕轉動手腕,疼痛欲烈。
  “即使你不離開他,他也會離開你的。”唐雍子道,她的聲音,彷佛也染著冷冷的香。
  “那這些和你又有什麽關係?”悠然的語氣忽然放鬆。
  唐雍子將那帶著清新嫵媚氣質的眸子轉向悠然。
  “我和他怎樣,和你又有什麽相幹。不管屈雲對我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但請你明白,現在,我是他的女朋友;不管是你先背叛他也好,他先甩了你也罷,現在,你已經是他的過去式。”悠然對著唐雍子上揚起唇角,笑容恬靜:“所以,不論我和屈雲之間要發生什麽,你這個過去的影子,都應該下台了。我們之間,從來都沒有你的位置……抱歉得很。”
  唐雍子眸光暗轉,半響,才輕哼了一聲:“幾年不見,牙尖嘴利了不少。”
  “我應該多謝誇獎嗎?”悠然再次微笑。
  “話我已經說完,信不信,找找當年那些知情人問問就知曉了……”唐雍子沒說完,手機響了,她接起,約莫等那邊講了兩句之後,才慵懶地應了句:“我知道了。”
  接著,她掛上電話,道:“屈雲在你們住的那間旅館中等你,所有事情,你可以找他問個清楚。”
  “我知道了。”悠然說完,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唐雍子看出她的意圖,挑挑眉,道:“該不會,你是想走回去?”
  “想起我男人被你碰過,我心裏不太舒服,所以,還是自己走的好。”悠然說完,也沒興趣看唐雍子的表情,雙手裹緊圍巾,沿著山道走了上去。
  雪還在飄著,不大,但風刮在臉上,還是微微的刺痛。靴子雖然厚,但抵不住積雪的低溫,悠然的腳心開始發僵。
  腦子,是混亂的,但是在這樣的冰晶世界中,凍結成了混亂的固體。
  她告訴自己,不應該相信唐雍子的話……至少,不應該全信。
  她仔細地回憶著自己和屈雲的點點滴滴,每一點記憶的沉屑都撿拾起來,細細查看。
  悠然記得,是自己提出交往的要求,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主動的。
  如果說,屈雲是鐵了心要報複,他完全可以從一開始就對自己千依百順,讓自己感受到無上的幸福,再狠心將自己推下去,重重地傷害她給古承遠看。
  但是他沒有這麽做,他一直都待在原地,等著悠然自己靠近。
  悠然確信,如果不是她的主動,他們的關係,估計早就結束了,何談報複一詞。
  悠然可以肯定的是,屈雲並不是唐雍子說的那樣,一心致力於報複。
  意識到這點,悠然應該放下心來,但是她做不到,因為心中,有一根刺,在梗著,她必須要找到屈雲,詢問一個真相。
  悠然在風雪感覺不到累,她一步步地,走回了旅館中,走回了那間他們居住了不到兩天的房間裏。
  屈雲在屋子裏等著她,他的眼中,是一種了然,他知道發生了什麽。
  屋內的暖氣迎麵而來,竟讓悠然打了個寒戰。
  “唐雍子對你說了什麽?”這是屈雲的第一句話。
  “她說了她自己,你,還有古承遠的事情。”悠然道。
  “你相信她的話嗎?”屈雲問,他的唇,微微地抿著。
  “我不知道……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屈雲,一件事,你不能瞞我,行嗎?”悠然道,她的嘴唇因為剛才的運動,開始發麻,血液凝滯,有種鼓脹感。
  “你問。”屈雲說著想走上前來,但是悠然抬手做了個製止的姿勢,所以,他停下了。
  “我隻想問一句話,”悠然仔細地看著屈雲的眼睛,將每個字都發得清晰無比:“那天晚上,你說,‘因為我是李悠然’,這是什麽意思?”
  屈雲的唇,依舊是抿著,沒有鬆開的跡象,他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悠然捂住臉,手套毛茸茸的,觸在臉頰上卻沒有一點感覺。
  悠然想,如果心也能凍僵,那該多好。
  “那天,在你要我之前,對我說了一句話,因為你是李悠然……我以為,我以為這句話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意思,我真的這麽以為,你永遠也不知道我當時聽了這句話後的感受,我甚至覺得,我可以幸福到死了。”屈雲看不見悠然的表情,因為她的手將臉遮著,但是她的聲音,蒼白無力:“但今天我才知道,你想說的是,因為我是李悠然……因為我是古承遠的妹妹,是嗎?”
  “我猜,古承遠和唐雍子背叛你的那天,正是你的生日,是嗎?”
  “你抓住他們在床上,你受到打擊,你失魂落魄,更甚至,你將你的那隻貓給軋死了。”
  “那是你一生最不願記起的日子,你的生日,所以你不願意再開車,甚至不願意告訴別人這個日子。”
  “但那個日子,還是要來了,你便喝酒來遺忘,你有些醉了。”
  “我運氣不好,我臉皮太厚,我自動送上了門。”
  “你開了門,你看見了我,你想起了古承遠,想起了唐雍子,想起了他們在床上的樣子,你決定,要用我來報複。”
  “所以,你和我上了床。”
  “酒醒之後,你很後悔,你屈雲雖然不是君子,但也沒有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否則,也不會被古承遠給絆了那麽大一跤。你後悔了,你覺得對不起我,你覺得用一個小女人來報複是令人不齒的,所以你對我的態度開始改變,千方百計讓我留下,給我買喜歡的食物,給我買喜歡的漫畫,對我笑……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因為你喜歡上了我,你是在……補償我……僅此而已。”
  悠然在回來的路上,將一切零散的拚圖給組合了起來,拚成了完整的真相。
  其實難度不大,她早應該想到,隻是……她不願意想。
  悠然一直捂住臉,她不敢看屈雲,她害怕親耳聽見他的承認。
  她聽見屈雲向著自己走來,她感受到他用手摟住自己,緊緊的。
  良久,屈雲低低地說了一句話:“悠然,我愛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這曾經是悠然最想從屈雲口中聽到的話,她為此費了許多心機,最終一無所獲。
  可是今天,在這意想不到的時刻,悠然聽見了,輕輕鬆鬆地,就聽見了。
  屈雲用這句話,間接地承認了她的猜測。
  當聽見這句話後,悠然本在微微顫抖的手平靜了。
  屋子裏陷入一種寂靜,靜得讓人產生能聽見窗外雪花飄散聲音的幻覺。
  沒人能預測時間的流逝,在這樣的狀況下,一秒,一小時,彷佛都等同了。
  在最安靜的那一刻,在空氣都停止流動的那一刻,悠然突地將屈雲推開。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那種怒火,是凍結的冰,沒有溫度,但是威力更甚。
  在推開屈雲的同時,悠然快速地從羽絨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鑰匙,那把屈雲家門的鑰匙,那把她以前說什麽也不肯交出來的鑰匙。
  她用盡自己的全力向著屈雲擲去。
  鑰匙在空中劃出金屬特有的流光,接著,鑰匙的尖端準確地砸在了屈雲的眼角上。
  血,安靜地從傷口溢出,染濕了屈雲的眸子。
  屈雲沒有閃躲,甚至沒有閉眼,就這麽任由那濃稠的血液進入眼中。
  他的右眼,成為了紅色,真正的血紅。
  悠然記得,她第一次看見屈雲除下眼鏡後的眸子時的感受,她覺得,他像是一隻妖。
  現在的他,染了血的氣息,妖氣更甚了。
  “你傷了我。”悠然在陳述一個事實。
  屈雲沒有答話,隻是將那雙染血的眸子直視著悠然。
  “而現在,我也傷了你。悠然繼續陳述著。
  屈雲的臉,因為血,而更加清雅秀逸,讓人移不開眼神。
  “所以,”悠然道:“我們互不相欠,從今以後,再沒有任何瓜葛。”
  是的,屈雲是妖,而她是凡人,她禁不住誘惑,她惹了他,她受到了懲罰,她累了,她沒有力氣要了。
  她不要了。
  屈雲,還有這段似真似假的感情,悠然都不要了。
  說完,悠然提起了自己的包,衝出了門外,然而在樓梯口,屈雲追上了她。
  “在我沒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之前,放手。”悠然沒有看屈雲,還是固執地往前走。
  此刻,她被屈雲拉著,根本無法移動,但是她的腳,還在費力地往前走踏。
  她不要回頭,永遠不要。
  從質問開始,屈雲便是沉默的,他什麽也不說,隻是伸手,拉著悠然,不放她離開。
  他額角的傷口,還在流血,沿著他的臉部輪廓,匯聚到下顎處,滴落。
  屈雲沒有用手去擦拭,他的手,用來抓著悠然。
  他們像是在進行著一場拉鋸戰,在過道中。
  “放手。”悠然第二次道。
  屈雲還是握緊悠然的雙臂。
  “放手。”悠然第三次做出這樣的要求。
  屈雲一把將她按入了自己的懷中,他的手,握住了悠然的脖子,捂住了悠然的臉。
  “放手,放手,放手!!!”悠然像是無法忍耐屈雲的抵觸,歇斯底裏地掙紮起來。
  她抓住屈雲的手,狠狠地咬住。
  她嘴上的力氣很大,牙齒瞬間就穿透了皮肉,甜腥液體,想潮水般湧入悠然的唇齒間,湧入她的咽喉,讓她窒息。
  悠然丟開屈雲的手,蹲在地上,難受地嗆咳起來。
  她不斷地咳著,吐著,落在地上的,都是屈雲的血。
  一隻手在她的背脊上輕輕地拍著,悠然知道,那是屈雲的手。
  悠然忽然脆弱了,像是個遭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放聲痛哭起來。
  她的淚水,如泉湧一般,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混合著那些血跡。
  悠然大哭著,像是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這個動作上,淚水,彷佛要將眼珠給衝刷出來,痛漲酸澀。
  她的聲音,在過道中回響著。
  悠然哭著,哭得聲音都沙啞,哭得身體在顫抖,哭得無法分辨周圍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們這樣是不行的……我送她回去……不要固執,屈雲,你不會想看著她哭死在這裏的……她會冷靜下來的…讓我送她。”
  悠然依稀記得,那是尤林的聲音。
  接著,她被尤林扶起,扶到了他的車上,他說:“小妹妹別哭了,我送你回家。”
  悠然還是哭著,像是要窒息般地梗咽著,哭到每根神經都不自覺地痙攣。
  哭到整張臉都浮腫到不像話時,悠然終於累了,她停止了哭泣,靠著車門,靜靜地呼吸著。
  她就這樣,半死不活地躺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積聚起力氣開口:“我要回家。”
  “我們正在回你家的路上。”尤林道,他的聲音,很好聽。
  “我不要他跟著。”悠然道。
  “是,我已經將他甩掉了。”尤林的聲音有種令人心靜的魔力。
  “我和他,什麽都不是了。”悠然道。
  “你和他,我沒有發言的資格。”尤林輕搖下頭。
  “你是壞人。”悠然用那雙紅腫得像桃子般的眼睛盯著尤林。
  “因為我告訴了你真相。”尤林問。
  “不,因為你總是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悠然道。
  “我該死。”尤林認真地道歉。
  “我好蠢。”悠然道。
  “愛上別人的人都是傻子。”尤林道,頓了頓,他笑道:“可能,我比你還要蠢。”
  “為什麽?”悠然問。
  “我陪著我愛的女人,我看著她經曆一個個男人,卻在她身邊扮演一個閑時間很多的好友身份。”尤林微笑,他的牙齒很白,一笑,將那張不怎麽帥的臉映照得很有味道。
  “為什麽不告訴她你愛她?”悠然問,說完,她立即神經質地笑了:“算了,我不能傷害你,看我的樣子就知道這樣做有多慘。”
  “其實,她知道的,你明白嗎?她知道我愛她,我和她心知肚明,我們誰都不說,共同維持著這個平衡。”尤林道。
  “這樣做,好嗎?”悠然問。
  “有些真相,是應該埋在地底的。”尤林道。
  悠然將頭轉向窗外,用幹澀的眼睛看向那些景物。
  她想,可是,真相總是會浮現出來的。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十五課——真相,終究會大白的。

  [第十六課] 戀愛,是會失敗一次又一次的
  悠然也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的家,但當她回過神來,已經躺在了自家的床上。
  悠然想動動手腳,但是渾身都沒有力氣,就像是身體罷工,沒有了生存的願望。
  但悠然知道,自己是不會死的,她會忘記這件事。
  就像是小學時數學考了58分那次,她原本以為世界塌陷了,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隻是生命中很小的一個黑點。
  這次的失戀也是一樣,在不遠的將來,同樣會成為她生命中的一個小小的黑點,占不了多少位置。
  而屈雲 ……也是一樣。
  雖然這麽想著,但悠然還是處於失戀症候群中,手腳無力,茶飯不思,整日在家死睡昏昏。
  幸好父母都是開通有智慧的人,一看便明白女兒的遭遇,也不多說話,隻給她足夠的時間空間養傷。
  隻有當受傷之後,人們才會發現,自己的家,是最安全,最穩固的,而父母,才是永遠也不會背叛傷害自己的人。
  這樣躺了將近兩個星期,便是大年三十了,悠然想,再怎麽,這兩天也要撐起來,不能讓父母連年都過不好。
  所以這天一大早,悠然第一次從床上爬起,拾掇拾掇了下,出門買巧克力了。
  巧克力是好東西,苯乙胺和鎂元素每次都能讓悠然開心。
  買了一大袋,悠然邊吃,邊走在回家路上,希望能在到家之前,可以讓自己精神振奮。
  可惜天不從人願,走到小區前不遠的建築工地時,她看見了古承遠。
  他在等著她。
  “媽叫你來吃年夜飯的嗎?”悠然問。
  古承遠答非所問:“原來,那個人,真的是屈雲。”
  “今天你運氣好,我看媽買了很多菜,大部分是你愛吃的。”悠然剝開一顆巧克力,放入嘴中。
  古承遠問道:“你們的事情,我已經全部都知道了,他對你沒有安好心。”
  “對了,聽說今晚河邊要放煙花,麻煩你載爸媽去看吧。”悠然將那顆巧克力咽下喉嚨。
  古承遠一把抓住了她,眼神帶著一種冷硬:“為什麽是他?他哪裏值得你喜歡?”
  “古承遠,你夠了。”悠然呼出一口氣,語氣帶著一種無力。
  “不夠,”古承遠扯動了下悠然的手臂,語氣帶著一種慣有的命令:“回到我身邊,這才會夠。”
  悠然將空閑出的那隻手,撫摸上古承遠的臉頰,他的臉,英俊的硬朗的臉,她的掌心,凹凸的,全都是男人的弧線。
  她就這麽摩挲著,掌心帶著千般的溫柔,古承遠的眼神,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冰雪化了一些。
  然而就在下一刻,柔軟的手掌伸出了尖利的指甲,悠然準確地毫不留情地將其嵌入古承遠的皮肉中,順勢向下一劃。
  五道劃痕,就這麽出現在古承遠的右臉頰上。
  有兩道,劃破了皮,泛起了紅腫,有三道,浸出了血珠。
  “這些天,我終於想明白一個問題,為什麽你們總是會尋上我——因為我天生一張包子臉,怨不得被狗咬。可是,”悠然彈了彈指甲,清理出裏麵的皮膚碎屑:“可是,包子裏的餡,指不定也是有毒的,咬了,會鬧肚子。”
  古承遠看著她,深邃硬朗的輪廓彷佛鍍上了一層華麗的黑。
  “不要再來考驗我的耐性,從此以後,我不會再相信什麽息事寧人,以德報怨的鬼話。”悠然決定將話在今天說清楚:“第一,今後也不要再說什麽讓我回到你身邊的話,聽一次,我會打你一次。第二,不要再想掌控我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話,請盡量少出現在我麵前,我看著心煩。”
  說完,悠然提著滿袋巧克力繼續往前走。
  古承遠並沒有放過她:“我想,你還是在想著屈雲是嗎?”
  悠然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前進,風將她的話吹入古承遠耳中:“這和你無關。”
  古承遠跟隨者她的腳步,皮鞋聲帶著略略的低沉:“你還愛著他,否則,你不會這麽受傷。”
  “沒錯,我愛他愛得要死,又怎樣呢?”悠然冷笑。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悠然步子邁得挺大,但仍舊甩不掉古承遠。
  “屈雲是為了報複我才會和你在一起,這種人,和我也沒什麽分別不是嗎?”古承遠道。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悠然譏誚道。
  “既然如此,就忘掉他。”古承遠忽然拉住了悠然的手臂,並用力讓她轉過身子。
  悠然靴子上的流蘇,因為這一動作而瘋狂地甩動了一圈。
  她回頭,一眼看見古承遠臉頰上的傷痕。
  冷風將血珠凝固住了,沒有再流血,但傷口紅腫不少,看上去有些滲人。
  “忘記他,不要再想他。”古承遠重複道,他用力地握住悠然的手,像是要將她體內的某種物質,某個人給擠壓出去。
  “我不會忘記。”悠然的話隨著冷風一起飄來“我不會忘記他,就像不會忘記你,就像是不會忘記一切傷害過我的人。我不會忘記,我會記得,我會學乖,我會時刻記住你們給予我的教訓,讓自己聰明起來。我還年輕,我的生活還很長,一兩次失敗沒什麽了不起。我不會讓你們這些不值得的人來繼續汙染我的生活,我會快樂,我會找到真正愛我的,和我應該愛我的那個人。你放心,我不會忘記,但是我會做出比忘記你們更徹底的事情。”
  “而現在,”悠然的眼睛仿佛在冷風的吹拂下懂了一塊冰,看上去清澈明亮,溫度卻低得嚇人:“我要回家,而你,也去醫院包紮下傷口,買點禮物準備去看爸媽,隨便編個理由哄騙他們,讓他們高高興興地過完這個年,明白嗎?”
  大年三十,就在悠然和古承遠的粉飾太平下過去了。
  接著是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初四。
  悠然一直在笑著,每天都盡可能吃很多的東西,讓自己有精力開心。
  有時候,悠然也在想,或許自己是真的複原了吧。
  可是,在又一次看見屈雲時,悠然才發現,她高估了自己的複原能力。
  那天是初五,父母去參見同事兒子的婚禮,悠然沒那麽打的胸懷,無法再自己失戀時目睹他人的幸福,所以她選擇窩在家中看電視。
  邊吃薯片,邊看著裹腳布般長的《懷玉公主》,偶然覺得自己墮落到了地獄底端。
  正在墮落之中時,悠然手機響了,她看也沒看,便接起。
  而那邊,竟是屈雲的聲音:“是我。”
  悠然第二個動作,便是掛上了手機,接著渾身僵硬。
  手機繼續響,悠然像控製不住自己的手一般,再次接起。
  “我在你樓下。”
  聽完這句話,悠然再次不受控製地將手機掛上,又化身為岩石。
  下一秒,手機再響。
  “我想見見你。”
  掛上。
  再響。
  再接。
  “我會一直等著的。”
  掛上。
  再響。
  再接。
  “悠然,我會一直等著。”像是一句誓言。
  這次,悠然在掛上之前,說了一句話:“你再等一會吧。”
  掛上電話,悠然看著電視熒屏,裏麵似乎又出現了一場高潮,無數穿清宮服飾的人在大吵大鬧,可是他們的話,悠然一句也聽不見。
  她就這麽呆愣著,許久之後,才像複活般猛地衝進臥室,開始翻箱倒櫃,找出最適合自己的衣服穿上,接著開始化妝,吹頭發。
  悠然努力將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她要讓屈雲看看,離開了他,她一樣活得很好。
  半個小時後,悠然勉強對自己的形象滿意,再三檢查了番,悠然下樓,準備去麵對屈雲。
  最後拿出了小鏡子塗了遍唇彩,悠然走出去,可是在遠遠地看見屈雲的那刹那,她的眼淚,忽然湧出。
  這個舉動是她從未預料到的。
  悠然以為,自己可以很自然地站在屈雲麵前,將手插入口袋中,淡定地問道:“什麽事?我們不是分手了嗎?你還來做什麽,煩不煩啊?”
  但隻是遠遠地望了眼他的身影,悠然的淚便止不住往下墜。
  她趕緊落荒而逃,跑回了家。
  照著鏡子,發現眼線都黑了,髒兮兮的一片。
  悠然拿出眼線筆,再次描著,但是沒有用,因為眼淚一直在湧出,整個眼眶睫毛都是滋潤的,根本畫不上去。
  一次次地描畫,都毫無結果,就像是她一次次對屈雲的努力,到最後,原來,是無用功。
  悠然再也忍不住,猛地將筆扔開,趴在鏡子前,哭了起來。
  她用力地哭著,哭出自己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受傷,所有的不甘,以及所有的絕望。
  一邊哭,一邊將自己和屈雲在一起的每件事都想了個遍。
  每一件事,都能惹出她的一滴淚。
  手機再次響起,悠然接過,抽泣著說了一句話:“明天來嗎?明天……我才能見你。”
  說完,她沒等他的回話,便將電話掛斷。
  屈雲沒有再打來電話,他發了一條短信,上麵隻有三個字:“對不起。”
  誰又對得起誰?誰又對不起誰,悠然已經分不清,此刻的她,隻想哭,隻能哭。
  一整天,她都躲在房間中,哭泣著,哭到整個鼻腔都堵塞著,連呼吸都不能。
  這時,悠然才知道,自己心中的傷,並沒有好,稍稍一碰,又開始流血。
  悠然哭泣著,哭了很久,久到她支持不住,昏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間,似乎有張帕子在輕拭著自己的臉頰。
  那感覺,很溫暖,很舒適,悠然喃呢了下,翻身再度睡去。
  一直睡到日上三更。
  第二天的日上三更,悠然睜眼,發覺有些困難——眼睛因為長時間的哭泣而腫脹酸澀。
  “醒了?”一雙溫柔的手撫在悠然的額頭:“餓了沒?”
  悠然記得,自己小時候生病時,母親總是和自己睡在一起,醒來後,母親輕聲問的,便是這句話。
  時間像是飛速回轉到了那時候,什麽都懵懂的時刻。
  “媽?”悠然想到自己腫脹的淚眼,忙翻身遮掩住,道:“沒事,我還想睡。”
  “我們樓下,站著一個男人,看上去,似乎是在等你。”白苓柔聲道:“要下去和他談談嗎?”
  很多事情,白苓都知道,隻是,悠然不想和她說,她也不會勉強。
  悠然背對著母親,隔了許久,終於說出了一句話:“媽,為什麽我的戀愛總是不會成功呢?”
  “因為,”白苓輕輕拍撫著悠然的背脊,道:“如果現在成功了,那以後真正屬於你的那份戀愛到來了,該放在哪裏呢?”
  “但是,如果真正屬於我的那份戀愛永遠也不會來怎麽辦?”悠然問。
  “那就自己愛自己,愛父母,讓父母愛你。”白苓的手彷佛有種魔力,拍在悠然背脊上的每一下都讓她增加了一份力量。
  悠然忽然翻身,抱住了白苓的腰:“媽,樓下那個人傷了我,我該怎麽辦?”
  “我記得我早教過你的。”白苓拿著梳子,小心梳理女兒因多日未曾打理而打結的發:“小時候,我被欺負時,我告訴你的那幾點,忘記了嗎?”
  “沒。”悠然將頭埋在母親腰間,嗅著那如幽蘭般的氣息。
  “第一,仔細想想,全是他的錯嗎?”
  悠然在心中搖頭。
  不,屈雲從沒有強迫自己,從來沒有。
  是自己在主動,主動地要求交往,主動地要求他愛她,主動地做著一切傻事。
  她和她,都有錯。
  “第二,他道歉了嗎?”
  悠然在心中點頭。
  是的,屈雲道歉了,他追到這裏來道歉了。
  “第三,如果你實在氣憤,我現在就去熬鍋滾燙的火鍋直接倒在他頭上,可好。”
  “不好。”悠然阻止。
  “怎麽,舍不得?”白苓問。
  “不,用不著費這麽大勁。”悠然說完,便跳下床,開始梳洗。
  這次,她沒有怎麽用心打扮,隻是穿了套運動裝下落去了。
  頭上紮個馬尾,腳上套著帆布鞋,如果不是腫得像杏子的兩隻眼睛,悠然應該是很精神的。
  遠遠地看見屈雲,悠然沒再流淚,隻是很平靜地走過去。
  “我接受你的道歉。”悠然道:“放心,我不會出什麽事情,你也不用愧疚,這件事,也算是給我的一個教訓吧。”
  悠然想,從今以後,她不敢再這麽橫衝直撞,無所顧忌,做事總憑一腔熱情了,她學會保留,學著長大。
  屈雲的臉,瘦了一圈,看上去更為清俊,額角上貼著一塊止血貼,那是她的傑作。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悠然,黑色的睫毛細細柔柔的,精致美麗,薄如蟬翼的眼臉下,半裹著深邃又清澈的眼眸,眸中印著她的影子:“悠然,原諒我。”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悠然將雙手插入口袋中,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應該明白,我所謂的原諒是什麽。”屈雲道。
  “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悠然聳聳肩,即使將領子豎起來,在寒風的吹拂下,她還是冷,所以縮了縮脖子。
  屈雲看見了,就像是過去那樣,他很自然地將自己的圍巾取下,想給悠然圍上。
  可是悠然後退了,屈雲拿著圍巾的手,放在半空中,伸不出,也收不回。
  “這種親昵的動作,不再適合我們了。”悠然抿住嘴,她的嘴角,天生有種向上的弧度,像是永遠在笑:“因為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屈雲的手,緩緩回到原位,他看著悠然,碎發偶爾翩飛,像是要落入眸子裏,刺破那片水潤:“可是,我並沒有答應。”
  悠然忽然笑了,真正地笑了,她偏轉過頭,看了眼遠處小區中的綠樹,接著,她轉過來,語氣平靜:“屈雲,難道你還不明白嗎?為什麽每次,都是你贏,並不是你有多麽厲害,而是……我心甘情願讓你贏。我喜歡你,我愛你,所以我願意讓你贏,願意讓你控製我,願意讓自己處於弱勢。”
  “可是現在,”悠然伸出食指,揉揉鼻梁,繼續:“現在,我已經不再愛你,你唯一的籌碼已經失效了,不要再想控製我,永遠都不要再想。”
  屈雲搖頭,緩緩地,他的臉,每一個角度看上去,都是一副美景:“我隻會記得,你發過誓,說愛我,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那是在我自認為你值得我愛的時候,才發下的誓言,可是現在,”悠然倒退著,慢慢地離開他:“你已經不再值得了。”
  悠然一步步地,逐漸後退著,她要離開屈雲,她不可以扭頭而走,她要記得離開他的每一步,她要記住,每一步,都是正確的。
  在悠然的視野中,屈雲慢慢變小,就像稀釋在水中的墨,漸漸淡去。
  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第二次戀愛就會如此結束時,屈雲忽然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捉住。
  他的動作迅捷異常,根本沒有給悠然一點反應的時間。
  他緊抱著悠然,握住她的後腦勺,強行地吻了她。
  這個吻,如狂風,如暴雨,如烈焰,毫無溫柔,隻是一種占有,一種囚禁,一種擔心。
  悠然回過神來,立即閃避,可是屈雲來勢很猛,她的唇根本就避不開。
  後來,悠然回想起來,覺得那個吻一點也不美好,就像是……章魚的吸盤在吸著自己的唇。
  當下,悠然口雖不能動,但手還是能勉強行動,於是,她急中生智,快速揪住屈雲的皮帶,利落地解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和諧社會之下,做出脫褲子的行為是要不得的。
  為了不讓褲子褪下,屈雲隻能將禁錮住悠然的手拿來救皮帶,並快速地將其重新係好。
  就這麽,悠然脫離了他的魔掌。
  “不要再吻我,我會找到值得我吻的男人。”悠然伸手,拭去嘴上的濕潤。
  屈雲一把握住了悠然的手腕,又低又緩地說道:“我隱瞞了你很多事情,但是有一句話,我沒騙過你:我已經,愛上了你。”
  “所以呢?”悠然質問:“我應該叩謝皇恩,應該欣喜若狂嗎?!你說一句我愛你,我就要原諒你的一切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屈雲微垂下眸子。
  “屈雲,我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悠然深吸口氣,將情緒稍稍平靜了些:“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隻要你愛我,不,哪怕是隻要你喜歡我,我就可以放棄一切。那是因為,我自認為你身邊沒有其他女人,我簡單地以為,天地間隻有我們兩個,隻要我努力,什麽都可以實現。可是我錯了,你怎麽可能沒有呢?而且,是一個,我永遠也比不上的女人……”
  “是因為唐雍子的原因嗎?她和我已經沒有關係了。”屈雲解釋。
  “不止是因為她。”悠然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帆布鞋:“不止是因為她。”
  “那是因為什麽?”屈雲一直握著她的手,像是在抓著一件稍一放手,就會消失的東西。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說完這句話,悠然停了許久,像是在腦海中整理著很混亂的思緒,終於,她再度開口:“其實,屈雲,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這麽主動地追求過一個人,從來沒有。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和你在一起後,忽然之間,就幹勁十足。我以為凡是隻要努力,就可以成功的,但沒想到,感情卻是個例外,就像是唐雍子說的,如果我不是古承遠的妹妹,你根本就不會答應跟我在一起,我對你而言,根本就是路人的水準。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後悔,當我一廂情願地做著一些傻事時,你的心中,是冷笑還是在厭惡呢?我再也不敢了,隻要一想到這些,我再也不敢這麽毫無顧忌,像沒有明天一般放肆地活了。屈雲,你說你愛我,就算是真的,我已經……已經不敢相信了。”
  戀愛失敗不要緊,可是最害怕的,就是傷了自尊。
  悠然也知道,依照世俗的眼光,自己確實是配不上屈雲這樣極品帥哥。
  但是悠然不在意,因為她以為,屈雲是不這麽想的,否則,他怎麽會同意成為自己的男友呢?
  怎樣都好,隻要屈雲認為兩人合適,那就好,那麽,悠然就什麽也不在乎。
  但事實上,最認為兩人不般配的,應該是屈雲。
  如果不是為了報複古承遠,他根本不會理會自己。
  初遇時的那些過招,悠然曾經浪漫地想,或許是因為那時屈雲已經隱隱地對自己有些好感,所以才會故意惹她生氣。
  可現在回想起來,悠然認為自己簡直是自作多情。
  屈雲不是初中小學時的小男生,喜歡你才欺負你,他是個成熟的男人,他看見目標會主動上前,就像是當年追唐雍子那樣。
  原來,一切都是誤會,而這些誤會的解開,足以摧毀悠然所有的自尊。
  這才是最可怕的。
  “所以屈雲,”悠然抬起頭來,深吸口氣:“給我們這段感情一個痛快,手起刀落,割斷算了,現在社會,你待在家裏都可以和索馬裏海盜高網戀,沒有誰離開誰就不能活,是個男人,就放開手。”
  可是屈雲沒有理會這激將法,他的手,至始至終都將悠然的手腕握得緊緊的:“悠然,原諒我,給我機會。”
  “給你機會做什麽,補償你拿走我的第一次嗎?”悠然默默地笑:“屈雲,別這麽著,我和你都不是省油的燈,第一次總是要給出去的,給你,給他,都一樣。”
  “你還愛著我。”屈雲忽然道,她的目光帶著鷹一般的淩厲,直接從悠然的眉間穿透:“你還愛著我。”
  “不,我不再愛你。”悠然淡淡道:“記得我曾說過的話嗎:如果你做了很對不起我的事,我就什麽也不做了,不再喜歡你,不再在乎你,不再想你,不再看你……從今之後,我就會這麽做。”
  “我不信。”屈雲清幽的眉目,遙遠而不可測:“悠然,你還愛著我。”
  說完,屈雲又故技重施,忽地上前,想要吻悠然。
  但是在中途,他停住了,因為悠然條地低身,在起來時,她的手中,拿著一件東西。
  是在花壇中撿的,鮮紅的,方方正正的,堅硬無比的……磚頭。
  “我再說最後一遍,我李悠然的嘴,以後自有值得吻的男人來吻,你屈雲再沒有資格對我做這樣的舉動。”悠然將磚頭舉在頭頂,如果屈雲敢再做出不軌的行為,她會毫不留情地砸下去。
  屈雲的臉,沐在冬日朦朧的光線中,模糊不清,但他的聲音,卻清晰地傳來:“悠然,你還是愛著我的,我知道。”
  悠然忽然將手中的磚頭往地上一砸,“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悠然內心的咆哮,她看著屈雲,聲音像在哭,又像在笑:“屈雲,我不是個隨便的女人,我願意把自己交給你,是因為當時你的那句話,可是,那句話包含的卻是我沒辦法承受的含義。你為了報複一個人,不,追根到底,你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和我上床,我永生永世都會記得那一晚,那原本應該是最甜蜜最幸福的一晚,可對我來說,卻是夢魘與折磨。屈雲,我愛你,可是,對不起,我沒有愛你到能忍受這種事情的地步,我更愛我自己,我想要擺脫這令我不快的一切,我能做的,隻有離開……屈雲,放我離開。”
  屈雲的眸子,吸入了冬日的霧,灰蒙蒙的。
  “屈雲,我不敢說現在,就能馬上忘記你,但是我敢保證,今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忘記一點,一天一天,要不了多久,你會完全成文一個淡淡的影子……是的,你隻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影子。”悠然使勁地呼吸者冷冽的空氣,讓自己的聲音也染上冰的韌度,她抬起頭,看著屈雲,做出了一個要求:“屈雲,對我發誓,說,你放我走,再也不會糾纏我。”
  屈雲的眸子,仍舊是霧都的天,所有的東西,隻剩下輪廓。
  “屈雲,答應我。”悠然加重語氣:“答應放我走。”
  “我做不到。”屈雲緩緩搖頭。
  悠然伸手,“啪”地給了屈雲一個巴掌:“如果你不答應,我會轉學。”
  屈雲沒有做聲。
  “啪”又是一個巴掌,不重,隻是為了表明某種決心:“如果你不答應,我會和古承遠聯手,一起對付你。”
  還是沒有回應。
  “啪”,再一個巴掌:“如果你不答應,我會隨便找個男人,和他在一起,和他做一切曾與你做過的事情,讓他幫忙消除你留在我身上的痕跡。”
  此時,小區中已經有很多來往行人,大家都在向這對行為異樣的那男女行注目禮。
  悠然再也忍不住,轉身跑上樓去。
  當所有人都以為她不會再出現時,悠然又下來了。
  而她的手中,端著一個小小的電飯煲。
  她徑直來到屈雲跟前,用力一潑。
  裏麵溫熱的火鍋底料,就這麽灑在屈雲的衣服上,紅的黑的,油亮晶瑩,一塊塊,往下落。
  悠然轉過頭,背對著他,輕聲道:“砸破你的頭,打了你三巴掌,潑了你一身的火鍋油,屈雲難道你還不了解我要離開你的決心?”
  接著,她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等待著。
  過了很久,很久,很久,她回轉過身……屈雲,已經不見了。
  當天晚上,悠然收到屈雲的短信,上麵隻有一句話:“我放你走。”
  黑暗中,悠然閉上眼,而她的手,按下了刪除的按鍵。
  她刪除了屈雲的號碼。
  這次戀愛,真真正正地結束了。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十六課——戀愛,是會失敗一次又一次的。

  [第十七課] 男人的恢複力,是很好的
  寒假接下來的日子,悠然整日整日躺在床上,邊吃東西邊玩電腦,有時甚至幾天不刷牙洗臉。
  沒多長時間,皮下就長了厚厚的一層膘。
  看著鏡子裏不成人形的自己,悠然自我安慰:沒事,沒事,失戀的必經階段。
  再長的假期對學生來說,都是短暫的,很快便開學了,悠然再次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校了。
  在回歸之前,悠然提前做好心裏建和,再次麵對屈雲時應該怎樣深呼吸,怎樣保持鎮定,怎樣表現出和他不相幹的模樣。
  她沒料到的是,這一切,屈雲都幫助自己完成了——他的樣子,就像是不再認識她。
  回校的當天晚上,照例是學院開會,悠然吸取教訓,和同學去了集合的教室。
  在分手之後,再次看見屈雲,他沒什麽大的變化——意思便是,還是那麽完美。
  悠然低頭,開始看自己帶來的課外書,可是效率很慢,10多分鍾也看不完一頁。
  正在這時,屈雲開始為上學期考試前幾名的學生頒獎,悠然有幸得此殊榮。
  叫到名字時,是要上台去領過屈雲手中的獎狀的。
  悠然努力地平靜著自己的心情,一步步地走上講台,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泥沼中,艱難得很。
  終於,悠然還是到了,她的眸子低垂,沒有抬起看向屈雲。
  “繼續努力。”屈雲道,並將獎狀遞給了她,待悠然接過,立即放手,沒有一秒的停留。
  接著,他開始叫起了下一個同學的名字。
  悠然轉身,往回走,身後,又傳來屈雲的聲音:“繼續努力。”
  這一次,他是對另一個同學說的。
  語氣,和悠然剛才聽見的一模一樣,什麽也沒少,什麽也不多。
  一視同仁。
  這是他們分手後的第一次見麵。
  而第二次見麵,是在那個學校外的超市中。
  悠然照舊去采購一周的食物,在超市門口,她抬頭,看見了屈雲。
  似乎是同一時間,屈雲也看見了她。
  在悠然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屈雲轉身,離開了。
  悠然知道,他本來是要進去購物的,可是看見了她,他就離開了。
  就像是他答應過自己的那樣:再也不糾纏,放了,徹底地放手了。
  他轉身的動作,幹脆利落,如一把利劍,斬斷任何的繾綣留戀。
  悠然隨著人群進入了超市中,不知不覺地,她來到了方便麵架子前。
  上麵的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麵,還有很多。隻是,悠然想,今後,她和屈雲,都不會再吃了。
  盡管努力地避免和屈雲碰麵,但畢竟在一個學校中,開學一個月,悠然和屈雲還是撞見過兩三次。
  每一次,悠然身邊都有同學相伴。
  屈雲人氣頗高,同學離老遠就會主動兼激動地叫道:“屈輔導員好!!!”
  這是,屈雲會望向她們,目光在她們身上一溜,沒有任何的停留:“你們好。”
  接著,禮貌性地笑笑,離開。
  所有的往事,在他身上,都像清水流逝,毫無痕跡。
  沒多久,英語六級的成績單下來了,就像悠然預料的那樣,安全通過。
  舍友們跌破了鏡框眼睛和隱形眼鏡——悠然這個懶散而不愛學習的孩子居然成為他們宿舍最先通過六級的!
  悠然想,生命中每一件事的出現,都不是沒有目的的。
  或許,屈雲的出現,就是為了讓她過英語六級。
  這麽想了,心裏就好受許多。
  很多時候,自己是願意被自己騙的。
  既然失戀了,就要複原,複原的第一步,是大吃大喝,這一階段,悠然已經在家經曆過。
  第二步,就是找很多事情,讓自己忙碌得忘記失戀這回事。
  悠然開始整日往圖書室和自習教室跑,為考研做準備,同時,也開始管理器戲劇社的事情,讓自己每天像個陀螺一般不停地旋轉。
  當忙到連呼吸的時間都沒有時,她也就解脫了,悠然這麽想。
  也不知老天是助她還是害她,居然又派出了久未露麵的小新弟弟。
  畢竟有深仇大恨在,小新不會因為懼怕屈雲而就這麽放過悠然,開學之後,他一揪準機會就開始整悠然。
  形象店數,就是,見一次悠然,就扁她一次。
  比如說,在食堂打飯時,小新弟弟會突然衝上來,將她辛辛苦苦打好的飯菜給碰倒在地。
  亮晶晶的紅燒肉,豆腐魚還有清新碧綠的四季豆,就這麽報銷了。
  比如說,在圖書館時,小新弟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趁她去上廁所時,將顏料塗在她的座位上。
  新買的Levi’s牛仔褲就這麽報銷了。
  更比如說,在悠然辛辛苦苦提著兩瓶開水要走入宿舍時,小新弟弟會像傳說中的山賊一般,“咻”地一聲從小樹林中竄出來,二話不說,奪過她手中的開水瓶,扒開塞子,直
  接開倒。
  沒多久,開水瓶就空了。
  小新拍拍屁股,將開水瓶一放,走人。
  悠然隻能認命地原路返回,重新灑熱淚,灑汗水地扛回開水。
  悠然本來可以報複的,但是她沒有。
  因為最近,悠然開始檢討自己,為什麽每次戀愛都是這麽慘烈地結束,原因隻有一個——報應。
  這是她毫無人道地欺負小新的報應。
  悠然決定要為自己贖罪,所以對小新的攻擊,她采取的是逆來順受的態度。
  也許是罪孽太過深重,老天還自動在悠然屁股上添了一腳。
  那天,悠然被通知到學院中去領獎學金,她屁顛屁顛地跑去了。
  領完錢,正口水滴答,毫無形象地數著時,悠然在班主任辦公室門口撞見了一個熟人。
  羊角扣紅色毛衣,超短裙,高靴,身材纖細,凹凸有致,一頭長卷發隨意披下。
  隻有一個人能配得上這種大紅的豔色。
  唐雍子。
  悠然下意識就想躲,但是唐雍子將她給叫住。
  悠然無法,也不能露餡,當下用十分輕鬆地口吻道:“誒,好巧,你怎麽也在這?”
  “我來找屈雲吃飯。”唐雍子細長嫵媚的眸子像是要飛入鬢角中。
  接著,像是嫌悠然死得不夠快似地,她加了一句話:“屈雲第一時間,把你和他分手的事情告訴了我……謝謝你放了他。”
  聞言,悠然的心,被小小地刺了一下。
  “屈雲一直覺得對你有所虧欠,所以他絕對不會提出分手,現在你先提出,這樣也好。”唐雍子的唇飽滿水潤,她看了眼悠然,輕聲道:“如果我和屈雲在一起,你會介意嗎?我是指,我和屈雲,才比較般配不是嗎?”
  “當然不會。”悠然聳聳肩:“畢竟,我甩掉的東西有人要撿起來當寶貝,我也不好說什麽是吧。”
  唐雍子嘴上功夫也不弱,當即道:“當初,你不也是把我丟下的屈雲給撿起了?”
  “那不一樣嘛。”悠然擺擺手指:“您大小姐身體較弱,所以到我手上的屈雲還算是嶄新的,可前些日子,被我這個如狼似虎的大蠻妞一搞,你家屈雲可磨損得厲害,你以後用著,可就不怎麽舒坦了。”
  說完,不等唐雍子發言,悠然從自己的獎學金中抽出一張毛爺爺,塞在唐雍子的上衣口袋裏,閑閑說道:“就當是屈雲的折舊費吧,不用找了,您慢用啊。”
  接著,悠然轉身,踩著雪地靴離開。
  回到寢室後,悠然拉上床簾,仰麵躺著。
  一直到隔壁床的室友甲將一部搞笑電影完完整整地看完,她還是保持著那樣的姿勢。
  “悠然,你在幹嘛?”室友甲覺得她最近總是說不出的怪。
  話音落後很久,悠然的話才飄了出來:“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不知為什麽,從學院回來,悠然便感覺自己的胸口有東西堵塞著,她想哭,可是眼睛,卻幹得可以生火了。
  “哭還不容易嗎?”室友乙邊抹眼淚邊看著韓劇。
  “讓能讓我哭,我就請她吃外國大餅必勝客。”悠然晃動了下手中的獎學金,誘惑道。
  十秒鍾後,床簾被“刷”地一聲扯開,室友甲乙丙三雙六隻眼睛,在閃動著綠光。
  為了外國大餅,三個室友已經強製性忘卻悠然是人這個前提。
  先是連續播放催淚片,《媽媽再愛我一次》,《我和狗狗的十個約定》,《人工智能》……看到最後,悠然睡著了,沒留一滴淚。
  接著是容嬤嬤複活,兩個室友握住悠然的手,另一個開始獰笑著將閃閃發亮的給刺入那無辜的手指……悠然停頓一秒,雙腳神經性猛踢,將室友踹翻,沒留一滴淚。
  再是將黑乎乎的小強放在她麵前,那六隻細長的腳在不斷地蠕動,離悠然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悠然雙眼一翻,昏了過去,沒留一滴淚。
  就這麽,使用了無數的方法,悠然的眼珠依舊幹澀。
  室友筋疲力盡,宣告放棄。
  毛爺爺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悠然開始自己折磨自己,買來恐怖的bt麻辣雞翅,可是五串下肚,除了嘴腫脹得麻木之外,眼內一點晶亮也無。
  既然吃這招不管用,那就不吃。
  悠然開始絕食,並且是站在學校外生意最好的小食店外絕食——空腹看著別人大口品嚐美食,再加上點寒風,人賣火柴的小女孩都是這樣被氣死的,悠然想,自己被氣哭應該不成問題。
  可是連戰了幾天,眼淚還是沒下來。
  不過小食店倒是冷清不少——吃得正歡時,看見一眼神迷茫時而放射油綠光芒的女人在旁邊吞口水,實在是滲人。
  最後,小食店的老板主動拿出兩天利潤,哭著請悠然別再靠近。
  接下來,悠然用了一係列的方式來折磨自己:戴最不舒適的美瞳,切洋蔥,抹辣椒水……
  所有方法用遍了,眼淚連冒出的跡象都沒有。
  “為什麽要哭啊?”室友不解。
  悠然也不解,為什麽要哭呢。
  也許,隻是想哭吧。
  這天戲劇社論壇悠然值班,等人走了,悠然將所有的燈關上,將窗簾也拉嚴,活動室中光線立即暗淡下來,隻看得清物品模糊的影子。
  最近,有人買了缸金魚放在活動室內養著,悠然將魚缸放在舞台上,雙手捧著,靜靜地觀看。
  兩尾金魚在裏麵悠悠地遊戲著,無知無識,快樂閑適。
  有人說,金魚的記憶隻有七秒。
  悠然想,或許是因為這樣,它們才會如此快樂,隻有七秒,再大的痛苦,都能夠完全忘記。
  真好……真讓人嫉妒。
  正在入神地看著,頭頂忽然被人重重一彈,痛得她呲牙。
  抬頭,通過幽暗的光線,悠然發現襲擊自己的是小新。
  算了,是報應。
  悠然輕輕瞄了小新一眼,繼續低頭羨慕金魚。
  “噠”又是一彈指,攻擊者自不必說。
  悠然深吸口氣,她忍。
  “噠”再一彈指,小新似乎玩上了癮。
  悠然沉默看魚,如老僧入定。
  “噠”再一下,伴隨著小新涼涼的話:“李悠然,最近怎麽沒和你家輔導員在一起?被甩了嗎?”
  悠然的眸子,還是看著金魚。
  “看來是真的啊,這麽說來他是再不會來保護你了?!”
  “所以我說,惡毒的女人是不會有人喜歡的。”
  “真慘,虧你還搞這麽多花樣去追他,結果還是被甩了。”
  “這麽說來,我最近確實看見他和一位大美女走在一起,嘖嘖嘖,你和別人比,確實差遠了,要我選,也會不要你。”
  “李悠然,你……”
  龍翔本想繼續毒舌兩句,但看著眼前的人,卻將話硬生生咽下了。
  魚缸的水麵本是平靜的,忽然一滴水砸入,蕩起一圈漣漪,還未平息,接二連三的,又是許多顆水珠砸入,奪走了原本的平靜。
  那是悠然的淚珠,一顆顆地,全部落入了魚缸中。
  金魚的閑適被打破,它們不安地貼著缸遊動著。
  但沒關係,七秒鍾後,它們會忘記這種恐慌。
  人就沒這麽幸運。
  那個臉如煙花般寂寞的女子說過,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
  或許,這裏的人,隻單指女人。
  淚水一滴滴落入魚缸中,小小的魚缸,盛不下許多的悲哀。
  “喂,你……不會哭了吧。”龍翔眉宇間有些慌亂,他舉起手,伸在半空,卻不知該幹什麽。
  悠然的淚,細細地流淌著,無聲無息。
  “怕了你了,別……別哭了,大不了,我不再整你了,好吧。”龍翔猶豫許久,終於將手放在悠然背脊上,笨拙地拍打著。
  悠然像是自動追尋同類體溫的寂寞了許多的動物,她拿起小新的袖子,將眼睛蒙在上麵。
  慢慢地哭著。
  這就是屈雲教給她的第十七課——男人的恢複力,是很好的。
  好到,很快就將一切忘記了。

  [第十八課] 喝酒,是最容易喝出感情的
  黝黯的活動室中,悠然在靜靜地哭著。
  “我說……別這樣了。”小新勸道。
  悠然依舊埋頭在他的手臂上,小新的衛衣袖口早已遭受了洪災。
  “其實,你……你也不是太差。”小新開始收拾自己惹的爛攤子。
  悠然不抬頭,小新感覺到那些淚水似乎浸透了自己的皮膚。
  “那個,你應該能嫁出去的……我是說,如果你家很有錢的話。”小新安慰人的技術確實不太高超。
  誰料這句話似乎有了一定的效果,悠然抬頭了,然後——
  將鼻子湊在她家小新的袖子上,哧溜溜一撮。
  下一秒。
  “李!悠!然!我收回我的話,你這輩子都沒人要的!!!”
  下一秒。
  “那個……我說的是氣話,你不用……哭得連眼珠都要流出來吧……嗯,這邊袖子也借你擦吧。”
  下一秒。
  悠然將鼻子湊在她家小新另一支袖子上,哧溜溜一撮。
  再下一秒。
  小新:“……”
  結果是,當悠然哭完時,小新的衣服也已經報銷了,他肯定,如果不是嫌髒,李悠然會連自己的褲子一起扒下來擦鼻涕。
  原本以為,待李悠然哭完也就算了,大家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誰知悠然提出一個要求:“陪我去喝酒。”
  小新眉毛一豎,正要嚴詞拒絕,但一睹悠然眼眶內欲現不現的淚花看著自己那被蹂躪的衛衣,小新第一次,屈從了別人。
  兩人來到學校不遠處的夜啤酒攤上,叫了一箱啤酒。
  悠然腫脹著眼睛,充當豪放派,打開瓶蓋,直接往喉嚨中灌,邊灌,還邊說著女人心事。
  “我很傻很天真。”
  “真的,我真傻,我怎麽就認為死纏爛打幾下,他就會喜歡上我了呢?”
  “這又不是考六級,隻要努力了,就可以過。”
  “當時我怎麽就這麽厚臉皮,去貼他的冷屁股呢?……雖然他的屁股很翹。”
  “小新,他屁股比你還翹,下次有機會讓你摸摸。”
  小新:“……”
  原本是打算等悠然喝醉酒就走人,可是在化身唐僧的悠然不斷的嘮叨下,小新也拿起啤酒,準備把自己灌醉。
  兩人你一瓶,我一瓶,很快就幹掉兩箱。
  啤酒喝再多也不會太醉,於是他們叫來了白酒,你一杯我一杯,開始幹了起來。
  酒局是培養感情的好地方,悠然和小新深切地體會到了這點,因為半瓶白酒下肚,兩人的革命友情指數就如同牛市的股票一樣,嗖嗖嗖地往上躥。
  兩人拍肩歡笑,沒多久,就將各自幼兒園幹過什麽壞事都向對方交代了。
  “小新啊,以前是姐姐不對,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不過要怪也得怪你太可愛了,讓我忍不住逗你。”
  “沒事,記住把我那張照片刪除就好。”
  “好說好說,回去就刪。”
  “好兄弟。”
  “好姐妹。”
  小攤老板娘:“……”
  喝到最茫時,悠然忽然伸手,揪住小新的下巴,讓他正視著自己——雖然她自己也看不清小新的眼睛是那雙——喝太多,小新臉上共有八雙眼睛。
  “小新,快罵我。”
  “罵你什麽?”小新覺得自己的舌頭似乎變大了,吐字開始不清。
  “罵我蠢,罵我笨,罵我沒眼力,罵我沒點女人的自尊,罵我曾像下賤的跟屁蟲一樣跟在他的身後,人家攆都攆不走!”說完,悠然再將一小杯白酒灌下喉嚨,熱辣辣的液體,嗆得她想咳嗽。
  “其實……”小新醉眼朦朧地看著悠然,好半響才道:“我還挺喜歡你這種不屈不饒的精神的,怎麽說呢,如果被你喜歡上,應該是件挺幸福的事情。”
  “你嘴太甜了。”悠然很受用,順便伸手捏了捏小新同學的臉頰。
  “是真的。”小新估計是醉到了一定的程度,也不介意悠然赤裸裸的調戲:“這個社會,很少有人會這麽不計較地,毫無保留地付出了一切。就算是夫妻,也是你防著我,我盯著你,沒意思透了。”
  悠然雖然醉了,但還是隱約察覺到,小新意有所指,看來大家都是傷心人。
  既然還能想起傷心事,說明醉得不夠,悠然搖搖腦袋,道:“今天,姐姐教你新的喝法。”
  白酒加啤酒加雪碧。
  效果是很好的,兩杯下肚,悠然和小新相視著傻乎乎一笑,接著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悠然就這麽睡著,開始時,覺得有些冷,她縮了縮身子,沒多久,她似乎懸空而起,身邊有了溫暖。
  知覺時斷時續,沒多久,悠然似乎感覺到自己躺在了很軟的床上,身上蓋著舒適的毯子。
  再後來一個溫熱柔軟的東西觸在了她的額頭上,像是一個吻。
  悠然想睜眼,但是酒精的威力實在是是太大了,她掙紮片刻,隨即放棄。
  最後,意識渙散,像是跌入深淵中,什麽也不知道了。
  醒來,頭痛欲裂,太陽穴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往外敲打,些許的太陽光就像滾燙的開水一般,刺痛她的雙目。
  縮在被窩中,眠了半個小時,悠然才重新活了過來。
  試著睜眼,發現自己獨自躺在寢室裏。
  看看表,臨近十一點五十,也就是說……她逃課了!!!
  悠然看向門後貼的課程表,今天上午可是學院有名的滅絕師太的四節課,上學期有同學不過是遲到一次,就被她記住,期末不給過,這次她明目張膽地逃了四節,絕對會被挫骨揚灰的!!!
  正在哀嚎,室友下課回來,看見她的第一句話是:“悠然,你病好點沒?”
  第二句話是:“怎麽生病了都不通知我們一聲?”
  第三句話是:“來來來幫你打了紅豆粥,趁熱喝一點。”
  悠然呆愣愣地結果飯盒,喝了一口熱騰騰的粥,無意識地做完咀嚼與吞咽動作後,才問道:“生病?”
  “是啊,我們就說昨晚你怎麽徹夜沒回,結果今天屈輔導員把你的病假條拿給滅絕時我們才知道你得了急性腸炎,昨晚一直在醫院輸液。”
  “你們是說,昨晚我徹夜未歸?”悠然問。
  “病糊塗了,你在醫院,怎麽可能回來?今早我們去上課時都沒看見你,估計是屈輔導員送你回來吧,他還挺負責的。”
  屈……雲。
  為什麽是他……昨晚一起喝酒的,是小新才對。
  悠然想理清事情的經過,但是腦子太痛了,根本不能想事情。
  後來,悠然聽戲劇社的人說,小新因為某晚在酒攤上喝醉,吹了一夜冷風,重感冒一周。
  如果是以前的悠然,可能會將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現在……悠然想,屈雲和自己的那一章,已經翻過去了,沒必要複習。
  隻要有關他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不用去想,就這麽,悠然讓這件事過去了。
  那晚和小新喝酒訴衷情後,悠然覺得,這孩子其實本質不壞,就是脾氣有些暴躁,獨生子女的通病,慢慢教導,還是改得過來的。
  抱著拯救迷路羔羊的態度,悠然開始和他接近,兩人打打鬧鬧的,也逐漸熟識起來。
  小新硬脾氣,接受不了仇人一下子變朋友,開始時還抗拒了下,但悠然每次都會拉他去喝酒,喝到一定程度時,以前的恩怨也就在腦子裏煙消雲散了。
  熟識之後,悠然發現小新的人氣比自己想象中低。
  按理說,小新同學皮囊好,有家底,就算不是校草,至少每天收到的情書還是能海了去吧,可悠然冷眼看去,小新就像那被放射元素汙染過的土壤,連桃花苗苗都沒長出一枝。
  再冷眼看去,悠然看出原因了——小新的個性讓人受不住。
  不表其他,單就他排演戲劇時的表現來說吧,女主角隻要有一句台詞說錯,一個表情做錯,這廝馬上就嚴詞批評,一點也不給麵子,毫無憐香惜玉的心。
  前幾個月,一個因暗戀他而參加戲劇社的女生就因排練時表現不佳而被小新罵哭,從此消失。
  久而久之,戲劇社的成員都不太敢和小新對戲,悠然懷著濟世救人的心,主動承擔起與小新對戲的任務。
  當出錯時,小新不會因為她身份不同而口下留情。
  “笨啊,你平翹舌分不清嗎?台詞念得這麽差,怎麽當上社長的?”
  悠然對付小新的方式,是以暴製暴,直接隨手拿個錘子板凳,敲他腦袋:“既然曉得我是社長,態度就好點。”
  “醜女,很痛啊!”
  “不痛我幹嘛打你。”
  於是,兩人就在台上互毆起來,你扯我頭發,我挖你眼睛,打得不可開交。
  下麵的社員:“……”
  兩人打得挺認真,時常看見臉上手上貼著止血貼,最嚴重的一次,是小新小腿綁上了繃帶。
  麵對這次事件,悠然很誠懇地做了次檢討:“我承認,我隨身揣水果刀的行為是不對的。”
  小新:“……”
  打完之後,兩人又會相約去喝酒,一醉泯恩仇。
  沒多久,有不滿的人找上門了。
  “李悠然,原來你根本沒把我當成朋友,我看錯了你。”小蜜含血憤憤。
  悠然一頭霧水。
  “你和那個龍翔搞在一起,居然都不告訴我!”小蜜對此非常不滿。
  悠然連忙解釋,說自己和小新隻是普通朋友來著。
  “為什麽上次我看見龍翔去學校旁的小吃店中端了一大碗豆花飯親自送到你們宿舍樓下?都這份上了,還是普通朋友?”小蜜收集了罪證才來的。
  悠然賭咒發誓,說那次是因為打架時小新把自己推倒扭了腳,為了道歉才去為她端的豆花飯。
  經過再三的解釋,小蜜才勉強相信了:“其實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你和屈雲才剛分手,哪裏能複原這麽快呢?”
  “屈雲?”悠然抖抖手抖抖腳,茫然一笑:“誰是屈雲,不認識呢。”
  小蜜歎口氣:“自欺欺人,這招也不錯。”
  “不跟你說了,和小新在籃球場有約,先走了。”悠然說著,開始向著籃球場奔跑。
  吃飯時間,籃球場空著,悠然和小新便不客氣地將其霸占了。
  “今天你再輸了就太沒麵子了。”悠然邊運球邊放話。
  “別忘記上次是我讓了你三十分的。”小新猛得上前,搶走她手上的球,轉身,投了個漂亮的三分球。
  “但我還是贏了。”悠然拿著球,開始往球籃下跑。
  “好,這次誰輸誰就站在主席台上大喊一聲我很饑渴。”小新提議。
  悠然讚同,於是比賽開始。
  可沒幾分鍾,悠然因為落後八分便撇氣將小新的球褲扯了下來。於是便放棄了打籃球,開始打架。
  打得灰頭土臉,氣喘籲籲後,兩人坐在一旁喝罐裝啤酒,積聚力氣準備繼續打籃球或者是打架。
  喝完一罐,悠然將易拉罐捏扁,扔在小新背上。
  小新以為是開戰的信號,一躍而起,擺好姿勢。
  可悠然卻有點意興闌珊的味道:“小新啊,我今天遇到件事,我應該很生氣,但是我卻不能生氣。”
  “難道是……”小新將眼睛轉移到悠然的下半身,緩聲說出了兩個字:“痔瘡。”
  悠然:“……”
  一秒鍾後——
  “李阿婆,你幹嘛用啤酒砸我!?”
  “怎麽會是痔瘡!”
  “生氣的人本身就容易長痔瘡。”
  “那也是你先長!”
  吵架之後,兩人抱著胳膊,互不理會。
  最後還是悠然投降:“我說的事情,是指,我今天被人整了。”
  這天下午,悠然班級到學院的教師上完專業課,下課鈴響,剛拿著課本走到可是門口,卻撞到一個人。
  那個胸膛很熟悉,悠然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所以她便選擇頭也不抬地緊步往外走。
  可是,屈雲將她叫著:“李悠然同學,麻煩回來,我有事要說。”
  悠然隻能咬住牙關,重新回座位上坐好。
  屈雲要講的事情是,學校最近要開始迎什麽,慶什麽的活動,要搞清潔評比,下周四的時候會對每個學院進行檢查。學院對這次評比非常重視,要求全體教職員工全力以赴,
  並劃分了負責區域。悠然所在年級,就負責打掃整理學院的儲物室。
  此話一出,全班哀聲連天。
  要知道,學院的儲物室自從學院成立以來就沒人打掃過,裏麵的東西又多又雜,地上的灰塵都堆積了三尺厚。
  而學院領導的要求是要收拾得纖塵不染。
  纖塵不染,那是什麽境界啊!
  屈雲適時安撫民心:“到下周四還有整整一個星期,時間還是很充裕的,大家合作一些,爭取早些完成任務,那麽接下來有想負責這次清潔的同學嗎?”
  此話一出,剛才還因激憤不滿而如春天麥田般搖曳人頭頓時低到了塵埃中。
  這話,典型的吃力不討好,傻子才去做。
  “既然沒人願意,那麽就由我指定吧。”屈輔導員開始點兵點將。
  剛才的話,悠然倒黴怎麽聽入心中,她一直在想著其他的事,一些,能讓她忘記自己的前男友正站在麵前的事。
  所以,當屈雲叫出李悠然這個名字時,悠然就像是屁股被咬了,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
  “他剛才,是在叫我嗎?”悠然茫然地問左邊的同學。
  “叫你去當免費清潔工,悠然,節哀。”同學拍拍悠然的肩膀。
  悠然困惑兼氣憤地抬頭,恰好看見,屈雲那zhuangbility的平光眼鏡上,久違的白光就這麽閃過。
  “叮”的一聲響,刺得悠然耳膜隱隱發痛。
  回憶結束,悠然發問:“你說,他這麽做究竟是什麽意思?”
  “其實很好理解。”小新將易拉罐捏扁,一擲,準確地投入了籃框中。
  那姿勢,才叫一個臭屁與帥氣。
  “怎麽說?”悠然問。
  “因為,你這個人很欠扁,是人都想整你,連你的前男友也一樣。”這就是小新給出的答案。
  下一秒。
  “李阿婆,你往哪裏扔啊!!!”
  “我就是要往你褲襠下扔,就是要讓你斷子絕孫!!!……喂,你幹嘛拿兩瓶?”
  “你讓我斷子絕孫,我就讓你兒子沒有奶瓶!!!”
  “啊!!!不要過來!!”
  就這麽,籃球場上,兩個人又開始追逐打鬧了。
  雖然是屈雲讓做的事情,但下命令的卻是學院,悠然沒有膽子反抗,隻能認命去整理儲物室。
  負責人這個職位,說著好聽,其實最慘不過,明明無數次地通知全班下午三時在儲物室集合,可悠然在冷風穿過的過道上等了將近半小時,一個人影也沒有。
  有良心的,還做做樣子,打個電話請假,理由還挺統一的。
  一個說是爸爸病了,一個說是媽媽病了,一個說是自己病了,還有一個說是自己養的金魚病了。
  到最後,悠然隻能揪住小蜜,讓她陪自己去。
  打開儲物室,悠然頓時覺得,這地方,絕對是穿越的良地——無比陰森神秘。
  各種型號的蜘蛛網,滿眼的灰塵,到處擺放的雜物,一踏上去就吱呀作響的爛木地板。
  悠然長歎口氣,用圍巾蒙住口鼻,開始認命地打掃起來。
  認認真真地幹了一小時,才不過掃出了一小塊地方,悠然累得腰酸背痛,也不管肮髒與否,直接在地板上坐下了。
  “為什麽屈雲要這麽整你?”小蜜發問。
  “因為我是個欠扁的人,是人都想整我,連我那萬惡的前男友也不例外。”悠然扭動著頸脖,揉著小蠻腰,剽竊了小新的理由。
  “聽你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小蜜讚同。
  悠然連生氣的精力都沒了,決定饒小蜜一命。
  正在休息中,悠然觸角開始蠕動:“你有沒有覺得,空氣中有不一樣的味道?”
  “我隻是有想釋放硫化氫的設想,還沒有變成現實。”小蜜坦白。
  悠然一掌將小蜜推開,緊接著,她便看見,小蜜的身後,儲物室的門前,站著曹操。
  雖然光線黝黯,但曹操高挺鼻梁上平光眼睛,再次閃現了白光。
  白光,又見白光。
  小蜜本是個貪生怕死之輩,此刻見到屈雲,忙腳底抹油,開溜:“悠然,我還有課,下次再來找你,拜拜。”
  剛一說完,人就跑沒影子了。
  悠然起身,拿起抹布開始擦拭笨重的木架子,這麽做的唯一目的,就是背對著屈雲。
  悠然希望,待自己回身時,屈雲也會像上次分手時那樣,不見蹤跡。
  可悠然的願望卻落空了,因為她聽見,曹操正向著自己走來—破舊的木地板吱呀吱呀地呻吟著。
  悠然手中的抹布,被揉成了豆腐渣。
  “看來,效率不怎麽好,才打掃了這麽點地方嗎?”
  悠然閉上眼,不理會。
  “忘記通知,在學校來視查前,學院會提前一天進行檢查,也就是說,下周三之前,這裏就必須打掃幹淨,有問題嗎?”
  沒人說話,沒人說話,隻是狗在叫,悠然在心中這麽告訴自己。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其他人都不給你麵子?李悠然同學,你的人緣似乎不怎麽好。”
  事,不過三。
  悠然猛地回身,將沾滿灰塵的抹布往屈雲臉上一擲,抹布稀溜溜滑過屈雲完美的臉部輪廓,接著滑落在地。
  悠然冷冷地看著屈雲,對這位前男友說了一句話:“老師,你話太多了。”
  雖然被肮髒的抹布擦了臉,但屈雲看上去並沒有什麽情緒的波動。
  他隻是站在原地,看著悠然。
  儲物室的窗戶是用木板釘死的,但年深日久,風吹日曬,木板上有了縫隙。
  一縷陽光,就透過這道細微的縫隙射入,投射在兩人之間。
  空氣中,無數微塵浮動。
  悠然看見,屈雲的臉,似乎也染上了陽光暖黃的顏色,而他的唇,綻放了無聲的笑,笑意溫適,燦然。
  接著,他轉身走了出去。
  悠然站在原地,不停地回憶著:剛才是不是用力過猛,將屈雲扇成腦震蕩了?
  如果這麽容易就腦震蕩,那屈雲也就不叫屈雲了。
  第二天下午,悠然照舊如一頭勤勤懇懇的小母牛般在儲物室中耕耘著,這天,連一個請假的電話也沒有,全體同學玩失蹤。
  在做得踹粗氣的時候,悠然有那麽刹那,理解了美帝校園中安歇槍殺同學的作案者的心情。
  累嗬嗬地做了兩個小時,總算是將東南那角給整理幹淨了,雖然離學院領導不切實際的纖塵不染境界還差很遠,但悠然很滿足。
  誰知恰在這時,空氣中由湧動出奇異不安的味道。
  按照慣例,悠然轉頭,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屈雲。
  悠然暗暗移動腳步,握緊掃帚。
  “效率提高了,很好。”屈雲微笑。
  好孩子是不興跟前男友對話的,悠然這麽告誡自己。
  “最近還是在喝酒嗎?少喝點,喝多了,會傷身。”屈雲道。
  就算是我喝硫酸,關你什麽事?悠然心想。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身體語言,屈雲接著道:“而且,一男一女喝酒,也不太好,很容易……喝出些誤會的感情。”
  那你和你們家唐雍子在一起像兩隻秋收的欠蒸的螃蟹樣橫行在校園大道上就好了?!
  悠然覺得牙齒緊了緊,但緊接著便意識到自己的可笑:管他和唐雍子做什麽。
  於是,悠然釋然一笑,接著——
  將手上的掃帚一橫,“啪”地一下打在屈雲的小腿上。
  力氣挺大,骨折雖不至於,但至少也淤青了,悠然對自己完成這個動作感到滿意。
  “老師,真是抱歉,一不小心,手滑了。”她冷冷地說道。
  這天天陰,沒有陽光,所以屈雲唇上的笑,在悠然的眼中,不是非常清晰。
  可她確定,這個笑,和昨天的一模一樣。
  絕對是打傻了。
  悠然抽身,沒再多說一句話,直接越過屈雲,離開。
  接連兩天都在同一地點遇到了屈雲,悠然認為,第三天也是逃不掉的,所以她帶上了MP4,下載的全是重金屬音樂,決定在打掃時戴上,死都不聽屈雲說話,讓他沒趣,早點離開。
  但是當打開儲物室的門時,悠然呆愣了一分鍾,接著,她開始後悔自己帶來的不是一把菜刀——儲物室內她昨天才打掃完的東南角,又堆上了許多雜物以及灰塵。
  這天,屈雲沒有來。
  晚上,悠然和小新在學校的網球場上喝著酒。
  “我想殺了他。”悠然陰鬱著臉:“可是我不能這麽做,我不能因為一個人渣而進監獄,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
  悠然將叮叮發亮的水果刀遞在小新手中:“你去幫我殺。”
  小新默默地瞄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飲自己的啤酒。
  “放心,我回去監獄看你,還會給你買性價比最高的潤滑油。”悠然覺得自己還是很講義氣的。
  “潤……滑油?”小新慢悠悠地抬起眼睛,要求一個解釋。
  “你這種型,應該是頗受監獄中老大的歡迎的……小白臉和黑老大,強攻強受,多麽好的耽美題材。”悠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話音剛落,水果刀“刷”地一聲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準確無誤地將悠然的袖子釘在了地上。
  隻差一毫米,悠然的皮肉就會損失一塊。
  小新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主,悠然歎息,難怪他們會成為酒友。
  “明天中午你肚子會餓嗎?”小新突然問出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
  “隻要我活著,每天中午肚子都會餓。”悠然將刀從地上拔起,順道解救自家的袖子。
  乖乖,居然破了個大洞,悠然決定,等會把小新的信用卡偷出來去商場重新買件衣服。
  “那麽,明天中午我請你吃飯。”小新道。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悠然將水果刀收好,盯著小新,道:“說,你是不是對姐姐我有意思了?”
  小新的臉紅了紅,鏈條眉毛馬上由“—”變成了“ㄧ”,並大吼道:“李太婆,拜托你思春不要思在我身上,誰會對你有意思?!”
  “那你幹嘛紅?”悠然好整以暇地喝著啤酒:“小新,不要迷戀姐,姐隻是一個傳說。”
  小新深吸口氣,硬生生兼顫抖地將兩條眉毛由“ㄧ”變成了“—”,努力回到剛才的話題:“明天中午十一點半,學校後門,不見不散。”
  說完,小新起身走人。
  “喂,這麽晚了,送姐姐回宿舍吧。”悠然道。
  “李太婆,放心,你長得安全極了。”小新說完,拍拍屁股,走人。
  沒法子,單身的女人,隻有自己回宿舍。
  此刻已經臨近晚上是一點,網球場和悠然住的宿舍隔得挺遠的,中間有一段林蔭路,白天走著都陰森森的,更別提到這四下無人的時節了。
  聽過不負責的傳言,說是這條路上載十年前曾經發現過一具女屍,至今尚未破案。
  要是平日,悠然絕對不敢獨自一個行進,可今晚喝了點小酒,膽子肥了點,沒什麽顧忌,也就雄赳赳地行進在林蔭路上了。
  雖則有路燈,但那光,卻是慘陰陰的,地麵上,那些樹枝的影子,時而晃動,像是嶙峋的鬼爪。
  周圍安靜極了,隻剩下冷風吹過的聲音,那種恐怖,能滲透入人的骨頭中。
  冷風一吹,將悠然的酒氣吹散了些,她心中開始有些膽怯。
  悠然想快點走完這段路,可不知是否是自己的心理作用,這段路卻忽然變長了,像是永遠也走不到頭似的。
  恰在此時,前方忽然出現一陣腳步聲,悠然定睛一看,發現一名男子,麵目陰沉,雙手插在褲袋中,正向著自己迎麵走來
  悠然心下生疑,便沿著林蔭路的左邊走去,想錯開。
  誰知,那男人見她這麽做了,也移動腳步,靠著左邊走,並且,他似乎正要從褲袋中掏出某件東西,晃眼望去,似乎是一把刀。
  這下,悠然的酒徹底醒了,她心中警鈴大作,瞬間明白這男人就是傳說中的劫匪,強盜,甚至可能是色狼。
  悠然道這是才知道,雖然平時自己叫得厲害,可到危急時刻,也不過是個軟腳蝦。
  她想大聲呼救,可是喉嚨卻因為害怕而發不出聲。
  她想拔腿就跑,但是雙腳卻因為恐懼而固定在原地。
  男人很快就走到悠然麵前,而褲袋中的那把刀也套了出來。
  悠然稍一打量,雖然不長,但殺她時足夠了。
  然而,悠然卻發現,這吃飯的家夥都已經掏出來。男人在將眼睛往自己身後一瞄後,遲疑片刻,又將刀子收回,轉身快步回走,沒多久,就消失在黑暗中。
  等確定男人不見了,悠然緩過氣來。這才發現,手腳冰涼,背上冷汗一片,小腿不停地打顫。
  她趕緊將身子靠在旁邊的梧桐樹上,以免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這麽一靠,身子轉了九十度,自然而然地,她看見了身後的人。
  雖然路燈不太明亮,但說得不純潔點,畢竟都睡了這麽多次了,就算是他被一輛卡車撞死,再被四輛水泥車輾過,悠然還是認得出,那人是屈雲。
  難道說,剛才那男人就是因為看見了屈雲才沒有對自己下手?
  悠然正在猶豫是否要向他道謝,屈雲先發話了:“我說過,喝酒,是很容易喝出事情來的。”
  其實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但悠然也不知怎麽的,心中不太高興,便岔開話題:“老師,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
  該不會是跟蹤自己的吧,這個念頭剛一萌芽,就被悠然強行壓下去。
  跟蹤個頭啊,他和她現在還有個毛關係。
  屈雲的回答是:“我是來散步的。”
  “有人會這麽晚散步嗎?”悠然狐疑。
  “這麽晚,還有人喝酒並獨自返回寢室呢,這說明,這個學校,無奇不有,不是嗎?”屈雲回道。
  “是啊,特別是有您這種奇葩。”悠然語帶諷刺。
  屈雲笑笑,不語。
  悠然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又和他廢話了。
  可是既然已經開始,也就不再介意多廢幾句。
  “是你把垃圾倒在儲物室的,是不?”悠然質問。
  “那不是垃圾,隻是些被遺忘的需要整理的東西,我隻是好心給你送去。”屈雲回答。
  “還好心地倒在我辛辛苦苦剛整理好的地方?”悠然語氣不善。
  “因為隻有那一處地方比較好放東西。”這是屈雲的回答。
  悠然覺得,再扯下去是沒有必要的,她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屈雲,記得那天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嗎?”
  “放你走,不再糾纏你。”屈雲沉靜地陳述。
  “那你認為現在的舉動算是實踐諾言了嗎?”悠然問。
  “我已經同意分手了。”屈雲道。
  沒錯,悠然點頭。
  “我並沒有纏著你讓你和我複合。”屈雲道。
  是這樣,悠然點頭。
  “那麽,我應該算是遵守諾言了吧。”屈雲道。
  確實啊,悠然點頭……三秒鍾後,馬上將頭搖動得如撥浪鼓似地。
  李悠然,你這個腦容量還不如一隻老鼠大的蠢物,居然差點就被屈雲給繞走了。
  悠然振作精神,立馬叉腰反駁:“那麽你為什麽還要整我?陷害我,讓我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還有,為什麽要三番四次地跑到儲物室來找我講話?”
  “我以為,你的願望是,讓我們忘記過去曾經是男女朋友的事,從今往後,隻是普通師生關係。”屈雲道。
  “沒錯,這就是我的願望。”悠然承認。
  “那麽,我現在,正是按照你的願望,將自己當成你的老師。”屈雲解釋:“你是我的學生,就和我的其他學生一樣,都有可能被抽中負責這次清潔,也就是說,你隻是恰好被抽中已。”
  “那麽,抽的規則是什麽?”悠然追根究底。
  “規則就是,”一陣風過,吹拂起屈雲的發,那些發,在他眸子前翻飛:“誰是我第一個看見的學生,誰就是負責人。”
  “……”悠然開始痛恨自己的追根究底。
  “而臥之所以幾次三番跑到儲物室去,是為了查看你工作的進度,我隻是做了一個老師應該做的事情。”
  屈雲的表情很平靜,屈雲的聲音很鎮定,屈雲的態度很淡然。
  悠然無從反駁,她不可能死咬住屈雲,硬說他做這些事情是對自己有所圖謀。
  悠然唯一能做的,就是轉身——緊步往前走。
  走了百多米,回身一看,發現屈雲一直跟在身後,無聲無息。
  這麽說來,很可能在那個危險男人到來之前,屈雲就一直跟在她身後。
  那麽,上次和小新醉倒在酒桌上時,也是跟蹤而來的屈雲將她給送回的?
  還是說,這些日子,屈雲一直都在跟蹤她。
  當悠然不願想一件事時,她便會像磕了藥似地,用力地搖頭,試圖將那件不受歡迎的事情搖出腦子。
  所以,後方的屈雲便看見一個奇異的場景:自己的前女友兼學生李悠然同學站在原地,像是鬼上身似地,忽然抱住腦袋,全身顫抖,使勁搖晃著,那陣仗大得,連牢固的馬尾都摔散了。
  屈雲:“……”
  這麽持續地搖動了半分鍾後,悠然忽然邁開腳步,向前跑去。
  她的本意很簡單,就是為了甩掉屈雲這個跟屁蟲。
  可惜,在跑步狀態進行沒多久,悠然腳下不知踩到什麽東西,“咚”地一聲就跌到旁邊泥土中了。
  因為下午才下過雨,泥土還是濕潤的,悠然臉上,手上,膝蓋上都沾染了不少濕泥。
  這下可算是丟臉丟到冥王星了,悠然又羞又惱又氣又急。
  “快起來,地上濕氣重。”屈雲趕來,將手伸出,遞給她。
  他的手,還是一樣,在月光下,閃著幽靜的光,充滿了玉色的誘惑。
  可是悠然不接。
  既然當初決定放手,就不會再接。
  屈雲明白了她的想法,便上前,握住她的雙臂,想將悠然給提起來。
  悠然擺動身子,掙脫開屈雲的手,抬頭,冷冷看著他:“我不要你扶。”
  “老師扶學生是很正常的事情。”屈雲道。
  “是正常,但是,我自己可以起來。”悠然道。
  說完,她便要掙紮著起身,可腳下的泥土實在是太滑,悠然的屁股好不容易離地,又再次砸在地上,還賤起不少泥點。
  “天冷了,別爭硬氣,感冒了不是好玩的。”屈雲微微皺眉,並再次伸手,準備將悠然扶起。
  可悠然卻推開他的手,她低著頭,看著泥土,鎮靜地說道:“老師,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今後我的路,是我一個人走,我還會摔很多跤,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所以,請拿開你的手。”
  屈雲的動作沒有任何的停滯,他伸手,在悠然還沒準備好反抗的當就將她扶起,等她站穩後,才將手放開。
  他的眸子,如同幽靜的潭水,映著悠然的影子:“不管今後怎麽發展,但隻要我在,我就會扶。”
  說得真好聽,悠然想,當初,不就是他將自己推入最大的泥潭嗎?
  看著自己狼狽,悠然怒火聚升,她將身上的泥點,盡數往屈雲的外套上擦,她的力氣很大,將手腳的皮膚都擦紅了。
  擦到最後,屈雲的名牌外套被揉得皺兮兮的,醃瓚不堪。
  悠然擦累了,氣也發夠了,便停下,等著看屈雲的反應。
  她希望他會生氣,希望他會惱怒,甚至鬱卒下下也好。
  但是沒有,屈雲隻是安靜地等待她發泄夠了,接著,他脫下外套,露出襯衣,說了一句話:“用這個擦,幹淨些。”
  邊說,邊將手放在悠然的臉頰上,輕輕拭去她眼角下的泥點。
  悠然呆愣了半響,才回過神來,退後,離開他的摩挲。
  接著,她踏出泥地,走上水泥大道,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悠然明白,屈雲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可是她不再回頭。
  等回到宿舍,室友都睡了,悠然站在黑漆漆的陽台上,靜悄悄地往下看——宿舍大門前,屈雲的身影佇立不動,高挺的身形,優雅出塵,像一隻美麗而危險的獸。
  悠然走了回來,躺在床上,伸手撫摸著床簾,涼滑的,柔順的。
  “悠然?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對麵的室友丙睡眼惺忪地問道。
  “我……遇到個泥潭。”悠然道。
  “啊,沒事吧,掉進去沒?”室友丙打個哈欠。
  “沒,”悠然在黑暗中無聲地笑著:“以前掉過一次,所以長了記性,死都不會再掉了。”
  “這說明啊,以前那次掉得好,以後你走路就會安全多了……不說了,睡覺吧。”室友丙,重新尋覓著夢鄉。
  “是,就算再美,也不會掉入了。”悠然撫摸著床簾,喃喃道。
  是啊,再也……不可以掉進去了。
  不知是因為驚魂還是因為屈雲,悠然一直到下半夜才睡熟,所以第二天早上她懶床了。
  不過反正是星期六,不上課,悠然便放心大膽地做著白日夢。
  這個白日夢做得很沒有道德——悠然夢見自己當了小三。
  並且,還是和貝克漢姆偷情,正偷在興頭上,貝嫂殺進來,用那殺人越貨,居家旅行,送親訪友必備的十厘米高根係將貝帥的腦袋砸了個大血窟窿,接著抓住要逃跑的悠然,揪住她的領子,高舉起手,左右開弓,“啪啪啪啪啪啪”扇著悠然的耳光。
  這個夢做得很真實,悠然甚至感覺到臉頰確實痛了起來並且——越來越痛。
  悠然睜眼,赫然發現這不是夢——小新正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拍打著她的臉頰。
  “你幹什麽?!”悠然一躍而起,逃離小新的魔掌。
  “我昨晚是怎麽說的?”小新的眉毛又將衝破雲霄。
  悠然這才想起昨晚確實答應過小新今天中午十一點半載學校後門見麵,但事出有因,悠然連忙解釋:“先別氣,我昨天回宿舍時遇到色狼,嚇得失眠了整晚,所以才會睡過頭 的。”
  聞言,小新的眉毛重新歸位,他收回手,輕咳一聲,道:“那個……你沒事吧。”
  “還好我急中生智,走到路燈下,把臉對著光一照,那色狼嚇得屁滾尿流,立馬跑路了。”悠然用這番自嘲的話講屈雲的那段事給隱藏過去。
  誰知,小新點點頭:“那還好。”
  悠然沉默片刻,猛地爆發:“這麽沒有真實感的故事你都會相信嗎?!”
  “不會啊,每次路燈下我突然回頭看你的臉也會有想逃的念頭。”小新是為打擊悠然而生的。
  悠然頓時覺得牙齒縫中空空的,特想逮住眼前的這塊毒舌嫩肉來咬。
  “廢話少說,快給我起來洗!”小新不耐煩了,一把將悠然從被窩中提出來。
  都被這條小公狼給追到老巢中,悠然隻能起床,誰叫自己昨晚腦筋發熱答應下來呢?
  追到老巢——
  “你是怎麽進來的?!”悠然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宿舍中,居然隻有他們這對奸夫淫婦,哦不,是孤男寡女。
  “等了十分鍾,你還沒出現,打手機也是關機,所以我就直接上門來了,你室友給我開的門,然後她們說要出去逛街,就走了,還叫我慢慢坐。”
  這三個死女人,居然把尚在睡夢中的毫無反抗能力的自己放心丟給小新這個外表看似小孩,內心誰知道是否是色情變態狂的人,實在是毫無義氣。
  悠然含著眼淚,咬著棉被,決定等會要偷吃完她們的開心果來補償自己。
  在小新的催逼下,悠然以光速梳洗完畢,穿好衣服,跟著他走出校門。
  小新攔了輛出租,將悠然給推上去,讓司機開去千豪飯店。
  千豪飯店算是本是數一數二的大飯店,悠然心下疑惑,打個哈欠,道:“不用去這種高檔地方,隨便在附近吃點特色菜就好。”
  “你今天隻負責吃,至於在哪裏吃,和誰吃,通通不要管。”小新道。
  悠然狐疑:“難道今天不是隻有我們兩個的約會嗎?”
  小新鄙夷:“你想得美。”
  悠然伸個懶腰,踢踢腿,頗為遺憾:“我還以為,你要向我告白,還在思考,怎麽拒絕你,才能夠在你心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跡呢。”
  小新:“……”
  十多分鍾後,他們到了目的地,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來到了指定包房前。
  在進入時,小新忽然停下,看著悠然的手,嘴中默念著:“這是豬蹄,這是豬蹄,這是豬蹄。”
  就在悠然正在思考該一腳踹向他左邊的蛋蛋,還是右邊的蛋蛋,或者是中間的香腸時,兩顆蛋蛋和一根香腸的主人——小新,他忽地握住了悠然的手,態度親昵地拉著她走進了包間。
  這算是自己吃小新的豆腐,還是小新在吃自己的豆腐。
  悠然邊苦苦思索這個問題,邊打量著包間中飯桌邊的人。
  不多,就五個,兩對夫妻加一名氣質少女。
  根據相貌看來,左邊的這對夫妻應該就是小新的父母,而右邊的一對夫妻加氣質少女應該是一家人。
  “小翔,你怎麽才來啊!害你林叔叔阿姨還有小雲等了這麽久?”小新的母親,一位打扮得體的貴婦樣的女人站起,嘴中不住埋怨著兒子,並且還用一種略帶不歡迎的目光看向悠然:“這位是……”
  “我未婚妻。”小新說著,完全不顧在座人的鐵青臉色,徑直拉開一張椅子,服侍悠然坐下,並故意低下頭,狀似親昵地對著悠然耳語:“昨晚讓你累著了,今天多吃點,吃完了,我再帶你去玩。”
  雖然悠然有時候蠢得讓人無法忍受,但三不五時,她的腦子也會靈光一次。
  比如說這一次,悠然瞬間明白,這場飯局肯定是小新父母為他安排的相親宴,可小新荷爾蒙分泌過剩,還處於叛逆期,想耍耍性格,違逆反抗父母,所以將她帶來,冒充未婚妻,讓其父母下不了台。
  想到這裏,悠然不禁感慨,如果自己將來有小新這種兒子……一定把他削碎了喂鴨子。
  不過,現在而今眼目下,自己已經被小新給拉上了賊船,在場所有人都用敵意的目光狙殺她,悠然無法承受這種厚愛,隻能遵照小新的指示,低頭吃飯。
  桌上擺的都是酒店的招牌菜,味道很是不錯,有熱鬧吃得不亦樂乎。
  最重要的是,還能免費欣賞一場老套的家庭劇。
  “龍翔,你太沒禮貌了!!!”小新的老爸發火了。
  “抱歉,昨天我們玩晚了,所以一覺就睡到了大中午。”小新的語氣中根本沒有一點抱歉的意味。
  小新的話,潛台詞可是春色無邊,聽上去似乎是指她和她已經有了實質關係,還睡在一張床上。
  這下可好,她原本就不太清白的名聲徹底被玷汙了,悠然暗暗歎口氣,筷子向著桌上的大閘蟹進軍。
  “你,你大學沒上幾天,花樣倒是學了不少,什麽不清不白的女人就敢往這裏帶,快把她送回去!!!”小新的母親完全不能理解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這一道理,直接將矛頭對陣悠然。
  悠然加緊了嘴上的動作,別介啊,這胃還沒填飽呢,怎麽就在趕人了?
  “媽,她是我未婚妻,可不是什麽不清不白的女人,我已經答應她了,等到了法定年齡,我們就結婚。”小新撒起謊,臉不紅心不跳。
  “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不!我怎麽可能同意你娶這種來曆不明的女人進門?!”小新的父親震怒了。
  “既然她不能進門,那我就隻好倒插門了。”小新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雙手一攤,嘴角的弧度,染著冷笑,又夾雜著嘲諷,像是在冷眼看著前麵可笑的一群小醜般。
  悠然認認真真地將自家屋子的情況回想一遍,抬頭道:“我家屋子不大,要倒插門的話,你隻能睡廚房了。”
  小新將眼珠轉到右下角,帶著點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碎屑,將手伸到悠然的臉頰上,看似親熱的調戲,實則是重重地一擰:“看,我最愛的,就是你的幽默。”
  看來自己又說錯話了,悠然知錯就改,重新低頭,吃免費大餐。
  對麵的林家見小新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當即齊刷刷站起,盡管林先生強壓住了怒火,但語氣還是不可避免地硬了些:“久則,看來,你兒子是看不上我家小雲,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打擾,再會了。”
  說完,不顧小新父母的極力挽留與道歉,帶著嬌妻與愛女氣呼呼地離開。
  悠然對他們的這一舉動覺得是半明媚半憂傷,憂傷的是一場好戲少了精彩度,明媚的是這一大桌子菜少了人搶,她可以放開肚子吃了。
  “你是什麽態度!!!”小新爸爸見得罪了要人,忙將怒火灑向罪魁禍首小新:“知道嗎!這是稅務局局長,要是跟他們家聯姻,對我們百利無一害。”
  “你的生意,關我什麽事?”小新坐下,拿著筷子給悠然碗裏夾菜,看也不看氣急敗壞的父母:“我說過,不要想把我當成棋子,我不是你們控製得了的。”
  “好好好,有本事,你以後就不要再回家!也不要再用我的錢!!!”小新爸爸的意思似乎是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小新不慌不忙,繼續為悠然夾著菜,喉嚨中低低地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笑:“難道你沒發現,我已經半年沒回過家了?不過沒發現也是正常,畢竟,你一個月也不會回家多少次。還有,我花的,是爺爺留給我的錢,請你弄清楚。”
  “好了,別吵了,相親的事情容後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這個女人。”
  得,又將戰火往她身上揮動了,悠然拿著餐巾擦拭了下自己的嘴,心中暗暗歎息一聲:這位阿姨絕對是嫉妒自己的年輕貌美身材標致清純風情來著。
  小新媽媽來到悠然麵前,居高臨下地問道:“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我兒子,兩萬夠不夠?”
  聞言,悠然兩隻眼中頓時閃現著澄黃的金元寶,口水如黃果樹瀑布般墜下。
  哪裏用得著兩萬,給兩千她就能將自尊原則等東西完全踹開。
  悠然正想說阿姨您真是太可氣了,放心吧!我也是混道上的,知道規矩。收了您兩萬塊一定把事情給您辦得幹幹淨淨的。以後小新找我一次,我扁他一次。找我兩次,我剁掉他一隻手。找我三次,我找群小恐龍把他給光天化日輪暴了。那個今天也算是黃道吉日,不如就地給錢吧!最好是現金,當然支票也是可以的。
  誰知小新深諳她脆弱的道德觀,毫無察覺地將手放在悠然的肩上,並用力,意思就是你答應啊,大不了答應完我就把你膀子給折了,沒事,就答應吧。
  悠然似乎聽見了自己骨頭咯吱咯吱響動的聲音,肩膀上也是緊緊的痛。
  留得膀子在,哪怕沒錢搶,悠然非常有遠見地投靠了小新。
  你想啊,小新父母膝下隻有他一個兒子,那兩老百年之後,錢錢不都是小新的。
  所以,悠然用放射著堅毅目光的眸子看向小新媽媽,肅穆地說道:“一點點金錢,是拆散不了我們的。”
  潛台詞是,很多很多的金錢,才可以拆散我們,阿姨倘若您能再拿多點,我也就豁去膀子了。
  但小新媽媽和悠然代溝,沒能力會這層含義,她柳眉一豎,紅唇一撅:“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拋下這句狠話,小新媽媽腳踏皮靴,“蹬蹬蹬”地走了出去,小新爸爸厭惡地看了眼自己的兒子以及悠然,也和妻子采取了同樣的行動。
  這才短短幾分鍾時間,整個包房就隻剩下悠然和小新了。
  悠然求之不得,趕緊坐下,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小新拉動椅子,也靠著她坐下,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以手扶腮,偏頭觀賞她的吃相,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微歎口氣,表明自己有滿腹心事,欲向人訴,悠然不理,照吃。
  小新握住悠然拿筷子的那雙手,不讓其再吃,這下,悠然隻能理了。
  “你就沒有什麽想問的問題嗎?”小新問。
  悠然看著筷子上夾著的肉,沉思片刻,說出了從剛才就埋藏在心中的疑問。
  “這頓飯,應該還是你父母買單吧?”
  小新似乎有一瞬間的窒息,緩過氣來,他怒道:“我是指關於我家的情況,你就沒什麽想問的嗎?”
  “問了你會請我再吃一頓嗎?”悠然眼中閃現渴望。
  小新額頭青筋有爆裂的危險:“難道你的人生隻剩下吃這件事了嗎?!”
  “當然不是。”悠然很有追求低補充:“還有喝拉撒。”
  吃喝拉撒,此乃人生最真實最高尚最無境界的追求。
  小新此刻真正理解到報應這個詞,剛才估計自己父母也是他現在的心情。
  “他們想以我的婚姻為籌碼,幫助他們的生意更好地發展。”小新已經放棄讓悠然自動詢問的念頭。
  “其實那個女孩很有氣質,娶來當老婆不錯。”悠然說的是實話。
  “也許她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歡。”小新倒了杯酒,一口飲下。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悠然將杯子遞到小新手中,示意他滿上。
  “我喜歡……”小新瞄了悠然一眼,隔了半響,嘴角露出淺淺的笑:“胸大的,腿長的,下巴尖尖的,頭發短短的,性格溫柔文靜的。”
  悠然細細一琢磨,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道:“那簡直就是跟我完全相反的一個人嘛。”
  小新但笑不語。
  “好了,說說吧,你幹什麽這麽討厭自己父母?”悠然問。
  “其實從小到大,我和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基本上,我是由我爺爺帶大的。”小新開始回憶:“我父母算是政治婚姻的結合,兩人雖然結了婚,但還是各玩各的,偶爾聚在一起,也是談論生意上的事情。他們從不吃虧,就連感情也是分毫算清的。我承認自己不孝,但他們對我,也並不是慈愛的。記得小時候,爺爺規定他們每個月要來帶我去遊樂場玩一次,順便促進下父母母子感情,可是他們嫌麻煩,便約定好,每人每個月輪流帶我出去。又一次,我爸正和他第五任小秘書打得火熱,脫不開身,便找我媽讓她代他一次,我至今記得當時他們的對話。”
  “‘下個月和下下個月,都由我來帶他出去,還不行嗎?’‘我明天已經和朋友約好去逛街了,哪裏有空?輪到你,就是你的事,別來找我。’‘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把他丟在家裏了’‘丟就丟,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當初我本來是不想生,都是你們家逼的,還說什麽我隻管生,生下來我們養,結果現在呢?一會是家長會,一會又要帶他出去玩,隔三差五就要耽誤我的時間。’‘誒誒誒,可不是我求你生的,我也還沒玩夠,我也不想要孩子,要怪,你怪我爸去。’”小新本來是個情緒分明的人,像是幅色彩濃重的油畫,但這時,他卻低斂著雙目,眉間灑落諸多落寞積點:“當時我站在書房門外,清清楚楚第將這些話聽在耳中,原來,我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累贅。從那之後,我再也不願和他們出門,爺爺也就作罷了,而他們,也輕鬆了不少……這就是我的家庭,一個不太正常的家。”
  悠然早已停下筷子,等小新說完,她伸手,撫摸了下他的頭發,誠摯地說了一句話。
  “能看見比我還慘的人……老尼我真是開心。”
  小新的眉毛變化過程:
  “╰ ╯”
  “— —”
  “╯╰ ”
  早該知道這女人沒心沒肺沒道德的,小新認命地歎口氣,低頭舀了碗甲魚烏雞湯。
  正要開動,忽然聽見悠然輕喚了聲他的名字,是真正的名字:“龍翔。”
  “嗯?”小新懶洋洋地,愛理不理。
  悠然輕聲道:“如果哪天,你想去遊樂場,告訴一聲,我帶你去。”
  聞言,小新的手頓了頓,他一直低著頭,鮮美的湯麵上倒映著自己眸子模糊的影子,搖搖晃晃的。
  良久,他看見湯中的一雙眸子彷佛漾出了淡淡的笑。
  小新用瓷勺舀起一勺湯,將那笑喝下,心中突然生出一種穩穩的感覺。
  “好。”
  他也輕聲回答。
  這一頓,兩人都吃得很香甜,理所當然,也喝了不少。
  日子渾渾噩噩地過著,悠然還是每天都到儲物室去整理東西,照舊地,屈雲每次都會來。可是悠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以死相逼,將三名室友拉來幫自己。
  當然,這裏的死,針對的是室友們的生命。
  有外人在,屈雲暫時沒有特別的舉動,悠然收拾的速度也加快了,到周二時,已經成功完成任務,將儲物室打掃得離纖塵不染也差不離了。
  悠然原本以為,她可以獲得重申,可天有不測風雲。
  是真正的風,真正的雲,還有真正的傾盆大雨。
  儲物室那用來封窗戶的木板被吹開,狂風暴雨進入,將裏麵的東西席卷得亂七八糟。
  這是周三下午發生的事情。
  當悠然接到屈雲的電話趕來查看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心情,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養了十八載的如花似玉的女兒被一群不知名的暴徒給淩辱了似的。
  “是誰幹的!!!”悠然睚眥欲裂。
  屈雲平靜地回答了她的問題:“老天。”
  得,老天最大,悠然收起憤怒,暗暗抹去淚水,再次收拾起來。
  但看這一番雜亂,估計熬通宵也收拾不了,悠然苦痛萬分,咬著牙,開始奮鬥。
  木架上層的許多東西都被風刮了下來,悠然隻能登上梯子,將東西放上去。
  很不幸的,她今天穿的是裙子,這麽一登上去,裙下風光展露無疑。
  悠然粗神經,開始時並沒有覺察,直道無意間低頭,看見屈雲黑眸中的流轉華光,才猛地意識到不妥,忙伸手捂住裙子,怒道:“你幹什麽?”
  “看風景。”屈雲靠著木架,雙手交疊與胸前,修長十指有節奏地敲打著,看上去心情頗為不錯。
  “老師,麻煩你走開,讓我自己來收拾!!!”悠然目光中閃現凶光。
  “抱歉,我必須看見你整理完畢才能放心離開。”屈雲唇畔露笑,溫然動人,而一雙眼睛,依舊看向所謂的“好風景”。
  悠然眼睛一冷,下一秒,就拿起架子上的東西,用力地向著屈雲擲去。
  屈雲反應賊快,躲避速度一流,明明那些頗具殺傷力的東西眼看就要砸在身上,他卻總能在恰當時刻閃開。
  他的動作很快,但卻給人一種毫不慌亂,如同閑散信步的感覺。
  他的優雅給悠然的怒火加了一大把柴火,她完全忘記自己腳下踩的是什麽,抱起一大堆東西,猛地向前扔去。
  這麽一來,梯子一歪,悠然來不及拉住木梯,就這麽直直從上麵落下。
  幸好平衡能力較好,悠然還算穩定著陸,但那笨重的木梯,卻被悠然的腳一勾,在重力和慣性的引導下,徑直向著悠然的腦袋砸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悠然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巨物砸向自己那本來就不聰明的頭。
  然而一個身形忽然在眼前閃過,悠然的臉頰觸到熟悉的胸膛,緊接著,便是“咚”地一聲悶響。
  一切結束後,有一瞬間的靜默,悠然緩緩抬頭,發現屈雲正左手環住自己,將她圍在懷中,而右手,竟徑直擋住了倒下的木梯。
  “沒事吧。”他低頭,幽暗的眸子帶著水漾的波光。
  屈雲救了自己。
  意識到這點後,悠然開始思考自己該怎麽回答。
  是道謝?還是怪他多管閑事。
  最後,悠然卻選擇了最保險, 最無意義的答話:“老師,好熱。”
  說完,她從他懷中掙出來,後退一步,站到一米開外。
  屈雲笑笑,沒說什麽。
  悠然將眼神移開,低頭撿起地上散落的東西,準備繼續整理。
  抱起一堆書,悠然起身,卻看見屈雲依舊站在原地,而木梯則依靠在他的右臂上。
  也就是說,他依舊保持著格擋的姿勢。
  “把梯子給我。”悠然道。
  “這個,恐怕有點困難。”屈雲回答。
  “我不想跟你浪費時間。”悠然語氣有些不耐。
  “跟我在一起說說話,就是浪費時間嗎?”屈雲問。
  悠然抿抿嘴,不想和他多說,直接走過去,準備將木梯奪過來。
  但是待走近後,悠然竟發現,不是屈雲故意在逗自己,木梯是真的沒辦法給她。
  因為——木梯上的一根露出的生鏽的長釘,正釘在屈雲的右臂上。
  剛才屈雲站的地方背對著光,悠然並沒有察覺,近看之下,才發現屈雲的額頭上布滿了細細小小的汗珠,而他的右手臂,已經被血浸濕,在黝黯的光線下,潮而粘。
  木梯也是陳舊的,上麵那根露出的釘子大概有五厘米長,整個地釘入了屈雲的右臂中。
  睹此情狀,悠然的臉“刷”地一下白了,手腳也開始微微顫抖。
  “別怕,把那邊的工具箱給我。”屈雲緩聲安慰道。
  悠然此刻已經是六神無主,恍然間聽見這個指示,忙不迭地奔去將工具箱拿來,打開,放在屈雲麵前。
  屈雲用眼睛在工具箱中一掃,迅速找出鉗子,略一用力,將長釘攔腰剪斷。
  悠然趕緊將木梯扶住,放在一旁,接著把屈雲送到醫院。
  悠然都是驚惶的,反倒是屈雲一直開著玩笑來緩解她緊張的神經。
  好不容易,急診室一聲將那長釘給拔了出來。但經過照片,發現可能傷及骨頭,要屈雲留院查看。
  悠然又趕緊跑去辦理住院手續,買生活必須用品,等一切弄完後,心裏才平靜下來。
  綁著繃帶的屈雲坐在病床上,靜靜地看著悠然。
  悠然原本打定主意低著頭休息,但後來在受不住他的高壓電,抬頭道:“你在看什麽?”
  屈雲不說話,但那雙眸子,如沉靜的秋月,映著無盡雲紋。
  悠然隻能再次低頭,看雜誌,但是上麵的字,一個也沒有進她的眼睛。
  在心神不定之間,屈雲的話邁著沉穩的步伐進入了她的耳朵:“悠然,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悠然正在翻頁,聽見這話,手一抖,彩頁被撕開一條大口。
  屈雲從病床上坐起,步步向著悠然走來。
  燈光將他的身影投影在悠然背上,越來越長,越來越重,悠然似乎被壓住,呼吸也變得不暢。
  在她即將窒息的瞬間,屈雲半跪在她麵前,一隻手掌住她的膝蓋,而那綁著繃帶的,受傷的手則握住悠然的手腕。
  悠然一直低著頭。
  “我和古承遠之間,發生過很多事情。”屈雲的聲音,蘊在病房的燈光下,帶著一種黯沉:“從小到大,我都過得很順利,好的父母,好的家庭,好的學業,好的環境。這樣的一帆風順,讓我的性格變得冷傲,不討人喜歡。從小到大,我的朋友不多,沒人能忍受我的壞脾氣。及至後來我聽從我媽的話,上了軍校,認識了古承遠。”
  “他很要強,我也不服輸,第一學期,我們處於暗暗競爭的階段。到了第二學期,我半夜出去,被一群流氓圍攻,古承遠出現,幫了我,從那以後,我們關係開始好轉,漸漸地,我們成了好朋友……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可怎麽也沒料到,在我生日那天的淩晨,我接到了從古承遠的公寓打來的電話,裏麵,有男女喘息曖昧的聲音,通過對話,我聽出那正是古承遠和我當時女友唐雍子的聲音。我沒耽擱一刻,馬上驅車前往。那是個下著大雨的夜,在發動車子時,我隱約覺得車下似乎軋過什麽東西,但當時的情緒已經不容我停下,在幾分鍾內,我便來到了古承遠的公寓前,門是半開的,我走進去,親眼看見他和唐雍子身無寸縷,正在做著男女之間的事情……”
  “我從沒料到,一個我所謂的最好朋友,最好的兄弟會背叛我。我當時已經處於茫然的情緒中,甚至沒有驚動他們。我像是一具遊魂般回到了家,在車燈下,我看見了我家樓下躺著的貓。”
  “就是那隻我撿來的貓,它很怕雷聲,隻要打雷,就一定要待在我身邊。那天,雷聲轟鳴,可是我因為那通電話而忽視了它,在我在去古承遠的公寓時,他就跟在我的身後,在我開車時,它就鑽在車底,在我發動車時……它連聲音也來不及發出,就被我軋死了。”
  “我就抱起它的屍體,很濕,很沉,我將它抱回屋子,用棉被包裹著,但它一動不動,四肢已經僵硬。我就這麽看了它一夜,等到星期一,天亮的時候,我衝到學校,攔截古承遠,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道他的回答是什麽嗎?”
  “他說,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把我當成朋友,他說,當初圍攻我的那群流氓,是他叫來的,他說,他是故意讓我看見他和唐雍子上床的情景。”屈雲的眸子染著天山之巔的雪,冷不可當:“他說,他隻是想毀掉我……所以,我打了他,當著恰好來校檢查的領導的麵,而這,也在他的計劃之中。我媽那邊的家族,都在部隊工作,保住我,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但我不想在那裏待下去,所以我選擇自動退學,重新參加高考,一路走來便進了這裏。”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是古承遠的妹妹,我隻是覺得,你很有趣,看上去似乎很好扳倒,但每次在認為要成功時,你都會站起來攻擊,全身像是有無窮的精力,和你爭鬥著,我也覺得日子過得很快。”
  “可是後來,我無意間知了你和古承遠的關係,我的心,就變得連自己也看不清了。在你提出要和我交往時,我答應了,但那……時隻是為了報複古承遠。”
  “想起來,都覺得卑劣與惡心是嗎?但我當時就這麽做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對你做出什麽,以此來傷害古承遠,我一直延遲著思考這個問題。和你交往之後,我變得比以前快樂許多,但我卻將對古承遠的恨轉移到了你身上,所以我對你的態度時冷時熱,因為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我不知道對你的感情究竟是什麽樣的。”
  “那一次,你說你發現了我的生日,當時我發了火,把你氣走了。我以為發火隻是因為你提起了那個我不願提及的日子,但我後來發現,還有恐懼……你可以發現我的生日,同樣,也可以發現當初我和你交往的動機不純。”
  “生日那天,我獨自在家,喝酒度過,但我的腦子裏卻始終是回想著那個最不願想起的生日。接著,你就來了,之後……我做了人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說了人生中最後悔的一句話。”
  “酒醒之後,我聽了你和古承遠的往事,我知道我錯得離譜,但我心中同時卻有一絲慶幸,我在想,以後和你在一起,可以不再有古承遠的阻隔。當一切明了時,當一切顧忌都拋開時,我才知道,之所以情緒如此雜亂,是因為我早在不經意間,就愛上了你,愛上你的韌性,愛上你的笑,愛上你的古怪,愛上你的貪吃,愛上你隻要擁有微小的東西就頗感幸福的樣子。所以,我千方百計讓你留下,因為我已經舍不得放你走。我開始害怕,害怕你會知道以前那些事,害怕你會離開我……可是沒想到,不管怎麽堤防,這一天,還是來了。”
  “悠然,給我一次機會,一次就好,隻要回來我身邊一次,我不會再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屈雲的語氣誠摯寧靜,他的臉是很美的,帶著朦朧的白,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撫摸。
  可是太美的東西,如脆弱的秋葉,一碰,便會隕落。
  如碧波靜謐的湖麵,一碰,就會破碎。
  所以,悠然不敢伸手。
  她已經被傷怕了。
  “宿舍門要關了,我該走了。”悠然道,邊說,她邊試圖輕柔地將手從屈雲那裏掙脫出來。
  但是屈雲不放。
  “別走。”他的聲音裏帶著濃重的請求的味道。
  屈雲用那隻受傷的手將悠然握得很緊,倘若她用力,傷口會裂開。
  這一點,悠然知道,屈雲更知道。
  “我真的要走了。”悠然再次說道,聲音很輕,卻很堅決。
  屈雲沒有說話,他看著有悠然,他的眼神不是清澈,而是一種墜落的黑,沉靜到底。
  眼尾微彎,睜眨指尖,有無數暗夜的桃花閃爍。
  可是悠然不看,她隻是機械般地說著同一句話:“我要走了。”
  然後,她一寸寸地將手從屈雲那扯出。
  因為受了傷,屈雲的手無法使出大力,但他還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挽留著。
  地板上,兩隻重合的手的影子開始分離,成為長條,很慢,但卻時刻在分離之中。
  潔白的綁帶,在悠然的眼前慢慢浸出血液。
  漸漸地,厚重粘稠。
  這一過程,在悠然猛地起身時加快了速度。
  因為悠然的拉扯,傷口完全撕裂開,血,在黝黯的光線下,彷佛變成了華麗的黑色。
  漸漸地,墜落在地麵。
  悠然沒有回避,而是直視著麵前的血腥,她安靜地說道:“屈雲,我必須走,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現在,我隻是你的學生,你隻是我的老師,僅此而已,是的,僅此而已。”
  悠然要離開,不是因為還在賭氣,不是因為還在恨屈雲,不是因為還在懲罰屈雲。
  離開,是她對自己的未來對自己的心負責的做法。
  她必須離開。
  嫩白的指尖,從屈雲的手掌中脫離而出,帶著最穩固的信念,離開。
  沒有任何的遲疑,悠然走出了病房,不再回頭去看地板上一直保持著跪立姿勢的屈雲,不去看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不再去看他們的過往。
  拖泥帶水,太過醃臢,悠然不允許自己幹這種事。
  “我是不是很冷清?”在戲劇社活動室中,悠然這麽問小新。
  像往常一樣,他們倆是最後走的。
  悠然坐在舞台邊緣,雙腳垂下,懸空,一雙紅色的鞋子,搖搖擺擺的。
  她略一伸手,將一瓶喝完的罐裝啤酒投入旁邊的垃圾堆中。
  小新站在舞台下,慢慢地飲著自己那罐,隻不做聲。
  “問你呢?”見他久久沒有答話,悠然伸腳,踹了他一下。
  小新斂眸,眼角閃現一道精光,接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下了悠然那隻踹自己的鞋子,並將其丟入垃圾堆中。
  悠然隻能一蹦一跳地,跑去將鞋子撿回。
  “小新,你真不是帶把的,太小氣了。”悠然歎息一聲。
  小新喝酒,不理她。
  悠然沒再上舞台,而是站在小新身邊,輕聲道:“聽說,他骨頭確實出現了點問題,現在還在住院。”
  “既然這麽想念,就去看看吧。”小新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就喜歡囉嗦幾句,如果真的要做,倘若真的能做,早就做了,還等到這會呢?”悠然仰頭,看向舞台頂端的燈光,太炫目了,看久了,眼睛開始花亂。
  “是嗎?”小新似有似無地嗯了一聲,隔了半響,又問道:“對他……還有感情嗎?”
  “可能,還有以前的一些存糧,不過,心裏也清楚,不能再沾他了,絕對不能了……就像是白粉一般,雖然刺激,但一挨上,什麽都完了。”悠然閉上眼:“說實話,他長得真好不是嗎?”
  “有嗎?”小新重新打開一罐啤酒,就地喝了起來 。
  “難道你看見他,就沒有衝上去把他襯衣給撕破,就地將他推倒解決再推到再解決重新推倒重新解決的衝動嗎?”悠然一臉陶醉。
  小新的眉毛再次搶鏡:“我怎麽可能對一個大男人有這種衝動啊!!!”
  “那太可惜了。”悠然聳聳肩:“屈雲曾經告訴我他想要親手摸摸你的挺翹屁股的。”
  小新:“……”
  悠然:“看你的樣子,似乎是在竊喜。”
  小新:“……”
  悠然:“我早該知道你對他有意思的,難怪當時一天到晚都針對我,原來因愛生恨來著。”
  小新:“……”
  沒有屈雲的校園,是寧靜的,悠然充分享受其中。
  但好景不長,剛走了隻狼,又來了隻狽——古承遠到了。
  他直接將車開到宿舍門口,低調而極致奢華的車,加上車邊硬朗英俊的男人,幾乎吸引了所有學生的注意。
  悠然已經決定不再逃避,反正已經殺了一個屈雲,也不怕再多殺一個古承遠。
  於是,悠然直接迎上去,開門見山:“我今天,明天,後天,已經下個星期,下個月心情都不太好。倘若你不想自己臉上再次掛彩,就請離開。”
  古承遠斜靠在車門,雙手插在褲袋中,慢慢地說了一句話:“你爸要做手術,媽讓我來接你回去。”
  悠然渾身一震,馬上問道:“我爸怎麽了?病情嚴重嗎?”
  古承遠拉開車門,道:“回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悠然往前邁了一步,但緊接著,就停了下來。
  因為她忽然想到,很可能這是古承遠為了騙自己設下的詭計。
  所以,悠然馬上拿出手機,撥了白苓的號碼,但那邊卻一直是關機狀態。
  “怎麽,不相信我?”古承遠嘴角微勾,似笑未笑。
  “你有資格讓我相信嗎?”在這樣的情況下,悠然覺得他的那個笑很刺眼。
  “但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古承遠悠悠地問到:“你現在聯係不上他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確切狀況……如果我說,你爸現在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你還會優哉遊哉地跑去乘火車嗎?”
  聞言,悠然猛地抬頭,眼內因古承遠說出的這個可能性而震動,她極力保持著穩定,但聲音還是微微顫抖:“你撒謊。”
  “你完全可以試試看。”古承遠淡淡地笑,笑意帶著一種涼氣:“說不定,再耽擱下去,就連你爸的最後一麵也不能見了。”
  悠然又驚又恨,氣得渾身發顫,站了許久,終於還是屈服,準備上車,隨古承遠回家。
  她雙手緊捏著,身體緊繃成屈辱的線條。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我送你。”
  悠然回頭,看見小新。
  小新看也不看古承遠,直接對悠然道:“來吧,我打個電話給我爺爺的司機,讓他送我們去。”
  在那一刻,悠然覺得,小新的頭頂,頂著一個金閃閃的光圈,再插一對翅膀,他就成了天使了。
  小新的辦事效率很快,司機和車沒多久就來到學校門口接他們。
  悠然沒再理會古承遠,徑直上了車。
  “他在後麵跟著我們。”在高速公路上,小新回頭查看後,告訴悠然。
  “他沒什麽重要的。”悠然此刻已經來不及想別的事情,她唯一思考的,就是父親的病情。
  爸的身體一向很好,怎麽會突然生病呢,難道,真如古承遠說的那樣……
  想到這,悠然的心像是一條正被人擰幹的毛巾,糾結成了一團。
  她的指尖,像是剛從冰塊中解救出來,僵硬而冰涼。
  稍後,同類的體溫罩在了她的手上,讓她緊張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小新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沒事的,很快到了,平靜下來,隻有處理好自己,才能回去幫助你的父母,而不是給他們添亂。”
  在最寒冷的時節,一點點的溫暖,便是最鮮明最可貴的,悠然聽從了小新的話,一顆心,慢慢沉澱下去。
  是的,現在的自己,應該要堅強起來。
  在父母的庇護下,她有了這麽快樂的二十年,而現在是她庇護父母的時候了。
  悠然緊握著小新的手,從他掌心的熱度中尋找力量。
  在那一刻,她第一次感覺到,小新並不總是小新。
  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但結果還是會到來的。
  到了古承遠說的那間醫院前,悠然跳下車,衝進去,忙詢問護士,正在這時,她眼角瞥見母親白苓下了電梯。
  看見悠然,白苓頗感意外:“悠然,你怎麽在這?”
  “爸呢?媽,爸怎麽樣了?”悠然心急如焚,忙衝上去詢問。
  “還在手術中,你怎麽知道你爸住院的?”白苓問。
  但悠然已經聽不進母親的問話,她一心隻想要知道父親的詳細病情:“爸究竟是得了什麽病,為什麽會突然倒下的,手術危險嗎,我和爸的血型一致,可以為他輸血的。”
  “其實,你爸正在做的是……”白苓的一句話讓全場安靜下來“痔瘡手術。”
  痔……瘡。
  悠然感覺整個畫麵上方有可愛的烏鴉飛過,後麵撒了一串省略號。
  小新感覺自己和悠然的腦袋後掛上了一大滴汗珠。
  “你爸本來就有這個病,平時比較注重飲食,但昨天和朋友出去,沒忍住,吃了辣的,又喝了許多酒,所以今早複發了,疼得坐不了。”白苓文雅地笑笑:“放心,隻是個小手術,沒什麽大不了的。”
  悠然腦海中開始出現老爸坐在馬桶上,疼得鬼哭狼嚎的樣子。
  這個可笑的結果讓悠然安下心來。要到這時,她才感覺到體內的血液在重新流動。
  “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白苓的話讓悠然回過神來,她馬上反問:“媽,你的手機為什麽沒開機?”
  “沒開機?”白苓從皮包中拿出手機,喃喃道:“咦,真的關機,難道是今早承遠幫我調時間的時候不小心按到關機鍵了?”
  古承遠。
  古承遠!
  悠然心中突生一股無名怒火,她控製不住自己,轉身向外跑去。
  她知道,古承遠在外麵等著自己。
  果然如悠然所料,古承遠的車,就停在外麵。
  悠然三步兩步衝上去,死命地踢著車門,三四下後,古承遠下了車。
  “小心腳。”他說。
  “你有病是不是,為什麽要編出這樣的事情來”悠然質問。
  “不算是編造吧,你爸本來也在做手術。”古承遠道。
  醫院門前,來往行人很多,看見兩人,都紛紛側目,悠然不想被當成展覽品,便將古承遠帶到住院部的中心花園處。
  住院部環境不錯,清澈的人工湖中心有古色古香的八角亭,四條木校連接著八角亭和湖岸。
  悠然和古承遠就站在其中一條木校上繼續剛才的爭執。
  “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想看我擔心,想讓我過不安生是嗎?隻要我有了平靜的生活,你就覺得自己必須要來打亂是嗎?”悠然的語氣很衝。
  “沒有。”古承遠坦誠:“我隻想在車上和你說說話,但沒預想到那個小子會忽然出現。”
  “隻是因為這個,你就用我爸的生命來開玩笑?!”悠然現在發覺,她是越來越不理解古承遠了。
  每一次,當她認為他的內心已經是深暗道最底層時,他總是能做出更黑暗的事情。
  古承遠的心,就像是黑洞,黑暗得永遠也沒有底限。
  “古承遠,我請求你,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的家庭中。”悠然輕緩地搖著頭:“你太可怕了。”
  聞言,古承遠的眼神神經遞扯動了下,他忽然笑起來笑得很輕鬆,笑得很幹淨,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如鬼魅般恐怖:“果然是母女,你和她,都做了相同的事情——將我放逐出你們的生活。”
  “你在說什麽?”悠然問。
  古承遠看著悠然,臉上的笑容一直保持著,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假人,沒有任何的生命力:“你心目中那個慈愛的母親,那個曾經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母親,在認識了你的父親後,拋下了我,像丟掉一隻鞋子,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拋下了。”
  “媽媽不是有意的,她也舍不得你,她一直都在盡力補償你的!”悠然不允許古承遠說自己母親的壞話。
  “補償,每個月接我來你們家一次,親眼感受你們合家歡樂,共享天倫的幸福生活,這就是補償嗎?”古承遠的生硬低沉中略帶清冷。
  “你恨媽媽拋下你和我爸結婚,你恨我搶走了你的位置,所以你要報複我。”悠然深吸口氣,道:“但我認為,你已經報複過了,我們家,不再欠你。”
  “夠?”古承遠在唇舌間咀嚼著這個詞,輕聲道:“你知道怎樣才夠嗎?……留在我身邊,永遠地留在我身邊,這樣才夠。”
  “我不可能再這麽做。”悠然的語氣很堅定,果斷:“古承遠,有什麽計謀,盡管使出來我會用盡全力與你對抗,但絕對不會服輸。”
  “那麽,如果使用在你父母身上呢?你也無所謂嗎?”
  古承遠不鹹不淡的一句話讓悠然徹底暴怒:“你敢!”
  “可是,”古承遠道:“我就敢……除非,你答應我的要求。”
  “我們是兄妹。”悠然提醒道。
  “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古承遠問。
  “難道這一點還不夠嗎?”悠然問。
  陽光照耀,人工湖的湖麵上波光粼粼,將破碎的金光鋪在了古承遠的眸子中。
  他的眼裏,是破碎的光明:“如果我說,我和你並沒有血緣關係呢?”
  悠然覺得今天的陽光很是刺目,她開始昏眩,古承遠的話,不像是真實的:“你說什麽?”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從來沒有。”古承遠重複道。
  “不可能!”悠然否認。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點。”古承遠繼續:“不告訴你,是為了增加你的罪惡感,和有一半血緣的哥哥交往,讓那種不可告人的情緒折磨你。”
  “不可能!”此刻的悠然,隻能不斷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問她。”古承遠的眼睛穿過悠然,看向已經站在悠然身後許久的白苓。
  悠然猛地轉頭,看見母親,想到她已然聽見自己和古承遠交往的事情,頓時覺得如同一個焦雷打在頭頂,震碎了全部的神經。
  白苓是個美麗的女人,即使人到中年,也是膚白勝雪,如牛奶般細膩。
  此刻,在陽光的照射下,她顯得有些朦朧,而聲音,也是不真實的,像是夢遊的囈語:“原來你是這麽恨我……承遠。”
  “你答應過會帶我離開他,但最後,你還是自己走了。”古承遠的眸子,有種讓人骨頭生寒的魔力:“是的,我恨你,我想,報複你的最好方法,就是傷害你的寶貝女兒,所以,我就這麽做了,記得她第一次高考時的失常嗎?那是因為,在高考前一個月,我拋棄了她。我告訴她,我從來沒有愛過她。你真該看看,她當時眼中的絕望……”
  “滾!”悠然怒吼著打斷了古承遠的話。
  她無法忍受自己所經曆過的苦痛從始作俑者口中輕描淡寫地吐出。
  她無法忍受自己的母親聽見這一切。
  “古承遠,我永永遠遠都不想再見到你。”悠然的牙齒縫中似乎是染著最烈的恨,每個字的吐出,都沾染了濃稠的黑。
  她整個人的氣息,都是最極致的恨意,如果有把刀,悠然會毫不猶豫地將其捅入古承遠的心髒。
  她從來沒有這麽恨過一個人,恨到願他遭受世界上最可怕的刑罰。
  任何一個站在悠然麵前的人,都會被她身上爆發出的憤怒所震懾。
  那不僅僅是憤怒,還有厭惡。
  像是看見蠕動的蛆蟲般的厭惡。
  古承遠移開眼睛,轉身,如悠然希望的那樣,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看不見了,悠然的胸口依舊被強烈的情緒所鼓動著,不停地喘息。
  白苓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隻是將自己的手放在悠然的肩膀上。
  此刻的悠然,將所有的力氣都用於布置自己的強硬的外表,母親的手,如最後一個稻草,壓垮了她,
  悠然轉身,像小時候遇到委屈那樣,將臉窩在母親的肩窩。
  不同的是,小時候的她會哭,但是如今的她,隻會靜靜地呼吸母親身上如幽蘭般的香氣。
  哭,已經不能再解決事情。
  悠然隻是想休息下,在沒有任何打擾的情況下,在母親的肩窩中休息一下。
  在住院部的薔薇架下,白苓說出了事實。
  古承遠,確實不是白苓所生。
  白苓在22歲時,就經由父母的命令嫁給了古承遠的父親古誌。
  結婚之後,白苓才發現,身為軍官的古誌脾氣很是暴躁,動不動就為一些小事發火。
  本來,人之間便沒有感情基礎,再加上古誌幾次三番還動手打她,白苓對這段婚姻失去了信心,她決心逃離。
  於是,她偷偷吃避孕藥,並且買通醫院,給出她無法懷孕的報告單。
  雖然認為白苓無法生育,古誌卻不聽從父母的話,沒有和白苓離婚。
  但是,古家不能無後,古誌就在外麵找了代孕母親,和她生下了古承遠,再將其抱回家中,交給白苓撫養。
  在全家人的配合下,這件事基本上沒有外人知曉。
  白苓雖然不愛古誌,但與生俱來的母愛還是讓她真心喜歡上了繈褓中的古承遠。
  她像真正的母親那樣疼愛他,教育他。
  雖然古承遠是獨生子,但古誌對其嚴厲到極致,時常為一些微小的問題毒打他。
  白苓阻止了很多次,都不見效果。
  古誌的冷酷讓白苓無法忍受,正在這時,她認識了李明宇。
  李明宇的溫柔儒雅和固執形成鮮明對比,白苓第一感受到了什麽是真正的戀愛。
  終於,她決定和古誌離婚,嫁給李明宇。
  在爭吵之中,這件事被年幼的古承遠聽見。
  那天晚上,古承遠撲在白苓的懷中,請她不要離開。
  白苓一向將古承遠視作親身骨肉,她下定決心並向古承遠保證要將他帶走。
  但是,在法庭上,古誌拿出了白苓不是古承遠生母的證據。
  理所當然的,古承遠被判給了古誌。
  就這麽,白苓和古承遠分開了。
  之後,白苓去看過古承遠,每一次,都看見他身上的累累傷痕,每一次,都心疼不已。
  但是她無能為力。
  古誌甚至認為白苓會離開,都是古承遠的錯,他三天兩頭對其進行打罵。
  甚至有一次,古誌將古承遠的腦袋浸泡在水中,在他即將窒息時,才放開手。
  “我知道他過得很苦,但我從來沒想過,他會這麽恨我。”白苓喃喃道:“我從未想到,那對他,是一場殘酷的離棄。更沒想到,那孩子會將仇恨撒在你身上。”
  “沒事的,媽,都已經過去了。”悠然輕聲道:“都已經過去了。”
  當事情結束後,悠然和小新返回學校。
  車上,悠然一直沉默著,像是在想很多事情,又或者是,什麽事情也沒有想。
  等車進入了鬧市區,小新忽然讓司機在一家酒吧前停下,在悠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拉著她下車了。
  很快地,悠然坐在了座位上,麵前擺放了許多酒。
  “喝吧。”小新道。
  悠然頓了頓,接著,開始一杯杯地喝起來。
  喝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會讓人開心,但是今天,悠然把酒當水來喝,卻怎麽也喝不到那種境界。
  越喝,越是苦悶。
  到最後,是小新將她連續著灌酒的手給握住了。
  “為什麽不讓我再喝?”悠然問。
  “你會醉。”小新道。
  “如果不是想醉,幹嘛喝酒呢?”悠然覺得小新的邏輯很好笑。
  “醉了,那些不開心的記憶,還是會保存到明天的。”小新道:“沒有用,除非……將這些事情說出來。”
  “有些事情,是說不出的。”悠然搖搖頭:“真的,說不出的。”
  “那麽,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好了。”小新降低要求。
  “想到什麽?”悠然忽然神經質地一笑:“我想到的隻是……我好倒黴來著。”
  “真的,我好倒黴,為什麽這麽多人中,他們偏偏尋上了我呢?”
  “真的是因為我看上去很有韌性的關係嗎?在最後關頭能複活,給他們無盡的樂趣?”
  “看來我應該柔弱點,至少表麵上看來柔弱點,這樣的話,也不會受這麽多的傷了?”
  “我恨他們,我挨個挨個地恨他們。”
  “可是你知道我苦惱的什麽嗎?他們每個人的背後都有故事,一個個都是悲慘的。”
  “是的,他們都是應該被可憐的,我也是應該被可憐的,那麽,誰應該被仇恨呢?”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麽了?”
  “為什麽連續兩次,我都會被騙?我都這麽傻傻地投入?”
  “想來一定是我的錯,是我自身的錯,遇人不淑,也不可能不淑兩次的。”
  “是的,是我的錯,一定是我的錯。”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沒有勇氣去相信什麽愛情,那都是騙人的,都是那些無聊的人編來打發時間的。”
  “是的,我再也不相信了,永遠永遠也不會再相信。”
  沉重快速流轉的燈光下,悠然將腦袋埋在手臂中。
  他媽的什麽男歡女愛,都是浪費時間,有這閑功夫,還不如好好睡覺。
  至少睡覺,心不會受傷。
  嘈雜的音樂聲中,小新的聲音去沉靜地傳來“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
  喲然訕笑:“這種事情再遇到第三次,我小命就沒了。”
  “至少,要試試最後一次。”小新的聲音,離悠然的耳朵很近。
  悠然搖頭,緩緩地,帶著點醉意。
  “這一次,你就坐在原地,隻要坐在原地,等著人來愛你好了。”小新道。
  “等到頭發白了,會有人來?”悠然失笑。
  “會的。”小新的聲音,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在同一時刻,他握住了悠然的手:“我已經來了。”
  在燈光的照射下,所有的東西似乎都在晃動。
  悠然抬頭,看見的就是這樣不穩定的世界。
  但是,小新的眼神,卻是這搖晃世界中唯一的穩固與堅定。
  “李悠然,我喜歡你。”他這麽告訴她。
  在這一刻,悠然忽然想起了某人曾告誡過自己不要多喝酒的話。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十八課——喝酒,是最容易喝出感情的。

  [第十九課] 男人急起來,是可以不折手段的
  昏暗而混亂的燈光下,小新對著她說道:“李悠然,我喜歡你。”
  他的眼神堅定,他的語句堅定,他握住她的手,也是堅定的。
  悠然足足看了他一分鍾,然後……“咚”地一聲倒在桌子上,將腦袋埋在了雙臂之間。
  小新的眉毛,在額邊青筋的帶動下,呈現波浪狀的起伏,像是有威尼斯水怪出沒。
  “李悠然,你居然在我告白之後,選擇了最沒有技術含量的裝睡!!!”小新一把揪住悠然的衣領,把她當紙片一般使勁地搖晃著。
  “骨頭都要散了!!!”悠然求饒。
  小新這才將手放開,但那眉毛,還是處於生氣的狀態。
  “誰讓你忽然說這種話,我要不裝睡還能幹什麽?”悠然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幸好,那僅剩不多的春光沒泄露。
  小新看著桌麵,再次道:“我是認真的。”
  “可是我不能認真。”悠然道:“我不想再認真了。”
  “因為你受過傷?所以害怕了?我認識的李悠然可沒這麽沒種。”小新低聲道。
  “別來激將法,我就是這麽沒種。”悠然說出實話:“我不想再戀愛了,畢業之後,到了年齡就去相親,遇見個合適,就嫁了……就這樣吧。”
  “難道……我還不如那些陌生男人嗎?”小新問,聲音帶著些許低啞。
  “我是禍害,所以不能害自己人。”悠然這樣評價自己。
  “我願意被你禍害,你管得著嗎?”小新皺眉。
  “那我不願意禍害你,你管得著嗎?”悠然也皺眉。
  “李悠然,你給我清楚,我龍翔到底哪裏配不上你了?”小新拍了下桌子。
  “配得上我的人多了,難不成每個人我都要和他們交往嗎?”悠然也跟著拍起了桌子。
  “但喜歡你的隻有我吧!”小新條地站起,俯視悠然。
  “你說喜歡我,我就要和你交往嗎?!再說,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來著?”悠然也站起,但由於身高差異,還是仰望小新。
  小新:“那要我怎樣你才會相信?!”
  悠然:“你現在把內褲脫下來,我就相信!”
  小新:“……”
  悠然不再和小新叫囂,重新坐下,又叫了一杯酒,仰起頭,開始猛灌。
  灌完了,才長歎一聲:“小新,喜歡一個人是世界上最最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姐勸你,千萬不要這麽傻……”
  正苦口婆心地勸著,悠然眼角一瞥,卻發現小新不見了。
  看來,是被自己給氣走了。
  悠然鬱悶——怎麽都不替她付賬來著?太沒有紳士風度了。
  正在埋怨著,忽然一件白色物體“咻”地一聲飄到了悠然麵前。
  悠然努力睜開微醺的眼,看清之後,連忙往後蹦出三米遠。
  那是——一條白色的四角內褲。
  悠然的眼睛,一會看看桌子上那白色的內褲,一會看看一臉認真的小新,良久,才說了一句話。
  “原來……你還是在用蠟筆小新圖案的內褲。”
  小新:“……”
  那天晚上,悠然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喝,直到喝醉。
  她如願以償,但整晚都夢見內褲上的粗眉毛蠟筆小新在唱著:“大象,大象,你的鼻子為什麽那麽長?”
  除此之外,悠然還不停地夢見小新在自己昏睡前布置的家庭作業。
  “明天我會來宿舍找你,到時候,你要給我答複。”
  答複?
  現在的悠然隻想切腹。
  她實在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衰還是幸運。
  先是兄妹禁忌戀,而後是師生禁忌戀,現在居然還有一個姐弟禁忌戀在等待著自己。
  老天何必要這麽厚待她呢?
  根本還來不及想,小新就打電話來了,說是在宿舍門前等著她。
  悠然決定不理會,反正最近為了迎接教育局五年一度的檢查,學校要整頓校風,新出的規矩是,男生不許隨意進出女生宿舍。
  但女生,卻依舊可以隨意進出男生宿舍。
  規定一出,立馬遭到眾多男同胞的強烈發對,但沒什麽效果,所以,男生隻能對著女生宿舍吞咽唾沫。
  悠然就不信,小新敢違抗校規,就算他敢,也傳不過宿舍門口那幾個彪悍的,一掌能推翻一女的,兩掌能推翻一漢子,三掌能推翻一大象的阿姨們。
  所以,她安安心心地待在宿舍中,繼續上網偷菜。
  沒多久,室友甲回來了,道:“悠然,你家龍翔弟弟在下麵等著你,托我帶個話,說不見不散。”
  悠然不理,繼續偷菜。
  再沒多久,室友乙回來了,說的是同一句話:“悠然,你家龍翔弟弟在下麵等著你,托我帶個話,說不見不散。”
  又沒有多久,室友丙回來了,說的也是一樣:“悠然,你家龍翔弟弟在下麵等著你,托我帶個話,說不見不散。”
  悠然很樂觀,她想,反正宿舍隻有三個人,已經使用完畢,就不信小新還有什麽法寶。
  豈料,小新的法寶多得很——接下來,隔壁室的,樓上寢室的,樓下寢室的,左右寢室的,全部陸續而來。
  說的,都是同一句話:龍翔在下麵等著她。
  到最後,宿舍阿姨還拿著大喇叭在下麵重複重複再重複地吼著:“李悠然同學,402寢室的李悠然同學,有個叫龍翔的男生在這等你,說不見不散。”
  阿姨豪爽的破嗓門通過大喇叭的擴音作用,成功地造成了魔音穿腦的功效,連遠在A區的校長室玻璃都因這個聲音而顫動了。
  悠然無法再淡定下來,她隻能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去。
  小新正好以暇地抱著手站在宿舍門口等她。
  “找個地方談。”為了避人眼目,悠然拉著小新一溜煙來到學校外,在快餐店中,隨便叫了份東西,坐下,開始談判。
  悠然決定開門見山:“我思考好了,答案就是不行。”
  小新不接受:“這個答案不對,繼續想。”
  悠然很無語,這孩子以為是在做考試題呢?
  “我一直都是把你當弟弟。”悠然不想隱瞞:“我不可能剛對你有男女之間那種感情。”
  “沒試過怎麽就知道不能呢?”小新鍥而不舍。
  “這種事是試不了的。”悠然搖頭:“我不答應你,是因為我不想做出和他一樣的事情。”
  他,指的就是屈雲。
  當初的悠然,也就如同現在的小新,懷著一腔熱情,完全不顧後果地往前衝。
  悠然受過傷,她明白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她不想讓小新陷入這種厄運中。
  “我們之間的事和屈雲沒有關係。”小新眉尾微皺了下,像是在將某種不受歡迎的印象拋走似地。
  “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悠然唇畔含笑,訕笑:“我現在很後悔當初的義無反顧,滿腔熱情,幾乎是諂媚地麵對他的冷眉冷眼,真是羞恥。”
  “就算是,傻子,但可以對自己喜歡的人付出,也是個幸福的傻子。”小新道。
  “可能吧。”悠然看著麵前的水杯,眼神略帶迷茫。
  “所以,我也想做這樣的傻子。”小新的聲音是少見的輕柔,如三月柳絮撲麵。
  悠然搖搖頭,沒說什麽,但意思卻是明顯的。
  見囉嗦了這麽久還是沒有效果,小新暴走了:“李悠然,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答應?!”
  悠然也吼了回去:“龍小新,我怎麽都不會答應!!!”
  溫情時間徹底結束。
  “你不答應我就天天站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你!”
  “如果你敢來,我直接潑開水!”
  “如果你敢潑,以後就不要想提開水到寢室,否則我見一次搶一次。”
  “如果你敢搶,我就直接到校園廣播站向全校說出你穿卡通內褲的事情!”
  “如果你敢說,我就直接把你給拖到床上推倒了!”
  “如果你敢推倒,我就直接把你家小小新給剪掉,加上香油味精,放進微波爐考得內焦外嫩,再夾上雙層麵包逼你吃下去!!!”
  “如果你敢這麽做,我在被斷根前就一定把你給重複重複再重複地推倒,大家同歸於盡!!!”
  本來這不太純潔的話題還有繼續深入下去的空間——如果不是瞥見快餐店中其他客人們僵硬的表情的話。
  不想變身為滾滾被圍觀,悠然和小新下一秒就很有默契地奪門而逃。
  後來才聽說,那天快餐店的漢堡包銷量直線下降。
  經過艱難而漫長的談判爭吵,兩人勉強達成協議——至少在外人麵前承認是情侶。
  小新的理由很充分:第一,他們的緋聞早已漫天飛舞,很多人都把兩人認作一對。第二,悠然占了他女友的位置,可以幫自己躲避煩悶的相親。第三,悠然可以提前熱熱身,便於她充分認識當自己女友的好處。
  悠然本來死都不願意,但禁不住小新整日煩自己,隻能答應。
  但有個條件:這場遊戲隻能玩到這學期結束,如果到時悠然仍舊不願意,那麽小新就必須放手。
  彼此妥協之下,協議達成。
  李悠然成了龍翔的女友,地球人都知道了。
  好不容易有了個可以曝光的男友,悠然自然不會放置浪費,於是乎,小新每天像個陀螺一般忙轉著。
  幫悠然打開水,幫悠然打飯,幫悠然道圖書館占位置,陪悠然逛街,陪悠然打網遊……
  簡直就是個二十四孝男友,看得周圍人驚歎不已,眼紅不已。
  誰也沒想到,脾氣暴躁得像是每天都吃了一斤炸藥的龍翔會幹這些事。
  悠然也沒想到。
  她原本以為,小新堅持不了兩三天就會辭職罷工,沒料到,他居然毫無怨言。
  悠然發現,小新雖然嘴毒脾氣臭,但人還是很細心的。
  他會在說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為什麽每頓都不放過豬肉呢”之後,為她端上熱騰騰,香噴噴的紅燒肉。
  他會在說完“你鼻涕的聲音很難聽”之後提醒她明天降溫,要加衣。
  他會在說完“仗著皮下脂肪多不怕被撞是吧”之後,將喜歡走馬路邊的她給拉到自己身邊,保護著。
  其實,小新確實是不錯的,悠然承認。
  可是……悠然已經找不到愛人的那種勇氣了。
  小新和悠然交往的熱帖在學校論論壇上掛了三天首頁推薦後,終於沉了下去。
  而全校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包括屈雲。
  手臂痊愈後,他回校了,關於這點,悠然早有耳聞,但聽了也就聽了。
  現在的她,不願想多了。
  這天,悠然正泡在圖書館中看考研方麵的書,照舊地,小新坐在她身邊拿著筆記本上完,充當伴讀。
  小新不時地找些搞笑的帖子拿給悠然看,讓她無法專心。
  最後,悠然實在是忍不住了,便拿出紙條寫上字:“你先出去,不要打擾我。”
  小新回的紙條上寫的是:“休想。”
  悠然忍耐,打著不再理小新的念頭轉過去。
  誰知,小新忽地將她的腦袋強行轉過來,逼她看著電腦熒屏。
  悠然本來已經將兩指準備好,決定要插小新雙目泄恨,但看見電腦上那個匯聚明星醜照的帖子,悠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因為帖子實在有趣得緊,悠然就和小新一起瀏覽起來,看到經典處,悠然忍笑忍得難受,最後隻能倚靠著小新喘氣。
  本來,兩人不願太過高調,選擇的是圖書館最角落的位置。
  但因為是校園論壇上的熱門情侶,角落的灰暗還是隱藏不了他們,很多人都在悄悄看向兩人。
  其中,就有一個熟人。
  瀏覽完後,悠然抹去眼角笑出的一串淚珠,無意間抬頭,卻發現,前麵不遠處,屈雲正在看著自己以及小新。
  屈雲身材修長,姿態挺拔,一雙長腿站在那裏,活像是筱原千繪筆下的男人,帶著冷清與神秘。
  長腿長在在這男人身上,是該死的性感。
  悠然這才覺得,屈雲的外形,和自己小時候夢想的白馬王子形象挺像。
  他們的狗血故事說明了一件事:童話的結局,隻能在通話中實現。
  悠然覺得自己的心很平靜,她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雖然不成功,但至少,她和白馬王子交往過,這就夠了。
  在思緒漸漸落入塵埃歸於平靜之時,屈雲已經來到了他們麵前。
  悠然看了看屈雲的手臂,似乎已經是活動自如,便問了句:“你的手好了?”
  屈雲安靜地看著她,在那漫天安靜之中,無數紛雜的碎屑落下,到最後,化為一句話:“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悠然搖搖頭:“沒有什麽好談的,要說的,那天在醫院裏已經說完了。”
  “是有關班上的事情。”屈雲用旁人無法聽聞的聲音道:“要不然,就是你害怕了?”
  害怕單獨麵對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會混亂。
  悠然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旁邊傳來小新的聲音:“老師,當電燈泡不太好吧。”
  小新的眼睛看著電腦熒屏,他沒有抬頭,語氣帶著絲涼意。
  初春的氣息頓時一掃而空,幾股寒風吹來。
  好冷好冷,悠然縮縮脖子。
  “你的意思是……”屈雲問。
  “李悠然現在是我女朋友,難道你沒聽說嗎?”小新道。
  “很多傳說,離事實有十萬八千裏,所以光是聽說,是沒用的。”屈雲道。
  “那麽現在,就讓我這個主角正是告訴你,”小新從座位上站起來,雙手掌著桌子,直視著屈雲:“現在,李悠然是我的人,聽明白了嗎?我的女人。”
  “請再說一遍。”屈雲做出這樣的要求。
  “李悠然,是我的女人。”小新滿足了他的要求。
  “連續兩邊,聲音中還是有徹底的不自信。”屈雲評價。
  小新周身開始發出銀白色的光,雪花滿天飄。
  更冷,更冷了,悠然雙手抱臂。
  雪花飄了一分鍾,在此期間,小新和屈雲一直對視著,悠然特別擔心他們會忍不住惺惺相惜,“啾”地親一口。
  親吻是發生了,但受害者是悠然自己。
  一分鍾後,小新忽然伸手,將身邊的悠然撈起來,抓住她的下巴,當著圖書館中所有的學生以及屈雲的麵,重重地吻了一口。
  因為場地限製,這個吻是輕啄,但效果已經達到了。
  小新放開悠然,看向屈雲,帶著滿足的笑:“不相信聽見的,總該相信看見的吧。”
  屈雲的眼眸一斂,眼中暗光閃過。
  頓時,後天降臨,周圍的所有建築物都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雪。
  悠然頓時蹲在地上。
  小新將她提起,皮笑肉不笑:“你在幹嘛?”
  “燒書取暖啊。”悠然打個寒戰。
  原來兩個男人交戰,是這麽地恐怖來著。
  不僅是悠然,圖書館中的其他的學生也遭了殃,全都在收縮脖子,老師不得不重新打開暖氣設備。
  在大家即將凍結成冰塊前,冰塊製造機屈雲離開了。
  轉身,沒有任何語言地離開了。
  小新看著屈雲遠去的背影,“哈哈哈”地大笑三聲,隨後轉頭看向悠然,得意地問道:“怎麽樣?”
  悠然用手,重而緩地擦拭著自己的嘴唇,輕輕吐出幾個字:“吻技好差。”
  小新:“……”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可以吃,那悠然一定會買他個十盒八盒,再一股腦吞進去。
  如果能讓時間倒回,那悠然一定會跑回批評小新吻技差那一刻,將自己的舌頭給割掉。
  因為,自從悠然批評了小新的吻技之後,小新就不停地想要將她撲倒,強吻,一雪前恥。
  但是悠然怎麽可能被這種毛頭小子給占去便宜,自然是拚命抵抗,所以,兩人在校園中展開了追逐與躲避的遊戲。
  每天早上,悠然出宿舍大門時,都要左右觀望,因為小新曾經從後撲來,像隻金毛犬般撲向自己——雖然最後被她一個回旋踢給踹到了草叢中。
  每天課間,悠然都不再敢埋頭睡覺,因為小新曾經走進他們的教室,當著任課教師的麵想偷吻睡夢中的自己——雖然最後被她一本厚書K到頭皮破裂。
  每天中午,悠然在和小新吃飯時,都要時刻警惕,因為小新曾經趁她醉心於吃飯時,猛地湊近來,想吃自己的嘴——雖然最後被她澆了一盆熱湯在頭頂。
  每天傍晚,悠然跑步時,都要時刻遠離足球場,因為喪心病狂的小心曾經拿了一顆籃球,想將她砸暈,以便達到自己的罪惡目的——雖然他最後被自己用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砸暈。
  就這麽,悠然整天生活在恐懼之中,連續發著噩夢,夢中隻有一張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
  嚇得悠然差點尿床。
  除了應付小新,悠然還得應付屈雲,就算是她自作多情好了,但悠然總認為,屈雲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她盡量少到學院辦公室去,走在路上,遠遠看見像屈雲的人便馬上往回路跑,更甚至,她這學期沒有選選修課——害怕任課教師就是屈雲。
  大不了,大四再來修吧,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選修課可以暫時不上,但每學期的三節實驗課是逃不了的,悠然經過深入調查,選擇了生物,心理和天文三節絕對不由屈雲的上的實驗課。
  星期天下午的第二節課,便是生物實驗課,悠然照著時間來到生物係的實驗室中,才得知今天的內容是抽自己的血化驗血型。
  悠然拿著針,咬咬牙,準備將自己的食指戳破,但總是狠不下心,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悠然著急了。
  正在埋頭苦戳的當,一個人走到她麵前,道:“我幫你。”
  悠然的脖子像十年沒運動過的機器一般吱吱咯咯地抬起。
  她的聽力沒出問題,麵前的男人確實是屈雲。
  “這節課的老師和我私交甚好,我來幫下他的忙。”屈雲很有默契地說出了悠然心中的疑問。
  私交甚好,好你個頭。
  還沒罵完,屈雲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捏住針,用最正經不過的語氣道:“我幫你破。”
  話音剛落,悠然的食指上就傳來一陣強烈的刺痛。
  媽媽的,悠然暗罵,個死男人,破了她兩次。
  第二次破完悠然後,屈雲還捏著她的手指,滴了五六滴在玻璃上。
  悠然心疼不已,還真拿她的血不當血了,滴這麽多,簡直是浪費!
  做完這一步驟後就是等待,看抗A和抗B血清誰能凝結自己的血了。
  恰恰就是這等待難熬——屈雲就在自己旁邊站著。
  悠然沒抬頭,但卻感覺到頭頂的劉海都要被他的目光給看成卷發了。
  畢竟這麽多人在,悠然不好發作,隻能道:“老師,我這裏已經不需要你的幫助了,請去協助其餘同學吧。”
  “是嗎?”屈雲問。
  “是的。”悠然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好吧。”屈雲邁開腳步。
  悠然還沒來得及歡欣雀躍,卻看見桌子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猛地一推,接著,她那滴了血的放在桌沿的玻璃片就這麽掉落在了地上。
  碎裂。
  血和血清都灑落了。
  實驗必須重做,也就是說——悠然必須要重新滴血。
  看著已經凝固的傷口和針,再看向罪魁禍首屈雲那仿若什麽也沒發生過的嘴臉,悠然咬牙道:“老師,小心你那隻踢到桌子的腳骨折。”
  對這個詛咒,屈雲微笑,低頭看表,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話:“在我骨折前,你的手指看來必要再破一次。”
  悠然肯定不能讓他再如願,這次,她轉而求助了其他的同學。
  剛急急地將血滴在血清上,下課鈴就響了,其餘的同學都做完了實驗,上繳報告後離開。
  沒多久,實驗室中就隻剩下悠然,屈雲以及生物係的老師。
  還好有外人,悠然想。
  但緊接著,她就看見屈雲走到生物係老師麵前,輕聲耳語了兩句,接著,那名唯一的珍貴的外人也離開了。
  “這位負責的老師,你還沒有檢查我的實驗,你不能走!”悠然著急了。
  誰會願意和屈雲待在一起?
  可是屈雲悠悠將她一攔:“不是還有我嗎?老師會陪你的。”
  事已至此,悠然決定坐下,當他是透明物體,不看不聽。
  屈雲也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兩人一起觀察著玻璃片上的變化。
  隔了會,屈雲忽然問道:“你和龍翔,真的在一起嗎?”
  “昨晚你吃飯了嗎?”悠然反問。
  “是的。”屈雲道。
  “難怪,原來是吃多了撐的。”悠然淡定地恍悟。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屈雲從來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什麽問題?”悠然再度反問。
  “你和龍翔,真的在一起嗎?”屈雲道。
  “知道嗎?隔壁寢室的校花和校草交往了。”悠然突然道。
  “校花和校草交往與你和龍翔交往有什麽關係?”屈雲問。
  “既然如此,那我和龍翔交往和你又有什麽關係?”悠然覷它一眼。
  這句話說完,悠然的成就感還挺大的,於是低頭看著玻璃片細細回味。
  正回味到中途,屈雲的氣息頓時濃厚,瞬間將她包圍,而一個柔軟的東西也觸到了她的唇上。
  像是遇到野獸襲擊一般,悠然下意識反擊,重重地一咬,將那意圖衝破她牙齒進入口中的舌給咬傷。
  屈雲慢悠悠離開她的唇,瑩白手指輕撫嘴角,輕笑:“果然,牙尖了,嘴也利了。”
  悠然拿出紙巾,厭惡地擦拭著自己那剛被屈雲碰觸的唇,警告道:“老師,我是可以告你的。”
  “我隻是情不自禁。”屈雲的眸子裏是深邃的笑意。
  “借口不錯,請允許我下次剪斷你的罪惡之根後也拿來使用。”悠然站起身來,冷著聲音道。
  “我很期待那一刻的到來。”屈雲的聲音帶著絲旖旎的溫柔。
  不想再和他多說,悠然一等實驗結果出來,馬上以飛快的速度將實驗報告單填好,扔在講桌上,接著像是逃離瘟疫區一般,逃離了實驗室。
  邊快步走,悠然邊擦拭著嘴,總感覺,屈雲的氣息還停留在上麵。
  誰料,剛走到實驗室樓下,一個人忽地竄出來,下一秒,悠然就被按到牆上,嘴上又觸上了唇。
  這次強吻她的,是小新。
  吻完之後,小新擦擦嘴,意猶未盡:“怎麽樣,這次我的技術有進步吧?”
  悠然低著頭,額前劉海遮住眼睛,上半張臉完全隱在陰影之中。
  小新碰碰她:“沒事吧?難道是幸福得暈過去了?”
  悠然沒有說話,但身體周圍,開始有冷霜出現,她緩緩地抬頭,眼中是毀天滅地的黑暗。
  之後……小新在醫院中住了一個星期。
  從那之後,悠然便開始隨身攜帶防狼噴霧。
  身邊一條大狼,一條小狼,危機重重,不能不防。
  在小新住院的當,悠然本以為自己可以輕鬆點,但事與願違。
  這天,正在圖書館中用工的她被叫到了校長室中。
  悠然忐忑而興奮,這麽近距離接近學校最高領導,還是第一次。
  但一進入校長室,悠然興奮的心情立馬煙消雲散了。
  裏麵坐著一名妝容精致的中年貴婦,悠然認得,就是小新他媽,另外,還有自家輔導員,屈雲。
  “李悠然同學,請坐。”校長是個胖胖的男人,臉蛋肉鼓鼓的,看上去很是和藹可親。
  可就算校長長得像那國寶滾滾,悠然的心也安放不下。
  “李悠然同學,今天找你來,是為了向你求證一些事情。”校長道。
  “我一定老實交代,絕不抵抗,決不隱瞞。”悠然深諳不能得罪大人物的道理,趕緊坐直身子。
  “其實,這件事是很不好開口的。”校長道。
  悠然握緊拳頭。
  “但是,我還是非開口不可的。”校長道。
  悠然屏住呼吸。
  “可是,怎麽開口都是不對的。”校長道。
  悠然屁股開始有些癢。
  “你說,我該怎麽開口呢?”校長問。
  悠然你的手開始癢了。
  您老人家要怎麽開口她怎麽會知道的!!!
  “所以說了,這開不開口吧,還真是個問題。”校長作結案陳詞。
  悠然:“……”
  在悠然和小新他媽無聲眼神威逼下,校長終於開始說正事了:“是這樣的,龍翔同學的媽媽,就是你旁邊那位女士,剛才來找我,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我們想知道,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悠然趕緊打起十二分的精力來傾聽小新他媽對自己的誣蔑。
  “聽說你晚上在夜總會陪酒?”
  “聽說你曾經多次墮胎?”
  “聽說你引誘了單純未知世事的龍翔同學?並強行和他同居?”
  “聽說你逼迫龍翔同學的父母拿出五萬塊作為離開龍翔同學是酬金?”
  悠然不得的承認,小新父母編故事的能力是很強的,顛倒黑白的功夫也是練到家了的。
  悠然正想否認,小新媽媽堵住了她的話:“你就不要狡辯了,自己做過什麽事情自己心裏清楚。”
  悠然怒極反笑:“阿姨,您這可是赤裸裸的誣陷,我可以告你誹謗罪的。”
  “我誣陷你?”小新他媽直問到悠然臉上:“難道說,你和我兒子沒有在一起?”
  悠然剛想回答“是”,但眼角卻瞥見了旁邊沙發上那個一言不發,正閑適喝茶。
  他的身體姿態顯示著雲淡風輕,可悠然卻感覺到,他的耳朵正豎立著,等待著自己的答案。
  其實,悠然想讓屈雲誤認為自己和小新是在一起的,她希望他能夠盡早死心。
  所以,悠然不便在他麵前否認。
  所以,悠然沉默。
  “看吧,她自己都承認了。”小新他媽冷笑。
  “我們學校並沒有明文禁止學生戀愛,所以,即使李悠然和龍翔同學在交往,那也不是什麽大錯。”校長像個和事老一樣,嗬嗬地笑著。
  悠然頓時感動得鼻涕橫流,校長啊,您老人家是彌勒佛。
  但沒感動個兩三秒,那和藹善良的臉蛋圓圓如彌勒佛的校長又笑眯眯地拋出了以下問題:“李悠然同學,為了我能更好地作出判斷,請詳細說明下你和龍翔同學的關係的進展情況,比如說你們進展到第幾壘了?你是不是覺得他比你的前男友要強很多?如果前男友回來找你,你是不是死都不會離開龍翔同學?最重要的一點,對你前男友有什麽難聽的評價,盡管說出來。”
  此話出後,小新他媽是無語了,悠然是疑惑,而沙發上那個人手中的被子發出了“叮”地一聲哀嚎。
  接著,破碎了。
  麵對其餘三人循聲望來的目光,屈雲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說完,將碎片丟在垃圾箱中,重新拿起一隻紫砂小茶杯。
  一向冷靜自持,估計就算一堆狗大便落在頭頂也能淡定自若不動聲色的屈雲情緒也居然激動了一把。
  悠然覺得很難得。
  “李悠然同學,可不可以回答下我的問題呢?”校長笑嗬嗬地看著她。
  居然是小新他娘救了悠然:“校長,這個問題和這件事有關嗎?”
  “還是有關係的。”校長一直在笑,彷佛沒有脾氣的樣子:“如果李悠然同學的前男友真的是一個禽獸無比的人,那李悠然同學毅然離開他,轉而和龍翔同學這種有為青年交往,那是相當睿智,相對正確,相當有遠見的。此舉比從壟資組織中清醒,從傳銷陷阱中脫身,從黑煤礦中逃生還有意義,還有價值。”
  悠然將這番話咀嚼了下,體會出校長老人家的意思就是說,屈雲比那壟資,傳銷組織,黑煤礦還要邪惡。
  果然是校長,看問題就是有高度。
  還沒讚賞完畢,悠然又聽見屈雲那邊發出“叮”的一聲。
  另一隻紫砂小茶杯遭了殃。
  “不好意思,手又滑了。”屈雲又是照舊的解釋。
  “校長,我們可以談正事嗎?”小新他娘開始不耐煩了。
  “就是,該談正事了。”校長還是笑嘻嘻的,腮上的肉鼓鼓的,咋看上去,像是個肉包子:“那麽,就由李悠然同學來談談,你的前男友究竟是怎麽樣的卑鄙無恥,內心空虛,性格古怪別扭,讓人忍不住想將他重新塞回他娘的肚子裏的呢?”
  不出所料的,“叮”的一聲之後,第三隻紫砂小茶杯又離開了人世。
  校長的包子臉笑得香噴噴,熱騰騰的:“屈老師,這次又是手滑了嗎?”
  “沒,是茶杯太易碎了。”屈雲輕笑,輕答:“……就和中年人的骨頭一樣脆弱。”
  聞言,校長的包子臉冷卻了一點點。
  “校長,我今天可是百忙之中抽時間來的,你可是得給我個答複啊。”小新他娘忍不住道。
  “您放心,我保證一定會盡早調查,如果屬實,絕對秉公處理。”
  得到保證,小新他娘滿意了,帶著矜持的貴氣站起,低看了悠然一眼,離開。
  麵對校長有著微微褶皺的包子臉,悠然趕緊舉手發誓:“我絕對沒有陪酒,沒有墮胎,沒有……做違背校規的壞事。”
  除了偷偷和輔導員交往過,但是,校規裏也沒有一條是禁止這一行為的。
  “雖說沒有明令禁止男女同學交往,但聽龍翔母親的意思,你們好像還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這個,就有點難辦了。”校長道。
  悠然猶豫了,為了自己的清白,還是把自己和小新至今清白的真相說出來吧,但……屈雲就在旁邊。
  “除非……”校長鬆了口。
  悠然大喜,忙問:“除非什麽?”
  “除非,”校長重新展開迎春花般的笑容:“除非你保證徹底地忘記你的前男友,並打從心裏認為你前男友連龍翔同學染了腳氣的腳趾頭都比不了,更重要的是,你發誓畢業之後,馬上和龍翔同學結婚,再也不看你前男友一眼,讓他為自己的臭屁付出慘重代價。”
  說這些話時,校長的情緒激昂而亢奮,仿佛看見了一副美妙新世界的感覺。
  “叮”的一聲,屈雲又報廢了一隻紫砂茶杯。
  紫砂茶杯的犧牲是有價值的,終於換來了悠然的頓悟。
  怪不得校長一直在糾結於自己的前男友,怪不得校長逼自己說屈雲的壞話,怪不得校長會讓屈雲來這裏坐著喝茶。
  原來……
  “原來,校長你……”悠然忽然站起,用顫巍巍的手指指校長,又回頭看看屈雲,吞口唾沫,道:“想包養他?”
  “叮”的一聲,這次是校長手中的茶杯碎了。
  而悠然將其看做是一種有聲的默認。
  是的,校長看中屈雲,並想讓他死心塌地地跟著自己。
  第一步,他將屈雲控製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成為屈雲的老板。
  第二步,他斷了屈雲對悠然的想念——千方百計讓悠然說出已經忘記了屈雲。
  第三步,就是將屈雲推倒推倒再推到。
  想象著那畫麵,悠然不寒而栗中帶著點興奮。
  “你麵前的這個胖老頭,是我爸。”屈雲不想讓悠然想歪,便道出了事實。
  豈料,悠然眼含精光:“父子,年上?!”
  屈雲:“……”
  想得更歪了。
  “這小姑娘,很有意思啊,我喜歡。”校長笑的更加燦爛:“所以啊,你千萬要珍惜生命,遠離屈雲,千萬不能讓他騙了。”
  話音剛落,堂堂校長就被親生兒子屈雲給提著衣領,丟出了校長辦公室。
  悠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場反轉劇,知道屈雲將門關上,才猛地想起自己的處境比較危險。
  剛想移動腳步,屈雲便看出了她的意圖:“我隻想和你談兩句。”
  “校長真的是你爸?”悠然問。
  “是。”屈雲點頭。
  “可是,你姓屈啊。”悠然問,她明明記得校長不姓屈來著。
  “我家是我媽做主,所以我也跟我媽姓。”屈雲解釋。
  門被人用鑰匙從外打開,校長的包子臉從門縫中伸出,笑著向悠然解釋道:“小姑娘,糾正一下,因為這二十多年來發生的都是小事,所以我才讓給他媽媽做主的。”
  話音剛落,校長老人家又被親生兒子狠心地丟到更遠的地方。
  關門,鎖門之後,屈雲重新站在悠然麵前。
  “你,真的是他兒子?”悠然還是不敢相信:“可是,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啊。”
  “我長得像我媽,或者說,長得更像外公。”這個問題屈雲回答得很熟練,看來是從小被問到大的。
  震驚之後,悠然也漸漸平靜下來。
  反正也已經和屈雲沒有半毛關係了,還管他家的事情做什麽。
  悠然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問道:“有什麽事就快說吧,我還要回去看書呢。”
  “你根本不喜歡龍翔。”屈雲道。
  “第一,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清楚我內心所想。第二,我是不是喜歡他和你沒有關係。”悠然不客氣地回道。
  屈雲看著悠然,眼尾桃花散淡了,呈現的是澄淨。
  “悠然,我隻是不想你重複我的過錯。”他說。
  “我一直很後悔,當初有利用跟你交往來報複古承遠的念頭。”屈雲語氣誠誠:“作為懲罰,我失去了你……你也不想失去龍翔這個朋友吧。”
  “我的事情,你以後不要再管了。”悠然受不了屈雲用略帶教訓的口吻對自己說話,所以她轉動椅子,麵對著窗戶。
  可是屈雲卻握住一杯,將悠然給轉了回來。
  他將雙手撐著椅扶手,彎下腰,平視著悠然。
  這樣的姿勢,讓他們兩人靠得很近,悠然甚至感覺到了空氣的碰撞。
  “悠然,當一個你在意的人因你而受傷時,那種心情是你無法承受的。”
  悠然不想看他,所以她低下了頭,可是她有眼睛,被屈雲的手所吸引。
  那雙秀致雍潔的手,此刻卻用力地握住了轉椅的扶手,而那藍色的筋,隨著他的話在鼓動著。
  “悠然,相信我,真正到了那時……你會恨不得殺了自己。”
  他的聲音是淡靜的,就像他一向表現的那樣從容閑適,就像是悠然所恨得的那個他。
  但是他的手,那雙瑩白的手,卻在忍耐著一種複雜的情緒。
  他的手,和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和他整個的人,都不一致。
  聲音像是潺潺流動的溪水:“但最痛苦的卻是,在你心中,有個很清楚的念頭——即使你死去,他也不會原諒你的。”
  而手上——十根骨節彷佛要破皮而出。
  悠然不能再看,所以她閉上了眼,可是關閉了視覺,嗅覺更加敏銳,屈雲特有的氣息像是一雙大手,擁抱著她,壓製著她。
  “我自有分寸。”悠然想盡快從這個困境中掙脫出來:“你先讓開。”
  悠然想起身,但是屈雲不讓。
  他不讓。
  他反而靠得更近,那雙無形的大手,開始擠壓著悠然的心肺。
  悠然側著臉,閉著眼,然而屈雲的呼吸,吹拂起了她耳旁的發絲,看似柔弱卻有韌性的發絲,摸索著悠然的臉頰。
  “答應我,去告訴龍翔,盡早地跟他說清楚。”屈雲的語氣像是一種催眠。
  “我說了,我自有分寸。”悠然的身體似乎自動減慢了呼吸,因為屈雲的靠近。
  “答應我,馬上就去說。”屈雲像是一朵曼陀羅,在蠱惑著。
  “你沒有資格命令我做任何事情。”悠然有些惱怒。
  “不是命令,隻是請求。”屈雲緩聲道:“隻是請求。”
  在說話的時候,他的唇,也靠近了,他的動作在空中流下的是流暢的痕跡,像是在完成一件再熟悉不過的事情。
  在悠然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屈雲再一次吻了她。
  然而……
  在屈雲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電流通過了他的欲望所在。
  不是快感,是真正的電流。
  當校長撬開自家辦公室的門時,他看見一個屈雲倒下,一個悠然站起。
  而站起的悠然手上,正拿著還在“吱吱吱”冒電光的防狼電棒。
  在那一刻,校長徹底改變了主意——他決定,怎麽也要把李悠然給抓來當媳婦。
  就這麽,屈雲也被自己給搞到到醫院裏去住了幾天,悠然覺得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估計是認識到了自己的厲害,當色狼二人組出院後,都沒有再對她的嘴唇產生什麽不該有的想法,悠然很是欣慰。
  小新並沒有因為無法忍受暴力而放棄自己,悠然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個登山愛好者看著珠穆朗瑪峰。
  悠然特別擔心他某天會真的將國旗連杆子插在自己頭頂。
  校園生活很無聊,悠然在複習之餘,還是會找些樂子。
  比如說,在星期二晚上,她就參加了殺手遊戲。
  是由不知名人士在校園論壇上發起的活動,定於晚上八時1707教室舉行,所有有興趣的同學都可以參加。
  悠然本來是想一個人前往,還騙小新說複習得太累,晚上就不去自習,準備在寢室補覺。
  可是當悠然踮著腳偷偷摸摸從宿舍大門溜出去時,一隻眉毛很濃的守候多時的貓恰好就逮住了她這隻耗子。
  “為什麽要騙我?!”貓問。
  “為什麽你會知道我在騙你的?!”耗子更鬱悶。
  “因為今天晚餐時,你居然好心地夾了塊手指大的紅燒肉在我碗中,此舉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你做了或者是要做對不起我的事情。”貓的邏輯很強大。
  “我靠,你讓我清靜一晚不行啊?”耗子快癲狂了。
  “我還不是擔心天黑了,你晚上回宿舍會遇見劫匪。”原來貓是好心。
  “遇見了,我隻要把臉一露,劫匪馬上嚇得沒命,所以不用擔心我。”耗子拍拍貓的肩。
  貓:“可是,我擔心的就是那個即將被你在路燈下的臉嚇得尿失禁的劫匪……出來混,不容易,你就放過人家吧。”
  耗子:“……”
  都被逮住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悠然隻能帶著小新一同前往。
  到了1701教室後悠然才發現,還有一隻貓也在這。
  屈雲坐在座位上,淺笑淡然。
  悠然不僅又“靠”了一聲。
  悠然不想爭硬氣,決定帶著小新離開。
  可是小新想爭硬氣,決定拉著悠然坐下。
  “跟他沒什麽好玩的。”耗子道。
  “我覺得好玩。”小貓不放手。
  耗子怒了:“那你們兩個脫了褲子慢慢玩BL吧!”
  大貓不知何時在他們後麵出現,插話:“如果是你的命令,我會遵守的。”
  小貓後退三步,敵意地看著麵前這位同類。
  “如果不玩BL,就玩其他的吧。”大貓眼眸微閉:“五局為定,誰輸得多,誰就放棄悠然。”
  小貓一激就著:“同誌,如果我贏了,以後你就要徹底放棄李阿婆。”
  大貓淡笑:“更重要的是,如果我贏了,以後你就不準再假裝成她男友。”
  被當成籌碼的耗子怒了:“你們居然用這麽幼稚的比賽來侮辱我?”
  大貓小貓決定尊重耗子一回:“那你說換什麽比賽。”
  耗子正襟危坐:“要有深度,有內涵,要關係民生,要體現和諧社會,更重要的是,要投我所好。”
  大貓小貓不恥下問:“你的意思是?”
  耗子:“比賽吃紅燒肉,誰吃得多,誰就贏。”
  大貓小貓決定以後死都不再尊重耗子了。
  沒有理會悠然,比賽開始了。
  戰況是慘烈的……當然,是對小新而言。
  屈雲像是有第三隻眼似地,無論小新是殺手,平民或者是警察,他都知曉。
  反之,無論屈雲是殺手,平民或者是警察,小新一概都不知曉。
  並且,小新還被他殺了兩次。
  實在看不過,悠然還專門在牌上做了手腳,將殺手的身份給了屈雲,並告知小新,想讓他贏一局。
  當小新自信滿滿地說出屈雲是殺手後,答案揭曉時,他卻是警察。
  在悠然目瞪口呆,無比驚詫之時,屈雲在她耳邊告知了真相:“不好意思,剛才和旁邊的人悄悄換了張牌。”
  這個晚上,一共玩了二十多局,屈雲輕而易舉地,贏了五局的倍數。
  臨走之時,屈雲笑得不著痕跡,那表情,漂亮得讓人憋屈。
  估計是輸了的緣故,送悠然回宿舍的路上小新一直沉默不語地走在前頭,雙手插在褲袋中,路燈將他的身影拖得挺長,悠然沒事就踩著他的影子玩。
  正踩在興頭上,影子停住了,小新低聲問道:“難道你就沒有話想說嗎?”
  悠然抬起腳,放過他的影子,仔細地想了想,最終說出了肺腑之言:“我說比吃紅燒肉吧,你就是不信,現在輸了吧。”
  小新:“……”
  畢竟和悠然在一起多時了,小新的抗雷能力已經得到顯著的提高,很快便緩過氣來:“剛才,你是希望我輸還是贏?”
  小新雖然沒有回頭,但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顯而易見的。
  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掩飾自己的人,像是玻璃做的,內裏有怎樣的情緒,外人一看便知。
  從不隱藏,從沒有秘密,和他在一起,你可以放心地做一切事情。
  悠然喜歡他,所以她不願再傷害他:“我希望,你們兩人都輸。”
  “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你誰都不會選是嗎?”小新翻譯了下悠然的語言。
  “我想和屈雲重新回到單純的 師生關係,我想和你重新回到單純的朋友關係,我想讓我的校園生活變得平靜一些。”悠然說出了心裏的話。
  小新轉過身來,看著她,他的眉宇,第一次染上了些許的無力:“我和屈雲相差太遠,所以,永遠也不可能讓你接受是嗎?”
  “不是這個原因。”悠然否認。
  “不,就是這個原因。”月色幽幽,墜落在小新的眸子中:“經過了大海,你是怎麽也看不上小河的。”
  悠然搖頭:“龍翔,我從來沒有認為你不如他,事實上,你也沒有哪一點不如他。”
  悠然在認真的時刻,是會叫他的名字的。
  “真正的事實是,我哪一點也不上他,在屈雲麵前,我就像是一個任性長不大的小孩,完全不值得信賴。”小新的語氣染著一絲的涼。
  “不是的!”悠然極力否認。
  小新:“那為什麽你從來不把我當成一個男人看待?!”
  悠然:“你冤枉我,我明明就有!”
  小新:“什麽時候?”
  悠然:“每次吃完飯你主動結賬的時候!”
  小新:“……”
  那雷啊,劈著劈著也就會習慣的,所以悠然根本就不擔心小新是否有內出血,徑直踩著他僵硬的影子,向前方走。
  但忽然之間,一陣疾風略過,悠然頓覺眼前景物快速移動片刻,緊接著,她的背脊就重重地撞上了硬物。
  回過神來,才發現小新將她一把拖入了旁邊的樹叢中。
  每一棵樹都是枝繁葉茂,聚在一起,在悠然看來,似乎是遮住了天空。
  小新沒有給悠然一點思考時間,直接湊上去,第N次地強吻了她。
  對付小新,悠然有足夠的自信,所以一開始,她並不著慌。
  然而這樣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悠然感覺到,此刻的小新和往常不同。
  他全身,不自覺散發出一種強勢的氣息,像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阻止他的進攻。
  那種氣息,擠壓著悠然的五髒六腑,讓她無端生出一種恐懼。
  趕緊地,悠然想要掙脫開來,但無論她怎樣用力,怎樣掙紮,都撼動不了龍翔半分。
  無效的掙脫反而激發了龍翔壓抑的男性,他單手將悠然的雙手腕給禁錮在其頭頂,而餘下的那隻手,則從悠然毛衣的下擺進入,直接掌握住了她的女性。
  他的手,力氣很大,像是一隻獵豹,咬穿了獵物脆弱的喉結,吮吸著那甜美新鮮的血液。
  在這一刻,悠然完全沒有一點反抗的能力,甚至於,她開始顫抖。
  但這,並不是龍翔要的,僅僅是這,他是不會滿足的。
  他掀起了悠然長及膝的裙子,強製性地抬起了她的一條大腿,而手,略帶粗暴地滑過她的嬌嫩的肌膚,扯住最後的防範布料,往下一拉。
  下體遽然傳來的冰涼讓悠然睜大了眼,她直視著龍翔,然而在他的眼中,她看不見一點熟悉的影子。
  在這一刻,悠然覺得,麵前的這個男人對自己而言,是完完全全的陌生。
  悠然的心,落到了塵埃中,幾個滾之後,散成了灰。
  她覺得,這一次,自己是完了。
  就在龍翔即將完成錯誤之時,忽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樹林中有很多的枯葉,那雙鞋子,就踩在枯葉的殘敗骨骸之上,聲音帶著冷涼的怒氣。
  緊接著,一道悶響在悠然的耳前爆裂開來。
  在這同時,悠然聽見了龍翔發出的悶哼,緊接著,她身上所有的桎梏都消失了。
  悠然沒有力氣,就這麽順著樹滑落在地,蹲坐在了枯葉之上,她用雙臂環住自己,這是唯一能做的薄弱的防範。
  “乖,起來,地上很涼。”屈雲的聲音緩緩流入了她的耳畔,如清淨溪水,洗滌去那些不堪。
  一雙手將悠然拉起,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覆蓋在了她身上,接著,悠然被抱起,懸空。
  一步步地,他抱著她走出樹林。
  悠然輕抬起頭,冷幽的月光如一縷縷的輕絮在屈雲的臉上拂過,拂過他略帶淡雍豔麗的眼,拂過他高挺秀氣的鼻,拂過他……緊抿的唇。
  當遭遇到驚嚇後,悠然的記憶有瞬間的喪失,她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到屈雲家來的,但眼前的熟悉景物不斷地告訴她這個事實。
  柔軟的沙發,躺過很多次的地毯,茶幾上她買的一對彩繪瓷杯,都在一股腦地襲擊著她的眼睛。
  悠然印象最深的一個場景,竟是自己坐在地毯上,蹲著仔細地數沙發上睡著的屈雲的睫毛。
  左邊的上眼瞼有136根,右邊的上眼瞼有141根。
  數得腰酸背痛,眼睛花亂,但一點也不覺得無聊,反而有不知名的樂趣,彷佛是更了解屈雲一些。
  想來,當時的自己,有多麽地愛他。
  思緒正在浮動,一件羊毛披肩輕搭在了她的肩上,帶來一陣溫暖。
  隨後,熱咖啡杯子觸在了她的臉頰上。
  “你最喜歡的香草口味。”屈雲道。
  悠然接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暖熱的液體一下肚,心就安穩了許多。
  喝完之後,咖啡杯還是保留著暖香的餘溫,悠然將其放在手心中,翻看。
  上麵印的是卡通圖案,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並肩坐在桃樹下,而天空的太陽,是桃心狀。
  這個與屋子沉穩內斂風格完全不搭的被子是悠然硬要買的,當時屈雲曾經威脅過很多次說是要將其給丟出去。
  可沒想到,最後出去的,是悠然。
  正感慨著,毛衣忽然被屈雲從背後給掀了起來,悠然驚得剛要跳起,屈雲將她給按住。
  “背上有傷,不處理,會感染。”
  這是,悠然才憶起,剛才滑到地上時,後背確實被粗糙的樹皮給劃傷了。
  劃傷的部位在腰上一點,離敏感部位還很遠,並且,如果不讓他弄,屈雲是不會罷休的,於是悠然便任他去了。
  屈雲的手指,將藥膏輕綿地塗抹著,悠然的傷口處,蕩起了一陣癢意,隨著皮下的血管向四麵八方擴散。
  看著手中的杯子,悠然問道:“我以為你不喜歡這個杯子。”
  “並沒有。”身後的屈雲答。
  “那為什麽你總是威脅要將它給丟出去?”悠然好奇。
  “……隻是想逗你,看你緊張的樣子,很有趣。”屈雲的聲音,和他的動作是一樣的細綿。
  悠然繼續看著杯子,良久,將其放下。
  瓷杯碰觸了玻璃,發出輕碎的聲響。
  “小新……應該不是有意的。”
  染藥的指尖,在傷口處停留了下,再移動時,力氣大了些許:“你想說的,就是這句嗎?”
  “還有就是……你的話是對的。”悠然長睫毛低垂:“我太不懂事,傷害了他,更或許……我已經失去他了。”
  “我想,更多的,是我的錯。”屈雲道。
  “為什麽這麽說?”悠然不解。
  悠然的腰不自覺地挺立,似乎是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屈雲的回答。
  然而,在這等待之時,腰上敏感的肌膚忽然遭受了舌的舔舐——屈雲的舌。
  他舔舐了她的傷口,舌,帶點潮濕,帶點粗糙,還帶著些許的悸動。
  悠然全身一僵,下一個動作便是跳起,但屈雲環住了她的纖腰,將她固定在沙發上。
  “別動,藥才剛敷好。”屈雲的聲音,帶著一絲鬆懶的迷離。
  “你幹什麽?”想掰開腰上的手,但三下兩下的,她的雙手也陷入了泥沼,被屈雲給一起握在了腰間。
  “是為了讓我看見嗎?”屈雲的氣息在悠然的右耳邊蕩漾。
  “什麽?”悠然努力地偏開頭。
  “之所以答應和龍翔演戲,是為了給我看嗎?”屈雲語氣靜幽。
  聞言,悠然停止了掙紮,她想笑,又覺得氣:“屈雲,你沒有這麽重要。”
  “仔細地問問自己,悠然,”屈雲道:“你是想讓我知道你們在一起的,是吧。”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龍翔之間的事情,你從來就不在我們的考慮之中。”悠然的聲音不自覺放大了。
  “也許連你也不知道。”屈雲像是在耐心地開導著一個別扭的孩子:“你假裝和他交往的原因,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已經走出來了。”
  “我本來就已經走出來了。”悠然斷然道。
  “如果是這樣,那又何必要證明呢?”屈雲的語速很慢,但卻有種逼問的氣勢。
  “我沒有。”悠然繼續否認。
  “你的心裏,還是有我的影子,你洗不掉的。”那聲音,像是神秘西域的魔咒,鑽入悠然的耳中。
  “我沒有。”悠然還是否認,但聲音,卻在不知不覺低了三分。
  “你還是在乎的,否則,你不會看見唐雍子來找我後,失態至借酒消愁。”屈雲用回憶的針,一下下剝開悠然的心。
  然而針太利,戳中了悠然的皮肉,她冷聲到:“原來,這也是你計劃好的?”
  唐雍子,也不過是個誘餌嗎?
  原來,屈雲是故意讓自己看見這一切的。
  想到那些失落失態,那些在乎,全都落入了當時他的眼睛,悠然覺得自己遭受到了欺騙,她想憤怒,當已經找不到力氣。
  過了好一會,悠然才輕笑一聲:“果然呢,就算我再多長幾個腦袋,也是鬥不過你的……幸好,我已經出來了。”
  幸好,已經遠離了他的身邊。
  聞言,屈雲放置在她腰間的手,瞬間緊了,那一瞬,差點讓她窒息。
  一秒一秒地,他才將手緩緩放開。
  他的下顎,放在了悠然的肩上:“悠然,原諒我……不,不管你是否原諒我,不管你抱著什麽樣的態度,想折磨我也好,想報複我也好,隻要你回來。我已經不一樣了,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不會再做任何一件傷害你的事情,我……”
  “我不想回去。”悠然堅決地搖頭,打斷了他的話:“世界上,總會有一個男人將我當成掌心肉,心頭寶。很大的可能,在世俗的眼光中,那個人不如你,但至少,他不會傷害我一分一毫。所以,我要找到他,所以,我不能再回去了。”
  當悠然說出了那段話後,身後的屈雲沒有答言,他隻是……將自己的口鼻放置在悠然的肩窩處。
  久久地,熱氣凝聚出一片若有若無的濕潤……
  自從發生了小樹林中的事,悠然決定,起碼一個月也不理會小新,要讓他清楚自己究竟錯在哪裏。
  可是事實卻是——小新不理會她了。
  自從那晚之後,悠然再沒有在校園中看見小新。
  開始的一個星期,悠然暗暗詛咒他那晚凍傷風至半死不活。
  後來的一個星期,悠然開始懷疑小新是否被車撞成了失憶而流落民間。
  到了第三個星期,悠然的氣已經全部消了,轉而來的,是擔心。
  悄悄跑去問小新班的同學,得到的回答是他請了長時間的病假。
  悠然按捺不住,隻能主動跑去小新租的公寓外守候,但連守了兩天,連小新的汗毛都沒見到一根。
  好不容易,從戲劇社同僚那得知最近小新似乎在西城那邊的夜總會出沒,悠然沒多想,也就去了。
  去的時候是晚上,剛好是最熱鬧的時節, 悠然貓著腰到處尋找,最後終於發現,在三樓的桌球廳中,出現了小新的身影。
  他是和一群看似不善的人在一起的,似乎是在以桌球賭錢。
  煙味縈繞中,悠然看見旁邊的人正吸食者可疑藥品。
  墮落了,這小子徹底墮落了。
  悠然非常想衝過去將桌球給踢翻,將那群紈絝小子給踢得鼻青臉腫。
  但禦姐不是人人都能當的,看看自己的兩小短腿,悠然忍下口氣,悄悄跑到旁邊的男洗手間中等待小新。
  因為躲在隔間中,視線受阻,悠然無法判斷進來的是誰,所以每次有門響動,就用盡方法去查看。
  第一個進來的,在悠然隔壁坐下,悠然隻能站在馬桶蓋上,趴著隔板,踮著腳大量來人。
  豈知,剛一趴上,“劈裏啪啦”一陣巨響,簡直就像是廬山升龍霸,廁所大爆炸。
  隨即一股渾濁惡臭直接衝向悠然的口鼻眼耳,將她熏得眼淚直流,差點沒摔在地上。
  經過第一次的教訓,悠然再也不敢翻牆看杏花了,她改為蹲姿,打量來人的鞋子。
  一個人進來了,穿的是鋥亮鋥亮的名牌皮鞋,嗯,太成熟,不是小新的風格。
  又一個人進來了,穿的是時尚休閑鞋,嗯,太炫,不是小新的風格。
  兩雙鞋,漸漸靠近,然後……兩條褲子落在了地上。
  “嗯嗯嗯嗯嗯嗯……”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啊……”
  “噢噢噢噢噢噢……”
  “耶耶耶耶耶耶……”
  菊花的故事,正式揭開帷幕。
  悠然聽得熱血沸騰,四肢分開,像隻被拍扁的蜘蛛般,粘在門上,恨不得耳朵能生得更大些。
  畢竟是公共場合,兩名GAY很快就停止了歡愉,整理好衣服,帶著悠然的心,出去了。
  看來男廁所果然是好地方,要不是隔壁間的異味太撲鼻,悠然真想待在這裏直到海枯石爛。
  這時,門第三次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接著,熟悉的音樂響起——是小新的鈴聲。
  接著,又是小新略帶不耐的聲音:“我的事情不用你們管!”
  悠然將心一定,是了,這次是他沒錯。
  深吸了幾口惡濁的空氣,悠然閉眼,用力,使勁將門推開。
  “龍小新,你個……”悠然正準備破口大罵,卻赫然發現眼前無人。
  難道是自家的幻覺?
  正在思考幻覺究竟是悲隔壁惡臭熏昏而產生的,還是因為思念小新過度而產生時,小新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了。
  悠然終於明白——原來小新是被自己猛推開的門給撞倒在地了。
  重逢的一瞬,兩人都有點不知所措,當即就愣住了。
  但廁所的氣氛以及氣味實在不適合上演唯美劇情,所以小新很快就回過神來,照舊將雙手插在褲袋中,揉揉鼻子,將眼睛移開,故作不在意地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誰知話音剛落,一個不明物體就向著他的腦袋砸來,小新躲閃不及,隻聽得耳邊“咚”的一聲,接著腦袋就開始嗡嗡直響。
  蜜蜂飛走後,小新小宇宙爆發,怒吼道:“幹嘛拿包砸我!還有,包裏是什麽,為什麽這麽重?”
  “路過學校外麵建築工地時撿的鐵塊。”悠然從包中掏出一坨五斤重的白閃閃的鐵塊,舉在手中,一臉凶神惡煞:“至於我打你的原因,還用得著說嗎?”
  說完,悠然再度舉起鐵塊向著小新砸去,小新趕緊握住她的手,努力地讓那凶器不砸在自家的腦袋上。
  兩人的動作就這麽僵持著。
  “你憑什麽打我?!”
  “你不道歉,還玩失蹤,現在還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和這些烏漆包糟的人混在一起,你自己說你該不該被打?”
  “你又不是我媽,你管我這麽多?!”
  “我不是你媽勝似你媽!”
  “李阿婆,去死,不準占我便宜!”
  “這就叫占便宜了,那你說那天晚上你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該千刀萬剮?快道歉!”
  “我不道!”
  “道歉!”
  “休想!”
  “道歉!”
  “我,死,都,不,道……啊!”
  很不幸地,雖然小新製住了悠然的手,但卻忘記提防了她的腳,於是,悠然華麗麗的腿,華麗麗地提在了小新的重要部位上。
  小新應聲,慢悠悠地蹲在了地上,冷汗直冒。
  “今天我隻是用了五分力氣,要照我平時的氣性,不一腳把你踹殘疾了我不姓李!”悠然拍拍尖尖的鞋尖,很禦姐地說道:“道歉就饒你一命。”
  小新抬起頭來,估計痛厲害了,倆眼珠紅紅的,可他咬著牙,道:“我說過,我死都不道歉。”
  悠然忍不住又舉起手中殺傷力無比的那坨五斤重的鐵塊,非常想將他那固執的腦袋給拍出腦漿,但鐵塊飛在中途時,又生生停下。
  殺手遊戲還有遺言時間呢。
  “為什麽不道歉?”悠然決定讓自己心平氣和一點。
  “不知道。”然而小新的回話卻讓悠然剛才平息怒火的努力成為了無用功。
  “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做不知道?”悠然用手狠狠地掃了下小新的頭發,成功地破壞了他的發型。
  據說世界上有種人,人生格言就是“頭可斷,血可流,頭型不能亂”。
  而小新,估計就是屬於這類人,因為當這麽做了之後,他竟然一躍而起,眼中冒著斯派修姆光線,那情狀,像是要將悠然給燒焦了。
  “我……”悠然吞口唾沫:“包裏有梳子……要我給你梳梳不?”
  小新要的顯見不是梳子,在發射了強大的斯派修姆光線後,小新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淒涼:“為什麽?因為我知道,如果時間重回到那一晚,我還是會對你做一樣的事情。所以,即使我道歉,那也不是真誠的。”
  悠然仔細地看著小新,再回想起他對自己在路燈下的描述,最終得出結論——這血性方鋼的孩子,肯定餓了很久了。
  “原來我再怎麽做,還是變不成大海,特別是在他的映襯下,更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小新還是不願直接提及屈雲的名字。
  “隻是輸了一場無聊的比賽而已,沒人當真的。”悠然道。
  “是,我也看出了,我輸了,你一點也不失望。因為從一開始,你心裏就認定,我是贏不了他的。”小新直接問到悠然心中:“其實,在你看來,我和他從來都不在同一個地點是嗎?”
  悠然啞口無言,小新說的,不無道理。
  如果一個人的心是衣櫃,那麽屈雲是在戀人的那個抽屜中,而小新,則是在好友的那個抽屜中,從沒有移動過。
  “那天晚上,我想證明的隻有一件事——我是男人,和他一樣,都是男人。”
  “可是那麽做的下場,卻更凸顯了他的成熟,你的幼稚。”
  “可是李悠然,你根本就不給我任何的機會!”小新挫敗地將手插入劉海中:“你對我不公平,明白嗎,你從一開始,就將我逐出了比賽場地。
  “那是因為,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悠然道出了實話:“龍翔,我很喜歡你,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所以,我一直自私地強製性地將我們的關係固定在朋友上,因為戀人是來來去去,而朋友則是一生一世的。”
  “但你知道嗎?”龍翔的眉宇,第一次顯出平靜的清澈:“李悠然,從我意識到自己愛上你,而你可能永遠也不會愛上我的那刻起,我們就注定失去了。”
  “我不懂。”這是悠然第一次,聽不懂他的話。
  “我不是金嶽霖式的男人,能忍受自己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場景。”龍翔緩聲道:“所以,當你確確實實無法和我在一起,我會離開。”
  “不能成為朋友?”不知為何,悠然鼻子有些酸。
  “不能。”小新說出的這句話,像是在心中已經存放了幾萬萬年般。
  這確實是他的真心話,他的世界,便是如此分明,不能有曖昧,不能有模糊。
  “在這樣的前提下,你的選擇隻有兩個,一時從今晚之後,我們再不相見。二……”龍翔停頓了下,但僅僅隻是片刻:“二就是,你和我真真正正地談一場戀愛……不要當我是你的小新,把我當成一個男人,給我這樣的資格,我需要的,隻是這個。”
  在他沒說完時,悠然便開始搖頭:“我不想傷害你,我沒有把我會這麽快愛上一個人。”
  “難道你還不明白?”橘紅的,帶著點血樣的燈光投射在龍翔臉上,他睫毛的影子,無限地延長著:“最大的傷害,是你剝奪了我愛你的權力。沒有真正試過,你並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我,沒有真正試過,我一輩子……都不會甘心。”
  “給我一個機會,李悠然。”龍翔這麽要求道。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當他們喝酒喝到感情變質時,兩人就不可能再裝做若無其事,擺在眼前的路,隻有兩條。
  悠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她用指尖,輕輕描繪著掌心的紋路。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自私。
  和屈雲分手後,她很寂寞,幸好遇見了小新,她將大把本來應該用來為自己逝去感情落淚傷心的時間用在了和小新的打鬧鬥法上。
  是他幫著她走了出來。
  從那時起,她就開始依賴他。盡管她時常笑他的幼稚,但內心深處,她確確實實是依賴他的陪伴。
  所以,當他向自己標明心意後,她是采用的逃避方式,她深知自己不會這麽快就投入新的感情,她深知他不是自己的那盤大頭菜,所以她一直逃避著,一直以朋友姐弟酒友來定義他們的關係。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這是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她雖然果斷地拒絕了他,但事實上,她卻還是停留在他的身邊,並沒有移動一下腳步,彷佛在告訴他,你是有機會的,隻要耐心地等待著。
  可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相處,對他而言,是莫大的傷害。
  如海妖的歌聲,蠱惑著他往死亡靠近。
  那晚的導火線,雖然是屈雲的優秀,是屈雲的有意挑釁,但追根究底,卻源自她平時的態度。
  不舍地拉著他,但每當他想要靠近一點時,又用弟弟的商標定住他的腳步。
  所以,一向黑白分明的他忍受不了了,他宣布了自己的底線。
  要麽便是離開,要麽便是給予他競爭的資格。
  輸了,同樣是離開。
  但至少,那對他公平。
  或許,也是給自己的一個機會呢。
  有人說過,誰會傻到和自己最愛的人結婚?
  戀愛,也是如此嗎?
  她已經傻過了一次,傷得肝膽俱毀,而這一次,換她被愛,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在橘色的燈光下,麵前龍翔的眉目不甚清晰,但他眼內的忐忑與決然,卻是顯而易見的。
  那麽,管她娘的,先愛一次再說。
  地上略顯模糊沉重的影子,點了下頭。
  “好。”
  就這麽,悠然和龍翔開始交往了。
  龍翔回到了學校,和往常一樣,每天早上在宿舍門外等悠然,一起吃早飯,下課後在教室門口接她,一起吃午飯,沒課的時候就去圖書館,去自習教室。
  和往常一樣,但,細心的旁人也能看出,他們之間的氣氛不一樣了。
  很少大腦,而對話,也變得少了。
  龍翔似乎離小新越來越遠。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在悠然看書時,他不再玩電腦,不再看漫畫,而是拿起了專業書開始攻讀。
  隻是,一頁估計半小時也完成不了。
  對於這些異常,悠然安慰自己,習慣了就好。
  剛吃完屈雲那盤悶酸大頭菜,再吃這麻辣大頭菜,是要有個適應過程的。
  但沒等她適應兩天,屈雲就知曉了。
  悠然被叫到了學院辦公室中,說是輔導員有找。
  悠然依言前往,和預料中的一樣,辦公室隻有屈雲一個人。
  悠然到時,屈雲正在製作學院集合時要講的PPT,最近為了迎接教育局的檢查,各個學院時常集合開會。
  屈雲的平光眼鏡上,微映著屏幕上幽藍的字,而十根瑩白手指,則在鍵盤上飛速地跳躍著。
  屈雲的辦公桌上,他的物品從來都是端正地擺放在同一處地方,連一寸也不肯騰挪。
  旁人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擺放才是最合適,最高雅整潔的。
  隻是永久的一絲不苟,卻無形中給人一種疏離感。
  “你想知道什麽?”悠然開門見山。
  “為什麽還在和他玩這種遊戲,那晚的教訓不夠嗎?”屈雲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這次,”悠然頓了頓,道:“我和龍翔,是真的。”
  鍵盤的敲擊聲停止了,屈雲抬起眼睛,從薄薄的平光鏡片後看向悠然。
  悠然決定一次性向他說清楚:“這次,我和龍翔,是認真地在交往了。”
  “是他威脅了你?”屈雲問。
  “不,沒人能勉強得了我,之所以答應,是因為……”悠然將一手背在身後,拇指輕掐食指:“因為我覺得,自己應該走出來了,山的那邊究竟是什麽,也要自己看了才知道。”
  說完,悠然斂下眸子,額前的劉海順勢搭了下來。
  她看不見屈雲的表情,也……不想看見。
  過了好一會,減胖敲擊聲重新響起,屈雲略顯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知道了,先出去吧。”
  似乎很平靜,這樣也好,悠然沒有再多待一秒,轉身走出了門。
  看看時間,3點45,悠然記得4點時要開會,所以也懶得跑回宿舍,直接到了階梯教室中看書。
  效率還是挺高的,英語書一頁頁地翻著。
  同院學生陸陸續續地來了,悠然也不大理會,自顧自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中冒充好學生。
  雖然專心溫習,但還是感覺得到周圍的變化。
  當前排女聲隱隱地發出“哇”的讚歎聲時,悠然明白,是屈輔導員來了。
  反正也就是強調些教育部的大爺們要來巡查了,姑娘少爺們要好好表現,不要丟了母校的麵子,否則一頓板子少不了你們的之類的話。
  悠然覺得忒沒意思,便帶上耳塞,聽著音樂,埋頭於自己的考研大業中。
  終於,在黑眼豆豆的歌聲中,悠然將H這一欄的單詞給背完了。
  耳朵有些疼,悠然將耳塞取下,卻發現了一絲,不,是很多很多絲異樣。
  周圍的同學都在竊竊私語。
  雖說屈雲在講台上,底下定要有竊竊私語才是正常,然而這次私語內容卻並不是“屈老師的顏真好”“屈老師的腿好長”“屈老師的屁股好翹”之類的誇讚。
  此刻,私語的內容是:“屈老師中邪了?!”
  悠然抬頭,發現講台上的屈雲一直看著自己的電腦,連投影布也忘記了放下。
  終於,第一排的某個不怕死的人小聲提醒道:“屈老師,那個……你已經在上麵站了十分鍾了。”
  屈雲仍舊像是沒有聽見一般,依舊看著自己的電腦,一動不動,那雙眸子,並不專注,仿若思緒墮入了宇宙,無著無落。
  隔了好一會,他眉宇才微動:“抱歉,課件還沒完成,改到明天開會吧。”
  語速,比平日快了半分。
  接著,也不顧滿滿一教室的人,徑直走了出去。
  在移動身子時,他的衣角,將幾頁講義從桌上扇動下來,飄飄揚揚地,落在了講台之下。
  悠然低下眼,重新戴上耳塞,不再聽周圍同學的討論。
  不關她的事,悠然這麽告訴自己。
  “悠然,你們家龍翔又給你買了油條豆漿站在樓下了。”室友甲扯著大嗓門,將一番話喊得整棟樓都聽見了。
  悠然趕緊從被窩中鑽出,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直衝下樓去,奔到小新身邊。
  “你怎麽來了?”悠然將他拉到一旁:“不是告訴過你,我今天不去自習嗎?”
  “昨天你不是說想吃豆漿油條,我今天起得早,就買了。”小新將熱騰騰的都將和炸得金黃焦脆的油條遞給悠然。
  “啊,謝謝啊。”悠然受寵若驚,實在沒料到,昨天信口說的一句話,居然被小新這麽記掛著。
  “回去睡覺吧。”小新將手插入褲袋中。
  悠然點點頭,在轉身時,忽然起了個念頭,手隨心動,向著小新的頭發伸去,想要揉一揉,就像是過去那樣。
  但還沒接觸到,小新便將她的手給握住。
  “我不是小孩了。”她強調。
  就這麽一阻,悠然有些訕訕的,隻得將手收回。
  小新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妥,隨即笑著解圍道:“等我燙了刺蝟頭時,你再來摸吧,保證滿手出血,刺激無比。”
  悠然也想回兩句,但張開嘴,卻一時不知該回什麽。
  於是,隻能想現任男友揮揮手,回寢室了。
  東西回了寢室,自然是要被平分的。
  悠然隻搶到了半根油條,吮吮手指,再次回到了床上躺著。
  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嘴裏還咬著油條的室友們開始不吝惜口水滴讚揚起了小新。
  “看人家對你多好,居然還送早飯上門,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
  “每天圍著你轉,充當保鏢,陪讀,苦力,現在哪裏找這種24孝男友?”
  “最讓人感動的是,那個人還是遇神殺神,遇佛滅佛的活火山龍翔啊,居然被你給調教得如同小綿羊一般,快說你是怎麽把他給搞定的?”
  悠然坐起身子,依靠著床欄,非常文藝地捂住自己的臉,陶醉般地說道:“人長美了,就是沒有辦法。”
  “啪啪啪”三個枕頭齊刷刷砸中了悠然的臉。
  雞飛狗跳地忙亂了幾個月,教育局的大爺們終於來視察了,為期一周。
  全校上下嚴陣以待。
  領導的規定是變態般的嚴格。
  不論有沒有課,每天早上7點半必須要在規定的教室中上早自習,如若遲到,全校通報。那段時間,自習教室中,懨懨欲睡的國寶們是一群群的,咋一見,還以為進了動物園。
  頭發要黑,要直,男生頭發必須短至耳垂,違反這兩條的,通通要被綁到領導那去強製性理發。據說美術係那位剛將頭發染成五顏六色個性十足的才子就因為這件事鬧著要自殺,可惜站在樓頂上,撒了撒花瓣沒敢跳,還是被一把逮住,強製性剃了個板寸。
  鴛鴦們需要暫時克製。親吻,摟抱那是絕對不準,就連握手被看見了,也是一個警告。那段時間,學校內那些李莫愁大齡未婚女教師們個個像是打了雞血般興奮,天天潛伏在樹林中,隻要有情況,立即跳出來,逮住不安分的小情侶們,毫不留情地給予處分。
  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覺的那幾個小時,其餘時間都不準許待在寢室,宿舍阿姨們會挨個檢查,悠然躲在床底都被拖出來過,那段時間,圖書館最角落中總是放滿了睡袋,睡著一坨一坨無家可歸的學生。
  然而更變態的是,為了製造全校勤奮讀書的假象,領導們規定每班每天必須派出5個人,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大聲朗讀英語。
  時間,淩晨六點。
  這項規定對於悠然這種不睡到上課鈴響就不起床的懶蟲而言,簡直就是地獄般的折磨。
  輪到她去表演的那天,悠然在三名室友的連番推搡和小新奪命連環電話攻擊下終於睜開了半絲眼睛。
  就憑著這半絲眼睛,她夢遊般地起床,洗漱,下樓和小新會合,一同來到林蔭道。
  天色還帶著點朦朧的白,周圍的其他表演者也是睡眼朦朧,將英文念得像佛經。
  悠然邊吃著小新給自己帶的包子,邊看著英文書,可是兩個眼球不斷地晃動,英文單詞像是活了一般,在紙上不斷跳躍。
  “靠在我背上吧。”小新相信再這麽下去,十有八九她會倒地昏睡。
  悠然依言照做,於是,睡眼惺忪的悠然嘴中含著小籠包,頭靠在小新堅實的背脊上,晨曦微現,景色很美好。
  但沒美好多久,悠然忽然感覺到小新的脊梁骨似乎挺立了起來。
  隻聽說清晨男人下半身喜歡搭帳篷,怎麽小新反其道而行,上半身搭起來了呢?
  方欲問個究竟,抬頭,卻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眸子。
  眼尾上挑,依舊地深邃迷人,隻是瞳仁是無盡的黑,凍得眼周的桃花盡數凋謝。
  他站在無米開外,看著他們,不知已經多久。
  但就在悠然與他對視的下一刻,屈雲便毫無痕跡地將眼神移開。
  彷佛,剛才對他們兩人的注視不過是無意中的一掃,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有人讓屈雲破了功。
  “李悠然同學,屈輔導員剛才一直在看著你和龍翔同學,眼神非常不快。”
  身邊忽然冒出來的聲音冷不丁讓悠然和小新嚇了一跳,轉頭,看見了包子臉的校長。
  校長拍拍兩人的肩膀,笑得像那皮薄光潔的湯包,異常和藹:“繼續努力,我看好你們哦。”
  悠然和小新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校長就帶著他那張包子臉,背著手,嗬嗬嗬地笑著踏上了石子路,身形一拐……進入了那邊的公用廁所。
  這廂,屈雲也向著悠然走來。
  悠然站直身子,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及至到了跟前,屈雲向她遞出的,卻是簽到冊。
  悠然鬆口氣,一手拿著冊子,一手接過屈雲同時遞來的簽字筆。
  她抓住了筆的前端,然而……屈雲卻不放手。
  筆在兩人之間僵持著,雖然隻有半秒的時間,然而對悠然來說,卻是長久的尷尬。
  屈雲看著悠然,眼眸低垂,神色帶著專注迷離,平日裏總是略為上翹的嘴角此刻卻是緊抿著。
  “老師的筆不太好用,還是用我的吧。”另一支筆隨著小新的聲音放在了悠然的手上。
  悠然沒多想,趕緊接過,拿開筆套,簽好名字,快速地將簽到冊還給屈雲。
  沒有再多一秒的延遲,跟隨小新去到旁邊的亭子中。
  身後的屈雲,或停或走,她都看不見了。
  早讀演出完成後,悠然又去上了兩節課,中午時照舊和小新約在食堂吃飯。
  學校食堂的招牌菜是糖醋裏脊,然而每天隻有小小一盤,供不應求,所以糖醋背脊這個窗口總是擠滿了人。
  悠然曾經不怕死地去搶過,結果是慘烈:臉被擠扁,腳被踩腫,就連飯盒中的紅燒肉還被人趁機偷去了三大塊。
  可是自從有了小新,悠然每天都有糖醋裏脊吃了。
  他老人家隻要往那一站,眉毛一挑,身體周圍立即起了一層白色小宇宙,冷得如同進入了冰河時代。
  生命是美好的,犯不著為了塊糖醋裏脊喪命,自然而然地,大家趕緊讓出了一條道,讓他先打。
  每次看見小新端著鬆脆酥香嬌嫩鮮美的糖醋裏脊向自己走來,悠然總會覺得,此刻的小新活脫脫就是那穿上了別名為《一個饅頭引發的慘案》電影中鮮花盔甲的大將軍。
  而自己,自然是說出那句經典台詞“跟著你,有肉吃”的東健歐巴。
  悠然接過,吃得正歡,小新忽然道:“真不懂為什麽你喜歡在食堂吃飯。”
  “食堂是吃飯的地方,宿舍是睡覺的地方,廁所時拉粑粑的地方。”悠然開始為他普及知識。
  “可是這裏太嘈雜了,按我說,幹脆以後去外麵吃,既方便環境也好。”小新勸道。
  “龍翔同學,你是在和一個普通家庭的窮女大學生交往,請搞清楚我的承受能力。”悠然暗自搖頭歎息,有錢的孩子,一點也不知道人間疾苦。
  “當然是我拿錢了。”小新在、說這話的口氣帶著理所當然。
  悠然放下叉子,捂住衣襟,將頭側向一旁,眉宇扭曲而糾結,用演話劇的台詞語氣道:“不,翔,我不能接受你的包養!”
  “有人肯包養,你應該偷笑吧。”小新很無語。
  反正被打擊成習慣了,悠然不管,繼續啃裏脊。
  啃完一塊,再夾另一塊,含在嘴中啃完,正要吐出骨頭,小新的一句話卻讓她差點將骨頭吞進肚子裏:“以前……你和屈雲交往時,也不會用他的錢嗎?”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悠然的臉“咻”地一聲燙了起來,活像是剛將臉湊近燃氣灶,火苗就“嘩”一聲燃起來,燒著了她的臉似的,不僅燙,還有些痛。
  想了許久,她終於道:“你確定要知道自己現任女友和前男友之間的事情。”
  小新將叉子戳了幾下飯,輕聲道:“這麽說來,答案應該是有嗎?”
  悠然也用叉子戳著飯盒中的白飯。
  可憐的飯。
  “一般說來,是叫外賣,我和他都不會做飯,偶爾,也到去外麵吃去。”悠然挨不住沉默,隻能坦白。
  “那麽,誰付錢呢?”小新一直糾結於這個問題。
  “……是他。”至此,悠然的話裏,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硬,像是在和誰暗暗生氣似的
  “我和他有什麽是不一樣的嗎?”小新的叉子最後一次戳在飯中,沒有再拔出來。
  “這種事情也可以用一視同仁的原則嗎?”悠然覺得好笑。
  眼看著氣氛要陷入僵硬之時,悠然的三個室友走了過來,和兩人一起坐了。
  悠然不好再說什麽,便打起精神和室友說笑並應付他們對自己與小新的調侃。
  就這麽,這件事就被岔開了。
  可既然風過,葉子還是落了幾片的。
  更讓悠然哭笑不得的是,當天下午,自己被叫到學院辦公室,校長秘書奉命將一隻時常用做發獎的鋼筆遞給她,並傳達了校長的聖旨:“你這孩子,有前途,我喜歡。”
  待校長秘書離開,學院領導擠著笑臉滿懷關切地問道:“李悠然同學,校長為什麽要送你鋼筆呢?”
  悠然左手掌著桌子,右手捂住衣襟,偏轉頭,吊了學院領導足足一分鍾的胃口,才又是惱又是羞地說道:“我猜……校長是想包養我。”
  在那一刻,學院領導非常想拿起旁邊的老板牌碳素墨水往這個學生的腦子砸去。
  每天吃了睡,睡了坐著看書,出門時連書包都是小新幫著背,熱量消耗太少,漸漸地,悠然開始發胖了。
  當穿不上去年的鉛筆褲時,悠然才猛地驚覺,自己不能再這麽墮落下去。
  所以,她辦了個遊泳證,下午沒課時就去遊泳減肥。
  一般來說,都是小新陪著的,但這天下午,小新參加籃球比賽,悠然便自己去了。
  戴上泳鏡,塞上耳塞,悠然開始遊泳。
  這是她的惡趣味——在水底盡情欣賞別人的下半身。
  這天下午天氣不錯,暖黃的陽光射入池底,粼粼波光在水中的世界遊蕩。
  無聲的世界,無數的……人腿。
  有粗壯的像電線杠的腿,有毛茸茸地像穿了毛褲的腿,有纖細的像麻杆一樣的腿,還有黑得像裹了層巧克力的腿。
  出水,透口氣,換個方向繼續潛。
  方向一換,前方兩米處就有一雙好腿。
  那是男人的腿,纖長筆直,並不瘦削,充滿著適當的力量,而那泳褲包裹下的翹臀,更是讓人生出忍不住摸一把的邪念。
  可是,越看,越眼熟。
  正在端詳之際,那雙腿徑直向這邊走來,移動之間,陽光在腿彎處閃過,悠然看見了一個米粒大小的黑痣。
  電光火石指尖,悠然終於想起——這雙華麗麗的腿,正是屈雲的。
  媽媽的,悠然低聲道,他穿上褲子,自己就不認識了。
  此刻的悠然,就像那發現魚雷的潛水艇,開始“嗶嗶嗶嗶”地發出報警聲。
  她掉頭,趕緊跑。
  但屈雲那長腿一躍,三兩步就擋在前方。
  好嘛,此處不通,她走別處。
  可是,屈雲卻次次都能擋在她前麵,四五次後,悠然的氧氣用磬,最終在窒息前破出水麵。
  將泳鏡取下,悠然看著麵前的屈雲。
  水珠順著她的額頭滴落在眼睛中,悠然睜眼睜得十分困難。
  屈雲也是濕潤的,水珠順著他黑潤的發絲,順著他鮮明的輪廓緩慢滴下,然而眉梢眼角,卻是幹的,彷佛被複雜的感情所蒸發。
  深呼吸一口氣,悠然再度猛鑽下水麵,準備潛逃。
  沒時間戴泳鏡,悠然閉著眼,胡亂往前奔,一不小心,腦袋就撞上了說軟不軟,說硬不硬的一件物體。
  憑著她不純潔的腦袋,悠然明白,自己的頭,撞上了別人家的烏龜的頭。
  再度出水,發現一個好消息:被撞的人是屈雲。
  還發現一個壞消息:被撞的人,是屈雲。
  悠然抹了一把臉,張開嗓子,半響,才問道:“痛不?”
  屈雲眉目舒展了些許,他搖搖頭。
  “那我就用不著賠錢了,失陪。”悠然轉身欲走。
  屈雲再度遊在她前麵,當著,並推翻了剛才的話:“現在,很疼了。”
  “那你就趕緊去醫院治治,或許還能挽回幾成功能,失陪了。”
  悠然再度轉身,再度欲走,可屈雲再再再再再度擋在了她前麵。
  “和我一起說說話就這麽讓你無法忍受嗎?”屈雲問。
  他的聲音,彷佛也染上了映陽的碧波影子。
  “龍翔看見了,會不高興的。”悠然道。
  屈雲臉上的水珠流得更加緩慢,就像是被無形的冰霜給凍住:“什麽時候,你變得這麽在乎他的感受了?”
  “從我正式成為他的女友開始。”悠然緩聲道:“我有義務顧及他的感受。”
  屈雲閉上眼,水珠從他眉毛中蜿蜒而下,滑過淡薄的上眼瞼,陽光照射下,上麵細小神秘的血管隱隱若現。
  他的聲音隨著水麵飄蕩而來,帶著絲記憶的香涼:“是的,當你愛上一個人,便會對他很好……就像是當初對我一樣。”
  念著的,想著的,夢著的,都是那一個人。
  “失陪了。”悠然不想陪他回憶過去,抓住欄杆,準備起身。
  可是屈雲握住了她的手,濕潤的手,握住了同樣濕潤的手臂。
  水珠在連接處緩緩滴落。
  “放手。”
  “放手。”
  第一個是悠然的聲音。
  而第二個則是小新的聲音。
  悠然抬頭,看見了岸邊背光而站拿著浴巾的小新。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小新動作利落地伸手,將悠然給拽上岸。
  濕潤的兩隻手,分開了。
  小新扶著悠然背對著自己站好,將寬大的浴巾裹住她的身子,隨後,用親昵的姿勢環住她的腰,將她緊摟在自己懷中。
  接著,他親吻了悠然的臉頰,而眼睛,則看著屈雲,以占有的意味。
  當年輕的嘴唇離開悠然染水的臉頰時,屈雲聽見了一句話:“現在,能吻她的,隻有我。”
  然後,小新環抱著悠然離開。
  換好衣服,悠然從更衣室中出來,走向等待自己的小新。
  小新什麽也沒說,隻接過她手中的袋子,單手插入褲子口袋,便往前走。
  悠然趕緊跟著。
  一路上,沉默難耐。
  悠然思考許久,終於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會在那裏的,當時,我也想走的。”
  沒有回應,悠然的話像是跌入了無底洞中,一點生息也無。
  那種鬱悶,簡直是筆墨難以形容。
  又走了大概十步的樣子,小新回話了:“我知道。”
  “嗯?”
  “我知道他為什麽在那裏。”小新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他一直在跟著你……他對你,從來沒有死心。”
  聞言,悠然停在原地,而小新似乎也感受到這點,和她做了同樣的事情。
  看著地上金黃得略為渾濁的光暈,悠然道:“你想多了,而且,他要怎麽樣,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夏初,陽光暖暖的,時間的流逝,在微燙的空氣中變得緩慢。
  像是過了很久,悠然才聽見小新的回話:“……和我們有什麽關係是嗎?”
  不著頭腦的一句話,一直沉甸了悠然一夜的心。
  戀愛這方麵進行得磕磕絆絆的,而學校這方麵也是驚險無比。
  教育局的大爺們不止是下來逛逛學校視察下食堂寢室,據老師說,他們還會逮住看得順眼或者是看不順眼的學生,詢問他們一些問題。
  例如校訓是什麽,學校領導的名字,對學校的看法,對未來的暢想,還有考驗專業知識以及英語對話。
  所以,全校學生都決定,隻要看見像領導的人,一定有多遠,就跑多遠。
  悠然也是做了同樣的打算,天天穿著運動鞋和運動服,走在校園中是左右觀望,隻要看見可疑人物,立馬撒丫子狂奔。
  所以那幾天,校園中到處都是“呼”一聲消失,又“咻”一聲出現在樹後的忍者。
  可是人一倒黴吧,連做夢都能夢見和趙本山大叔嘿咻。
  這天悠然在圖書館借了幾本書,接著來到第二教學樓等待小新下課,正在過道中戴著耳機背政治,忽然有一雙手拍了拍她的肩。
  悠然轉頭,差點嚇得從五樓跳下去。
  因為,好像,似乎,可能,她遇上了教育局的檢察員。
  悠然回想了班主任的話。
  “檢查員一般是幾個人同時出現。”
  沒錯,眼前就是六個人。
  “一般都穿著正式的西裝。
  沒錯,還挺紳士的。
  “一般戴著眼鏡。”
  沒錯,十二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她呢。
  “一般都看似和藹,實則奸詐。”
  沒錯,眼鏡上的光和屈雲的有一拚啊。
  悠然悔得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這可怎麽辦呢?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係的?”為首的那個努力地做出和藹的樣子,但卻力不從心,笑得頗像抗戰時期的陰險特務。
  悠然從來不是烈士的料,所以,她立馬用圍巾遮住自己的臉,“咻”地一聲穿過他們,逃走。
  正在為自己的機智而喝彩,身後卻傳來一個散發著包子味的聲音:“李悠然同學,心理係的李悠然同學,請等一下。”
  悠然頓時成為一隻暴露在草原上的肥羊,無路可逃。
  短腿肥羊轉頭,瞪向那張笑得山丹丹那個紅豔豔的包子臉。
  屈家的人,沒一個是好的。
  被逮住後,悠然被校長死拉著參加了對教育局視察團員的歡迎會。
  在高檔飯店的包房中,滿大桌子的珍肴異饌,五十年茅台瓶瓶地開,那叫一個腐敗,那叫一個和諧。
  這一頓酒菜錢可以讓多少失學兒童重返校園來著,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悠然邊當著小憤青,邊縮在校長身邊大吃特嚼。
  吃得正歡樂,包房門開了,服務員小妞甜得發膩的聲音道:“先生,這邊請。”
  小妞的聲音包含著驚豔的興奮,悠然覺得很熟悉——學校中那些慕名來上屈雲課的女生都是這個調調。
  抬頭一見,果然是屈雲來著。
  他今天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角緊抿著,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校長的包子臉笑得眼睛都不見了,招招手,將屈雲安置到自己的右邊。
  而悠然,則在校長的左邊。
  兩人說近不近,說遠不遠。
  教育局的人似乎都知道屈雲是校長家兒子,毫不吝嗇地說著讚揚的話。
  中心意思就是——虎父無犬子。
  悠然覺得這句話很有問題,屈雲再怎麽,也沒長出給小包仔臉啊。
  管他的,吃完就走人,悠然這麽想。
  這種場合,酒是一定要喝的,作為唯一女性,並且還做出掩麵飛逃這種脫險事跡的悠然成為大家的共同打擊目標。
  這些人,都是在酒桌上混慣了的,幾襲話便讓悠然覺得自己如果不喝的話,就是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子女每天不辭辛勞叫自己起床的公雞對不起宿舍牆上供自己意淫的吳彥祖海報。
  可悠然從來都是喝啤酒,哪裏受得了這種高級貨呢?
  正在騎虎難下之時,屈雲接過她麵前的酒,仰脖一口幹下。
  理由是,學生酒量淺,還是讓他這位老師代替。
  頭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所有的人都結成統一戰線來敬他的酒。
  屈雲擋在悠然麵前,一杯杯地喝著。
  按理說,幾杯下肚,臉應該是紅潤的,但屈雲的臉色,卻似乎更加蒼白了。
  而且,悠然還看見,他趁著別人不注意的間隙,在偷偷地按著胃。
  兩個多小時後,酒宴終於結束,散場的時候,悠然卻發現,屈雲不見了。
  校長用專車送悠然回校,一路上,悠然心中總是存著疑問,但卻清楚沒開口的立場。
  最後是包子校長主動說道:“不用猜了,現在我那兒子,在醫院裏。”
  麵對悠然訝異的目光,校長繼續道:“這些天他胃不舒服,今早去醫院診斷出是胃潰瘍,剛才又喝了這麽多酒,胃出血了,現在在醫院躺著呢。”
  “你知道他胃潰瘍還眼看著他喝酒?”悠然難以理解。
  “如果不是想讓他喝酒,今天帶你出來有什麽意義呢?”校長道。
  “什麽意思?”悠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他本來是不可能出來的,但我告訴他,你在這,並且會被灌酒。他掛了電話,沒幾分鍾就趕來了。”
  此刻的悠然,非常想把校長那漲滿純潔和藹笑容的包子臉給戳破了。
  紅燈亮起,車停下,在這一刻,校長第一次沒有了笑容,正正經經地說道“悠然啊,我兒子真的挺喜歡你的,我可從沒見過他對誰有這麽在乎過。”
  悠然輕掐著自己的手指,不發一言。
  “不過呢,他一定是做了很多讓你傷心的事情,所以,”校長再次綻開包子臉,用最無害的笑容道:“那麽,加上我的份,趁著現在,狠狠地折磨他吧。”
  悠然:“……”
  下車之後,悠然漫步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恍恍惚惚的。
  掌中的手機,似乎是燙的。
  像是,在提醒著她打電話給一個人。
  正在猶豫之間,手機響起,細看,卻是小新——約她在商場外麵見。
  幫著選了一雙運動鞋後,小新便帶著她在女裝部中四處試衣。
  基本上悠然每試一件,小新便會叫售貨員開票。
  商場中的衣服對學生來講,價格偏高,悠然阻止了幾次,但小新硬是要搶著付賬,並且還一直拉著她繼續逛。
  悠然隻得借著上廁所的機會休息下。
  在洗手間裏,悠然看著鏡中的自己,總覺得眼中有些沉澱。
  心裏,像是有什麽事情。
  是關於屈雲。
  再怎麽說,他是為了幫自己擋酒才會住院的,那麽,是否該打個電話確定下他的安危呢?
  手隨心動,悠然拿出口袋中的紙條,撥打了上麵的號碼。
  那是剛才臨下車前校長遞給她的,他似乎知道悠然是鐵定不會存儲前男友的號碼。
  所以,包子校長也是個危險人物。
  按下呼叫鍵,還沒有等待一秒鍾,悠然就像被貓抓了似地,猛地掛斷了電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用清水洗了洗臉,悠然深深呼吸一口,走出了洗手間。
  “三樓有很多新裝上市,走,上去逛逛吧。”小新的興致似乎很高。
  “不了,我累了。”悠然找了個借口。
  “平時你和朋友出去時,穿高跟鞋逛一天也是不會叫嚷的。”小新不太相信她的話。
  悠然不說話了。
  小新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終於道:“你是不是很怕花我錢?”
  這句話恰好地說中了悠然的心事,但她還是掩飾著:“不是怕,隻是覺得沒有必要買這麽多。”
  “你不也曾經幹過將一月的生活費拿來買一條牛仔褲的事情嗎?”曾做過悠然兄弟的小新對她的過去可謂是了若指掌。
  悠然被問得啞口無言。
  “你認為花我錢,不舒服是嗎?”
  小新的聲音更大了些。
  周圍人來人往,悠然不喜歡被圍觀的感覺,便將小新拉到商場角落中,解釋道:“我隻是覺得,學生用不著買這種價位的,畢竟我們還是米蟲……”
  小新冷靜地截斷了她的話:“所以你拒絕的最終原因是,我為你花的,並不是靠我自己掙來的錢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悠然急急否認。
  “屈雲的錢,是他自己掙的,所以你用得心安理得是嗎?”小新問。
  悠然忽然有些煩躁:“我們之間的事和他有半毛關係為什麽每次吵架都要扯出他來?”
  “你真的相信,他不在我們之間嗎?”小新問入悠然心中。
  “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悠然問:“什麽事情,都要扯上他,而且,你還有意無意地,想要和他比,想要成為他那樣的人,有意思嗎?”
  “因為哦我想讓你喜歡上我。”小新的眸子,黑得清澈,清澈得充滿了沉澱:“因為你那麽喜歡他,所以我想,如果我像他一點,你是不是也會愛上我一點。”
  悠然搖搖頭:“以前我愛他,是因為我蠢。”
  “那麽,你一直沒有聰明回來。”小新靜靜地道,聲音像是廟宇的檀香,一絲白線,渺渺上升。
  悠然頓了許久,終於道:“我不想和你在情緒失控的時候對嘴……我們回去吧。”
  說完,悠然轉身要走,可小心拉住了她的手臂,也不說話。
  兩人僵持著,在此期間,悠然的手機響起。
  宇多田光的《prisonen of love》在口袋中一遍遍地回響著,斷了,又再次響起。
  悠然開始沒有察覺,但當意識到自己在洗手間中撥打的那個電話時,身體忽然緊繃裏起來。
  小新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他將手伸入悠然的衣襟,一把將手機搶過,翻開蓋子,什麽也不說,隻是傾聽。
  那邊隻說了兩句話功夫,小新便掛斷了手機。
  小新的表情,盡量地做到不致異樣,但細微的肌肉牽動,還是將波動的情緒展露無疑。
  “屈雲問……你五分鍾前打電話給他,是有什麽事?”
  悠然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頓時,愣在當場。
  “也就是說,當我在洗手間等你時,而你,卻在裏麵給他打電話……你認為,這樣的行為,還可以讓人相信他不在我們之間嗎?”小新的聲音比平時要低啞許多,就像是暴風雨前,那能壓碎人脊梁的厚雲。
  “我找他是為了別的事情。”悠然快速地在尋找著最不容易引起小新猜測與怒火的詞句。
  小新沉默著,他從沒有這樣沉默過,彷佛連呼吸,也沒有了氣息。
  “能靜下心來聽聽我的解釋嗎?”悠然問。
  小新低低地吐出兩個字:“可以。”
  就在悠然心中稍鬆一些之時,小新裹著濃陰冰霜的下句話隨著手機砸地的聲響一起進入他的耳中:“但不是今天。”
  悠然渾身像是被冰凍過一遍,呆愣地看陣地上手機的碎片,以及……小新遠去的背影。
  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不是後天。
  整整五天,小新都沒有在自己麵前出現。
  他不想見她——悠然好幾次去找他,都是無功而返。
  感情觸礁,悠然做什麽都沒心思,五天下來,才背了不到十個英語單詞。
  整日整日地,悠然坐在床上,雙手抱住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有向雕塑發展的傾向。
  腦子裏,開始一遍遍地回想著自己那些混亂的感情。
  之所以會和小新交往,是為了那一點點讓他留下的可能性。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比他的離開更加讓人難以接受,就像是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變味了。
  這段時間,小新是不快的,他放棄了很多自己真心喜愛的事物,強迫自己去做一些不情願的事。
  他放棄了打網遊,看漫畫,逛動漫展,和人比賽籃球……
  一切屬於他這個年齡會做的事情,都不做了。
  為的,是讓自己更加靠近屈雲。
  但他忘記了自己是龍翔,這種身份的扭曲讓兩人間的快樂隱形。
  悠然要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會讓他多心,這是個很累的過程。
  他們以前的打鬧與嬉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猜忌,是如履薄冰,是無法信任。
  悠然明白,這樣下去,是永遠也到不了自己希望的那一步。
  就在本來就不尖的下巴即將被壓成盆地時,小新打來電話:“我們談談吧。”
  是應該談談了。
  打來電話的時候,悠然正在學院的階梯教室做布置會場的工作,因為接近尾聲,便讓其餘同學先走,自己留下,邊收拾邊等待。
  沒多久,小新到了。
  悠然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他,良久,從口中蹦出一句話:“賠我手機。”
  小新:“……”
  緩過氣後,小新將眼睛放在自家那努力解著糾纏著的彩帶上,輕聲道:“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聲音是心平氣和的,似乎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
  “你問我嗎?”悠然蹲下身子,將小新腳上那條糾纏不休的彩帶給扯了下來。
  小新的眼神,像是冬日的黑膠,滯澀。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他道,也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在問悠然。
  悠然搖頭,關於這點,她也很想弄清楚。
  “我原本以為,我們之間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你並沒有將我當成有資格追求你的人;我原本以為,隻要過了這關,一切都可以解決。可是當我們到達這一步時,我才發現,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是屈雲。”小新輕聲道。
  “你認為我和他之間,還是有牽扯是嗎?”悠然問。
  “你在乎他,我也在乎他,因為兩種不同的在乎,他一直都橫隔在我們之間,一直都阻礙著我們的關係的發展。”小新認為,一切,都是屈雲的錯。
  “你真的要這麽認為嗎?”悠然用腳勾起一縷彩帶。
  至少讓身體的一個部位,有事可做。
  “不是我認為與否,而是事實確實如此。”小新看著她,眼底深處帶著純黑。
  “我要怎麽做?”悠然聲音小小的,帶著絲疲憊:“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做?”
  “做出選擇。”小新給出了答案。
  “題目和選項呢?”悠然問。
  小新拿出一張機票,遞給悠然。
  悠然並沒有接過,隻是用需要解答的眼神看向他。
  小新上前一步,將機票塞在她手中:“悠然,雖然過程不是想象中那麽順利,但至少,我們也算是真真正正地交往過一次,我不再有什麽不甘。這段時間,我們在自欺欺人地維持著快樂和平的假象,而原因,很多程度上源於我的不自信……這樣下去,我們兩人,都會毀了。”
  是,悠然點頭,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我想我最需要的,是你的肯定。我想要確定,在你心中,我是重要的。”小新緩聲道:“所以,悠然,我需要你做出選擇。”
  “離放假還有二十天,在這段時間中,我不會打擾你,我隻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究竟……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小新的頭發,在燈光下漆黑潤澤,流轉著清澄的光:“如果你願意,放假的那天呢,就來機場,和我一起去海南。如果你沒來,我不再強求,再也不會……糾纏你。”
  說完,兩人之間蔓延著壓抑的沉默。
  像是無話可說般,小新覺得這是離開的時候了:“那麽,我就等著你的決定。”
  說完,他轉身,離開。
  悠然低頭看著手中的機票,眼睛忽地有些刺辣。
  然而,剛踏出兩三步,小新忽然停下,下一秒,他快速返回,伸手,將悠然擁入懷中。
  悠然的頭,緊緊地靠著他的胸膛,彷佛每一根發絲,都感受得到他劇烈的心跳。
  “不論,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接受它。”他說。
  悠然覺得嘴邊有點苦澀:“如果我沒有去,你會永遠地離開我嗎?”
  悠然耳邊的心跳,漸漸地平靜下來,就像是洶湧的湖海逐漸變為碧靜的潭水。
  “這個答案,我們一早就是知道的。”他說。
  是的,一早就知道了。
  “悠然……”小新看著悠然,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就這麽停頓了很久,他低下頭,將唇埋在悠然的腮邊,輕觸著。
  像是一個吻。
  唇離開皮膚時,發出的聲響在悠然耳邊延綿著,不斷拉長。
  “悠然,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這是小新放開她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悠然看著洞開的教室門,怔怔的,似是失去了魂魄般。
  不知過了多久,鐵門開鎖聲輕響。
  學院階梯教室分有前後門,後門位於教室最後排的儲物室中,是道鐵門。
  悠然抬眼望去,一個身影在鐵門處晃動了下,轉眼消失。
  難道,剛才有人躲在儲物室中?
  那麽,剛才的對話,都被聽去了嗎?
  悠然想追去看看究竟是誰,但剛邁動一步,卻沒有了繼續的力氣。
  誰聽去,又有什麽關係,事至如今,她已經沒有了追究的力氣。
  二十天,四百八十個小時,兩萬八千八百分,一百七十二萬八千秒。
  每一秒,悠然都在做著抉擇——放假的那天,究竟該不該去機場。
  那張機票,一直壓在枕頭下,不敢碰觸。
  悠然回想著自己和小新認識的分分秒秒,從一開始的打鬥,到後來的釋然,再到後來的戀愛。
  歡喜冤家,指的就是他們吧。
  隻是,結局究竟是HE還是BE,全在她的抉擇之中。
  悠然覺得迷茫,她記得那天在屈雲麵前,她曾經擲地有聲地說,自己要的,是一個將她當成掌心肉,心頭寶的男人。
  而現在,小新就是這麽對她的,可為什麽,她會猶豫?
  他對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是發自內心的,是讓她深深感動的。
  可是為什麽,她會止步不前?
  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天真與執著。
  內心深處,她要找的,是一個將她當成掌心肉,心頭寶,而自己,也深愛著他的男人。
  可是,找到這個人的幾率,比不依靠任何設備,直接登月成功的幾率還要小。
  有了小新這樣舒適的港灣,卻不停歇,還要繼續乘風破浪,尋找那飄渺的如海市蜃樓般的夢想。
  如果她這樣做了,自己也要罵自己一聲賤骨頭。
  難道當初對屈雲的付出,還沒有吃夠苦頭嗎?還要在另一個人身上重新品嚐一遍嗎?
  愛還是被愛,似乎是每個人都會麵臨的問題。
  兩全其美,在這個問題上很難實現,總有你愛的人不愛你,總有愛你的人你不愛他。
  究竟什麽,才是自己要的,每個人都很難弄清。
  一旦選錯,便是後悔終生。
  時間大神用手快速撥動著時針,二十天,很快過去。
  複習,考試,吃飯,睡覺,日升,日落,如按了快放鍵的電影般,很快,就到了尾聲。
  而悠然的答案,還沒有眉目。
  她的左邊口袋中,是回家的火車票,而右邊的口袋中,則是小新給的機票。
  除了校門,左走是機場,右走時火車站。
  向左,還是向右,悠然坐在校門口的花壇邊,將行李放在腳邊,雙眼惘然。
  飛機是11時起飛,而現在是9時,如果要去,時間很充裕。
  隻是……悠然辨不清自己應該前進的方向。
  腦子因為思考而變為一鍋煮沸的粥,燙痛了神經。
  悠然揉著太陽穴,將腦袋埋在臂彎中,讓疼痛稍緩。
  就在這時,喇叭聲在她耳邊響起。
  門口便是鬧市區,車水馬龍喇叭聲不休,悠然本不以為然,但那喇叭聲卻不急不緩地響著,似乎是對著自己。
  悠然抬頭,清亮的天色下,她看見,麵前的車中坐著的——是屈雲。
  已經是六月底,純金的陽光下,屈雲那仿若有一厘米長的睫毛投射在臉上,金色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
  悠然腦子裏的第一個念頭是——見鬼了。
  自從那件事後,屈雲不是再也不開車了?
  看來,凡事皆有可能來著。
  但……不關自家的事了,陽光太大,刺人眼目,悠然低下頭,重新將腦袋埋在臂彎中。
  “你要回家嗎?”屈雲問。
  悠然點點頭,動作很輕,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見。
  “反正行李不太多,那麽,就把你的那些漫畫拿走吧。”屈雲道。
  當時住屈雲家時,悠然將自家珍藏的漫畫都放在了那裏。
  並不是沒有地方放置,隻是為了占據屈雲家的一角,彷佛這麽做了,就能順帶在他心中占據一角似的。
  當時多傻。
  分手之後,也一直沒有取回的機會,就任由它們流落在那。
  “改天吧。”悠然道:“改天我再去拿,今天我……沒時間。”
  聞言,屈雲的眸子,在越來越炙熱的陽光下轉變了些許的顏色:“我已經拿來了,就在車裏,你搬走吧。”
  也是,分手了東西還留在前男友家,想起來確實不太好。
  於是,悠然走到後車門邊,打開車門,準備搬書,但當眼睛適應了車內的黑暗,卻發現座位上根本連漫畫書的影子也沒有。
  還沒來得及開問,悠然便感到一股大力將自己給拽上了車,接著,便是車門“咚”地關上的聲響以及引擎發動的咆哮聲。
  突然遭到這樣的情況,悠然先是呆愣,而後回過神來,立即大喊道:“停車!”
  屈雲彷佛沒有聽覺般,繼續踩著油門,瘋狂地向前麵駛去,最後一個拐彎,停在一個幽靜小區的小巷中。
  “瘋了!”悠然低咒一聲,伸手開門,準備下車。
  可是屈雲按住她的肩膀,放下前排的車椅,翻身而上,將悠然給牢牢壓住。
  “你幹什麽!”悠然震驚,並大肆掙紮。
  “別去機場。”屈雲低聲道:“我不能讓你去。”
  為什麽他會知道?
  悠然瞬間回憶起了當時階梯教室門前的那個身影……原來是他?
  屈雲,聽見了自己和小新的全部對話,為了阻止她去機場,他才會在這個時刻將她騙上車。
  可是,要怎麽選擇,是她的自由,他是無權幹涉的。
  “屈雲,放開我,去還是不去,和你無關。”悠然道。
  屈雲沒有放開,而是將她壓得更緊,用自己全部的骨骼與肌肉擠壓著她。
  “屈雲,我最後說一遍,放開我!”悠然低聲警告。
  屈雲沒有動靜,像是一塊沉重的毫無生命力的大石,緊緊地壓在她身上。
  悠然張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夏日,屈雲隻穿著單薄的襯衣,悠然的張口一咬,輕易地破了他的皮肉。
  血絲,慢慢地滲出,在悠然潔白的牙齒上向四麵八方蔓延,像是在雪地中曼珠沙華,張揚的花瓣,淩厲淒豔。
  屈雲渾身一顫。
  然而僅僅隻是一顫,之後,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隻剩下呼吸,在悠然的耳邊張合。
  她一直咬著,而他,一直承受著。
  沒有讓開。
  從9點,一直到11點。
  整整兩個小時,他都任由她咬著。
  隻要她,不去機場。
  隻要她,不去見龍翔。
  隻要她,不離開。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十九課——男人急起來,是可以不折手段的。

  [第二十課] 到底,他是可以被打敗的
  悠然沒能去機場,因為屈雲的阻止,更因為,她自己的決定。
  當屈雲鬆開自己的那刹那,當時針指到十一時的那刹那,當明白即使趕去也上不了飛機的那刹那,悠然心底的一個小角落中,竟然發出了輕促的鬆氣聲。
  如一顆小石子落地,聲響擴散到所有的溝壑。
  原來,這才是她最終的決定,隻是,她一直不願承認。
  一次誤機不算什麽,追上去,即使到天涯海角,也能追上去。
  隻是,悠然想,她是沒有資格的,她不能再騙小新,再欺騙自己。
  她不愛小新,不能像他要求的那般愛他,她能做的,就是防守,放他離開。
  此去,以往的時光再不會回來,和小新指尖的快樂隻能是回憶。
  但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有很多事情,雖然結果是痛不欲生,但還是得去做的。
  屈雲肩上的傷口,血跡已經凝固,他放了她,悠然得以坐直了身子。
  但屈雲還是握著悠然的手,緊緊的,毫不放鬆。
  這一次,悠然沒有反抗,她隻是靜靜地說道:“屈雲,你一直都是對的,我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和小新喝酒,我不應該將他牽扯到我們之間,我不應該答應和他在一起。”
  臨近午間,陽光更加穠麗,車內的冷氣很足,外麵世界的炎熱彷佛是畫報上的虛假。
  屈雲緩聲道:“最不應該的,是我讓你離開了。”
  “是,好多好多的不應該,我們都是罪人,沒有一個是清白的。”悠然喃喃道。
  “可是不管是對是錯是罪是罰,我隻清楚一件事……”屈雲的目光淡似清水卻炙似烈陽:“悠然,對你,我不會放手的。”
  悠然迎著他的眸子,良久,忽然扯動了下嘴角:“以前看著別人的故事,總是責怪那些女人的放不下,總以為臨到自己時,同樣的事情會有不一樣的行為。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幹脆利落的一個人,能愛就愛,不愛就放。可是我卻忘記了……感情,本就是拖泥帶水至齷齪至不堪的一件事。不論嘴裏說得多麽灑脫,心中卻是一樣的牽絆。到現在,我已經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屈雲張口:“悠然,給我個機會……”
  悠然截斷:“不,屈雲,這次,是你要給予我,給予我時間。”
  “我很笨,我要花很多的時間來想一個問題。”悠然轉過頭,看向車窗外,然而窗玻璃上,還是有屈雲的影子,模糊,卻是存在:“小新說,我的心裏還有你,可我不敢相信。如果有的話,為什麽我們要彼此折磨這麽久?我需要時間,好好地,好好地想一想。”
  “屈雲,你會答應我的。”悠然道:“你必定要答應我的。”
  屈雲伸出手指,觸在了悠然鼻尖上,涼涼的。
  “我答應你。” 他說。
  就這麽,悠然回到了自己家裏,那個舒適的避風港。
  曾有很多次,悠然想要給小新打電話,可到最後,都放棄了。
  她已沒有任何立場去找他。
  到最後,是小新主動發來了一條短信。
  “悠然,祝我們最後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這是最後一次的聯係,悠然明白,就像小新那次說過的一樣,從此,他們不再有任何的幹係。
  都不是灑脫的人,亦不做分手即是朋友那麽灑脫的事。
  悠然永遠也不知道,小新在機場時等待的情景,永遠也不會知道。
  是她的錯,她甘願受罰。
  隻是,對對方而言,再如何,也是無濟於事。
  每次遇見挫折,悠然的消極對抗方法就是睡大覺。
  炎熱的夏季,躺在空調房中,睡得百毒不侵五穀豐登八仙過海壽比南山。
  睡著睡著,有人用手指輕撫著她的額頭。
  悠然將眼睛睜開一小條縫隙,看清側身坐在床邊的是自家母親。
  重新將眼睛閉上,用濃濃的睡音喃呢著:“媽,我背癢。”
  話音落後,一雙纖柔的手就撫上了她的背脊,為她搔著癢。
  很舒服,悠然恍恍惚惚地,邊回答母親的文化,邊向著夢鄉靠近。
  “最近過得怎麽樣?”
  “不錯。”
  “考試考得好嗎?”
  “一般啦。”
  “考研準備得怎麽樣了?”
  “馬馬虎虎。”
  停了片刻,白苓忽然道:“悠然,對不起。”
  這句話立馬將悠然的瞌睡給弄醒了:“媽,你在說什麽呢?”
  “我居然完全沒有留意到承遠對你的傷害,我太大意了。”白苓低聲道。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媽,不要再想,我現在很好。”悠然坐起身子。
  “不管對你,還是對承遠而言,我都不是個合格的母親。”白苓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自責。
  “媽,你已經做得夠好,父母不可能為子女擋去所有危險的。”悠然勸慰道。
  “其實,承遠恨我,是應該的。”白苓嘴角有著青色的陰影:“我確確實實虧欠了他許多。”
  “媽,別這麽想。”
  “我嫁給你爸後,古誌打他打得更厲害,有一次,他渾身是傷敵從家裏逃出來,哭著抱著我的腿,讓我收留他。”白苓的聲音有些滯澀:“緊接著,古誌就來了,他硬是要拖他回去。當時我懷著你,不敢用勁,所以,我放開了承遠的手,我親眼看著古誌將他帶走了……那次回去,承遠的肋骨與小腿被打骨折了。”
  “我永遠也忘記不了去醫院看他時,承遠看我的那種眼神,就像是……什麽東西徹底熄滅了,無盡的失望。是啊,原本以為世界上唯一能夠保護他的人,在最後的關頭,居然毫不猶豫地放開了他的手。”
  “我一直在說,自己對他是視若己出的,可午夜夢回之時,我自問,倘若當時將被帶走的那個人是你,我一定,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擋在你麵前,而不是放開那雙無助的,顫抖的,緊緊握住我的小手。”
  “可是,媽,你本來……”
  悠然沒有說下去,但白苓明白她的意思:“本來就不是他的母親是嗎?但是,承遠從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和我在一起了,他一直都以為我是他的親生母親,一直都依賴我,維護我,將我當成世界上最親的人。我也曾無數次地當著他的麵發誓,說不會離開他。但是到最後,還是將他放棄……”
  悠然無話可說,唯一能做的,隻是抱住母親的肩。
  “他過得很慘,常常被打得遍體鱗傷,我無法想象,那小小的身體,怎麽承受得了那些拳打腳踢。”
  “他遭受了很多的創傷,那次,古誌因為他考試沒得第一,居然將他的頭按在水池中長達一分鍾。承遠以前很喜歡遊泳,但從那之後,他隻要碰到水,就會失驚尖叫……”
  “就像他說的,每個月接他來我們家一次,那不是補償,那是一種折磨。看著那些不屬於他的快樂安詳,他的心裏,一定是蟲噬般的痛,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他恨我,所以,便選擇通過傷害你來報複我,可是,我卻沒有立場去責備他,也根本沒有安慰你的資格。”
  悠然的手心盡數吸收了白苓肩膀的顫抖。
  “媽,不要想了,該還的,我已經還給了他,從此,我們就當生命中根本沒有這個人好了。”悠然道。
  白苓微歎口氣,幽長的音調中,有著複雜的情緒。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枝葉,良久,終於強打起精神,道:“我去給你煮蓮子湯。”
  悠然記得古承遠說過的話,她知道,他是不會放手的。
  果然就像自己預料的那般,他找來了。
  那是在一個星期後,悠然去書店買了參考書,回家的路上,就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還有車邊的古承遠。
  他的眉目,依舊俊朗,他的身姿,依舊挺拔,他的氣度,依舊雍容。
  他總是習慣於略微著頭,頸脖的肌膚,如冰冷光滑的玉石。
  當時,悠然穿著波西尼亞風格的長裙,像是拖曳在地,腳下是人字拖,走起來啪嗒啪嗒,手中抱著一大傫參考書,額頭的薄汗粘住了幾絲發。
  看見他,悠然停下了。
  因為她清楚,逃避,沒有什麽大的用處。
  “你回來了。”承遠以這個為開場白。
  “有什麽事嗎?”悠然問,陽光炙熱,刺得她皺眉,像是不耐發的樣子。
  “我們之間,一直都有事。”古承遠緩慢地,意味深長地說道。
  “天氣很熱,麻煩不要耽誤我的時間。”書太重,悠然覺得膀子很酸。
  “你和屈雲,怎麽樣了?”古承遠問。
  “和你無關的事情就不要問了。”悠然不太客氣。
  “和龍翔那小子,應該扯清楚了吧?”古承遠淡淡道。
  聞言,悠然沒有訝異的意思,古承遠暗中調查自己,她一定也不奇怪。
  “玩夠了,就回來吧。”古承遠道。
  悠然抬起肩膀,用圓潤的肩頭擦拭了下額角的汗:“古承遠,我不是你家放出去散步的狗,請不要用那種語氣和我說話。”
  古承遠走到她麵前,站定,他很高,將刺目的陽光全部替悠然擋住了:“我的話,沒有變過——我可以放棄仇恨,放過你們家,隻要你願意待在我身邊。”
  話音剛落,悠然便感覺陽光呼啦地一瀉,世界晃動,才一刻的功夫,她就靠在了車門上,而手中的書“嘩啦啦”散落在地。
  悠然的背脊,緊緊貼著車門,鐵皮吸收了一日的陽光,灼人異常。
  古承遠按著悠然的肩膀,聲音低緩,每個字都染著涼靜,滑過悠然的皮膚:“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我們在一起,任何人都沒有資格阻止。”
  “你說得沒錯。”悠然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也就是說,我曾以為我們之間的唯一的聯係都已經沒有了。從我知道這個真相的那一刻起,古承遠,我和你,就已經是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不要逼我傷害你。”古承遠忽然將手上的力氣加大,悠然的背脊更加貼近車門,皮膚像是燃燒起來一般。
  “古承遠,你會孤獨終生,沒有人愛你,沒有人會陪伴你。”或許是刺目的陽光,或許是背後灼人的溫度,悠然做出了這樣的詛咒。
  古承遠的眼睛,在那一刻,變為了幽深的無底的黑洞,無論投入什麽,都不能激起一點的聲響,安靜得令人心悸。
  隨後,他放開了她。
  悠然撿拾起地上的書,沒再看他一眼,跑走了。
  回家之後,回憶起古承遠的那些威脅的話,悠然心中還是頗為忐忑,生怕他會對自己父母做出什麽事情來。
  但接連幾天,沒什麽異樣,悠然漸漸放下心來。
  然而意外總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發生,這天父母一同去參加同學會,悠然拿出習題,正準備努力一整天,然而派出所的一通電話,卻讓她的心涼到穀底。
  父母最近分期付款買了輛家庭用小轎車,然而今天開出不多時,卻被人蓄意從後撞上,兩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悠然連睡衣也來不及換,快速地下樓,往醫院趕。
  下了電梯,在小區的石子路上,悠然看見一個人正向自己走來。
  古承遠。
  電光火石之間,悠然將一切都弄明白了。
  他,並沒有放過他的父母。
  炙熱的陽光下,悠然的眼神,卻是另一個世界的寒冷。
  “你爸媽住院,我載你去吧。”他說。
  悠然什麽也沒說,隻是越過他,走向小區中央的遊泳池。
  中午毒辣日頭下,遊泳池裏沒有一個人,隻餘碧波微靜蕩漾。
  “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古承遠問。
  悠然在池邊停了下來,背對著古承遠。
  “怎麽,難道你不想去看看他們?”古承遠問。
  “我現在最想做的,”悠然的話語和池中的水一般的平靜:“就是將你永遠地趕出我們的生活。”
  說完,悠然忽然轉身,用盡全部的力氣,將古承遠給推了下去。
  這段記憶對悠然來說是模糊的,她隻記得暖黃灼熱的陽光,隻記得激起無數浪花的水麵,隻記得那慢慢沉下去的古承遠的身體。
  他沒有掙紮,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隻是任由水浸過自己的頭頂。
  就像是一個毫無生命的物體。
  水麵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陽光的碎金依舊在上麵跳躍。
  就這麽過了不知多久,悠然從震怒中回過神來,看著池中古承遠飄散的發絲,猛地意識過來自己幹了些什麽。
  她邊呼救著,邊跳下水中,拚命地將古承遠往岸上拽。
  古承遠的臉,安靜,如紙般蒼白。
  是旁人幫著將古承遠給救了上來,並送到了醫院。
  在救古承遠上岸時,悠然透過他身上浸水的布料,隱約看見了傷痕。
  一些陳舊的,卻猙獰得讓人心寒的傷疤。
  一道道,在背脊上交錯著。
  她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但彷佛是為了增加她的悔恨,在這時,警察打電話來,告訴悠然,那個蓄意撞傷她父母的人,是她父親公司的一個年輕職員,因為貪汙公款被李明宇告發,於是懷恨在心,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原來,這件事是和古承遠無關的。
  悠然看著病床上還處於昏迷中的古承遠,心中五味陳雜,什麽都說不清。
  白苓和李明宇受的都是皮外傷,在醫院休養幾天便出院了,悠然一直沒敢告訴他們古承遠的事,隻是每天找借口出門,來醫院悄悄探望他。
  醫生說,經過詳細的檢查,古承遠的身體並沒有大礙,這樣的昏迷,可能源自於幼時的心理的恐懼。
  是的,他害怕水,這點,悠然是清楚的,所以,她才會將他帶到遊泳池邊,才會將他……推下下去。
  那一刻,她是想讓他死吧。
  回想起當時自己的那個念頭,悠然就會不寒而栗。
  悠然最害怕的,就是每天護士為他擦拭身體的那一刻,因為他背脊上的傷疤,會如潮水般湧入她的眼睛。
  “這些都是小時候的傷了。”古承遠的主治醫生歎息:“骨頭起碼斷了4根,過了這麽久,傷痕還是這麽嚇人,當時還不知怎麽的觸目驚心呢,他究竟遭遇過什麽?”
  古承遠究竟遭遇過什麽?
  悠然搖頭,她也不知道。
  除了古承遠,沒人知道吧。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些很可怕的事情。
  看著那張一向是硬朗英俊,此刻卻略顯蒼白的臉龐,悠然的心裏,偶爾有些酸澀。
  當自己在充滿糖果與父母關愛的環境下生長時,古承遠,則在陰暗的角落中靜靜地承受著鞭笞。
  是啊,他一定是感到不公的。
  在醫院守著的那幾天,悠然看清了古承遠的孤獨。
  來看他的人很多,但都是生意上的朋友,他們送來了昂貴的補品與精致的禮物,但悠然感受得出,那些東西,都是冷漠的。
  他們並不關心古承遠。
  至於親人……古承遠的親人,一個也沒有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人。
  唐雍子。
  她的臉龐,還是一樣的明豔,隻是,增加了幾分的失落。
  “我實在想不到,古承遠居然也會有躺在床上的一天。”唐雍子道。
  並沒有諷刺與落井下石的味道。
  “你究竟喜歡誰?”悠然很好奇:“屈雲,還是他?”
  “我喜歡誰,和你有什麽關係嗎?”唐雍子道。
  好,算她自取其辱吧,悠然不再說話,啃著唐雍子帶來的鮮紅欲滴的蘋果。
  隔了很久,唐雍子走到窗前,本來就纖長的雙腿在高跟鞋的支撐下,更加性感誘人。
  悠然看看自家的小短腿,榮辱不驚,繼續啃蘋果。
  “依你看,我究竟喜歡誰?”唐雍子忽然問。
  回答她的,隻有“哢嚓哢嚓”啃蘋果的聲響。
  “問你話呢。”唐雍子道。
  “你喜歡誰,和我有什麽關係。”悠然拿剛才的話噎她。
  “小嘴挺利的。”唐雍子評價。
  回答她的,還是“哢嚓哢嚓”啃蘋果的聲音。
  “吃個東西都這麽響,沒禮貌。”唐雍子走來,將悠然手中的蘋果奪下,扔在垃圾堆中。
  “尤林呢?”悠然問:“他不是整天都粘著你的?”
  聞言,唐雍子眸子裏的失落更加明顯,在等待著她醞釀情緒的當,悠然又拿起一個蘋果,削皮後開始繼續啃。
  “他走了。”唐雍子道。
  “去哪裏?”悠然問。
  “不知道。”唐雍子故作輕鬆:“我也不知道。”
  “他走了,不習慣吧。”悠然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唐雍子不說話了。
  “我說,你到底喜歡誰?”悠然問:“屈雲,古承遠,還是尤林。”
  唐雍子拿起一個蘋果,握緊,指甲慢慢地嵌入果肉中。
  “我和屈雲相逢時,兩個都是學校中比較出眾的人,周圍人看見了,都說很般配什麽的,沒什麽曲折,就在一起了。”
  “可是,屈雲性格很冷,他喜歡待在家裏 ,做自己的事情。我從來都感覺不到他在乎我,從不陪我逛街,看電影,去酒吧。”
  “後來,我慢慢察覺到,屈雲是個驕傲的人,他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也就是說,他並沒有那麽愛我,隻是因為我在他認識的女人當中,算是佼佼者,所以就選擇了我,僅此而已。”
  “從小到大,不論我走到哪裏,都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哪裏受到過這樣的待遇,所以,我越來越恨屈雲。”
  “恰在這時,我遇見了古承遠,他是屈雲的同學。認識沒多久,他開始暗中追求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是高明的,能然任何女人的心動搖。”
  “或許是為了報複,或許是禁不住誘惑,總之,我上了古承遠的床,就在屈雲生日那天。”
  “屈雲看見了這一切,他冷漠的外表終於劃破了些許,在第二天,他當眾毆打了古承遠。”
  “聽見這個消息,我很開心,我以為至少這證明屈雲是在乎我的。”
  “但我錯了,屈雲當時的失常,最大的原因,是古承遠的欺騙與背叛……不是因為我,從來不是。”
  “那次之後,屈雲自動退學,離開了軍校,而我,則和古承遠繼續交往了下去。”
  “可是,真正交往之後,我才發覺,古承遠也並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屈雲,至少是真實的,愛或者不愛,他不會隱藏,而是明白地讓你感受到。可是古承遠,他會熱情地抱住你,讓你產生他很愛你的幻覺,可是真正剖開他的心,那裏麵,是冰天雪地。”
  “後來,我又回去找了屈雲兩三次,可是,他拒絕了我,很堅決地。我發現她和你在一起,我很憤怒,因為被你打敗,對我來說,是不可以接受的。所以我千方百計查找真相,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屈雲和你在一起,是有目的的,你並沒有贏我。”
  原來是這樣來著,看來,大家都是不服輸的主。
  “尤林呢,他是真正地愛你吧。”悠然問。
  “尤林……”唐雍子慢慢地回憶著:“他從來都待在我身邊,在我醉酒時,扶著我,在我失戀時,陪著我,在我不開心時,逗我。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可是我總覺得,他配不上我。所以我總是和他保持著朋友的關係。我以為他會一直這樣陪在我身邊,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就這麽消失了,一個字也沒有給我留下,就這麽消失了。”
  “如果安心去找,要找到他,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悠然道:“關鍵是,你想和他在一起嗎?”
  “我……不曉得。”唐雍子緩緩搖頭。
  悠然內心陰暗地笑,終於有人又成為愛情的傻子了。
  “一定要快點想清楚,尤林這種經濟適用型男人在市麵上很受歡迎,指不定隔幾天就發來請帖,讓你去喝他兒子的滿月酒了。再不然,就是被某個同同給掰彎,出櫃了,到時就算你脫光衣服在他麵前,人家也完全沒有反應。”
  估計是被悠然的猜想給嚇到了,唐雍子站起來,抿住紅唇,精致的眉目由猶豫逐漸變為堅毅。
  悠然明白,禦姐複活了,唐雍子的潛台詞就是:老娘的男人,管你是什麽牛鬼蛇神,玉帝王母,誰也碰不得的。
  唐雍子提起皮包,居高臨下地對悠然道:“好心提醒一句,屈雲也不是什麽好人,前段時間,他故意約我在你們學校見麵,就是為了刺激你,順帶測試下你對他是否還存有感覺。”
  悠然握拳,就知道這廝不安好心。
  “居然讓我成為炮灰,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唐雍子許下諾言。
  悠然點頭如搗蒜,小宇宙,爆發吧,往死裏整他們,別給自己麵子。
  提起小皮包,移動九寸高跟鞋,唐雍子很有氣質地向病房外走去。
  她沒有回頭,像是自言自語,但聲音卻足夠令悠然聽清:“被這樣兩個人喜歡上,前段時間,我嫉妒你,而現在……我同情你了。”
  好嘛,總算是被嫉妒了,悠然努力地把這句話當做是恭維來著。
  唐雍子肯定不是省油的燈,她所謂的報複不禁讓悠然浮想聯翩。
  還沒想出個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屈雲主動打來了電話。
  看見他的來電時,悠然皺了眉頭,因為根據他們的約定,在悠然主動聯係之前,屈雲是不可以來打擾的。
  接起電話,悠然主動開口:“有什麽急事?”
  “什麽才算急事?”屈雲反問。
  “屈雲,我現在沒時間和你繞圈子。”悠然揉揉額角。
  那邊沉默片刻,接著突兀地說了一句話:“我以為,你已經答應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我確實在這麽做。”悠然道。
  “你是指,在古承遠的身邊考慮我們的關係?”屈雲的聲音有些異樣的低沉。
  悠然終於明白,這估計就是唐雍子所謂的報複了。
  “我以下說的都是事實:他現在處於昏迷中,關於這件事,我要負全責,所以,我照顧他,也是天經地義,並沒有什麽不妥。”悠然道。
  “那麽,我來幫你。”屈雲提出建議。
  “不可以。”悠然斷然拒絕。
  如果現在見到屈雲,鐵定會混淆她關於兩人未來關係的思考。
  悠然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幫助,而是安靜。
  “為什麽?”屈雲問。
  悠然正想回答,去看見護士和醫生急衝衝地往古承遠的病房中趕。
  難道說,出了什麽意外?
  悠然心中一窒,慌亂地對著手機道:“屈雲,我現在要趕去看他,有時間的時候再告訴你詳情。但是答應我,你絕對不可以過來,明白嗎!”
  說完,也來不及聽屈雲的話,直接掛機,衝入病房,一顆心像是要跳出喉嚨似的。
  如果,古承遠有什麽三長兩短,那麽她終其一生,也不會心安的。
  打開病房門的那刹那,悠然呆住了——古承遠不是出事了,而是醒了。
  他半坐在床上,正接受醫生的檢查。
  悠然身體中那些從出事以來就緊繃的神經,這才鬆弛下來,她像是連續爬了幾天幾夜的登山者,“咚”地一聲坐在了病床對麵的沙發上,閉上眼,恢複著流逝的精力。
  古承遠一直在看著自己,悠然知道,但她暫時沒有力氣移動身子來逃避他的視線了。
  經過一係列詳細的檢查,醫生確定古承遠已無大礙,但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主治醫生離開前,笑道:“總算沒事了,你看你女朋友為了照顧你,累慘了。”
  悠然掩麵咬牙:現在的醫生,不好好救死扶傷,卻學著八卦來了。
  果然,當醫生護士集體走光光後,古承遠微笑著看向悠然,意味深長地說道:“女朋友?”
  “那是他們沒事意淫的。”悠然解釋。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呢?”古承遠淡淡道。
  悠然不語,這話,說得確實有水平,她差點就沒反應過來。
  悠然誠心道歉:“這次的事情,確實是我對你不起。因為在你來找我之前,爸媽剛好被人蓄意撞傷,我以為是你幹的,衝動之下,才會做出那種事情。”
  古承遠的頭發幾天沒理,長了些,半遮住眼睛:“悠然,知道嗎?當我在水中時,我才明白,原來你這麽恨我。”
  悠然垂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內髒像是被擰著,並不是痛,而是難受。
  “那時,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會開心,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會原諒我對你做過的那些錯事,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能夠在你心中永遠保留一點位置。”古承遠有著完美輪廓的嘴唇勾勒著微笑的弧度,將下半張臉映得顏色鮮明,但上半張臉,卻是陰暗的灰色:“於是,我就這麽任由自己沉下去。”
  “我並沒有要你死!”悠然握緊拳頭。
  “是應該死的,一早,就應該死的。”古承遠將頭微微往後仰,一張俊逸硬朗的臉,高抬:“根本,我就不是受歡迎的。我的生母,為了錢生下我,我的父親,也隻是為了傳宗接代的目的才接納了我,唯一喜歡我從小疼愛我的養母,卻在我最需要的時刻,離開了。很多次,我都在想,根本沒有人歡迎的我,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呢?很多次,被我父親打得奄奄一息時,我都在想,就這麽死了吧,這樣,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解脫,但奇怪的是,每次還是能剩下最後一口氣,苟延殘喘,繼續腐爛。”
  “別這麽想,你應該珍惜現在擁有的,好好地生活下去才是。”悠然安慰道。
  “我現在最想擁有的,隻是一個人。”古承遠看向悠然,略顯蒼白的唇慢慢開啟:“可是,她卻恨透了我,恨不得,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哥。”悠然移開眼神:“如果你願意,我,還有爸媽,都很樂意接受你,你可以把我們當成真正的家人。”
  “悠然,你明白我要的是什麽。”古承遠緩聲道:“我要你,做為我的女人,作為我的妻子,而不僅僅是妹妹。”
  悠然搖頭,隻是搖頭。
  “你還在恨我,是嗎?”古承遠問。
  “不,不是這個原因。”悠然繼續搖著頭:“我對你,已經沒有了那種感覺。”
  “因為,你心中已經有了屈雲,是嗎?”古承遠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不曉得。”悠然覺得腦袋都要被自己給搖昏了。
  “悠然,隻有你,才能救我。”古承遠的聲音,就在悠然的耳後響起。
  悠然受驚,正想離開,但古承遠卻將她從後抱住。
  緊緊地就像是遇溺者在大海中抓住了一根救生浮木般。
  她是他唯一的拯救,放開,便是死。
  “古……哥,你別這樣。”悠然掙紮著。
  “悠然,你要我怎麽做,才肯留在我身邊,隻要你說出口,不論什麽事,我都會做的。”
  古承遠的聲音,他的姿態,都放得低,彷佛低到了塵埃中。
  他的發絲,癱軟在悠然的肩上,彷佛沉陷的模樣。
  一向凶猛的獸,在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之際,也是令人心憐的。
  於是,悠然失神了,直到略顯冰涼淡薄的唇觸在她赤裸的頸脖間,她才回過神來,猛地起身,遠離了古承遠。
  “哥,我和你,今後隻能是兄妹關係。”悠然坦誠地告訴他:“以前的那些時光,回不去了,我們就一切把它忘了吧。”
  悠然沒有回頭,但背脊卻感受得到身後的凝重,古承遠的聲音是蕭瑟的:“或許那些時光對你來講,是無足輕重的,但對我,卻是唯一的快樂……所以,我不能忘記,我做不到。”
  是自己無情了嗎?悠然想。
  在和古承遠以及屈雲交往時,她都是全身心付出的,可是最終得到的,卻是一連串的打擊。
  沒關係,誰沒有摔過跤,悠然可以自己爬起來。
  可是為什麽,當她要開始新生活時,他們兩人又爭先恐後地跑來,情深意切地表示對自己的愛?
  那麽,之前的傷害,又是為了什麽?
  痛,雖然已經過去,但卻是有記憶的,悠然無法輕易地做到釋懷。
  接下來的幾天,古承遠還是住院觀察,悠然有時間,便去看他。
  似乎要等看見她時,古承遠那灰暗的眸子,才會重新染滿色彩。
  悠然決定,隻要古承遠一出院,她就盡量少和他見麵,這樣,對兩人都好。
  然而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常常發生的。
  這天,悠然推開古承遠的病房門,卻看見裏麵坐著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看見悠然,中年男人也就停住剛才的話題,起身道:“承遠,這件事,你好好考慮下吧,不論你做出什麽決定,我們都會理解的,畢竟,他這個父親,並不是這麽稱職。”
  說完,中年男人對悠然頷首,打個招呼,便離開了。
  悠然發現,今天的古承遠並沒有平日看見自己時的振奮,他的眼底,彷佛有濃重凝滯的色彩。
  從剛才那名中年男人臨走時說的那句話中,悠然明白,古承遠的異樣肯定和他父親古誌有關。
  可悠然沒問,隻是將帶來的花插入花瓶中。
  而古承遠則一直看著窗外,良久才道:“可以陪我去花園走走嗎?”
  盛夏,陽光穠麗,在葡萄架下,兩人坐住,一絲絲的陽光穿過藤蔓灑在身上,有種溫暖的癢意。
  “因為長年酗酒,他得了肝硬化,必須盡快進行肝移植手術,可是他這種O型RH陰性血的肝源太稀少,即使願意出高價也買不到。我大伯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割肝救他。”
  悠然這才知道,剛才那中年男人原來是古誌的哥哥。
  “你說,我應該答應嗎?”古承遠問。
  悠然覺得,這個問題是自己這輩子遇到的最難回答的,她甚至連張口的勇氣也沒有。
  古承遠背脊上的傷痕,太過鮮明猙獰,皮肉的傷如此,那心中的傷又怎能是言語能表達的?
  古誌對他而言,是個十足十的惡魔。
  可是偏偏,是這個惡魔給予了他生命,如果古承遠拒絕,那麽,古誌唯一剩下的,便是一條死路。
  悠然想將自己放在古承遠的位置上設想,可是當她這麽做時,卻起了顫栗的衝動。
  她無法承受古承遠經曆過的一切。
  “想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他了,從能夠自立開始,我就搬了出來,再也沒回去過,再沒有看過他一眼。”
  古承遠仰起頭,藤蔓的影子在他那有著鮮明輪廓的臉上晃動,像是記憶在牽扯。
  “我恨他,以前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會詛咒他快快死去,並且,是經曆最慘烈的死法。現在,他就要死去,我是應該高興的,對,我是應該高興的……”
  可是他的聲音,靜靜的,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雖然說了理解古承遠的任何決定,但那位大伯還是每天都會來電話,向他報告古誌的病情。
  一日重似一日。
  古承遠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悠然看得出,他失神的時間增多了。
  每次進門,總會看見他坐在窗口,看著外麵不知名的某處,要很久,才能發覺自己的到來。
  終於有一天,在接到那個熟悉的電話後,古承遠的沉默更甚於往常。
  古誌,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你能陪我去看看他嗎?”悠然問。
  她看得出古承遠眼中的猶豫,她替他問出了這句話。
  古承遠領了她的情,兩人一同前往古誌所在的醫院。
  這是悠然第一次看見古誌,從五官輪廓上看,他和古承遠很像,年輕時,也應該是俊朗的。
  可因為多年的酗酒與此刻的重病,他躺在床上,瘦得隻剩下骨頭,臉色灰暗黝黑,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要很用力才能看出他生命的跡象。
  不論他做過什麽,此刻的他,隻是一個連呼吸都困難的病人。
  像是有某種感覺,已經昏迷一夜的古誌忽然輕輕掀動了眼瞼。
  他的眼珠,已經變得渾濁,可是在看見古承遠的那刹那,卻爆射出光亮。
  古誌伸出插著輸液管的嶙峋的手,伸向古承遠,嘴中,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承遠……兒子……”
  悠然聽見了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那是從古承遠身上發出的——他的拳頭是緊握的,他的脊背是繃直的,他的身體是微顫的。
  那微顫,讓他全身的骨骼摩擦作響。
  像是看見了不能承受的東西,古承遠轉身,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悠然想要追去,但古誌卻忽然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她隻能暫時放下古承遠,轉而叫來醫生。
  經過一番緊急的搶救,古誌暫時無大礙了。
  醫生告訴悠然,古誌的情況已經是非常危險,如果再找不到肝源,進行肝移植手術,他肯定挺不過去。
  悠然從心底對古誌有一種畏懼與排斥,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正當她要出去找尋古承遠時,古誌卻叫住了她。
  “你,就是那個小孩吧,白苓和李明宇的女兒。”
  古誌的聲音很虛弱,悠然隻能走近,靠在病床邊。
  古誌微張著眼睛,打量著她,半響才道:“你的眉眼,很像白苓。”
  悠然不知該如何作答,隻能選擇傾聽。
  “我很愛你媽媽,可惜,她的心從來不在我這裏。”古誌渾濁的眼珠中染滿了回憶:“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她穿著連衣裙,皮膚像雪一般白,很文靜,當時我就想,我一定要娶這個女人。”
  “我如願了,但嫁給我後,她似乎並不開心,很少笑,很多時候,她甚至是怕我。”
  “結婚幾年,我們一直沒有孩子,白苓去醫院檢查後,拿出了自己不能生育的證明,我父母當即要求我們離婚,可是我不肯,我想,孩子誰都可以幫我生,但白苓隻有一個。”
  “我花重金找了個女人,生下了承遠,而白苓也對他視若己出,我認為,一切都解決了。”
  “可是後來,白苓遇見了你的爸爸,她下定決心,千方百計和我離婚。”
  “我無法承受這樣的背叛,我不肯承認她是因為不愛我才離開我。所以,我將一切的錯都推在了承遠身上。我認為,是因為他,白苓才會記起我對她的不忠,才會想到離開我。”
  “本來,我對承遠就很嚴厲,而當白苓離開後,我更是性情大變,做出了很多傷害承遠的事情……那些,都不是一個父親,甚至不是一個人能做出的。”
  回憶至此,古誌的表情是痛苦的,他的眼角,墜下了一滴清淚。
  “我對不起承遠,現在我得了這種病,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我心甘情願接受,我不要求承遠救我,我沒有這樣的資格,也不配。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他能夠在我死前,再來看我一次……我隻是想看看他,看看我唯一的兒子。”
  古誌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一次性說了這麽多的話,對他而言,已經是超負荷的,沒多久,他又沉沉睡去。
  悠然出了病房,到處詢問之下,終於找到了天台上的古承遠。
  他正抽著煙,白色的煙霧,環繞著他的臉。
  悠然來到他身後,也不知改怎麽開口,隻能靜靜地陪著他。
  過了很久,古承遠才問道:“他怎麽樣了?”
  悠然這才將剛才在病房中古誌的話全書向他說了出來。
  聽聞之後,古承遠不做聲,繼續抽著煙。
  一陣風吹來,將煙灌入悠然的口鼻,她禁不住咳嗽起來。
  睹此情狀,古承遠立即將煙熄滅,轉過身,拍撫著悠然的背脊。
  然後拍著拍著,他的手,忽然一動,瞬間將悠然擁入懷中。
  悠然條件反射般地想要掙紮,然而古承遠的一句話卻讓她放棄了這個念頭:“悠然,我很累,讓我靠靠,行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無力的請求的味道,低沉的磁性,通過皮膚傳遞到骨髓深處,任何人,都無法拒絕。
  悠然任由他將頭靠在自己身上。
  蘊著陽光味道的暖風將古承遠的話吹入悠然的耳中。
  “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恨屈雲嗎?因為在我和他同一個寢室時,我親眼目睹他父母對他的噓寒問暖,可是屈雲卻對他們的關心表現得很是冷漠。父母的關愛,這種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在他,卻是不屑不顧,於是,我嫉妒他,嫉妒到恨的地步。所以,我假意和他成為朋友,所以,我蓄意讓他看見我和唐雍子對他的背叛。”
  天很藍,是純淨的顏色,沒有任何的雜質,一架飛機從他們上空掠過,發出隆隆的聲響,將雲團攪得支離破碎。
  “你對我,也是一樣的吧,當你痛苦的時候,我卻毫無知覺,甚至還無數次在你麵前展示自己的幸福。”
  哥,看爸媽給我買的衣服和鞋子,好看嗎?
  哥,下個星期天爸媽要帶我去遊樂園。
  哥,你的爸爸為什麽從來不帶你出來玩?
  悠然自己也記不清,到底,她在古承遠的傷口上撒過多少次的鹽。
  “是的,”古承遠將口鼻深埋在悠然的發端,嗅著她特有的清新氣息:“我嫉妒你,嫉妒你的每一點幸福,我認為,如果不是因為你,媽是不會拋下我的,我認為,你是奪走我幸福的元凶。”
  “從和你相見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計劃著如何讓你感受最深的痛苦。多年之後,我終於做到了,但看著你的眼淚,我卻發覺,這個結果並沒有給我想象中的快感。”
  “當我傷害完你之後,我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從你身上得到的是什麽——我想要的,是你拖著我的手臂,故意皺著眉頭撒嬌;我想要的,是你靠在我的肩上,一張臉笑得像染滿了陽光;我想要的,是你毫無戒心地睡在我的身上,即使在睡夢中,也牢牢地抓住我的衣服,彷佛擁有我,就擁有全世界的樣子。”
  “可是那樣的悠然,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被我狠狠地刺了一刀,從此,你看我的眼神,都是戒備與逃避。”
  “我開始糾纏你,我威脅你,我逼迫你,都是為了再度擁有你,我自大地認為,你會原諒我對你曾經的傷害,終究還是會回來的。”
  “可是今天,當我看見他的模樣時,當我想起以往他對我的傷害時,我才明白你的感受,才理解你對我的拒絕——原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古承遠的依靠,越來越重,彷佛他已經承受不了任何的東西。
  “悠然,告訴我,到底應該怎麽辦?”
  被撕裂的雲,經過時間的修補,又聚合在了一起,在純淨藍天的映襯下,如涅盤般,越發美麗。
  “哥,救他吧,他已經知道錯了,給你們父子一個機會,解開你的心結,重新開始生活。”
  悠然道。
  古承遠同意了。
  經過一係列的檢查,醫院在最短的時間內為他們安排了手術。
  手術那天,悠然一直陪著古承遠。
  在被推入手術室前,古承遠握住了悠然的手,輕輕地在她的手背上一吻。
  “或許,我會重新擁有一個父親了。”他說。
  悠然重重地點頭,像是一個承諾。
  手術時間很長,悠然一直坐在手術室外等待著,直到白苓的到來。
  “你應該通知我的。”白苓道。
  “不想讓你擔心。”悠然解釋,接著呼出一口氣:“我想,這一次,他們應該和好了。”
  接著,她將與古誌以及古承遠的對話,全都告訴了母親。
  聞言,白苓並沒有欣喜,眉宇間,反而有著擔憂。
  良久,她抹平眉間褶皺,談論起了另一件事:“承遠一向都是孝順的,以前每次回家,都會搶著為我拿拖鞋,看見我累了,馬上奔過來為我捶背,我生病時,也總是緊張得跟什麽似地……承遠,是個好孩子,卻不公平地承受了我們大人帶給他的傷害。”
  悠然將頭靠在牆上,嗅著醫院裏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慢慢地想象著,小時候的古承遠,是什麽樣子。
  和所有的小孩一樣,都有著明亮清澄的眸子,都有著一顆不染塵埃的心。
  可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傷害,卻一次次地將他眼眸內的光亮抹去,將他的心鞭笞得布滿醜陋的傷痕。
  正在想著,白苓卻忽然問道:“悠然,你對承遠,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
  悠然聽出了母親話中的意思,腮上頓時出現暗紅:“媽,你,怎麽想到問這個?”
  “我知道這麽說很奇怪,其實,在你們小時候,我和你爸就在商量是否要把你們沒有血緣關係的事情說破。知道嗎?你爸的意思是,是希望你能和成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長大,希望你們結婚,希望承遠能永遠照顧你。可是我卻堅持隱瞞下來,因為……”白苓垂下眸子:“我不太希望再和他們古家有什麽牽扯。”
  悠然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帆布鞋,上麵沾染了些灰塵。
  “但我沒料到,你們還是……”白苓盡量斟酌著詞語:“其實,這樣也好。悠然,我看得出,承遠是很喜歡你的,如果你也願意的話,我和你爸是很樂意你們在一起的。”
  “媽……”悠然咬著唇,搖著頭。
  “當然,這都要看你的意思,”白苓看向手術室,那盞紅燈依舊亮著:“可是悠然,承遠如果和你在一起,他會很快樂的。”
  悠然沒有回答,隻是看著自己的鞋子,一顆心,就和那糾纏的鞋帶一般地雜亂。
  因為手術時間較長,白苓便回家去為悠然煮飯,悠然獨自一人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
  其實,在內心深處,經過這些天一連串發生的事情,悠然已經不再那麽恨古承遠了。
  他受過的傷害,讓她原諒了他。
  可是,原諒是一回事,和他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悠然自己說的,那些過去的時光,已經回不來了。
  她已經經曆過屈雲,經曆過小新,她已經離開原地很遠了。
  現在的她,應該思考的,是自己和屈雲之間的關係。
  想到這,悠然低頭翻看著自己的手機通訊記錄,那一串號碼,沒有名字,隻是數字。
  屈雲的號碼。
  彷佛很是陌生,但悠然卻清楚地將其記在了腦海中。
  並不是刻意,隻是每天,都會看上那麽幾次,久而久之,也就刻下了。
  就像是它的主人,悠然想要忘記,但卻發現,很多東西,是深埋於心的,連最鋒利的刀,也劃不去。
  曾經多少次,她一字一字地告訴屈雲,說自己不再愛他,說自己要重新開始生活,說自己不會再回頭。
  但那些話,在他的攻勢下,慢慢地在動搖了。
  聽了當年三個當事人的話,悠然總算是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原本以為,屈雲是為了唐雍子才選擇報複,可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
  雖然悠然同學遭受到了傷害,但有些動機,總會讓人好接受一些。
  屈雲在這段時間,也做了很多的事情,很多悠然曾認為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做出的事。
  他為她受傷,他給她單膝跪下,他不顧胃潰瘍替她擋酒。
  屈雲是個冷漠的,感情從不外露的人,要他做出這些事情,那麽悠然認為,自己在他的心中,至少還是重要的。
  前幾天,悠然曾經將這些事,全都告訴了小蜜。
  當時,小蜜感動得一塌糊塗,糊塗一塌,一直在罵悠然固執,死腦筋,勸她趕緊和屈雲和好。
  或許,在旁人看來,屈雲雖然傷害了她,但又知錯了,悔過了,竭盡全力地挽回了,那麽,她應該不再糾結,珍惜眼前人,重新和屈雲在一起。
  隻是,當事人的心,卻是不一樣的。
  悠然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關。
  還是無法那麽灑脫,那麽釋然。
  畢竟,愛得那麽深,傷得那麽深。
  還是繼續思考吧,究竟和屈雲之間,下一步應該怎麽走?
  悠然歎口氣,將手機放入了口袋。
  手術是成功的,沒出現什麽意外,隻是古承遠瘦了一圈,元氣大傷。
  白苓每天都會熬適用於養傷的湯,悠然則負責送到古承遠麵前,親自喂他喝下。
  幸好平時身體底子好,沒多少天,古承遠便能下地緩慢行走。
  很多時候,古承遠看著悠然,欲言又止。
  悠然清楚,他是想詢問古誌的情況。
  古誌年紀大,恢複得比他慢,但前天,已經能夠坐起身子,開口如常說話。
  隻是,悠然得知,古誌蘇醒後,從來沒提過古承遠的名字。
  從來沒有。
  悠然不忍再讓古承遠這麽等待下去,所以,她主動去到古誌的病房。
  去時,古誌正悠閑地躺在床上,看電視。
  “你就不關心下他的情況?”悠然對他的毫不在意感到憤怒。
  古誌拿起遙控板,轉了另一個台,看也沒看悠然一眼,隻用世間最淡薄的語氣道:“他死了嗎?”
  “怎麽可能?!”悠然皺眉。
  “既然沒死,有什麽好問的呢?”古誌麵無表情,和那天在悠然麵前真誠懺悔的他完全是不同的兩人。
  “是他救了你!難道你連去看他一眼都不願嗎?”悠然忽然憶起了母親當時聽聞此事後眼底的擔憂,她瞬間覺得,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是我給了他生命,現在,是他該還給我的。”古誌的聲音不再是病重時的低沉,而是一種金屬般的堅硬與無情。
  悠然激動地前進一步:“可是,那天你明明當著我的麵在懺悔,你……”
  “如果我不這麽說,怎麽能騙得了他割肝給我?”古誌的話讓悠然渾身泛冷。
  “你怎麽能這麽做?!”悠然忽然感到昏眩,像是一直以來平和的世界被外來的黑色給猛烈衝擊了一般。
  “人在想活命的時候,是可以做任何事的,說一些違心的話,服一下軟,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這天的天氣很好,天空萬裏無雲,陽光肆無忌憚地投入病房中,但再多的光,也暖化不了古誌臉龐的堅硬線條。
  他瘦削的臉,如冰冷的刀,即使看一眼,也會刮傷人的心。
  “你不是人!!!”悠然痛斥:“你怎麽可以這麽傷害他?!”
  古誌的喉嚨像是冰做的,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染著寒雪:“如果這是傷害他,那麽你也是幫凶……不是你勸他救我的嗎?”
  這句話,如寒冬的一盆冰水,從悠然的頭澆至腳,冷得她牙齒打顫。
  是的,她是幫凶,是她腦殘地勸古承遠原諒,勸古承遠割肝,勸古承遠再承受一次傷害。
  悠然聽見了自己牙齒的響聲,除此,還有門口傳來的聲音——把手,被人握得很緊,很久,緊得像是要將其捏碎一般。
  悠然轉頭,看見了站在門邊的古承遠。
  並沒有激動或是其他的情緒,但他的臉,是平靜的,就像是宮牆深底,豔陽不照處古井中的水,完全沒有波瀾。
  可是他的麵色,是蒼白的,就像是渾身的血,都從腳底流走了似的。
  悠然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思維能力,她不知該怎麽做,才能減少對古承遠的傷害。
  或者,無論怎麽做,都是徒勞。
  悠然的無力並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古承遠轉身,用他特有的平靜,離開了。
  悠然趕緊邁步,追隨著他。
  但她不敢靠近,因為她不知此刻該對他做什麽,該對他說什麽。
  於是,隻能一步步地,跟著他。
  走廊上,兩人一前一後,旁人看著,並無什麽異樣,但悠然的心,卻如油煎火熬般痛楚。
  回到自己的病房後,古承遠徑直進入了洗手間中,將門反鎖,隨即,裏麵傳來的放水聲將一切遮蓋。
  悠然緊貼著洗手間的門,不知所措。
  她覺得,自己應該讓古承遠安靜下,因此,她竭力壓抑住破門而入的衝動,隻是忐忑著一顆心,惶惶地等待。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尖銳的針,刺著悠然膨脹的心髒。
  裏麵,除了放水聲,沒有一點動靜。
  令人不安的死寂。
  在經曆最難熬的半個小時後,悠然再也無法忍耐,她的一顆心,已經鼓脹得壓迫氣管,臨近窒息。
  所以,她準備敲門。
  可幾乎就在她舉手的同時,洗手間的門開了,古承遠重新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哥……”
  悠然剛喚了一聲,古承遠便伸出手,將她緊緊抱住。
  此刻,他的力氣很大,充滿著絕望。
  這一次,悠然沒有理由,沒有立場,也沒有勇氣推開他。
  悠然伸手,抱住了古承遠。
  在整個世界都遺棄了他的這一刻,悠然不能再放手。
  絕對不能。
  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同一時刻,悠然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光。
  一道涼涼的光,從冰冷的平光鏡片上滑來的光。
  悠然一邊保持著被古承遠擁抱以及擁抱古承遠的姿勢,一邊轉過頭。
  果然,屈雲站在門口,一雙眸子,明暗不定。
  我靠!悠然低咒一聲,難道最近都流行在關鍵時刻出現搶戲嗎?!
  悠然覺得此刻的自己,是身在地獄之中。
  前方緊抱著她的,是自己該受的孽,後方緊盯著她的,是自己造的孽。
  後麵的眼光是冰,正在不斷地刺穿著她的背脊,前麵的擁抱是火,正在融化著她胸前本就貧瘠的脂肪。
  實在是,冰火兩重天。
  在接受這種煎熬整整一分鍾後,悠然總算是忍受不住,決定至少解決掉一個再說。
  於是,她再次轉過頭,對著屈雲做了眼色,示意他出去等著自己。
  屈雲清幽地瞄她一眼,給悠然以足夠寒氣,最後還是依了她。
  等他一出門,悠然盡量不著痕跡地推開古承遠,道:“哥,我先出去一下。”
  就在轉身之際,古承遠卻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是一種泛著青苔的幽涼。
  “在你的心中,還是他比較重要是嗎?”
  古承遠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他看見了屈雲了。
  怕屈雲在外麵久等不耐,又會生出什麽事端,悠然隻能道:“我等會就回來。”
  語氣,連自己也覺得足夠敷衍。
  接著,她放開了他的手,出了病房。
  在走廊處,悠然看見了屈雲,猶豫一下,便硬著頭皮走上去,問道:“你怎麽來了?”
  屈雲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讓悠然猝不及防的問題:“我聽見一個消息——你和古承遠,並沒有血緣關係是嗎?”
  悠然再也料不到他開口問的會是這個,隻能微張著唇,不知該如何作答。
  “是嗎?”屈雲逼問。
  悠然努力裝出自然的樣子,答道:“是的。”
  “那麽,剛才的擁抱又是怎麽一回事?”屈雲繼續問道。
  “就是,四隻手抱在一起的意思。”悠然道。
  “我知道。”屈雲鏡片上的光,更冷了些。
  悠然:“知道幹嘛還問?”
  屈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前你們曾經在一起過。”屈雲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悠然想要模糊焦點。
  “但這件事確實是存在的。”屈雲說出重點。
  “你想說什麽?”悠然問。
  “你和他,應該避嫌不是嗎?”屈雲道。
  “你是在教育我嗎?”悠然皺眉:“還有,做什麽不聲不響地跑來,我也記得你曾經答應我要給我時間空間仔細思考的。”
  “如果你所謂的單獨思考的時間空間中含有古承遠的話,那麽,我收回這個承諾。”屈雲的語氣並不愉快。
  “他做了手術,我奉我媽的命來照顧他,這有什麽不對嗎?”悠然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加理直氣壯。
  “唐雍子告訴了我一些事情。”屈雲的一句話就說出了很多含義。
  原來,這才是唐雍子的報複,悠然也搞不清,她到底是在報複屈雲,還是自己。
  唐雍子從尤林那裏,鐵定得知了不少關於自己和古承遠之間的情況,悠然摸不清屈雲究竟知曉了多少。
  唯一的辦法,還是轉移話題。
  “唐雍子,原來你們還是在聯係。”悠然瞟他一眼。
  “你認為這招行得通嗎?”很強很大偶爾還很黃的屈雲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打算。
  “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離開,去找更好的。”當說出這句話後,悠然忽然覺得很解氣。
  兩人隔得很近,悠然透過幹淨的平光鏡片,看見了屈雲的眸子。
  那裏麵,一點恨慢慢地浮動上來,但在鄰近眸子表麵的那刹那,還是逐漸地,化做了了一種無奈:“如果可以控製的話,我早就這麽做了。”
  這樣的回答,讓悠然無法接招。
  但她確定的是,現在,不是和屈雲糾纏下去的時間。
  一來,古承遠情緒不定,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時刻。
  二來……麵對這樣的屈雲,悠然的心,有些模糊了。
  像是初秋落雨時節,車內的空氣,模糊的玻璃,看不清外麵的風景。
  於是,她揮揮手:“現在我沒有時間和你說這些,還是按照我們當時約定的,你先回去吧……如果你還願意等的話。”
  正欲離開,屈雲的話飄來:“我不會讓你單獨和古承遠在一起。”
  接著,他轉身擋在悠然麵前,那雙深邃清雅眼眸牢牢將她鎖定:“我和他,你選誰?”
  “一個都不選。”
  悠然討厭屈雲的強硬態度,邁動腳步,準備從旁突圍。
  可是屈雲握住了她的肩膀,繼續逼問:“至少,給我句準話,你當他,是親人還是男人?”
  眼見著時間飛轉,自己出來已經夠久,古承遠的情況讓悠然擔心不已。
  此刻的她,沒有什麽美國時間和屈雲對話。
  可要從旁逃脫,確實有些困難來著,情急之下,悠然隻能一咬牙,雙腿一用力,身子一沉,想直接從屈雲的雙腿間穿過去。
  並非是異想天開。
  首先,屈雲的雙腳是分開的,給了她足夠的活動空間。
  其次,屈雲握住她肩膀的雙手,是用力的,給了她一定的支撐力。
  所以,悠然就這麽做了。
  可她計劃好了開頭,卻沒有料到結局。
  屈雲怎麽也想不到,悠然會用這招,所以當她身子猛地一墜時,隻能下意識彎腰,護住她的身子,這麽一來,雙腿間空隙更大,悠然得以更順利地通過。
  本來,如果悠然的屁股能挨著地麵,那她的頭,便能從屈雲的褲襠邊險險擦過。
  可惜,因為屈雲力氣夠大,將她的身子穩抬著,離開地麵還有二十厘米。
  也就是說,悠然的頭,足足比原定計劃高了二十厘米。
  所以,她的臉,撞在了屈雲家的小弟弟上。
  那一團硬物,撞痛了悠然的鼻子。
  邊承受著痛苦,悠然邊安慰自己:算了,算了,當是吃了他一次豆腐。
  力是相互的,悠然的臉也將屈雲撞痛,他當即放鬆了對悠然的鉗製。
  趁此機會,悠然趕緊低下了身子,從屈雲的兩條長腿間鑽了過去,撇丫子往古承遠病房中跑。
  正在煩惱著該怎麽安慰古承遠,可當她進入病房時,悠然卻發現,沒有必要煩惱這個問題。
  因為沒人會聽她的安慰——古承遠已經不見了蹤跡。
  悠然的身子都冷了半截,帶著那些打擊失蹤,天知道古承遠會發生什麽事。
  悠然當即通知了醫院,眾人到處尋找,將各個角落找遍,還是沒看見古承遠一絲影子。
  最後,是屈雲提出查看監控錄像,才發現在悠然出病房和屈雲交談後沒兩分鍾,古承遠便穿上外套,離開病房,從走廊另一側的樓梯下去,出了醫院。
  悠然趕緊通知父母,向他們大致說明了下情況,三人商議定分頭去找。
  古承遠的幾處住房,他的朋友家,他生意夥伴家,隻要悠然知道的,她都去找了,可卻一無所獲。
  悠然知道,屈雲一直在自己身後跟著,可她不想理會他。
  從最後一處認為古承遠可能在的地方失望地出來,悠然的腳踩上了石子,崴了一下。
  屈雲立即上前將她扶住,但悠然卻猛地推開他的手。
  她發了很大的火。
  不單是對屈雲,更是對自己。
  為什麽,會在那種時候離開古承遠,真是瘋了。
  悠然認為,她蠢笨得應該被人道毀滅。
  聖母般地勸古承遠放棄仇恨,割肝救父,她以為是在排演狗血的連續劇嗎?
  而在古承遠那麽虛弱的時刻,又不顧前後地離開病房,完全不顧他的感受。
  是的,她蠢笨得連自己都厭棄自己。
  “不要跟著,看見你,我會更不好過的。”悠然推開了屈雲。
  接著,她攔截了一輛出租車,飛速上去,關上門,隨便說了一個地方,便命令司機開車。
  直到駛出足夠的距離,悠然才敢回頭。
  她看見,屈雲站在原地,仿若石雕,一動不動。
  悠然縮緊身子。
  她真的,把一切都弄亂了。
  下車後,悠然站在路邊,迷惘而焦急。
  任何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有古承遠的蹤跡,下一步,應該如何是好。
  恰在此時,手機響起,響了四五聲後,悠然才如夢初醒一般,接聽。
  豈料那邊,竟是古承遠的聲音。
  “悠然。”他的聲音是微弱,背景的嘈雜聲像是要將其淹沒。
  “哥,你在哪裏?”悠然大叫,完全不顧周圍行人的側目。
  古承遠沒有回答,他隻是低低地問道:“悠然,我現在很冷。”
  “哥,求你告訴我,你在那裏,我馬上就會趕來的!”悠然在街上左右觀望著,額前的劉海無措地飄散著。
  “很冷,就像是當初你離開我時,一樣的冷。”古承遠的生硬帶著一絲飄渺。
  看來,古承遠是不肯告訴自己所在位置的。
  悠然心內著急,但卻強迫自己靜下來,努力地聆聽話筒那邊的背景聲。
  似乎,有很多笑聲,聽上去兒童居多,還有音樂聲。
  悠揚歡快的音樂,隱隱約約地傳來,觸動了悠然記憶深處的一根琴弦。
  那是遊樂園中,旋轉木馬的音樂聲。
  悠然記得,十八歲的那個生日,古承遠帶著她去到這座城市最北邊的那個遊樂場中。
  當天,悠然坐了一遍又一遍的旋轉木馬,而古承遠,一直陪伴著她。
  那音樂,和此刻話筒那邊傳來的一模一樣。
  也許,古承遠就在那裏。
  悠然用最快的速度,乘車趕到了遊樂場,買票之後,直接奔赴旋轉木馬處。
  在鋼製圍欄旁邊的座椅上,悠然看見了古承遠。
  她衝上去,卻在離他一步之處站住。
  古承遠的眼睛看著正在旋轉的木馬以及上麵坐著的孩童,並未移動,但他卻知道,悠然就在自己身邊。
  “記得嗎?那天下午,你一直都在坐這個,讓我想想,你坐的,是那匹白色的馬是嗎?”
  “哥,你傷還沒有好,我們先回醫院吧。”悠然勸道。
  “那天,我在那圍欄旁邊,一直看著你,你的臉上,像是聚集了全部的陽光。我對著你在微笑,但一顆心,卻在被猶豫啃噬。”古承遠輕聲回憶著:“我在想,如果我幹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再也看不見你的笑臉了。”
  “但你當時說了一句話,你說你爸媽在你小時候,每個星期都會帶你去玩旋轉木馬。”
  “知道嗎?以前,媽也常帶我去玩旋轉木馬,單就是我們兩人,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那,是在你出生之前。”
  “在那一刻,我忽然生出了許多對你的恨意,所以,我拉著你一直走下深淵。”
  “你是唯一一個愛我的人,但我卻親手將你推開了。就像是你說的,我將會一輩子孤單下去。”
  不知是因為虛弱,還是其他,古承遠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哥,那是我口不擇言,你不要當真。”悠然忙解釋。
  “那是事實,媽放開了我的手,而你,也放開了我的手,沒有人會握緊,是我自作自受。”古承遠的笑容,單薄,像是透明的冰花。
  很快就要在陽光下融化。
  悠然握住古承遠的肩膀,想將他扶起,但古承遠的手,卻覆蓋上了她的:“悠然,你要和屈雲走了嗎?”
  悠然沒有閑暇去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感覺到,古承遠的掌心中 ,是粘稠與濕潤。
  她猛地抽出手,赫然看見自己的手背上滿是鮮血!
  快速來到古承遠的麵前,悠然看見,他腹部的傷口處,正緩慢地流出鮮血。
  悠然大驚失色,掏出手機準備叫救護車,但古承遠卻緊握住了她的手。
  “放手,你不要命了嗎!”悠然焦急萬分。
  “悠然,你不明白,這麽寂寞地活著,是沒什麽意思的。”古承遠嘴邊的那朵花,越來越薄。
  “我,還有爸媽,都在你身邊啊!”悠然被製住,因為太過猛烈的掙紮,會讓古承遠的傷口更加撕扯開來。
  “那些感情,溫暖不了我,我要隻是,隻是作為妻子的你。”古承遠忽然從衣袋中掏出一枚鑽戒,帶血的手指將那璀璨的鑽石染紅:“悠然,同情我也好,可憐我也好,不要再離開,不要再放開我的手。”
  “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看著地麵的血滴,悠然內心如焚。
  “答應我,”古承遠的嘴唇越來越蒼白:“現在,我隻有你了。”
  流出身體的血,越來越多,古承遠的眸色,越來越淡,握住她的手,越來越冷。
  悠然別無他法,隻能咬牙奪過那枚戒指,狠狠地往無名指上一塞。
  冰涼的觸感,像是枷鎖。
  終於,古承遠放開了她,悠然趕緊叫了救護車,並請遊樂場的工作人員一起將古承遠送了上去。
  即使處於昏迷中,古承遠也一直緊握著悠然的手。
  將古承遠送入手術室後,悠然看見了得知消息後急急趕來的父母以及……屈雲。
  父母拉著悠然,仔細地詢問事情的經過。
  悠然心中一片雜亂,連自己究竟說了什麽都記不得。
  但她看見,屈雲一直站在了不遠處,那雙眸子,緊盯著自己的手。
  悠然下意識地一握,手掌中是鑽石的堅硬與冰涼,和屈雲的眼神有一拚。
  白苓和李明宇在詢問完後,便被護士叫去繳納費用,手術室外,隻剩下悠然獨自麵對屈雲。
  悠然用另一隻手遮住鑽戒,卻沒料到,如此一來,更是欲蓋彌彰。
  屈雲緩步走到她麵前,看向她的手,輕聲道:“看來,你已經給了我答案。”
  “什麽?”悠然問。
  “在我和他之間,你選了他,你當他,是男人。”屈雲道,聲音緩慢。
  悠然努力地在心中組織著詞句,想要向他說明剛才發生的事情。
  但屈雲沒再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伸出手,撫上悠然的左臉頰,帶著一種重壓放下後的釋然:“悠然,我承認,我失敗了,我放丟了你,我沒有能力贏回來了。我努力了,但結果是徒勞的。放心,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纏著你,不會再阻礙你的腳步……那麽,再見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二十課——到底,他是可以被打敗的。

  [第二十一課] 結果,他才是最後的……那個人
  就這麽,屈雲走了。
  這樣也好,悠然想,大學中最寶貴的一年,都在和他糾纏中度過了,是時候讓這段感情成為回憶。
  他主動放棄了,免除了她做抉擇,而那答案究竟是什麽,就連悠然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也沒什麽重要的了。
  和屈雲這章徹底地翻了頁,從此,便是新的天地,從此,他可以不再委屈自己,而她也可以不再糾結。
  這樣的結果,對他們,都好。
  悠然明白,她都明白。
  隻是心裏……隻是心裏……
  那次出走,古承遠傷口縫針處撕裂,幸好及時送到醫院,才沒出什麽事故。
  悠然還是負責照顧他,經過這次事件後,古承遠變得像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童,悠然簡直不能離開他半步。
  不過,在忙碌中,悠然少了空閑去懷念一些事,懷念一些人。
  關於那枚戒指的事情,悠然不知該怎麽說,於是便選擇沉默。
  幾周之後,古承遠總算是出院,在悠然的悉心照顧和白苓超營養湯料的作用下,他似乎還胖了些許。
  不過,配著他的高度,恰好合適。
  他們的關係,是一種全新的,混合著親情與自小長大的默契。
  但時而,會有一點偶然參雜的曖昧——添加者往往是古承遠。
  他們經常談起小時候的時光——他騎著自行車,將她放在後座上,帶著她去取牛奶;三月裏,他為她做風箏,接著兩人一同拿到附近山坡上去放;夏日,他帶著她去河邊,一起捕捉魚蝦。
  那些快樂,在講述中彷佛重溫了一遍。
  隻是,每當古承遠想要說出他們交往那兩年的事時,悠然便會岔開話題。
  除此之外,她避而不談那戒指的事情。
  她不提,並不代表古承遠會放棄。
  他一共向她求了兩次婚。
  第一次是在出院的那天,看著正在為自己收拾衣服的悠然,他輕聲道:“悠然,我們結婚吧。”
  悠然隻是笑笑,沒做出什麽反應。
  第二次是在出院一周後,古承遠載悠然出去吃午飯,飯後,順便逛到旁邊一個新開盤的高檔別墅小區裏。
  逛到其中一幢時,古承遠忽然問:“這屋子,做結婚時的新房怎麽樣?”
  悠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道:“這裏的冬天也沒怎麽下過雪,客廳中居然有壁爐,太裝某個字母了些。”
  就這麽,兩次都把話題岔開。
  其實,古承遠也不失為一個好的對象,如果他們在一起了,古承遠不會再寂寞,父母會開心,似乎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可悠然就是覺得,自己不能這麽做。
  至於原因,她不知道。
  或許,最看不清自己心思的,就是自己。
  悠然記得曾在屈雲麵前發誓,說要找一個愛自己如掌心肉,心頭寶的男人。
  她體會到了愛人的苦,於是接受了小新,想要被愛一次,但結果,還是不太好。
  而古承遠,悠然確實,經過這些事情之後,他會對自己好,很好很好的那種。
  可到這時,悠然才隱約覺得,自己要的,似乎是更多的東西。
  她太貪心了——她想要一個愛自己,也被自己所愛的男人。
  悠然想,自己一定會孤苦終生的。
  古承遠的第三次求婚,是在悠然的房間進行的。
  當時,白苓和李明宇在廚房做飯,留他們兩人單獨談話。
  悠然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很愉快地談論著。
  小時候,悠然邊吃毛豆邊看電視,結果咬掉了舌上的一塊肉,鮮血直流,當時大人都出去了,古承遠一把將她塞上自行車,直接往醫院衝。
  “我記得當時自己一直撲在你懷裏哭,你的襯衣都被我的嘴染成血色,媽趕來醫院時,還以為你腹部受傷,嚇壞了。”悠然輕輕地笑。
  當時的她,很害怕,以為自己要死了,幸好有古承遠在一旁柔聲安慰。
  記憶中,他的襯衣,永遠是幹淨的,帶著一種涼涼的氣息。
  喜歡他,是否就是從那時開始呢?
  “我記得,以前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快樂的。”古承遠輪廓分明的唇勾起,像是在回憶著那些美好,但慢慢地,睫毛垂下,成了寂寥的姿態:“可惜,都被我毀滅了。”
  “別說那些了,現在不是很好嗎?”悠然再度岔開話題:“肚子餓了,我去偷點東西來吃。”
  說完準備起身,但古承遠拉住她。
  他仰頭看著她,過了很多,才問道:“悠然,救我。”
  “你……”悠然眼眸微動。
  “聽說屈雲,已經和一個相親認識的女人開始交往,對方的父母是他媽媽的好友。”古承遠的手放在悠然的臂彎處,拇指按壓著她的那根筋:“他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是嗎?”悠然這麽回答,聲音很平靜。
  “我羨慕他,不是他曾經擁有過你,而是他的拿得起放得下。我做不到,我要的,一開始是什麽,便永遠是什麽,得不到,便是永世的沉淪。所以……悠然,我求你救我。”
  古承遠線條硬朗的輪廓在此刻似乎軟化了:“悠然,戴上戒指,永遠留在我身邊。”
  悠然不知該怎麽作答,她用了一貫的方法——拖延。
  她請他給自己一天的時間,她會好好地思考,好好地得出答案。
  而那個答案,則是最後的,一旦說出便再也不會改變的了。
  給出答案的時間,就在第二天上午,當天夜裏,悠然睡不著,獨自來到濱江路上閑逛。
  黑幽幽的江麵上,偶爾駛過貨船,將江水激蕩起波濤重重。
  半趴在欄杆上,悠然想,屈雲的這個女友,是像自己,還是像唐雍子呢?
  也許,這個女的,就是他的真命天女,或許,他們會很快結婚,或許,和自己的糾纏苦戀隻是在遇見那女人前的一場練習。
  仔細想起來,能和屈雲這樣一個高頻率出現在全校女生春夢以及白日夢中的人轟轟烈烈狗血遍灑天雷猛劈互相控訴你殘酷我無情你無理取鬧地戀一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將衣袋中的那枚鑽戒拿出,在路燈下端詳著,不錯不錯,大小合適,夠優雅端莊。
  也許現在,就是她前進的時刻了吧——畢竟,屈雲也前進了。
  或許,經曆了如此多的分分合合,古承遠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呢?
  隻是……悠然試了幾次,終究還是無法將戒指套上。
  手指和鑽戒,就像是磁鐵的同一極,相互排斥著。
  眼見著天色越見發黑,悠然覺著有些危險——眼不好的壞人極有可能把自己看成美女給OOXX了。
  悠然謹記小學老師的教導,從來過馬路都是走斑馬線——不幸被撞,還可以訛一筆錢。
  小蜜則謹記美特斯邦威的廣告語,從不喜歡走斑馬線這種尋常路,而是從距離斑馬線五米的位置過馬路——如果被撞,方便用染血的雙手爬到斑馬線上躺著訛錢。
  而此刻,就有一個人做了和小蜜同樣的事情,在距離悠然五米開外的地方向外麵走去。
  高挺的背脊,筆直的長腿,白淨的肌膚,那背影,正是屈雲。
  悠然沒有時間去想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因為她看見了一輛車正飛速地從那邊駛來。
  而屈雲似乎正拿著手機在與誰通話,根本就沒注意到這致命的危險。
  在那一刻,悠然沒有多想,一個念頭,一個字都沒有多想,他直接衝到屈雲身邊,將他往馬路邊推去。
  車險險地擦著悠然的衣襟而過,滑出幾米之後猛地停車。
  一個頭發燙成刺蝟樣,染成一圈圈五光十色冒充西天佛祖的小青年從車窗中探出頭來,罵道:“找死啊!!!”
  接著揚長而去。
  他罵的,是悠然。
  因為剛才的動作,悠然是將屈雲護在裏麵,將危險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這一切,都是下意識的。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陌生的聲音將悠然的神智喚醒。
  悠然轉頭,發現自己救的人並不是屈雲。
  他的身材和屈雲很像,他的臉蛋也是好看的,和屈雲不相上下。
  就是那種悠然平日在街上遇見,會悄悄盯個不停,而夜晚睡覺時,還會yy個不休的那種帥哥。
  帥哥明顯對悠然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連聲道謝,並堅持要帶悠然去醫院檢查。
  可悠然覺得自己生命力頑強,並沒有受一點傷,便婉言謝絕了。
  可帥哥似乎對她“善良的金子般的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個勁地說要請她吃飯。
  悠然以減肥不吃夜宵的理由再度婉拒了,帥哥毫不放棄,繼續追問她的手機號碼,說是改日白天時再約出來吃飯。
  帥哥的樣貌是標致的,帥哥的身材是高挺的,帥哥的言談是得體的,帥哥的眼神是熾熱的,寫著“人情債,我願肉償”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悠然猶豫了下,說出了號碼,接著找借口打車離開。
  她知道自己和這個帥哥不會再見麵。
  因為,她給出的號碼是錯誤的。
  因為,她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約定時間,古承遠約悠然來到市中心一處環境優雅非常適合裝小資的法國餐廳中。
  在喝到洋蔥湯時,悠然決定早死早超生,她擦擦嘴,將戒指放在古承遠麵前。
  古承遠放下湯勺,良久,才問道:“你真的……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不,我早就原諒了你。”悠然平靜地說道:“隻是,我在昨晚看清了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
  “昨晚,我救了一個人,以前看電視時總是想,在車撞來時,將處於危險中的那人拉一下不就得了嗎?何必非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撲,簡直是找死。可直到事情臨到自己時,才明白,那時,人不會有這麽多的理智,唯一遵從的,是自己的心。那個撲到的動作,是下意識的,是為了確保那個自己在乎的人不會受傷。”
  “你救的人,是屈雲?”古承遠安靜地慢慢地問道。
  “不,”悠然搖頭:“隻是一個長得很像他的人。”
  但,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屈雲說,她還想著他,悠然不信。
  小新說,她還想著他,悠然不信。
  古承遠說,她還想著他,悠然還是不信。
  但昨晚的事,讓悠然霎時間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來,是真的。
  “你會去找他嗎?”古承遠問,他看著她,眸光是難以揣測的。
  “不會。”悠然繼續搖頭:“他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而且……他已經對我死心了。”
  當她想通時,他們已經錯過了。
  世事一向如此。
  悠然一直在想,她的三段感情,兄妹,師生,姐弟,之所以不成功,是因為太過偏門的關係。但仔細看來,卻是由於自己的偏執。
  她最終要的,是一個愛自己,正如自己愛他的人。
  拒絕古承遠,是因為不再愛他。
  拒絕小新,是因為從未愛他。
  拒絕屈雲,剛開始是不確定他是否愛自己,而後來,則是不確定自己是否愛他。
  “或許,我還沒有遇見真正對的那個人,不過沒關係,我會等待的。”悠然輕笑:“談了這麽久的戀愛,有些累了,是時候把重心轉移到工作上。”
  “你再不會愛上我了,是這個意思嗎?”古承遠問,燈光下他的眼睛黑得有點模糊。
  “是的。”悠然決定將話挑明:“男女的感情,我不會再給你,而作為你的妹妹,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陪著你……對不起,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為了自己,為了別人,再也不會胡來。
  看清了自己要的是什麽,接下來,便是堅持,即使最後什麽也沒有得到,可總對得起自己。
  那一天,古承遠並沒有什麽異樣,非常平靜,如那井中之水,隻倒映著幽月直至亙古。
  而最終,他問道:“隻要我需要你,不論何時,你都會來嗎?”
  “是的。”悠然這樣許諾。
  古承遠輕輕點了下頭。
  就這麽,事情似乎就解決了。
  悠然重現回到了埋頭苦讀埋頭睡覺日夜顛倒的正常日子,心思純淨極了,連晚上做夢都隻夢見葫蘆娃打奧特曼。
  比以前葫蘆娃和奧特曼不知高尚多少倍。
  古承遠和他們家的關係也恢複如初,和一家人沒什麽兩樣。
  原來人是可以改變的,悠然決定改變自己,堅定立場,爭取入黨,努力做毛主席的好戰士。
  這個暑假是多事之夏,因而悠然覺得過得賊快,再有一個多星期,就開學了。
  就在這時,李明宇在公司突然舉行的聚會上抽中了頭等獎——雙人桂林遊。
  看著老兩口高高興興地收拾行李,悠然氣得牙癢癢——這根本就是歧視她這個愛情結晶來著。
  含淚揮著小手帕送父母走後,悠然蜷在沙發中,用大湯勺舀著冰淇淋,準備練仙。
  不是練成仙女,是練成天蓬元帥。
  正化在興頭上,古承遠來電話讓她出去吃飯,聽聞悠然語氣懨懨,詢問之下,知道了她的向往,當下發令,讓悠然收拾東西,和他一起去桂林給李明宇和白苓一個驚喜。
  悠然歡喜,依言照做,收拾好東西,鎖好門,來到樓下等古承遠。
  沒多久,古承遠到了,悠然帶著行李上了車。
  一路上,悠然擺弄著自己不知怎麽出了故障的相機,便隨口問道:“機票買好了吧……算我白問,你辦事,我一向放心。”
  “你就這麽相信我?”古承遠問。
  應該是玩笑的一句話,但卻缺少笑意。
  隻是悠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數碼相機上:“如果你都會出岔子,那就真沒什麽好說的了。”
  “我在你心中,真的這麽好?”古承遠問。
  “當然。”悠然拿著相機,背對著他忙著往窗外拍攝。
  身後,傳來古承遠淡得略有疏離的聲音:“那麽,為什麽不能接受我呢?”
  就像是觸到了電線上忽然蹦出的火花,悠然緩緩放下相機,輕聲道:“不是說好了,不再提這些事了嗎?”
  “是這麽答應過,隻是……”古承遠的臉龐像是鍍了層金的暖色,但那雙眸子,卻是一種冷色:“現在卻到了該提的時候了。”
  悠然直覺到有什麽異樣,恰在此刻,包中的手機響起。
  低頭,卻不敢去接——來電顯示的是屈雲的號碼——悠然沒有刻意去記卻難以忘懷的號碼。
  當響了三聲後,悠然便接起了。
  沒什麽好躲避的,她這樣想。
  並且,確實需要一件事來驅散車內忽然怪異起來的氣氛。
  “是我。”這是屈雲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悠然道,並將注意力努力放逐在窗外飛速逝去的景色上。
  接下來,屈雲很嚴肅地問了她一句話:“悠然,你信我嗎?”
  “什麽?”悠然不解。
  屈雲的語氣,讓空氣緊繃起來:“因為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些真相,一些或許你怎麽也不願相信的真相。”
  “你說。”悠然平生最討厭的遊戲,就是猜謎。
  “第一,開車撞你父母的那個人,是受古承遠指使的。第二,那次的割肝,其實是一次早就排練好的戲,古承遠並沒有受到欺騙。”
  這短短的兩句話,卻像是過了很久才進入悠然的耳中,她保持著拿話筒的姿勢,甚至連睫毛都沒有眨動一下。
  “你可以罵我是騙子,可以鄙視我的無聊,但在此之前,先來聽聽當事人的說法。”屈雲道。
  他已經將一切證據,都收集好了。
  “誰的電話?”古承遠忽然發聲。
  “我同學。”悠然麵上如常,但一顆心,卻開始猛烈跳動起來。
  屈雲那邊停頓了下,接著沉下嗓子:“古承遠在你旁邊?”
  “嗯。”悠然輕應了聲,並將手機換在自己的右耳處,不欲讓古承遠察覺。
  “悠然,聽我說,馬上找借口離開他,不要單獨跟他攤牌,明白嗎?!”屈雲的這句話,是用一種輕緩的聲音說出的。
  他努力地,想讓她靜下心來。
  “我在去機場的路上,要趕去桂林,那麽,開學的時候再見了。”悠然努力地將語氣放鬆。
  掛上電話,忐忑地等待了五分鍾,古承遠似乎沒察覺出什麽。
  悠然的耐心已經用盡,她瞅準機會,道:“我想上廁所。”
  尿遁,這是她的計劃。
  可是古承遠像是沒聽見一般。
  “我憋不住了。”車內冷氣挺足的,但悠然還是覺得自己手心中全是汗。
  “這招,是剛才屈雲教給你的嗎?”古承遠問,他的眼睛看著前方,而嘴角,卻是一種冷漠至模糊的弧度。
  他什麽都知道了。
  悠然也不想再假裝下去,直接質問道:“撞爸媽的那個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你相信屈雲的話?”古承遠問。
  “我不信,所以我要聽你的解釋。”悠然握緊拳頭。
  “可是,你已經相信了,否則,也不會聽他的指揮,迫不及待地離開我。”古承遠說著一個事實。
  悠然無言以對。
  是的,下意識裏,她已經相信了屈雲,這足以解釋剛才她對古承遠一係列逃避的動作。
  “原來,演了這麽久,到頭來,還是做了無用功。”古承遠安靜地笑,那笑意,隨著冷氣,不斷地覆蓋在悠然的每個毛孔上。
  “這句話的意思,是承認了嗎?”悠然聲音有些抖,像是一個人沒站穩似的。
  “是的。”古承遠道。
  “停車!”悠然沉聲命令:“從此以後,我都不想再看見你!”
  他怎麽可以,對自己的父母做出那樣的事情?
  如果,出了一點差池,那父母可能永遠也不能醒來。
  他怎麽可以,這麽對待她最愛的人的生命!
  “悠然。”古承遠輕聲喚她。
  悠然轉過頭,看見的卻是一支小型的噴霧劑以及從噴頭噴射出的白色霧氣。
  一陣刺鼻的氣味襲來,接著,悠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醒來時,悠然發現自己躺在一幢陌生的別墅大廳中的沙發上,腦袋有些暈,像是醉酒了一般。
  落地窗外那滿眼的綠意,全部湧入眼中,反倒顯得鼓脹。
  忍耐著不適輕輕將頭轉向一旁,悠然看見了腳邊的古承遠。
  他手中拿著的,正是自己的手機。
  “屈雲打了二十多個電話給你,看來,他很緊張你。”古承遠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悠然發現自己雙手被冰冷的金屬手銬捆住。
  “悠然,你說過,當我有需要時,就會來陪我。可是,我隨時都需要你,因為這,我不能放走你。”古承遠走到落地窗前,將玻璃門打開,接著,悠然的手機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就這麽墜落在山底。
  “這裏是我買下的度假別墅,很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的。古承遠重新回到悠然躺著的沙發邊,坐下,手沿著她的小腿遊走。”
  他的指尖,像是染著冰,即使在這樣高溫的天氣中,也能將悠然的皮膚凍傷。
  “你先放出話,讓我提防,再指使那人去撞我的父母,接著第一時間來到我麵前,讓我傷害你,而後又聯合那人表現自己的無辜,讓我心生愧疚,對嗎?”悠然問,尾音有些顫抖,或許是因為他手指的冰涼,或許是因為其他。
  “是的。”古承遠的手,緩慢地在悠然的身體上移動。
  “那次落水後,你根本就沒有昏迷,而是假裝的,對嗎?”
  “是的。”手,一直在前進。
  “那次的割肝,隻是一場演給我看的戲,你根本沒有受到古誌的欺騙,或許,割肝,是你給予他幫你配戲的報酬,是嗎?”
  “是的。”手撫過每一寸肌膚,帶著眷戀的歎息。
  “你從醫院跑出去,故意地將傷口撕裂,又不願回醫院治療,隻是為了逼我戴上那枚戒指,是嗎?”
  “是的。”手,已經到了她的大腿處。
  “而我父母之所以會在此刻出遊,也是你的功勞,是嗎?”
  “你爸公司的老總,和我相熟,那次的獎品,是我提供的,條件隻有一個——讓你父母抽中頭獎,暫時離開。”古承遠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
  原來,他的每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是一根染著陰謀的絲線,漸漸地,織成一張大網,將她纏繞。
  得知真相後,悠然的情緒並沒有噴發,她並沒有破口大罵,沒有歇斯底裏,而是平心靜氣地問了一句話:“這麽做,值得嗎?”
  真的,值得嗎?
  古承遠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我不做這麽多,你怎麽可以重新親近我,甚至差一點,就決定答應我的求婚?”
  “可是總有一天,我是會知道真相的,那時,我照樣會離開。”悠然道。
  “你認為,到那時,你還會有離開我的可能嗎?”古承遠問,聲音低沉,那種磁性,像是鑽入了皮膚底下,化成尖銳。
  “我已經不再愛你,我們在一起,是不會快樂的。”悠然搖頭。
  “我會快樂,隻要有你,我就會快樂。”古承遠的手,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悠然的小腹處。
  “但是我不會快樂,”悠然眼神沉靜如水:“我不愛你,跟你在一起我不會快樂,就像是媽和你爸在一起時,她連笑的時間都很少。”
  “悠然,我不是古誌,我會讓你快樂的。”古承遠道。
  “不,你不會。”悠然的聲音忽然變冷:“因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快樂與否,你在乎的,隻是能擁有我,你在乎的,隻是自己的感受……你根本就不愛我。”
  古承遠緩慢地低下身子,將嘴貼在悠然的耳邊:“愛與不愛,你很快就會知道。”
  唇與耳之間,隔了幾縷發絲,摸索之下,癢意橫溢,卻讓悠然生出了無端的恐懼。
  下一秒,古承遠的手,便開始解著她牛仔褲的扣子。
  “你做什麽?”悠然大驚失色,並用被銬住的雙手去擋。
  可古承遠隻手便將她的抵抗消弭,他在她小腹上的動作,繼續著:“以前,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媽的親生骨肉,她是不會不要我的,如果是這樣,即使再難熬,她為了我,也會永遠待在古誌身邊。”
  悠然越聽,越覺得這話冰涼透骨:“你究竟想做什麽?”
  “所以,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也就不會離開了。”
  古承遠的語氣很輕很緩,但卻像是重錘,直接砸在了悠然的太陽穴上。
  “你不能做這種事情!”悠然開始拚命掙紮。
  可古承遠翻身而上,將她的身子,穩穩地壓住:“悠然,我們會在這裏待上很長的時間,我們會有孩子的。”
  悠然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會冷一會熱,牙齒也開始上下磕碰,她不敢想象那一刻的到來。
  褲子的拉鏈已經拉下,一寸寸地,往下褪著,雖然緩慢,但總有讓古承遠如願的一刻。
  就像他說的,時間還很長。
  他是會達到目的的,不管是犧牲自己,還是犧牲別人。
  隻要夠狠。
  隻要夠狠……
  悠然忽然停止了掙紮,她調整呼吸,讓渾身的每個細胞都積聚起力氣,在最後一刻,猛地用額頭撞向古承遠的下巴。
  她的來勢洶洶讓古承遠下意識躲閃,如此一來,便暫時放開了對她的禁錮。
  覷準機會,悠然猛地掙脫開他,接著,飛一般地撲向茶幾,拿起上麵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擲。
  茶杯瞬間裂成尖銳的碎片,不等古承遠反應過來,悠然直接拿起碎片,毫不猶豫地就往手腕的動脈上劃下。
  不止是一下,接連著四五下,那動作,活像不是自己的手似的。
  血找到了出口,爭先恐後地從動脈處逃出,滴落在地板上,像是小小的血的湖泊。
  要比狠,她也是可以的。
  並不是為了誰守貞,隻是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將是另一場悲劇的開始。
  悠然不願看見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便用碎裂的杯具去阻止悲劇。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
  古承遠撲過來奪下了碎瓷片,可是悠然的手已經是嚴重受傷。
  “看來,我比死還讓你感到可怕是嗎?”古承遠的眼睛如地獄的土壤,純黑,帶著火焰的暗紅。
  悠然疼得滿額是汗,但嘴角卻是在笑:“好不容易活一次,怎麽能讓自己的後半輩子痛苦呢?”
  其實,悠然是在賭,她賭古承遠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他定會將她送到醫院中,屆時,她便可以向旁人求救。
  可悠然沒預料到的是,古承遠將她抱到了臥室裏,接著,一個電話叫來了他的私人醫生。
  醫生仔細診斷後,發現悠然割的那幾下幸好沒傷到神經和韌帶,做了局部麻醉以及傷口清創縫合之後,將藥留下,便準備告辭。
  此刻該醫生在悠然眼中簡直就是那大海中的豪華大遊艇,她哪裏肯放手呢?
  趕緊地,悠然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抓住了這艘豪華大遊艇的胳膊,差點沒把指甲也掐進去:“醫生,快去報警,這人是變態,是神經病,是他把我綁架的,還囚禁在這裏!”
  還來不及等醫生做出反應,旁邊便傳來古承遠不急不緩的聲音:“我叫來的人,你認為會幫你嗎?”
  悠然定睛一看,果然,那醫生微笑著將她的手指一個個地掰開。
  頓時,醫生在悠然心目中的形象由一艘豪華大艇直接變成了電影最後三十分鍾的泰坦尼克號。
  但眼睜睜地看著醫生離開,這不是悠然的做法。
  於是,她用未受傷的那隻手抓起台燈,直接向他的後腦勺砸去。
  見死不救的泰坦尼克號破皮流血了。
  將醫生打發走後,古承遠緩步來到悠然麵前,悠然心中警鍾烏拉烏拉地響個不停,趕緊往後退。
  “我就這麽可怕嗎?”古承遠問。
  “是的。”悠然的回答沒有一秒的猶豫。
  “我隻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悠然。”古承遠道。
  “是的,隻是想要。你隻是想要報複,所以你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狠狠地拋棄了我;你隻是想要不再寂寞,所以你不顧我的感受,強行要將我留在你身邊;你隻是想要達成目的,所以其他人的幸福都不再重要……我同情你過去的遭遇,我對自己小時候對你的傷害也感到抱歉,但這些並不能成為原諒你一切行為的靈丹妙藥。古承遠,我不欠你什麽,你不能拖著我的未來,你沒有權利。”
  悠然的唇因為失血而蒼白,那種蒼白像是刺目的光,紮在古承遠的眼中。
  留下是痛,拔去,一樣的疼。
  “此刻,我在你心中,一定是如喪屍般可怖,是嗎?”他問。
  悠然毫不留情:“不,比那更甚。”
  聞言,古承遠的嘴角微揚,他笑了,隻是那聲音,卻像是一種啞啞的嗚咽:“可是悠然,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對我有多重要。你的童年,是我所向往的,和你在一起,我會感受到那種幸福,哪怕隻是一點點的氣息,也是好的,能嗅到,對我,也足夠了。”
  說完,古承遠向著她襲來。
  但悠然隨時保持著警惕,身體往後一縮,接著當即扯下手中的繃帶,一狠心,傷口扯裂,血滴滲出。
  “放手!”悠然低吼:“否則我會死在這裏!!!”
  “放手?”古承遠輕聲重複著這句話:“上一次我放了手,便失去了你整整四年,這一次,我再也不能放。”
  說完,他竟然拿起用來剪繃帶的剪刀,迅速地往自己手腕上一劃。
  悠然熟悉的紅色,從古承遠的脈搏中湧出。
  接著,他像一條獵豹般,以無法阻擋的力量與速度將悠然給壓在了床上。
  他的手腕,碰觸著她的,兩種血液,融合在一起,流在床單上,開出朵朵喧雜又寂靜的花。
  “就算是死,我們倆也一起。”古承遠的聲音安靜得不像是從一個活人口中說出的。
  說完,他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頸脖。
  像是纖細蒼白隻在暗夜出沒的吸血鬼,在吸吮著挽救自己生命的血液。
  古承遠的唇,冷得如同聚集了全世界的寒冷,一點點地,凍結了悠然的生命。
  悠然仰望著天花板,上麵那盞有著墨綠色仿古燈罩的白熾燈彷佛在劇烈晃動著,無聲地。
  手腕處的血管,在突突地隨著心髒跳動著,每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
  古承遠的身子,重得她無法承受,肺部,被壓得隻剩下最後一口氣。
  就用這最後一口氣,悠然嘶啞著聲音叫出了心內最想說的話。
  “個挨千刀沒人倫裝b裝到被雷劈裝純裝到被人輪的屈雲,你tm的死到哪裏去了!!!”
  在最危險的時刻,悠然想到的人,隻有屈雲,隻有屈雲。
  即使知道,他沒有可能會在此刻出現,但如果她要死,在臨死前,她也要喊出這句最真心的話。
  這最後的嘶吼可算是驚天動地,造成的回聲也是非常了得——悠然聽見門外的樓梯都在響動。
  按理說,這回聲應該是越來越小,但悠然卻發覺,那聲音,越來越近,聽真切了,就像是皮鞋的嗒嗒聲。
  幾秒種後,門被撞開,接著,悠然身上古承遠的重量頓時消失——某人將古承遠拉起,接著一拳將其揮在了地上。
  而那傳說中的某人,就是臉色比缺了半個腦袋還在蹦躂的喪屍還要恐怖的屈雲。
  古承遠也不是弱者,從地上站起,立即開始反擊。
  雙方都是練家子,當即打得劈劈啪啪劈劈啪啪,血沫橫飛骨頭折斷。
  悠然非常想撐起身子看看這場精彩的打戲,但她的身體在連續的緊繃後忽然得到放鬆,加上失血過多,一時支持不住,眼珠打個轉,晃悠悠昏睡了過去。
  沒有做夢,所以似乎隻是閉下眼的時間,她就醒了過來。
  睜眼前,悠然便知道即將麵臨的,是兩種事實。
  一是古承遠被打敗,屈雲將自己救回。
  另一種是屈雲被打敗,並且被種在了後山的樹林中,等待秋天去收獲。
  所以,悠然睜眼的這個動作,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
  結果並沒有讓她失望。
  屈雲坐在她旁邊。
  隻不過——那張俊俏的臉被揍得青一塊紫一塊。
  悠然眨眼眨眼再眨眼,仿若不認識他的樣子。
  “重新介紹下。”屈雲道:“我就是那挨千刀沒人倫裝b裝到被雷劈裝純裝到被人輪的屈雲。”
  “你是壓根沒被埋呢,還是剛從地裏鑽出來的?”悠然看著屈雲滿臉的傷,問道。
  “古承遠也被埋得夠嗆,我和他,誰也沒占到便宜。”屈雲懂得悠然的意思。
  悠然這才拿起眼睛查看四周,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腕處是厚厚的繃帶。
  “古承遠呢?”她問。
  “我本來想報警,但你媽打來電話給他求情,說一切事情等你醒來後聽你的意思。”屈雲順著悠然的目光看在了她的傷處,很自然地便將自己的手覆蓋在了上麵:“未來丈母娘的話,我不敢不聽,他現在正在另一家醫院裏躺著——我們從樓梯上滾下來時,他頭被撞破,縫了十多針。”
  屈雲的手,幹燥溫暖,那熱度,直接透過紗布傳到悠然的手背上。
  “而你,則小腿骨折。”悠然看著屈雲打著石膏的右小腿以及坐著的輪椅,得出了這個結論。
  “是啊,結果三個人都受了重傷,不得不打電話叫救護車。”屈雲回憶著:“客廳裏兩個破頭腳斷的,樓上臥室裏還有個割腕自殺的,差點沒登上晚報頭條。”
  “我原本以為是你抱著我,一步一步走到醫院來著。”悠然憧憬的浪漫被事實衝淡了些。
  “我沒叫醒你,讓你抱著我一步步走到醫院來,你就該慶幸了。”屈雲展示了自己的石膏腿。
  悠然可以想象,那一戰定是慘烈異常。
  將思緒再往前扯扯,悠然發現了許多疑問。
  “你是怎麽發現古承遠做的這些事的?”
  “依照我對他的了解,古承遠斷不會示弱,他不是那樣的人,這裏麵,一定是有蹊蹺。他的軟弱來勢洶洶,讓你防備決堤,我再不采取行動,你腦子鐵定又會搭錯線,做錯事。所以我暫時離開,躲過他的注意,在這段時間中暗地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其實,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計劃好的。在五月初,古誌的病就已經檢查出來,他低聲下氣去向古承遠求救,在受到百般侮辱後,古承遠終於答應割肝救他一命,但條件就是聯合起來在你麵前演一場戲,讓你內疚心軟,最終一步步陷落。”
  “這麽說,你說放棄我,隻是一顆煙霧彈?”悠然細聲道:“古承遠說,你和一高幹女相親成功了,正手握手肩並肩一起往結婚的大道上邁進呢……那女的,真有其人?”
  “最近我才發現,戴平光鏡也是會將眼睛給戴壞。”屈雲忽然冒出這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
  “你眼睛壞了嗎?”悠然伸出手在他麵前晃悠了下。
  “如果沒壞,怎麽每當看著你就會得出非你不可的念頭呢?”屈雲如墨般的眸子,灼灼地看著她。
  悠然努力地讓自己聲音平靜,但到底,嘴角還是忍不住笑意微漾。
  不得不承認,這話讓她心裏非常受用來著。
  “並且,我也是個講信用的人,某人答應了要回來,我就必須要等她。”屈雲抬起好看的眸子,裏麵是太陽的味道。
  我發誓,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即使離開一會,終究還是會回來的。
  悠然想起了自己在屈雲的設計下發的這個誓。
  “這次,是我做錯事,氣得你走遠了些,等得久一點,也是應該的。”屈雲的手指在悠然的繃帶上方移動著。
  他的指尖是暖的。
  悠然知道,屈雲是盛夏的黑布,看上去是冷酷,但卻吸收了太豔的熱,倘若真的被他擁抱,那將是滿身的溫暖。
  “悠然,你說呢?”屈雲問。
  悠然抬眼,看著他。
  他的唇,是恰到好處的厚薄,水潤的唇瓣被一種力量微抿著,像是在等待著某種宣判。
  來自她的宣判。
  可是,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在最危急的時刻,喊出了他的名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經曆過這許多,悠然心頭一直堵塞的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不知何時便已經消逝了。
  還躲避什麽,還爭鬥什麽,還固執什麽,還掩飾什麽。
  她還戀著他,對他的傷害如此介懷,不過是太愛,不過還是在愛。
  雖然故事的開始很不堪,但在結局時得到“非你不可”這句話,便比什麽都重要。
  他們男未婚,女未嫁,都是政治立場正確,有同樣的宗教信仰,擁護同一個祖國,愛清潔講衛生,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好娃子,結合在一起,絕對是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與物質文明建設增光添彩的好事。
  更重要的是,他愛她,而且,她愛他。
  好不容易活一次,就厚著臉皮,忘卻前緣舊事,拋棄自尊,熱火朝天不顧一切地愛一場,也沒什麽不可。
  但在說出那句話前,悠然還是先問了幾個問題。
  “以後,你還會沒事就擺張晚娘臉給我看嗎?”
  “不會。”
  “以後,你還會什麽事都瞞著我嗎?”
  “不會。”
  “以後,你還會為我偷看帥哥而罰我去洗碗拖地嗎?”
  “不會。”
  “以後,如果家裏隻剩下一包番茄牛腩口味的方便麵,你還會跟我爭搶嗎?”
  這次,屈雲沉默了。
  悠然臉上的淚水如麵條寬,原來到最後,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是不如一包方便麵來著,你說辛辛苦苦糾結了這二十多萬字有啥意思啊?
  正淚著呢,屈雲忽然撐著坐上了她的病床,接著,熟練地吻上她的唇,滑潤的舌在她口腔中一卷。
  “不會……但等你吃完後,我會接著吃番茄牛腩口味的你。”
  “那麽,”悠然忽然湊上前,咬了下屈雲的唇瓣,接著退回,像是一隻伸出爪子耍弄人的貓:“我就回來吧。”
  下一秒,她這隻貓就被另一隻獸給摟住,緊緊地擁吻著。
  在窒息的愉悅中,悠然明白,他們兩個,誰也逃不了的。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二十一課——結果,他才是最後的那個人。

  [第二十二課] 這個輔導員,從來都是屬禽獸的
  悠然和屈雲重新和好了。
  兩人的病房麵對麵,把門一打開,可以隔著走廊玩撲克,形同於整日同吃同睡。
  可屈雲還是不滿足,說是想要間兩人住的病房。
  雖然已經有些日子沒做他的女友,但悠然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屈雲估計是想著做那檔子事情了。
  悠然委婉地一問,果然如此,不禁好笑:“我說你腿都沒好,還在異想天開呢?”
  “沒關係,反正你在上麵就好。”屈雲毫不在意地提出這樣的建議。
  悠然頓時眼淚嘩嘩滴,想不到一段時間沒見,這男人怎麽就懶了這麽多呢?眼看著她也是負傷在身,居然還要完成這種高難度動作,他於心何忍啊他。
  幸好醫院病房緊張,這才沒有讓屈雲得逞。
  沒事的時候,悠然就推著屈雲到住院部的綠化地帶中去閑逛,曬曬太陽,摸摸草地,本來是個讓彼此感情升華的好時機,直到某天悠然一不留神,被屈雲發現在偷瞄著醫院裏新來的那個年輕有為清瘦英俊剛從國外回來的腦科醫生。
  其實悠然沒什麽別的想法,畢竟按相貌身材來講,屈雲就更甚一籌,更不用提他的詭計多段,陰險狡詐,兩麵三刀,居心叵測了。
  隻是就像在超市中,已經買了上等牛肉,但也沒人規定不能去海鮮去逛逛飽飽眼福。
  悠然正看著那隻海龜,右邊臉頰卻像是被激光灼燒了似的,逼得她一激靈,低頭,正好對上屈雲那雙墨染的眸子。
  糟糕,牛肉憤怒了,後果很嚴重。
  悠然立即抬頭,手搭涼棚,做感歎:“啊,天好藍。”
  “是,天很藍。”屈雲若無其事地回應。
  看似萬事皆安,但瞅著屈雲那清冷的更為上挑的眼眉,悠然的心就像小龍女樣——連睡覺時都是躺在細繩上的。
  果然,報複來的如此之快。
  當天晚上,悠然正躺在病床上悠閑看漫畫,一陣生鏽銀鈴般的嬌俏笑聲直刺入她的耳中。
  打開房門,發現走廊對麵屈雲的病房門大開,他正躺在床上與兩白衣天使談笑風生,逗弄的她們笑的花枝招展,差點沒把腰給扭著了。
  其中一個還大膽地將手放在屈雲的胳膊上,捏啊捏的。
  屈雲並未阻止,隻是略移眼,安靜且意味深長地瞄了悠然一眼,繼續開始勾蜂引蝶以及貢獻豆腐。
  悠然不得不承認,不愧是屈雲,殺她於無形之中。
  這不明擺著警告她,再敢去看那些海鮮區,他這塊牛肉就要出牆了。
  悠然當然清楚,這醫院百分之八十的護士都被屈雲的那張臉給迷的七葷八素的,時刻排著隊等著接自己的班呢。
  一群見色便智昏的女人,悠然鄙視,都和她一樣。
  為了讓屈雲守住貞潔,悠然隻能服輸,往後隻要遇見那隻海龜,立馬低頭看地板。
  簡直都可以找胡boss要一座貞節牌坊了。
  這樣,屈雲才滿意了。
  可悠然越想越不是滋味,當初他流血流汗地追她,結果追回後又開始奴役她,這哪行啊?
  所以悠然抗議了。
  但屈雲很無辜地反問道:“我並沒有說什麽啊。”
  悠然像是吃火鍋時被鵪鶉蛋給噎住。
  是啊,他確實一句話也沒說。
  沒多久,醒悟過來,悠然便眼淚磅礴——完啦完啦,這男淫功力又有了長進,看來這輩子是終究注定被壓的份了。
  最後一次見古承遠,便是在醫院中。
  照例,那天中午悠然和屈雲兩人頂著陽光在壓草坪。
  “誒,你說我們倆同時請假一個月,學校裏會不會生出什麽不好的傳言?”悠然問。
  話說,因為兩人在鄰近開學的時候傷勢嚴重,便雙雙請假,雖然學樣那方麵不用擔心,可同學的閑言碎語對悠然來講攻擊力還是挺強的。
  “什麽叫不好的傳言?”屈雲反問。
  “比如說我們私奔了,或者是我因愛不成追殺你之類的。”
  “應該是第二個,比較有說服力。”
  悠然權衡了下自己和屈雲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不得不承認流言百分之九十九是這個版本。
  悠然感歎萬千,她實在是冤咧。
  感歎到興頭上,便看見了那邊頭頂包著紗布的古承遠。
  雖然包著紗布,可並不狼狽,身姿挺拔,硬朗氣質橫溢。
  他走過來,在離他們兩米之外停住,眼睛看著悠然,道:“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她沒空。”屈雲動作靈活地將輪椅一轉,擋在悠然麵前,保護意味十足。
  古承遠沒理會他,一雙眼睛依舊看著悠然。
  經過上次的事件,再看見古承遠時,說不怕是假的,但害怕的感覺沒持續幾秒,悠然終於克服了。
  她決定和古承遠單獨談談,不是因為他的要求,而是她有話要說。
  聽見悠然讓他去旁邊歇歇的要求,屈雲默然,但也隻停頓了幾秒,還是照做,自己推著輪椅去到十多米開外的葡萄架下。
  看樣子似乎是聽不見的。
  但悠然還是要測試下,像是調試麥克風般,將拳頭放在下唇,不停重複道:“屈雲是豬,屈雲是豬。”
  平均視力5.2的眼睛一下子就攫住了屈雲眉間那抹緊繃。
  趕緊地,揮手讓屈雲再後退五米。
  接著,繼續試音:“我要紅杏出牆,我要紅杏出牆。”
  這次屈雲沒反應,看來是真的聽不見了。
  悠然放寬了心,開始了和古承遠的對話。
  “你什麽時候走?”悠然問。
  古承遠必須要去美國過待一年,否則,他指使人去傷害白苓和李明宇的事情就會被曝光。
  這是悠然思考許久後想出的。
  雖然古承遠的遭遇確實令人同情,但他不能將其當成擋箭牌免除一切責罰,做錯了事情,就得承擔後果。
  悠然這麽做,還有另一個原因。
  白苓說,她會跟著古承遠去,照顧他。
  悠然想讓他們解開心結。
  雖然結果並不一定樂觀,但不管怎樣,努力了,就問心無愧。
  “後天。”古承遠低頭看著悠然,睫毛投射在眼窩下的黑影,似乎亙古存在:“但悠然,記清楚這個要求,一年,隻有一年,之後,我定會再回來的。”
  “你是在威脅我嗎?”悠然問。
  “我很高興你意識到了這點。”古承遠道:“那麽,好好享受下你和屈雲的最後一年好了。”
  說完,他掉轉步子,準備走人。
  但悠然將他叫住。
  “害怕?”古承遠問。
  悠然搖頭,接著,將手腕翻給他看,陽光下,白皙的皮膚上有道猙獰的傷痕。
  或許是因為正午刺眼的光線,或許是因為悠然那種靜若止水的表情,古承遠的上眼瞼微顫了下。
  “其實,這道傷痕在四年前就應該存在的。”悠然的聲音略帶一種飄渺:“就是在你說恨我之後,加上高考失利,我想到了消滅自己,工具都已經準備好了。隻是在最後關頭……忽然覺得生命還是美好的,也就放下了那把準備割脈的刀。”
  “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以前的李悠然已經死了,那個能夠給你溫暖,那個一心愛著你,那個能夠永遠陪伴著你的李悠然,已經死了。在那個夏天,我和你聯合起來殺了她,或許我們錯了,隻是,她再也回不來。”
  “你懷念的,你想要的,隻是從前的我,隻是人一旦走錯了一步,後麵的發展,都不一樣了。你做錯了事情,可以得到原諒,隻是那原諒,已經改變不了什麽。”
  悠然仰起臉,強烈的陽光讓她的眼睛微眯,成為月牙的形狀,她的臉上,是種輕揚的透明的笑意:“哥,再見。”
  說完,她轉身,向著屈雲走去,步伐輕盈。
  不管古承遠是否想通,不管一年後他是否又會搞出什麽事情,但悠然不再害怕。
  經曆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她對自己和屈雲挺有信心的——兩個人都是賤骨頭,合在一起雖然爭執不斷,但誰離了誰也不行。
  所以,要再將他們分開,很難,很難。
  身後的古承遠是了悟還是執著,是默默站定還是憤而疾走,她都不再關心。
  因為她的視野太小,隻裝得下一個屈雲。
  走到葡萄架下,看著枝蔓陰影投射下的屈雲的俊顏,實在是心花怒放——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是嘴的。
  走過去,伸手想掐掐他的臉頰,但屈雲握住了她的手。
  抬頭,他的眸子裏吸收了綠蔭滿滿的涼。
  “你脾氣該改改了,怎麽能動不動就擺臉子給我看,不要忘記你現在的狀況,虎落平陽被犬欺,你小心我直接連人帶椅子給你推到水池裏去!”悠然趁著屈雲尚處於傷殘狀態,殺傷力有限,趕緊撂狠話。
  可屈雲輕飄飄一句話就讓她徹底軟了下來:“聽說,你要出牆?”
  原來還是能聽見,悠然開始懷疑屈雲是不是葫蘆娃兄弟中的二娃。
  沒時間驗DNA,悠然趕緊解釋:“開玩笑,就我這小短腿,哪裏爬得上啊?”
  “可以爬梯子嘛。”屈雲提議。
  “可以嗎?”悠然驚喜交加。
  屈雲勾起嘴角一笑,頓時漫天桃花雨下:“當然可以……不過,等你爬再牆上後,我會把梯子給搬開,看著你跳下摔死。”
  看著那張絕美的臉,聽著那狠毒的話,悠然淚水如海。
  攤上這種男淫,她會被壓得連渣渣都不剩下的。
  待傷勢好轉,兩人立即回到學校。
  進寢室前,悠然心中暗暗忐忑,就怕實有們用幾雙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語調起伏不定地問道:“李悠然,今兒就老實交代了吧,你和咱們輔導員究竟發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情?”
  但她多慮了,幾名室友壓根就沒有把她和屈雲聯係在一起。
  應該說,整個學校都沒有把她和屈雲聯想在一起過。
  最後反倒是悠然忍不住將她們往這方麵引:“我和屈輔導員同時請假,你們就沒覺得有什麽不正常?”
  “你們能有什麽不正常?”室友們反問。
  “比如,我和他這段時間可能待在一起呢?”悠然道。
  這句話的結果,是一陣哄堂大笑。
  晚上,將這件事告訴了屈雲,他的反應隻有淡淡的一句話:“自取其辱。”
  接著,繼續低頭拿著筆記本製作教案。
  悠然鬱悶的吞下了一大盒巧克力。
  回校之後,屈雲便要求悠然搬到自己家去住,但悠然秉持距離產生美這個原則,斷然拒絕了。
  但因為是大四,室友們各自去找了實習單位,都陸續搬出了寢室,夜裏一個人睡著也怕,悠然隻能放棄原則,正式和屈雲秘密同居。
  搬去的第一天晚上,悠然明白了一個真理:千萬不要靠近饑餓的狼。
  悠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肉,先是被洗幹淨撕去包裝袋躺在案板上。
  接著,屈雲的嘴和舌幻化成刀,將她一下下給剁成了肉醬。
  然後,屈雲的手又將她這攤肉醬給揉成肉團。
  最後,一口吞下去。
  簡直是禽獸中的戰鬥機,色魔中的Vip。
  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悠然覺得自己的骨頭全都搖散了,看著旁邊那因為吃飽喝足睡得香甜無比的屈雲,悠然氣得牙癢癢,撲過去,“嗷”地一聲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
  劃不來,真的劃不來。
  屈雲的胳膊有的隻是肌肉和骨頭,居然將她的牙給磕痛了。
  更重要的是,這一舉動將狼給驚醒了,於是,她又重複了從肉到肉醬再到肉團的過程。
  慘不忍睹咧慘不忍睹。
  悠然終於忍不住抗議:“你也太饑渴了一點吧?”
  “這說明我對你忠貞,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是清白的。另外……”
  “另外什麽?”
  “另外,這麽一來,也可以讓你沒力氣去爬牆。”
  看來,自己那句無心中的出牆,是要被屈雲給記恨一輩子了。
  思及此,悠然淚流滿麵啊淚流滿麵。
  大四上學期基本是實習時間,悠然一門心思考研,屈雲便幫她搞了張實習證明,讓她在家裏複習。
  悠然覺得,自己在屈雲家白吃白住白喝,實在是不怎麽像話,便買來烹飪書決定為他洗手做羹湯。
  但在廚房經曆過幾次毀滅性的災難後,悠然決定放棄。
  每天早上七點,她跟著屈雲起床,吃完早飯,目送他出門,並囑咐一句:“路上不要看野花,早點帶飯回來。”
  接著複習幾小時,等中午屈雲帶回外賣,一同吃了,睡個午覺,下午兩點醒來,再次目送屈雲出門,並囑咐一句:“不要被其他女人吃豆腐,早點帶飯回來。”
  然後又是幾小時的複習,等晚上屈雲帶回外賣,一同吃了,再複習幾個小時,等十一點時,自覺躺在床上,任由屈雲將自己製作成肉團子。
  小蜜聽後,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感慨道:“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包養啊,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法?”
  “有。”悠然點頭。
  小蜜一副孺子尚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仔細說說吧。”
  “我認為。”悠然雙手捂住臉頰,臉色緋紅:“被他包養的感覺,真的好。”
  小蜜:“……”
  雖然是被包養,但悠然從來不放低自己的姿態,比如說這天晚飯時,當屈雲搶走盤中最後一根春卷,悠然當即豎起兩道眉毛,大喊道:“給我放下,這是我的!!!”
  屈雲非常淡定地將春卷的一端放在嘴中,道:“要吃的話,自己來咬。”
  含著春卷,他的話音有些模糊,但卻像是春卷中的糯米,軟粘香滑,勾引著悠然。
  但悠然不上當,如果她近距離去咬,那麽,製作成肉團的過程就會提前。
  才不這麽傻。
  放棄春卷,收拾碗筷,悠然進廚房洗碗。
  正在洗最後一個盤子時,屈雲靠在廚房門口,問道:“你今天在家待了一天嗎?”
  “嗯。”悠然應了聲:“怎麽了?”
  “沒,隻是覺得,你整天待在家裏,對身體不太好。”屈雲道。
  “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我的身體了?”悠然轉身,將塑膠手套脫下,帥了幾滴水在他臉上。
  “如果你病了,誰來陪我睡覺呢?”屈雲將“睡覺”兩字嚼得意味深長。
  悠然搖頭歎息。
  這個屈雲,太荒淫了,差點就快趕上她了。
  “這樣吧,明天我休息,帶你出去逛逛好了。”屈雲提議。
  “真的?”悠然欣喜地勾上他的脖子。
  “不過,你打算怎麽感謝我呢?”屈雲問。
  聞言,悠然立即後退跳開:“你想做甚?”
  屈雲就像傳說中那樣,魅惑狂狷地一笑,用眼睛往廚房中一瞥,道:“今天的戰場,就在這裏吧。”
  反正廚房都是製作肉團子的地方,悠然很爽快地答應了。
  一個小時後,屈雲也爽快了。
  用好迪的話來講,那就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悠然原本以為,屈雲會帶她去逛商場,或者去山林中踏步。
  可是,屈雲卻將她帶回了自己父母家。
  這就是她用心服侍他後得到的報酬?!
  在那一刻,悠然非常想將屈雲給連根折斷。
  屈雲的父母住的是幢獨立的小樓,幽靜漂亮,看上去很有曆史的沉澱感。
  可此時的悠然哪裏有心思去賞美景?
  她隻想跑。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就去見未來的婆婆,悠然覺得自己做不到。
  是的,她擔心的隻是屈雲的媽媽。
  至於校長,悠然隻能說,他完全沒有存在感。
  “我想上廁所。”
  “裏麵有。”
  “我不想和你父母吃飯。”
  “那你在旁邊看著我們吃也行。”
  “我愛的另有其人,這樣的我不值得你帶著去見父母來著。”
  “沒關係,即使你心在別處,但隻要身子在我床上就行。”
  用盡了各種借口,悠然還是被屈雲給揪著衣領扯入了他父母家。
  小樓的院子裏種著桂花,小小的金黃滿樹怒放,花香四溢。
  掙紮無果的悠然忽然在院子裏的角落中發現一枚球狀物體在蠕動。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那位毫無存在感的校長,即屈雲的老爸在晾衣服。
  悠然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屈雲的老爸很挫,但他畢竟是校長,是隨便請人吃頓飯都能抵她四年學費的人,怎麽會淪落到自己洗衣服晾衣服呢?
  屈雲主動為悠然解釋:“所有的家務一向都是他做的。”
  “難道是舍不得請保姆?”疑惑的悠然問。
  “如果有了保姆,那他在家裏就更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孝的屈雲答。
  悠然對著那費力地跳上跳下晾衣服的圓球物體歎口氣。
  現在的校長,一定很後悔當初丟的不是屈雲而是胎盤,養的不是胎盤而是屈雲。
  那歎息正接近尾聲,校長敏感地回頭,看見悠然,眉毛頓時如咽氣的毛毛蟲般垮下:“ 李悠然同學啊李悠然同學,我簡直錯看了你,怎麽才沒幾個月你就被他給重新弄上手了呢?怎麽就不能繼續折磨折磨他呢?”
  “已經折磨的手受傷胃出血小腿折斷,還要怎麽樣呢?”悠然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皮外傷都是沒質感的,這年頭,要虐心。讓他窩在被窩中躺一個月,整日渾渾噩噩,不吃不睡,時而胡言亂語,夜半癡狂癲笑,這才叫折磨啊。”校長傳道授業解惑。
  “嗯,我會努力的。”悠然握緊拳頭,臉上是“請黨和人民等待我的好消息”的堅定神色。
  “加油,我看好你哦。”校長重新恢複了笑臉,笑得差點連包子餡都流了出來。
  正在兩人握手言歡,沉浸在共創和諧未來的美好氛圍中時,悠然忽然聽見了熟悉的“叮”的一聲。
  奇怪,今天屈雲又沒戴那平光眼鏡,怎麽還會聽見這聲音?
  悠然得出兩個結論。
  一是她幻聽,二則是屈雲的功力已經到了新的境界。
  緊接著,悠然就被屈雲給拖進了屋。
  在客廳中,悠然見到了屈雲的母親。
  美自然是不必說的,畢竟校長那樣的包子基因,能生出屈雲這樣的人物,她媽媽的基因鐵定要很完美很強大才行。
  今日一看,悠然發現自己果然沒有失望。
  屈雲的母親不僅是美,還美得非常英氣,估計是因為出身於軍人家庭的關係,舉止動作,既有女人應有的嫵媚,也有利落的爽朗以及無比的尊貴的氣勢。
  簡直就是為女王。
  未來婆婆是女王,悠然覺得自己會死的很慘。
  當即,她隻想臨陣脫逃,但屈雲不放手,直接將她拉到母親麵前,言簡意賅地介紹道:“媽,這就是李悠然,你兒媳婦。”
  女王一雙妙目看向悠然,微微頜首,接著說了兩人認識以來的第一句話:“生孩子,還是剖腹產的好。”
  悠然:“……”
  女王對悠然的態度並不女王,還是有說有笑,並且還送了悠然一塊罕見的清透碧綠鐲子當見麵禮。
  “不用擔心。”屈雲悄聲道:“隻要是我喜歡的,我媽就喜歡。”
  悠然漸漸放下心來。
  他們在聊天,而校長則忙著削水果,倒茶,整理屋子,煮飯,悠然隻看見一個肉團在屋子裏上上下下地忙碌著。
  終於在吃飯時,校長才得以和他們坐在了一起。
  趁著老婆和兒子正在交談當中,校長悄悄拉了拉悠然的袖子,道:“李悠然同學,聽我一句勸,在家庭中,你一定要挺立起脊椎,千萬不能委屈自己去伺候別人,想想看,爸媽把你養這麽大,是讓你被人欺負的嗎,他們知道你受了委屈,鐵定是四泡眼淚直直下啊,你忍心嗎?”
  一番大道理將悠然講的熱血翻滾,正決定從此以後不再洗碗,但此時,女王淡淡地說了一句話:“這菜好像鹹了一點點。”
  “老婆我馬上去重新炒!”悠然眼前一花,隻見一肉團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進廚房。
  沒多久,一盤新菜端了上來,附帶的還有貼心的漱口水。
  “老婆,你再嚐嚐。”校長殷勤地狗腿般地笑。
  悠然搖頭歎氣。
  校長咧,要是你爸媽看見你這樣子,何止是四泡眼淚直直下啊,估計要連眼珠子都哭出來了。
  飯吃到中途,女王想聽聽兩人的羅曼史,屈雲便負責講述。
  隱去了一些不好啟齒的,免去了一些不太浪漫的,選擇性地遺忘了一些不利於感情發展的。
  可聽著聽著,悠然察覺到有些不對了。
  “分手後,我努力地挽回,而悠然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很多次,也想著原諒,可在爸的挑唆下,還是決定放棄這段感情。”
  “當然,爸是好心,想著梅花香自苦寒來,給我們的感情越多障礙,就越能長長久久。”
  “所以,我一點也不介意他用計讓我喝的胃出血,真的,我挺感謝他的。”
  “哦,媽你不知道?就是上半年的事情,雖然當時吐了很多血,生命垂危,但現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不過就是隔三差五地胃痛兩次,不過就是胃癌的可能性增加了一大截。”
  話音落後,悠然低下身子,看見桌麵下校長的腿在不停打顫。
  桌麵上,女王將幽幽的目光投向丈夫:“你就是這麽折磨二十多年前我千辛萬苦流血流淚拚著一條命為你生出的兒子的?”
  校長汗如雨下。
  “我隻有一個兒子,自然是百般遷就,可看上去,你似乎是不太在乎他,難道,你在外麵還有其它的子女?”
  校長如坐針氈。
  “或者,你是看他不像你,所以便暗暗懷疑不是你親生的?”
  校長抖如篩糠。
  “跟我到房間中來一趟。”
  校長的包子臉麵如死灰。
  目睹這一事件後,悠然用崇拜以及戒備的目光看向屈雲。
  “現在,你應該知道在這個屋子裏,應該歸順誰了。”屈雲淡淡一笑,眼睛微眯,再次發出“叮”的一聲。
  果然,悠然想,他的功力,已經到了無平光眼鏡勝似有平光眼鏡的新境界了。
  後來聽屈雲講,女王生他時難產了一天,最後不得不剖腹,一次生育遭受了兩樣最恐怖的罪,很是辛苦。
  估計就是這樣,女王把屈雲當成是寶貝疙瘩,從小就溺愛。
  雖然屈雲沒明說,但悠然用腳丫丫也想得出來,校長鐵定是看見兒子這麽受寵,再思及自己在家中低的差點能鑽入地板的地位,從而對屈雲產生了一種自然的而又不自然的嫉妒之情。
  所以,兩父子一直在爭鬥中。
  不過,再用腳丫丫想一下,這二十多年,校長估計也被屈雲氣得夠嗆。
  畢竟,屈雲不用自己動手,隻要在女王麵前搬弄兩句,校長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悠然吸取經驗教訓,決定盡量減少和屈雲的正麵衝突,說句喪氣的話,她的智商和手段比起屈雲來,就像那珠穆朗瑪峰與死海的差距。
  那是相當的明顯。
  悠然漸漸發現,男人,就算是屈雲這樣的男人,內心裏還是小孩心性,偶爾很叛逆,但隻要表麵上順著他,那就天下太平。
  屈雲不喜歡她看其他帥哥,沒問題,她背地裏看個夠。
  屈雲不準她多吃垃圾食品,沒問題,她背地裏吃個夠。
  屈雲不準她穿在膝蓋之上的牛仔裙,沒問題,她背地裏穿個夠。
  這麽一來,連屈雲都忍不住誇獎:“你最近很乖。”
  悠然溫順地笑,可心內卻還是有些不穩。
  這都是為了即將到來的龍卷風做防災工作的啊。
  11月的一天,龍卷風如期到來。
  屈雲下班回來後,一言不發,臉色非常不好。
  悠然趕緊低眉順眼,屁顛屁顛地遞上拖鞋,送上熱茶,又主動地為他捶腿捏肩,噓寒問暖。
  但屈雲冷著一張臉,就是不搭理。
  實在沒辦法,隻能用最後的一招絕技:脫衣服。
  上次悠然因為複習得太累,便拿著屈雲的筆記本下日本床上運動片,一不小心,誤中了病毒,將筆記本上屈雲辛苦製作的課件以及學院的所有活動資料都刪除的一幹二淨。
  悠然認為自己隻有死路一條,便破釜沉舟,在向屈雲坦白罪行後,在他的眉毛豎起來前,馬上脫光自己的衣服,粘上去。
  一陣風卷殘雲之後,屈雲帶著滿足的心情重新去書房拯救資料——一個字也沒有罵她。
  在那時,悠然便明白了一個事實——她的下半生,就要靠的他下半身了。
  現在也是一樣,悠然立即脫光了衣服,整個人像蛇般纏上屈雲的身體。
  這次,屈雲連地方都沒挪動,直接在沙發上將她製作成了肉團子。
  而且是兩次。
  悠然累心又累身,正要沉沉睡去,卻聽見屈雲冷冷的問話:“為什麽要報考C大?”
  是的,所謂的龍卷風就是:悠然沒有像屈雲希望的那樣,報考本校心理係,而是報考了C大的心理係。
  其實悠然也不是故意要騙屈雲,這要是考在了本校,那自己和屈雲豈不是要一天24小時都待在一起,再俊的臉都看厭了。
  所以,她決定報考離本校30分鍾車程的C大,每天還是可以照樣回屈雲家,還可以讓兩人有自由時間,讓感情保鮮期更加長久。
  “還有其他的原因吧。”屈雲冷冷覷她一眼。
  悠然不得不感慨,知她者,莫若屈雲也啊。
  C大是有名的和尚廟,況且,是座清俊和尚大大有的廟。
  C大的特色是,女生稀少,而男生的數量和質量大大的好。
  悠然心裏有著小九九。
  上次路過海鮮櫃時看了眼那海龜醫生,屈雲將她整得很慘,這是因為自己的行為不是光明正大的。
  但要是她在海鮮櫃上班,那看海鮮們就是天經地義的了。
  考進C大,可以天天調戲各類海鮮,回家還有屈雲這塊上等牛肉等著自己,神仙的日子也不過如此。
  因此,悠然大著膽子,瞞著屈雲,報了C大。
  而現在,東窗事發了。
  不過,反正名已經報了,就算屈雲有通天的本領,也不能更改。
  但不想每天看著他的冰塊臉,悠然便忍讓了許多:平日遇見屈雲要求滾床單,她總是抗拒抗拒再抗拒,但事發以來,隻要屈雲餓了,她不敢說個不字,立馬自動剝光衣服任由他吃。
  如此溫順謙恭,但作用卻不大,屈雲看上去還是挺生氣的,最明顯的表現有三處。
  一,他總是搶悠然的番茄牛腩方便麵吃。
  二,他默不作聲地將做肉團的次數增加了一倍。
  三,他開始從物質上虐待悠然:就算她生病了,也不給藥吃。
  每年冬天,悠然都會例行性地感冒,12月份時,便中招了。
  悠然本想讓屈雲給她買點感冒藥,但屈雲卻說什麽也不買。
  最後,流著鼻涕的悠然怒了:“屈雲,你是要眼睜睜看我死嗎?”
  屈雲伸手,梳了梳她的頭發,輕聲道:“我們家……已經沒錢買藥了。”
  悠然:“……”
  不過屈雲還不到喪心病狂的地步,雖然不給藥吃,但還是細心地照顧著悠然:給她熬雞湯,給她暖被窩,給她剝橘子。
  在食療之下,悠然不藥而愈了。
  終於,在1月份時,考研考試來臨了。
  悠然並不是太擔心,畢竟,她是拚了老命複習的,有很大的把握能上線。
  到了那天,悠然脖子上套上護身符,手上掛著幸運手鏈,雄赳赳氣昂昂地準時來到指定地點考試。
  卷子發下來,大略瞄了一眼,心也安了下來,難度對她來說,不大。
  凝神吸氣,提筆才做了兩道選擇題,忽然旁邊女生身上的香水味飄來,本來是優雅的氣息,但不知為何,一股暖流忽然湧上喉頭,悠然還不來及做任何反應,居然“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這是悠然一生中最丟人的時刻。
  她那被胃液腐蝕得麵目全非的早餐,全都躺在了地板上,散發著令人不太舒服的氣息。
  在所有人異樣的目光中,悠然縮成了一團。
  上午的政治考得比吐出來的那些東西還糟糕。
  中午,悠然飯也不敢吃,準備去買點見效迅速的胃藥,免得下午的英語也考的慘不忍睹。
  可屈雲聽聞後,固執地硬要拉她去醫院,悠然拗不過,隻能跟隨。
  中午醫生要休息,屈雲便讓女王打了通電話給相熟的醫院領導,麻煩派醫生在診室等候。
  去的時候,醫院裏人已經很少,和平時的人滿為患形成鮮明對比。
  悠然被屈雲拉著上了電梯,在第三樓時,電梯門開,上來了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
  開始時悠然並沒太在意,但仔細一看,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再仔細地一想,呦嗬,這不就是在古承遠綁架自己時,那個見死不救被自己砸了後腦勺的泰坦尼克號嗎?
  悠然怒氣噴發,倆鼻孔氣的撲哧撲哧鼓脹。
  泰坦尼克號感覺到了身後異樣,轉頭,看清悠然,臉紅了紅,再揚起頭,看清屈雲,那因羞愧而紅的臉,“刷”地一聲白了。
  還沒到要去的樓層,泰坦尼克號便像煙似地,打開電梯,“咻”地一聲就跑了。
  悠然趕緊向屈雲訴說泰坦尼克號的罪行,可看屈雲那神色,似乎是明一切的樣子。
  再想到剛才泰坦尼克號看他就像是看見鬼的樣子,悠然知道內裏必定有料。
  禁不住她的詢問,屈雲終於坦白,原來當時悠然失蹤,屈雲動用了許多關係,終於查到古承遠在山中有套別墅,趕緊火速前往。
  而在門口,恰好遇見了頭破血流的泰坦尼克號,得知悠然受傷,於是,“便對他使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段,以此泄恨”。
  究竟是怎樣“小小的手段”,居然能夠讓泰坦尼克號在再次看見屈雲時如此失常,悠然一輩子也不想知道。
  還是少了解點屈雲的陰暗麵比較好,不然,以後都不敢惹他了。
  出了電梯,走著走著,悠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腸胃科不是在這邊吧?”
  “相信我。”屈雲道。
  “好。”悠然點頭。
  然而三十秒後,當站在婦科診室前時,悠然才驚覺自己剛才的那個“好”字是多麽地腦殘。
  “你讓我相信你的!”悠然質問。
  屈雲麵不改色:“我隻是讓你相信我,並沒有說你應該相信我。”
  悠然捶胸頓足,這個男淫,他不是淫啊!
  屈雲才不管她的戲劇動作,直接將她按到醫生麵前。
  屈雲的舉動讓悠然考得渾渾噩噩的大腦頓時炸出了一片清明,她帶著哭音道:“屈雲,這兩天我可禁不起你開玩笑!”
  屈雲站在悠然背後,將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醫生問:“上次的月經是什麽時候來的?”
  屈雲道:“11月上旬。”
  醫生問:“最近有使用避孕措施嗎?”
  屈雲道:“完全沒有。”
  醫生問:“這段時間有什麽症狀嗎?”
  屈雲道:“胃口變了,以前愛吃辣的,現在愛吃酸的,時常感到疲乏,沒有力氣,今天早上還吐了。”
  聞言,悠然如五雷轟頂,劈得她是支離破碎。
  是的,她這兩個月大姨媽都沒有來,每天複習時總是拿著話梅吃,而且睡覺的時間明顯增長,但悠然因為太投入於複習,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們明明每次都有用套套!!!
  上個月才抬了兩箱放在床底慢慢用呢!!!
  但屈雲說沒有使用避孕措施,也就是說,一切,都是他在作怪!
  在得出這個結論的過程中,茫然的悠然已經被拉去做了一係列檢查,結果很快出來:她光榮地中招了。
  自然,下午的英語考試,比上午還慘。
  那聽力測試,悠然聽見的每個單詞都是一個音——baby。
  晚上回到家,悠然摔了桌子上的杯子,用清脆的聲響來表達她的無比憤怒:“屈雲,你給我說清楚!!!”
  屈雲氣定神閑地端了一盤西湖醋魚走來,鮮美甜酸,引誘的人口水直淌:“天大的事,先放一旁,吃了再說。”
  雖然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悠然的肚子沒有骨氣,還是屈服了。
  吃了菜,喝了雞湯,吃了水果,悠然摸摸胃,再次站起,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屈雲,你個比下水道美人魚還惡心的家夥,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故意在套套上戳洞洞了!”
  “是。”屈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將鮮榨的果汁放在悠然麵前。
  “這麽早讓我懷孕,是不是為了阻止我考入C大?”悠然問。
  “是。”屈雲又將厚厚的毛毯給搭在了悠然身上。
  “這些事情,是不是從11月就開始計劃的?”悠然問。
  “是。”答案不言而喻。
  悠然忽然站起身子,毛毯順勢掉在了地上,她冷聲道:“屈雲,你就這麽有把握事情會按照你的預想進行嗎?”
  “你想說什麽?”屈雲問。
  “我也可以不要他的!”悠然賭氣道。
  “李悠然,話說出口前要仔細考慮清楚。”屋子裏本來很暖和,但屈雲的身體邊緣卻漸漸生出了冷寒之氣。
  “地球又不會整天圍著你轉,我也不會每次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看見屈雲的怒火,悠然感覺到報複的爽意。
  狠話撂完,悠然“蹬蹬蹬”跑上樓,關上臥室門,睡覺去了。
  沒睡到兩個小時,便被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給驚醒。
  睜眼,居然看見了女王。
  不知何時到來的女王坐在悠然床邊,見她醒了,便伸手,撫摸著她的肚子,幽幽地說道:“悠然啊,我的寶貝孫子可就交給你了,倘若他有什麽三長兩短,你……”
  後麵的話,女王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效果,卻比說了還要恐怖一萬倍。
  女王施施然離開後,又是校長來了。
  那張包子臉,笑得快要裂開了:“李悠然同學,安心地生吧,我保證,畢業證一定準時交到你手上。但有個條件,得拿孫女來換。”
  一個要孫子,一個要孫女,悠然欲哭無淚,估計要生個人妖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了。
  這邊廂還沒弄完,悠然父母又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從美國打來電話。
  李明宇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勸道:“我辛苦了這麽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才掙出個外孫,悠然啊,你怎麽忍心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呢?”
  悠然頭開始痛,拜托,她肚子裏那個也才是個肉團而已啊。
  白苓到沒有埋怨,反而很理解悠然的決定:“你這麽年輕,根本沒有思想準備,再加上讀研的心願也沒有達成,所以,媽媽會支持你的任何決定……隻是,你和屈雲的孩子一定很可愛……唉。”
  不得不說,老媽的這招以退為進,果然是高,一聲“哎”讓悠然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不孝至極。
  其實不要這個孩子隻是悠然一時的氣話,是為了讓屈雲不好受才說的。
  而現在看來,如果她真的這麽做了,那不用屈雲出手,就會被雙方父母砍得死得不能再死了。
  經過一番疲勞轟炸,悠然筋疲力盡,這時,幽靜的房間中忽然又響起了久違的“叮”的一聲。
  轉頭,在房間門口,悠然看見了屈雲。
  他,在,微,微,地,笑。
  就象是一隻吃飽的獸看著爪下作著徒勞掙紮的獵物似悠閑的笑。
  這就是屈雲教給悠然的第二十二課——這個輔導員,從來都是禽獸的。

  [尾聲]
  結婚證已經拿了,酒席也辦了,悠然正式成為屈家婦。
  考研的事情,自然是泡湯了,努力了這麽久,忽然被屈雲的一己私心給葬送,悠然不服氣啊不服氣。
  所以,趁著懷孕的當,悠然開始拚命折磨屈雲。
  每天都躺在沙發上,讓屈雲不停歇地按摩三個小時。
  晚上邊看電視邊把腳神到屈雲腿上,讓他剪指甲,磨腳皮。
  買回《大明宮詞》的劇本,閉屈雲投入感情地朗讀,否則就不讓他和寶寶說話。
  淩晨一點把屈雲叫醒,說自己要吃學校外大排擋的燒烤,待屈雲買回,咬也不咬一口,說聲不想吃了,繼續睡覺。
  ……
  無論多離譜的要求,屈雲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同意了。
  除了一件——依舊不準悠然看帥哥。
  隻要悠然有看帥哥的跡象,馬上蒙住她的眼睛,五分鍾後才會放開,那時,帥哥的衣角都看不見了。
  這天,挺著大肚子的悠然和準奶爸屈雲到學校外的超市中選購食物——六月,同學都畢業離校了,悠然也可以不再避嫌疑。
  在方便麵架子前,悠然停下,感慨道:“要不是那包方便麵,我想我們也不會在一起了。”
  “不見得,那時的你囂張的不行,總歸還是會落入我手中。”屈雲道。
  這話說得,怎麽像是在對付階級敵人呢?悠然忽然想到什麽,問道:“對了,你怎麽會用奉子成婚這招的?”
  “尤林教的,據說,他就是用這招讓唐雍子安分了下來,從此安心成為尤夫人。”
  原來尤林也是壞人來著,悠然握拳。
  正在這時,眼角瞥見一個帥哥的影子,這口水都還沒來得及分泌,眼前一黑——屈雲又把她的眼睛給蒙住了。
  掙脫掉他的手,悠然不快:“爬牆隻是說笑的,又不會真的去爬,你怎麽就不能對我有點信心呢?”
  “諒你也不敢爬牆。”屈雲推著購物車往前走。
  “那你幹嘛不準我看帥哥?”悠然問。
  屈雲繼續推著車往前走,身影頎長筆直。
  “你不說我就不走了。”悠然站在原地,開始耍賴。
  屈雲的腳步不停,隻是輕輕的一句話飄來:“要不是在乎,誰管你看誰呢?”
  悠然愣了愣,半晌,嘴角慢慢地,輕輕地上揚了。
  要不是在乎她,哪裏還有閑心管她是不是在看帥哥呢?
  屈雲走的並不快,是她這個孕婦三兩步就能趕上的。
  事實上,悠然也這麽做了,挽住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怎麽說呢,一不小心,挑到了隻獸,雖然不好對付,可至少……是隻愛自己而自己也愛的獸。
  這就夠了。
  想到這,悠然將屈雲的臂膀握得更緊。
  回去,繼續調教,或者……被調教吧。
  話說,與獸做對的日子,其樂無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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