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蘭若小倩:假裝很曖昧

(2011-04-12 13:05:45) 下一個

  序幕:做小三是可恥的
  附:PMS公司人事架構表
  雷蒙:中國區總裁
  耿子航:華東區區長
  Niki: 區長秘書
  歐文:中國區采購總監
  Soulet: 華東區采購總監
  蘇淡雲:Soulet之後的代理采購總監
  江若水:蘇淡雲之後的采購總監
  許瑞:江若水之後的采購總監
  Tom:人事部經理
  Philip:防損部經理
  周小武:家電部采購經理
  夏夕顏:家電部采購,後晉升為采購經理
  家電部采購:絲絲,VERA,韓薰,餘冰冰,JERRY,ANGEL,ANNIE,KAY,ANDY,MICHALE,小麗
  淺淺、梧桐:總台接待
  彼得:古北店店長
  李劍:古北店副店長

  夏夕顏坐在靜安寺“星巴克”的靠窗位置上,嘴裏含著吸管,但並不吸 吮。那是她可以找到的唯一覆蓋物,她要用它包裹起所有負麵的情緒,比如軟弱,羞恥以及退縮。她本不是個喜歡挑釁的人,可是此刻她卻拿起了她僅有的武器,她的愛情,她要去衝鋒陷陣,她曾經在夢裏做過無數次那樣的衝鋒,但每一次在她看到結果前就醒了,所以她不知道結果是什麽,即使是夢裏,她也看不到結果。
  那個女人站在她麵前,她在叫她的名字:“你就是夏夕顏?”
  夏夕顏抬頭看她,她三十歲出頭,體態微胖,所以看上去有些老態,不過容貌尚屬端莊,她的穿著很樸素,但卻塗了口紅,那一點粉色在她暗沉的身體上顯得很突兀。“她想讓我看到她是美麗的吧,可是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夏夕顏想:“因為我們是完全不同的。”
  夏夕顏站起來,那些情緒又開始在胸口翻騰,這讓她有些不寒而栗,她努力克製住,用盡量平靜的目光看著她說:“是的,你是華麗小姐?”
  她楞了一下,顯然對她的稱呼很不適應。她坐下來,看著她的果汁杯。
  夏夕顏說:“你想喝什麽,我去幫你買。”
  “不用了,”她有些局促:“這種地方我不太習慣。”
  “隻是個咖啡店而已。”夏夕顏還是幫她買了一杯咖啡,她要給她錢,她沒有收。
  “我開門見山的說吧,本來我讓方卓跟我一起來的,可是臨出門時我卻找不到他了,打他手機也關機,所以我隻好一個人來,從這點上你也應該看出他是什麽樣的男人了吧。”
  夏夕顏低頭攪動著吸管。
  “你是故意寫那封信的,對嗎?你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看到。”
  “不是。我不知道你會拆別人的信,在我從小受的教育中,這是絕對不允許做的事。”
  夏夕顏說的很強硬,但心裏一陣發虛,在寄出那封信的時候,她不是沒有過這樣的設想,否則現在這種網絡時代還有誰會寫信。
  “可是他是我老公。”
  “不管他是誰。”她隻好強硬到底。
  華麗看著麵前這個清純的女孩,她知道她可以打敗她,這樣的小女孩除了那些浪漫的幻想,根本不懂得什麽是可能的,什麽是不可能的。她在來之前已經想好了策略,於是她開始走進自己的軌道,“一切都會變的容易的。”她想。
  她說:“你的信寫的很美,象是一本瓊瑤小說,可是小說不能當飯吃。你知道在方卓進你們公司之前我們過的是什麽日子嗎?我和方卓結婚十年,卻沒什麽積蓄,有時為了我們的生活費,不得不從股票帳戶提錢,又不敢提多,每次都是一百兩百的提,我在那個交易所裏都成了別人的笑柄。方卓的爸爸死的早,我和他結婚後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既要照顧他媽,還要照顧我們的孩子,他就是這樣踩著我的肩膀一天天爬上去的。直到他進了光明集團,當上了經理,我們的生活才略微好轉。我剛剛以為我可以過上象樣一點的日子了,沒想到他卻開始搞外遇。”
  夏夕顏的心象被什麽刺了一下,“外遇”這個詞讓她覺得自卑,她在以為自己正在慢慢靠近愛情的時候,卻也一步一步地越走越低,低到什麽都看不見了,卻還是不敢抬頭。她知道此刻的窗外有陽光,她羨慕能在陽光下和喜歡的人手牽手逛街的女孩,她希望她的愛情也能象她們一樣看的見陽光。
  華麗看到她沒說話,似乎很滿意自己完全操控了這場談話,她喝了一口咖啡,慢慢地問道:“我想知道我的丈夫有沒有欠你什麽,比如錢財,或者……”她停了下來,似乎在思索恰當的詞匯,眼神猶疑不定。
  夏夕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用一種純情捍衛者的姿態大義凜然地看著她說:“你放心,你的丈夫在身體上從沒背叛過你,而我也不會將自己交給一個沒有給過我承諾的男人。你不用擔心我會索賠什麽,我已經是個成年人,我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況且我付出去的東西隻有我知道價格,任何人都賠不起。”
  華麗有些跟不上她的節奏,楞楞地看著她,她在她的眼裏實在幼稚的離譜,讓她無法按常理來解決這件事。她想了想,換了一個話題:“你沒有看到昨天晚上他的樣子,我怕說出來你會傷心。他跪在我麵前求我原諒,他說他隻是一時糊塗,他從沒有打算給你什麽未來,他保證會和你一刀兩斷。他一邊說一邊哭,連我都看不下去,覺得他真的不象個男人。”
  夏夕顏站起來,華麗疑惑地看著她,停止了述說。
  “夠了,請不要在我麵前說他的壞話。我知道他不完美,他不勇敢,他很自私,他有貪念,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許你說他不是男人。我們的愛不對,我可以道歉,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的孩子,如果他覺得需要我離開,還他高尚的男人形象,我馬上就會走,如果他希望我繼續愛他,那麽我什麽都不會要,什麽都不會做,隻是和他靜靜地相愛,你讓他決定吧。”
  夏夕顏拿起外衣衝出了咖啡店,她知道那個女人在看她,就象看一個來自未來的怪物。她吸收於小說中的愛情理論讓自己象極了一個怪物,和現實格格不入,和女人格格不入,也和男人格格不入。
  “如果有一天我們手牽手,在路上遇到你老婆,她上來給我一巴掌,你會怎麽做?”她想起曾經問過方卓這樣的問題,方卓假裝認真地想了想說:“我會擋在你身前,對她說,你想打就打我吧。”她感動地擁抱他。
  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她用手小心地擦拭。她看到四周有人在看她,他們一定以為她失戀了,卻不知道她是咎由自取。付出的意思就是失去,愛情的意思就是犯罪,隻有做過“第三者”的女人才會明白這樣的解釋。
  這一天,她沒有接到方卓的任何訊息,她不是個難纏的女孩,她有太強的自尊心,所以她不會首先和他聯係。
  周一上班後,她依然沒有看到方卓,經理辦公室一直到中午都是空無一人。
  夏夕顏忍不住去問總裁秘書小王:“小王,你知道方經理為什麽沒有來嗎?”小王說:“他沒通知你嗎?他早上打電話跟總裁請了一星期的休假,說是家裏突然有事,讓張軍代理他的工作。”
  夏夕顏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她看了看手機,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短信。她收了一下郵件,但沒有等到她要的信件。她站起來,也許是用力太猛,覺得有些暈眩,但即使是暈眩中,她依然看到了那個她一直在尋找的結果,如此清晰,沒有弄錯的可能。她不知道為什麽她要那麽清醒,她笑了笑,輕聲地說了一句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話:“夏夕顏,你被拋棄了。”
  她走進方卓的辦公室,在他的座位上坐了一會,幫他收郵件,將幾份代簽文件放在他桌上,然後退出來,緊緊地關上了門。那一個星期裏,她再也沒有走進過那扇門。
  一星期後,她見到了他。他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沒有做任何的停留,這一天裏方卓也沒有給她布置任何的工作,即使她拿著文件走到他麵前,他都沒有抬眼看過她一眼。她微微一笑,離開了他的房間,她知道他在看她的背影,但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那一聲輕笑。
  臨下班前,夏夕顏拿起那份打印件,在走進去之前,她對自己說:“夏夕顏,請你原諒他吧,因為他很害怕。”這麽想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很可憐,因為其實她也很害怕,那麽他,或者他們是不是也會原諒她呢?
  她站在他麵前,他終於抬起了頭。她記得就在這個房間裏他第一次吻她,告訴她他愛上了她,她說那不可以,他說他知道不可以,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目光相遇,他立即躲閃。她這才想起他真的沒有許過她未來,他隻說他愛她,但沒有期限;他說她給了他從未有過的幸福,但沒有說過他也會給她她想要的幸福。幸福太貴,他給不起。
  她將辭職信放到他麵前,她喜歡看他吃驚,羞愧和無言以對的神情,就象曾經在他懷裏看過的那些四季風景,他和她互為對方人生中的一道風景,繁花似錦,塵煙落定。她的撤離在她心裏是道歉,在他心裏則是被原諒,他們都在乞求一種自我救贖的方式,隻是不同的是她選擇了,而他被選擇了。
  “人生很動蕩,充滿了不確定因素,沒有人知道明天之後,那兩個人會以怎樣的方式相處。相愛和相恨,都是一個謎,我猜到了謎題,但沒有猜到謎底。如果可以,真希望沒有遇到你。”她離開了他,沒有讓他說他想說的話,其實她就是要他將那些話永遠爛在心裏,沒有地方告解,不斷感受著往事的重量,還有未曾遺忘帶來的傷。如果她還有一絲力氣怨恨的話,那是她唯一可以找到的報複的方法。
  
  女傭  
  半年中夏夕顏麵試了20家公司,用完了工作兩年的所有積蓄。除了麵試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一邊吃著康師傅泡麵,一邊在“智聯”,“51JOB”,“中華英才”上投簡曆。其實秘書,助理之類的職位招聘信息還是很多的,隻是那些部門經理不是希望助理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就是希望有三年以上工作經驗,而夏夕顏恰恰介於兩者之間。另外她的英文、電腦等助理職位必備的SKILL又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最後她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氣質太過柔弱,總有一種楚楚可憐的味道,這讓絕大多數為女性的人事主管沒有什麽好印象。
  半年後夏夕顏已經不再對薪水,公司規模有任何要求了,隻希望能快點找到工作,否則她的生活真的會有問題。
  大學畢業時光明集團來學校招人,她被方卓一眼看中,幾乎沒有任何阻礙地經過了兩次麵試後就被通知錄取了。
  光明集團在兼並了數家國有企業後成為國內房地產業排前10名的大財團,雖然她隻是應屆畢業生,但作為集團人事行政部總監方卓的助理,她的薪水達到了3000元。在她拿到offer letter的那天,這則新聞在他們學校裏引起了轟動,因為當時光明在招聘啟示上隻是寫著招辦公室文員和前台接待,沒有想到最後方卓提升了她的職位,在她的同學們還在被畢業就是失業的咒語苦苦折磨的時候,她已經在海南的沙灘上曬日光浴了,那個暑假也成了她人生中陽光最多的一段日子。
  所以坐在電腦前做完“全選”,然後“發送簡曆”的動作後,夏夕顏看著那個空白的界麵想到,人生真的不能跳過任何的環節,否則就需要用更多的時間來返回重做,而心情已經迥然不同,因為你知道自己是在受罰。
  想到方卓,她又全身疼痛起來。她和方卓之間一開始她是被動的,在方卓傾注了所有的熱情後,她的心才慢慢回暖。可是現在她終於明白,方卓的愛是一所冰雪房子,晶瑩奪目,但心生寒意,為了取暖,他為她點起了火,但也因此毀了那所房子。
  愛自己是本能,愛對方是情趣,本能是必需品,而情趣是奢侈品,這也注定了人不可能愛一個人勝過自己。這是一個遊戲,規則是誰愛的多一些,就是輸家,終於他們分出了勝負。遊戲結束了,玩家們也該回到各自原來的位置,帶著意猶未盡的悵惘,和沒有痕跡的記得。不管願不願意,這是一個隻能玩一次的遊戲,不可以推倒重來,也不允許重開一局。
  夏夕顏呆呆地看著屏幕,淚水滴落在麵碗裏。她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連忙擦幹眼淚,將碗麵連湯帶水地扔進了垃圾桶。
  走進來的是何婉心,後麵跟著駱群和圓夢。夏夕顏低低地問:“阿姨,姨夫,你們怎麽來了?”
  圓夢搶著說:“我們要開車去陽澄湖吃螃蟹,姐姐,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我胃不舒服,不能吃螃蟹,你們去吧。圓夢,你今天不用上學嗎?”
  “今天是星期天呀。”
  “啊,是星期天嗎?看我都搞不清楚時間了。”
  “不是星期天,你怎麽會在家裏呢?”
  “哦,因為我這周休假,大概睡的太多了,都忘了日子。”夏夕顏連忙掩飾。
  “姐姐,你真的不跟我們去啊?”
  “不去了,你玩的開心。”
  “那我們幫你帶點回來吧,你放在冰箱裏養著,等胃好了再吃。”
  “不用了,會養瘦的,你就代我多吃點吧。”夏夕顏笑著對圓夢說。圓夢比她小十歲,在市重點中學裏讀初中。駱群經常說圓夢越長越象夕顏了,尤其是眉眼以及那種清純的氣質,真象一個媽媽生的。每次聽到這話圓夢就會笑的很開心,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圓夢就很崇拜夏夕顏,覺得她什麽事情都會做,在她眼裏夏夕顏不僅是最能幹的姐姐,而且是最美的美女,而那種時候何婉心會靜靜地看著她們倆,對駱群的話不置可否。
  “你在找工作嗎?”何婉心看著電腦屏幕問。
  “噢,是的。”夏夕顏連忙關了頁麵。
  “怎麽了,光明做的不開心?”
  “我是想看看還有沒有更好的機會。”
  “那也對,不過現在全球經濟危機,找工作恐怕不容易。”
  夏夕顏不想談這個話題,連忙說:“你們不是要去陽澄湖嗎,那快走吧,晚了高架上會堵車的。”
  “你真的不去嗎?”
  “不去了,我還有個文件要做。”
  “那好,記得有空給我打電話,生活上有什麽困難一定要告訴我。”
  “我知道了。”夏夕顏悄悄看了一眼駱群,見他沒有什麽反應,才放了心。其實作為丈夫,對何婉心一再資助她這個外甥卻沒有給過她臉色看,已經是很難得了,這也可能和駱家家境富裕有關,有了錢才有機會獲得做善事帶來的心靈享受,而窮人家親戚間為了一點點經濟利益爭的頭破血流的事也就沒有什麽好指責的了。
  夏夕顏等他們走後站起來拿抹布擦桌上的麵湯,卻在電腦後方發現了一疊錢,數了數有一千元。她竟然沒發現何婉心是什麽時候放在那裏的,不知道她是否已經猜到她失業了。夏夕顏歎了口氣將錢放進皮夾。那個“WHY”皮夾是方卓送的生日禮物,她提醒自己等一下要去超市裏重新買一個,她不想再看到任何和方卓有關的東西。
  剛剛把皮夾收好,居委會的田阿姨走了進來。田阿姨問:“你那個阿姨來看過你了?”
  “你怎麽知道?”
  “我剛在門口碰到他們。她知道你沒工作嗎?”
  “我沒告訴她,田阿姨,你也別告訴她。”
  “為什麽?”
  “我怕她為難。”
  田阿姨搖搖頭,沒再說什麽。
  夏夕顏說:“對了,田阿姨,你們居委會的職介所裏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啊?”
  “你也想的出來,大學生到我們職介所找工作,我那裏都是做家政的。”
  “家政都是幹什麽的?”
  “那是叫的好聽,其實就是女傭。”
  “做女傭啊,那就是打掃衛生對不對?”
  “一般來說是的,不過也有要求做飯,帶孩子的。”
  “有沒有離我們小區遠一點的雇主,報酬高點的,不過帶孩子我可沒經驗,萬一弄傷了賠都賠不起。”
  “你不會真的要去做女傭吧?那可不行,你外婆臨死的時候托付我照顧你,她要知道我介紹你去當女傭,一定饒不了我。”
  “你不要女傭女傭的,你就當成我是去有錢人家做管家好了,這隻是暫時的,說不定我很快就找到工作了呢,你不要對任何人說不就行了嗎。田阿姨,你就幫幫我吧,我已經沒有生活來源了。”
  田阿姨聽完後似乎覺得有道理,她坐下來想了想說:“那好吧,還真有這麽個雇主。”
  夏夕顏大喜,說:“真的,你快說。”
  “是我的一個老同學,中學畢業前全家一起移居到香港,後來嫁了個香港有錢人。最近在上海買了套房子,要我幫她找個看房子的,具體要做什麽事她說會當麵跟女傭,哦,是管家說。”
  夏夕顏聽到她最後那句,忍不住笑了起來:“阿姨,你反應還挺快的嘛。”
  田阿姨也笑了出來,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說:“這是她上海的手機,你抄一下,就說是我介紹的就行了,我也會打電話跟她打個招呼的。”
  夏夕顏接過那張小紙片,擁抱她道:“謝謝你,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看你這孩子,最會哄人了。”
  夏夕顏在田阿姨的肩上瞄了一眼那張紙,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這種香港貴太太會不會很難相處。
  田阿姨說她那個香港同學原名叫張欣,香港人習慣結婚後要冠夫姓,所以現在的名字是鄭張欣,她要夏夕顏稱呼她鄭太就可以了。她的那套公寓位於古北富人區的黃金城道,夏夕顏到了那裏才知道那也是古北地區單價最貴的一個樓盤,名字叫“禦翠豪庭”。夏夕顏一共經過三道盤查口才來到大門前,通過可視門鈴進入了大樓。夏夕顏站在那間房子門口時心裏突然變的非常緊張,她有些明白田阿姨的這個同學可不是一般的有錢。
  鄭太很象TVB劇集中的那些貴太太,全身珠光寶氣,神態高傲,一副難以接近的樣子。好在她對夏夕顏態度還算和藹,可能夏夕顏比她之前會見到的那些女傭條件要好一些吧。
  鄭太說:“你長的還算清爽,隻是不知道你這麽年輕會不會做這些事?”
  夏夕顏連忙回答:“鄭太,您放心吧,我很早就開始一個人生活,家裏什麽活都是自己幹的。你要我做什麽你盡管吩咐。”
  “那好。其實你不用那麽緊張,以後你並不會經常見到我,大部分時間你是一個人在這裏的。”
  “我一個人在這裏,你是說你要把鑰匙交給我嗎?”
  “是的。這套房子不是我的,是我兒子的,他剛來上海工作,我這次是為了幫他找女傭才回來的,以後也不會經常來。從周一到周五,你每天過來打掃,另外還要為他做晚飯和根據需要添置一些日常用品,總之他在上海任何生活上的事情你都要幫他做。時間上你自己安排,但我兒子不喜歡家裏有陌生人,所以你早上九點之後過來,下午四點前必須離開,周六和周日休息,月薪是2500元,每個月月底他會將工資打到你銀行卡上。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夏夕顏心裏一陣輕鬆,不用麵對這個盛氣淩人的太太,又是一個人在這裏做事,毫無約束,雖然做的還是女傭,不過心情比剛剛走進來時好很多。
  “這是這個月的家用,用完了,你可以問我兒子要,在桌上留張紙條給他就行了。但是你要做好賬本,我會隨時問你要明細的。如果發現你有虛報的話,我不僅會炒了你,還會把你送進警察局,我在上海認識很多警察朋友,你清楚了吧?”
  夏夕顏心裏對她這種口氣很不滿,但知道那也是一般雇主都會擔心的問題,於是她態度恭敬地回答:“鄭太,你放心,我隻是一時找不到工作才出來當女傭的,以後還要去正規公司上班的,我不會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
  “那就好。你平時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打我兒子的電話,這是他的名片。”
  夏夕顏接過來看了一眼,名片印的很簡潔,白色的底板,正當中的名字是“鄭墨寒”,抬頭是上海音樂學院聲樂係特約教授。這個頭銜讓夏夕顏有點意外,她很難將一個搞藝術的教授和眼前這個大富大貴的家庭聯係在一起。
  夏夕顏將名片放進口袋,鄭太又帶著夏夕顏參觀了一遍房子,這套公寓房分上下兩層,一共四間房間,加上廚衛室,大小客廳,露台和地下車庫,接近三百平米,如果是那個教授一個人住的話未免太大了些。夏夕顏猜想應該還有家眷吧,不過她知道這些富人們是最忌諱外人打聽他們家庭情況的,所以她打消了詢問的念頭,仔細記下鄭太的要求。鄭太叮囑完畢後留下鑰匙就離開了房間。
  夏夕顏到小區對麵的PMS賣場買了一些清潔用品,和當天要做的菜料,回到公寓後開始她第一天的工作。
  四點時她將滿滿一桌燒好的菜放在餐廳的桌子上,又給鄭墨寒留了一張便條,上麵寫著:
  鄭先生:
  您好。我是新來的女傭,您有什麽需要請給我留言,我一定幫您做到。另外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我做的菜,如果有什麽不滿意或者有想吃的東西,也請給我留言。請多關照。謝謝您。
  夏夕顏
  她將紙條拿在手上讀了一遍,覺得詞句都很符合身份,然後在名字下方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這才放心地將紙條壓在飯碗下麵,離開了公寓。
  第二天早晨夏夕顏準時來到鄭家,房間和她昨天離開時沒什麽兩樣,隻是沙發上放著一件男式襯衣,桌上吃剩下的菜已經放進冰箱,碗筷堆在廚房水盆裏。夏夕顏正準備洗衣服,忽然看見餐桌上有一張紙,拿起來一看,正是昨天自己寫的那張,隻是在下部又增加了兩行小字,上麵寫著:
  夏阿姨:
  我從不挑食,做你拿手的菜就好。記得幫我冰箱裏儲備一些依雲礦泉水。
  謝謝。
  鄭墨寒
  鄭墨寒的字很漂亮,剛勁中又帶著一些纖秀,不愧是教授。留言很客氣,但很生硬,讓夏夕顏看著他的字都會產生緊張情緒。
  夏夕顏看著“夏阿姨”這個稱謂覺得很好笑,轉念又有些悲哀,自己就這樣正式成為了鄭家的女傭,這也許會成為她職業生涯中最可恥的一段經曆,但卻是她目前可以維持生活的唯一手段。
  就這樣夏夕顏每天下午都按時去鄭家上班,每次她都先到超市買菜,然後回到公寓燒菜和做清潔工作。之後她和鄭墨寒又有過兩次文字交流,鄭墨寒給她的印象是嚴謹而淡漠的,不知道是他不擅於,還是不屑於和外人交流,他的三次留言都簡短的沒有任何一個多餘的字。除了這些留言外,他和她再沒有別的接觸,好象她並不存在一樣。所以夏夕顏到鄭家工作既覺得環境很寬鬆,又覺得有些身份不正,每次開門時心裏的感覺就象是一個唐突進入的陌生人,這種感覺讓她越來越想快點結束這份另人不安的工作。
  PMS大賣場的主通道上都換上了促銷商品,促銷小姐穿著美麗的製服將各種試吃品,試用裝輪番遞到她手中。快到國慶節了,古北店裏人頭攢動,生意很興旺。她知道這家古北店是PMS全亞洲最好的一家店,每天的營業額都超過兩百萬。
  生鮮區域一個鮮花專櫃正在舉行玫瑰花節,那個女孩將一份促銷商品單頁塞進夏夕顏的手中,又滔滔不絕地為她介紹她們專櫃鮮花的品質。夏夕顏看到一種她不認識的小花形的白色花束,她問小姐那叫什麽花,小姐說那種花沒有名字,買任何玫瑰花,就可以得到一束這樣的贈品。夏夕顏說:“我隻想要那種花。”小姐想了想,開了5元的單子,夏夕顏捧著一大束回到了鄭家。
  她在垃圾桶裏找到個礦泉水瓶子,盛了些水,將花插在裏麵,準備離開的時候帶回家,可是臨走時卻忘記了這件事。
  第二天早上她去一家小家電貿易公司麵試,中午到達鄭家。一走進房間,就看見昨天買的那束花被插在一個白色琉璃瓶裏,瓶子下麵壓著一張便利貼,是鄭墨寒的字跡,上麵寫著:
  夏阿姨:
  請不要用那種爛瓶子來裝我叫不出名字的花,以後如果你要買生活品以外的東西麻煩先經過我同意。另外從明天開始一個星期內不用做飯。
  鄭墨寒
  這幾句話在質疑她的品性和品味的同時又恰當地提示了她的身份,象一種突發而至的猛烈力量,將夏夕顏用盡心機小心收藏起來的自卑感全部釋放開來,自卑和自尊是孿生的花朵,同時綻放又可以互相壓製。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在他的話下麵寫到:
  鄭先生:
  花是我用自己的錢買的,昨天忘記帶回家了,今天晚上我保證你不會再看到它。另外我一直認為花的存在價值是為了讓人愉悅的,而不是為了讓人區分貴賤的,不要因為你的人為錯誤而降低它的娛樂性。內心美好的人看出來的東西都是美好的,哪怕是一隻爛瓶子。
  夏夕顏
  第二天早上她一進門就開始找他的紙條,可是讓她意外的是昨天的紙條已經不在桌上,而鄭墨寒也沒有寫新的留言給她,夏夕顏猜想鄭墨寒一定是想找到新的女傭後再辭退她,那麽接下來這段日子他應該不會再跟她多說什麽了。幸運的是當天她收到了那家小家電公司人事經理的電話,通知她被錄取了。她居然可以在鄭墨寒炒了她之前先把他炒了,這讓她非常興奮。
  於是她做了一個決定,她準備在公寓裏等他回來,向他當麵辭職,另外也可以在臨走前看一下那個高傲冷酷的雇主究竟長的什麽樣子。她從沒有在房間裏看到過他的任何一張相片,隻是一直憑借著他的文字在猜測他的容貌,他的容貌是她結束這段令她羞恥的經曆時給自己的禮物。
  按照她原來的猜想。既然要求她每天四點前離開這裏,那麽鄭墨寒回到家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五點,可是直到七點,那個鄭墨寒還沒有到家,她正在猶豫是否要繼續等下去,門卻在一陣鑰匙轉動的聲音後慢慢地打開了。
  她站立起來,眼睛直直地看向門口,想到昨天她在紙條上寫的那些話,不知道等一下提出辭職的時候他是否會為難她,這讓她變的非常警惕,並且在心裏做著隨時反擊的準備。
  門開了,走進來的卻是鄭太。鄭太看到夏夕顏也是一楞,她問:“你怎麽還沒走?”
  “是這樣的,我找到工作了,所以特意想等鄭先生回來跟他辭職。”
  “Joe去美國度假了。”
  “Joe?”
  “哦,那是墨寒的英文名。”
  夏夕顏一邊幫鄭太拿行李箱,一邊問:“鄭先生休假不回香港陪您嗎?”
  “他女朋友在美國讀書,他們一年也見不到幾次,我當然要支持他去了。”
  鄭太好象心情很好,居然和她聊起家事。她坐下來將夏夕顏的賬本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檢查無誤後夏夕顏拿到了剩餘的報酬,她和鄭太道別,然後離開了鄭家的公寓,也算正式辭工了。
  夏夕顏想到自己為鄭墨寒工作了一個月,居然從來沒有見過他,也算是一件比較少有的事。不過這樣一來,這個世界上知道她曾經做過女傭的人除了將自己當女兒看待的田阿姨之外就隻剩下了這個鄭太,她看著鄭家大門在身後合上時,心裏不斷期盼著但願她和鄭太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麵了。
  
  職場秘寶:隨時提防性騷擾  
  夏夕顏的新公司是一家專營各種雜牌小家電的貿易商,公司名字叫凱舟,她的職位是總經理秘書。總經理叫白康,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禿頭男人,一走近他身邊就會聞到一股煙酒以及皮膚分泌物混合而成的複雜氣味,所以每次她都隔著一段距離和他說話,而他絲毫沒有發覺她的嫌惡,常常說著話就走到她麵前,然後一邊握住她的手,一邊將她從上到下的打量多遍。
  夏夕顏從同事那裏陸陸續續地了解了一些公司的情況。雖然凱舟做的都是順德和慈溪那邊小家電廠生產的低價貨品,有些連國家規定的3C證都沒有,但白康憑借和各大賣場采購主管的良好關係,已經成為上海小家電供應商中的大戶,年銷售額達到幾千萬。
  象凱舟這種層次不高,但業務量巨大,收益良好的公司,夏夕顏已經在心裏做了一番規劃,她會將它當成跳板,學習各種最基礎的業務能力,她的目標是要進入家電業的世界500強企業就職。
  可是這個計劃在她上班兩周後就宣告失敗了。那是個周六的下午,她正在家裏看片子,忽然接到白康的電話,他要陪兩個PMS超市的家電采購去昆山的一個度假村玩,要求她陪同一起去。他還在電話裏通知她需要在昆山住一晚,必須帶好過夜用品。
  PMS的兩名采購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輕,她跟著白康叫他們小武和絲絲。等到了昆山已經是晚上,他們在度假村的餐廳裏吃了一頓昂貴的晚飯。晚飯後白康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地說:“小夏啊,要跟你商量件事情,剛剛總台通知我說我們超過最晚入住時間,沒有給我們保留房間,今天是周末,人比較多,現在隻剩下了最後兩間房間。小武和絲絲在談戀愛,小武來的時候就跟我說好他們要一間房,所以隻好委屈你今晚和我住一間了。”
  夏夕顏當然不願意,她一邊腦子裏飛快地想著解決方案,一邊說:“白總,那我住到其他賓館去好了。”
  “這麽晚了,別的賓館一定也客滿了,反正就一個晚上,你也不要單獨出去住了。”
  “可是白總,我……”
  “就這麽定了,你先去買單吧。”
  夏夕顏無奈地走開。買完單回來,跟在他們三個身後上了樓。她幾次想開口和絲絲商量,讓她答應和自己住一個房間,可是看著絲絲和小武有說有笑地進了房間,她最後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了。
  夏夕顏跟著白康走進和絲絲他們相鄰的房間,一進門她就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那個房間裏隻有一張床。白康殷勤地接過她手中的滑雪衫,笑著對她說:“小夏啊,你睡床,我睡沙發好了,女士優先嘛。”
  “噢。”夏夕顏心亂如麻,隻覺得白康的笑臉比任何時候都醜陋,不知道這個晚上該如何度過。
  白康說:“你先洗澡吧。”說完手搭上她的肩頭,又慢慢向下移動。她驚跳著躲開,厲聲說:“你想幹嗎?”
  白康老道地收回了手,不慌不忙地回答:“你那麽緊張幹嗎,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快去洗澡吧,我在這裏等你。”目光裏含著複雜的笑意。
  夏夕顏不敢去洗澡,警惕地看著他說:“我看會電視,你先去吧。”
  “那好,我會洗的很快的。”白康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進了浴室。
  聽到裏麵傳出嘩嘩的水聲,夏夕顏心想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裏,她悄悄走出房間,來到隔壁絲絲和小武的房門口,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但願絲絲看在都是女孩子的份上可以幫她這一次。她按了按門鈴,絲絲來開了門,看到夏夕顏楞了一下,問:“什麽事啊?”
  夏夕顏下意識地看了看隔壁房間的門,輕聲說:“絲絲,我想請你幫個忙。”
  “好啊,你進來說吧。”
  “還是在這說吧,小武在裏麵不方便。”
  “他回自己房間了,裏麵沒人。”
  “什麽?”夏夕顏終於知道這一切都是白康設的圈套,可是在這個陌生的酒店裏,一個朋友都沒有,除了自救,別無他法了。她急忙走進去將白康說的話都告訴了絲絲,絲絲一聽就跳了起來,說:“我和小武隻是普通的同事關係,那個老白為了自己的目的居然造我的緋聞,他是不是不想在PMS做了。怪不得小武說要到我房間坐一下再走,原來是他們兩個串通好了演戲給你看呢,真肮髒。”
  “絲絲,麻煩你去跟白康說一下,想跟我住一個房間,你去說的話他一定會答應的。”
  “不過我一說,他一定知道是你跟我說了什麽,這樣你就得罪他了。”
  “反正經過這件事我也不可能在凱舟再做下去了,我回去後就辭職,所以也無所謂得不得罪他。”
  “那好。”
  夏夕顏和絲絲一起走進白康的房間,白康已經洗完澡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絲絲和夏夕顏一起進來,有些意外。
  絲絲說:“白總,我一個人睡有點害怕,想請夏小姐和我住一個房間,你看行嗎?”
  白康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他看了一眼夏夕顏,礙於絲絲的麵子隻好同意。夏夕顏拿起自己的行李包和滑雪衫離開了白康的房間,同時也意味著她已經失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工作。
  當一個人連工作都沒有的時候,她是沒有辦法做任何職業規劃的。生活和生存之間相隔著看不清也跨不過的台階,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為生存遊走,漫無目的,無所作為。
  每次麵試失敗後她都會想起那天在絲絲的房間裏醒來,獨自站在窗前看風景的感受。 原來一份好工作可以提供給人的不僅是溫飽,還有尊嚴。她感到身體內有很多淚水在奔走,隻是她的身體好象完全沒有空隙,無處外溢。如果連哭泣都需要瞻前顧後,那是真的很悲哀。
  夏夕顏又回到了上網,麵試,吃“康師傅”的日子,她發現失業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幹多久就幹多久。比如深夜和一個不肯說年齡,職業和所在城市的男人QQ聊天,一直聊到淩晨,最後那人說:“我好象愛上你了。”那時離他們開始聊天已經有三個小時,夏夕顏打了個大笑的表情,說:“大哥,我是男人。”然後下線關機。
  她又想起了那句很經典的話,在網絡上沒有人知道你是哪條狗。網絡在任何時候都是黑色的,看不到或者裝著看不到。在那裏女人都是天使,連灰姑娘都消失了,即使最後可以嫁給王子。而男人是會折翼的工匠,那是他們的興趣,也是他們的天賦。
  男人是上帝派來讓女人疼痛的侍者,謙卑而決絕,不到最後不會罷手,所以夏夕顏決定再不會讓一個男人走到最後。
  
  初遇
  蒙著頭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夢中身後有個男人在對她說:“我好象愛上你了。”她想轉身看一下他的容貌,一陣手機鈴聲把她叫醒了。她伸出手接起電話,居然是白康。
  白康的態度很和藹,他說:“小夏啊,有沒有找到工作啊?要沒有的話就回來吧,我這裏很缺人哪。”
  夏夕顏回答:“對不起,白總,可能我不適合凱舟的文化,沒有辦法再繼續做下去了。”
  “小夏,你是不是還為那次的事不高興啊,我那是酒喝多了,犯糊塗,保證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我覺得你很聰明,業務上手快,我準備培養你做銷售主管呢。”
  夏夕顏有些動搖了,猶豫著是不是先回去做一陣,等找到工作了再走,隻聽到白康繼續說:“小夏啊,雖然我那次做的事不在道上,可是我對你是真心的,我離婚那麽多年了,你是我第一個想認真追求的女孩。我年齡大了,不懂你們年輕人談戀愛的那套東西,不過隻要你同意跟我,我的錢和公司以後都是你的,我保證讓你過上富太太的生活。怎麽樣?”
  這一下夏夕顏已經沒有考慮餘地了,她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對不起,白總,我對你的錢和你的公司都沒有興趣。”說完掛斷了電話。
  也許是睡了太久,她覺得頭好痛,正想再躺一會,電話又響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頭痛還是因為白康的話,她的胃裏一陣犯嘔,全身鬱悶難當。她快速地拿起手機大聲吼道:“我說了,我對你沒有興趣,你聽不懂嗎?你以為我找不到工作就可以對我落井下石了,我告訴你,我夏夕顏就是餓死也不會讓你這個肮髒的老頭子泡。”話筒裏一陣沉默。夏夕顏似乎找到了發泄的方法,連頭痛都好了很多,於是她繼續罵道:“你這個死變態的,以為自己很有錢嗎?告訴你我很快就能進世界500強企業了,你這種垃圾公司我根本看不上。你不敢說話了嗎?不說話你打什麽電話?”
  “因為你還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話筒裏傳出一個低沉的男聲。夏夕顏大驚,知道自己犯了錯誤,連忙說:“啊,對不起,我以為是……請問您是哪位?”
  “我叫鄭墨寒。”
  夏夕顏隻覺得這個名字很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她遲疑地問:“我們認識嗎?”
  她聽到他在話筒裏輕笑了一聲,他的聲音很好聽,有一種魔術師催眠般的向心力,這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一邊等待著他的回答,一邊拚命回憶是在哪裏認識這個人的。
  隻聽到那人說:“我也不知道我們這樣算不算認識,夏阿姨。”
  夏夕顏的記憶一下子恢複了過來,她想起了“鄭墨寒”那三個字,也想起了當初結束鄭家女傭工作時他們之間的不愉快。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過了這麽久,這個鄭墨寒會給她打電話。
  她說:“我想起來了,您是鄭先生。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從美國回來後就知道你不做了,之後我媽幫我找過幾個阿姨,但我都不習慣吃她們燒的菜,今天忽然在抽屜裏看到你以前寫的那幾張紙條,有一張上麵有你的手機號碼,所以就冒昧地打電話給你,想問一下你還願意回來做嗎?”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你從不挑食的。”
  他笑了,她聽著他的笑聲又開始猜測他的容貌。他說:“你還記得?”
  “你沒寫過幾張字條,所以還有點印象。”
  “隻是有點印象嗎?我對你的字條印象可是很深,尤其是你最後寫的那一張。本來想回來後跟你解釋一下的,結果你沒有給我機會。不過你剛才一說話讓我很意外,你好象比我認為的要年輕很多。”
  夏夕顏的自卑感被他的話激發了起來,她知道她在他的印象裏和那些家政公司門口等著被雇主挑選的外來中年女人是一類人。
  她不希望自己繼續去當那類人,可是生活與生存麵臨選擇時,當然得先搞定生存問題再說。她咬了咬牙說:“那好吧,什麽時候開始?”
  “你現在有空過來給我做晚飯嗎?”
  “我沒有鑰匙怎麽進去啊?”
  “我在家,我會等你的。”
  那句“我會等你”讓夏夕顏覺得無法拒絕,雖然她還有些頭痛,不過還不至於不能做飯。她想反正在家也是睡覺,不如去賺一天工資吧。於是她說:“好,我馬上過來,大概一個小時後到。”
  “那好,我們一小時後見。”鄭墨寒收了線。夏夕顏連忙起床刷牙洗臉,她從鏡子裏看到自己臉色灰暗,頭發淩亂,這樣去見工恐怕會讓那個有錢的教授鄙視,她忽然很想給鄭墨寒留個好印象,她知道以後她和鄭墨寒不一定再有見麵的機會。
  她拿出化妝盒化了個淡妝,用吹風將長發整理了一遍,找了一根素色發帶固定住。要去做飯就隻能穿運動衫和牛仔褲,不過她還是挑了一件紅色韓版短大衣套在外麵,那是去年她聖誕節的時候方卓陪她逛街時買給她的,方卓曾指著試衣鏡裏的夏夕顏說沒有誰比她更適合這件衣服,那時候他們誰都沒想到那會是他們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聖誕夜。
  裝扮完畢看看時間已經過去了15分鍾,夏夕顏連忙奔跑著去趕公車。
  到達鄭家公寓的時候比她電話裏承諾的一個小時要遲一些。她剛想敲門,發現門開著一條縫,大概是鄭墨寒在她按了大樓門鈴後為她預先開了房門。她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個多月沒來,這間房子還是維持著原狀,歐式的裝修高雅而富有藝術氣息。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他站在穿過玄關後左側的連接露台的落地門窗前,他的頭發很長,一直到頸部,有些卷曲,他身材高大,在窗台微暗的燈光下顯的更加修長。他穿著黑色西裝,洋紅色的襯衣領子翻在西裝的外麵,左手手中握著一杯酒。她詫異地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那是她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背影,她真不希望他回過頭來,她怕那會破壞她對他的美好想象。
  鄭墨寒似乎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慢慢轉過身來。
  她終於看到了她一直猜測中的鄭墨寒,也終於知道她之前曾對他產生過的所有猜測都是錯誤的。她以為他的年齡應該在三十五至四十歲之間,可是麵前的他最多不超過二十八歲;她以為他性格冷漠,可是他的微笑很溫暖;她以為他戴著近視眼鏡,相貌中下,可是他五官俊美,氣質高雅,尤其是目光中那種若隱若現的可以進入人心的神秘力量讓她心頭微顫。她知道這樣的男人是危險的,於是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注視,心頭卻是一陣狂跳。她低聲問:“您是鄭先生嗎?”
  “我是鄭墨寒,你是夏小姐?”
  “是的。”
  他微微一笑,將酒杯放到沙發茶幾上。她還是不敢看他,隻聽到他說:“不好意思,以前一直叫你夏阿姨,沒想到你這麽年輕。你是不是經常對著那三個字大笑啊。”
  他的平和讓她略微放鬆了一些,她回答:“不會,我知道那是我這個職位的名稱,和年齡無關。”
  “有道理。我聽到電話裏你說你找不到工作,是因為這個才來做家政的嗎?”
  她知道他在給她留餘地,沒有直接說她是來做女傭的。
  她回答:“是的,我從前一家公司辭職後一直沒有找到工作,正好知道鄭太要找個……做家政的,所以就想先來做幾個月,慢慢等工作的機會。”
  “那為什麽沒有找到工作就辭職了呢?”
  “因為,一些私人原因。”
  “明白了。”鄭墨寒不再問這個話題。兩人之間出現了片刻沉默。夏夕顏問:“我要先去買菜嗎?”
  “不用,冰箱裏有很多吃的,時間也不早了,你隨便弄點就行了,我晚上還要出去。”
  “知道了,我馬上去準備。”
  夏夕顏很快就將做好的菜端到餐廳。鄭墨寒在餐桌旁坐下,讚歎地說:“你效率這麽高?”
  “您不是說要出去嗎,我怕您趕時間就挑快熟的菜做了,希望您喜歡。”
  “你的手藝我早就嚐過了,肯定會喜歡的。你還沒吃晚飯吧?”
  夏夕顏被他一問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沒吃過東西呢,鄭墨寒看到她的表情,問:“怎麽了?”
  她實話實說道:“我好象今天一天都沒吃過飯。”
  “為什麽?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您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才剛剛起床。”
  他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他說:“我以前讀書的時候也常常這樣,工作了之後生活才變的規律了。你以後也不要這樣,那對身體不好。”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婉,讓她覺得似乎他在和一個朋友說話,而不是女傭。她想到自己的身份,連忙收起渙散的思想,說:“鄭先生,您還需要我做別的事嗎?”
  “今天這麽晚了,就不用做清潔了,你明天再來做吧。”
  “那請給我一把鑰匙,另外還要給我買菜的錢。”
  “等吃完飯再說吧。”
  “啊,您是要我坐在這裏看您吃飯嗎?”
  他微笑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她聞到他身上的氣息,知道他離她很近,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心砰砰直跳,她低著頭不讓他發現她的失態。
  她聽到他說:“我的意思是請你和我一起吃完飯後再給你。”
  “啊,不用了,我回家吃。”她心裏想著要是和他一起吃飯一定非常不自在。
  他為她拉開椅子,看著她說:“是不是還要我幫你去盛飯?”
  “哦,不,我自己來。”她發現他的性格裏有一些霸道的成分,根本不能接受別人的拒絕,而她居然不想拒絕。
  她在他對麵坐下,低著頭吃飯。沉默讓她覺得很尷尬,於是她偷偷抬起頭看他,發現他也正在看她,她的臉更紅了。
  他發現了她的窘態,笑了笑說:“你的紙條,還有你接起電話時說的那段話,讓我以為夏夕顏是個有文化的悍婦,沒想到這麽溫婉。”
  她也笑了,拘謹的情緒舒解了很多,她回答:“你的紙條給我的感覺性格很冷漠,沒想到這麽和藹。”
  “那你為什麽和一個和藹的人吃飯還會這麽緊張?”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和剛見麵的老板單獨吃飯,而且他還……”她住了口,不知道當不當講。
  他滿含興趣地看著她問:“他還什麽?”
  她紅著臉輕聲說了句:“還這麽帥。”
  他笑出了聲,她不得不承認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不至於帥的讓你沒胃口吧?”
  她也笑了,她以為會很不自在的一頓飯就在和鄭墨寒的輕鬆談話中很快就過去了。
  她洗好碗筷,他將準備好的鑰匙和錢交給了她。她接過來說:“那我先走了。鄭先生再見。”
  他說:“我也要走,正好送你一段。”
  “不用了。”
  他拿起她的紅色大衣塞到她手中,自顧自地向外走去,背對著她說:“我還有一些事要交代你,我趕時間,邊走邊說吧。”
  他依然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她隻好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她就一直這樣跟著他走到地下車庫,她上了車,他問:“你住哪兒?”
  “你看哪裏方便把我放下來就行。”
  “住哪兒?”
  他重複著,她隻好回答:“走中環線,到新北路路口停吧。”
  他沒再說話,開始專心地開車。
  上了中環後,她問:“鄭先生,您不是說要交代我事情嗎?”
  他眼睛看著前方回答:“你的工作時間為每天下午一點到晚上八點,周六周日休息,工作內容除了清潔和做飯外,再加一條,就是陪我吃晚飯。”
  她吃驚地看向他,說:“鄭太說您不喜歡家裏有外人,要我四點前必須離開,為的是可以不讓您見到我。”
  “我是不喜歡家裏有外人,不過你不是外人。” 他微微側過頭,但眼睛依然看著前方。
  她心頭大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側麵。
  他繼續說:“你放心,我會付你雙倍工資。”
  “不是錢的問題,我是覺得,覺得……”
  “覺得不喜歡和我吃飯。其實你和我也吃不了幾頓,我晚上有課外輔導的話是不回家吃飯的,有時也會和朋友外出用餐,寒假我會回香港,等我回來說不定你已經找到工作了。”
  他似乎把她所有能想到的理由都駁了回去,她想不出什麽話說,隻好沉默。
  他繼續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為上次買花的事情向你道歉。”
  她猜不透他這麽說的真正意圖,謹慎地回答道:“你是我的雇主,你那麽說並沒有什麽錯。”
  他用審視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快判斷出了真偽。
  “我誤會你拿我的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不過我不是一個容易道歉的人,所以我隻會告訴你我對花粉過敏,不喜歡家裏有花,另外那天我和我媽剛剛吵了一架,把你當成了出氣筒。就這樣。”
  她放下了警惕,心裏有一點感動,他完全沒有必要跟她解釋的,可是他卻那麽做了,她想說一些話,可是就是說不出口,結果她說出來的話完全不是她希望的樣子,她說:“我覺得鄭太對你很好,怎麽會和你吵架的?”
  “我不想去美國,她逼我去。”
  她想起鄭太說過鄭墨寒去美國是為了去看女朋友,也許他和女朋友在鬧別扭,而鄭太想讓他們和好。
  她正在心裏做著這樣的想象,鄭墨寒突然轉換話題道:“你在電話裏說馬上會去世界500強企業,是哪家?”
  她想起自己在電話裏確實那麽說過,回答道:“那隻是我想氣氣那個老色鬼的,其實我還從沒有參加過500強企業的麵試。”
  “你想做什麽樣的工作?”
  “我現在失業,能找到工作就不錯了,哪還容得到我挑。”
  “我有個朋友在PMS裏當高管,他們華東區春節後要擴大,會新增一些職位,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讓他安排你麵試。PMS是目前中國最大,世界第二大零售企業,500強中排名第三十七,應該符合你的理想。”
  “你真的願意幫我?要是能去PMS工作那就太好了,謝謝你。”她欣喜萬分。
  “不過那要到春節後,現在你還得陪我吃飯。”
  “沒問題。”她笑望著他說,他也微笑著轉過頭看她,在他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刹那,他楞了一下,不過隻是一瞬間,他收起他的訝異,轉過頭繼續開車。
  
  晚歸  
  雖然鄭墨寒說過會為夏夕顏介紹工作,而且還是PMS那種大公司,可是她擔心他隻是隨口說一下,而她也不好意思去提醒他。不過他還是兌現了一件他的承諾,就是果真給了她雙倍的工資,而且還是預付的。這樣她的月收入其實已經和她離開光明時差不多了,除了那個“女傭”的身份讓她覺得羞恥外,生活暫時是沒有了問題。
  每次看到鄭墨寒,她還是會象初次見麵時那樣心跳,他象懸在天空的光環,太耀目,無法不仰視,和生出盼望,幸好她已經不是認識方卓以前那個對愛情和現實毫無理解力的幼女了,她知道鄭墨寒是個很容易讓女孩愛上的人,更何況她和他是如此接近,又如此頻繁地相見,但愛上他的結果隻會是空夢一場,傷痕累累,做夢並不適合現在的她。
  鄭墨寒似乎也為了防止她對他產生幻想,所以在有一次吃飯的時候用很自然又很恰當的方式表達了他的意思,他說:“夏小姐,請你不要誤會我。我請你陪我吃飯,是因為我來到上海後,每次在家吃飯都是一個人,那次有你陪我,讓我感覺很愉快。我常常會做出一些很自我的決定,沒有考慮你家人或者你男朋友的想法。如果你還是不願意的話,可以提出來,我不會強求。你放心,我不會降你的薪。”
  她的心裏竟然有一陣失落,不過她掩飾的很好,她說:“我沒有家人,也沒有男朋友,所以你不用考慮那些事。陪你吃飯是我的榮幸。”
  他有些訝異,問道:“你的家人呢?”
  “我爸爸媽媽很早就離開我了,從九歲起我就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他們去世後,我就一直一個人住。”
  “怪不得你這麽會做菜,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我的那些女學生比你也小不了幾歲,有的連洗衣機都不會用。”
  “這說明她們的生活很安逸,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幸運。”她垂下眼簾,情緒低落下來。
  他看了她一會,似乎想給她安慰,又象是若有所感,他說:“一個人生活雖然辛苦,不過也會簡單明了。有時候家裏人太多,反而會麻煩不斷。”
  “我早就習慣並且也喜歡這樣的生活。隻有遇到困難時,才會覺得有些無依無靠。這次失業時間太長,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我今天餓死在床上,會過多久被人發現。”
  “怎麽說的那麽淒慘?不過你現在遇到了我,至少我可以保證不會讓你餓死。”
  她驚跳了一下,不由得看向他,他的眼神毫無雜質,她正告自己鄭墨寒這麽說來自於他的本性,他會對任何人說這句話,根本沒有其他感情色彩,可是他的話依然讓她心裏生出柔情,她必須用很大的強製力來阻斷那些不由自己的期待。
  自從重新做了鄭墨寒的女傭後,夏夕顏的生活變的很有規律,每天早上起來上一會網,看看招聘啟示,因為她的收入有了保證,加上有PMS那種公司為基準,她也開始有挑選地投簡曆。吃完午飯後坐一小時的公車到鄭家,先去PMS賣場買菜,然後就是打掃衛生和做飯。
  鄭墨寒如果按時下班的話,一般在五點左右就會到家,如果不回家吃飯,他也會提前打電話告訴夏夕顏。臨近寒假前,鄭墨寒的外出活動變的很頻繁,一個星期隻有一兩天可以見到他。
  周五的晚上,夏夕顏沒有接到鄭墨寒的電話,所以還是照常準備了兩個人的晚飯,可是到七點多,鄭墨寒還沒有回來。夏夕顏試著撥打他的手機,手機顯示無法接通。到了八點,夏夕顏有些擔心起來,鄭墨寒一向是個很有計劃的人,處理任何事情都是冷靜而合理,象這種讓她不知所措的情況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她不認識鄭墨寒的任何朋友,除了手機也沒有他的其他聯係方式。她什麽事都做不了,隻知道不停地撥打他的手機。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變的越來越恐懼,各種各樣不祥的預感充斥在她腦海裏,她已經沒有辦法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於是她拿起外衣,奔出門外。
  二月的夜晚,風裏有一種凜冽的寒意,她用滑雪衫的領子將自己的臉埋了進去,所以即使此刻行人如梭,也沒有人會知道她的相貌。她站在寒冬的街頭,全身發抖,她不知道可以去哪裏找到他,所以她毫無目的。她奇怪自己一直是個最怕冷的人,但那一刻,她怕的隻是再也見不到他。
  此刻他不在身旁,所以她可以不用強迫自己,一旦那種強行推入的力量消失,她的腦海裏立刻全部都是“鄭墨寒”的名字,她在混亂的思想中依然清楚地了解到,自己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愛上他了,並且很深。
  她沒有地方可以去,不得不折返到樓下。她坐在台階上等他,隻覺得每一個走近她的人都是他,卻每一次都讓她失望。她雙眼開始模糊起來,她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她覺得好象他永遠都不會來了一樣。在驚懼和寒冷的襲擊中,她變的不堪一擊,她失去了所有的信心,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束刺眼的光將她驚醒,她困難地睜開眼,看到鄭墨寒正從車上下來。他看到了她,神情很意外,他在她麵前蹲下來問:“你怎麽還沒回家?”
  她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呆呆地看著他。他一把拉起她,說:“看你都快凍僵了,先進去再說吧。”
  她被他一路拉著走進房間,她全身顫抖,思想還處於極度的混亂中。
  他看著桌上的菜問:“你沒吃飯嗎?”
  她搖搖頭。
  “你不會這麽晚還以為我會回家吃飯吧,怎麽那麽笨?”他微笑著轉向她。
  他的微笑讓她突然清醒過來,原來他什麽事都沒有,安全地站在她麵前,她的擔心,恐懼,失望對於他來說是那麽渺小,可笑和不值一提。內心的委屈象海水般決堤,眼睛也慢慢濕潤起來,他奇怪地看著她問:“你怎麽了?”
  她回看著他,困難地說:“我打了很多電話給你,但都打不通,我不敢吃飯,也不敢回家,我擔心你出事,可是我又完全不知道去哪裏可以找到你,所以隻好一直站在門口等你,希望早一點看到你平安回來。我這樣在你眼裏真的很笨嗎?”
  他的微笑漸漸隱去,目光由平和轉為凝重,他慢慢向她靠近,而她卻開始後悔,她的話也許會讓她再也無法做他的女傭,世事真的很無常,曾經讓她覺得可恥的一份工作現在卻那麽讓她不舍。
  鄭墨寒還是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她慌亂起來,四處找尋可以躲避他目光的地方。他沒有理會她的尋找,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他舉起手,碰觸到她的長發,然後是她的臉龐,他用大拇指撫摸她的淚,指肚微微彎曲,象是在彈奏一首貝多芬的鋼琴曲,柔軟而悠揚。
  她怔怔地看著他,終於聽到他說話:“對不起,那個地方沒信號,所以沒有通知你,我以為時間晚了,你自然就會知道。我不知道你會那麽擔心我,都是我的錯。”
  她的淚水又湧了上來,不知道是因為他了解了自己的委屈,還是因為他沒有讓自己離開。
  他的聲音越發有磁性,他說:“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可以不吃飯,也不可以把自己凍成這樣,好嗎?”
  她用手擦去眼淚,點了點頭。
  他將紙巾盒遞給她,說:“最受不了女孩子在我麵前哭了,你們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有很多女孩在你麵前哭過吧?”
  “也不是很多啦,從小到大,大概一個連吧。”她破涕而笑。他釋然地舒了口氣,說:“終於把你解決了,你剛才那樣,真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對了,你先吃飯吧。”
  “不用了,你明天還要上班的,不打擾你休息,我回去了。”
  “這麽晚,你怎麽回去啊?我送你吧。”
  “不要,你早點睡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想了想,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今晚就住在這裏吧,反正有那麽多房間。”
  她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看出她的顧慮,露出一個可愛的表情說:“你不是怕我襲擊你吧?”
  她臉一紅,低低地說了句:“當然不是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他繼續用逗弄的口氣說。
  “你有女朋友的。”
  他似乎有些意外,問:“誰告訴你的?”
  “是鄭太,她說你那次國慶節是去美國看女朋友的。”
  她心裏竟然有些盼望他否認,不過鄭墨寒什麽都沒有回答,神情卻變的冷淡起來,他生硬地地說了句:“我不喜歡別人談論我的私事,以後不要再說了。吃完飯早點睡覺吧。”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並緊緊地關上了門。
  夏夕顏沒想到鄭墨寒會有這麽大的反應,讓她很後悔自己的失言。因為鄭墨寒剛才的舉動,讓她一時忘記了身份,竟然無所顧忌地談論起他的私事,而現在證明她在他麵前的任何行為都是有限製的,她在他心裏的行為也一樣是有限製的。
  夏夕顏在餐桌前坐下來,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卻一點都不想吃。這還是鄭墨寒第一次用這麽嚴厲的口吻和她說話,她想那個女孩一定很高貴,很華美,她是他的隱私,不容許別人觸及,他這麽用心地維護著她,所以一定很愛她。
  第一次在這個房間裏過夜,和鄭墨寒隻相隔了兩扇門的距離,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不象是欣喜,也不是很悲哀。隻是她整個晚上都不斷被什麽東西驚醒,醒來後要過很久才能再次入睡,而她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一直在驚擾她。
  可能是晚上受了寒,臨早晨的時候夏夕顏覺得喉嚨很痛,不住地咳嗽,於是她幹脆起床,喝了一大杯水,然後開始準備早餐。
  快八點的時候,鄭墨寒從房裏出來,他穿著深藍色浴袍和棉質拖鞋,他看到她,點點頭說了聲:“早。”她從沒見過他這麽隨意的穿著,楞楞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笑了笑,故意問道:“我有什麽不對嗎?”她醒悟過來,連忙低下頭說:“沒有,沒有。”他笑意更濃,又看了看她,在餐桌旁坐下來。
  夏夕顏在他身邊坐下,鄭墨寒看著桌上的食物說:“這麽豐盛啊。”
  夏夕顏說:“我不知道你們香港人早餐習慣吃什麽,就按照電視劇裏看到過的做了。”
  “那我得感謝TVB了。”他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說:“如果我再加你一條工作內容,你同意嗎?”
  “什麽?”
  “每天來幫我做早餐。”
  “你不是說真的吧,那我每天要在這裏工作多少小時啊,你早違反勞動法了。”
  “你要是不想來回跑的話,可以住在這裏,這樣勞動法也不能把我怎麽樣了。”
  夏夕顏被他的話嚇了一跳,猛烈地咳嗽起來。鄭墨寒站起身,神情關切地問:“怎麽了?是不是昨晚著涼了?”說完伸出右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她被他的這一舉動震住了,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
  他放下手,說:“還好,沒發燒。我書房的抽屜裏有個醫藥箱,你自己去找感冒藥吃,吃完就去床上睡一覺。今天不要幹活了,晚上我下麵條給你吃吧。”
  夏夕顏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你下麵條給我吃?”鄭墨寒肯定地點點頭。
  夏夕顏笑了出來:“你確定你會下麵條嗎?”
  “當然,我剛到這裏的時候還沒找到阿姨,一個人吃了好幾天麵條,都是我自己下的。我還會做番茄炒蛋,不信的話,我晚上燒給你看。”
  “好啊,到時候你可不許賴皮。”
  “一言為定。”鄭墨寒笑著站起身來,他走進房間,片刻後已換好了衣服出來,他穿了一件白底黑灰色抽象圖案的襯衣,外麵是一件藍黑色細橫條針織開衫(服裝選自小寶貝暢想專用在熱帖“馬欄山時裝秀場深度剖析”中上傳的圖片),很知性的感覺。臨出門前又回過頭對她說:“記住,好好休息,不許幹活,否則我就炒掉你。”
  夏夕顏裝出一個不屑的表情說:“你以為我離開你就不行嗎?”說完,又覺得這句話有點歧義,連忙更正說:“我的意思是說你以為你炒了我,我就會餓死嗎?”
  他很快地回答:“對啊,所以我永遠都不會炒掉你,也不許你炒掉我。”夏夕顏心中又是一震,她開始有些恨他,他不知道他一句無心的話和一個關懷的舉動對她意味著什麽,他做了陷阱,讓她越陷越深,總有一天他會將她全部埋沒,讓她暗無天日,再也跨不出任何的步伐。
  她正想著心事,鄭墨寒又說了一句:“不過忘記我剛才的提議,我媽經常會突然來上海,要是讓她看到你住在我這裏,你就死定了。”他對著她笑了笑,走出了房門。
  她知道那不是事實,事實會比他說的嚴重百倍。她又想起他說的“永遠”,那是一個很美好的詞,代表著世間難得的不變和堅持,更何況那樣美好的事物裏還將他和她相關起來。她很想知道她在他心裏的位置,自然是和他在她心裏的不同,隻是她依然想知道究竟是離她以為的更近,還是離她希望的更遠。
  
  家宴
  這天,鄭墨寒比平時早回家,手裏還拎著一個大環保袋。他買了一大包麵條,一隻雞,當然還有番茄和雞蛋。
  他對她說:“有人告訴我雞湯可以治感冒。”
  夏夕顏接過他手裏的環保袋,說:“謝謝,我沒事了。”
  “你是為我才感冒的,為你治療是我的責任。”他麵色鄭重,讓她心裏很溫暖。
  鄭墨寒換上了一套運動裝,讓他看上去象校園裏籃球場上的大男孩,和他穿西裝的感覺完全不同。在外貌方麵,他總是讓她自卑。
  他們開始一起做晚飯。她很喜歡和他一起做飯的感覺,她知道這樣的機會可能僅此一次,所以她希望這頓飯他們可以做很久,一直都不要停。
  盡管鄭墨寒狀況不斷,不過最終他還是獨立完成了那個“番茄炒蛋”。他們麵對麵地坐下來,吃著番茄炒蛋和雞湯麵。她偷偷看他的臉,這樣的時光很清淡,淡的象是一種幻覺,若有若無,似近似遠。暗戀就象是一個人在鑿一個橫貫千裏的隧道,很孤獨,很黑暗,不知道身在何處,何時貫通,所以總在猜測,總在盼望,也總是絕望。她說不上很悲傷,她知道她沒有權利悲傷,她愛上了一個不同世界的人,這個隧道深不見底,所以悲傷是可恥的。
  她問他:“我看過你的名片,你是聲樂係教授,那麽你應該很會唱歌。”
  “你以為我那個教授是買來的嗎,教聲樂的不會唱歌,那我還怎麽教啊?”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隻是覺得奇怪,你們家看上去很有錢,那應該是做生意的,你怎麽會去學音樂呢?”
  “我不喜歡和別人爭地位,爭頭銜,所以選擇了在我們家屬於很冷門的專業,幸好我還有些特長,隨便選一樣都能成教授。”他說完笑了起來。
  她也笑著說:“希望有機會聽你唱歌,一定很好聽。”
  “不會是因為我付你工資你才這麽說的吧?”
  “當然不是,聽你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你一定唱的很好。”
  “你喜歡聽歌嗎?”
  “喜歡。我最喜歡的歌手是俞風吟,我看過她寫的自傳體小說《我不是你的灰姑娘》,她和安直樹的愛情故事讓我感動的一塌糊塗。”(注:俞風吟和安直樹的故事參見拙著《我不是你的灰姑娘》。)
  “這好辦,下次我和他們吃飯的時候帶上你就是了。”
  她一臉不信,說:“吹牛,你怎麽會認識俞風吟和安直樹那種娛樂圈的人?”
  他神情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他說:“我和直樹是英國伊頓學院的同學,本來今年聖誕節準備和他們倆一起去瑞士滑雪的,後來風吟懷孕了,所以才沒有去。不過他們還沒有對外宣布懷孕的事,你先不要出去亂說。”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她兩眼放光。
  他對她的表情很有興趣,反問:“我需要騙你嗎?”
  “也對哦,你和他們都是有錢人,又都是學音樂的,認識也是正常的。”她情緒低落下來,低頭吃麵。
  “喂,夏夕顏,怎麽說到歌星你就兩眼放光,說到我就低頭不認人了。”
  “我哪有。”
  “那好,下次讓你聽聽我唱歌,保證你再不會崇拜什麽明星了。”
  “真的嗎,什麽時候啊?”
  “後天我會請學校的一些同事和學生來家裏玩,他們都是聲樂係的,一唱起歌來就停不下來,保證讓你聽個夠。”
  “可是我隻想聽你唱歌。”
  他微笑,說:“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你幫我準備一下食物,人太多,就不要自己弄了,去餐廳訂餐好了,還有就是多買點酒,他們每次來都是喝到爛醉才走的。”
  “我知道了,明天就去準備。”
  夏夕顏其實很擔心,因為她從沒有一個人準備過這麽大型的聚會,那天加上她和鄭墨寒,房間裏一共有二十個人。
  幸好鄭墨寒在下午就派了幾個女學生回來幫她。那些女孩子漂亮並且活躍,天生有一種藝術氣質,這讓她們自視很高,並且咄咄逼人,她一言不發地執行著她們的指令,她知道在這個房間裏自己是個例外,因為隻有她是在工作中。
  她曾經欣喜地等待鄭墨寒實現承諾的夜晚就這樣變的了然無趣,她遠遠地離開喧鬧的人群,躲到餐廳一角,隻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回到客廳為他們服務。
  晚餐後,他們開始唱歌,客廳的地上放著喝剩的酒瓶,夏夕顏不時地走過去抱過那些空酒瓶,將它們扔進廚房的垃圾箱裏,再取出整箱的啤酒和紅酒放到他們麵前。
  有個叫月嬈的女學生點了一首“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她將一個話筒遞到鄭墨寒的手中,然後拿起自己手中的那個話筒說:“鄭老師,能陪我唱這首歌嗎?就算幫我完成一個願望,你知道的,我的願望就是你。”
  月嬈長的很漂亮,可能喝了酒的關係,她臉色緋紅,目光迷離,身體裏湧動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激烈情緒,這讓她變的很危險,也變的耐人尋味。她看著鄭墨寒的眼睛毫無顧忌地告白著,這讓夏夕顏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青澀滋味,她從沒做過這麽瘋狂的事,所以她有點欽佩這個月嬈,如果若幹年後當月嬈再想起鄭墨寒這個名字的時候,即使他已不記得她,她也沒有什麽可以後悔的。
  把該做的都做完,然後轉身離去,不問結局,這也許是愛的最好狀態。可是即使在轉身的時候,心裏也會留有一絲盼望的吧,希望對麵的那個人可以在身後說一句:“請你等我。”這才是最好的吧。
  男孩子們發出一陣尖銳的哄鬧聲,而女孩子們都笑的有些不自然,她發現幾乎在場所有女生的眼中都有鄭墨寒的影子,這個發現讓她覺得今天簡直就是一個暗戀者的狂歡派對。
  鄭墨寒微笑著將話筒放到嘴邊,說了聲:“謝謝。”就不再有任何其他的表示。可能他有過很多次這樣被當眾告白的經曆,所以處理的很冷靜。在演唱前鄭墨寒似乎有意無意地對著餐廳夏夕顏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當他看到夏夕顏正看著他時,他立刻向她走過來。
  鄭墨寒走到她麵前,她不明所以地用目光詢問著他,他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牽過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到客廳中央。她從那個昏暗的地方被突然帶到眾目睽睽下,讓她覺得刺眼,不過她很順從,她覺得順從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鄭墨寒似乎擔心她會不自在,安慰般地拍拍她的肩膀,讓她在沙發上坐下,對她說:“你忙了一天了,現在和大家一起玩吧,想吃什麽自己拿。”
  她“噢”了一聲,靜靜地坐在沙發最邊緣的位置上聽他唱歌。
  月嬈的聲音清脆悅耳,聽的出那是經過專業訓練後的嗓音。而鄭墨寒專業的痕跡就不是那麽明顯,他的聲音並不清晰,也不曖昧,卻有著一種婉約的深情和悲愴,他的歌聲沒有太多的企圖心,他不是征服,隻是表達,恰巧他的表達直達人心。她不得不承認,她喜歡他的聲音。
  一曲唱完,月嬈眼含淚水上前擁抱他,身邊的幾個女生相繼發出輕微的驚呼聲,鄭墨寒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推開,然後將話筒遞給身邊的一個男生,說:“小何,你陪月嬈唱一首吧,你們倆個可是我們學校的未來之星。”小何答應著,拉著月嬈一起選歌。
  鄭墨寒在夏夕顏身旁的位置坐下,轉過臉悄聲問:“我唱的怎麽樣?”
  夏夕顏還沒從月嬈的擁抱中反應過來,眼睛看著月嬈遲鈍地回答:“什麽?”
  他研究般地看了看她,說:“我沒有做錯什麽吧?”
  這次她聽清楚了他的話,轉過頭迷惑地問:“什麽意思?”
  “奇怪,你又沒喝酒,怎麽這麽遲鈍?”她還是不知道他在問什麽,這時一名年長一些的老師過來找鄭墨寒喝酒,夏夕顏隻好不再說話。
  女學生們也打著敬酒的幌子乘機坐到鄭墨寒的身邊,很快夏夕顏和鄭墨寒被遠遠地隔了開來,之後的整個晚上夏夕顏再沒有機會和鄭墨寒說過話。
  
  初吻  
  接近淩晨,除了夏夕顏,每個人都已經喝的昏昏沉沉的了,稍微清醒一些的就扶著那些宿醉的相繼離開,夏夕顏把他們送到門口,讓保安替他們叫出租車。
  等她回來的時候,鄭墨寒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她連忙將他扶進房間,讓他平躺在床上。隻見他眉頭微鎖,不停地翻身,似乎很不舒服。夏夕顏幫他解開領口的紐扣,將一塊熱毛巾敷在他的額頭。她擔心地看了他良久,始終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這裏,就拿了一張凳子坐在床邊守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夕顏實在撐不住了,趴在他的床邊睡了過去。天蒙蒙亮的時候,她醒了過來,隻覺得手腳麻木,她“噢”了一聲,艱難地直起身,隻看到鄭墨寒正坐在床邊看著她。
  她說:“你醒了?怎麽不多睡會?”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依然看著她,他臉上那種疼惜的表情讓她吃了一驚,許久他問她:“你整晚都在這裏?”
  她怕他誤會,連忙解釋道:“我看你很不舒服的樣子,不敢離開。你好些了嗎?我幫你倒杯水吧。”
  她剛想站起來,可是腳上還沒恢複知覺,一個趔趄就向前倒去,鄭墨寒一把抱住她。她翻轉身發現自己正好躺在他的臂腕裏,她和他無比接近地對望著。
  鄭墨寒的眼神越來越熾熱,象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將她的臉照的滾燙。那一刻她甚至以為他是愛她的,因為他的目光不再清澈,而是混合了多種複雜的情緒,象藏匿很深的秘密正被一層層地剝離,又象是被困的猛獸正尋求著突破。
  他低下頭,輕歎了一聲,似是對她的堅持和對自己的妥協,然後帶著滿目的深情和挑釁吻住了她。他的吻溫柔而執著,讓夏夕顏有一刻的意亂情迷,她閉上眼睛用心感受,並且開始放任地索取。然而心內的不安象利爪一樣開始撕扯起她的身體,她恨自己竟然那麽清醒,清醒地知道這是不對的,不可以的,她睜開眼,用力推開他,站起身,淚水緩緩地滑過臉頰,滴落在地上。
  他被她的淚水弄的狼狽不堪,驚慌地看著她,一時不知道怎樣安慰。她沒有等待他,轉身跑出了他的房間。
  那時才早上五點多,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都很稀少,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馬路的盡頭,再沒有路可走。
  她來到最近的一個車站,跳上車,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裏,看著窗外,一直坐到終點站,所有人都下了車,售票員打著嗬欠將她趕了下去,然後她又跳上下一輛車,坐回她啟程的地方。她就這樣消耗著時間,也消耗著自己,她要讓自己頭腦模糊,不去猜鄭墨寒的吻代表了什麽,她又要讓自己清醒地想著鄭墨寒心有所屬,他不會對她動真情。
  經過了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和一場現實與夢想的對決,她已經可以知道某一種起因可以注定某一種結果,她無法再接受那樣的結果,她希望有一個更健康的人生。
  下午的時候她重新回到公寓,鄭墨寒去上班了,客廳裏一片狼藉,她開始整理房間,並為他準備晚飯。五點的時候她將做好的菜放在餐桌上,給鄭墨寒留了張紙條,上麵寫著:
  鄭先生:
  今天我很累,想早點回家休息,不陪你吃飯了。
  夏夕顏
  寫完,她鎖了門離開了房間。
  剛走到電梯口,就看到鄭墨寒從裏麵走出來。她吃了一驚,而他很平靜,似乎早已預料會在這裏遇到她。
  她艱難地開口說道:“我的事情都做完了,想跟你請假今天早點下班。”
  “我還有話要對你說,你跟我進來。”他臉色沉重,看不出內心,他又恢複了霸道的本性,夏夕顏無奈地跟著他回到了客廳。
  他轉身看著她,這次她沒有退縮,她和他對恃著,象夢想和現實。
  他緩緩地開了口:“對不起,昨天我喝醉了。”
  果然是這句,雖然已經做好了準備,但夏夕顏的內心還是劇烈的疼痛起來,她快速地打斷他:“鄭先生,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釋了。”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鍾,似乎在猜測她的真實心情,他的情緒變的有些煩躁,他提高了聲音說:“你明白什麽,你什麽都不明白,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在找借口推卸責任,我很清楚我心裏對你的感覺,隻是我需要一些時間,去安排一些事情,有些話我現在還不能對你說,我要在有了足夠的能力實現我說的話時才能告訴你,所以,”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她無比驚訝的臉,聲音柔軟又堅定:“夕顏,你等我,好嗎?”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夕顏”,隻覺得自己的名字從沒被人叫的這麽好聽過。她對他所說的話其實並不是很明白,隻是當她聽到他說“我心裏對你的感覺”時,心內的狂喜抵過了一切理智,她慢慢地點了點頭。
  鄭墨寒欣喜地用雙手握住她單薄的肩膀,問:“你答應我了?”
  她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讓我等你,你要去做的事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可是我就是很想答應你。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想答應。”
  他一把將她擁入懷裏,這次她沒有驚訝,也沒有反抗,雙手慢慢環住他的身體,她想就這樣跟隨自己的心意任性一次,不去想有沒有未來。
  他吻著她的頭發說:“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你要去哪?”
  “學校放假了,我明天就要回香港,過完春節回來。這段時間你要是願意,可以住在這裏。要是不願意,抽幾天幫我看看房子就行了。”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她離開了他的懷抱,兩人麵對麵地站著。
  “有什麽事就打我香港的手機,任何時候都可以。”
  “那個不太好吧。反正我的工資你都付清了,你也隻是回去兩個星期,應該不會有什麽事需要打國際電話找你的。”
  “你怎麽隻關心工資?”他調侃地問。
  “那當然,我一個大學畢業生來你這裏當女傭,不就為了工資嗎?”
  “可是我從沒把你當女傭看,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把你當成我生活的一部分。”他握住她的手,她看見他的眼中有光芒閃爍,這讓她內心感動。她想起以前在小說中看到過的一句話:愛的時候,不要去想過去受過的傷害,於是她將最後一些疑慮放了下來,隻讓心裏充滿著對他的愛。
  
  職場秘寶:曲線升職  
  鄭墨寒走後,夏夕顏始終遵守著自己的職業本份,準時去禦翠豪庭的公寓上班。不過因為鄭墨寒臨走時說的話,讓她工作起來的心情已經大不一樣,她不再覺得當他的女傭是一件可恥的事,相反讓她很快樂。
  不過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會想起鄭墨寒曾經許諾過的春節後為她推薦去PMS工作的事,她決定等鄭墨寒春節後回來,她一定要大著膽子提醒他一下。
  春節前是大賣場采購最忙碌的一段日子,PMS的家電采購們也是如此,除了工作上的忙碌,人事紛爭也最厲害,因為那是全年銷售最旺的季節,有關個人利益的爭奪也就特別明顯。
  周小武的辦公室其實就是一個單獨的空間,四周用隔斷包圍起來,留著一段空隙進出,同時也可以讓他看到正前方的采購們正在做什麽。PMS雖然是亞洲最有錢的零售公司,辦公室卻裝修地很樸素。
  絲絲走進去,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他們的談話聲從未加封閉的空間裏緩緩地傳出來。
  周小武說:“絲絲,古北店店長彼得剛剛打電話給我,說他們的家電主管昨天辭職了,他一直都很欣賞你,向我提出把你調過去。你當采購都這麽多年了,也應該去門店學習一下,你先去人事部辦調職手續吧。”
  “要把我調去店裏?”
  “又不是一般的店,古北店是PMS全亞洲最好的一家店,對你是個鍛煉的好機會。”
  “我不想去店裏,請老板考慮其他人選吧。”
  “絲絲,我也是為你好,公司這兩年的開店速度很快,在門店發展要比采購部快的多,說不定再過一兩年你就是店長了。”
  “老板,我其實沒有太大的野心,隻想安安穩穩地做個采購就行了。我不喜歡門店的工作,古北店離我家又遠,請你重新考慮其他人選。”
  周小武的口氣由說服轉為命令:“我和彼得已經決定了,請你服從公司的安排,盡快辦手續吧。”
  絲絲的臉漲的通紅,胸口微微起伏,情緒已無法自控,她憤怒地對著周小武喊道:“是因為白康吧?你想趕走我就直說,用不著動那麽多腦筋。”
  剛才還喧鬧的家電部區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每個人裝著一副忙碌的樣子,卻都在屏息靜聽著經理座位上正進行著的對話。
  周小武平靜地看著絲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白康上一次請他和絲絲一起去度假村的時候,這個矛盾就已經開始了,可惜白康的努力沒能讓事情變的更好,讓絲絲離開是他必須要做的事。
  他站起身,冷冷地說:“看來我們無法談下去了,我會讓人事部來處理這件事的,你先和Annie交接一下手頭的工作。”
  說完周小武拿起筆記本電腦離開了座位。
  絲絲回到大廳,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著電腦。片刻後開始在電腦上打“辭職報告”。
  身邊的Annie悄悄地問她:“怎麽回事啊?”
  絲絲邊打字邊恨恨地說:“看我不順眼,逼我辭職唄。”
  “你什麽事情得罪他了?”
  “多著呢,隻是沒想到他動作這麽快。”
  Annie看到了她電腦上的內容,驚訝地說:“你真打算辭職啊?”
  “那怎麽辦,經過今天的事我要賴著不走,周小武是絕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的,與其天天被他罵,不如辭職找工作。”
  Annie剛想再勸說兩句,絲絲手邊的手機響了起來,絲絲接起電話粗聲地說:“喂。”
  電話裏傳出蘇淡雲低沉的女中音:“咦,好象心情不佳嘛。”
  絲絲象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急地說:“師傅,我有急事找你,晚上我們見個麵吧。”
  “好啊,什麽急事啊?”
  “這裏不方便講。”
  “明白了,那七點鍾在來福士廣場裏的味千拉麵見吧。”
  “好的。”
  絲絲收了線,看看表已到六點下班時間,將寫到一半的辭職報告存盤後,關機離開了公司。
  絲絲剛進PMS的時候,職位是華東區家電處采購經理的秘書,大約一年後升為助理采購,當時她的主管就是蘇淡雲,也就從那時起,她一直叫蘇淡雲“師傅”。
  七點不到,絲絲已經到達了來福士廣場,不是周末,味千拉麵還有不少空位,絲絲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點了一瓶波子汽水,剛喝了兩口,就看到蘇淡雲從門外進來。
  蘇淡雲今年三十三歲,但外表比實際年齡至少年輕五歲,她今天穿著裙裝,戴了副現下流行的黑色小鏡片眼鏡,是個標準的知性美女。
  但凡和這個美女接觸過的人,都了解蘇淡雲其實是個非常TOUGH的女人,她天生具備一種能力,那就是她本身並不帶有侵略性,卻可以在舉手投足間讓人感受壓力,繼而產生顧忌或者畏懼,遠離她或者臣服她。
  絲絲還記得剛做她助理的時候,她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如果現在外麵下雨,不需要說話,有些人就會主動為另一些人打傘。PMS裏充滿著各種爭鬥和暗戰,要想活下去,還想活的好一些,就要做有人為你打傘的那一個。”
  絲絲很明白蘇淡雲的理念,隻是自己不到那個火候,做不到有人打傘,但她也從此對蘇淡雲充滿了崇拜,覺得女人做到她那樣才算活出自我了。
  絲絲做了一年助理後,蘇淡雲終於實現了成為采購經理的願望,隻是不是在PMS,她跳槽到了麗華大賣場。蘇淡雲是跟著她的老板過去的,她的老板又是跟著她老板的老板過去的,那一次是PMS采購人員向麗華的大遷移,除了大家都官升一級外,PACKAGE也有不同程度地提升。
  用蘇淡雲的說法,她無法在人才濟濟的PMS裏獲得短期內升職的希望,不如去一家排名次等的新公司鍍金。等待與跳槽,是個需要仔細測算和巧妙預估的題目,又往往沒有答案,有時憑思維能力,有時僅僅是直覺。
  一直到現在都很難評說蘇淡雲的這次跳槽是否成功,畢竟這幾年來麗華的銷售始終處於二流,但對絲絲來說卻是一件好事,因為她順利接了蘇淡雲的棒,成為了小家電部的采購主管。蘇淡雲離開後一直和她保持著聯係,並給了她很多工作上的幫助,這讓她把蘇淡雲當成了自己職業生涯中的貴人。
  蘇淡雲在絲絲麵前坐下,蘇淡雲點了軟骨拉麵,絲絲點了飯和薯蓉餅。趁著等候的時候,蘇淡雲直接問她:“到底什麽急事啊?”
  “我準備辭職了。”
  蘇淡雲有些意外:“上星期見麵的時候還沒聽你說,對我還保密。要去哪兒?”
  “還沒找呢,我是今天臨時決定的,所以想問問你那裏招不招人。”
  “你先別忙著問我,你先回答我你交了辭職報告沒有?”
  “剛寫到一半,就接到你電話了,我準備明天交。”
  “你把原委跟我講清楚。”
  “其實我和周小武的矛盾由來已久,你也知道周小武的為人,在圈子裏是有名的黑。小家電部門是家電部裏最有油水的,大供應商他全部都自己談判,從來不讓我插手,對我引進的供應商則千方百計地以各種名目扣費用,其實就是想讓供應商沒有利潤可以留給我。這次為了我沒有讓白康做‘華生’,就天天找茬罵我。”
  “白康已經做了‘美的’和‘先鋒’,季節性商品四大品牌中他占了一半,要再加上‘華生’,那這個冬天別人都別做了。”
  “周小武在白康公司拿幹股的事圈子裏都知道,可是他這次也做的太明顯了。‘華生’一直都是李偉做的,單品全部已入機了,有些店都到貨了,我實在沒理由換代理商,否則門店那些人一定以為我和白康有什麽問題。他找我茬我本來還想忍一忍的,可是今天他忽然通知我要把我調到古北店去做主管,我當場就和他翻臉了。我不想去門店,硬要留在采購部又沒有活頭,除了辭職還能怎麽樣?”
  蘇淡雲沒有立刻回答,正好服務員開始上餐,兩人都悶頭吃起來。片刻後,蘇淡雲說:“PMS的份額越來越大,沒有一家賣場可以和它比。麗華現在的人事關係很複雜,PMS幫和老麗華幫鬥的昏天黑地,我的日子也不好過,我擔心把你招進來卻保護不了你。我建議你還是先去古北店,等待時機再想辦法回采購部。”
  “我要不走,臉往哪擱啊?”絲絲一臉的憤慨。
  “你隻是一個小采購,有什麽麵子不麵子的。”蘇淡雲笑了笑,忽然她象是想到了什麽,抬頭看著絲絲,沒有說話。
  絲絲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滿懷希望地問:“你是不是想到對付周小武的辦法了?”
  蘇淡雲看著她點了點頭。絲絲欣喜地放下筷子,一拍桌子叫道:“師傅,你快說啊。”
  蘇淡雲臉上有些陰晴不定,她猶疑著說:“我不敢保證能成功,不過如果你很想留在采購部的話,就去找Ken談談。”
  絲絲一聽就泄了氣:“你是想讓我越級申訴啊,沒用的。除了Soulet扳倒George的那次是Ken的授意,結果Soulet成功取代了George成為采購總監,其他越級申訴的都沒有好結果,Ken不會為了一個采購去得罪采購經理的。”
  蘇淡雲表情淡淡的,話語卻是字字清晰:“我不是要你去說周小武的壞話。你上次不是告訴我家電部業績下降厲害,尤其是小家電嗎,你就找個機會去向KEN解釋一下原因,原因自然是因為管理上出了問題,明白了嗎?”
  絲絲怔怔地看著她,不是很自信地點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旁敲側擊地讓Ken明白是周小武的管理能力出了問題,但又不能明說。可是這很難哎,我怕我說不好,而且也沒信心能僅憑我和Ken的一次談話就把周小武趕走。”
  “Ken當然不會憑你的幾句話就把周小武趕走,但說不定他自己會把自己趕走。”
  絲絲一臉不信:“怎麽可能,這麽好的位置,他怎麽舍得走?哪個賣場的盤子有PMS大啊,聽說他又在碧雲社區買了套房子。”
  “我聽說這套房子的事情已經有人寫匿名信了,隻是沒有證據,所以Ken對周小武也是不信任的,隻不過暫時還想用他而已,你就是要讓Ken覺得他已經沒什麽可用的價值了。”
  絲絲一臉佩服:“師傅,你永遠都那麽沉著冷靜,我要能有你一半的能力就好了。”
  蘇淡雲笑了,說:“當個有能力的人是很累的。快吃吧,麵都脹了。關於你和Ken的談話最好明天就進行,我回去幫你擬一個提綱,明天一早打電話給你。”
  絲絲感激地說:“謝謝你啊,師傅。”
  蘇淡雲笑了笑,沒說話,隻是當絲絲低頭吃麵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有些改變,有了更加複雜的內容。
  Ken是香港出生的台灣人,中文名是耿子航,目前是PMS華東區的老大,職位是區長,統管采購,營運和所有支持部門。耿子航才四十出頭,但已在PMS工作了十多年,曾在歐洲很多國家以及香港和台灣的PMS分區任過職,是一名很資深的區長。耿子航到華東區總部工作隻有兩年多的時間,將這樣一名資深區長派來上海,可見PMS總部對中國的重視,尤其是對開拓以上海為中心的華東市場的重視。
  耿子航的外表很溫和,行事卻非常狠辣,其中最引起非議的就是剛到上海不久,借HBC(清潔用品部門)采購經理,從安樂超市跳槽過來的法國人Soulet之手除掉了性格乖張,作風強硬的采購總監George一事,那個George當時是被宣布調回香港總部,但後來又傳說回去後沒有他的位置,遂被發配去了非洲,不久後就以辭職結束了在PMS的這一段生涯。
  耿子航隨即提升Soulet為采購總監,這也讓大家紛紛猜測此舉是否是在實現之前的某個約定。不過這樣一來耿子航在多了一個既有區域工作經驗,又忠心耿耿的副手的同時,也讓所有的老牌高層們的行為謹慎的多,可謂在中國重鎮一炮打響,確立了自己的地位。
  本來以絲絲一個部門采購的身份,一年中也就看的到耿子航兩三次,除了年夜飯,就是在電梯上,或者會議室裏。但周小武的直屬老板Soulet是個人人皆知的爛好人,從不會做太大的決定,更不可能幹涉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周小武的人事安排,所以蘇淡雲才要她冒險連跳兩級,直接對話耿子航。
  按照蘇淡雲的分析,除了隻有耿子航能夠做他們希望的對絲絲有利的決定外,耿子航對周小武已經有不滿是一個重要的籌碼,反正都是走,不如放一個勝負手出去,搏一下結局。
  第二天一早蘇淡雲就將考慮好的談話提綱在電話中仔細地對絲絲講解了一遍,耿子航的中文並不太好,所以蘇淡雲特別關照要抓重點講,要講那些耿子航希望聽到的東西,但又不能讓他感覺是在彈劾老板。絲絲一五一十地記在心裏。
  雖然絲絲做好了豁出去的準備,可是一想到要穿過辦公大廳,在眾目睽睽中走進區長辦公室,還要和他談一個暗藏殺機的話題,真的讓她膽戰心驚。一整天她都在緊張不安的情緒中度過。直到接近下班時間,她還是下不了決心去做這件事,這讓她更加無心工作,手心裏一直濕漉漉地冒著冷汗,目光不停地在電腦時鍾和區長辦公室方向來回遊走。
  正在這時,周小武走到她麵前對她說Soulet想和她談一下,絲絲臉色暗沉下來,她知道Soulet一定是為了說服她去店裏的事,看來周小武已經不準備給她更多的時間,Soulet的談話一結束,也就意味著她必須立刻做出選擇。
  絲絲走進Soulet的辦公室,一間小型的綠色玻璃房,為保持隱私,玻璃從下而上三分之二的麵積使用磨砂材質,遮擋住了來自外部的視線。
  Soulet是大家公認的高層中少數幾個具備良好人品的管理人員,缺點是對老板的命令從來不敢違抗,這也是他為什麽能從眾多“刁民”中殺出一條血路,占領一席之領地的原因。打工是件很需要技巧的事,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老板手中的棋子,並且被老板走完了而毫發無傷的。如果說是運氣,那也是多年厚積薄發的結果。
  不出所料,Soulet已經知道了周小武對她的調動,並且全力維護著周小武的立場。
  絲絲知道Soulet所有的話對她都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在他說話的時候她就拚命思考著如何能拖延做決定的時間,等到她要幹的大事付諸行動為止。
  就在Soulet即將結束他的談話,等待絲絲給出答案的時候,耿子航推門進來了。他和Soulet用英文聊了兩句春節DM(注:DIRECT MAIL的簡稱,中文意思就是促銷海報)的事情,忽然看到絲絲,他皺著眉頭問:“你是小家電采購嗎?”
  絲絲連忙回答:“是的。”
  “華生暖風機什麽時候可以到貨?”
  “明天。”
  耿子航用手中卷起的DM指著她問:“You sure?”
  “Yes,I'm sure.”
  “Good job.”
  耿子航說完推門出去。絲絲認定這是個天助的良機,絕不能白白讓它溜走。她對Soulet說:“老板,能不能讓我再考慮兩天,這個周末前我一定給你答複。”
  Soulet點點頭:“沒問題,我等你。”
  絲絲匆忙離開Soulet辦公室,一路小跑跟上前方的耿子航,她在他身後叫住了他:“耿總,您現在有沒有時間,我想和您談點事情。”
  耿子航有點意外,隨即點頭說:“好,你跟我去辦公室。”
  KEN的辦公室自然是全公司最大,家具也最多的一間,連桌上的電話都跟別人不一樣。耿子航示意絲絲坐下來,問:“你叫什麽名字?”
  “GLADYS.”
  “哦,對。你有什麽事?”
  “我想告訴您一些小家電部門的問題。我覺得這一年來這個部門的業績一直下降並不應該由我來承擔所有的責任,現在這個部門中有很嚴重的單品管理和定價問題,這些問題一天不解決,下降的趨勢就不可避免。”
  “哦,你具體的說說看。”
  “我們的銷售份額基本都掌握在幾家大供應商身上,有些明明是市場上很好銷的商品,就因為和這些供應商所經營的品項衝突而被排擠在外。為了推某些供應商的貨品,又故意提高其他和它們會形成競爭的單品的零售價,造成我們的價格形象越來越差。”絲絲隻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強壓住自己慌亂緊張的情緒,按照蘇淡雲的思路慢慢講完了重點。
  耿子航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看不出她的話對他到底有多少影響力。
  耿子航靜靜地聽完絲絲的話,既不詢問也不總結,卻用冷淡的口吻反問道:“你跟我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麽?”
  絲絲倒吸一口冷氣,以她稚嫩的個性根本無法抵擋耿子航淩厲的目光,幸好這個問題居然被蘇淡雲事先猜中,她怯聲回答:“我昨天被通知調到門店去,我想可能和我部門業績太差有關,所以想為自己解釋一下。我知道越級找您談話,犯了大忌,我願意接受公司的處罰。”
  “他一定會知道你突然要求和他談話自然會有自己的目的,然後他很快就會查到你調職的事,所以與其讓老板覺得你有太多企圖,不如直接告訴他,讓他相信那隻是一個被貶罰之人的最後努力,這樣反而會讓他對你所說的話增加信任度。”蘇淡雲在電話裏是這樣解釋的。
  耿子航盯著她的眼睛,絲絲麵對著他無言的考察,臉上露出一種膽怯和無辜的表情。KEN看了她一會後,臉色舒緩下來,語氣也變的溫和的多:“你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這些事不是你的責任,相信你的老板們心裏也是清楚的,你不要有太多的想法,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絲絲知道這是談話結束的表示,識趣地說:“謝謝耿總,無論我在什麽部門,我都會更加努力表現的。”
  “那很好,出去工作吧。”
  “好的。”絲絲站起身,露出一個微笑,轉身離開了區長辦公室。
  她反手關上門後悄悄舒了口氣,這才發現背脊上一片冰涼。絲絲快步離開了那個區域,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給蘇淡雲打電話。
  晨會結束後Soulet單獨把周小武留了下來,大約半小時後周小武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臉色鐵青地坐在那裏,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慌和失落。
  他可能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調整了一下電腦的角度,將自己的臉完全被阻擋起來。可是那一瞬間的失神已完完全全落在目光一直尾隨著他進出的絲絲的眼裏,她猜測KEN已經有所行動,情況正在向自己希望中的那樣發展。
  第二天早上周小武的經理位置一直空著,引起部門裏一片猜疑聲。大約十點的時候,Soulet的秘書來通知所有家電采購去他辦公室開會,在那裏Soulet向大家宣布周小武已經離職,空缺的職位暫時由紡織品部的經理Ada代理,並要求資深采購Gladys協助Ada的工作,稍後就會有一位新的家電采購經理來赴職。Soulet希望大家在新經理到來前不要鬆懈,重點做好春節的促銷和屯貨工作。
  絲絲從Soulet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心頭的石頭終於落地了。她知道Soulet這樣的安排已經完全排除了將她調往門店的可能,她將會鐵定留在采購部了。沒有想到居然這麽順利,順利地有些不敢相信。
  周小武的迅疾離職成了一個謎,在公司內部無從調查,即使是Soulet的秘書也不知道那天他在Soulet辦公室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不久後絲絲從外麵的賣場采購那裏聽到了一些端倪,據說那天Soulet對周小武的工作提出了嚴厲的批評,引起驕傲的周小武強烈的不滿,當即賭氣說不幹了,沒想到Soulet當場就拿出已經打印好的辭職報告讓他簽字。周小武騎虎難下,被迫離職。
  周小武在賣場家電圈裏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除了背後有PMS這張王牌在支撐著他之外,本身強大的談判和管理能力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也讓年輕的他成了一個恃才傲物的典型,他有能力,也有企圖心,可是他太相信能力決定一切了,不懂低頭,不懂回旋,更不懂遮掩。
  就象那天絲絲和耿子航談話後蘇淡雲在電話裏對她說的那樣:“象周小武這樣的人會在一個處於創業期或者急於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的賣場裏得到重用,但象PMS這樣已經掌控了大部分江山,有了規模,有了流程,憑借PMS這三個字母就會讓供應商趨之若鶩的賣場,老板就會考慮雇傭一批象Soulet這樣的執行者。有能力的采購必然有腐敗,有大能力的采購必然有大腐敗,這是每一個賣場領導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你提供給了KEN一個除掉周小武的工具,所以他會走,而在他走之後,你是你們家電部裏最資深的采購,所以Soulet無論如何都會把你留住。”
  蘇淡雲說的話正一句句地變成現實,在讓絲絲欽佩的同時又讓她感覺有些可怕。
  蘇淡雲站在路邊攔車,天空象一張塗抹均勻的蠟筆畫,清透入骨的蔚藍色,沒有一點雜雲。陽光毫無阻擋地直射在她的身上,她抬起頭,試圖和它對視,可是它太強大了,她的失敗在意料之中。她隻好低頭,將目光轉向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隻覺得眼前有各種彩色的圓點在跳躍,原來敗過一次,就會有陰影,不管你是否已經低頭,你被對手打上了什麽顏色,你看出去的世界也就變成了那一種顏色,象征著你的曆史,還有往事。
  房少卿走到她身後,靜靜地等待她回頭。等了很久,她始終背對著他,僵硬,淡漠,象她的名字。他的等待沒有一絲轉機,他不得不選擇放棄,柔聲地問:“我送你吧。”
  蘇淡雲回過頭來,沒有驚訝,沒有意外,她知道他一直在身後,他的注視,他的等待,她都知道,隻是她不想回頭。
  “我還沒想好要去哪兒。謝謝你,房律師,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她的感謝似乎刺痛了他,他的聲音裏有太多的不甘還有不易察覺的歉意:“為什麽剛才你要那麽做,你知道這是我打這種官司以來唯一的一次失敗,我竟然讓我的當事人什麽都沒有得到。”
  她笑,很慘淡,這讓他的心更加疼痛。她的目光又回到車流中,法庭上那一幕在眼前重演著。
  他說:“那房子是結婚前用我名字買的,雖然後來加了你的名字,可是剛結婚那段時間,你工資那麽低,都是我一個人還的款,一人一半我覺得不公平。”
  她微笑,說:“全部給你吧。”
  他一怔。
  法官說:“蘇淡雲,你考慮清楚再說話。”
  她依然微笑:“我考慮清楚了,隻要能離婚,我什麽都答應。”
  他警惕地看著她,又試探著說:“還有,就是那些存款平時都是她一個人管理的,誰知道有沒有轉移,我要求徹底調查蘇淡雲所有的帳戶,和近一年來的往來帳。”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用查了,這些全部給你。我就是再有錢,也不會有這些的兩倍,你應該可以放心了。”
  他又是一怔,盯著她看了會,說:“那小凱……”
  她臉色大變,快速地打斷他:“小凱是我的,你沒有資格跟我談孩子。”
  “你那麽激動幹什麽,誰跟你搶孩子,我是說我現在公司生意很差,付不出那麽高的撫養費。”
  “我一分錢都不要你付,隻要你答應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從小凱的世界裏消失,不要再跟我們有任何聯係。”
  “這可是你說的,法官你可都聽到了。”
  “房律師,請把剛才我說的都寫下來,讓他簽字。然後,結案吧。”
  蘇淡雲將目光從遠處轉回到身邊,發現身邊隻有房少卿。那種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臉上,她對他說:“房律師,你應該高興才對,你讓我得到了我一直想要的財富,我的孩子還有我的自由,相比較這兩樣,我失去的都是些沒有價值的東西。為了祝賀你在離婚官司中的不敗記錄,我應該請你喝一杯,以後我們都沒什麽機會再見了,就今天吧,一起午餐好嗎?”
  “好啊。”他抬起頭看著那張始終微笑的臉,他無法將自己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他那麽貪婪地渴望和她對視的感覺,他想知道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可以這樣淡定地談論著根本無法輕視的一次傷痛,她的身體裏有著怎樣堅硬的內核,讓她隻憑借柔軟的外衣就已經將一切阻擋。
  他抬起手,撫摸她的黑發,她的微笑凝結。
  “蘇淡雲,我好象愛上你了。”
  PMS招聘家電部采購經理的消息,通過獵頭的傳播,很快整個業界都知道了。那些憤然辭職,卻閑賦在家一直找不到工作的;那些雖然在職,但已搖搖欲墜的,甚至那些本高枕無憂,但想換個盤子大一點的經理人們都對這個職位表示出了很大的興趣,同時也就有了很多版本的新經理人選。
  代理經理Ada,為此事還專門開了個會,她告訴所有的采購在新經理人選沒有公布之前,大家不要受一些不實謠傳的誤導,影響工作效率。
  Ada的中文名字是江若水,被稱為PMS第一美女,雖然已結婚生子,但其美豔的外表依然為她招來了很多顯性以及隱性的仰慕者。江若水在PMS裏的知名除了她的美貌,還因為她張揚的性格,她似乎從不避諱她對這份工作的熱愛,而所有人也都知道美女江若水熱愛的其實不是工作的本身,她要的是那些深層次的東西,可以從簡單的職稱表象挖掘出背後更為繁雜的力量,並在那種力量的籠罩下獲取更光耀離奇的生活狀態,這種超出常人的理解力和卓越的實施能力,讓江若水成為了PMS舞台上的一個亮點。
  江若水自從代理了家電部門的經理工作後,始終做的很盡職,雖然隻是過渡期的短暫安排,但竟然也天天加班,了解家電部門的狀況。絲絲聽到其他采購分析說,那是因為大家都在傳Soulet可能會被調去香港總部工作,而江若水很希望自己能升上Soulet走後的那個空位,為此她要從諸多采購經理的人堆裏顯現出來,如果她能抓住這個短暫的代理機會,讓老板看出她的多部門領導才能,這就可以為她以後的晉升提供便利。
  可惜江若水的時間實在太少,還沒有等她在家電部有所表現的時候,家電部新招的正式采購經理就已經到任了。
  這個廣受關注的人選是在Soulet的秘書召集大家在會議室開會,SOULET領著一個人走進會議室的時候被揭曉的。
  Soulet站在正前方說:“很高興和大家介紹你們的新老板Daphine, 她是一個有多年家電采購經驗的專業人士,相信你們在她的帶領下一定可以重創家電部門的輝煌。Daphine, 你和大家互相認識一下吧。”
  Soulet望向新經理,臉上帶著一抹熱情的微笑。Daphine也淺淺地笑著,她對Soulet點點頭說了聲“好”,然後看向人群,開始她的就職演說:“我叫Daphine,我曾經也是PMS的家電采購,回來這裏之前是麗華的家電部采購經理,我的中文名字是蘇淡雲。”
  絲絲不敢相信地看著麵前言語溫軟,意氣奮發的蘇淡雲,她再也聽不到她之後說的任何話,那一刻隻覺得腦子裏有一絲雜亂,象個小學生麵對著畫滿問號的考卷,卻一題都答不出來。
  散會後蘇淡雲將絲絲單獨留了下來,她說是因為知道絲絲是在隻有代理經理的情況下,負責整個家電處的主管,所以要和她交接一下目前的工作。
  當房間裏隻剩下她們兩人的時候,蘇淡雲收起了職業般的笑容,她看出了這個小女孩內心的混亂,她知道她需要及時的解釋,解釋是蘇淡雲最拿手的事情,隻是有時候她不屑那麽做,但對這個女孩,她願意。
  蘇淡雲說:“絲絲,看到我是不是很驚訝?”
  絲絲已經收起了她的驚訝,但沒有絲毫的愉悅:“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這種消息不是可以隨便外傳的,如果那樣的話,我也得不到這個職位了。”
    “不是說從PMS辭職的人不允許再回來的嗎?”
  “那是對一些高層人員的規定,我離開的時候隻是個小采購。依靠跳槽去規模略小的賣場升職,然後再用升職後的身份回來應聘相應的職位,這是職場中經常使用的曲線升職。”
  “曲線升職自然沒有錯,可是借刀殺人呢?”絲絲的眼神也變成了一把刀,但沒有殺氣,有的也隻是一絲怨氣。
  蘇淡雲略有驚訝,但她很好地隱藏下來,一邊問著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一邊想著後麵的策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當然明白。”絲絲情緒開始激動起來:“你費盡心機地幫我想辦法,我以為你真的是好心幫我,現在我才知道你隻是為了自己。我頂著壓力去找耿子航談話,好不容易讓周小武自動辭職,原來我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在為你騰出位子,好讓你順利回來當你夢寐以求的PMS采購經理。”
  “絲絲,你不要把事情想的那麽黑暗,我回來當你的老板,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嗎?隻要我在這裏一直做下去,你就再不用擔心位置的問題了。”蘇淡雲巧妙地回避了絲絲的指責,又將利益放到她看的到的地方以挑起她索取的欲望。
  可這一次絲絲的頭腦卻是分外清醒,她好象下定決心要和蘇淡雲決裂了:“你不要以為我還是當你助理時的我,而你也已經不是當我師傅時的你,現在的你和周小武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我不會再當你們的傀儡了。我辭職。”
  這真的有些出乎蘇淡雲的意外,她沒有想到對這個職位這麽在乎的絲絲,會在和她如此交好的自己出任老板的大好形勢下提出辭職,接下來她的話是真的完全出自內心:“絲絲,你別傻了,你去別的賣場也會遇到新的周小武和蘇淡雲,誰做老板都是一樣的,關鍵是要有人保護你。”
  “大不了,我不去賣場了,隨便找家公司當業務員去,我受不了這種黑暗的地方。”
  “現在快過年了,你哪裏找的到工作,如果你堅持不願意跟我,我去跟Soulet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幫你換個處。”
  絲絲麵無表情地回答:“那好,謝謝師傅。”
  說完站起來離開了會議室。
  蘇淡雲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她對絲絲還是有些內疚的,否則也不會說要幫她換處的話。
  房少卿帶蘇淡雲去了一家西餐廳,他說那是他的一個客戶請他吃飯的時候去過的,就在附近,他很喜歡那裏的環境。
  蘇淡雲未置可否,她也是他的客戶,並且案子已經完結,本來以後聯係的機會就很少,在他說了那句話後就更不想再有什麽牽扯,這次聚餐對她就是最後一道程序。
  他們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有侍應生送上純淨水,水裝在透明的玻璃杯裏,上麵浮著一片嫩黃色的檸檬。
  “你以前的積累已經全部給了他,不覺得可惜嗎?”
  她舉起杯子,靠近杯沿輕輕吮吸著。他覺得她的動作充滿了誘惑力,不禁全身一震。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低著頭說:“如果可以不放棄什麽就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人真的很有運氣,而這樣的運氣從來都不屬於我。所以你不要把我看成一個倒黴的人,我隻是沒有太多好運而已。”
  “你以後要一個人帶著孩子過,挺艱難的,有什麽困難就打電話給我,我會盡力幫助你的。”
  “謝謝,我會的。”她微笑,心裏知道那個電話可能她永遠都不會打。
  “不過,我聽說賣場采購收入都很豐厚,應該不用為你的生活擔心的。”他試圖想讓氣氛輕鬆一些,可是蘇淡雲的眉頭反而糾結了起來,蘇淡雲心裏清楚她在麗華已是四麵楚歌,她的新老板正在用一切辦法逼她走。她也已經通過獵頭在找新的工作,在還沒有得到OFFER之前,為了小凱的生活,她是不能失業的,所以無論現在的工作環境多麽惡劣,她都要先忍一忍。
  蘇淡雲正想著沉重的生活問題,一個中年男人走到他們桌子邊。房少卿見到他,立刻站起來同他握手。
  那人笑著對房少卿說:“房律師,這麽巧啊。”
  房少卿也是滿臉堆笑:“是啊,耿先生,你一個人嗎?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你女朋友會不高興的。哈哈。”
  男人看向蘇淡雲,蘇淡雲微笑地對那人點點頭,房少卿有些尷尬,怕蘇淡雲不高興,連忙解釋道:“不是女朋友,和你一樣,也是我的委托人。哦,對了,你們還是同行呢,蘇淡雲小姐是麗華的采購經理。”
  “是嗎?”男人饒有興趣地看向蘇淡雲,目光穩定地停留在她的臉上。
  房少卿轉頭對蘇淡雲介紹道:“蘇小姐,這位是PMS賣場的華東區區總耿子航先生。”
  蘇淡雲吃了一驚,連忙站起身,露出微笑:“您好,久聞您的大名,沒想到可以見到真人。”
  耿子航和房少卿都被她的話逗笑了,耿子航笑著向她伸出手:“希望沒有讓蘇小姐失望。” 蘇淡雲禮貌地跟他輕輕握了握。
  “耿總啊,蘇小姐以前也在PMS上過班的。”房少卿插話道。
  “是嗎?那不是因為我要來做區總了,你才離開的吧?”
  蘇淡雲笑:“耿總,您真幽默。如果我記得沒錯,應該是我離開半年後您才來上海的。”
  “你對我還了解的挺多啊,可惜PMS沒能將蘇小姐這樣的人才留住,我回去一定要給我的人事經理開張罰單。好了,我不打擾兩位用餐,下次有機會再聊。”耿子航對著他們倆分別點了點頭後,上了樓。
  蘇淡雲坐回座位,看著麵前那盤牛肉,慢慢用刀切割著。忽然她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著房少卿問:“房律師,你跟耿子航很熟嗎?”
  “是啊,我是他私人法律顧問,他家裏一切法律事務都是我在幫他處理,我和他太太關係也很好。”
  “這樣啊。房律師,吃完飯,你有空嗎?”
  “怎麽了?”
  “我請了一天假,現在小凱也還沒有放學,我沒什麽地方好去,如果你有空的話,我請你看電影吧。”
  房少卿又驚又喜,連忙回答:“好啊,你想做什麽我都可以陪你。”蘇淡雲微笑不語,專心地切著牛排。
  
  煙花飛舞的季節
  當絲絲在味千拉麵館告訴蘇淡雲PMS裏的問題時,蘇淡雲想到如果能讓周小武離開那個職位,利用房少卿的關係向耿子航推薦自己,那麽回到PMS當家電采購經理的願望就很有可能實現,而隻有回到PMS才能有更高的經濟收入,才能讓自己和小凱過上富足的生活。
  隻是她沒想到一切都順利的象是完全由自己掌控一樣,就在絲絲告訴她已經按照她的思路和耿子航談了話後,她立刻打電話給房少卿,要他向耿子航說明自己想回到PMS的願望。兩天後她從絲絲那裏知道了周小武辭職的消息,而當天晚上耿子航親自打電話給她,邀請她去他們上次見麵的那個西餐廳談重回PMS的具體條件。
  另外她也沒有想到絲絲在知道自己被利用後竟然會跟她翻臉,這個小女孩真的非常純,純的不知道自己應該為她可惜,還是為她叫好。
  蘇淡雲並沒有食言,她在下班前走進Soulet辦公室,對他說:“老板,Gladys剛才提出想換個部門的願望,我覺得她在這裏也做了很久了,應該得到晉升的機會。我剛問過Tom, 現在資產部和百貨部都在招助理經理,我想推薦GLADYS。”
  Soulet可能因為蘇淡雲剛來的關係,當場答應了她的請求,他說:“沒問題,就讓她去資產部好了,那裏要人要的比較急。”
  “謝謝老板,那我立刻安排招聘新人來代替她。”
  “不用招了,你看一下這份簡曆。”蘇淡雲迷惑地接過Soulet遞過來的兩頁紙,很快地看了一遍,遲疑著說:“從簡曆來看這個夏夕顏好象沒有賣場采購經驗,隻在一家家電供應商那裏做過,似乎不夠應聘這個職位的資格。”
  Soulet聳聳肩:“我知道啊,不過這是深圳總部人事總監發過來的,並且還特地打電話給我說是香港那邊推薦的人,要求盡快安排入職。我看她唯一也就和家電沾點邊,所以就想安排到你部門裏。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我馬上通知她麵試。您放心吧,老板。”
  “很好,你第一天上班,不要加班了,早點回家吧。”
  “好的,謝謝老板。”
  蘇淡雲到人事經理Tom那裏談完絲絲晉升資產部助理經理和要求安排總部推薦的那個采購前來麵試的事情後就匆匆下班了。今天是她成功獲得新工作的第一天,她想帶小凱出去吃飯,再給他買件玩具。想著小凱興奮的樣子,她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夏夕顏吃過午飯後到ATM機前排隊取款,今天是大年三十,自從外公外婆去世後,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是和何婉心一家人一起過的。鄭墨寒在走之前已經把三月份的工資預先打到了她的卡上,所以她想提些錢出來為何婉心他們買些禮物帶去。
  ATM機前排著長隊,好不容易輪到她,她按了查詢餘額鍵之後發現卡裏竟然多了五千元出來,她還以為銀行弄錯了,重新退卡又操作了一遍,還是那個數字,她突然明白了,那一定是鄭墨寒為了讓她更好地過春節,又多付了一個月工資給她,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夏夕顏取了款,到旁邊的賣場買了一大堆禮品後趕到了何婉心家。
  駱群和圓夢去買鞭炮了,隻有何婉心一個人在準備年夜飯。夏夕顏將禮物放到地上後,走到她身邊拿出一疊錢,何婉心疑惑地看著她問:“這是幹什麽?”
  “我工作都那麽久了,過年都沒有給過你錢,今年我拿的年終獎比較多,所以就想應該給你過年錢了。”夏夕顏很不習慣對人示好,所以這幾句話說的語速很快。
  何婉心放下手上正在清洗的一條桂魚,洗了洗手,拉著夏夕顏坐下,柔聲說:“你才工作,用錢的地方多,又沒什麽積蓄,這些錢你還是自己存起來吧,等以後收入多了,生活穩定了再說。”
  夏夕顏沒有反對,慢慢將那疊錢放回包裏,然後轉過頭看著水池裏已被剖肚的那條魚說:“也對,哪有外甥過年給阿姨錢的,名不正言不順,你收了也不安心。”
  何婉心微微變色,似乎想為自己辨白:“夕顏,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萬一哪天你需要用錢,而我又沒有能力資助你,你可以多一點回旋的餘地。”
  “阿姨,你不要用那種口氣對我說話,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自從外公外婆去世後,你一直在給我錢,我是很感激你的。”
  何婉心的臉色越發蒼白,她用近乎懇求的眼神看著她,猶豫了很久才說出一句話:“夕顏,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倆,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夏夕顏有些動容,趕緊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輕聲問:“那我應該怎麽說?”
  何婉心呆呆地看了她一會,歎了口氣,轉過身繼續洗魚,夏夕顏走到她旁邊的水池裏開始洗碗。
  兩人都沒有說話,房間裏的氣氛顯的很沉悶,幸虧不久後圓夢歡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她邊走邊叫:“姐姐,你來了。快來看我買的花。”
  夏夕顏扭頭看到圓夢和駱群正向廚房走過來。圓夢穿著紅色的羽絨服,戴著紅色的圍巾和帽子,手中又捧著一大束粉紅色的玫瑰花,整個人充滿了青春氣息。她滿臉笑容地將花舉到夏夕顏的麵前,完全沒有注意到夏夕顏和何婉心臉上驚栗的神色,自顧自地說:“姐姐,漂亮吧,今天的花都賣的好貴,我好不容易才讓爸爸答應幫我買的,我最喜歡粉色玫瑰花了。”
  夏夕顏手中的碗慢慢向下滑落,和瓷磚相碰觸後碎裂的聲響打斷了圓夢的說話聲。
  何婉心上前一步,擋住了夏夕顏的視線,對著圓夢大聲地說:“誰讓你買這種花的,快把它拿走。”圓夢驚訝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何婉心看她沒有動,幾乎吼叫著再次重複道:“還不快拿走。”圓夢被她的喊聲震的全身一抖,駱群迷惑地看了看何婉心,又看了一眼夏夕顏,拉著圓夢走進臥室。
  何婉心轉過身抓住夏夕顏的手,慌亂地問:“有沒有傷到?”夏夕顏麵無表情地搖搖頭,何婉心看著她的臉,忽然將她拉進懷裏,輕拍著她的後背,用哄嬰兒入睡般的輕柔聲音說:“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夏夕顏眼中有一種冷冷的霧氣,但沒有擴散開來。
  吃完飯,四個人一起看春晚,圓夢好象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夏夕顏和何婉心的那些奇怪行為,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和夏夕顏說笑著。
  央視的那些主持人開始用誇張的亢奮情緒念倒計時的數字,夏夕顏站起身和他們道別。這是她堅持了多年的原則,在新年到來之前離開那個房間。
  新年的第一天,她要讓自己保持完整,而混雜在另一個家庭中的她隻是一處碎片,這讓她覺得恥辱,內心盲目,所以她要離開。
  那一刻正是煙花最盛的時候,華光滿天,人聲鼎沸,無數燃爆後的紙屑在空中下墜,或者隨風飄遠,她踩在煙花花瓣上一步步向出口走去。一直把煙花看成花期最短的花,所以煙花盛開其實是人間一道最淒涼的風景,她不懂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會為之歡呼,而她隻想流淚。
  總在熙攘人群中感受到突然而至的寂寞,象那些繽紛飄落的花瓣,這讓夏夕顏懷疑自己的內心是否是健康的。她驚惶地看到了自己心裏的那些黑暗洞穴,卻無力填補,所以她知道即使已離開,她依然無法完整。
  夏夕顏的手機在包裏劇烈地震動起來,她拿出來,看到方卓發給她的短信,上麵是短短的七個字:新年快樂,原諒我。
  她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隨手刪除後將手機放回包裏,沒有做任何的回複。她不需要原諒他,因為他們早就互不相欠。她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沒有恨過他多久,可能因為也沒有愛過他多久吧。
  她抬起頭看著天空中不斷綻放的明亮花朵,它們升空,打開,凋謝然後墜落,忽然她非常想念一個人。
  
  失約  
  春節黃金周剛過,夏夕顏就收到了PMS人事部的麵試通知電話,這讓她欣喜不已,原來鄭墨寒從來都沒有忘記幫她介紹工作的事。
  麵試進行的很順利,感覺好象那隻是個過場。按照以前的經驗,一般的流程應該由人事部門先做第一次麵試,然後是部門直屬老板,最後可能還會見一個再高一級的老板。可是這一次人事部主管隻是將她領到洽談室,讓她直接就見了部門經理。
  部門經理蘇淡雲簡單地問了幾句她以前的經曆後,就問她什麽時候可以上班。她回答:“隨時都可以。”蘇淡雲沒再說什麽,將一封似乎是事先準備好的“OFFER LETTER”遞給她簽字,然後就通知她周一過來辦入職手續。
  夏夕顏沒想到這麽順利就能去PMS這樣的大公司工作,麵試一結束,她就飛跑著去了鄭墨寒的公寓,心裏很想可以立刻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隻是鄭墨寒沒有在家,這時離他所說的回來日期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春節黃金周後夏夕顏每天都去公寓,一邊打掃,一邊等待著他。每次一進門她就希望他站在她麵前,可是卻總是失望,她找不到他回來過的痕跡。
  夏夕顏打掃完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心裏想著也許今天鄭墨寒會回來。她想到下周一就要到PMS上班,如果鄭墨寒回來,她也不能繼續為他做事了,於是她給田阿姨打了個電話,要她幫鄭墨寒盡快再找個女傭。
  剛剛放下電話,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的心狂跳起來,飛跑著過去,在門前站定,按了按胸口,然後才慢慢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是月嬈,她有些失望,更多的是驚訝。因為月嬈的臉上充滿著焦急和失落,當她看到夏夕顏,象是看到了希望,一個箭步衝過來,雙手握著她的肩膀,混亂地說著:“你還在這裏,那說明他還沒走是不是?他在房間裏嗎?”
  說完月嬈放開她,向著鄭墨寒的臥室跑進去,夏夕顏在身後叫住她:“月嬈小姐,你是找鄭先生嗎?”
  “是的,我不找他找誰啊?”月嬈又想往裏走。
  “可是他去香港過年還沒回來呢?”
  月嬈轉身,急切地問道:“那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嗎?”
  “他走的時候是說過完春節就回來的,不過到現在還沒回來,可能想在香港多呆幾天吧。你有急事找他嗎?”
  “是的,非常急。”
  “那你再等兩天吧,反正學校開學前他一定會回來的。”
  月嬈搖搖頭,一臉的絕望神情,眼睛亮閃閃的,似乎有淚要流下來,夏夕顏見狀,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內升騰起來,她擔心是不是鄭墨寒出了什麽事,正想詢問,月嬈語帶哽咽地說:“昨天學校已經開學了,老師卻換了人,新老師說鄭墨寒已經辭職了。”
  “辭職,那他是找了新學校嗎?”
  月嬈又搖了搖頭:“不是的。我起初也是這麽想的,所以特地去找校長,希望校長知道鄭老師去了哪個學校,結果校長告訴我說鄭老師從香港打電話給他說要留在香港,不會回來了。”
  夏夕顏的腦子裏“轟然”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倒塌下來,然後那裏出現了一片空地,她怕月嬈搞錯,又追問了一句:“你說他不會回來了,是他說的,還是校長理解錯了?”
  “校長說的很清楚,是鄭老師親口對他說他不回上海了。”夏夕顏呆站在原地,木然地看著她。
  “看來你什麽都不知道,我算是白來了。”月嬈從她身邊走過,她聽到門在身後被打開然後又關上的聲音。
  她依然站在原地,腦子裏拚命回憶著鄭墨寒離去前的情景,她清楚地記得他的麵容,他的微笑,還有他眼中的情感。
  她記得他說:“我不是在找借口推卸責任,我很清楚我心裏對你的感覺,隻是我需要一些時間,去安排一些事情。”
  她記得他說:“夕顏,你等我,好嗎?”
  她記得他說:“你放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她還記得他說:“有什麽事就打我香港的手機,任何時候都可以。”她身子一顫,似乎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繩索。對,她有他香港的手機號,她可以打他電話問清楚。
  她從壁櫥裏取出手袋,一陣亂翻,終於在皮夾中找到了那張寫著鄭墨寒香港電話的紙條,她回到客廳拿起電話打了過去。幾聲鈴響後,她聽到電話中隱隱傳來粵語的說話聲,她知道電話已經接通,心頭又是一陣狂跳。
  她剛想說話,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問:“哪位?”夏夕顏一怔,隨即辨認出那好象是鄭太的聲音,她大著膽子問:“您是鄭太嗎?我是夏夕顏。”
  “夏夕顏,你不是不做了嗎?”
  “哦,是這樣的,鄭先生後來又找到我希望我繼續做下去,正好那時我又失業了,所以就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有什麽事嗎?”
  “我是想問鄭先生什麽時候回來,我好那天準備晚飯。”夏夕顏緊張地等待著鄭太的回答,她心裏還抱著一絲希望。
  隻聽到鄭太回答:“以後你都不用做飯了,JOE不回上海了。”
  夏夕顏的心往下沉去,她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可是鄭先生走的時候是說過完年就回來的,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呢,是他在香港有什麽事嗎?”
  “他不在香港,他去美國籌備婚禮了。”
  夏夕顏全身一震,兩手緊緊握著話筒,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電話那頭鄭太在叫著:“喂,夏小姐,聽的到嗎?”
  她驚覺過來,虛弱地回應著:“哦,我在聽。”
  “所以你隻要每天去那裏幫他看一下房子,做一下清潔就行了,工錢JOE會一分不少地打到你卡上的。”
  “鄭太,我下周也要開始上班了,我已經讓田阿姨找新的女傭來代替我,請你轉告鄭先生不要再往我卡裏打錢了,新女傭的卡號我想田阿姨會給到您的。”夏夕顏隻覺得嗓子好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好的,我會告訴他。你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鄭太再見。”
  “再見。”
  夏夕顏放下電話,又坐了一會,隻覺得在這裏已經沒什麽事情可做,於是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連忙下樓,一路跑著來到對麵銀行取出一萬元現金,小心翼翼地將錢放進手袋,兩手抱著再一路跑回公寓。
  夏夕顏從鄭墨寒書房的櫃子裏找到一個大信封,她將錢全部放進去,用雙麵膠小心地粘好封口,然後在正麵貼了張便利貼,想了想,寫下:
  鄭先生:
  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所以這張紙條可能你也看不到,不過我還是要做我應該做的事,那就是向你正式辭職,新的女傭很快就會來上班的。你預付的三月份工資我全部還給你,還有你多給我的五千元。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還有謝謝你幫我介紹工作,真的非常感謝你,希望你的未來一切都好。
  夏夕顏
  她將信封放進書櫃當中的抽屜,用鑰匙鎖好,再把鑰匙放在右側抽屜的角落裏。這件事以前鄭墨寒吩咐她做過,所以如果,如果他回來取東西的話,他可能會發現的。她沒有去想會不會有其他人發現信封裏的錢,又偷偷取走。她心裏知道象鄭墨寒那種身價的人並不在乎多或者少這一萬元錢,但是她在乎自己是不是從他那裏得到了不應該得到的。
  夏夕顏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房間,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眼了,在她做先前那些事情時拚命壓抑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她責怪自己錯誤理解了鄭墨寒的意思,他叫她等他,那隻是主人對他的女傭隨口開的一個玩笑,他離開上海,離開香港,他到達美國的時候,他早就不記得那句玩笑了,而自己卻當了真。
  鄭墨寒從沒說過喜歡她,就象方卓從沒說過會娶她一樣,一直都是她在犯錯,她在以愛為借口犯的一個又一個天真無邪的錯誤。她討厭自己總是試圖掠奪,卻又總是被弄的遍體鱗傷。不愛他就不會受傷,所以當鄭墨寒的公寓離她越來越遠的時候,她一遍遍地對自己說:已經不愛鄭墨寒了,真的已經不愛了。
  
  職場秘寶:新人要先測水深  
  絲絲和夏夕顏交接了兩個星期後就正式離開了采購部,資產部在下一個樓麵,如果不是特意過去的話,平時也沒有什麽機會見麵。不過絲絲教的很耐心,第一個星期主要教係統操作和商品結構,夏夕顏電腦技術很好,所以對於那套“RETEK”係統很快就入了門,不過因為之前沒有做過賣場,所以商品方麵一片空白。絲絲教了她一個方法,讓她拿著商品表找一家門店在排麵上一個個地對過去,然後趁這機會和促銷員請教商品的賣點,再聽聽顧客的需求。於是每天下午四點後夏夕顏就找一家店,一直在那裏呆到營業結束。這樣等絲絲離開後,她對這個部門大約800個商品居然也大致有了個了解。
  第二個星期絲絲開始帶著夏夕顏見供應商,一個星期不可能將部門內的供應商都見完,所以絲絲告訴她那些小供應商以後就由她自己去約,她隻帶她見重要供應商。而絲絲約的第一個供應商就是凱舟貿易的白康。
  凱舟貿易的進貨額在2008年小家電部門中排名第三,僅次於格蘭仕微波爐的代理商新侖貿易和美的小家電的代理商奕奕商貿,所以優先見麵是必然的。
  白康已經從絲絲那裏知道了夏夕顏將頂替她成為小家電采購的消息,這個消息讓他一夜沒睡。白康雖說除了PMS,還做了樂購,安樂,大潤發等數家賣場,但沒有哪家的銷量能和PMS相提並論,如果在PMS有什麽閃失的話,他將損失慘重。所以在電話裏他就央求絲絲幫他約夏夕顏在外麵見麵,請絲絲也一起參加,他想正式為上次度假村的事情向她道歉。
  絲絲笑著說:“我馬上就卸任了,不想再管采購部的事,你和她的事,你們自己去解決吧。”
  周一一大早白康就到了,而且一個隨從都沒有帶。他見到夏夕顏的時候,一臉的笑容,公事交談完畢後,白康再次提出想在外麵請兩位采購吃頓飯。絲絲沒說話,看著夏夕顏,意思是讓夏夕顏決定。夏夕顏麵無表情地說:“白總,公司有規定不能接受供應商的宴請,我還是新人,你不想我這麽快就被炒魷魚吧。”
  白康哈哈一笑說:“那些都是假的,說這話的人還不是照樣和供應商有吃有喝的,慢慢在這行久了,你就會明白的。你剛來,如果工作上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找我,驚爆商品,讚助費,隻要你開口,都沒問題。”
  夏夕顏淡淡地說:“謝謝白總這麽支持我的工作,有需要一定會找你的。”
  夏夕顏對絲絲點點頭,絲絲明白了她的意思,對白康說:“白總,那麽今天就到這裏吧,下星期開始你就直接和夏小姐聯係。”
  白康又請夏夕顏同意他的邀約,夏夕顏不知可否地和他道別,白康一臉無奈,滿腹心事地離開了PMS辦公室。
  白康走後,絲絲拉著夏夕顏在談判間坐下。絲絲說:“真沒想到白康會落在你手裏,現在周小武也不在了,沒人為他撐腰,夏夕顏啊,你可以報仇了。”
  “報仇,什麽意思啊?”夏夕顏迷惑地問。
  “他上次對你做那種事,難道你還要撐他的銷售啊?你現在是PMS的采購,你看哪個供應商順眼,就把他做大,你看誰不順眼,就把他做小,一切還不都在你掌控中。”
  “凱舟銷售那麽好,怎麽把他做小呢?”
  “要做小還不容易,關單品就是了。”
  “那關哪些呢?”
  “你打一份凱舟的單品表出來,把銷售好的都關了,保證讓他跳腳,不過你要一點點的關,不要太明顯。”
  “我明白了,謝謝你,絲絲。”
  絲絲笑了笑,站起來,夏夕顏跟著她回到辦公室。
  夏夕顏照著絲絲說的慢慢地將白康的單品減少,可是才關了兩批單品,她就被叫進了經理室。
  蘇淡雲指著桌上打印出來的一份郵件問她:“這是怎麽回事?”
  這封郵件是古北店店長彼得發過來的,相似內容的郵件她也收到過,隻不過發件人是彼得下麵的一名家電處長,郵件的內容是投訴說采購將好銷商品關檔,造成營業額下跌,要求盡快重新開啟凱舟近期被關閉的所有單品。
  夏夕顏按照事先想好的理由回答:“我收到新供應商關於三角電飯煲的報價,比凱舟的要便宜,所以想引進新供應商來做這個品牌。”
  蘇淡雲看著她,嚴肅的表情忽然緩和下來,她向她招招手,意思讓她靠近她坐,夏夕顏不明所以地將椅子向前挪了幾步。
  “你以前在凱舟做事的時候是不是和白康有矛盾?”
  夏夕顏一驚,沒想到蘇淡雲會猜出來,正想著是否要否認,隻聽到蘇淡雲用更柔和的聲音對她說:“夕顏,你不要對我有什麽顧慮,賣場這一行水很深,你剛進來,不熟水性的話很快就會淹死的,裏麵有很多東西不象學係統,記單品那麽簡單。你是我招進來的,隻要你一心跟著我,我就會教你,也會保護你。你明白嗎?”
  夏夕顏看著蘇淡雲,知道這是在這裏做下去的唯一出路,於是她將以前和白康結怨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蘇淡雲聽完似乎有些憐惜地看著她說:“用關單品來報複白康的方法你應該還不懂,是絲絲讓你這麽做的吧?”
  夏夕顏再次一驚,心裏對這個女經理充滿了敬畏。蘇淡雲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說:“絲絲和周小武的矛盾主要也是因為白康,她是想借你的手出口氣。可是你知道白康能在PMS做的這麽大,並不全因為周小武,這麽多年來他在門店的根基已經很深,除了處長,主管,連店長都已經被他買通好。所以你一關他的單品,他自然就想到用門店來給你施加壓力,如果再有幾家大店的店長也受他委托發一個這樣的郵件過來,那麽你不到試用期滿,就得走人了。”
  夏夕顏嚇的臉都變色了,蘇淡雲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繼續說:“我也不想讓一個供應商做那麽大,不過在這之前你必須找到新供應商代替他,並且要讓新供應商去打通門店的關節,這樣你這采購位置才能坐穩。記住采購和門店的關係肯定是對立的,但又必須拉攏。好了,你先打開幾個單品,算對門店有個交代,但不用全部打開。另外明天有一家很有實力的新供應商過來,你和我一起參加談判。”
  “是,經理。”夏夕顏從蘇淡雲辦公室出來,那天她一直在想蘇淡雲的話,看來賣場這行的水真的很深。
  蘇淡雲介紹過來的供應商名字叫浩然,其實隻是個批發商,但幾乎所有的品牌都可以拿到,有些報價也確實很便宜,這家供應商和凱舟是完全一致的類型。浩然的老板王浩然似乎和蘇淡雲很熟,兩人當場就談好了合同條件,蘇淡雲讓夏夕顏照著填寫合同條款,王浩然從包裏拿出公章,僅僅半個小時就簽完了。
  夏夕顏將合同審批表填完交給了SOULET秘書,當她把條件輸入表格的時候,她發現浩然這份合同居然比周小武簽的凱舟的條件還要低。
  
  誰是誰的VIP  
  自從被古北店店長投訴的事情發生後,夏夕顏再也不敢自作主張地做什麽事,遇到沒有把握的都會事先向蘇淡雲匯報後再做決定,而蘇淡雲似乎很喜歡她,每次都將一些她不明白或根本看不到的後果仔細分析給她聽,即使她做錯了什麽也從不責罵她。
  她從蘇淡雲身上學到了很多,她知道PMS是個利益巨大的寶藏,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欲望,有欲望就會有兵不刃血的爭鬥。而采購是個敏感的職位,所做的一切都在眾人的目光中,所以每做一件事,對錯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不能給人留下把柄。
  蘇淡雲成了她的偶像,也成了她的依靠,她知道蘇淡雲喜歡她,是因為她聽話,但她同樣也知道,在PMS這樣的公司裏,如果她沒有一個依靠,她將寸步難行,所以她們在各取所需的同時也在各為所用。
  夏夕顏一直希望自己能象蘇淡雲一樣冷靜地看待一切,可是一向冷靜的蘇淡雲卻有一次在她麵前失了常性。
  那是在王浩然宴請後,蘇淡雲開車送她回家,開到一個路口的時候,蘇淡雲說胸口很悶,想下來透透氣。
  夏夕顏陪蘇淡雲在街心的長凳上坐下。蘇淡雲看著不遠處一個用石頭搭房子的孩子忽然流下淚來。夏夕顏尷尬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蘇淡雲擦擦淚水,微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把你嚇壞了吧。”
  夏夕顏說:“不是的,是因為我從沒見過你這個樣子,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很強勢的女人。”
  蘇淡雲一直看著那個孩子,直到他被等候著他的父母拉走。
  這樣的凝望讓她很疲憊,她倦怠地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廣場,空洞倒影在她的眼中。
  “我有一個失敗的婚姻,那是我犯過的最輕易也是最嚴重的錯誤,因為我的錯,使我的孩子一生都帶上了缺陷。他成了個單親孩子,孤僻和苦難的象征詞。為了補償他,所以我才那麽拚命。我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有錢,有事業的獨立女人,這樣我才能保護我的孩子,也才能告訴那個猥瑣的男人我不會被他打倒。”
  夏夕顏沒有想到她可以探到蘇淡雲的內心深處,她這才知道堅硬的蘇淡雲居然有那麽軟弱又感性的欲望,對與錯,感性和理性,真的無處不相逢。夏夕顏不知道怎樣介入她的感傷,蘇淡雲的生活壓力原來和她一樣大。
  蘇淡雲轉向她問:“夕顏,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
  “那麽有沒有喜歡的人?”
  夏夕顏慢慢地點了點頭。
  蘇淡雲微笑地看著她:“怎麽那麽沉重的樣子,喜歡一個人是件很美妙的事,在我經曆了那些事之後,已經很難再有那種美妙的感覺了,希望你一直都能保持喜歡一個人時的心情。”
  “可是他並不喜歡我,而當我知道他不喜歡我的時候才發現我竟然那麽喜歡他。在你眼裏,象我這樣的女生,一定是很幼稚的那種吧。”夏夕顏不知道為什麽並不想瞞她,關於鄭墨寒,她對自己都沒有辦法述說的感覺,卻那麽自然地對著蘇淡雲脫口而出。也許是因為蘇淡雲剛才那一瞬間的憂傷讓她感覺在某一點上她們是同類。
  蘇淡雲拍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愛情自然不是生活的全部,否則一旦失去了,你將沒有辦法活下去。所以,如果得不到的就不要勉強自己,把機會讓給更好的男生吧。”
  “可是,我沒有想到得不到他會讓我這麽痛苦,我常常會不知不覺地走到他的家門口,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快死掉了,死在對他的想念裏。”
  夏夕顏的淚水慢慢滑落下來,蘇淡雲伸出手摟住她的肩膀,夏夕顏將自己放在她懷裏,她的內心漸漸安靜下來,疼痛感似乎也減輕了不少。她一向不喜歡將自己的弱點明示給人,她習慣保護自己,免受侵略,因為除了自己,再沒有人關心她的安危。可是這樣淒清的一刻,她的軟弱卻自己離開了她的懷抱,這讓她感覺到她和蘇淡雲之間似乎有一種解不開的因緣,讓她可以這麽輕易地暴露自己。
  她看著天上的星星說:“我覺得你好象我媽媽。”
  她聽到蘇淡雲輕微的笑聲,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在黑暗的長椅上,互相依靠著想著自己的故事。
  可能是晚上喝了點酒,夏夕顏早晨起來覺得頭有些痛,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看到蘇淡雲已經到了,蘇淡雲對她微微一笑,她也回望著她微笑,昨天那個夜晚成了她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夜晚過去,白天來臨,蘇淡雲又穿上了堅硬的外衣,而夏夕顏也告誡自己必須盡快變的和她一樣強大。
  夏夕顏剛在座位上坐下,古北店的家電處長Andrew就打電話給她,要求她幫助解決一個顧客投訴。Andrew說:“那個顧客已經是這個月裏第三次提出退一賠一的要求了,三次都是人為因素造成的機器故障,並且都已過了保修期。但因為她是頂級VIP客戶,我們又不敢得罪她,你看能不能讓供應商承擔這個損失。”
  夏夕顏知道頂級VIP意味著這個顧客不是大宗客戶,就是政府部門人員,或者是公司高層的那些皇親國戚,這一級別的客戶如果不是損失太大的話,他們的要求一律是百分之百滿足的。
  夏夕顏問:“是什麽商品?”
  “博朗MP80榨汁機。”
  “這麽貴。”夏夕顏知道這款榨汁機為德國全進口,古北店的零售價接近九百元。
  “那個客戶好象很有錢,這幾次來索賠的都是高單價的單品。不過那個人看上去不象有錢人,大概是保姆一類的,可是為人非常囂張,很難應付。”
  “機器現在哪裏?”
  “我本來想讓她把機器留下,請供應商維修好還給她,但她堅決要求退一賠一,不肯留下來。”
  “真的很難弄啊,這樣吧,我和供應商的維修人員一起上門去為她檢修一下,如果隻是小故障,就為她修好,再送點贈品給她,如果不行,就給她換一個。不過我不想再做賠償,我怕那些賠償都被保姆私吞了,而她並不是我們真正的客戶。”
  “好,我跟她聯係好,讓維修人員過來接你一起去,他們有顧客地址的。”
  十分鍾後,Andrew就告訴夏夕顏已通知那個叫黃燕的顧客在家中等她,供應商售後服務人員也已經出發到公司下麵來接她了。
  夏夕顏向蘇淡雲匯報了這件事,蘇淡雲想了想說:“你第一次處理這類事情,那個顧客這麽難溝通,又是頂級VIP,我怕你做不好,這樣吧,我陪你一起去一次。”
  “那太好了,我也正有點擔心如果她一定要退一賠一,我沒法做決定。”夏夕顏感激地說。
  PMS華東區辦公室和古北店一樣都位於古北小區內,古北小區是全上海外籍及港澳台商人的集居地,所以古北店一直因為高端客戶眾多,客單價高而成為PMS全亞洲銷售最旺,毛利最高的一家門店。
  夏夕顏知道那個投訴的顧客黃燕就在古北小區內,離辦公室不遠。不過當她看到她們的汽車開進“禦翠豪庭”那個熟悉的大門時,訝異無可言表。她連忙從司機手中拿過服務單,上麵的地址果然就是她曾經每天工作的地方,也就是鄭墨寒的家。
  她心裏猜測既然鄭墨寒不準備回上海了,也可能是將房子賣了出去,這樣一想,心中的不安才慢慢減退下來。
  夏夕顏和蘇淡雲以及一名供應商的售後服務人員一起進了黃燕的家,夏夕顏四處打量著這個房間,將近一個月沒來,房間內的陳設和以前一模一樣,這家人家應該住進來沒多久,也沒有做重新裝修,夏夕顏的心裏一陣難過。
  黃燕注意到夏夕顏的行為,好象有些不高興,她對著她說:“這位小姐,你看夠了沒有?可以告訴我你們的答複了嗎?”
  夏夕顏這才注意去看黃燕,ANDREW分析地沒錯,這個黃燕年紀很輕,應該還不滿二十歲,河南口音,氣質有些土氣,應該是這家的保姆。
  夏夕顏說:“您就是黃燕小姐吧?我是PMS超市小家電部的采購,這位是我的老板。我們今天是特地帶維修人員來為您做上門的檢修,並且為我們的商品為您造成的生活中的不便向您致歉。現在可以讓我們看一下您的榨汁機嗎?”
  黃燕傲慢地看了看她和蘇淡雲,說:“如果你們隻是來幫我修機器的,那你們還是回去吧。我早說過了,我不要修,我要退一賠一。”
  “黃小姐,如果隻是一個小問題,我們的維修人員可以很快就幫你修好,並且如果以後再有問題,我們也是隨叫隨到的。如果經修理後您還是對使用狀況不滿意,那我們可以無償為您調換,這裏還有一些贈品作為我們的補償要送給您,您看這樣處理可以嗎?”
  “我隻要退一賠一,你們都不肯。我告訴你們,我認識你們香港的總裁,隻要我打個電話給他,不要說賠款了,馬上就能把你炒了。”
  夏夕顏之前聽ANDREW說了這個顧客很囂張,不過倒是沒想到還這麽幼稚。不禁失笑道:“黃小姐,你是這家主人嗎?”
  黃燕一時語塞,似乎覺得自己也不象主人,老實說道:“我是這家的傭人沒錯,是我家主人認識你們總裁,就是我家主人要我向你們要求賠款的,也是我家主人說如果你們不賠,就把你們都炒了。”
  夏夕顏氣極,剛想回擊兩句話過去,蘇淡雲對她使個眼色,夏夕顏隻好忍住心中的憤怒,退到一邊。
  蘇淡雲微笑著對黃燕說:“黃小姐,你家主人今天不在家嗎?”
  “他去上班了,幹嗎?”
  “那他有沒有電話,我能直接跟他溝通一下嗎?”
  “我家主人說了讓我來處理這件事,他不想和你們說話。”
  “不會你家主人根本不知道你在做的事吧?”
  黃燕大急:“你胡說什麽,怎麽會不知道?”
  夏夕顏鄙視地對著她說:“你連主人的電話都不知道,看起來你家主人根本不信任你,怎麽可能讓你全權負責和我們的談判呢?說不定啊,你連主人名字都不知道呢?”
  “你胡說,我怎麽會不知道主人的名字,我家主人是香港人,叫鄭墨寒。”
  夏夕顏臉上的一抹冷笑在聽到那個名字時猛地凍結住了,她跨上一步走到她麵前問:“你家主人叫鄭墨寒?他在上海嗎?”
  黃燕有些被夏夕顏的陣勢嚇住了,身體下意識地向後躲閃了一步,斜著眼看了看她說:“你想幹嗎?我家主人現在不在上海,就是在他也沒空見你們。他說了他是你們的重大客戶,我的要求就是他的要求,你們都必須滿足。”
  夏夕顏在心裏分析了一遍黃燕說的話,很快得出了結論,看來這個黃燕應該是她的繼任者,她根本沒有見過鄭墨寒,隻是在這裏負責打掃工作而已。按照鄭墨寒這麽容易就能把她介紹進PMS工作,應該確實象他以前說過的認識香港總部的某個高層,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會出現在PMS頂級VIP客戶檔案中。黃燕可能從鄭太那裏知道了這件事,於是想到我們店裏來敲竹杠。
  想完來龍去脈後,心裏已經不怕黃燕的威脅了,她微微笑著說:“那麽黃燕小姐,請轉告你家主人,我們不會滿足你這種無理的要求,你的產品已經過了保修期,又是人為因素造成的損壞,因為你們是我們的VIP客戶,所以現在免費為你上門做檢修,也可以同意為你做免費的調換,除此之外,我們不會答應你更多的要求。”
  蘇淡雲心裏有些擔心黃燕說的那個鄭墨寒會不會真的和高層有什麽關係,那麽為了一個榨汁機而讓夏夕顏失去這份工作就太可惜了。剛想出言阻止,可是夏夕顏已經把話說了出去。
  黃燕聽到這話,竟然撒起潑來,大聲嚷著說:“你真的不怕,那好,你說你叫什麽名字,我馬上就叫我家主人把你炒了。”
  “你當然可以去說,不過,我就擔心你還沒見過你家主人,怎麽通知得到他呢?”
  “你胡說什麽?我怎麽會沒見過呢?”
  蘇淡雲拉了拉夏夕顏,小聲地說:“夕顏,你怎麽啦,女傭怎麽可能沒見過自己的主人,別讓自己下不了台。”
  夏夕顏剛想回答,隻聽到有人在她身後說話:“對不起,打斷一下。”
  也許是大家都太過專注了,沒有人發現那個人是什麽時候進的房間,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裏站了多久。所有人都倏然回頭,除了夏夕顏。
  因為她不用回頭就已猜到那個人是誰,他的聲音太有磁性,隻要聽過一次就再不可能忘記。
  隻聽到黃燕說:“這位先生,你怎麽隨便進別人房間啊?”
  夏夕顏“哼”地冷笑了一聲,黃燕瞪了她一眼:“你笑什麽?”
  夏夕顏沒有回答,因為她感覺到那人已經走到她身邊,並且正看著她。
  夏夕顏沒有動,也沒有去看他,隻是片刻,那人轉向黃燕問:“你不認識我嗎?”
  黃燕似乎想了想,回答:“我好象沒印象。”
  “那我說一下我的名字吧,也許能幫助你記憶。我是鄭墨寒,你的主人。”
  黃燕驚訝地看著鄭墨寒,許久都說不出話,所有人都看著黃燕,夏夕顏慢慢轉過身看著鄭墨寒。鄭墨寒穿了一件黑色棉質短外套,頸上戴著黑白條紋的圍巾(服裝選自“上海電視2008年12月份封麵圖片),很時尚的裝扮。他感覺到夏夕顏的注視,回過頭來,他們目光相遇,鄭墨寒的臉上是一種愉悅的笑容,夾雜著一絲得意,夏夕顏由最初的意外,慢慢恢複了平靜,他的笑容讓她有無可名狀的怨懟,她這才知道為什麽相見不如不見,心中的疼痛感越來越清晰,她的目光也越來越寒冷,直至仇怨,她將凝望從他臉上撤離,就象這一個月來她努力地將希望從他身上撤離一樣。
  鄭墨寒感覺到夏夕顏目光中的變化,他有些迷惑,也有一絲不安。蘇淡雲打破沉默說:“您就是鄭墨寒先生啊,我是PMS超市家電部采購經理,我叫蘇淡雲。”
  “蘇經理,您好。我為我的女傭給你們增添的麻煩表示歉意。”
  “哪裏哪裏,是我們做的不夠。您希望這件事情怎麽處理呢?”
  鄭墨寒的目光轉到黃燕身上,語氣嚴厲地問:“你就是黃燕?”
  黃燕被他的目光逼的打了個冷顫,完全沒有了剛才那種氣焰,膽怯地回答:“是的。”
  “我好象不記得委托你為我處理什麽事情,也沒有說過要你去和超市談賠償,更不會為了你把夏夕顏小姐炒掉。如果不是我得了健忘症的話,那麽請為你的無理言語向夏小姐道歉。”
  “我……”黃燕轉頭看著夏夕顏,不知道如何開口道歉。
  蘇淡雲驚訝地看著鄭墨寒問道:“原來鄭先生和我們夕顏認識啊。”
  鄭墨寒剛想回答,夏夕顏冷冷地說了句:“不認識。”夏夕顏看到了鄭墨寒倏然住口的尷尬,他驚異地看向她,目光中充滿了疑惑,還有一些受傷的痕跡。她隻覺得眼中越來越熱,她拚命地壓抑著淚水以及在心裏不斷翻騰的怨恨和思念。
  蘇淡雲奇怪地看著鄭墨寒,鄭墨寒很快從意外中恢複過來,順著夏夕顏的話說:“哦,可能是你們剛才有提到夏小姐的名字吧,難道是我聽錯了?”蘇淡雲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什麽時候有說過夏夕顏的名字。不過她想盡快結束這裏的事,對鄭墨寒說:“哦,那鄭先生,您能提一下您的要求嗎?”
  “就按你們超市的規矩辦吧,我沒有更多的要求。”
  “那太謝謝您了。這樣的話明天就請黃燕小姐去古北店辦理調貨手續,我會安排人員接待她的。夕顏,請鄭先生在服務單上簽字吧。”
  夏夕顏“哦”了一聲,從包裏拿出服務單和筆,走到鄭墨寒麵前:“鄭墨寒先生,請在上麵簽個字。”
  鄭墨寒看著她,慢慢接過紙和筆,他很快簽了字,交還給她,他再次將目光停留在她臉上,似乎希望她也能用目光對他做出一種熱情的回應,但她堅定地回避著他的目光,收起東西,走回蘇淡雲身邊。
  夏夕顏跟在蘇淡雲和維修人員身後向門外走去,在玄關處看到那裏擺了一束百合花,花兒還沒完全打開,葉瓣上留著水珠,應該是今天剛買的。她轉過身看了一眼站在鄭墨寒身旁的黃燕,淡淡地笑了笑說:“黃小姐,記住你家主人不喜歡鮮花的。” 黃燕迷惑地看看她,又看看鄭墨寒,鄭墨寒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定定地凝望著相隔幾步的她。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
  自從在“禦翠豪庭”見到鄭墨寒後,整個下午,夏夕顏一直都心神不安。她希望鄭墨寒會來找她,解釋他的突然消失,卻又害怕他出現在她麵前,說著一些她不想聽到的話。
  她就在這樣的矛盾掙紮中耗費著時間,直到下班才發現有太多工作沒有做,而不得不留下來加班。那天晚上她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蘇淡雲走過她身旁的時候笑著說還是第一次有人比她走的晚。
  走到大路上時,夜已很深,她覺得肚子很餓,但又怕吃完飯會趕不上最後一班地鐵,正猶豫著,一輛汽車在她身旁停下,車窗徐徐搖下來,她看到鄭墨寒坐在駕駛位置上,側過頭正看著她。她不得不走到他車子旁,她看到他時內心一陣慌亂。他對她說:“上車。”
  她站著沒有動,他再次說:“上車。”她注意到他聲音中的怒氣和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打開車門,坐進車裏,側過身麵向著他問:“有事嗎?”
  他沒有說話,眼中的憤怒卻越發明顯,他快速地發動汽車,車子筆直地在大路上奔跑起來。她不知道他為什麽生氣,遲疑地問:“你要帶我去哪裏?”她發現這個方向離她的家越來越遠,同時也不是回“禦翠豪庭”的路。鄭墨寒依然沒有說話,她隻好不再詢問,兩個人就那樣沉默地坐在一起,麵前是一處又一處突然終止又不斷延伸的夜色。
  終於鄭墨寒停了車,夏夕顏不知道那是哪裏,隻覺得四周很安靜,看不到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看著鄭墨寒,等待他說些什麽。
  他轉過身看著她,有火焰在眼中跳躍,他的聲音不再是一貫的平靜,帶著責備,還有一些痛心:“我說過我不喜歡看到家裏有陌生人,可是我一回來你就讓我看到那麽多人在我房間裏吵鬧;我說過你永遠都不許炒掉我,可是這算什麽?”
  鄭墨寒從身後拿出一個信封,上麵還粘著那張她寫的便利貼。她轉過頭,可是他一把握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回過臉,和他對視,他近乎怒吼著說:“看著我,回答我的問題。”她驚詫地看著他,她從沒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鄭墨寒在她記憶裏一直都是那麽溫柔和沉著的。
  “你先放開我,好不好?”她語帶請求,他慢慢鬆開手,但依然緊盯著她的眼睛回答:“好,不過,不許轉過頭去。”
  “我答應你就是了。”她已經從驚愕中恢複了平靜,想了想回答:“我三月份已經沒有為你做事了,不想白拿你的錢,還有那五千元,也不是我應得的,還給你也是應該的。”
  “那麽,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我們不認識也是應該的嗎?”他恨恨地問道。
  她看著他,想起她當時說那三個字時心中是如何充滿著對他的怨恨,他突然離開,突然返回,無所謂承諾,不在乎解釋,而她就應該不計前因,不管後果地永遠微笑著守候他的任何決定嗎?她的痛楚在慢慢擴散。
  “我不過隻做過你一段時間的女傭,以我那樣的身份也不配說認識你,我想說我們不認識對你對我都會比較好。”
  他沉默地看著她,突然他用手握住她的肩膀,她意外地抬起頭,不明所以。
  “夕顏,你是在怪我沒有按時回來,對嗎?如果你生氣,可以告訴我啊,我會跟你解釋的。不要把你的情緒都放在心裏,你這個樣子讓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好。”她看到他的柔情還有心痛,她看的很真切,有一瞬間,她甚至以為那是真的。
  原來鄭墨寒和方卓一樣,他想的,和他做的事,都和方卓一樣。她內心一片冰冷,隻覺得已經沒有辦法再和他坐在一起了,她隻想著盡快逃離,否則她怕會沉溺在他的目光裏。
  “你想讓我告訴你什麽?我不知道你說那種話是什麽意思,我們的雇傭關係已經結束,我們現在已經什麽關係都沒有了。我很感謝你為我介紹工作,如果我的話讓你生氣,你想讓我辭職的話,那我也會接受,不會有任何怨言的。”
  鄭墨寒放開了他的手,她從他眼中看到沉重的痛苦,還有一絲恐懼,這讓她的心強烈的疼痛起來。她不明白為什麽他會恐懼,可是她卻很清楚地感覺到她願意為他疼痛的心意,這讓她為自己絕望。
  他的恐懼在眼中蔓延,那麽迅疾,那麽凶猛,象一場毫無預警的海嘯。她聽到巨大的風聲在心頭呼嘯而過,愛上他,注定是一場劫難。
  “難道是我誤會你了嗎,我以為你喜歡我。”他那麽軟弱地問她,她幾乎被他的語氣打倒,她不斷在心裏警告自己:“夏夕顏,你發過誓的,再不會做第三者,再不會破壞另一個女人的家庭。”終於她鼓起所有的勇氣,用堅定的,沒有一絲動搖的目光看著他說:“沒有,我從沒有喜歡過你。我為你做過的那些事,隻不過是我想賺那份工資而已,別的,什麽都沒有。”
  她發現他在瞬間變的空洞,似乎此刻在她身旁的隻是一團空氣。他不再看她,所以她看不到他說這些話時的眼神,隻感覺他聲音中的虛弱:“有個女孩對我說,我傷了那麽多人的心,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讓我為她傷心的,沒想到她的話這麽快就應驗了。我為我的失約道歉,如果你真的如你承諾的等過我的話,我的解釋隻有一句,那就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不過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你的辭職,還有這些錢,我都收下了,你放心地在PMS做下去吧,隻是那裏做事壓力很大,注意保護自己。現在,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既然我在這裏已經沒事可做,那我明天就回香港了,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很少,你連最後這點時間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夏夕顏震動地看著他,他的話讓她非常悲傷,淚水慢慢湧上來。她連忙轉過頭,不讓他發現,她怕如果他看到她的淚,再做一些什麽舉動出來,那樣她所有的偽裝都會被撕碎,所有的欲望都會瘋狂滋長,最後,她將再次毀滅在一段黑暗的愛情裏。
  幸好鄭墨寒再也沒有看她,直到她下車,站在窗外對他說再見,都再沒看她一眼,也沒有再對她說過任何話。
  第二天下午,夏夕顏接到古北店主管Andrew的電話,Andrew說他們打電話給黃燕,黃燕回答已經不在那家做了,叫他直接找那家主人鄭先生,但黃燕給的鄭先生的電話是個香港號碼,他沒法聯係。夏夕顏想了想說:“那我試著找一下那位鄭先生吧。”
  夏夕顏放下電話,隨即撥通了鄭墨寒的上海手機,她有點意識到其實自從昨晚離開鄭墨寒後,她一直都想撥這個電話,隻是在用理智克製著自己的欲望,而現在Andrew為她找到了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所以她再也不管自己的理智了。
  電話接通,鄭墨寒在那頭輕聲地“喂”了一聲,夏夕顏剛想說話,聽到話筒裏傳來催促旅客登機的廣播,她心裏一下子變的很空落,她問:“你在機場嗎?”
  “是的。”鄭墨寒簡單地回答,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我們門店的人聯係黃燕,她說已經不在你那裏做了。”
  “我把她炒了。”
  “那你的榨汁機怎麽辦?”
  “我都不回來了,還要榨汁機幹什麽?”
  “也對。”她的淚水又開始往上湧,這讓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憂傷:“那祝你一路順風。”
  他沉默著,她握著話筒靜聽著他的沉默。
  “夕顏,你沒有別的話要對我說了嗎?”他收起了冷漠,聲音中多了一種期待。
  “我,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留下我。”他堅定地說,她被他的話嚇住了,怯怯地問:“你說什麽?”
  “留下我。”他重複著:“如果你說讓我不要走,我馬上就回來。”
  她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真的說出那句話,她知道那樣她這一天一夜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
  話筒中再次傳來催促登機的聲音。鄭墨寒輕聲歎了口氣,說:“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鄭墨寒說完不等她再說什麽就掛斷了電話。夏夕顏聽著電話中“嘟嘟”的忙音聲,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就那樣呆坐著握著話筒,很久很久,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之後的那段時間夏夕顏自然又是什麽事都做不了,這次她甚至連加班都沒有心思。下班後,她站在街邊,看著往來的車輛,內心裏竟然盼望著鄭墨寒的汽車會再次在她麵前停下。可是她的盼望注定是落空的,她知道鄭墨寒現在應該已經到香港了,他再不會出現在她麵前。
  她慢慢地向“禦翠豪庭”的方向走去,從辦公室走到那裏一般需要半小時的時間,可是這次她隻用了二十分鍾。一個人走路,沒有對照物,所以越走越快。
  她站在公寓門口的台階上,想起那一次她就是一個人坐在這裏等他回來,雖然很害怕他會出事,可是也預感到他很快就會回來,所以那一次她有焦慮,但沒有悲傷,和現在的她完全不同。
  夜已經完全黑了,門前隻有她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裏看著緊閉的鐵門。她無所顧忌地哭泣起來,很多很多的淚滴落下來,多的她來不及擦拭。
  她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又哭了多久,隻覺得全身僵硬,再沒力氣站立。她慢慢地轉過身,然後她看見他正站在身後。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向她靠近,伸出手撫摸她的淚水,她不敢動,擔心那是一個幻境,是心中太強烈的盼望造就的幻境,隻要她一動,他就會消失,就象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她的淚水太多,讓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她感覺到他眼中有疼惜,還有巨痛。
  “既然來了,就上去吧。”他拉起她的手向內走去。她什麽意識都沒有,任由他拉著坐上電梯,走進房間。
  他讓她麵對自己站著,仔細地看著她的淚水。
  “為什麽把我推開,又一個人躲在這裏哭呢,你不知道這樣我會心疼嗎?”
  真幻之間,她看不清自己,似乎連自己都已緊緊地嵌入了幻境,她在那裏按照自己的心意任意遊走。
  “真的是你嗎,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我等候檢票的時候越來越不安,我發現自己很悲傷,這麽多年來,我接受的教育一直是要求我用積極的態度對待生活中出現的問題,不能回避,更不能違背自己的本意。我帶著行李走出機場,我要回來解決我的問題,我知道我的問題就是你,是你讓我不安,讓我悲傷,我想消除自己的這些情緒,所以,我回來再問你一遍:夏夕顏,你喜歡我嗎?”
  夏夕顏腦子裏一片暈眩,行為已經完全不受意誌的控製,她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
  鄭墨寒狂喜地看著她,一把將她擁入懷裏,他用力地擁住她,象是怕她會改變答案。
  “為什麽要騙我,折磨我卻讓你自己這麽痛苦,為什麽要做這種傻事呢?”
  “你說好隻回去兩個星期,可是為什麽一直都不回來,為什麽突然辭職,為什麽跑去美國結婚?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嗎?我等的好辛苦,好害怕。”她在他懷裏哭出了聲,她終於將心中的怨恨都告訴了他,再也無力隱瞞。
  他放開她,低下頭看著她的臉,迷惑地問:“等一下,你說什麽結婚?”
  “你不回來是因為要結婚對不對?”
  “誰告訴你的?”
  “鄭太。我打你香港的電話,結果是鄭太接的,她說你去美國籌備婚禮了。”
  他噓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他對她露出了一個久違的微笑:“原來你就因為這個在生氣啊。媽媽一直想讓我和Mendy盡快訂婚,那次國慶節的時候就是她逼著我去美國求婚,但我最後沒有那麽做,這讓她非常生氣。這次我主動對她說要去美國和Mendy談一件事,她以為我是去商量訂婚的事,而其實我是去和她談分手。”
  “什麽,分手?”
  “我爸爸是離婚後娶的我媽,我上麵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姐姐,他們都在公司裏擔任要職,隻有我選擇了藝術工作,其實我就是不願意夾雜在家族爭鬥中,和他們起太多的衝突。但是媽媽一直擔心我這麽做,以後她和我會什麽都得不到。Mendy的爸爸是亞太財團的主席,是我們公司最重要的商業夥伴,所以媽媽想通過我和Mendy的婚姻,讓我們這一支在家族企業中占有一席之地。我從美國回來後,和媽媽談了一次,我告訴她我和Mendy分手了,也告訴她我已經辭去音樂學院的工作,我會按照她的意願回到公司做她希望我做的事。她雖然有些氣我沒有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張,不過總算也同意了。”
  她聽完他的話,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為什麽會那麽做,不過她還是想確認一下,她問:“你和女朋友分手,放棄藝術,去做你不喜歡的工作,是,為了我嗎?”
  他微笑地看著她,回答:“你還不算笨嘛,我說過我需要時間安排一些事情,到我有能力給你承諾的時候,我會回到你身邊。現在我要做的事都已經做完,終於可以自由地愛我想愛的人。”
  她大為震驚,原來這些日子,他為了她,竟然做了那麽多事。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難道我在你心裏是編故事騙女孩子的色狼嗎?”
  “為什麽不告訴我,我不想你犧牲那麽多。”
  “如果我為了我媽和不喜歡的人結婚,那對我自己來說才是一種犧牲,是你救了我。”
  夏夕顏感覺依然站在雲裏,全身輕飄飄的,看不到大地。她遲疑地開口:“鄭先生……”
  “你一定要那麽叫我嗎?”
  “那我叫你什麽?”
  “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墨寒,或者和我媽一樣叫我的英文名字Joe.”
  “我幹嗎要和你媽一樣?”
  “因為從現在開始,你和我媽一起成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她內心感動,幸福來的太猛,太快,充滿了戲劇性。
  “你確定是我嗎?你那麽出色,而我那麽平凡,你生在富人家,而我幾個月前還在擔心會不會餓死。你甚至都沒有說過喜歡我,就為我做了那麽多事,你以後會不會後悔?”
  “如果這是你擔心的,那麽我現在說還不晚吧:夏夕顏,我喜歡你。從小到大,我拒絕過無數的女孩,我以為我就象她們預言的那樣根本不會愛,可是遇到你之後,我發現我不僅會愛,而且一愛起來,就那麽強烈,根本停不下來。所以我非常確定自己的感情,如果你不想再讓我痛苦,就忘記你剛才說的話,隻管愛我,別的什麽都不要去想。”
  她的淚水再次滑落下來,她覺得他的聲音猶如天籟,而他正是她生命中的天使。
  鄭墨寒用手抬起她的臉,凝視著她的淚水,他靠近她,她看到他眼中的深情,和起伏的氣息,慢慢閉上眼睛。她感覺到他的唇輕觸到她的,象她曾經看過的那種白色的花瓣,柔軟,清涼,帶著微香。她用手環住他的頸部,回吻著他。
  黯淡的光影中,他們擁吻著,久久不願分開。夏夕顏擁抱到自己的幸福,她不知道幸福是不是一種可以抱緊的東西,可是隻要鄭墨寒愛她,那她就一定可以幸福,她相信鄭墨寒什麽都做的到。
  
  纏綿  
  鄭墨寒和夏夕顏從古北店買了很多食物回家。
  鄭墨寒說:“總算把你解決了,我現在肚子好餓哦,你要幫我做晚飯。”
  “鄭墨寒先生,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女傭了,你不可以那樣命令我做事。”她微笑著抗議。
  “說了不準你那麽叫我。雖然不是我的女傭,但我已經升你做我女朋友了,把女朋友當女傭來用,是每個男人都有的嗜好。”
  她用力打他,他大笑著抓住她的手。
  “快放開我,否則怎麽做飯啊?從昨天見到你開始,我都沒怎麽吃東西,我現在可以吃下十盤番茄炒蛋。”她掙脫出來。
  “傻瓜,以後有問題就直接問我,不許這樣虐待自己,記住了沒有?” 他看著她,目光中充滿了寵溺。
  “知道了。”她低下頭,心底有柔情蜜意輕輕蕩漾。
  吃完飯,她在廚房洗碗,他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在她的耳邊說:“夕顏,我回來隻是想看看你,我正在公司接受培訓,所以還是要馬上回香港,不過你放心,這次我決不會讓你找不到我。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答應你,很快我們就會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她回過頭看他。
  “墨寒。”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兩個字一說出口,臉上就泛起一片紅暈。
  “怎麽了?”他很有興趣地看著她的臉。
  她羞的低下了頭:“沒什麽,隻是不習慣這麽叫你。”
  他將她轉過來麵對著自己。
  “可是我喜歡聽你這麽叫我,這說明你已經放下了心裏的疑惑,準備好做我女朋友了,對嗎?”
  “對,雖然不知道你會愛我多久,也不知道如果你不愛我了,我該怎麽辦。可是不管你以後要不要我,現在我都隻想跟你在一起,因為經過這一次,我發現,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她勇敢地看著他,大膽地說出了內心裏的感受。
  夏夕顏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而她也不屑於去尋找讓自己更安全的方式。曾經有一些東西從她麵前消失,不知去向,她假裝不在意,其實是無能為力,她早已習慣在顛簸中獲取平衡,象個常年漂泊的船夫。
  可是鄭墨寒,雖然他經常失蹤,但又總是突然出現,他曾讓她絕望,但又一直生出盼望。她在兩極來回奔波,不知疲倦,因為隻要他出現在她麵前,她就能獲得從未有過的安定,他讓她變的樂觀,變的更容易相信,雖然路途遙遠,卻好象他真的可以陪她到最後。
  “這就對了,心裏想什麽就要這樣告訴我,不可以隱瞞,更不可以騙我,這樣我們才不會有誤會,我不允許我們之間有誤會。”
  鄭墨寒靜靜地看著她,他的寧靜象是覆蓋在溪水上的浮萍,指向不斷流動的路徑。
  “我永遠都不會不要你,除非你不要我。”他平靜又熱烈地低語,麵容鄭重,象是說一句誓言。
  他突然吻上她,靜靜的,淺淺的,然後越來越深入,他的舌尖突破她微合的齒縫,尋找著某一處相逢。她用手緊緊抱著他,他太高大,讓她覺得即使用盡全力,也無法完成這個擁抱,這成了她心中的一絲缺憾。但她依然可以感受到完整的他,他體內血液的流動,脈搏均勻震顫,有綿密的情感繾捲其間,這讓他的身體變的溫暖而帶著侵略性。
  她再次叫他的名字:“墨寒。”他微微戰栗,緊貼著她的某一處身體突然堅硬,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額頭有零星的汗珠滲出。
  他抱起她走進臥室,將她斜放在床上,然後躺在她的身邊繼續吻她。
  她將手從他的後領中伸進他的背部,輕輕觸摸他的皮膚,她的手很快被他的汗水弄的很潮濕。他的戰栗越來越頻繁,他翻轉身將她壓在自己的身體下,他的吻變的狂熱而沒有目的,潮汐一般的呼吸象急待撫慰的小獸。她讓他的頭埋進她的頸窩,他熾熱的唇順勢貼上她光滑的肌膚,將她整個人燒的火燙。
  他伸出一隻手在頸後握住了她的,他將它放到胸口,並帶著它慢慢往下移動,她有些知道他想幹什麽,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他感覺到她的怯意,但沒有放棄,他的霸道讓她不得不順從。
  他帶著她到了他想去的地方,他停下來,側過臉看著她。她看到他目光迷亂,但依然熱烈,在她臉上隨意遊走,帶著渴求。她被他抱了太久,隻覺得身體裏有無法忍受的熱量正噴薄而出,她就那樣帶著自己的體溫慢慢抓住了那個直挺的部位。
  他低聲呻吟,全身顫抖,大量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滴落下來,落到她的臉上,她用另一隻手緊緊抱住他,直到他停止顫動。
  她被他慢慢侵蝕,步入幻境,她看到自己化成水,沒有固定的形狀,澄清,透明,若有若無。
  他虛脫般地側身躺倒在她身旁。她從床頭櫃上的紙巾盒裏抽出一把紙巾擦幹淨身體,又幫他擦幹臉上和身上的汗水。
  片刻後她聽到他低聲地說:“對不起,我一下子情不自禁,你沒有生氣吧?”
  她搖搖頭,撫摸他臉上那些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薄薄的雙唇。她知道他其實已經盡全力控製住了自己。
  “你累了,睡一會吧,我幫你倒杯水。”她走到廚房,從淨水龍頭上為他倒了一杯水,然後回到房間。
  他從她手中接過杯子,放回桌上。
  “夕顏,今天留在這裏好嗎?我保證不會再發生什麽了,我隻是希望明天一醒來就可以看到你。”
  “嗯。”她點點頭,他拉起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
  她靜靜地躺在他懷裏聽著他的心跳聲,那一刻月正明,夜已深,一切清涼如水。時光象一座不容褻瀆的雕塑,讓人觀賞,或者膜拜,心懷敬意。
  
  職場秘寶:要和老板多談私人事情  
  這是汾陽路上人氣最旺的一個酒吧,叫寶萊納,那裏的黑啤很出名。蘇淡雲要了一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後點燃了一支紫羅蘭。
  台上一個菲律賓樂隊正在唱“茉莉花”,有醉酒的男人跑上台去邊扭邊唱,被服務人員架著趕下了台。
  “蘇小姐,這麽巧啊?”蘇淡雲抬起頭,看見房少卿,還有身後站著的耿子航。她慌忙站起身來。
  “是啊,房律師,老板,你們也來這裏啊?”
  耿子航走上一步,對她微笑著點點頭,又低頭看了看她桌上的酒杯,問:“你一個人嗎?”
  “哦,本來是約了一個朋友的,可她剛剛打電話來說路上撞了車,正在警察局做筆錄,不能來了。我想來都來了,就聽會歌吧。”
  房少卿說:“既然都是認識的,就一起吧。KEN,你沒意見吧?”
  “當然沒有。”耿子航拉開一把椅子,緊挨著蘇淡雲坐下,房少卿也在蘇淡雲的另一側坐了下來。
  蘇淡雲轉頭看著耿子航問:“老板和房律師看上去關係很好啊,經常兩個人來喝酒嗎?”
  “對啊,我們常來這裏。隻是不知道你也喜歡泡吧,下次我可以約你一起來嗎?”他神情自然,嘴角有隱約的笑容,象是在說一個允許反悔的小玩笑。他的目光是一條直線,注視著她頸上的水晶掛件,米色,不規則的幾何形狀,懸掛處鑲著幾粒碎鑽,和她身上淡粉色的長款吊帶衫很配。
  “當然了,你是老板,你說了算。CHESS.”侍者送上一紮黑啤,蘇淡雲為他們倆分別倒了一杯後,舉起麵前的酒杯,三隻杯子相互碰撞,蘇淡雲舉起來一飲而盡。
  耿子航一邊飲著,一邊從□在杯子上方的鏡片後看著蘇淡雲,目光深遠。
  三個人一直在寶萊納呆到深夜,樂隊結束了他們的演出時間,蘇淡雲看看表,說:“很晚了,我該回家了,明天還要上班呢,你們再玩會吧。”
  耿子航說:“我們不用上班嗎?一起走吧。”
  蘇淡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酒吧區門外街邊停滿了出租車,一見有人過來,就招呼著他們上車。
  蘇淡雲停下來對他們說:“我打車走了,老板,房律師再見了。”
  “你今天沒開車嗎?”房少卿問。
  “在4S店修呢。”
  “我和KEN都有車的,我們送你就是了。你住哪啊?”
  “天山。”
  “哦,那和KEN是一個方向的,KEN,你送一下蘇小姐沒問題吧?”
  “當然。”耿子航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麻煩老板了。”蘇淡雲跟著他們來到停車場,她上了耿子航的車,兩輛車一起開出地下室,在第一個路口處分開駛上不同的道路。
  耿子航打開車內的CD,問:“你一個人這麽晚回家,老公沒意見嗎?”
  “我離婚了,沒有老公。”
  “哦,對不起。”
  “沒關係,現在離婚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隻要老板不覺得我的婚姻狀況會影響工作就行了。”
  耿子航嗬嗬一笑,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當然不會,你的工作能力我都看的到。不過,你能不能不叫我老板,和公司裏的那些經理一樣叫我KEN。”
  “好的。”蘇淡雲微笑著答應。
  蘇淡雲的手機在包中響起來,她取出來打開,看到屏幕上是房少卿發的短信,上麵隻有四個字:“注意安全。”
  她按了刪除鍵,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耿子航,然後悄悄地將手機放到身後的座位上。
  “麻煩您在前麵小區門口停就行了。”蘇淡雲指著前方說道。耿子航的車在路邊停了下來,蘇淡雲下車,站在車窗外和他道別。她目送著耿子航的車走遠後,走上停在小區門口的一輛空的出租車,她對司機說:“請去浦東。”
  蘇淡雲回到浦東的家時已是淩晨兩點,一進家門,她立刻給耿子航打了個電話。她說:“KEN,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給你。我想問一下我的手機有沒有掉在你車上?”
  “在的,你放心好了,明天來我辦公室拿吧。”
  “噢,那我就放心了。你已經安全到家了嗎?”
  耿子航笑了起來,說:“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我一個男人有什麽不安全的,象你這樣的美女深夜回家才讓人擔心呢。”
  蘇淡雲也笑著回答:“老板在諷刺我啊,我哪裏算得上美女。”
  “怎麽不算,所以我才奇怪你為什麽會離婚。啊,不好意思,我收回剛才的話。”
  蘇淡雲連忙說:“不用收回。老板能和我聊這些事,我很高興呢。一直談工作,弄的我一見到你就緊張。”
  耿子航哈哈大笑起來。
  “我接受你的意見,以後我們談話就先聊私事,再談工作,這樣你就不會看到我緊張了。”
  “好,那就一言為定。時間很晚了,老板明天還有很多工作,我不打擾你休息。明天見。”
  蘇淡雲和耿子航道別後掛上了電話。她看著那部黑色的電話機,忍不住微笑起來。電話機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忽然鈴聲大作,在安靜的房間裏顯的有些恐怖。
  蘇淡雲接起了電話,聽到房少卿的聲音在問:“到家了嗎?”
  “是的,今天的事謝謝你。”
  “謝什麽,你能主動來找我幫忙讓我很高興,本來我還真擔心案子結束後,就再沒借口見你了。”
  “房律師,你不要這麽說。”蘇淡雲有些說不下去了,他知道她的初衷,她的改變是因為耿子航,這些他都心知肚明。這樣的遊戲,沒有角色,隻有規則,他是她的棋子,而她不知道是誰的?
  蘇淡雲一早走進耿子航的辦公室,看到人事經理TOM正坐在他對麵,她返身想退出,耿子航叫住了她。
  “DAPHINE, 等一下,你是來拿你手機的吧,喏,給你。”他的手上拿著一個三星手機,粉紅色皮套,很女性的設計。
  蘇淡雲走過去接過手機,轉頭看了一眼TOM,TOM低頭看著眼前的筆記本,臉上沒有任何不恰當的表情。
  蘇淡雲說了聲“謝謝。”正想離開,隻聽到耿子航又說:“對了,我的N95總是自動關機,麻煩幫我找供應商看一下能不能修。”
  “好,我等一下就給你回音。”蘇淡雲從區總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找出手機供應商的名片,她在電話中說道:“王總,我是蘇淡雲,我想買個N95,多少錢啊?”
  王總笑著回答:“跟我還客氣什麽,馬上叫快遞給你送過去。”
  “那謝謝你了。”
  “謝什麽,你能想到我是我的榮幸。蘇經理這個星期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好啊,那就明天晚上吧。”
  “太好了,到時候我給你電話。”
  午飯前,蘇淡雲拿著嶄新的N95走進耿子航辦公室,她對他說:“KEN,供應商說修起來很麻煩,幫你換了個新的,舊的我問他先要過來了,我想你的資料還沒備份吧?”
  “哦,對的。”耿子航接過兩個手機放到辦公桌上,站起來說:“我請你吃午飯吧,就算是表示我的感謝。”
  “老板幹嗎這麽客氣,為老板做事是我的職責啊。”
  “怎麽又叫我老板,正好要找你商量新的人事架構問題,邊吃邊聊吧。”
  
  職場秘寶:讓老板以為你在加班  
  江若水在家電部入口處迎麵遇到TOM, 她攔住他說:“怪不得都說你是PMS的風向標,誰走紅,你就往誰辦公室鑽啊。”
  Tom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說:“女人啊最要不得的就是嫉妒,這樣容易老。”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哎,正想問你呢,我聽說Soulet這次培訓完就會調到香港集團總部工作,是不是真的?”
  “你哪裏聽來的消息?”
  “深圳總部的紡織經理告訴我的。”
  “傳的還挺快。”
  “那就是真的了。那他這個位置會外麵招嗎?”
  “PMS文化很特別,外人來不一定能勝任,以前幾任采購總監都是內部升的,所以我看這次也是內部升的可能性多。”
  “那Ken有沒有跟你商量過人選啊?”江若水壓低了聲音說。
  Tom看了看她,又轉頭向裏麵蘇淡雲的辦公室掃了一眼,江若水的目光也跟著他向前看去。
  “你說Daphine?她來了才半年,不會那麽快吧?”
  “那你說以前Soulet休假都是由你代理他的位置,這次為什麽要換成Daphine?這種時候坐上代理位置,代個三個月,隻要沒有大的失誤,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扶正了。”
  “這是你自己的猜測,還是Ken已經對你流露過這種意思?”江若水緊張地看著Tom。
  “看來你對這個位置也很有想法啊,誰讓你在這種時候休了個長假,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女人啊,事業和家庭隻能選一樣,你已經有了美滿的家庭,就不要再跟人家單親女人搶了。”江若水臉上變色,楞楞地看著Tom,一時說不出話來。Tom看到前方有人走過來,急忙住了口,對著江若水嘿嘿一笑,向自己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江若水看著Tom的背影,凝神站了一會,才向蘇淡雲的位置走去。
  蘇淡雲看到江若水,笑著說:“Ada,你來上班了,孩子好嗎?”
  江若水神情木然,目光停在蘇淡雲的衣領位置。
  “我是來談公事的。”江若水的話語裏帶著一種不容靠近的冷漠。
  蘇淡雲收起笑容,看了她一眼,也調整了語氣說:“你對新的人事架構有意見,認為紡織品部的編製比家電少不合理。你是要談這件事嗎?”
  “你怎麽知道?是Ken告訴你的?”江若水變的咄咄逼人起來。
  “是的。他告訴我的目的是希望我找你談一下,他不希望采購經理一個個地都直接去找他談話,而我什麽事都不知道。”
  江若水心中一凜,蘇淡雲的話明顯在提醒她不要越級匯報,並且暗指Ken在背後支持著她。
  “不好意思,我剛休假回來,還不習慣把代理總監當總監看,這點我會去向Ken說明的。”
  蘇淡雲露出一個微笑,她不喜歡被挑戰,但也不討厭被挑戰,那說明自己還有價值。隻是這個江若水,顯然是那種喜歡宣揚強權的人,這樣的人對任何的失去都很敏感,並且拚死護衛,和這樣的人作戰會很危險。但PMS早已是戰場,回到這裏也意味著必須隨時參戰。
  “你忘記我剛剛說的話了嗎?Ken不喜歡采購經理直接去找他,我雖然不是你的老板,但目前這段時間我會負責整個采購部的工作,所以有什麽問題你可以先來和我討論。至於你有疑問的編製問題,是因為總裁很重視家電,把家電的Budget(預算)又提高了幾個點,幾家新店的Layout(陳列圖)也已按照總裁的意思將家電改到了入口處,所以我增加了家電的采購名額,希望他們管的東西可以更細一些。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有。按照新的編製我必須裁掉一名采購,既然家電要招人,能不能將這個名額從紡織轉過來呢?”
  “這個沒問題,你盡快確認人選就是了。”
  “那就Vera好了,她在進PMS之前的賣場裏做過小家電采購。”
  “可以啊,小家電部門正好缺個助理采購,你通知她過來見一下我,然後我安排她去Tom那裏辦轉部門手續。”
  江若水說聲好後離開了家電辦公室。蘇淡雲看著她的背影,心中隱約地有些不安,象預感,又好象不是。那種感覺似曾相識,是某一年的夏天她在推開自己臥室門前的猶豫,她以為她是在對無知未來做著探尋,卻不料答案早已寫在自己的手上。她看到自己的男人和他懷裏的女人,他們四目相對,微笑私語,象任何一對不忍分離的情侶。她在對麵驚慌的目光中慢慢關上門,走出了房間,她為自己介入了一個無聊的戲目並且淪為配角感到羞恥,所以急於脫身。
  她在門前的那一刻預感也讓她羞恥,她後悔自己因為那個人而耗費心力,她連挽留的意願都沒有,隻是覺得羞恥,好象自己已不再潔白。
  而此刻那樣的情緒又在內心升騰,讓她覺得羞恥和不再潔白的預感來自於已看不見身影的江若水。
  江若水站在總台的複印機前,手中拿著一疊待印的白紙,那時離規定的下班時間已過去了三個小時。
  她從出紙口拿起一張紙,放到眼前,但並沒有去看,她眼角的光芒全部集中到肩膀的右側,並凝神聽著身後的腳步聲。
  她知道他已到達她身後,於是轉身,他們的距離恰到好處。
  她微笑,她知道在走道內昏暗的燈光下這樣的微笑會讓自己看上去很美。
  “Ada,怎麽這麽晚還不下班?”
  “老板不是也這麽晚嗎?”
  “我沒辦法啊,你就不同了,早點回去照顧孩子吧。”
  她的微笑停頓下來,隻是一個轉念的時間,她已經完成了一次心情的接續。
  她說:“最近這麽多新店要開,也顧不上孩子了。”
  耿子航讚賞地點點頭,回頭對坐在總台位置上的保安說:“等一下派個人去紡織品辦公室區域。”
  保安連忙站起身答應著離去。
  耿子航回過頭對江若水說:“這麽大個辦公室你一個女孩子呆在那裏太危險了。”
  “謝謝老板。”
  “嗯,弄好早點回去吧。”
  “好的,哦,Ken,還有件事想向您請示一下。”
  “什麽事啊?”
  “我想下周三去南京新店看看,那裏的樣品到貨率很低,三槍和宜而爽的合同也出了點問題。可是Daphine說您要求節省成本,建議我下個月再去,我怕到時候來不及,紡織品就要拖所有部門的後腿了。”
  “如果真的問題比較嚴重,你多去一次也沒什麽關係。下周三正好我也要去南京,你就跟我一起去吧,不過先要跟Daphine說一下。”
  “好的,我明天就跟她說。”
  耿子航點點頭,向電梯口走去。江若水拿起那疊白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看著電腦上的時間,猜想耿子航應該已經到了車庫,於是關了電腦,拎著包離開了辦公室。
  
  職場秘寶:製造和老板單獨出差的機會  
  耿子航周三會去南京的事是他的秘書無意中透露的,江若水把這看成是一次重要的戰役,隻是她很重視的這次戰役開局卻出奇的不順利,因為車子故障和堵車,當她一路狂奔著到達浦東機場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停止檢票了,不過這也讓她多了一個和耿子航交談的話題。
  到達南京店之後,耿子航一直和店長以及工程部人員開會,江若水再沒有機會見到他。下班後江若水請南京的幾名地采去吃火鍋,剛吃到一半,耿子航卻突然打電話過來,江若水連忙走到外麵接聽。
  耿子航問:“Ada,你在哪裏?”
  “啊,我帶幾名采購在家樂福做市調呢。”
  “還有多久結束?”
  “正準備回店呢。”
  “不用回店了,你馬上來金陵飯店。”
  江若水一邊答應著一邊去帳台結帳,然後跟采購們詢問了那家飯店的地址後就匆匆離開了。
  當她走進酒店包房的時候,隻看到滿滿一房間的人,都是門店各部門的經理,公關部經理Stella坐在耿子航的左側。Stella是成都人,有著傳說中成都女孩的秀麗容貌,明眸皓齒,巧笑嫣然,她在某方麵的特質讓她很適合現在的職位。
  江若水在僅剩的那個空位上坐下,顯然那是為她留的位。籌備期中她來過這家店很多次,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已認識。她坐下的時候聽到Stella正在對耿子航說:“耿總,你一定要多來我們店,多關心我們一下,這樣我們才會有幹勁啊。”
  “莫非我不來你就不幹活了?”耿子航眯著眼睛看她。
  “當然不是啦。”Stella撅起嘴,嬌態畢露:“你不知道我把你的照片當我的屏保呢,每天看著就好象你坐在我對麵催著我幹活。”
  四周發出一陣哄笑聲。店長Alvin笑著說:“那我是什麽呢?”
  工程部經理Jason替她做了回答:“你是牆紙,我是插座,我一拔,屏保和牆紙就都不見了。”
  這次連耿子航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Stella沉下臉,瞪了Alvin和Jason一眼,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耿子航說:“耿總,我敬你一杯,祝願我們店在您的帶領下開創開業新記錄。”
  耿子航笑著舉起酒杯,Alvin說:“等一下,Stella,不能這麽敬,要和耿總喝交杯酒才顯得有誠意嘛。”
  Stella微笑著將手臂微微外伸,等待耿子航的配合。江若水注意到耿子航皺了皺眉,她知道他是顧忌自己的身份,不想和門店的人玩這種低級的遊戲。江若水拿著酒杯站起來,向著大家說:“大家一起來吧,預祝我們開業成功。”在座的人紛紛站起來敬耿子航,Stella訕訕地收回手。
  江若水也伸出手和耿子航輕輕碰了碰杯,她注意到耿子航眼中的讚賞,對他報以一個微笑。
  這頓晚宴一直吃到深夜,Stella還未盡興,又拉著Jason他們幾個去了酒吧。耿子航到南京後,Alvin的汽車連帶司機都給了耿子航用,江若水和耿子航住同一個賓館,所以同車回去。
  耿子航似乎有點醉了,在車上不停地說話。江若水曾見過宿醉的男人,知道什麽樣的狀態是醉酒。
  “老板的房間就是和我們的檔次不一樣。”江若水送耿子航進了房間,從冰櫃裏取出兩瓶礦泉水,一瓶給了耿子航。
  耿子航試圖接過她手中的水瓶,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她微笑著抬頭看他,沒有任何下意識地掙紮,似乎微笑才是她的本能反應。互望間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成人間的懂得源於常識,和智商無關,和經曆也關係不大。
  耿子航喜歡女人,但在公司裏沒有過他的女人,由此可見他對PMS這份事業的看重更甚於女人。可是這個江若水讓他破了戒,她當然和Stella不同,也和蘇淡雲不同。他很欣賞蘇淡雲,可是他不會去碰她,他隻和同樣喜歡這個遊戲的人入局,顯然蘇淡雲不符合這個條件。他讓她在他身邊幫他,同時也可以更近地欣賞她,她不是一幅畫,更接近於畫畫的人,他喜歡看她運筆,然後擁有她的作品。
  江若水在耿子航的眼中無疑是美麗的,比蘇淡雲,Stella更美,他衡量女人美麗與否的標準是看能否激起自己的欲望。她沒有讓他止於遠觀,她掌握了讓男人向她靠近的方法,而她的美在近看時也更為突出。
  江若水知道自己是美麗的,她的美並不平靜,象儀器上不斷波動的曲線,讓人注視著她的移動,循環往複,永無止盡。那部儀器囊括了生和死的所有問題,但村上春樹說過死並不是生的對立麵,是因為生的一部分而得到永存,所以江若水並不是矛盾的,她也可以美的很和諧。
  這是這個戰役中最具摧毀力的一擊,早已在她事先的計劃中,因為她了解耿子航的品性,她覺得自己應該有機會。她想不出還有什麽可以讓自己得到想要的,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她想嚐試。她要成為他的女人,這是一種失去,但她可以讓他慢慢償還。
  耿子航果然沒有錯過她,她知道他現在心裏有了欲望,雖然比她希望的晚了一點,但沒人說的清什麽才是最好的時機。她開始脫衣服,一件一件,他幫她,很熟練地知道哪裏是暗扣,所以脫的很快。
  她不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也不是第二個,他知道自己的底線,所以他沒有危險。
  他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不是第二個,她的身體早已不聖潔,幸好她並不在乎。她沒有機會將身體給自己愛的人,某一些時刻她以為她也有過那樣的盼望,可是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所以上帝應該可以原諒在出現之前她已不再聖潔。
  她堅信自己的心是幹淨的,她為了生存所付出的那些努力,常常讓自己感動,所以她知道自己依然是個好女人。
  耿子航並不講究姿勢,他不需要那些電影中的視覺衝擊,而且他最不能容忍女人騎在自己的身上。最美麗的女人在他插進她們體內的那一刻,都變的很醜陋,因為他知道她們不愛他,所以總能從她們的神情中讀到嫌惡和痛楚,那是她們付出的代價,以及接受的懲罰。麵對身體下的女人,他覺得自己是上帝。
  不過這一次江若水讓他很欣慰,因為她側過頭將臉緊貼在他□的胸口,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和他做 愛。這成了一個永遠的謎,他不會詢問,自然她也沒有機會回答。
  江若水在清晨醒來後離開耿子航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跳進浴缸,站在花灑下,把水量開到最大。兜頭而下的水流讓她有些驚慌,隨之又很心安。她用自己帶來的“資生堂”沐浴露仔細地塗抹著每一寸肌膚,又用清水洗了兩遍。
  她關上龍頭,裹著浴巾站在浴室鏡子前,鬆開手,浴巾從她的肩頭慢慢滑落,她看著鏡子中那個□的女子,那樣潮濕,那樣幹淨,她是懂得她的,她沒有把這一夜稱為代價,所謂代價必須有所得到,而她此刻還什麽都沒有,所以這隻是一個遊戲。可是她怕耿子航會忘記,玩過了,洗過了,就很容易忘記,她必須讓他一直記得這一天的遊戲中他遇到過誰。
  突然她想起了羅賓,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在鏡子裏這樣看自己的時候,站在門外流著淚的那個男人。
  
  婚姻無間道
  江若水睡完午覺從臥室裏出來,月嫂小吳走到她身邊說:“江小姐,今天是周五,我兒子從學校回來,我想早點回去做飯。”
  “沒問題,寶寶剛睡,這一覺得睡到晚上了,等他醒了,你時間也到了,你就先走吧。”
  “謝謝,那我走了。”
  小吳剛離開,羅賓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若水,你去買點菜,再買一條紅雙喜,晚上我帶胡經理回來吃飯。”
  羅賓在一家代理保健品的小貿易公司裏當業務員,每個月底薪加提成一千出頭一點,這個工作還是在他失業近一年後通過朋友介紹才找到的,而那時江若水已經升到PMS紡織品采購主管的位置,白色收入加灰色收入,總計大約是他的10倍。
  羅賓追了江若水十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其中高中的時候他們沒有同班,因為江若水回到故鄉錦州參加當地的高考。江若水以優異的成績考回上海同濟大學,為了和江若水再次同班,他也報考了那個專業。
  大學畢業典禮的那個晚上,江若水向羅賓求婚,羅賓呆呆地看著她,不相信那是真的。結婚前一天,大頭對羅賓說江若水是為了留在上海才嫁給他的,羅賓揍了他,那是羅賓第一次打架,打的還是他最好的朋友,從此羅賓和大頭再沒見過麵。
  不是羅賓不肯原諒大頭,是因為他後來知道大頭是對的,所以沒有辦法麵對他。他知道江若水不愛他,是在他們新婚之夜的第一次□時。男人會為了生理需要而□,但女人不是,所以如果那個女人不愛自己,□的時候男人通常可以感覺到。
  他很快結束了他們的第一次夫妻生活,甚至沒有興趣去檢查他的新婚妻子是不是處女。他隻是想要她愛他,是處女不代表她愛他,隻是說明她還很傳統;不是處女也不代表她不愛他,隻是可能他不是她第一個愛的人而已。現在他連結果都有了,又何必追索前因。
  於是他每次和江若水□前都會喝很多酒,他希望自己不要太清醒,那樣他的身體才會有更好地表現。
  江若水將小床的護欄拉上,其實寶寶還不會翻身,拉不拉護欄都沒有關係,隻是這樣可以讓自己安心一些。小吳離開前已經將晚飯做好了放在桌上,她隻要去對麵的PMS超市加一兩個熟菜,買點啤酒,再買羅賓說的紅雙喜就行了。
  臨近晚上,又是周五,PMS裏人很多,她要買的東西不多,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排隊結賬上。
  她一路小跑著趕回家,推開門沒有聽見哭聲,知道寶寶還沒有醒,放下了心。她將啤酒放進冰箱,又將熟菜從塑料盒裏取出放進盆子裏端到了桌上。
  她進浴室用除菌洗手液洗了手,然後輕輕推門進了臥室。
  寶寶的嬰兒床緊靠在大床邊,正對著房門,所以門一打開,她就可以看到他。
  那時是夏天,她隻給寶寶蓋了一條薄薄的枕巾,此時那條有鬱金香圖案的枕巾正平鋪在小床上,飛利浦的MINI HIFI裏正在播放莫紮特的胎教音樂,那是她懷孕的時候從網上購買的。
  但是寶寶已經不見了蹤影,她直衝到小床邊,雖然明知寶寶不會翻身,小床四周的護欄也完好無損,摔落在房間其他地方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但她還是沿著床邊仔細地找了一遍。
  她隻覺得全身冰冷,似乎連血液都已被凍住。她拿起電話撥通羅賓的手機,剛接通,未等羅賓說話,就急促地問道:“羅賓,你是不是回來過了?”
  “沒有啊,路上堵,大概還要一刻鍾左右到家,怎麽了?”
  江若水從沒有過這樣絕望的感覺,她隻是絕望,還沒有來得及悲傷,淚水卻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原來最堅強的女人失措的時候也會流淚,象是一種天性。
  “小吳今天提早回家,我去PMS買東西,走的時候寶寶還好好地在睡覺,才半小時都不到,我回到家卻發現寶寶不見了。”
  “什麽?怎麽會這樣?你沒鎖門嗎?”
  “我應該鎖的。”
  “什麽叫應該,一定是你忘記鎖門了。不過也沒那麽巧正好遇到偷孩子的,會不會媽媽她們來過了?”
  “哦,我馬上打電話去問。”
  “你先別慌,幾個親戚家的電話都打一遍問問。”
  “好的。”
  羅賓第一次在她麵前表現出這樣的鎮定和理性,讓她幾乎死去的心稍稍有了些生機。也許是因為這也是她第一次在羅賓麵前表現慌亂和軟弱,此消彼長的關係吧。
  她太出色了,所以他怕別人拿他和她比較,寧願隱形。她知道他愛她,為了愛她,他失去了很多,包括男人最重要的自尊,她很奇怪為什麽會在這種情況下對羅賓有了愧疚。
  一個小時後,他們的房間裏就湧滿了人。羅賓的父母還有妹妹全家,聯絡過的其他親戚和朋友,最後是來做筆錄的警察。哭泣聲,責怪聲,安慰聲圍繞著江若水,直到她什麽都聽不到。
  羅賓將她送到醫院,一路上一直抱著她,他們戀愛時都沒有過這麽長時間的擁抱,她有種錯覺,好象他們正在告別。她一直聽著他的心跳,他的心內有個迷途的孩子,四處張望,驚魂未定。
  愛和被愛都讓人孤單,因為始終沒有指向彼此,早晚會落單。隻是天突然黑了,她還沒到家,黑暗在一瞬間降臨讓她有些不習慣。
  婚姻對於她來說是個程序,人生必須經曆的,對方是誰並不重要,但如果對方除了給她婚姻這個她並不需要的東西外,還能附帶別的,那就很理想了,恰巧羅賓屬於這樣的人。
  她對自己的婚姻很滿意,除了他們一直都沒有孩子。
  她不喜歡和羅賓做 愛,結婚三年,他們沒有過幾次性生活,但她覺得這個責任在羅賓。喝醉酒的羅賓並不是羅賓,就象男人知道妻子整過容後決意要離婚的心情是一樣的。她無法和一個陌生人□,更無法說服自己眼前這個連說話聲音都無法控製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她對婚姻要求很低,但對性不是,如果沒有愛,至少要有意義。
  所以當她知道自己懷孕後,感覺那是個奇跡。
  羅賓夜夜晚歸,但很清醒,常常整個後半夜都坐在她身邊,看著她。他以為她已經入睡,於是她緊閉著眼睛,一動都不敢動。
  他的身上再沒有過酒精的味道,而她也已經忘記除了酒精,他身上的其他味道。這讓她感覺悲涼,好象他們已經離別很久,很多事都已經淡忘。淡忘和沒有發生過其實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一個是沒有相關聯的過去,另一個是有過但已經被抹去。
  所以她不敢和他對話,她怕他會看穿她的愧疚,她一向以人生無所愧疚而驕傲,可是這一次她對他愧疚了,她弄丟了他的孩子,而除了孩子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剩下的了,包括回憶,僅這一點,她就無法不愧疚。
  所以那個夜晚,她睜開了眼睛,坐起來,看著他。
  很久以後,她聽到他說:“若水,我們離婚吧。”
  她沒有任何意外,平靜地回答:“好的。”
  “媽媽說你弄丟了我們家的長孫,要你做出賠償。”
  “我們一起存的錢就全都留給你吧。”
  “那我們明天去簽字吧。”
  “好。”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江若水坐了一會後背對著羅賓躺了下去。房間裏一下子變的很安靜,似乎連呼吸都聽不到,這讓她不安。她轉過身看羅賓,發現他的眼中蓄滿淚水。她驚訝地和他對望,不知道如何安慰。
  羅賓擦了一下淚水,側過身撫摸她,她很配合,連呻吟都象是真的。這是他們之間最完美的一次性 交,兩個人都在努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希望讓對方滿意,這樣的意願讓他們的身體變的很善意。即使這是一場失敗的演出,至少最後一幕是動人的,這樣也算對自己的這段人生有了個交代。
  做完愛,江若水走進浴室淋浴,她在鏡子裏看自己的裸體,從此這個身體不再為任何義務存在,可以隨意地支配,想到這裏她對著鏡子輕聲地笑,而此時門外正傳來羅賓的低泣聲。
  周末江若水從住了三年的房子裏淨身而出,除了一些衣物和化妝品外,其他的都留給了羅賓,這是她治愈自己愧疚的唯一方法。
  結婚前她一直是租房子住,後來和羅賓一起合買了那套婚房。她決心下一年裏要在PMS拚命賺錢,一年後貸款買一套更好的,以她的能力實現這個計劃應該不難。
  江若水重新租了一套房子,離原來的家不遠,她已經習慣在這個區域生活了。房子是一室一廳的,房齡不長,裝修地也很幹淨。她去對麵超市買日用品,剛進超市大門,就聽見有人叫她。
  “江小姐,你怎麽會來這裏買東西?”
  江若水回頭看到是月嫂小吳。
  她回答:“我在對麵有套房子。你也住這嗎?”
  “不是,我在這附近做鍾點工。對了,江小姐恭喜你啊。”
  江若水奇怪地看著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事情是值得讓人恭喜的。
  “恭喜我什麽?”
  “孩子找回來了,你和羅先生一定都高興壞了吧?”
  “沒有啊,你哪裏聽來的?”
  “是羅先生打電話告訴我的,問我願不願意再過去帶孩子。”
  “你說什麽?”江若水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睜大眼睛看著她,以為她在開玩笑。
  “江小姐,你怎麽好象不知道這件事似的?”
  江若水鬆開她的手,轉身就向門外跑去。她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幾分鍾後就到了那個小區,她一口氣跑上五樓,看見門未關,就直接走了進去。
  客廳裏站著一個女人,背對著她,兩手交握在胸前,身體輕微地晃動,似乎正在哄嬰兒入睡,她幾步走到她身後,女人聽到聲響回過身來,咫尺之間,她很容易把她看清楚。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說不準年齡,不過應該比自己小幾歲。她不算漂亮,五官沒什麽亮點,但也不是一無是處。她應該很薄弱,不單單是意誌,因為她看到一個陌生人走到麵前都會有驚嚇,說明涉世未深或者缺乏自信。
  江若水不再研究出現在前夫家中懷抱自己孩子的陌生女人,她對她沒有持久探究的興趣,也毫無攻擊的欲望,她們之間不存在敵對關係。
  她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她懷裏,這麽久不見,寶寶長的好快,五官已經都長開了,擺脫了千人一相的初生兒模樣。他依然有嬰兒肥,說明這些日子他被照顧地很好。
  江若水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她剛剛知道寶寶沒有被自己弄丟,同時也清楚自己還是失去他了,有淚水慢慢湧出眼眶。
  “若水,你怎麽來了?”她聽見羅賓的聲音,抬起頭,毫不避諱自己的淚眼,那麽冷冷地注視著他,他被她的目光逼地低下了頭。
  他低著頭對那個陌生女孩說:“小晴,你帶寶寶去臥室。”女孩“哦”了一聲看了一眼若水,順從地走了進去。
  “若水,我……”江若水用盡自己的全身力氣狠狠了打了過去,這一掌打在羅賓的左臉,白皙的皮膚上立刻有了紅印。
  “你有了女人,為什麽不直接對我說呢?你是認為我會為你難過,還是認為我會死活拉著你不放啊?隻要你說出第一個字,我就立刻開門放人,何必搞的那麽複雜?你以為自己是三棲明星啊,還給我來自導自演那一套?羅賓,是我看走眼了,還是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你?也難怪我們會離婚。”
  羅賓一直沒有看她的眼睛,對那一掌似乎也有心理準備,沒有她想象中的慌張和猥瑣情緒。
  “沒錯,寶寶的事是我一手策劃的。我想和你離婚,媽媽和妹妹知道後讓我一定要把孩子留在我們家,我怕你不同意,以我們的經濟狀況,還有法律對母親一方的傾向性,我知道一定爭不過你,所以才想出了這個辦法。我雖然智商不高,但還不至於認為你會為我難過,即使你會難過,也是為你自己。我也沒有以為你會想留住我,雖然我們一直住在一起,但其實我早已走遠,這一點你很清楚,隻是從來沒有在意過,所以最後一次,你也不會在意。”
  “你是說你搞外遇,藏匿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
  江若水被羅賓目光中的理直氣壯徹底惹怒了,在他對她做了這件令人發指的事情後,居然還能那麽輕易地將責任轉移到她的身上,並且還帶著一臉的傷痛。她決定要跳過他們婚姻中的問題,直接點到他的痛處。
  “你用欺騙的手段奪走我的孩子,還有我的財產,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等著收我的律師信吧。”
  羅賓沒有受她的威脅言語影響,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他眼中的傷痛依然清晰,這讓江若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若水,你知道我愛你,比你以為的更多,比我預計的更久。可是你什麽時候會愛我?我等了這麽多年,不是沒有耐心再等,而是沒有信心等了。我可以不在乎我是不是別人眼中的笑話,但我在乎的是誰把我變成這個笑話,我怕總有一天這種在乎會讓我恨你,所以在這一天到來之前,我必須離開你。如果你對曾經利用過我的感情有一絲愧疚,或者對我無效的等待有一點同情的話,那麽就放過我吧,或者算你幫我一次。”
  江若水驚訝地看向他,今天的羅賓不隻讓她吃驚,也讓她不明所以。
  “為什麽我要幫你?”
  “為了寶寶。”
  “你竟然還敢提寶寶?”
  “還有,為了你。”
  江若水冷笑了一聲,死死地看著他。
  “羅賓,不覺得自己太過份了嗎?”
  羅賓也看著她,目光柔和,象以前在校園中無數次地跟在她身後注視著她一樣。羅賓畢竟愛了她太久,變成了戒不掉的習慣。
  江若水用力搖了搖頭,她想搖掉心中最後一絲陰影,盡快解決這裏的事。被人騙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是奇恥大辱,更何況還是被最意想不到的人騙,她終於做出了決定。
  “好,我們成交,你還我自由,這些錢就算是我對你的補償,不過你必須保證全部用在寶寶身上,如果被我知道那個叫小晴的女人用了其中一毛錢,我一定會把你們告上法庭。”
  羅賓笑了,沒有一絲愉悅:“就照你說的辦。”
  江若水離開羅賓的時候,心中同樣沒有任何愉悅,雖然她有了確定的自由,從那一刻開始他們正式分別,再也無需牽掛。從羅賓開始她利用男人,從羅賓結束她相信男人,因為不再相信,所以隻剩下了利用。曾經的羅賓是這樣,現在的耿子航是這樣,將來不知道還會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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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剛上班蘇淡雲就把夏夕顏叫到了總監辦公室,Soulet正式調任香港總部負責GLOBLE SOURCING(全球采購)工作後,蘇淡雲就搬到了總監辦公室辦公,雖然還沒有正式的ANNOUNCEMENT(任命通知)下來,不過大家都知道蘇淡雲升采購總監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蘇淡雲雖然還兼著家電經理的職位,但很多時候已是分 身乏術,所以夏夕顏已經變成了代理家電經理。
  蘇淡雲看到夏夕顏進來,滿麵笑容地說:“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準備升你為助理采購經理,正式接管家電部的工作。”
  “謝謝老板。”夏夕顏喜出望外,她沒有想到在PMS會發展地這麽順利,才短短一年時間她可以從助理采購升到助理采購經理,這會讓很多在這裏工作十幾年的老采購心生不滿。打工是一件技術性很強的事,智力,能力都在其次,跟對老板才是重中之重。她不知道為什麽蘇淡雲這麽喜歡她,她從來沒有特意親近過她,隻能說是有緣份。
  “第二件事是這個,”蘇淡雲將兩張邀請函放在她麵前。
  “飛利浦小家電年會,王浩然拿過來的,我現在的身份不方便去,你帶Vera去吧,在香格裏拉。”Vera是夏夕顏現在負責的小家電部門的助理采購,剛從紡織品部調過來沒多久。
  “王浩然?他也做飛利浦了嗎?”
  “是的,剛剛拿到代理,他希望能做進我們店。”
  “那白康一定會跳腳的。”
  “相信你能搞定他的。”
  “放心吧,會讓他退的沒話說的。”
  蘇淡雲讚許地看著夏夕顏,她沒有想到這個柔弱的女孩這麽適應這份工作,原本以為她隻是憑借關係進來的。作為采購經理,孤軍奮戰是最忌諱的,因為很多時候直接接觸供應商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采購們,所以一定要培養自己的心腹采購,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意圖得到很好地實施。而夏夕顏就是最好的人選,不僅聰明能幹,更重要地是聽話和對自己忠誠。
  “對了,王浩然說飛利浦今年有香港旅遊的名額,看你什麽時候有空休假,我讓他幫你安排。”
  “去香港?”夏夕顏驚叫著。
  “噓,你輕點啊,想讓全世界人都聽到啊。怎麽聽到去香港這麽高興?”
  夏夕顏轉頭看看門外,對著蘇淡雲吐吐舌頭:“因為有朋友在那裏,一直都很想去呢。”
  “男朋友?”蘇淡雲打趣道。
  夏夕顏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真的啊,是你跟我說過的那個男孩嗎?”
  “是的。”
  “那可太好了,恭喜你終於夢想成真了。他怎麽會在香港的?”
  “他是香港人,不過媽媽是上海人,小學是在上海讀的,也算半個上海人吧。”
  “你這麽有能力啊,居然能找個香港男朋友,記得香港回來要送禮物給我哦,讓男朋友買單。”
  “好啊,我一定買個大禮包給你。”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夏夕顏從總監辦公室出來後,坐在位置上想著王浩然的事,在蘇淡雲跟她談的時候她心裏已經有了對策。她打了個電話給飛利浦的業務員小周,她在電話裏說:“小周啊,我是夏夕顏,古北店飛利浦周的事情可能不行了,我們老板要搞音響節,所以那些促銷堆頭今天晚上要全部撤掉。”
  小周一聽就急了:“怎麽會這樣啊,我們亞洲區總裁這個周末過來,指明要參觀你們古北店,要是一個堆頭都沒有的話,我會死的很難看。”
  “我看了上個月的績效表,你的剃須刀銷售和陳列麵的處占比相差太大,我必須關掉一些單品,增加博朗和鬆下的。另外老板說剃須刀不能按品牌陳列,必須按價位段陳列。”
  “夕顏,你是故意在整我啊,我們飛利浦的價格都那麽貴,按價位段陳列的話我們全部得放到底層去。沒有促銷堆頭,單品減少,還都放在下麵,這樣讓我們總裁來參觀的話,不僅是我,連我們經理都會被炒的。你今天有沒有空,我過來一次,我們見麵談。”
  “我就上午有空,下午都約滿了。”
  “那我馬上過來,你等我吃午飯啊。”
  十分鍾後,夏夕顏接到小周的手機,他說:“夕顏,沈經理和我一起過來,我在前麵鷺鷺訂了個包房,你能早點下來嗎,我們在後門停車場等你。”
  自從當了PMS的采購後,夏夕顏在這家鷺鷺餐廳吃了不下二十次飯,她很喜歡他們那裏的咖啡色格子桌布,覺得深色很幽雅,這和飯局給她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供應商請吃午飯,一般都會選擇鷺鷺,除了離她的辦公室近,還因為這裏的菜貴。一想到這些,她就無法將這樣的飯局和幽雅兩個字聯係起來。
  沈經理叫沈夢,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還沒有結婚,聽小周說沈夢除了工作能力不輸給任何男人外,英文出眾也是她能獲得這個職位的重要原因。
  飯局過了半程後,沈夢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推到夏夕顏的麵前。夏夕顏看了一眼,明知故問道:“這是幹什麽?”
  沈夢笑著說:“今年飛利浦有香港旅遊名額,到時候我讓白康給你留著,這些你就拿著買點化妝品吧,到時候說不定我還要你代買點呢。”
  夏夕顏借此台階將信封塞進了手提袋,喝了一口橙汁,象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說:“你說到白康,我想起一件事來,不知道可不可行?”
  “什麽事啊?”
  “我想換代理商。”
  “怎麽了?”
  “我們老板希望從現在開始由浩然供貨。”
  “浩然才剛剛開始做,我怕你們PMS這麽大的盤子他接不下來。”
  “他們本來就是我們的供應商,實力和操作上應該都不成問題。而且你懂的,老板要求的事我不能不辦到啊。”
  沈夢會心地一笑,舉起酒杯說:“既然這樣,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會對他們兩家重新做個分配。希望換了新代理商後,我們的合作能更加順利。”
  夏夕顏和她輕輕碰杯:“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下周。”
  “那好,我今天回去就通知門店下周起從浩然訂貨。小周,古北店的事,我會和老板重新申請的,如果是浩然供貨的話,應該沒問題。我最晚明天通知你結果。”
  “那太謝謝了。”小周如釋重負,然後從包裏拿出一個新款的女用剃毛器遞給夏夕顏:“這是我們的新品,荷蘭全進口的,希望能做進古北店,一起參加這次的活動。”
  “沒問題啊,你把新品資料發到我郵箱吧。”
  “我等一下回到辦公室就發,這個樣品你就留著用吧。”
  夏夕顏這次沒有推辭,將樣品放進包裏。沈夢看快到上班時間了,連忙結賬,然後開車將夏夕顏送回了辦公室。
  下午夏夕顏將所有飛利浦小家電的單品主供應商處都改成了浩然貿易,隨後給所有門店的處長和主管發了個郵件,通知飛利浦小家電變更供應商,並CC(抄送)給了蘇淡雲,蘇淡雲快速回複道:“Good Job.”
  郵件發出去十分鍾後,她接到了白康的電話,她在心裏冷笑,白康和門店的關係果然非常深厚啊。按時間推測沈夢應該還沒有和白康談過,自然是門店的人接到她的郵件後通風報信的了。
  飛利浦小家電占凱舟貿易在PMS銷量的一半以上,而且利潤不薄,即使沈夢以進入其他超市為補償,但失去PMS這塊肥肉依然會讓白康心痛不已。白康在電話中的聲音已經失去了往日的謙卑,變的急躁起來:“小夏啊,聽說你要讓浩然做飛利浦,是真的嗎?”
  “是的。”
  “是我的工作沒做到位嗎?這樣吧,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談個返點,你看怎麽樣?”
  夏夕顏知道其實白康和幾家大店的主管早就已經按照這種方式在操作,古北店的處長Andrew就是按銷售額的2%每個月從白康這裏拿回扣的。
  夏夕顏不想和他多糾纏,簡單地說了句:“白總,你也知道的,飛利浦這種大品牌,哪個代理商做哪家賣場都是由品牌商定的,你還是打電話去問沈夢吧。”
  白康又說了幾句暗示的話,發現夏夕顏一點興趣都沒有,隻好說先去問過沈夢後再和她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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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康之後又來公司找過夏夕顏很多次,每次夏夕顏不是說已經約了人,沒有時間接待,就是讓他等了一個小時後幾句話就將他打發走。
  “我在PMS做了這麽多年,還沒有一個采購敢換掉我的,這件事我會記著的。”白康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陰沉,讓夏夕顏自感已經無可避免地為自己樹了一個敵。然而白康說完這句話後就再沒提過飛利浦的事情,而且很快他對夏夕顏的態度又恢複了一貫地謙卑與和善。
  後來夏夕顏從其他供應商那裏聽到白康是這麽解釋的,既然飛利浦公司已經決定了由浩然接手PMS,他改做歐尚,那麽這件事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了,但其他產品他還要在PMS繼續做下去,量也不算小,所以絕不能和采購翻臉。
  夏夕顏聽完這話,放下了心,知道這次更換代理商的事算是圓滿解決了。
  飛利浦活動周在古北店也獲得了很大成功,使得這個品牌的銷售同比和環比都增長了30%以上,適逢飛利浦亞洲區總裁來參觀,當他看到自己品牌的促銷區前人頭攢動時,對沈夢翹起了大拇指。
  不久蘇淡雲又告訴夏夕顏一個消息,因為今年飛利浦在PMS的業績提升明顯,飛利浦方麵已經派出高層去香港,和PMS總部談全球合同了。
  不管全球合同的最終談判結果如何,單這個消息就讓沈夢受益匪淺,她很快就由華東區KA(大客戶)經理上升為全國KA經理,因為數據表明PMS業績提升華東區功不可沒。而另一個受益人就是夏夕顏,她被正式任命為華東區商品部家電處助理采購經理,開創了家電部門從最底層的采購到經理攀升時間最短的記錄。
  飛利浦年會的時候,王浩然親自把夏夕顏和小家電采購Vera接到會議現場。入口處有一個大的獎券箱,夏夕顏從中抽取了一張遞給王浩然,她看到王浩然從桌子上拿過一個訂書機在她的獎券上打了個釘子後扔進了抽獎箱,夏夕顏了然地對他笑了笑走進會場。
  不出意外,在最後的開獎環節上,各大賣場的采購經理相繼上台領獎,而唯一的大獎-香港五日豪華遊的獲得者就是夏夕顏。
  蘇淡雲問她:“你準備什麽時候去香港見男朋友啊?”
  夏夕顏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剛接管你的工作,忙的一塌糊塗,哪裏有空休假啊,等過幾個月空點了再說吧。”
  “還是第一次聽說有老板讓下屬休假,卻被下屬拒絕的事呢。”兩個人又笑了起來,蘇淡雲不經意地回頭看了看電腦屏幕,她的笑容在頃刻間消失殆盡。
  夏夕顏看到她的表情,問:“怎麽了?”
  蘇淡雲沒有說話,按動了一下鼠標,眼睛始終停留在電腦屏幕上。片刻後,蘇淡雲神情嚴峻地將液晶屏幕轉向她,說:“這個郵件是群發的,你也應該收到了,就在我這裏看吧。”
  夏夕顏預感到這會是一封很重要的郵件,連忙將椅子向前拉了幾步,身體緊貼著桌子的邊緣,仔細地看下去。
  這是一個署名為“知情人”,用163的外部郵箱發送過來的郵件,收件人幾乎囊括了PMS華東區所有有郵箱的職員,這當中也包括華東區區董耿子航和防損部經理Philip。
  郵件的內容是這樣的:
  各位好:
  很抱歉打擾到大家,我今天寫這封郵件的目的是為了揭露采購總監蘇淡雲以權謀私,損害PMS公司利益的事情。
  蘇淡雲進入PMS後不久,就簽了一家新供應商叫“上海浩然貿易有限公司”,浩然的合同條件除了5%的返利,根本沒有任何費用,促銷單品還有另外更低的扣點。蘇淡雲將那些老供應商的暢銷商品全部都轉給了浩然貿易,讓浩然貿易在短短半年時間內就從一家小供應商上升為目前小家電部門銷售排名第五位。
  蘇淡雲如此照顧這家供應商,原因就是這家浩然貿易的幕後老板就是蘇淡雲自己,是她自己注冊的公司,所以浩然在PMS賺到的錢也全部都落入了蘇淡雲的腰包。
  希望PMS防損部門能調查這件事,將蘇淡雲這樣的公司蛀蟲徹底趕走,讓我們這些供應商能在一個公平的條件中競爭。
  一個知道內情的供應商
  夏夕顏越看越心驚,不說郵件的真偽性,這樣子在全公司發送,很快業內都會知道的,那蘇淡雲就會成為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轉向蘇淡雲,知道此刻她的心情一定很差,想安慰她幾句,想不到蘇淡雲微微笑著對她說:“你是不是想安慰我?沒關係,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安居樂那個衛浴采購經理的投訴信,不是發的所有零售業態的采購都收到了嗎?可他還是依然做他的采購經理。沒有證據的事情,防損部是不會理睬的。”
  “是真的嗎?”夏夕顏有些擔心。
  “夕顏,你認為這封信是誰寫的?”蘇淡雲突然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不是白康。”
  “哦,為什麽?”蘇淡雲將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從她的表情來看,她的想法和夏夕顏是一樣的。
  “這封信的署名以及內容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浩然的競爭對手幹的,王浩然將飛利浦代理權從白康手中搶走,這件事已經是婦孺皆知的了,他要是還想在PMS做下去的話,隻會把這封信發給Ken和Philip,而不會讓你和我都看的到。顯然寫信的人也知道這件事,所以就想嫁禍給白康。這個人自然是你的仇敵,你想想看得罪過誰啊?”
  “做采購這麽多年,得罪的人也不少,有我知道的,可能也有我不知道的。”夏夕顏的話還是讓蘇淡雲進入了沉思,她似乎在努力找線索,夏夕顏不敢打擾她,房間裏安靜地讓人恐慌。
  片刻後,蘇淡雲問:“有誰問過你進入小家電部門的係統密碼嗎?”
  PMS用的采購係統每個板塊都設有密碼,每個部門的采購隻知道自己部門的密碼,采購經理也隻知道自己所管理的下屬部門的密碼。
  “好象沒人問過我,不過如果有人刻意想知道的話也是很容易得到的。你認為是公司內部人發的嗎?”
  蘇淡雲未置可否,夏夕顏了然地說:“不錯,一定是內部人幹的,至少是有內部人在幫他做這件事,否則他怎麽能寫出這麽多內部的數據,連浩然有幾個供應商號都知道。”
  蘇淡雲繼續問道:“那你最近有沒有看到過誰在打印浩然的單品資料?”
  夏夕顏想了想說:“我隻見過Vera打印過,那天采購都下班了,我去了一次洗手間回來後,看到Vera正將一疊資料交給Ada,隨後兩人一起離開。我過去關打印機的時候,發現那裏還留了兩頁紙,正是浩然的資料。”
  夏夕顏忽然停下,她看著蘇淡雲,有些吃驚地問:“難道是Ada幹的?”
  “夕顏,你先出去做事吧,聽到什麽就來告訴我。”
  蘇淡雲向下坐下去一點,慢慢閉上了眼睛。夏夕顏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輕輕地從她辦公室裏退了出來。
  在蘇淡雲決定直接去詢問耿子航對這封郵件的態度之前,她接到了耿子航的電話,從電話中絲毫聽不出耿子航的感覺,感覺可以引導決定,而有些人對於另一些人而言,他的決定也許就意味著最終結果了。
  蘇淡雲環顧著這個房間,忽然覺得氣絕,好象那是個大大的容器,沒有類別,不分保質期,裝進了什麽就是什麽。她沒有改變,隻是無法出來;又或她已經改變,但依然無法出來。
  她從容器的這頭遊到另一頭,長長的走廊象蜿蜒的小路,沒有風景,隻有看風景的人,這一刻蘇淡雲就是一道風景。持續流動,卻又故作寧靜,帶著明媚的傷口,象風一樣飄過,讓所有落定的塵土向不同的方向跳躍開來。
  蘇淡雲在區長辦公室的門口遇到了剛從裏麵走出來的江若水。江若水笑的很嫵媚,蘇淡雲甚至錯覺她是否認錯了人。
  江若水笑著說:“Daphine,你的運氣怎麽這麽不好,快要扶正了,卻又出了這種事,聽說PHILIP已經向總部防損經理轉發了這封郵件。”
  蘇淡雲也笑了起來:“Ada,你也知道這是防損部的規定,收到投訴信,無論是匿名的還是具名的都一律要向上麵匯報,相信你在PMS這麽多年,一定也有過被投訴的經曆。”
  “說的沒錯,確實有過,不過我那時隻是個無關痛癢的小采購,哪象你現在這樣位高權重啊。還是群發郵件,簡直就是賣場界的重磅炸彈。好了,我不耽誤你,你一定急著進去要跟Ken解釋吧。”
  “不需要,是Ken找我談工作。”
  “是嗎,據我所知,他要找你談的事情應該是人事方麵的安排。”江若水得意的神情讓蘇淡雲預感到Ken的安排應該是她想看到的。
  江若水從她身邊走過,帶著濃鬱的CHANEL香水的氣味。蘇淡雲轉過身對著她的背影叫道:“我想和Vera解除合同。”
  江若水突然停住,快速地轉過身來,麵帶詫異。
  “為什麽?”
  “需要理由嗎?如果你想幫她的話,就去向Ken求情好了,你和Ken的關係這麽好,他應該會給你麵子的。”
  這是一場無聲的戰鬥,她們使用的工具是一個年輕女孩的工作機會。江若水看著蘇淡雲,她知道此刻對方正在拚命地想從自己的臉上確認一些東西,如果為了Vera這樣一個助理采購而需要驚動耿子航的話,這說明她和Vera之間的關係已經非比尋常,而那樣蘇淡雲也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也許蘇淡雲還是會知道答案,也許永遠不能確定,這些江若水都不在乎,對她來說唯一重要的是她必須讓自己做的象個智者,在任何一個環節上表現完美,至少盡到自己責任地去完美。
  “為什麽我要為她求情,她早已從紡織品部轉到家電部了,我不需要為其他部門的職員做人事方麵的建議。”
  蘇淡雲的臉上沒有笑容,無論是真實的還是偽裝的,她都不屑再有,她的神情和語態都準確地表露了她的內心。
  “江若水,沒想到你這麽心狠,Vera是因為你而失去工作的,你就不想為她做些事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江若水的眉心有微微的跳動。
  “你不明白沒關係,可是我已經明白了,我們是同類,隻會在對自己有用的人和事上花費時間。”
  “說的沒錯,祝你好運。”江若水笑著離開。
  蘇淡雲看著她完全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才收回視線,轉身進了耿子航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除了耿子航,還有人事經理Tom,這讓她想起剛才江若水的話,耿子航要找她談的果真是關於人事的。
  蘇淡雲一走進來,兩個人立刻停止了說話。耿子航看著她在麵前的黑色高靠背椅上坐下,臉部線條柔和,意似撫慰。
  “Daphine, 我找你的第一件事是關於那封郵件的,Philip已經找過我,說會按公司規定流程來處理,隻要你沒有違背公司原則,相信很快就能給你個說法了,你不用為這件事煩惱。”
  “謝謝老板,當采購經理的,遇到這些事是正常的,我不會太過煩惱,隻是希望防損部能盡快出結果。”蘇淡雲說的很沉穩。
  耿子航微笑著點點頭。
  “你有這樣的心理承受力,果然是有職業經理人的潛質啊,那我們就不談這件事了。我要跟你說的第二件事是人事方麵的變動,所以把TOM也叫過來聽一下。”
  “哦,是什麽人事變動呢?”
  “今年的銷售同比,除去新開店外,幾乎是零增長,總裁對我們很不滿意。根據總裁的意思,我想把食品和非食品分成兩個團隊來管理,這樣可以做的更細致一些。所以新的人事架構中會有兩個采購總監,一個負責食品,一個負責非食品。采購經理當中最資深的就是ADA了,她最早是做基礎食品的,對快速消費品這塊比你熟悉一些,所以我想讓她負責食品,非食品還是由你來負責。你覺得怎麽樣?”
  蘇淡雲的心裏在快速地研究著耿子航的意圖。她對郵件內容的調查結果並不太擔心,每個采購經理都在打這樣的擦邊球,但要真正找到確鑿的證據根本就不可能。可是在結果出來之前,將她管轄的權利收去一大半,無疑會讓人以為她是過錯性降職。
  耿子航在事情發生後的短短幾小時中就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且已經得到總裁雷蒙的批準,給她的感覺是他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這封郵件隻是給了他一個行動的借口。
  所以,蘇淡雲知道她已經不需要表達任何意見了,除了坦然接受,她現在需要思考的是耿子航隻是想升江若水的職,還是想以此逼迫她自動辭職,兩種答案將會讓她決定兩種不同的行動。
  “Daphine,你要是沒意見的話,我就讓Tom做一份新的架構圖出來,過幾天就宣布了。”
  “老板和總裁一定已經仔細探討過了,希望新的人事架構能讓我們的銷售出現好的轉機,我當然會全力配合公司的決定。”
  “那太好了,你和Ada做個交接,FMCG(快速消費品)是銷售大頭,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盡快讓她熟悉起來。”
  “沒問題。另外Ken,家電部有一名采購有嚴重違規行為,我想做勸退處理。”蘇淡雲不經意地說著。
  “你下麵的采購你決定就好了,Tom,你幫Daphine處理一下。”
  “好的,Daphine,那我等下找你啊。”Tom連忙答應。
  “沒問題,那我先去準備交接資料了。”蘇淡雲微笑著站起來,離開了那個房間。耿子航也用微笑回應著她,他覺得她在微笑的時候最美,不過那和他剛才說的話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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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夕顏看到Vera發出的郵件有些吃驚,上麵隻有短短的兩行,寫著:“今天是我在PMS工作的最後一天。感謝這三年來大家對我的幫助和照顧,希望以後還能保持聯絡。祝大家工作順利,生活快樂。”
  蘇淡雲已經告訴她要讓Vera離職的決定,之後Tom又跟她交流了他和Vera談話的內容,Tom通知Vera下周將被調去生鮮部門,Vera不同意也表示堅決不辭職,但沒想到僅隔了幾小時就收到了這樣的郵件。
  夏夕顏走到采購的辦公區域,對Vera說:“Vera,過來一下。”Vera向夏夕顏的座位處走來,四周的采購們紛紛抬起頭看著她的身影。
  夏夕顏還很不習慣和采購這樣的談話,尤其麵對的還是Vera。Vera曾經是她的助理,雖然一起工作時間不長,但和Vera的關係畢竟要比其他同事深厚的多。
  但現在她是她的對立麵,而在心裏她又排斥著這樣的站位,這讓她很難把握說話的尺度。
  夏夕顏沉吟了片刻後說:“Vera,要調你去生鮮的事情我也是剛剛知道的,並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Tom告訴我了,是Daphine的決定。”
  夏夕顏聲音柔和:“你知道Daphine對下麵的采購一向很好,這次是你犯了太大的錯誤她才會這樣的。”
  Vera情緒激動起來,淚水在眼中打著轉。
  “她是不是懷疑我將浩然的資料透露給供應商讓他寫投訴信啊,我真的沒有啊。夕顏,能不能讓我去解釋一下?”
  夏夕顏同情地看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平靜下來。
  “你怎麽這麽天真?這種事情是根本沒有機會解釋的。也許你不是故意的,也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是這些老板都不會在乎,也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這個原因要你離開的。”
  Vera失望地看著夏夕顏,似乎在思考她話中的含義。
  “我,我隻是把資料給過Ada,她是我以前的老板,也知道我是負責這個部門的,我怎麽能拒絕呢?Ada雖然不是我們家電的,可是她是我們公司的采購經理,給她也不算違反規定吧。”
  夏夕顏無話可說,其實在蘇淡雲告知她將對Vera采取如此違背她日常作風的強硬舉措時,她已經知道原委,隻是她不會問,她知道問了也不會有答案。在PMS的一年勝過她在光明兩年的成長,可是感覺那象是在拔苗助長,很疼痛。
  “Vera,我以朋友的立場,而不是你的主管來勸你,不要再去想申辯或者抗拒公司決定的事了。你要明白公司現在的意圖是要逼你離職,那麽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Tom方麵提出和你解除合同,這樣你還可以拿到一個月的賠償。”
  “我明白了,謝謝你,夕顏。”
  “快去把這封郵件撤回來吧。”
  “這封郵件我隻發給了幾個平時關係比較好的同事,我是擔心也許公司明天就會不讓我工作了,到時候沒有機會發告別郵件。但我沒有提出正式的辭職,也沒有辦任何手續。”
  “我也隻能給你這點提示了,現在你隻有想辦法讓TOM同意辭退你。”
  “我知道了,他說下班前還要跟我談一次的。”
  “那好,不要把我們的談話內容透露出去。”
  “你放心,我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我先出去了。”
  Vera走回自己的座位,做了撤回郵件的動作,不過因為已發出去了一段時間,係統回複了很多撤回失敗的信息。
  夏夕顏是有些了解TOM作風的,她在猜測Vera即將麵臨的一切,想的太久,連手都變的冰冷起來。
  不過Tom並沒有讓她再等待,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他帶著幾名便衣保安和IT部門的小譚一起來到了Vera的辦公桌前。
  Vera的位置位於進門處的首位,以前她常常自嘲說象是問訊處,Tom一行人站成一圈,將她完全淹沒在裏麵。
  Tom對小譚說:“小譚,把她的電腦先拆除。”
  小譚開始工作的時候,保安們向兩側避讓了一些。夏夕顏透過那樣狹長的縫隙看過去,她看到VERA的臉變的雪白,她在努力堅強,但卻有著明顯恐懼和受到傷害的痕跡。
  夏夕顏忍不住走過去,問Tom:“怎麽回事?”
  “人事部門已經批準了她的辭職,為防止內部資料外泄,按照公司對采購人員辭職的一向處理方式,她必須立即走人。”
  Vera聽到這話,似乎驚醒了過來,她站起來,大聲地對Tom說:“我根本沒辭職,為什麽說我辭職了?”
  “你剛才已經發了辭職郵件,人事經理和采購總監都在上麵簽了字,這就可以生效了,現在請你立即收拾東西離開這裏。”
  “我為什麽要離開這裏,我沒有向任何官方人員發過辭職郵件,也沒有上交過辭職報告,你這樣做就是代表公司將我開除,那麽公司必須給予我賠償。如果你不給我相關證明的話,我隻有打110,讓警察來給我做個人證了。”
  “那隨你的便。”
  Vera拿起桌上的電話,四周變的出奇的安靜,Tom沉默著,保安沉默著,Vera的同事和上司也保持著沉默。隻聽到她在電話裏說了公司名字和地址,她說的很大聲,象是一種抵抗,抵抗著外來的強權,也抵抗著自己內心的畏懼。
  夏夕顏知道那是一種無果的努力,那個孤獨地站在眾人目光中的北方女孩,其實她什麽都抗拒不了。
  警察在半小時後才趕到公司,Vera和Tom一起坐在他們麵前,隔著談判間的玻璃門,夏夕顏看到Vera神情激動,而Tom卻臉帶著輕鬆的微笑。
  警察們做完筆錄後就離開了公司,Vera回到座位上開始整理東西,Tom和保安們再次圍攏在她四周,看著她做的一切事。
  Vera拿起自己的包和幾個裝著私人物品的塑料袋朝外走去,Tom在她的身側說:“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仲裁了,我在區仲裁所至今保持著不敗記錄,你不要浪費錢又浪費時間了,和公司打官司被傳出去的話,你在行業內將很難找到工作。”
  Vera停下腳步,微微側身,冷冷地看著他說:“多謝你為我操心了,我隻是要弄明白一件事,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公平。”
  Vera向外走去,那些保安立刻尾隨而去,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直到她完全離開了PMS的大門。
  夏夕顏走到辦公區域中央,把采購們叫到她身邊,低聲對他們說:“你們誰都不要去談論Vera的事,在這件事上,我保不了任何人,所以隻有你們自己保護好自己了。”采購們也低聲答應著,然後各回各的位置上繼續工作。
  第二天Tom在進門口的地方貼了一張告示,寫著Vera從即日起離開公司,之後她所做的一切事都與PMS公司無關等等。
  很多人在告示前停留過,不過沒有聽到太多的議論。可是夏夕顏知道那些議論即使沒有發生在告示前,但一定還是會發生,並且會延續很長一段時間。這是PMS有史以來采購部最大的一次人事糾紛,無論是同情的,幸災樂禍的,還是避之不及的,每個人都感覺關聯在事件裏了,PMS的文化也就這樣被定了性,這樣的震動不能說不大。
  夏夕顏看到蘇淡雲也在看那張告示,對於所發生的一切她應該心知肚明。她似乎很仔細地看著上麵的文字,然後沒有任何表情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夏夕顏不知道蘇淡雲是否有對江若水說過類似這樣的話:“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我有能力不放過的人,對於我沒有能力的,我會等待,總有一天,我會把沒做的都做了。”夏夕顏一直在腦海裏假想著這樣的畫麵,雖然她知道其實這不是蘇淡雲的風格,她的刃一直隻藏在心中。
  無疑蘇淡雲這麽執意逼走Vera是在殺雞儆猴,Vera替了誰的罪,該清楚的人都很清楚。
  VERA這個名字和與她相關的所有細節從她離開的那刻起就變的沒有任何意義,它們已經完全從PMS的戰場上消失了,除了TOM被傳正忙著寫應訴材料,和請仲裁所的仲裁員吃飯,對於PMS裏的其他人而言,這一切都已經結束。
  夏夕顏也以為已經結束,可有一天下班的時候她卻在地鐵站遇到了VERA。她上前叫住了她,看到她帶了很多包裹,問她:“VERA,你要出去旅行嗎?”
  “不是,我回沈陽。”
  “你的官司不打了嗎?”
  “打完了,第一次到庭的時候那名仲裁員說的話和TOM說的一模一樣,他說和公司打官司我會找不到工作的,我雖然強硬地反擊道這不應該是你這個仲裁員說的話,但我心裏很清楚這個案子我是贏不了了。果然我輸了,我拿不到任何賠償,而且因為是主動辭職的,連失業救濟金都沒有了。現在是經濟危機,很難找工作,我媽就讓我先回家休息一陣再說。”
  夏夕顏不知道說什麽好,其實對於VERA的敗訴她是有些預感的,隻覺得TOM在這方麵很強勢,相比較,VERA就太薄弱了。
  “那你還會回上海工作嗎?”
  “看情況吧,如果沈陽能找到好工作,說不定我就在沈陽呆下了。”
  夏夕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VERA,是我告訴DAPHINE我看到你將浩然的資料給了ADA,DAPHINE一定是認為郵件的事情是ADA幹的,而你是幫凶。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會不會恨我?”
  VERA的眼圈有些紅了,不過從她的神情看似乎早已了然這些始末,而夏夕顏一直以為這件事最後知道的應該是VERA。
  VERA說:“不會的,夕顏。其實我是知道ADA和DAPHINE之間的矛盾的,這是全公司人都知道的事,我無法騙人說我不知道。那天ADA問我要資料的時候我也已經感覺到她是在搜集DAPHINE的證據,可是那種情形下要保持中立根本是不可能的,我隻是祈禱不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現在這個結果隻能說是我運氣太差了。”
  “VERA,請你也不要恨DAPHINE,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既然官司結束了,你就好好調整一下,盡快忘記這些不愉快的事情,還有很多比PMS更好的公司。”
  “我知道,最近我也一直在想整件事情的經過,發生的那麽突然,而我下意識地做出那些反應,沒有時間好好想想究竟處理的妥不妥當。職場就是這樣,風暴來的沒有征兆,讓人來不及準備最好的應對方案。我最想不通的就是那封郵件我隻發了幾個要好的同事,居然那麽快就有人將它轉給了TOM,可見職場上根本沒有朋友。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保護自己,在PMS裏我們都很孤獨。”
  有風從側麵吹過來,地鐵前部的巨大燈光投射在VERA的身上,她在那一刻是明亮的。VERA拿起包裹進了車廂,她隔著兩三個人頭努力找到一個空隙,在那個空隙處對夏夕顏微笑,而在看到她笑容的同時,夏夕顏流下了眼淚。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這樣和行走中的那個女孩重遇,也許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這樣的想法讓她覺得很不舍,原來生命中的永別就是這樣每天在不經意地上演著,讓人變的感性的時候,也讓人變的迷亂。我們是時間軸上隨意移動的小圓點,遇見誰和離開誰,我們都無法決定,就象無法決定時間的流逝和命運的走向一樣。
  那一刻,她感覺到難以忍受的孤獨,即使身旁正有巨大的人潮湧動。在城市中心的下層,各條地鐵線交匯的那一個站台,夏夕顏沒有目的地站立著,不想出發,也不願停留,無法抵達,又無從折回,她的世界有一刹那的毫無章法。
  耿子航休假前,他的助理NIKI為他發了份通知郵件,說明他休假的時間,另外宣布在這段時間裏,他的職務代理人是ADA江若水。
  郵件出來的當天下午,江若水就搬進了獨立的小辦公室,那個辦公室原來是TOM的,自從江若水升任食品部采購總監後,她就提出要個單獨的辦公室,TOM很快就為她安排了一間,但她嫌那個位置太靠門口,有些吵。她婉轉地表示最喜歡TOM的那間,TOM裝著沒聽懂的樣子,這件事也就被拖了下來。
  但事情卻在這封郵件後出現了轉機,TOM走到江若水麵前說:“ADA,今天下午你就可以搬到我那個辦公室去了,我已經通知工程部把你的電話線接過去,這樣你可以不用換號碼。”
  “那你呢?”江若水笑眯眯地看著他問。
  “我搬到門口那間,我人胖,要是有供應商或者員工衝進來鬧事的話,我還可以擋一下。”
  江若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這裏都有門禁的,門口還有保安,哪裏輪得著你來表現啊。不過你那麽福相,坐在門口會讓PMS的風水更好的。”
  這句話說的TOM也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TOM和江若水說笑的同時,NIKI也走進了蘇淡雲的辦公室。
  蘇淡雲看見NIKI,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件,笑著說:“我正想去你那呢,我有朋友下周去香港,你要帶什麽化妝品嗎?”
  “不用,你上次送我的雅詩蘭黛套盒還沒用完呢。”
  “怎麽用的那麽省,那點容量隻能用三個月的。”
  “大概是我臉小吧。”
  兩人都笑了起來。NIKI一邊笑一邊走到蘇淡雲的身邊,她回過頭警惕地看了一下磨砂玻璃門,將右手伸到蘇淡雲的辦公桌下。蘇淡雲立刻領會了她的意圖,伸出手從她手中接過了一樣東西。她低著頭展開手心看了一眼,是一個黑色的U盤。
  NIKI快速地說了一句:“裏麵有耿子航和雷蒙的往來郵件,我COPY在一個WORD文件裏了,文件名是1,你就在U盤上看,不要轉到公司電腦。”
  “我明白,謝謝。”
  NIKI點點頭走了出去。NIKI是耿子航的助理,在耿子航身邊已經工作了三年,NIKI擁有耿子航郵箱的授權,可以看到所有他郵箱中的收發內容。當他沒有時間看郵件的時候,NIKI會將緊急重要的幫他打印出來放在他的桌子上,而當他忙碌或者休假的時候,NIKI也可以直接在自己的電腦中幫他回複需要立刻答複的郵件。
  蘇淡雲立刻將U盤插入電腦,打開了那個名字叫“1”的文件。裏麵的內容不是很長,蘇淡雲隻用了十幾秒鍾就全部看完了,她在看完的同時立刻關閉文件拔下U盤。她將那個小小的儲存器緊緊握在手裏,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
  雷蒙是辦公室設在深圳的中國區總部的CEO,也是中國PMS的最高長官。在郵件的底端是雷蒙對耿子航銷售下降的批評,中間部分是耿子航的回複。兩個人都是用英文交流的,耿子航這樣寫道:
  Dear Ramond,
  我認為對於近期華東區大店銷售下降,新店沒有起色的狀況,采購部門負有相當大的責任。SOULET去香港後,DAPHINE的工作一直沒有什麽進展,最近又收到投訴郵件,我已經做了人事上的調整,將食品部門分給ADA管理,情況有所好轉,但采購團隊還是需要有新的人事架構,我將會讓人事部門盡快確定調整方案。
  文件的最上麵部分是雷蒙的最新回複,雷蒙說他將派出以人事總監為首的“TASK FORCE”(工作組)來上海,和區域人事及區長一起確定最終方案。
  蘇淡雲很清楚這些文字的指向,耿子航隻用了區區幾個字就將銷售不佳的壓力全部轉嫁到了自己的身上,而總裁似乎接受了他的這個解釋。每次一啟動“TASK FORCE”,必定會有人死,而且死的人還會是能扛起所有過錯的有一定職位的人,這一次這個人選毫無疑問落在了自己的頭上,不久之後,她將代替耿子航死。
  
  職場秘寶:不要和公司打官司  
  江若水是在和一家休閑食品代理商吃飯的時候知道浩然的事情的,那家代理商的老板叫吳明,他對江若水說:“聽說你們新上任的采購總監很黑啊。”
  江若水一聽就來了興趣,連忙問:“怎麽了?”
  “她暗中開了家公司,現在是你們家電的大供應商呢,聽說最近還將飛利浦小家電也給了自己公司做,這件事弄的原來那個代理商差點和飛利浦鬧翻。”
  “這件事確切嗎,還是道聽途說啊?”
  “你在這行也這麽久了,無風不起浪嘛,自己開公司當供應商,隨便找個法人代表出麵和自己談,這在賣場采購圈裏又不是什麽新鮮事,估計是真的。”
  “老吳,這不叫無風不起浪,這叫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頓飯一直吃到深夜,吃完飯自然還有一個大紅包拿,否則采購經理也沒有時間赴那些數不清的邀約。吳明的出手一向很大方,一頓飯,現金紅包外加一大疊“麗華OK”卡,總價值約為兩萬元,不過對於江若水來說,比這些更值錢的是吳明所說的蘇淡雲的故事,江若水當時就覺得這可能是打倒蘇淡雲的好機會。
  江若水從VERA處知道飛利浦小家電的新代理商叫浩然貿易,她指示Vera打印出和浩然有關的所有資料,並且特別提醒她不要讓別人知道她在調查浩然的事情,尤其不要讓蘇淡雲和夏夕顏知道。
  她在網易注冊了一個全新郵箱,在一個周日的夜晚選了一家網吧將那封關於蘇淡雲和浩然貿易的郵件發往了事先記錄下來的公司組群。
  第二天一早當她確定所有人都已經看到了那封郵件後,她走進了耿子航的辦公室。
  江若水手中拿著一大袋牛肉幹,看到耿子航正笑咪咪地掛上電話,立刻調整好自己的神情,準備配合這樣寬鬆的氣氛。
  她將牛肉幹放在耿子航的麵前說:“KEN,這是新品,你嚐嚐味道怎麽樣,我準備做下期ACTIVE SPOT(媒體廣告商品)。”
  耿子航撕開包裝,拿出一大塊放進嘴裏,一邊嚼一邊說:“看上去這頭牛和你一樣瘦。”說完就色迷迷地看著江若水。江若水立刻還以一個嫵媚的笑容:“牛瘦好吃,和人不一樣。”
  耿子航哈哈大笑起來,順勢捏了一下江若水的手,江若水笑的更燦爛了。
  “我還以為你今天心情一定不好,看樣子我猜錯了。”江若水在他麵前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從耿子航麵前的食品袋中抽出一片肉幹放進嘴裏,這樣的表現可以顯得她在他麵前很隨意,和一般的下屬不同。她是在確認自己的地位,她除了是他的下屬外,還是他占有過的女人。
  “為什麽你認為我會心情不好?”
  “你沒看到Daphine的投訴郵件嗎,你剛提拔上來的采購總監被人這樣滿世界的發郵件,你怎麽收場啊?”
  “這種事Philip會處理,你想看我的好戲恐怕你會失望的。”
  “我怎麽會想看你的好戲呢,你是我的老板,我還希望你能步步高升,然後我也雞犬升天啊。”江若水的聲音軟軟的,讓人聽的很舒服。
  “你想升到哪裏?”
  江若水楞了一下,她研究著耿子航這個問題的含義。她很了解耿子航這個人,沒有人可以從他的表象看到他真正的意圖,他也不會因為他對她做過的事而讓她任意妄為。她想升到哪裏,除了那些努力外,還要有恰當的機遇,而這個機遇她一直覺得是必須在蘇淡雲離開這個位置後才會出現,所以今天她並沒有打算跟他提這方麵的要求,這不是一個聰明女人該做的事。
  於是她說:“我升到哪裏,自然是由老板決定的,老板覺得我的能力夠到哪裏就是哪裏了。”
  耿子航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深邃的微笑。
  “Ada,你是不是想坐Daphine的位置?”
  這次江若水已經無法掩飾自己的意外了,她不知道一直是深不可測的耿子航為什麽今天會如此反常。對於下屬之間的爭鬥,作為老板的他是最清楚不過,不過他隻會充分利用,而絕不會一語道破,這樣的對話實在不符合耿子航的作風。
  江若水對於耿子航的分析無法讓自己得到滿意的結果,而在這樣直接的麵談中,也容不得她有太多時間的沉吟,她決定很好利用這樣的機會,將自己的要求直接告訴他。
  “是的,我覺得我的資曆和能力都不比她差,我也想做采購總監。”
  “好,我已經讓TOM十點來我辦公室討論新的人事架構,我想在食品和非食品部門分別安排一個采購總監的職位,你好好表現,就會有機會的。”
  “謝謝Ken。”江若水欣喜若狂,在她的郵件才發出一天就讓她坐上了她夢寐以求的職位,這麽順利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江若水看到TOM已經推門進來了,連忙站起來說:“那Ken,我先出去工作了。”
  “好。”
  耿子航滿意地看著她離開,他很喜歡看女人之間的鬥爭,這能讓他去充分感受她們用之不竭的智慧,和深藏不露的魅力。江若水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總能讓他得到他最需要的東西,而且很適時,所以他喜歡她。
  蘇淡雲將夏夕顏叫到了辦公室。
  蘇淡雲說:“夕顏,你下周開始休假吧。”
  “為什麽?”
  “我答應過給你安排一次香港旅遊的,我希望在我還沒離開這個位置前把這件事辦了,否則等你換了老板,可能就休不成假了。我記得你有護照的,我也已經通知王浩然幫你聯係旅行社了,應該下周可以讓你成行。”
  “Daphine, 你的意思是準備辭職嗎?”
  “是的。”
  “你不是說那封郵件對你不會有影響的嗎?”
  “郵件本身是不會有這麽大的影響,隻是時機不對,讓它變成了某些人的武器。”
  “什麽意思?”
  “江若水有線人,我當然也有,按照我掌握的信息,我已經到了離開的時候。”
  “可是你就這麽離開,讓我都覺得不甘心呢。”
  “Tom為人雖然市儈,不過有句話他說的沒錯,有和公司打官司的時間不如及早開始新工作。最近我帶兒子去上圍棋課,我發現圍棋的策略很適合用在職場生存上,我下的每步棋都必須是去堵對手的氣,堵不了反而被對手圍剿了就要想辦法做眼睛自救,如果注定是死棋了,那麽就要及早放棄去占領新的區域。職場生存原則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掌握好進退的時間,我不想成為第二個VERA,我會微笑著離開這裏。我曾經離開過又回來過,說不定以後我還會再幹一次這種事,將來的事誰又說的準呢?”
  蘇淡雲的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這個消息讓夏夕顏一下子很難接受,她怔怔地看著她,沒有說話。蘇淡雲看出了她內心的沉重,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夏夕顏的眼圈頓時紅了。
  夏夕顏一直覺得蘇淡雲成為她的上司是她的幸運,這顆幸運星一直映照著她,讓她一路走的很安定。她有了對她的依賴,也有了濃濃的情意,她一直試圖去模仿蘇淡雲處事的方式,她知道蘇淡雲有著很深的心機,但同時也有著很濃的寂寞,某種時刻她覺得她們有些相像。
  “夕顏,其實我一直覺得愧對你,我之所以對你這麽照顧,是因為我知道你是香港方麵介紹過來的人,以為你有背景,所以想拉攏你做自己的心腹。可是我知道你是真心在維護我,所以我一定要趁自己還是你老板的時候為你做好這最後一件事,就算是我留給你的臨別禮物。”
  “Daphine,你不要這麽說,是你帶我入行,教了我這麽多東西,你會是我永遠的老板。”
  “你真這麽想的話我也安心了。我已經身體力行地讓你看到了在PMS生存的艱難,以後我不在這裏,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這是最近一段日子裏夏夕顏聽到第二個人跟她說這樣的話,她知道她是真的到了浮出水麵的時候。美人魚為了王子而上岸,最後王子讓她變成了海中的泡沫,夏夕顏沒有需要他拯救的王子,但她不知道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上岸,等待她的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你是我的夕顏花  
  太平山是香港最高的山峰,站在山頂可以處於觀賞香港夜景的最佳位置,夜色中的燈火
  象山脈一樣遠近相隔,此起彼伏,象是一幅三維立體的景觀畫。太平山還因為是著名的風水寶地,所以山上聚集了香港各大名人的豪宅,據說越往高處風水越好,置地成本也就越高。鄭墨寒挨個地向夏夕顏介紹著那些富豪的名字,夏夕顏聽著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鄭墨寒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問道:“你笑什麽?”
  “我是笑你,說的那麽詳細,好象那些富豪都是你們家鄰居似的。你倒是說說你們家的房子是哪一幢啊?”夏夕顏知道鄭墨寒的身家在上海一定也屬於富翁級的,不過和他剛才說的那些香港商界名人相比還差的很遠。
  “我可是好心盡地主之宜幫你做導遊,居然敢笑話我。”
  “我哪敢啊,我的意思是幸好你不是什麽富豪,這樣我們還勉強能在一起,其實我都覺得你已經太有錢了,讓我很有壓力。”
  鄭墨寒微笑地問她:“我真的讓你有壓力嗎?那麽多上海女孩想嫁給有錢人,為什麽你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以為是在演偶像劇啊?生活中哪裏有那麽多的灰姑娘?兩個地位太懸殊的人在一起,會有很多弊端,不可能走到最後。我隻想要一段平凡穩定的感情,不想參加太刺激的遊戲。”
  “現在是你在給我壓力了,我從沒想到有錢會成為追女孩子時的弱點。”鄭墨寒開玩笑地說著,他想起了什麽,說:“對了,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真的嗎,是什麽啊?”
  “你送給我的禮物是你,我送給你的禮物自然就是我了。”
  夏夕顏想起在“禦翠豪庭”裏的那次纏綿,臉騰的一下就紅了。鄭墨寒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連忙解釋:“你別誤會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你很單純,所以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我要送你的禮物是這個。”
  鄭墨寒展開手心,那裏躺著一個粉色的首飾盒。夏夕顏接過來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條項鏈,彩金的鏈子,墜子是一朵綻放的白色小花,花芯上綴滿了鑽石,造型精致且價格不菲。
  “我一直記得我們用便利貼進行的那次爭吵,我根據記憶畫下了你買的那種花的樣子,我有個朋友是卡迪亞的設計師,我把畫交給他,讓他幫我製作了這根項鏈,我本來打算在你生日的時候送給你的,聽到你在電話裏說請人帶禮物給我,我就想著也應該回送你一樣禮物,所以就把它帶在身邊了,沒想到居然可以親手送給你。喜歡嗎?”
  鄭墨寒一邊說一邊幫她戴了上去。夏夕顏用手摸著花型吊墜,內心感動,她深情凝望著他說:“墨寒,謝謝你。”
  “怎麽了,一根項鏈而已,看把你感動的。”鄭墨寒微笑著輕輕整理著她的長發。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買那種花嗎?”
  “為什麽?”
  “我覺得它象夕顏。”
  “什麽?”鄭墨寒迷惑地望著她。
  “我不知道什麽是夕顏,我在一本小說中看到對夕顏花的描述,說那是一種白葫蘆花,總是在黃昏開花,清晨凋謝,隻開一夜,永遠見不到早晨的太陽。我的名字是媽媽取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為我取這麽薄命的名字,而我之後的經曆竟然也應驗了這樣的解釋,我擁有過的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會很快消失。墨寒,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愛你,可也擔心我的宿命會讓我很快失去你,而我不知道這一次我是否能夠承受這樣的失去。”
  鄭墨寒將雙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身體微微下傾,讓自己的眼睛和她保持在一樣的高度,夏夕顏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疼惜。她聽到他的聲音清澈而確定:“夕顏也叫野木槿,而木槿是屬於巨蟹座女子的專屬花型,你媽媽一定是因為你的生辰才為你取了這個名字。因為花期短所以花開時分才變的更為珍貴,你媽媽是希望你能遇到一個懂得珍惜花期的有緣人,你遇到了我,所以現在她的願望實現了。”
  鄭墨寒的神情太鄭重,讓夏夕顏隱隱地覺得有些東西變的很神聖。
  “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我不知道你以前遇到過什麽事,可是如果那些事對你有過很大的傷害,那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因為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去回憶。你的過去我無法替你抹去,但你的未來會有我陪你。”
  夏夕顏的眼睛慢慢潮濕起來,她舉起雙手環住他,將他的身體拉近自己,然後吻向他的唇,鄭墨寒一把推開她,大聲叫著:“停。”
  “你幹嗎,真會破壞氣氛。”夏夕顏羞澀地背過身去。
  鄭墨寒轉了半個圈來到她麵前,用手抬起她的臉,詭秘地笑了笑,說:“夏夕顏,你現在可真主動,不過我要提醒你記住,以後這種事必須由我來做。”說完他吻住了她,他的吻來的太突然,夏夕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遲鈍地站在那裏睜大眼睛看著他。鄭墨寒騰出一隻手自上而下地將她的眼睛關閉起來,夏夕顏笑著開始回吻他。
  這是夏夕顏記憶中最為詭異的一個夜晚,她來到他的城市,和他在一個遊戲中相見,相擁親吻,彼此許願和誓言,他們很認真地做著這些事,身旁就是千尺深崖,和聽的見風聲的海麵。她的愛情和燈火繁盛的都市黑夜,如此對立,又如此相稱。她喜歡這種相愛的感覺,象孩子們的拚裝玩具,原本就是從一個整體中進行的隨意切割,所以無論怎樣的曲折和犯錯,最終都能完整,隻是需要一些心智,耐力和信心。她覺得她此刻是如此完整。
  她和他一起麵向海麵,深崖,燈火和黑夜,他的城市讓她如此傾心,又如此深入。他在她身邊,一如在她心中,他就是她生命中的夕顏花,花開一夜,沒有早一天,也沒有晚一天,她經過他的花下,華麗地相逢。
  
  我愛的是誰
  夏夕顏在香港的最後一天,鄭墨寒帶她去了大仙寺,那是香港香火最旺的一個寺廟。那天雖然不是什麽好日子,但寺裏依然人頭攢動,很多是內地的旅行團成員。
  大仙寺是座道教寺廟,裝修的金碧輝煌,都說在大仙寺求簽很靈驗,夏夕顏看到主殿內很多人在跪地求簽。他們繞開人群去了三聖殿,因為夏夕顏說她想拜觀世音。
  傳說中觀世音是四大菩薩之一,他相貌端莊慈祥,經常手持淨瓶楊柳,具有無量的智慧和神通,大慈大悲,普救人間疾苦。當人們遇到災難時,隻要念其名號,便前往救度,所以稱觀世音。
  夏夕顏十指相對,成中空狀放於胸前,她默默地注視著高高在前的無量神明,在心中許下了一個願望。很多年前外婆曾經告訴她拜神的時候如果你能感覺到菩薩在對你微笑,那就說明你許的願望將會實現。
  夏夕顏從匍墊上直起身,側頭看向身旁的鄭墨寒,發現鄭墨寒也正看著她,他們同時微笑,鄭墨寒伸出手在身下握住了她。
  他們剛剛站起身,一個道家裝束的長者走到他們麵前,看到鄭墨寒笑著說:“鄭少爺,還是第一次看到你來這裏。”
  鄭墨寒看到他態度立刻變的非常謙恭,他說:“哦,是陪一個上海朋友來的。大師這向可好啊?”
  “很好,多謝掛念。令尊的胃病可有好些?”
  “多虧大師診治,已經很久沒有複發了。”
  “哪裏哪裏,他的病因就在於他的工作太勞心勞神了,現在有你幫他,自然輕鬆很多,病也就好了。哈哈。”
  “大師過謙了,都是大師的妙手回春。”兩人又文縐縐地寒暄幾句。那位大師忽然看著夏夕顏問:“這位小姐就是你上海的朋友吧?”
  “是,看我忘記給您介紹了,這位夏夕顏小姐,是我在上海認識的朋友。夕顏,這位是大仙寺的慧遠方丈。”
  夏夕顏聽聞到這個名號後,不相信地看著大師問到:“您就是慧遠方丈?”
  慧遠大師笑眯眯地看著她說:“正是,有什麽不妥嗎?”
  “啊,沒有。隻是我來香港前在網上看網友寫的大仙寺的遊記,幾乎所有的人都提到了您。介紹您是一位傳奇人物,深諳命理,且精通醫術,連香港的行政長官都曾向您登門谘詢。”
  “哈哈,那是網上將我美化了。人的命理乃是錯綜複雜,博大精深,哪裏是我這等愚笨之人所能破解的,我也隻是偷窺一點皮毛而已。不過,”大師停頓了一下,仔細地看了她一會。也許是因為有了敬畏,夏夕顏隻覺得慧遠的眼神中有常人沒有的精氣,似乎隻這一眼就能看透她的今世來生,不禁全身一凜。
  大師繼續說:“夏小姐是鄭少爺的朋友,今天有緣相遇,如果有什麽心事想求解的,我倒是很願意為你指點一二。”
  “真的嗎?”夏夕顏驚喜不已,據說慧遠從不為外人解簽算卦,這樣的機會真可謂千載難逢。
  “那有勞大師了。”夏夕顏話音剛落,鄭墨寒插進來說:“不好意思,大師,夏小姐還要趕飛機,還是下次有機會再說吧,我們先告辭了。”
  “那好,看我們是不是還有緣再見了。”夏夕顏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鄭墨寒,鄭墨寒沒有看她隻是拖著她往外走,夏夕顏隻好依依不舍地和慧遠大師道了別,跟著鄭墨寒走出了大仙寺。
  一走出寺門夏夕顏就急忙問鄭墨寒:“你怎麽了,我是四點的飛機,現在還早著呢。”
  鄭墨寒沒有說話,但夏夕顏感覺到他握住她的手有明顯的顫動,臉色也在瞬間變的蒼白,這讓夏夕顏立刻忘記了求簽的事,擔憂地問:“墨寒,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說著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鄭墨寒將她的手從頭上輕輕放下來,柔聲說:“我沒事,隻是我不想讓你去向他求簽。”
  “為什麽?”
  “慧遠方丈是我爸爸的好朋友,我爸爸每年向大仙寺捐贈很多善款,每逢重要投資項目,都會向大師求簽,所以我知道他的簽有多準。”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求一次呢,以後再也沒機會了。”夏夕顏一臉的懊惱。
  “因為……我害怕。”鄭墨寒猶豫地說出了這句話。
  “什麽?”
  “我知道你想求什麽,萬一簽文不好,會在我們心裏留下陰影的。”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你認為我抽到的會是一張下下簽對嗎?”夏夕顏的目光也暗淡下來。
  “夕顏,”鄭墨寒將目光停在她的臉上,他的目光很複雜,有深濃的情意,有沉重的憂慮,也有夏夕顏不能理解的乞求和盼望。
  “我很怕失去你,非常非常害怕。”夏夕顏能清晰地分辨出他內心裏果真存在的恐懼,她不由自主地擁抱他,在他懷裏堅定低語:“不會的,我們的未來一定不是一張下下簽。”
  “真的嗎?”鄭墨寒的聲音飄移不定:“那你保證以後無論我做錯什麽,都會原諒我,不離開我好嗎?”
  “你會做錯什麽呢?”
  “我隻是說如果,我想要你給我承諾,無論今後我們之間出現什麽樣的問題,都要記住你今天給我的承諾,不許離開我。”
  “我這麽愛你,怎麽會舍得離開你呢。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夏夕顏微笑,鄭墨寒沒有回應,隻是用力地將她抱緊,好象隻要他放開她,她就會在下一秒離開他一樣。
  下午鄭墨寒要參加股東大會,他抱歉地說不能送她去機場,他們就在夏夕顏的酒店裏依依惜別,鄭墨寒向她保證不久就會去上海看她。
  鄭墨寒離開後不久,李琬晴就來了,她對夏夕顏說:“我們不要跟旅行社的大巴去機場了,那樣我們要在機場等差不多兩小時呢,多浪費啊,這點時間我們可以多逛會海港城呢,然後自己打輛車過去好了。”
  夏夕顏同意了她的方案,她覺得在香港的這幾天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和鄭墨寒在一起,讓李琬晴落了單,心裏也覺得過不去,所以剩下這點時間她很希望能陪著她。
  李琬晴和導遊打了電話後,兩人就打車去海港城。車開出一段路後李琬晴忽然指著窗外對夏夕顏大叫道:“夕顏,快看,那裏是不是你們PMS總部啊?”夏夕顏順著她的手望出去,她看到一幢大約有兩百多米的方形建築物豎立在馬路對麵,建築物外牆以鋼質和玻璃複麵,隻覺得盛氣淩人,高樓的上端有醒目的標識,寫著大大的“PMS”三個英文字母。
  李琬晴嘖嘖讚歎:“到底是PMS啊,氣派就是不一樣。夕顏,你不去你們總部參觀一下嘛,機會難得啊。”
  “這個,你不是要去海港城買東西嗎?”
  “我在那裏等你就是了,反正你也就進去看看,不會呆很久的,你跟保安說一下是上海分部的人想看看總公司,我想他們應該會讓你進去的。”
  “嗯,我有帶著工作牌呢。”
  “那就沒問題了,司機,麻煩你停一下。”
  汽車在路邊停下,夏夕顏和李琬晴道了暫別後,下車獨自向PMS大廈方向走過去。
  夏夕顏在來香港前就有想過有機會的話要去看看那幢傳說中耗資數十億港元建造的五星級辦公樓,所以才會隨身帶著工作牌。她在入口處向保安說明來意並出示了證件,保安很通情理地就放了行,夏夕顏興奮地快步走了進去。
  PMS集團是亞洲最大的零售企業集團,在行業內全球排名第三,旗下除了PMS大賣場外,還有中型超市,便利店,個人護理品專賣店,酒類專賣店都多種業態,全球年銷售額超過700億美元。
  夏夕顏在一樓大廳裏逛了兩圈,又拍了幾張照片後,走到電梯口,她看著牆上密密麻麻的樓層分布圖,正想著去哪層樓觀光,忽然有人在身邊叫她的名字。
  “Flora,你怎麽在這裏?”
  夏夕顏轉身一看,居然是Soulet。夏夕顏在公司裏其實並沒有用英文名字,有需要的時候也是用中文拚音代替,唯獨剛進公司那次參加全國家電采購大會,在會上Soulet讓幾個區域的新采購都介紹一下自己,在聽到夏夕顏說自己沒有英文名字的時候,他就隨口為她取了這個名字。後來每次在公司裏遇到Soulet,他都會這麽叫她。夏夕顏其實覺得這個名字還是很適合自己的,因為Flora是個花神的名字,和夕顏的意思有些關聯。
  夏夕顏對能在這裏遇到認識的人非常高興,她說:“我是來香港旅遊的,剛才經過看到總部的大廈,就想來參觀一下,拍幾張照留念。”
  Soulet看到她也非常高興,熱情地為她做介紹,還帶她去了自己的辦公室。Soulet的辦公室比上海耿子航的還要大,裝修的非常豪華。夏夕顏剛在那裏坐下,就聽到有人在她身後用很純正的英式英文對Soulet說:“Soulet,你的數據改好了嗎?”
  Soulet連忙站起身恭敬地對那人回答道:“改好了,已經發到你的郵箱。”
  “好,謝謝。”
  在他們對答間,夏夕顏轉頭看向那個人,心中隱隱地覺得有什麽不對。在她看到他的時候,他也看到了她。她的吃驚無法形容。
  她問:“墨寒,你怎麽會在這裏?”
  鄭墨寒似乎比她更吃驚,一時竟然無法回答。
  Soulet看著他們,恍然大悟道:“Flora,我這才知道,那時候深圳的人事總監把你簡曆發給我的時候說是香港方麵推薦的,原來你認識Joe啊,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呢?”
  “他是PMS的人?”夏夕顏腦子裏有很多東西在盤旋,她正試圖讓它們停下來,好看出端倪。
  “嗬嗬,不會吧,你居然不知道推薦你的人是誰?全香港的女孩子都知道Joe Cheng是PMS集團的繼承人,香港排名第二的富豪鄭元初最寵愛的兒子。”
  突然之間,夏夕顏的腦中似乎電閃雷鳴一般,那些不斷旋轉的東西停了下來,每一處都被照的雪亮。他說他回香港他爸爸的企業工作,他說他爸爸和大仙寺方丈交往很深,他談起太平山頂的那些豪宅主人如數家珍,他還要她承諾如果以後他做錯什麽都要原諒他。他有備而來,執意瞞騙,隻是沒有防備會被這樣的揭穿。
  夏夕顏不相信地看著他,目光由不解轉為怨恨,對視之間,鄭墨寒的臉色變的蒼白。夏夕顏轉頭對Soulet說:“不耽誤你們工作,我還要趕飛機,再見了。”
  和Soulet道別後夏夕顏看也不看鄭墨寒就衝出了辦公室,坐電梯很快到了一樓,剛走出PMS大門,鄭墨寒就從身後追上來,一把拉住了她。
  “夕顏,你聽我解釋。”
  夏夕顏轉身麵對著他,曾經讓她不解的乞求和盼望再次出現在他的臉上。
  “還要解釋什麽,剛才Soulet已經幫你解釋的很清楚了,PMS集團的繼承人,香港億萬富豪鄭元初的兒子,他沒有說錯吧?”
  “沒有錯。”鄭墨寒沉默了幾秒後這樣回答她。
  “如果不是我偶然到了這裏,又遇到了Soulet,去了他的辦公室,你準備騙我到什麽時候?”
  “我也不想騙你。”鄭墨寒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了,他大聲對她喊著:“可是每次當我想把這些告訴你的時候,總聽到你說灰姑娘和王子是不會有幸福的,你說我還怎麽敢告訴你?”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這麽下去了。你把我當什麽,你的紅顏知己,還是可以隨時為你提供戀愛服務的工具?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要阻止慧遠大師為我解簽了,你怕他解出來我愛的人究竟是誰對不對?”夏夕顏也大聲地說著。
  “是,我很怕,因為,”他停下來,看著她,他已經可以控製自己的情緒了,他在努力得到他想要的結果,而爭吵隻會離那個結果越來越遠。
  “我怕我的身份把你嚇跑。我怕我會失去你。”
  夏夕顏也平靜了下來,兩個人似乎都在等待對方說話,終於鄭墨寒問了他很想問的問題:“原諒我好嗎?”
  夏夕顏轉過身,背對著他,她的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聲音如那些飄遠的氣體,摸不著邊際。
  “我從來就不在你的未來裏對嗎?”夏夕顏覺得劇烈的疼痛,曾經另外一個男人也給過她這樣的感悟,畢竟她還是犯了相同的錯。“所以你才覺得我不知道你是誰可能對我更好。幸好我的結論和你相同,我們的未來不是同一個。墨寒,你已經失去我了。”
  “什麽意思?”鄭墨寒聲音顫抖起來。
  夏夕顏轉過來麵對著他,她不希望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不到他。
  “我們分手吧。”
  在夏夕顏離開他身邊的時候,她的眼前一直是鄭墨寒大恫的表情,如此尖銳,象刺客手中的刀,她真的被他的表情刺傷了,坐在計程車上疼的受不了,於是她哭了起來,一開始隻是靜靜地流淚,到後來實在無法忍受,於是有了低泣。計程車司機猶豫了很久,終於拿出一大包紙巾遞給她,這個動作卻讓她徹底崩潰,她開始不顧一切地大聲哭著。
  
  愛情結束我們抱著哭  
  到達海港城的門口就看見李琬晴站在那裏東張西望,手中大包小包地拎了很多東西。李琬晴一看到她,連忙走到她麵前說:“你別下來了,時間晚了,我們快去機場吧。”
  李琬晴一上車就興高采烈地介紹著她的戰利品,對夏夕顏紅腫的眼睛隻略微提了一下就不再追問了。到達機場的時候其他團員都已經進入候機室了。導遊一邊責怪一邊幫她們辦手續,等到他們登上飛機的時候已經是最後兩個空位了。
  夏夕顏剛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就聽到廣播裏在叫自己的名字:“夏夕顏小姐,請您立刻到機艙門口。”
  夏夕顏莫名其妙地問李琬晴:“什麽事情啊?”
  李琬晴有些擔心地說:“不會是行李出什麽問題了吧?你快去看看。”
  夏夕顏答應著連忙站起來走到機艙門口。一到那裏她就看見了鄭墨寒,她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轉身就想往裏麵走,鄭墨寒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向前走了十幾步,將她拖到了機艙和候機室相連的狹長過道內。
  夏夕顏甩開他的手大聲說:“你想幹什麽,飛機快開了。”
  “你放心,沒有我同意,它開不了。”
  夏夕顏氣極:“你這算什麽,讓機上那麽多人就等我一個,你不用這樣來證明,我也知道你們鄭家在香港有多大的勢力。”
  鄭墨寒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焦急被他的柔情倉促地掩蓋著。
  “我從沒想在你麵前顯示什麽權勢,否則我也不會隱瞞自己的身份這麽久,我就是怕你知道後有壓力,才會一直猶豫不決,不敢告訴你,沒想到我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你不要說了,我一句話都不想聽。鄭少爺,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那麽現在也該玩夠了吧,我請求你放了我,再找新的玩伴吧。”夏夕顏用力擺脫了他的手。
  鄭墨寒看著她,目光暗淡而軟弱,但他的聲音卻越發急切,帶著奮不顧身的激烈情緒。
  “對不起,夕顏,都是我的錯,我保證以後再不會騙你了。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在玩,愛你,是我做過的最認真的事。你現在跟我回家好不好?”
  “跟你回家,為什麽?”
  “我要把你介紹給我的爸爸媽媽,然後告訴他們我要馬上和你結婚。”
  “你瘋了嗎?”夏夕顏驚叫道。
  “我沒有瘋,我很清醒地知道我應該做什麽。我不能讓你離開我,因為,我已經不能沒有你了。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求婚太倉促,我會在日後補上欠缺的東西,你想要怎樣的求婚方式,我都可以為你去做。”
  他語氣和神情中的委曲求全讓她心如刀割,他應該很霸道,也應該很驕傲,可是他現在卻在那麽小心翼翼地許諾,她無法不相信,她畢竟這麽深愛著他。
  夏夕顏整個人慢慢變的柔軟,她感到自己的體能正在逐漸流失,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看著他流下了淚,鄭墨寒欣喜若狂地將她擁入懷裏。
  “你同意了是不是?我們不用分手了是不是?”
  夏夕顏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她的淚水將鄭墨寒肩膀上的衣服弄濕了一大片。
  “對不起,墨寒,我不能和你結婚。”
  “為什麽?你不愛我嗎?”鄭墨寒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溫度從他的體內突然消失,他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變冷。
  “我以為我隻是愛上了一個有錢的港商,可是我沒有想到你會有這麽龐大的背景。”
  “你隻是嫁給我,不需要去考慮那麽多和我無關的東西。”
  “怎麽可能無關,嫁給你,就是嫁給了你們鄭氏家族,就是嫁給了整個香港名流社會,甚至是嫁給了中國富豪榜。我從沒有做過那樣的夢,那真的不適合我,我不想讓我的人生變成一場戰爭,更不想讓我們之間存在的差距慢慢把我們的愛情給毀了。”
  “可是人們常說愛情隻有真與假,沒有對與錯。”鄭墨寒的聲音裏有太多的空洞,他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可是心裏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
  “那是那些言情小說的作者說的話,而我們現在寫的是真實的人生。我不漂亮,沒有背景,沒有高學曆,也沒有什麽特長,這樣的我是不夠資格和你在一起的。你說我自卑也好,膽怯也好,可是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們還是各自回到原位,做我們該做的事去。”
  “你真的這麽決定了?”
  鄭墨寒的眼睛開始濕潤,這讓夏夕顏心中巨痛,淚水如滂沱大雨般奪眶而出。
  “是的。”她哽咽著回答。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將我們的戀情維持下去的。”
  “這對我很不公平,生在豪門不是我的錯,為什麽我一點機會都沒有?”鄭墨寒說的很緩慢,內心裏的強烈憂傷隨著他的聲音一起流瀉出來。
  “對不起,全世界等著嫁給你的女孩子有成千上萬吧,很快你就會把我忘記的,同時也請你忘記我帶給你的傷害。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這輩子,不要再見麵了。”
  “雖然全世界有成千上萬的女孩希望嫁給我,但她們中卻沒有夏夕顏。”鄭墨寒直直地看著她,似乎她是九天仙子,行蹤暴露,即將被遣返天宮,她將很快變的透明,然後騰空而起,薄霧般散去。他看到一場離別,並且身處其間,他在用心攝下每一個細節,即使攝下後不忍再看。
  有把持不住的悲傷和怨念湧上他的眼睛,他終於不再把持,他的淚象清冽的溪水墜落成兩條細細的線,在俊秀的麵龐上隨意流動。夏夕顏驚恐地看著他的臉,感覺到一種碎裂感,來源於自身,是她給予他一段倉促終止的情感,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承受他的不如願。
  她聽到那些無聲的巨響,在某個地方鑿出深痕,她猛地衝過去抱住他,他們擁抱了很久,直到手臂僵硬。然後她突然離開他的懷抱,很迅猛,很果斷,她一路哭著跑進機艙,沒有做任何的停頓。她顧不得四周人群的目光,她想把自己的悲傷用這種最原始最有效的方式用力地表現一次。
  夏夕顏沒有聽見鄭墨寒和她說再見,他一定以為隻要不說再見,就可以再見。而她也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再見的那一天,那會是多久後的事情,那時候他們又會是誰的誰?這樣的假想真的讓人很心酸。
  就這樣在愛情盛開到極致的時候背過臉去強行遺忘,那種芬芳在身上留下了證據,要清除需要時間,還會有傷口。他是她心中那個隱秘的傷口,無法愈合,因為無藥可以讓它愈合,所以還沒有遺忘,已經開始潰爛。
  
  職場36計:反客為主  
  蘇淡雲走的那天外麵正下著小雨,她走到采購辦公室,挨個地和每個采購握手道別,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
  夏夕顏和以前蘇淡雲管轄的家電部的幾名采購跟在她身後,一直把她送到大門口。回到辦公室,夏夕顏覺得心情很沉重,她拿出手機給蘇淡雲發了一條短信,上麵寫道:“今天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PMS帶給你的所有煩惱都已經結束,你可以過一段你一直想要的自由生活,所以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
  很快她收到蘇淡雲的回複:“我不會忘記我在PMS的這段生活,非常有珍藏的價值。我也不會忘記一直那麽信任我的你。你要加油。”
  蘇淡雲直接回了家,這種時候家是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因為那裏有小凱。她還從沒有這麽早到家過,小凱看到她一定會非常意外。
  她看到小區的商鋪區新開了一家玩具專賣店,蘇淡雲將車停到地下車庫後,返回到大門外,她想買一件禮物給小凱。
  她記得小凱曾對電視購物上的一個變形玩具很感興趣,她走到那種玩具區,仔細地挑選著。她剛拿起一個來看,忽然有人從她手中搶了過去。她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到房少卿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她也笑著說:“房律師,這麽巧。”
  “不是巧,我是特地來看小凱的,看到這裏新開了家玩具店,想幫他買個拚裝玩具,聽說那種玩具對開發孩子的智力很有好處。”
  “謝謝你,你總是對小凱這麽好,小凱也非常喜歡你。”蘇淡雲由衷地說。
  “那麽,你呢?”房少卿的眼睛透過玻璃鏡片看著她,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蘇淡雲回避了這個問題,這不是第一次他向她表白,她婉轉地拒絕過很多次,但這個執著的男人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總是有意無意地向她傳達著他的情感。
  “我剛剛從PMS辭職回來,從今天開始我失業了。”
  房少卿有些意外,問她:“發生什麽事了嗎?”
  “職場上還能有什麽事呢,反正就是做的不開心,不得不離開。”
  “那很好,你終於有機會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你知道我喜歡做什麽事情啊?”蘇淡雲做了個逗弄的表情,故意挑他話語中的漏洞,可是好象這並沒有把房少卿難住,他幾乎不假思索地應戰了。
  “你喜歡每天下午親自去幼兒園接小凱回家;你喜歡去網上查菜譜做小凱喜歡的食物,然後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吃完;你喜歡在晚飯後和小凱去街心花園散步,告訴他雨雪是怎麽形成的;你喜歡一個人坐在電腦前一邊聽阿桑的歌,一邊寫博客。”
  “少卿。”她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注意到什麽時候她對他改了稱呼。可是房少卿注意到了,這給了他勇氣,他放下手中的玩具,靠近她,他們的距離可以讓彼此看到眼底深處的東西,那些無所謂隱不隱藏,也無所謂偽不偽裝的東西,象濃墨躍然紙上。
  他對她說:“你說過的話我一個字都沒有忘記,全部放在心上。淡雲,在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在你還沒有找到工作的這段時間,能不能讓我陪著你?”
  蘇淡雲看著他,沒有考慮回避,也沒有選擇拒絕,她的笑容依然很清淡,但她的回答很清晰:“好的。”
  房少卿欣喜地擁她入懷。
  在蘇淡雲正式離開的前一天,TOM已經發出臨時期的人事管理通知,通知中稱因為蘇淡雲的離職,公司將重新製定新的人事架構,在這期間江若水將全權負責采購部門的所有工作,包括食品,非食品和生鮮三大處。
  而在這份臨時架構出台後不滿兩周,江若水就將這個臨時職位給坐正了。新的人事架構中江若水的地位僅次於耿子航,在她下麵是各個分處的采購經理。在注解處還著重提到了家電部門因為業績下滑,且隻有一名助理采購經理在管理,所以這個處江若水會親自抓,所有的單據和合同在夏夕顏簽字後還必須有江若水的簽名才能生效,這個流程其實已經把夏夕顏的職權給架空了。
  江若水和夏夕顏並不曾有過節,連話都沒說過幾句,但她和蘇淡雲有,而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夏夕顏和蘇淡雲的關係情同姐妹。所以想要在公司內部有很快地發展,以及將來在行業內有一些人脈,跟老板是必需的,但同時那又是高風險的,尤其是在一些高層職位經常會變動的公司,你不會知道哪一天你跟的老板下台了,而新的老板正好是她的敵人。
  即使不存在敵人一說,在賣場采購圈也有條潛規則,新的老板來了,必定會帶幾個自己的人來,棄用一些老將,采購經理和采購必須是一條線才能創造利益,江若水就是這條規則的忠實執行者。夏夕顏猜測可能是因為蘇淡雲原先在家電部根基最深,江若水最不能碰的也是這個部門,所以她才會化那麽大的力氣想盡快收編過來。
  江若水除了從她原來最熟悉的紡織品部門調了兩名采購到家電部外,夏夕顏聽說TOM還在網上發了招聘信息,之後連著幾天江若水和TOM都在談判間麵試新人。
  有那麽多新人要進來,自然編製就不夠了,所以肯定會有人走。在五一長假前最後一個工作日的早晨,JERRY和ANGELA依次被叫進了TOM的辦公室,然後手上拿著蓋了公司章的解約通知書回來。這件事立刻在家電部裏引起了巨大反響,除了江若水從紡織品部調過來的那兩名采購,所有的人都走到他們身邊詢問。
  解約書上寫著他們的最後工作日就是今天,公司會按照勞動法的相關規定進行賠償,賠償金額也寫在了紙上,隻是他們兩個都還沒有簽字。
  JERRY說:“TOM剛才告訴我今天家電部要走三名采購,還有一個會在下午收到通知。”聽到JERRY的話,所有人都在考慮最後那個人選的問題,氣氛非常緊張。
  JERRY悄悄走到夏夕顏身邊說:“夕顏,大家讓我來問你,中午是不是要一起出去吃飯商量一下。”
  夏夕顏想了想說:“好,不過要分開走,回來的時候也要分開回來,不要讓那兩個人發現什麽又惹出事端。”夏夕顏眼角望向韓薰和餘冰冰,他們倆就是江若水安插在部門裏的眼線。
  JERRY說了句明白就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過了會,夏夕顏收到JERRY發出的郵件,他訂了離辦公室一站路左右的一家名叫“欣悅”的酒店包房。到了十二點休息時間,大家互相使眼色,然後三三兩兩地分批朝外走。夏夕顏注意到韓薰和餘冰冰一直用眼角在觀察他們,餘冰冰甚至還跟著她來到門口,看到夏夕顏進了洗手間她才返回了辦公室。
  女職員很多中午都帶飯,而男職員通常去對麵的小吃街吃午飯,“欣悅酒店”離辦公室有一段路,所以遇到公司裏的人的機會就少很多。
  不過JERRY他們還是很謹慎,挑了二樓最裏麵的包房,又將隔壁和對門兩個房間裏的食客仔細地看了遍,確認沒有認識的才開始點菜。
  一坐下大家就開始談論最關心的那第三個人會是誰的問題。家電采購部去掉韓薰,餘冰冰,JERRY和ANGELA,還剩下6個人。他們首先排除了休假回蘇州的MICHALE,因為如果是他的話,TOM應該會在休假前就通知他。然後排除了小麗,因為她是剛剛招進來做助理工作的應屆大學生,她存不存在對江若水來說毫無影響。最後排除了KAY,因為他現在一個人管兩個部門,業績也很好,要開除他江若水似乎還找不到充足的理由。所以那個人選就在剩下的三個人中了。
  夏夕顏說:“我們來玩個遊戲吧,昨天晚上我看電視裏在放‘暗戰’,有個國民黨將領模樣的人主持會議,議題是讓大家說參加會議的這些人中誰是無間道,他的要求是每個人都說一個人的名字,然後要加上理由。”
  ANNIE搶著說:“我先來吧,我覺得是我。因為江若水已經安排了餘冰冰做我的助理,現在她完全可以取代我的工作,我是不需要的。”
  ANNIE是個單親孩子,爸爸很早就過世了,媽媽身體不好,剛出院休息在家,這樣的境況讓她很擔心自己失業。
  ANDY說:“應該是我。我看到TOM在網上招數碼類采購,可能已經找到人了。”
  ANDY是個海歸,回來一年後才找到現在這個工作,工資也不高,出國幾年的成本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收回。
  最後夏夕顏說:“最有可能的其實是我,江若水最想除掉的人也是我。”
  這頓飯就在這樣的猜猜遊戲中吃完了,所有的人都體會到了食不知味的含義。失業並不是一件可以隨便笑笑就過去的坎,尤其是對某些人來說。
  他們和出來的時候一樣分批回到了辦公室。上班時間剛到,TOM就來到了他們中間,他叫的名字是ANNIE。
  當ANNIE聽到TOM叫自己的那一刻,落下了淚,她身邊的小麗和夏夕顏同時走過去擁抱她,三個人就那麽旁若無人地哭成了一團。TOM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局麵,訕訕地看著ANNIE說:“等一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就轉身走了出去。
  夏夕顏輕輕拍著ANNIE的背,隻覺得在胸口不斷抖動的那個年輕的身體裏有了太多沉重的東西,原來悲傷,失望和沮喪可以讓人如此沉重。她不知道ANNIE離開PMS之後的路是否會比現在預測的樂觀一些,她沒有辦法幫到她,唯有這一個擁抱,讓彼此安慰,其實她也覺得很冷。
  
  職場36計:笑裏藏刀  
  從公司到家,夏夕顏有兩條線路可以選擇,她一般都乘95路,有一次95路等了很久還沒來,於是她走過去坐808路,這之後她就一直坐這條線路,原因是808路有一站就停在“禦翠豪庭”的小區門口。
  她就那樣透過808路公交車的車窗傻傻地看著“禦翠豪庭”四個字,心中流轉著很多發黃的畫麵,一幅一幅,圖案很美好,和此刻心中的感受完全不同。她希望往事如風,吹過了,再沒有痕跡。可偏偏她的往事是歌,任何東西都能讓她產生幻聽,然後跟隨內心的節奏輕輕哼唱。
  夏夕顏經常在808路上遇到韓薰,每次看到他,夏夕顏總是禮貌地跟他打聲招呼,然後就坐到最後一排靠窗的座位,那是她最愛的位置,她就在那個死角處憑吊自己的那一篇愛情童話。
  不過後來有一次韓薰看到她落坐後,忽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坐下,然後開始和她聊天,一聊就從起點站一直聊到了終點站。
  韓薰和餘冰冰自從來到家電部後,和其他采購之間一直很隔閡,這其中的原因他們倆也是心知肚明的。夏夕顏其實有些理解他們,因為她想到了VERA,在PMS裏,並不是你想保持中立就可以保持的,自身的得失需要優先考慮,這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所以她對韓薰還是很友好,同時也因為韓薰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性格隨和,又很健談,自此以後她的歸途再也不是愁雲密布了。
  但夏夕顏一直回避和他談到江若水,因為那是個敏感點,談了會讓大家都尷尬,不過韓薰似乎不太在意。他直截了當地對她說:“夕顏,江若水好象不太喜歡你。”
  夏夕顏吃了一驚,想了想謹慎地回答了一句:“好象是吧。”
  “你知道為什麽嗎?”韓薰居然緊追不舍。
  “可能因為她不喜歡用蘇淡雲的部下,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夏夕顏如實回答,其實這個答案已經在所有人的心裏了,掩飾的話反而顯得很虛偽。
  “你錯了,蘇淡雲的部下也有在江若水那裏混的好的。”韓薰似乎想爆料。
  “你指誰啊?”
  “你說這次為什麽走的是這三個人,而不是那三個,原因就是那幾個都向江若水進貢的。”韓薰在她耳邊悄聲地說。
  夏夕顏很吃驚,她知道韓薰說的那三個人應該是指MICHALE, KAY和ANDY,也就是除了她和小麗之外留下來的所有蘇淡雲時代的成員。
  而韓薰說的“進貢”指的是賣場采購圈中的另一條潛規則。采購經理固然位高權重,但充其量也就隻能掌控幾個自己的供應商,或者是以供應商麵目出現的自己的公司,而剩餘的大部分供應商都是和相關采購單向聯係的,某些供應商可能連采購的老板是誰都不知道。這一部分人數眾多,傳統的銷售返點,加上中秋和春節一年兩次的現金和購物卡贈禮,利益十分龐大。所以有些資深采購寧願不升職,而選擇一輩子在下麵當采購就是這個原因。
  采購經理們不甘心這麽巨大的損失,所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樣的規則,采購們將收到的利益再和老板分成。
  夏夕顏在心裏分析著韓薰話中的真實性到底有多少,以目前家電部的局麵來看,江若水讓韓薰來施一個反奸計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她的直覺是韓薰說的並不全是假的,至少她知道KAY是經常進出江若水辦公室的,有一次晨會的時候耿子航還點名表揚了KAY工作出色,如果不是江若水的提攜,耿子航根本不可能知道那個部門的采購叫什麽名字。而另外兩個自從看到江若水兼管家電部的郵件後,也在好幾次事件上越過自己直接向江若水匯報。
  不過夏夕顏沒有在韓薰麵前流露出任何想法,她裝著不明白的樣子問:“什麽進貢啊?”
  韓薰也是聰明人,知道夏夕顏是明知故問,他沒有花時間去解釋“進貢”的含義,而是說出了另外一番話。
  “夕顏,你自己想想你們四個人,三個向江若水進貢,隻剩你一個,江若水怎麽可能對你好呢?所以不是蘇淡雲的問題,是你沒做到位的問題。”
  “可是我真的沒什麽東西可以孝敬她的,蘇淡雲在的時候就開始讓我做管理工作,具體的供應商工作我早就不管了。”
  “這種狀況最危險。”
  “什麽危險?”
  “你不負責具體部門,TITLE又是助理經理,如果江若水安排一個正經理進來,那你豈不是成多餘的了。”
  這個問題其實夏夕顏自己也想到了,從江若水那封郵件中提到“家電部隻有一名助理經理在管理”這句話中她已經感覺到了,在這樣的公司裏副職是最危險的職位。
  韓薰見她雖然沒說話,但神情似乎很讚同自己的分析,就更加得意了,他繼續說:“所以我建議你去跟江若水要個部門來管,你把那個部門的業績做上去了,她也不能拿你怎麽樣。有具體事情做了危險性也就降低了。”
  夏夕顏表麵上不置可否,但心裏是有些讚同的,因為這確實是一種可以讓自己變的安全一些的方法。
  公司內部對於家電部門的大變動也都是議論紛紛,家電部門象是一下子被放到了聚光燈下,而且是幾千瓦的白熾燈。
  ANDY和KAY在和夏夕顏一起吃午飯的時候說道,他們聽說原來紡織品部的助理采購經理可能會升職做家電的采購經理,他們也同意韓薰的意見,讓夏夕顏盡快去和江若水談一次。
  夏夕顏考慮了一個星期後終於做出了決定。她走進江若水的辦公室對她說:“ADA,我想跟你談件事。”
  江若水微笑著示意她坐下。
  夏夕顏說:“我覺得我現在做的雖然是家電部的管理工作,但事實上我以前隻做過小家電,其他部門都不熟悉,我想能不能讓我兼管一個具體的部門,這樣可以學到更多的東西。”
  江若水收起微笑仔細地聽著,目光審慎,似乎在猜測夏夕顏的真正意圖。其實夏夕顏每次和江若水對話,江若水都會用那樣的目光看她,似乎她是一道邏輯數學題,充滿著玄機,遠不能從字麵就能找到答案。
  而江若水對於夏夕顏來說是一道化學題,某一樣物體經過一番演示會變成什麽,在實驗開始的時候是無從知曉的。
  江若水沒有立刻回答她,隻是簡短地說了句:“你把剛才說的意思發份郵件給我,我考慮後向KEN請示。”
  “好的,那我出去了。”夏夕顏禮貌地說完後離開了江若水的房間。
  當天夏夕顏就按照江若水的要求發了郵件,而江若水的效率也是同樣的高,在她的郵件發出去一個小時後,就給了她回複,同時她的回複還是以官方的名義發到了所有相關人員的郵箱。
  江若水的郵件是一個家電采購分管部門調整通知,文字下方附上了更新後的HUMAN STRUCTURE(人事架構圖)。
  在新的架構中,夏夕顏僅僅負責黑色大家電部門,和其他的采購在一個平麵上,也就是說夏夕顏雖然還是掛著助理采購經理的頭銜,但其實已經被降職為一名普通的采購了,而且負責的還是業績最敏感,供應商最強勢,商品最容易短缺的部門。因為夏夕顏的變動,江若水成了家電部唯一的掌權人,所有的采購都直接向她匯報。
  江若水特別指出這個變動是基於夏夕顏本人的要求,郵件的下方FORWARD了夏夕顏給江若水的那封申請郵件。
  夏夕顏看著那封通知,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但她的腦子在不停地轉動,她把來龍去脈仔細地想了一遍,終於知道自己是中了一個大大的圈套了。
  以韓薰為首的那幾個人顯然都是受江若水的指示來遊說她自己去提出那個要求,她又未加考慮地按照江若水的意思發了郵件,以為隻是給江若水一個人看的,自然不會寫明是在保留現有經理職位的基礎上再分管具體部門,落筆為證,一切都沒有辯解和挽回的餘地了。
  從這件事之後夏夕顏又多了一條經驗,那就是在公司裏能不發郵件就不要發。
  
  職場36計:偷梁換柱
  夏夕顏很快從被騙的糟糕心態中調整過來,投入到她的新角色中去,她告訴自己沒有好的跳槽機會的時候就要忍。
  夏夕顏接的部門主要是做電視機和DVD的,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她的業績比KAY在的時候不降反升,門店大會時處長們反應這個部門的問題也比以往要少。但江若水似乎沒有讓她過太平日子的打算,這個部門被人抓把柄是很容易的,江若水經常會借題發揮,將她大罵一頓,雖然夏夕顏會很快地進行補救,但這樣的工作環境讓她根本沒有自尊可言。
  她知道江若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逼自己走,雖然她不願意讓江若水如願,但心裏每天都在數著自己離忍不下去的日子還有多遠。
  這天當江若水的助理一過來叫夏夕顏,夏夕顏就知道又要挨罵了。果然江若水將一張安樂超市的海報用力扔在她麵前,厲聲說:“為什麽人家霓虹彩電能賣到這個價格,幾次選品會上你都說會斷貨不能做,現在老板在問我,你讓我怎麽回答?你現在自己去向KEN解釋。”
  夏夕顏一聲不吭地跟在江若水的身後走進了耿子航的辦公室。安樂超市是僅次於PMS的中國第二大超市,PMS很多家店旁邊都有他們的分店,所以耿子航對這家超市的促銷行動特別重視。而安樂超市又是最讓品牌商頭痛的一家超市,因為他們經常自作主張地打破供應商製定的最低零售價來做促銷。這次他們打的是霓虹銷售最好的一款特價機的價格,她可以保證霓虹的KA部(重點客戶部)經理事先也不會知道他們會打這個價格,估計之後幾天那個KA經理的電話會被超市采購們打爆。
  但夏夕顏知道老板是不會接受這樣的解釋,他們看到的隻是結果,為什麽排名第一的PMS沒有這樣的價格,而讓排名其次的安樂搶了先?所以她對於耿子航的質問隻是做這樣的回答:“我立刻要求供應商不再向安樂供這款機型,對於安樂現有的庫存要求霓虹公司回購,並且和他們談判一款更低價的產品讓我們上周年慶海報。”
  耿子航說:“好,我給你一個小時時間做你說的這些事,一小時後你來我辦公室告訴我結果。”
  “是,老板。”夏夕顏心情緊張地走回自己座位,連忙撥打霓虹KA經理的電話。
  一小時後夏夕顏回到了耿子航的辦公室,向他匯報談判結果。
  “老板,霓虹的KA經理說海報開始前安樂每家店都下了100台的大單,他們就已經感覺到可能安樂要用這款機做低價促銷,所以發貨的時候隻給了30台的量,現在大部分的店應該已經斷貨了。我讓門店主管派人去附近的安樂店做調查,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沒貨了,如果還有的話我立刻讓霓虹派人買回去。對於我們的店慶商品,霓虹方麵表示這個價格已經破了他們的最低限價,再比這個低的話上麵批不下來,但答應我們可以跟平這個價格,並且會另外提供我們一款新機型做,功能和外觀都比安樂的這款要好。”
  “GOOD JOB.”耿子航讚賞地看著她說:“夕顏,你的工作能力很強,在PMS好好做,一定會有好的發展的。”
  “謝謝老板,我一定努力。”
  “很好,你回去做事吧。”
  夏夕顏答應著準備離開,她走到門口處忽然停了下來,然後轉身問耿子航:“老板對風水很有研究啊。”
  凝神看著電腦的耿子航聽到這話,立刻抬起頭來看她,饒有興趣地問道:“你也懂風水嗎?”
  “我阿姨很迷這個,她們家裏有很多這方麵的書,從小到大一直聽她說,所以了解一些。我看到你這裏放了很多水種寬葉植物,還有你的桌子是左邊靠牆,又正好避開了橫梁和牆壁銳角,就知道你很講究這個的。”
  “你果然知道的不少啊,女孩子懂風水的可是很稀有。我以前在台灣認識一位風水大師,他教了我一些辦公室風水方麵的知識,所以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按照那些原則來布置。”耿子航微笑地看著她說,顯然他對這方麵的話題很有興趣,說話的時候神情也顯得很興奮。
  當耿子航說到“大師”兩個字的時候,夏夕顏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名字,那就是在香港大仙寺有一麵之緣的慧遠方丈,想到慧遠的時候自然她也想起了鄭墨寒和那次悲喜輪回的香港之旅。想著想著就有淚水往上湧,她急忙阻止自己的思路,掩飾住內心裏的百感交集,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那間暗藏玄機的辦公室裏來。
  “說到大師,我阿姨認識一位很厲害的大師。”她象是突然想到般地說道。
  “噢,是什麽樣的大師啊?”
  “老板知道香港大仙寺的慧遠方丈嗎?”
  “當然知道,我在香港總部工作過幾年,慧遠方丈在香港非常的有名,那些富豪和政府官員都很相信他,不過他輕易是不肯接待外人的。”
  “我阿姨的那位大師朋友就是慧遠方丈最欣賞的俗家弟子,我上次休假去香港的時候經他引薦我在大仙寺見到了慧遠方丈,他還幫我解簽呢。”
  耿子航驚訝地看著她。
  “你真的見過慧遠方丈?能讓方丈解簽,那是非常難得的事啊。”
  “我也覺得很幸運呢。老板,這個星期天我阿姨叫我去那位大師家裏拿一樣東西,您要是有時間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讓他跟您聊聊風水和命理的事,他在這些方麵都深得慧遠大師的真傳。”
  “好啊。你約好時間,我開車來接你,然後一起去他家。”
  “那我星期天打您手機,就是NIKI發的通訊錄上的那個號碼對嗎?”
  “對,你就打那個好了。”
  “好,那我先出去了。”
  夏夕顏燦爛地笑著,離開了耿子航的辦公室。她回到座位後很久,都不敢相信自己也能做這樣的事,而且還做的很好。她想也許女人天生就會撒謊,那是一種隱形的氣質,隻是自己以前沒有好好培養而已,那麽從現在開始,她會多多挖掘的。
  如果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的話,那隻能說明自己的無能,所以當她站在耿子航的麵前想到慧遠大師名字的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裏滿是坦然的欲望。她不想再那樣毫無計劃性地等待機會,如果它會來,那麽可以等待,但如果它不那麽容易來,那麽在自己被等待拖垮之前,隻有想出一種方法來召喚。
  所以,她決定召喚它,而它竟然也召之即來。
  下班時間一到,夏夕顏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辦公室。她開了一個局,但若要完美收官,她還需要一個人的幫助。
  耿子航比夏夕顏在電話中跟他約好的時間還要早十分鍾就到達了她的樓下。耿子航開的是公司配的車,一輛黑色的奧迪,夏夕顏一走出小區就看到了那輛車,微笑著在車窗外和耿子航問了聲早後就開門上了車。
  唐師傅的家住在浦東南浦大橋附近,是一個老式的新村。唐師傅的大號是唐禮傑,不過這個名字除了至親好友外,基本上沒人知道,但浦東唐師傅的名號卻已在相關人群中流傳很廣。
  星期天的早晨,唐師傅家照例是人來人往,夏夕顏進去和唐師傅打了聲招呼後,請耿子航和她一起坐在外間等候。
  大約半小時後前麵的兩位女客問完出來,唐師傅走到外間笑嗬嗬地招呼他們進去。
  夏夕顏向唐師傅介紹道:“唐師傅,這是我老板,PMS超市的華東區區總耿子航先生,我電話裏已經跟您說過了,我老板想跟您聊聊一些風水和命理上的事,請您給他看看吧。”
  “啊,沒問題,耿先生一看就是貴人相啊,事業家庭都很和順,是不是?”
  耿子航笑地很開心,連連說:“哪裏哪裏,今天要麻煩您了。”
  “不用那麽客氣,我和夕顏的阿姨,外婆都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她們也幫過我不少忙,所以夕顏介紹來的客人,我都會當成自己的朋友。耿先生快請坐吧。”
  耿子航答應著在他麵前的椅子上坐下,夏夕顏見狀後識趣地向門外走去,唐師傅卻把她叫住了。
  “夕顏,我先把東西給你,我現在腦子不好,怕等一下就忘記了。”
  “好啊,阿姨到底要我來拿什麽東西啊?我問她她也不說,隻說到時候就知道了,神神秘秘的,弄的我好奇死了。”
  唐師傅笑了笑,從櫃子裏取出一個長約一米的卷軸。他將卷軸在他們麵前打開,是一幅用各種顏料畫成背景的佛像畫。
  “唐師傅,就是這幅畫嗎?”
  “這可不是普通的畫,它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做‘唐卡’?”
  “唐卡,我好象有聽說過。”耿子航說。
  “噢,耿先生對佛教的東西還真的有點研究啊。”
  “談不上研究,隻是有位朋友曾經收藏過一幅明朝的唐卡,所以聽他講過一些這方麵的知識。”
  “可是我一點都不懂,唐師傅,你還是幫我解釋一下吧。”夏夕顏插話道。
  “好。唐卡是藏語的譯音,其實就是西藏的卷軸繪畫,一般都是繪的宗教人物或者宗教故事,用來懸掛供奉的。唐卡的種類很多,你的這幅叫作止唐。”
  “我的這幅,為什麽你要給我這個呢?”
  “因為這本來就是你的東西。”唐師傅慢吞吞地說。
  “怎麽是我的?唐師傅你快說呀,急死我了。”
  “好好,我說就是了。我上個月去西藏大昭寺見我的一個朋友,結果他給了我這幅唐卡,說這是紮西次珠先生臨死前為你外婆畫的,我曾經和你外婆一起去拜訪過先生一次,先生死後寺裏的人無法聯係到你外婆,所以這幅唐卡就一直沒能轉給你們。”
  “原來有這個淵源。我聽外婆說起過大昭寺的那位喇嘛,這幅唐卡應該是很珍貴的吧?”
  唐師傅的神情變的很莊重,他回答:“你說的沒錯,它最珍貴的地方是因為它是紮西次珠生前的最後一幅唐卡作品,是用他的生命繪成的。”
  “怎麽會這樣?”耿子航從唐師傅的神情中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忍不住問道。
  “先生為了色彩更漂亮,親自去挑選了很多天然植物做顏料,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畫,結果其中有些植物有毒性,畫完後先生就去世了。所以這幅唐卡的價值不在於技巧和名氣,而在於它是一位畫者的絕筆。”
  夏夕顏和耿子航似乎都被這個故事給震撼了,一時間沒有人說話,房間裏的氣氛也變的很凝重。
  夏夕顏走過去,虔誠地看著畫上的佛像,心中似乎在祈禱著什麽。片刻後她默默地收起唐卡,說:“唐師傅,謝謝你把它帶回來,也了卻了兩位故人的心願。我會好好供奉它的。”
  “能交到你手中,我也放心了。這樣的唐卡在我們眼中是極品,會很有靈性的,夕顏,你會得到上天眷顧的。”
  “謝謝你,唐師傅。我不打擾你們談話了,我去外間等。”
  夏夕顏對耿子航點點頭,然後離開了他們的房間。
  耿子航和唐師傅在裏間談了很久,出來後夏夕顏注意懂啊耿子航的臉色很難看,上車後也一直沒有說話。
  夏夕顏猶豫了一下問:“老板,是不是唐師傅說了什麽,我看你不太開心啊。”
  耿子航似乎不準備隱瞞她,立刻回答:“他說我今年命犯太歲,事業和家庭都會受到重創。”
  “有沒有解的方法?”
  “要我注意公司裏的小人,多燒香,另外對我辦公室和臥室的布置也給了一些意見。”
  “那就好了,唐師傅在這方麵是很有研究的,你照他的方法做一定會順利度過今年難關的。”
  “其實我已經感覺到了,經濟危機以來,我們各家門店的業績都受到影響,今年我承受的壓力之大是我進入PMS以來從沒有過的。”
  談話間車已到了夏夕顏的家門口。
  耿子航微笑著說:“夕顏啊,今天謝謝你。”
  “等一下,老板,我還有樣東西要送給你。”
  “噢,是什麽?”
  “就是它。”夏夕顏從包內拿出來,耿子航一看就是那幅唐卡。
  “這個怎麽可以隨便送人呢?”耿子航驚訝地看著唐卡,沒有接受的意思。
  “我不是隨便送的,你也聽到了剛才唐師傅說的話,這幅唐卡上凝結著一位高人的心血和生命之光,所以它是有靈性的,可以佑護您度過今年的難關。”
  “不行,這是你外婆的遺物,這麽珍貴的東西我絕對不能收。”耿子航態度堅決。
  “老板,其實送給你,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什麽意思?”
  “我對佛學一點都不能理解,放在我那裏,不懂怎樣懸掛,經常供奉,它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所以我把它送給您,其實是存了一點私心的,我希望它找到一個和它契合的人,激發起它的靈性,讓它保佑您在公司裏一切順利,我在您下麵做事,也就是可以保佑我工作安定了。”
  夏夕顏說的很認真,連一向深藏不露的耿子航都露出了難得的真誠笑容。但凡象耿子航這樣的人都對佛虔誠,因為即使他們一直在蒙蔽他人,一直在隱藏自身,但心裏也會有些明白,在佛麵前他們早就被一覽無遺。所以對於能夠掌控他們,主宰他們,挽救和懲治他們的人心懷恐懼,所以才會假裝虔誠。
  耿子航終於接過了唐卡,他對她說:“那麽我就暫時替你保管,幫你激發它的靈性,以後我們要是不在一起工作了,再還給你,這樣的靈物我擅自收下畢竟不是很妥當的。不過,夕顏,以你的能力會在公司發展的很好的,你不用擔心工作不穩定。”
  “謝謝老板。”夏夕顏笑容滿麵地下了車,站在路口和車窗內的耿子航揮手道別。她目送著奧迪車消失在前方路口,心裏想著耿子航剛才的話,她知道以耿子航的性格是不可能對她有什麽明確表態的,這樣的話已經算是一個承諾了。
  夏夕顏從耿子航辦公室出來後的那個晚上去的是何婉心的家,她需要從一個人那裏尋求幫助,那個人正是何婉心。當她走進去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何婉心看到她熱情地招呼道:“夕顏,你今天怎麽會來的?還沒吃飯吧,快過來一起吃。”
  “姐姐,我幫你盛飯啊。”圓夢興奮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廚房的方向跑去。
  夏夕顏一把拉住她說:“啊,我不吃飯了。”轉頭對何婉心說:“阿姨,我有點事要跟你講,去一下你的房間行嗎?”
  “好啊,走吧。”何婉心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率先往裏邊走。
  夏夕顏剛想跟進去,圓夢拉著她的手,一臉不高興地說:“姐姐,你就不能等一下再跟媽媽說話,先陪我一起吃飯啊?你都好久沒來我家了。”
  夏夕顏剛想說話,隻聽到駱群的聲音在說:“圓夢,姐姐是來看你媽的,又不是來看你的,你起什麽哄啊。你不怕姐姐嫌你煩啊?”
  圓夢聽到這話眼圈都紅了,哽咽著說:“姐姐,你是不是嫌我煩啊?”
  “怎麽會呢,姐姐有點急事要問你媽媽,問完了,就出來陪你吃飯。你等我一會會,好不好?”
  “好啊。那我先看會電視。”圓夢這才破涕為笑。
  夏夕顏抬眼看了看駱群,發現駱群正用探究的目光看著她,那目光很鄭重,和剛才揶揄的口氣完全不同。她十分不解,但又無法詢問,隻好移開自己的目光,在心裏暗暗猜測。
  這些年來,駱群不能說對她很好,但也算盡到了姨夫的職責,每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是笑臉相迎,象這樣明顯的冷言冷語還是第一次。
  何婉心也聽出了駱群的畫外音,似乎有對夏夕顏的不滿,她停住腳步問:“駱群,看你把圓夢都說哭了,怎麽當爸爸的?”駱群把臉轉向電視機,裝著沒聽到的樣子。
  何婉心嫁給駱群是件很風光的事,駱群屬於名門大戶,父母都是金融係統的高管,自己是銀行信貸科科長,在上海好幾個區都有房子,家底殷實。相比較,何婉心的條件要差很多,除了美貌,幾乎一無所有。財子佳人,也算一種匹配,他們的婚禮辦的很奢華,在一家著名的高級酒店裏開了20桌宴席,這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了何婉心親戚們的膜拜標準。
  夏夕顏讀書的時候,何婉心經常給她零用錢,節假日還會送她一些衣服,文化用品等禮物,這讓她常常為何婉心擔心,怕會引起駱群家人的反感。好在駱群在完全知情的情況下從無半點幹涉的表示,這讓夏夕顏略感安心。
  自從她畢業進入光明集團開始工作後,除了那次她失業的時候何婉心悄悄放在她房間裏的一千元,就沒再收過何婉心的錢。而當她成為PMS的采購後,收入漸漸豐厚起來,反而經常會給何婉心錢,也經常會給圓夢買禮物。這種情況下她才會對駱群剛才的冷淡態度感到十分不解。
  夏夕顏想莫非駱群是因為圓夢?
  她承認相比較圓夢對她的喜愛,她對圓夢的回報是有所欠缺的。她的心裏一直有一片陰暗麵,她在嫉妒圓夢擁有的那些她沒有的東西,她覺得那種擁有是對她幸福感的掠奪,而失去幸福感的人是不健康的,甚至會落下殘疾。她寧願圓夢疏遠她,或者敵視她,那樣她對自己的嫉妒就覺得理所當然,而當她發現這一點並沒有實現時,她感到很失望,這就是為什麽她始終無法象圓夢喜歡她那樣的喜歡圓夢。
  這是她心裏的一個灰色秘密,但她的下意識反應無法讓她做到守口如瓶,駱群應該也是會感覺到的吧,所以他為了圓夢而開始不喜歡自己了。
  夏夕顏就這樣一路想,一路跟著何婉心走進了她的臥室。
  一走進房間,何婉心就寬慰夏夕顏說:“夕顏啊,別在意剛才你姨夫的話,他今天心情不好,剛才對我說話也是那種態度。”
  “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對了,這麽晚來找我有什麽事啊?”
  “以前外婆房間裏的那幅唐卡是不是在你這裏?”
  “在啊。老房子拆遷的時候,我把你外婆的東西都取回來了。”
  “你能不能把它給我?我可以出錢買。”夏夕顏兩眼放光,話語很急切。
  何婉心嗔怪地說:“怎麽跟我說‘買’字呢?你外婆生前最愛的人就是你,活著的時候曾一再囑咐我她所有的東西都是留給你的,要我在她去世後幫你都收好,等你出嫁的時候交還給你。現在你已經大學畢業了,我想我也應該理一理,把值錢的東西都轉給你自己來收藏了。”
  何婉心說完就走到隔壁的書房裏,過了一會兒就抱著那幅唐卡走了回來。
  夏夕顏整個童年和少女時代都和外婆外公一起住在一間十二平米的老式房子裏,夏夕顏漸漸長大後,那間房被外婆用花布隔成了兩間。她最喜歡睡在麵對天窗的那個床頭,一睜眼看到無數的天象。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白雲裏的時光就是這麽緩慢地流轉在兒時的傳說裏。清晨醒來雲層是一群錦衣而行的神仙模樣,奏著一路深邃的樂音,天堂對於凡人永遠是一曲難以破譯的玄機;月圓的夜裏看到那個白色星球上一大片曖昧的陰影,想象著嫦娥美麗的瞳孔裏盛開著後翌絕世的悔恨。
  夏夕顏一直沒有離開過那間房子,直到她考進大學的那年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她才搬去學校的宿舍住,隻在每個周末回來一次。
  外婆死的時候是清晨5點,外公哭啞著嗓音在外間叫她。她看到外婆和衣仰坐在床上,一如前一晚她離開時的模樣。如果死以如此突然和安寧的方式出現,那其實是上天對人的最大褒獎,所以她常常希望死的方式能和外婆一樣。外公是生病死的,那段灰暗的日子,她每周兩次去一個接近郊縣的地方為他配藥,聽說那個神醫治好過很多晚期病人。最終他還是沒有創造奇跡,外公死的很緩慢,慢到她已流不出淚。
  每個周末夏夕顏就會站在停放過外公外婆屍體的房間中央,看著牆上外婆經常膜拜的這幅唐卡,感受他們今生最後和來世最初的靈性飛舞和碰撞的聲音,開始學著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裏生存,同時也就宣告這樣一個沒有光鮮外衣沒有純情故事但有所依憑的年代的終結。
  所以她對這幅唐卡記憶深刻,現在她就手捧著它在心中默念:“外婆,外公,請你們的在天之靈幫我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
  夏夕顏祈禱完畢後對何婉心說:“阿姨,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什麽事啊?”
  “我記得以前唐師傅給我們講過一個故事,說有喇嘛為了找天然植物做顏料來畫唐卡,結果中毒死了。”
  “是啊,怎麽了?”
  “明天晚上我想請你陪我去一次唐師傅的家,我已經跟他約好了,到時候他會在家等我們的,希望你能幫我說服唐師傅一定要照我的話去做。”
  “夕顏,你今天怎麽有點神神乎乎的,到底要我做什麽事啊,和唐師傅又有什麽關係?”
  “今天已經很晚了,我還要陪圓夢吃飯呢,明天在車上我會跟你解釋清楚的。”
  “那好,隻要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幫你。菜都快涼了,我去微波爐裏轉一轉吧。”
  夏夕顏答應著小心地將唐卡放進她帶來的大手提袋,跟著何婉心走出了臥室。
  
  職場36計:圍魏救趙  
  夏夕顏被調整掉的新聞隨著她的投入工作已經漸漸平息下來,但家電部似乎永遠是出新聞的地方,這次主角居然是韓薰。
  那天快到下班的時候,有個供應商忽然衝破門禁走到辦公區域大叫大嚷著要見采購老板,有保安進來拉他,他又和保安爭吵起來,雙方僵持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好不容易被人勸走。
  後來大家打聽到那個人是韓薰的供應商,據說是因為韓薰關了他很多單品,近似於清場了,他和韓薰談判不成,情緒突然失控起來。
  這個供應商似乎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韓薰,第二天居然又衝進了辦公室。這一次江若水很快就出來接待了他。
  他們兩個單獨在小會議室裏談了一個多小時,小會議室正對著夏夕顏的座位,從供應商出門時臉上的表情看,似乎對會談結果還比較滿意。
  自從這次會談後那個供應商再沒有來鬧過,這似乎證實了當時夏夕顏的感覺,可能韓薰這邊做了些退讓。
  做賣場采購的經常會遇到這類供應商,所以大家很快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但夏夕顏沒有想到,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那個人說他就是在辦公室吵鬧的韓薰的供應商,要求和她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見麵。
  夏夕顏疑惑地問:“先生,你大概搞錯了,我現在不是韓薰的老板,我和你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談的,不要浪費我們大家的時間了。”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搞錯了,我已經打聽的很清楚,你正是我要找的人。夏小姐,請相信我,你一定會對我們今晚的談話感興趣的。”
  夏夕顏被他話語中那種神秘的色彩給吸引住了,她記得在哪本書上看到過這樣的話:好奇是女人最大的弱點,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居然用了這麽文藝的方式輕而易舉地就讓她接受了這個邀請。
  下班後夏夕顏從公司後門離開,這個方向和去808路終點站的路正好相反,但她還是不放心,一路走一路不斷看著身後有沒有韓薰的身影。
  路上很順利,她很快打車在約定的時間到達了約定的餐廳。
  當她進門的時候,那個供應商已經坐在位置上了,他熱情地請她入座,又為她倒了一杯水。
  這個供應商她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他向她自我介紹說他的名字叫何文俊,是做電腦配件的,正是屬於韓薰負責的部門。
  夏夕顏問:“你的事不是我們老板幫你解決了嗎?幹嗎還來找我呢?”
  何文俊放下手中的杯子,憤憤地說:“解決個鬼。你們那個女老板當時態度很好,答應幫我調查這件事,還說很快會給我開通單品。可我前腳剛離開你們公司,後腳韓薰的電話就到了,他的口氣囂張的不得了,他說你找我老板是沒用的,你給的回扣一部分是給我老板的,這次換供應商也是老板知道的,你跟我鬧成這樣還想在PMS繼續做,簡直做夢。”
  夏夕顏想著韓薰說這話時的樣子不由得笑了笑,問:“那麽事實是不是真的象他說的那樣呢?江若水有沒有給你什麽回複?”
  “我氣不過的就是這個,韓薰說的一點不錯,我的單品不僅一個都沒開通,還在繼續關,而新供應商的單品也已經到店,我被清場是成定局的事了。”
  “聽韓薰說的意思你們以前應該合作的很好啊,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你們翻臉的呢?”
  何文俊一臉無奈的樣子,似乎這件事讓他也很遺憾。
  “確實象你說的我在韓薰手裏一開始是賺了點錢的,你也知道電腦配件這東西毛利高,也很好玩貓膩,韓薰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是後來因為銷售滑坡,他的回扣也就相應拿的少了,他就開始一個勁地要求我降價,而且降的都是品牌商品,我的利潤也不高。很多次搞海報促銷,他通知都不通知我,就自己調價,店裏猛訂貨,一期海報下來我虧損嚴重。我請他抬一下價格,他不同意,說那樣沒銷售,你要不想做的話我就換人。我們生意人有句話叫千做萬做虧本生意不做,後來那種虧本海報我就不肯發貨了,韓薰因為海報斷貨被你們區長罵了幾次,他就對我發了狠,開始找新供應商來代替我。”
  夏夕顏聽完覺得這個故事的結構很合理,應該是真實的,隻是她還有一個疑問:“何經理,你說的事我也沒辦法幫你,我剛才在電話裏就跟你講過了,我管不了韓薰,你為什麽還是堅持要和我見麵呢?”
  何文俊剛想說話,侍應生開始上酒菜。何文俊等侍應生倒完了酒後,舉起麵前的杯子說:“夏小姐,說了那麽長時間的話,喉嚨都幹了,我們先幹一杯吧,預祝我們合作成功。”說完他一口喝完了杯中那半杯紅酒。
  “合作,何經理,我和你有什麽項目需要合作的嗎?”夏夕顏沒有動,她知道何文俊今天找她絕對不是簡單地跟她訴苦,應該還有著更深遠的目的,現在這個目的馬上就要揭曉了。
  “當然有。”何文俊放下手中的酒杯,露出一個笑意。
  “夏小姐,我也算你們PMS的老供應商了,這些年在你們這裏也投了不少錢,所以我不會這麽容易就甘心退場的。我在PMS裏也有一些朋友,他們對我說你曾經是韓薰的老板,是被江若水逼的降職為采購的,如果江若水和韓薰下台的話,我們兩個可能都有翻身的機會。既然對象相同,目標一致,怎麽就不可以合作一回呢?”說完何文俊笑眯眯地看著夏夕顏,等待著她的反應。
  夏夕顏也微笑地回望著他,看不出任何的表態。一個在PMS裏遭遇到挫折的陌生供應商把她帶到這裏,必定是有企圖的。看何文俊的樣子也是個聰明人,不會做無用功,現在她隻是在等待看他怎樣打開手中的包袱了。
  “何經理果然人脈廣,將我們公司裏的事情打聽的一字不差,既然你對我的現狀已經這麽了解了,那麽依你看我在哪方麵能幫的上忙呢?”
  何文俊謹慎地朝門的方向瞄了一眼,身體前傾,壓低聲音說:“這一個星期裏我全天候跟蹤韓薰,想拍一些他受賄的證據,結果沒想到拍到了他和你們公司裏的一個女人亂搞男女關係的照片,我知道你們公司是不允許在公司內部搞婚外情的,何況還都是采購部的,我本來想再找上一級的去告發他,可是我已經上了你們公司的黑名單,進都進不了大門,根本不可能找的到你們大老板,所以希望你能幫我想想辦法。”
  夏夕顏頗有些失望,何文俊說的那條規定確實存在,而且是中國區總部特別下發文件的,起因是成都店的一名店長和下屬收銀主管搞婚外情被人告發到香港總部,結果收銀主管被開除,店長受到了大過處分,不久後那名店長也辭職了。不過那是總部的人覺得店長和收銀主管勾結的話公司會遭受損失,後果嚴重。但現在隻是兩名普通的采購搞出來的事,就是耿子航知道了也不會大動幹戈,何況江若水目前是耿子航的寵妃,有她為韓薰美言,估計這些照片耿子航也就看一眼然後扔到垃圾桶了。
  夏夕顏明確地回複他道:“何經理,我勸你還是不要再繼續了,以我對公司內部那些關係的了解,你的證據是扳不倒韓薰的。”
  何文俊似乎一點都沒有受到夏夕顏這個結論的打擊,他露出一種神秘的表情,和他在電話中所營造的意境非常相似的那種,以顯示他的信心滿滿,且勝券在握。
  何文俊帶著笑意從椅子下方的提包裏拿出一個信封,一邊將裏麵的照片拿出來,一邊說:“夏小姐,你先不要這麽急著下判斷,看了東西再說。”
  夏夕顏接過所有的照片,最上麵那張是一男一女的牽手照,臉拍的很清楚,夏夕顏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兩人果然都是采購部的,且據她所知雙方都有家室,之後的有些照片已屬於A級,估計也不是何文俊自己能拍到的,應該是請了專業的私家偵探。夏夕顏毫不臉紅地一張張地看完,然後將照片按原樣塞回信封。
  她抬起頭看向何文俊,何文俊依然保持著剛才的笑容。夏夕顏毫無預警地忽然對著他伸出手去。
  “合作愉快。”
  何文俊哈哈大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職場36計:打草驚蛇  
  江若水看到耿子航的臉色時被嚇了一跳,自從她如願當上了采購總監後,耿子航對她的偏愛在公司裏是有目共睹的,她自己也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但此刻坐在她對麵的耿子航沒有了以往單獨對話時的輕鬆和愉悅,他目光嚴厲地指向她,似乎她犯下了天大的錯,而自己卻不自知。
  “KEN,叫我有什麽事嗎?”她努力放鬆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問道。
  “你自己看一下吧。”耿子航將手中的一個信封扔到她麵前。
  江若水狐疑地打開來,抽出裏麵的東西,隻一眼,她的臉色就嚇成白紙。
  “這是哪裏來的?”
  “有人寄給我的。你應該很清楚公司裏的規定,你和韓薰都自動辭職吧。”江若水手中拿著的是一疊照片,照片中的男女主角正是韓薰和她自己。
  “KEN,你怎麽可以光憑這幾張照片就定了我們的罪呢?”江若水慌亂中連句子都說不連貫。
  “你是說我還要叫那個寄照片的人提供錄影帶嗎?”耿子航口氣中滿是不屑。
  “我的意思是這些照片都是偽造的,一定是公司裏有人對我不滿,隨便找了個韓薰來和我合成了幾張照片,目的是想趕我走,老板,你可千萬不能相信啊。”
  “是嗎,那我把照片交給防損部,讓他們進行一下技術鑒定。”
  江若水滿臉通紅,眼睛也有點潮濕,驕傲和自信都已蕩然無存,她用乞求的眼神看著耿子航,說:“KEN,請你相信我。”
  耿子航看了她幾秒鍾,收起了先前的目光,口氣也變的柔和了一些。
  “ADA,這是你的私事,其實我也不想管。隻是公司剛發了規定,即使我不追究,寄資料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以後讓上麵查下來說我包庇你,那就很難看了。”
  “你是怕有人會來查我和你的關係嗎?”
  耿子航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雖然對麵前的這個女人能在短短一分鍾內由慌不擇路到找到出口的能力也感到很驚訝,不過他堅信自己始終比她高出一籌,所以他不會讓她看出他的驚訝。
  “ADA,我確實很欣賞你的能力,所以才會讓你一再升職。至於你工作以外的事情,不在我的考察範圍內,相信對於這一點,公司是不會對我有什麽異議的。你用那種方法是救不了你的,反而會讓你跌入懸崖,再也翻不了身。”耿子航表情輕鬆,字字清晰地說著。
  江若水幾乎在同時就改變了主意,她一向都認為自己的過人之處就在於能在不利的情況下還保持清醒的頭腦。她是知道耿子航的手腕的,她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既然如此,她就要避免成為他的對手。終於她從千絲萬縷中找到了頭緒。
  “我知道老板一向對我很好,這半年來我在你手下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實在不願意放棄這麽好的工作機會,我保證不會連累你,因為我確實沒有犯錯。”
  “你還是堅持說這些照片是合成的嗎?你以為會有人信嗎?”
  “不是,照片是真的,不過我和韓薰都是單身,我們在工作時間以外的私生活即使被告到總部,也不會對你產生什麽影響,在全國PMS采購部裏有很多這樣的情況。”
  “你和韓薰都是單身?韓薰的情況我不了解,可是你不是已經結婚,還請過產假的嗎?”耿子航不解地問。
  “是,可是我在孩子滿一歲的時候已經離婚了,隻是我比較好強,認為婚姻的失敗對我來說是種恥辱,所以我什麽人都沒告訴。而韓薰已經和老婆兩地分居多年,正在辦離婚訴訟,所以我們都不算違背公司規定。KEN,我請求你幫我這次,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我不想失業在家啊。”江若水的眼睛又開始濕潤起來。
  耿子航似乎對江若水的話很有興趣,他再次詢問:“你真的離婚了?”
  江若水肯定地點點頭。
  耿子航對這個結果也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說:“既然這樣,這次我就不追究了,不過韓熏不能留在你部門裏,把他調去門店吧。”
  “好的,不過現在他管的部門占比很大,銷售最近也一直在穩步上升,我怕隨便找個人代替他會影響到銷售,還是等找到一個出色的采購後再下調令吧。”
  “那就讓Tom快點幫你找啊。還有雖然是你的私生活,不過要是弄的滿城風雨的,對我們華東區也會造成不利的影響,自己要懂得收斂。”
  “我知道了,謝謝老板,那我出去了。”江若水尷尬地回答了一句,隨後離開了耿子航,當她背著手關上區長辦公室的門,一顆心還懸在半空中跳個不停。
  那些照片確實讓她措手不及,雖然涉險過關,但她也意識到她的麵前正站著一個隱形的敵人,那個人已經向她開戰,隻不過自己在明,而對方在暗,所以從現在起的每一分鍾都有危險,直到將對手打倒。
  她迫不及待地將韓薰叫進辦公室,兩人討論了很久,結論竟然出奇地一致,他們都認為那個躲在暗處的人,也就是那個寄照片的人,應該是夏夕顏。
  
  職場36計:瞞天過海
  夏夕顏奇怪地看著江若水,因為今天她似乎沒有打算罵她,看到她進來時居然還露出了笑容。
  江若水沒有打算拖很長時間,所以在談話一開始就直接揭曉答案。
  “夏夕顏,下個月開始你去市場部工作,負責DM(促銷海報)製作。”
  “為什麽?”
  “中國區總部馬上要從深圳搬到上海來了,采購部門的管理架構會有很大的調整,KEN上報的方案一旦通過後就會開會通知所有采購。我這裏也要做個準備,我一直覺得我們的DM管理很混亂,每一期都有很多差錯,所以那個部門我想增加人員。我覺得你工作比較仔細,很適合那個職位,所以把你調過去,希望你好好表現,不要讓我失望哦。”
  夏夕顏很清楚江若水的用意,她所說的DM製作是個很辛苦的職位,那個部門裏原來有兩名職員,每次促銷單品的圖片拍攝和督促采購們認真校對樣稿都需要做大量的跟蹤工作,另外每期海報開檔前必定是一個在辦公室,一個在廣告公司加班到清晨。製作是市場部中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工種,工作繁瑣且學不到很多東西,所以那個職位也是全公司人員流動最大的,工作時間最長的紀錄也就半年,最短的曾有一個女孩子入職了一天,因為那天適逢DM要開檔,加班到很晚,嚇的第二天就辭職不幹了。
  市場部雖然也屬於采購的一個分支,由采購總監統一管理,但是辦公室和采購部隔開很遠,和財務,IT等支持部門在一個區域。將她調去市場部,也就隔斷了她和采購部的聯係。
  不過夏夕顏知道和江若水申辯是徒勞的,站在這個房間裏的她除了接受上司的安排,別無選擇。
  於是她幾乎沒有考慮地回答:“謝謝老板,我會努力做好的。”
  “那好,現在離月底還有兩個多星期的時間,你先把手上的工作和KAY做個交接,有空的時候就去市場部熟悉一下將來的工作內容,我會通知JUDY安排人帶你的。”
  JUDY是市場部經理的英文名字,也是和江若水在公司內走的最近的女性同事。江若水微笑著說完所有的話,她不得不在心裏讚美這個女孩的涵養,她相信她已經讓她明白了她們從這一刻起已經成為了台麵上的敵手,可是她居然還能裝出什麽都不明白的樣子,那就是一種能力。不過連蘇淡雲都已經敗下陣來,乖乖地撤退,她不相信這個年輕的夏夕顏能超過蘇淡雲?
  江若水看著夏夕顏離開她的房間,她在心中冷笑了幾聲,走過去關上了門。她不願意看見夏夕顏的背影,那種直挺的,大無畏的姿勢讓她看著心裏覺得很不安寧。
  幸好在這半個多月時間裏夏夕顏並沒有給她出什麽難題,她從KAY那裏了解到她已經把該交接的工作都交接好了,現在大部分的時間也是坐在市場部辦公室裏。江若水對這個狀態非常滿意,所以直到耿子航召開采購大會的前一天,江若水一直都過的很平靜。
  采購大會在那幢大廈的頂樓大會議廳裏召開,那是行政部門特意去向物業借用的,PMS隻租了那幢商務樓的兩個層麵,在那兩個層麵內沒有可以一下子容下所有采購部人員的會議室。
  等所有人都坐下後,耿子航開始上台講話。
  這個會議早在召開之前已經成為采購部門中熱議的話題,大家都知道中國區總部將在兩個月後遷址到上海的消息,這個消息在大多數人眼裏是好事,因為他們可能有機會成為全國采購部人員,權利將會比區域采購更大,其中的利益也就隨之增加,這是讓所有采購興奮和期待的事。但究竟高層會做怎樣的人事架構,傳言和猜測從這個消息傳出的那天起就沒有停歇過,但也沒有被確認過,現在他們就在等待耿子航來做官方的確認。
  耿子航在大屏幕上開始講解他的PPT報告。
  當人事架構圖一出來,台下就一片嘩然,在新的架構中,全國采購部和華東區采購部合並,原因是在一座城市辦公,這樣可以節約人事資源。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興奮不已,因為這意味著在座的原華東區采購部的所有采購都直接晉升為全國采購,並且還保留了原來區域的采購權利。
  當大部分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後,對於之後的中高層結構圖已經不怎麽感興趣了,但是當耿子航出示完那張圖並讓所有圖上有名字的即將各赴其位的經理和總監們上台講話時,他們才注意到這其中的三大亮點。
  其一是耿子航從香港總部招過來一名新的采購總監,英文名是RAY,是耿子航以前的老部下,和耿子航一樣,說著一口廣東口音的國語,不過第一次和大家見麵,態度非常的謙和。
  接著耿子航指著圖表解釋道他將把市場部和采購行政部門合並起來,成為采購部的一個大分支部門,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部門,這個部門將安排一位采購總監來負責,這個總監的人選就是江若水。
  江若水在一片喧鬧的掌聲和雖極度克製但仍清晰可聞的議論聲中登上了舞台,她在會議前已經知道了這個安排,同時她也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她被架空了,她的采購職權不僅被沒收,而且新位置上的這個總監級別在RAY之下,所有的事情必須得到RAY的認可才能執行。
  在江若水故作鎮定的發言後,真正的高 潮才正式到來。
  在新的架構圖中已經空置很久的家電部正職采購經理終於有了確定的人選,夏夕顏微笑著走上台,對著會議室中所有人說出心中的感言:“謝謝我的曆任老板還有家電部采購同事的幫助,讓我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可以學到這麽多東西,同時站上了全國家電部采購經理的職位,我一定會加倍努力,讓家電部的業績跨上一個新的台階。”
  大家在片刻的訝異之後回報給她熱烈的掌聲。他們的訝異是情有可原的,夏夕顏從助理采購經理被間接降職為黑電采購,目前傳言說即將轉到市場部任海報製作一職,卻沒有想到前一個傳言尚未證實,卻突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家電部全國采購經理。這個結果在這次會議之前卻一點風聲都沒有泄露過,用瞬息萬變來形容這個新任經理的故事都毫不為過。
  夏夕顏說完感言微笑地看著坐在第一排座位上麵無表情的江若水。她們在人群之中,一切大白後隱秘地對視著,沒有人看到她們在那個瞬間裏的反複交鋒,她不知道她做過什麽,她不知道她將會做什麽,之前的不知道,之後的更加不可能知道。但在那一刻的對視中她們誰都沒有退讓,因為她們知道誰先退一步,就會掉下去粉身碎骨。
  夏夕顏與何文俊依然在那家酒店的包房裏會麵,這一次是夏夕顏定的約會。
  何文俊一看見夏夕顏的臉色就知道是個壞消息,果然聽到夏夕顏說:“今天江若水通知我下個月把我調離采購部了。”
  “這個意思是不是說江若水已經察覺到你在背後搞她。”
  夏夕顏點點頭。
  “我想應該是耿子航已經找她談過照片的事了,她在懷疑我。”
  “那她和韓薰會不會被撤職呢?”
  “看樣子不象。區長還在讓江若水做新的人事架構,她的位置應該沒有變化。”
  “我今天打電話給韓薰想探探口氣,看看他對我有沒有什麽改變,從他說的話裏其實我已經知道我們不妙了。”何文俊歎了口氣,將身體靠向椅背,失望地說著。
  “韓薰說什麽了?”
  “他的態度還是那麽囂張,他說我的老板我是搞的定的,我老板的老板我也搞的定,所以你就死了重回PMS這條心吧。”
  夏夕顏冷笑了一聲,說:“果然,耿子航和江若水的關係不是謠傳。”
  “那還有比耿子航再高一級的嗎?”
  “沒有了,在華東區耿子航的職位是最高的,在他上麵就是在深圳辦公的中國區總裁了,耿子航和總裁的關係很好,耿子航包下來的事估計總裁不會翻案的。”
  何文俊失望地說:“那就是說我們沒戲了,看來我就隻有放棄PMS這條路了。”
  夏夕顏沒說話,開始專心地吃菜。何文俊也食不知味地夾了些菜到碗裏慢慢地吃起來。
  片刻後夏夕顏放下筷子,露出一個微笑說:“何經理怎麽這麽容易放棄,我沒說結束,這個遊戲我們就還要繼續玩下去。”
  何文俊興奮地看著她問:“你還有辦法是嗎?快說啊。”
  “在PMS裏有一個部門是淩駕於任何領導層之外的,他們做的任何事可以不請示區長,也可以不請示總裁,因為可能區長和總裁也會成為他們的懲治對象。”
  “什麽部門權力這麽大?”
  “防損部,那是由香港總部直接發指令的,他們每天在做什麽事情區長和總裁都不知道。華東區的防損部經理英文名字叫PHILIP,剛剛上任沒多久,曾經為了調查我下麵的采購來找過我很多次,我和他還算熟。從談話中我發現他很急於做一個大案子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江若水和韓薰應該很對他的胃口。”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去找他。”何文俊拿起酒杯:“來,祝我們這次馬到成功。”
  夏夕顏沒有和他幹杯,隻是看著杯子裏的酒淡淡地說了句:“明天已經太晚了,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何文俊放下酒杯,迷惑地看著她問:“那你要我怎麽做?夕顏,你說吧,我都聽你的。”
  夏夕顏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看了一眼,然後拿起手機打了過去。隻聽到夏夕顏在電話中說:“PHILIP嗎?我是家電部的夏夕顏。我正和一個家電的供應商在一起,他向我舉報家電的一個采購向他索取回扣的事情,金額挺大的,另外這件事還牽涉到公司的一名高層,我沒法替他處理,所以想讓你過來聽一下。”夏夕顏隨即報出了飯店的地址,等夏夕顏掛了電話,何文俊迫不及待地問她:“他怎麽說?”
  “他的家就在這裏附近,十五分鍾內就到。你就把第一次和我見麵時說的話跟他再說一遍就可以了,照片明天補給他一套。”
  PHILIP的效率比夏夕顏期望的更高,十五分鍾還沒到,他就出現在了包房內。他一邊聽著何文俊的陳述,一邊做著筆記。等何文俊說完後,他合上了筆記本問道:“何經理,你是用什麽方式給韓薰回扣的?”
  “他給了我一個工行的賬號,我都是每個月月底打到他賬號裏的。”
  “那麽這個賬號一定不是韓薰的名字。”
  “對,這是這個行業內的規矩,誰會用自己的名字啊。”
  PHILIP點點頭,陷入沉思。
  夏夕顏輕聲地問道:“是不是沒有證據啊?”
  PHILIP微笑了一下,看著他們倆說:“證據當然不會自己出來,是要靠這裏去找到的。”PHILIP拍拍自己的腦袋。
  夏夕顏也笑著說:“知道你們是靠這裏吃飯的。那麽你有什麽辦法嗎?”
  “夕顏,你明天給我一份韓薰負責部門的所有供應商的聯係清單,後麵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
  “好。”夏夕顏不敢再問什麽,她知道PHILIP做的很多事都是在保密狀態下進行的。
  不過這個秘密似乎也沒有保住多久,兩天後就有個相熟的供應商打電話給她,那人在電話中擔心地問她:“夕顏啊,你們公司的一個保安把我叫去談話了。”
  “哦,什麽事啊?”夏夕顏急切地等待他說下去。
  那人壓低聲音說:“他說他已經掌握了韓薰從我這裏受賄的信息,要我主動跟他說明具體情況和大約金額,說如果我不合作的話你們公司就會把我清場,如果我合作的話他們保證不會透露我任何資料。”
  “那韓薰有沒有向你要過回扣呢?”
  “怎麽會沒有啊,銷售額的2%,上個月又要求漲到3%,我沒辦法隻好給他漲了。”
  “那你都對保安說了嗎?”
  “我不敢不說啊,據那個保安說韓薰很快就會被開除的,我要是幫他隱瞞,我不僅會被清場,可能還會以行賄罪來控告我。我說完他還讓我簽了名,我就是想問問你我簽了這個名要不要緊啊,要是傳出去我告發采購,以後沒有一家賣場的采購肯跟我合作了。”
  “你放心,我們的防損部是全世界都聞名的,安全可靠,絕對不會把你賣掉的。”
  自從夏夕顏接到這個電話後,她的心裏才算有了底,知道PHILIP正在做什麽,也知道他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
  就在采購大會召開的前一天,PHILIP和TOM一起來到了家電辦公室。PHILIP站在入口處沒走進來,TOM徑直走到韓薰座位前說:“韓薰,你跟我來一下。”
  韓薰放下打到一半的電話,一邊站起身,一邊狐疑地問道:“什麽事啊?”
  “你進來聽了就知道了。”TOM表情嚴肅地邊向外走,邊回答著他。
  韓薰走到門口看了一眼PHILIP,表情變的有些緊張。等韓薰和TOM離開入口處的時候,PHILIP遠遠地對座位上的夏夕顏極其隱秘地笑了笑。
  夏夕顏清楚地看到了PHILIP的笑容,因為自從他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後,她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於是她很清楚他們會談些什麽,並且知道今天會是韓薰在PMS的最後一天。果然大約半小時後,韓薰麵如土色地回到自己的座位,TOM和幾名防損部人員跟隨在他身後,他很快整理完自己的物品,背著黑色的公文包,沒有和四周的人說任何一句話就離開了辦公室。
  韓薰一走,家電部內所有的采購們都站起身,他們一邊遙望著韓薰的背影,一邊開始議論起來。夏夕顏隻是凝神聽他們在說什麽,沒有插嘴。
  韓薰走後不久,NIKI就走過來通知所有采購去大會議室開會,幾分鍾後大會議室裏就人滿為患了,大家都站在那裏,連門口走道也全都是采購。
  耿子航是最後一個進來的,跟在他身後的是江若水。人群為他們倆讓出了一條道,耿子航順利地走到最前麵的位置上,不過他並沒有坐下,和大家一樣站著說話。
  夏夕顏仔細地看著耿子航身邊的江若水,她形容憔悴,隱約還能看見淚痕,不過夏夕顏斷定,她如鮮花般的閉合,隻是自身的生長規律,無關風月。江若水不會因為韓薰而流淚的,這一點確定無疑。
  耿子航掃視了一下這個龐大的團隊,在他目光所到處,人群都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耿子航開始講話,他說:“今天我要公告一件很嚴重的違規事件。家電部采購韓薰因為收受供應商賄賂,且金額巨大,已經被公司除名,並將移交司法機關處理。我再次提醒各位采購人員,請自重自愛,不要為了眼前利益而毀了自己的一生。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散會。”
  
  職場36計:暗渡陳倉  
  夏夕顏拿著一大摞DM(促銷海報)初審稿走進耿子航辦公室,對正凝神看電腦屏幕的耿子航說:“Ken,這是‘加一元多一件’主題的初稿,采購都簽完字了,我放在這裏了。”
  夏夕顏將稿件放在耿子航的手邊,不過並沒有離開的意圖,而是靜靜等待著他對她說些什麽。
  耿子航果然如她所願地發現了問題,他問:“海報稿怎麽讓你拿進來?這是市場部做的事啊。”
  “Ada把我調去市場部了,應該是Judy拿過來給你簽字的,不過她早上不在,廣告公司又催的緊,所以我就先拿過來了,等Judy回來後她還會過來跟你討論的。”
  “什麽時候把你調去市場部的,怎麽沒跟我說?”
  “有兩個星期了,不過還沒正式辦手續。”夏夕顏清楚地回答著,臉上不帶任何導向性表情。
  但即使是這樣,耿子航依然發現了她毫無跡象的內心想法,他溫和地看著她說:“你喜歡市場部的工作嗎?”
  “一點都不喜歡。”夏夕顏的聲音裏依然聽不出任何情緒,即使她的回答是那麽不經思索,不用思索意味著答案一直都在她的腦海裏。
  耿子航點了點頭,繼續問:“你做家電助理采購的時候,是獨立管理家電部的事情,還是協助Daphine在做事?”
  “是我一個人在管理,當時Daphine一心想培養我的,對我的能力也很信任,所以沒有插手過我的管理工作。”
  “很好。夕顏,我正想找你過來談你新的職位問題。明天我會宣布一份新的采購架構圖,我打算升你為家電部的采購經理,全麵負責家電采購業務。希望你好好努力,不要讓我失望哦。”耿子航微笑地看著她,顯得十分可親。
  “謝謝老板。”這次夏夕顏的臉上是真實的欣喜,那會讓耿子航理解為對他這份升遷決定的真誠感激,這讓他有很大的滿足。他沒有嚐試過讓一個如此純潔的女孩進入中級經理層,沒有嚐試過的事情做起來卻讓他感覺非常的新奇。
  夏夕顏離開後不久,江若水就進了耿子航的辦公室。這是江若水第二次在耿子航麵前流淚,她流淚並不是因為悲傷,隻是極度的恐慌。她了解到自己已經被牽扯到一件大麻煩裏,她和那個即將被公司告上法庭的采購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可怕的是這種關係很多人都知道。她的淚水代表著她企圖剪斷所有關聯的願望,那種願望發自內心且十分迫切。
  耿子航從桌上LV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遞給她說:“PHILIP也拿到了你和韓薰的那些照片,不過幸好供應商的證詞中並沒有提及你,所以我向PHILIP說明你並不知道韓薰做的這些事,你們的私人關係和韓薰所做的事情無關。”
  “那PHILIP怎麽說?”
  “他同意我的看法,所以應該不會再為韓薰的事來找你了。”
  “真的嗎?謝謝老板。”江若水眼含淚水歡笑道。
  “不過,這樣一來我也沒有辦法讓你再做采購總監了,我從香港調了一名資深的采購總監過來接替你的職位,你以後就負責采購行政部的工作。他的名字叫RAY,等他到了,我讓他和你做交接。以後做事要注意分寸,再這樣惹是生非的,我也保不住你了。”
  “我知道了。那我去做交接的準備。”
  江若水內心失落,可是她知道耿子航那麽做也是無可厚非的,能保留工作,還保留了總監的級別,已經比想象中的結果要好的多。
  耿子航看著麵前這個正在經曆一次巨大挫折的女人,他知道這樣的挫折會讓這個對成功有極度渴望的女人受很重的傷。他不會為她療傷,那是一件需要冒極大風險的事,他從來不參與這樣的賭局,更何況她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後續利益。
  隻是韓薰的事是他到任後中國區域內發生的最大醜聞,如果再加上江若水,那麽他的管理能力勢必受到其他區域老總們的質疑,甚至會失去總裁的信任。所以在他的華東區,有一個韓薰就夠了,他不能再讓江若水牽扯進去。不過有一點可以讓他聊以□,那就是江若水勢必成為他的臣子,他是她的恩人,所以她有過的那些對他意圖脅迫的荒唐念頭應該會徹底消除。
  “還有一件事,你為什麽沒有告訴我你要把夏夕顏調到市場部去?”在江若水正欲站起身離開的時候,耿子航忽然問道。
  “夏夕顏?那隻是采購部門內的調動,按人事流程是不需要你簽字的,以前都是這麽做的。怎麽了?”
  江若水心中驚奇,不過她回答的很流暢。
  “采購部門內的任何人事問題我都必須知道,我在上次開會時已經跟你們說過了。要不是夏夕顏昨天來給我簽DM稿件,我還不知道你和TOM有多少這樣的事瞞著我呢。”
  江若水的臉變的冰冷無比,她的語氣中也有了明顯的怨氣。
  她說:“為什麽她要來給你簽DM?這應該是市場部經理做的事,她一個小小的職員有什麽資格進到區總辦公室?”
  “可能JUDY昨天正好有事吧,這也值得你大驚小怪。”
  “正好有事?我看她是有意要來你這裏哭訴的吧。”
  “ADA,我不希望你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現在可以出去了,等RAY來了,我會再通知你過來。”
  江若水無法再說什麽,她快速地站起身,連必要的告辭語都沒有說就離開了耿子航的房間,這是她能讓他知道她心中不滿的最後一點行動了。
  江若水的憤怒卻沒有因為離開了耿子航而稍減,卻反而因為無處發泄而變的越來越高漲。她終於知道夏夕顏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不比蘇淡雲強,卻比蘇淡雲成功。她也終於不再後悔自己受到了韓薰的牽連,其實無論那個人是誰,隻要和她江若水有關係,他就會是今天韓薰的下場,所以其實是韓薰受到了她的牽連。
  這樣的前因後果幾乎是在一瞬間進入她腦海的,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因為這一次源於直覺,而止於理智,所以無懈可擊。她的失落和憤怒都開始慢慢平複,她失去了一座城池,但幸好戰役還遠遠沒有結束的跡象。
  四月初八釋迦摩尼佛誕日,又稱“浴佛節”,寶華寺的大雄寶殿前排著長長的隊,每次隻放行十人,所以隊伍行進的很慢。每年的這一天廟裏都會發聖水,很多人都有備而來,帶了大大的塑料水壺或者礦泉水瓶。
  站在隊伍最後的夏夕顏絲毫不覺得時間的緩慢,因為她一直記得唐師傅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去廟裏燒香,菩薩是不會在乎你捐了多少錢的,在乎的是你在那裏呆了多少時間。”
  寶華寺是她有一天偶然經過那條路的時候發現的,離她住的地方不遠。那時候它還沒有修繕過,很簡陋,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可是有一年的正月初一早晨,她就近去那裏燒香的時候,卻發現早已不是她第一次見到的寶華寺了。廟宇的外觀已經修飾齊整,售票口前的隊伍蜿蜒幾十米。她有些遺憾,她一直向往的是位於杳無人煙深山中的某一處破廟,寒風穿進廟門,她跪在觀音像前,尋著一路往事,許下重回或者再現的心願。她覺得那樣跪在佛前,就如同坐在菩提樹下,才能醍醐灌頂,才能心如明鏡。
  夏夕顏終於走進了殿門,殿中央擺著一個大大的水盆,水麵上漂滿了玫瑰色的花瓣。水中央站立著金身佛祖的銅像,兩名穿著僧衣的僧人正在將水盆中的水灌進一個個一次性水杯中。夏夕顏從一名僧人手中接過水勺,按著他的指引將勺中的水從佛祖的頭上慢慢澆落,然後從旁取走一杯玫瑰聖水,一口飲下。
  做完這件事後她在背麵的佛祖像前徐徐跪落,這次她沒有打算許願,她似乎已經沒有了需要用盡身心去努力實現一次的夢想,此刻她的夢想就是可以得到心安。
  她讓年輕的韓薰遭受了牢獄之災,她讓充滿野心的江若水失去了她最想要的名譽和地位,她讓外婆生前珍藏的唐卡蒙上了謊言的汙穢,所以她需要一次懺悔來得到已失落多日的心安。
  追根溯源是一場勞師動眾的苦旅,即使回到起點,帶著早已蹉跎的歲月痕跡,終究是一幕物是人非的鬧劇。所以她已走到這裏,就隻有斷了後路,順流前行。她已擁有勇氣隻是還需要一絲心安。
  
  職場36計:樹上開花  
  新上任的采購總監RAY,中文名字是許瑞,給夏夕顏的感覺和耿子航很不同,他更接近儒商,沒有咄咄逼人的目光,輕易不否定下屬的建議,擁有博士的頭銜,會在會議中談論張愛玲和納蘭容若。
  夏夕顏本以為在這樣的老板下麵做事,應該會比較輕鬆,可是不久後她就發現這個貌似簡單的許瑞卻在扮演著一個非常繁雜的角色。
  許瑞來後的第一個重要指示就是公布了本年度的新開店和老店翻新的清單,其中排在日程表首位的是古北店的老店翻新工作。
  老店翻新就是對開店已久的店按照新店標準重新裝修,包括換新的貨架,所有的裝飾物,調整顧客進出動線和各類商品的陳列區域等等,以期給顧客新店感受外,也對一些固有的不合理處進行修改,目的自然是為了促進銷售。老店翻新一般都在關店後的夜間進行,小的店用一個通宵時間完成,大店會輪流封鎖一半麵積,用兩個夜間來完成。完成過程雖然很簡短,不過之前的準備工作和開一家新店也差不了多少。
  古北店是全中國最重要的店,所以對於這次翻新工作總裁很重視,指示耿子航必須親自負責,耿子航不敢怠慢,幾乎每周都要組織門店和采購部人員開一次碰頭會,了解進度。
  可是在第一次會議上,夏夕顏就聞到了很濃的火藥味。
  會議由耿子航主持,采購部參加的人員是許瑞和所有的采購經理,古北店方麵則由店長彼得帶領著下屬幾名處長。
  會議一開始由彼得演示他準備的報告,彼得對著大屏幕剛剛講完第一頁,耿子航就不耐煩地喊停,然後對著彼得說:“我知道你很會做這種PPT報告,可惜報告做的再漂亮也沒有用。我問你每個處的毛利各是多少?”
  彼得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報告紙,剛想回答,耿子航在他之前說:“你做了那麽久的店長,這樣的問題還需要看數據才能回答嗎?你先下去吧,Ray,我想聽聽你們采購部門的進展。”
  彼得尷尬地合上筆記本電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許瑞答應著讓幾個采購經理分別上前演示部門報告。
  等采購方麵的報告全部完成後,耿子航看了一眼彼得,總結到:“采購部門的工作做的很有效率,我很滿意。這次REMODELLING(老店翻新)就由Ray主導,彼得,你要做好配合工作。”
  彼得臉色鐵青地說:“Ray剛從香港過來,對上海的情況還不太了解,我覺得還是我們一起工作比較好。”
  “Ray不了解沒有關係,我了解就可以了。”耿子航慢吞吞地說完,就直接宣布散會,然後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的大門。
  這句話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在每個參與會議人員的心裏引起震撼。夏夕顏也是一陣心驚,隱隱地意識到一場血雨腥風又即將開始了。
  采購部和門店的關係始終是對立的,有責任互相推諉,有利益則你爭我奪。作為統管這兩個部門的區域首席長官,耿子航在平衡兩者關係方麵一直做的滴水不漏,象這樣明顯地偏袒采購部門的事情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很顯然,他這麽做是有目的的,那個目的應該就是用Ray打擊彼得。
  古北店作為中國乃至亞洲最好的一家門店,耿子航自然希望能完全掌控它的日常運作,而人同此心,彼得也不願意成為傀儡,兩人可以說積怨已久,夏夕顏猜測耿子航可能已經下決心要趁這次老店翻新的機會除掉彼得。
  夏夕顏的這個猜測在古北店改建的當天就得到了證實。
  那天早上八點左右,大家剛幹完一個通宵,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每個人都黑著眼圈,精神萎靡。彼得從生鮮部拿了些麵包和牛奶分給大家當早餐。剛吃到一半,就看見耿子航帶著許瑞走了進來。彼得和夏夕顏連忙站起來,跟在他們身後開始巡店。
  耿子航指著入口處外的核桃櫃台問彼得:“這是什麽東西?”
  彼得連忙回答:“是個專櫃,銷售和返利都很高。”
  “高有什麽用,這些都是垃圾食品,吃了會生癌的,我早餐隻吃披薩。Ray,你幫我在這個地方引進一個披薩專櫃,如果沒有供應商的話來問我要。”
  “知道了,Ken。”許瑞恭敬地答應著。
  彼得的不滿已經明顯地掛在臉上,不過他什麽反對的話都沒有說,跟隨著大部隊繼續前行。
  當走到休閑食品區域時,耿子航忽然指著一節貨架上的一個空位厲聲地對彼得說:“這裏怎麽還有缺貨?”
  “員工在倉庫拿庫存,馬上就補上。”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有二十分鍾就開店了,居然庫存還沒補完。你到底有沒有能力管理這家店?”
  彼得的忍耐似乎已經達到了極限,他沉下臉高聲地回答道:“Ken,我已經跟著員工做了兩個通宵,你剛剛睡好覺過來,一句鼓勵的話都沒有,還到處找茬。我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在PMS也幹了二十多年,你對我至少要有起碼的尊重吧?”
  彼得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身邊除了跟隨耿子航巡店的采購經理和門店處長外,還有很多在這個區域工作的員工。大家都緊張地看著他們,四周安靜地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耿子航對彼得的突然爆發也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他就做出了反應,並且非常強硬。
  “如果你想睡覺的話,現在可以走了,這裏不用你管。”
  “你是在趕我走嗎?”彼得眼睛變的通紅,一副要和耿子航同歸於盡的架勢。耿子航也被他的樣子嚇住了,對身旁的許瑞說:“打電話叫保安來。”
  許瑞從身旁門店人員身上取過來一個對講機,剛準備講話,隻聽到彼得看著許瑞說:“不用叫保安,我回去睡覺就是了。”又轉身對耿子航說:“你記得是你同意我休息的,這是我通宵兩天的補休假。”
  說完他就離開了現場。
  彼得走後耿子航恢複了常態,帶著剩餘人員繼續巡場。八點半店門準時打開,這是翻修後的第一個銷售日,店內的人流比往常更多,耿子航看著收銀線前長長的隊伍,臉上泛起了滿意的笑容。不過夏夕顏知道耿子航不會就此忘記彼得,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夏夕顏和耿子航,許瑞同車,她聽到駕駛位上的耿子航說:“這是第一次有下屬當著眾人的麵和我吵架,我會讓他知道什麽叫不計後果的後果。”
  
  職場36計:借屍還魂
  古北店翻新開業後大約一個月,耿子航就實現了那天在車上說過的話,他發了人事變動通知給全公司,彼得被調到了采購行政部,古北店暫時由副店長李劍任代理店長,新店長人選將通過總裁和人事總監的批準後稍後宣布。彼得的職位是江若水的助理,負責市場部方麵的海報銷售分析和促銷費用統計等文職工作。他的TITLE雖然和采購經理平級,但其實誰都看的明白,耿子航已經將古北店店長貶為了一個打雜的廢人。
  彼得到市場部報到的第一天,江若水帶著他到各個相關部門中走了一遍,把所有的部門同事都介紹完畢後,江若水把彼得叫進了自己的獨立辦公室,並示意他關上門說話。
  江若水說:“彼得,Ken的意思是讓你負責一些統計報告,可是我知道你的電腦技術不行,做那個可能你有困難,所以我想讓你負責一些管理工作,你看怎麽樣?”
  “耿子航那是故意整我呢,他其實也知道我電腦不行,偏偏讓我幹和電腦打交道的事。ADA,你也不要為難,該怎樣就怎樣。他想讓我走,我偏不走。”彼得的怒氣又起來了。
  “你看你,就是太衝動,那天你要不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和他吵架,你現在還是古北店店長呢。”江若水溫和地看著他,試圖平息他的怒氣。
  “這你就說錯了,他這次是有計劃地想把我從古北店趕走,許瑞就是他找來的槍。可是我沒有那麽笨,我簽的是長期合同,公司是不能隨便裁掉我的,何況我再做幾年就可以拿退休金了,所以我就跟他耗著,看他能拿我怎麽辦。”
  江若水歎了口氣,了解地說:“其實我和你的情況差不多,我們這個部門就是PMS的冷宮,趕到這裏來的人都是失寵的。”
  彼得對她的話似乎很有興趣,試探著問道:“以前耿子航對你不是很好嗎,怎麽突然之間搞成這樣,你是怎麽得罪他的?”
  “還不是那個夏夕顏搞的鬼,現在耿子航座下兩大紅人一個是許瑞,還有一個就是夏夕顏,也不知道她在耿子航麵前說了我什麽壞話,我就被貶到這裏來當閑人了。”江若水故意隱瞞了她和韓薰那件事情的關聯。
  “閑人有什麽不好,你要象我一樣想開點。我就喜歡這個閑職,讓PMS養著我。”彼得話雖這麽說,可眼神中滿是憤恨。江若水如何看不出來,古北店店長是個肥職,一下子到了這個清水衙門,彼得心中是有諸多失落的。
  江若水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你想的太簡單了,等中國區搬來上海後,肯定又會有一輪大的人事變動,我們這些耿子航看不順眼的人,不知道又會被他趕到什麽角落去。所以,我們要在這之前做點準備工作。”
  “怎麽準備啊?”
  江若水抬頭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身體前傾了幾個角度,低聲說:“我上個周日去古北店買東西,正好遇到物業的王總,他以為我還是采購總監呢,對我說店門口的那個披薩專櫃到現在還沒有衛生許可證,讓我盡快交上去。聽說那個專櫃是耿子航找來的供應商。”
  “沒錯,就是上次改造的時候,故意找茬說原來那個位置上的核桃專櫃賣的是垃圾食品,讓許瑞改成披薩專櫃。那個專櫃的老板來店裏找過我一次,被我套出話來,其實他是耿子航的台灣朋友,他們專櫃不僅沒有衛生許可證,連銷售合同都還沒批下來,但是耿子航為了趕上重新開店的旺銷期,就允許他先放進來賣了,很明顯耿子航和他們在搭積木呢(指雙方合作獲取利益)。”
  “合同沒下來,怎麽收銀啊?”
  “是專櫃自己收錢的,根本沒進我們的收銀係統。”彼得冷笑著回答。
  江若水吃了一驚,她沒想到耿子航會做的這麽離譜。賣場銷售的商品分為買斷經銷和專櫃代銷兩種。對於專櫃貨品,賣場是通過從他們每天的銷售額中扣除合同簽署的返利來獲取利潤的,但是這個披薩專櫃售出的貨品沒有通過PMS的收銀係統來收銀,那麽他們的銷售就會在係統中顯示為0,也就是占據了古北店最佳位置的這個專櫃,古北店卻沒有從他們身上賺到一分錢。
  她說:“耿子航怎麽膽子這麽大。”
  “他也是很著急地讓許瑞催合同,隻是現在總部財務都忙著和華東區合並的事,辦事效率極低。”
  江若水眼睛發亮,用更低的聲音對彼得說:“這個不就是我們的好機會嗎?”
  彼得搖搖頭。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他的軟肋啊,可是雷蒙和耿子航關係這麽好,我又和耿子航搞成這樣,我到總部去說沒人會理我的。”雷蒙是總裁Raymond的中文名字。
  “你真是死腦筋,幹嗎要自己去說,你可以借屍還魂啊。”
  彼得臉露喜色,知道江若水已經有了主意,連忙問:“你說的這個屍是指誰?”
  “就是王魁那個老色鬼。”
  古北店租借了上海最大的SHOPPING MALL-樂怡購物廣場的一樓,大約一萬五千平米的地方。PMS和樂怡強強聯手,讓兩者的銷售都非常紅火,可謂合作順利。王魁正是樂怡物業的總經理。
  彼得聽後說道:“王魁那人一本正經的,很難打交道。你和他熟嗎?”
  江若水臉露得意的笑容。
  “我曾陪耿子航參加過一次和樂怡的談判會議,之後那個老色鬼就經常有事沒事地給我打電話聊天。”
  “哈哈,到底是美女好辦事。我平時就是在門外多擺個框,他都要叫下麵的辦公室主任來讓我撤了。可是你準備怎麽借用他呢?”
  “這個得等我約他談一次後才能決定怎麽做。彼得,你相信我,隻要我們配合好,古北店店長那位置早晚會回到你手裏的。”
  彼得似乎不象江若水那麽有信心,他提醒她道:“時間很緊啊,聽說合同已經遞上去一個星期了,要是合同批下來,耿子航將前麵的帳做平,那就什麽證據都沒有了,要做就要快。”
  江若水點點頭,似乎連回答的時間都沒有,她所有的智力已經全部放在即將和王魁的會麵上。
  當江若水在彼得的電腦前和彼得一起看完王魁發出的郵件後,重重地舒出一口氣,因為根據他們今天早晨得到的消息,披薩專櫃的衛生許可證已經交到了生鮮采購手裏,合同也已進入了最後財務總監簽字的環節。
  幾乎是同時在電腦前閱讀著相同內容郵件的耿子航心裏卻是一片冰涼,這封郵件除了發給了依然被王魁稱為店長的彼得外,還抄送給了耿子航,雷蒙以及香港總部的亞洲區總裁。而耿子航心裏也清楚江若水清楚的事情,這時候離披薩專櫃的合同完成隻有一步之遙。
  王魁的郵件是這樣寫的:
  彼得店長:
  您好。首先祝賀PMS古北店的改造和重新開業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衷心祝願貴店的人氣和銷售都會越來越旺。
  個人認為古北店經此改造,麵貌一新,比之裝修前更能帶給顧客一種高貴的購物感覺,但美中不足的是入口處的披薩專櫃,無論從裝修檔次,產品質量還是現場的衛生狀況等方麵來看,都和貴店的形象格格不入,同時也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樂怡廣場的聲譽,希望您能盡快整頓或者撤除該專櫃。
  等待您的答複。
  耿子航將這份郵件一字不漏地看了三遍後立刻得出了結論,這完全是一個針對他個人的陰謀。
  披薩專櫃雖然剛剛拿到衛生許可證,但在操作上完全按照國家規定在進行,而店鋪裝潢方麵更是投入甚多。王魁在開業那天遇到他時還對披薩的口味讚不絕口,卻隻經過了短短數周在他完全沒有得到任何知會的情況下突然發了這樣的郵件出來,有些不合邏輯。
  另外還有一處大的疑點就是王魁在以往的合作中從未用過這樣的方式來提出意見,如果僅僅是一個專櫃的問題,他完全明白隻需要向店長提出,而店長也隻需要轉告生鮮部采購經理進行整改即可。但王魁的這封郵件不僅發了華東區區長,發了中國區總裁,竟然還發到了集團總部,這不得不讓耿子航想到王魁是在故意將事情鬧大。
  披薩專櫃是他指名要引進的,供應商是他的朋友,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還有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對於這個專櫃的違規操作。如果上麵真的如發信人所願開始調查這個專櫃資質的話,他必定會有很大的麻煩。
  王魁和他毫無利益衝突,所以他相信是有人在借王魁的手向他施射暗箭,而這個人很顯然就是最近和他矛盾重重,又在古北店頗有根基,對披薩專櫃的引進和操作過程非常熟悉的彼得。
  梳理完自己的思緒,耿子航連忙把許瑞叫進了辦公室,他給許瑞看了這封郵件的內容,指示他不管用什麽方法必須在兩天之內完成披薩專櫃的合同輸入工作,並且將之前的銷售都補進係統。
  許瑞回答:“我早上已經和財務總監通過電話,說明這個專櫃的合同非常緊急,希望能走VIP合同程序,總監答應今天就審核簽字,那樣的話明天應該可以完成合同輸入了。隻要係統中一出現供應商號,我立刻讓IT部門去補做銷售記錄,這樣就是總部來查也找不到任何問題了。”
  耿子航聽到這個進展,略微心寬了一下,不過還是一再叮囑許瑞要盯緊財務,每隔兩小時向他匯報一次進展。
  許瑞神情緊張地離開了耿子航辦公室。許瑞剛走,耿子航就接到了總裁雷蒙的電話,他聽完這個電話後全身癱軟地倒在老板椅上,久久不想動彈。
  雷蒙在電話中說:“集團總部的營運總監打電話給我詢問古北店那個披薩專櫃的事情,我已經讓歐文坐下午的飛機來上海,你讓許瑞配合他的工作,明天我就要看到你們的報告。”
  歐文是中國區的采購總監,從級別上來說,和耿子航屬平級。歐文也是香港人,聽說和集團的營運總監還有一些親戚關係,對於集團總監要調查的事,自然會不遺餘力。
  他的腦子在飛快地轉動著,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催促財務部盡快將合同入機,還有就是祈禱歐文的飛機會誤點。
  耿子航並沒有那麽多的好運氣,歐文的飛機按時抵達了浦東機場,他在機場打電話給耿子航,說他直接去古北店視察那個專櫃,希望采購和門店的相關人員能在那裏等她。
  耿子航對歐文高效的工作作風是了解一些的,因為這件事是由香港那邊發下指令來調查的,所以他也不敢怠慢,讓許瑞親自帶領生鮮部門的采購經理和相關采購立刻驅車前往古北店,又打電話通知代理店長李劍做好接待工作。
  歐文這次來未帶一兵一卒,隻身到達古北店的時候已經六點多鍾,采購和門店所有參與配合工作的人員全部坐在辦公室中等候著他。歐文的性格很開朗,但對待工作非常投入,他謝絕了許瑞和李劍的晚餐邀請,執意先視察專櫃,所有人也隻好不吃晚餐,跟隨在他身後,隨時準備回答他的提問。
  視察完畢後全體人員進入門店的會議室開會。許瑞將該供應商的合同複印件和各類證件遞給歐文。
  歐文問:“為什麽合同上沒有我們PMS的章?”
  許瑞微笑著回答:“最近財務部們都在忙著合並的事,所以還沒有把合同寄還給我們?”
  歐文再問:“銷售是多少?”
  李劍將一份銷售表格遞給歐文,歐文看了一會說:“銷售還不錯啊。物業到底是對哪方麵不滿意呢?”
  “可能是他們做慣高檔商品了,對這類食品覺得檔次低,但對於我們這類大賣場來說,卻是一個銷售的增長點。”許瑞不動聲色地解釋道。
  歐文一邊思考著什麽,一邊慢慢地點著頭。許瑞看到歐文點頭,心中一陣竊喜,但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東西。
  歐文合上電腦,轉向大家說:“我會將這些資料整理一下,然後再了解一下物業方麵希望的整改方向,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一起去吃飯吧。”
  會議室裏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下來,大家都說笑著開始收拾桌子。許瑞也放下了大半的心,按照他的理解,歐文已經結束了對供應商資質的審核,並且完全忽略了詢問操作方麵的問題,那麽他到時候提交的報告上應該隻會有店鋪形象,食品品種等外部的營運整改意見。
  許瑞走到歐文身邊輕聲說:“歐總,剛剛Ken打電話來說已經訂好了飯店,等這裏會議一結束,就讓我們一起過去,說是要給你辦個歡迎宴。”
  歐文笑著說:“我才來兩天,辦什麽歡迎宴啊,他也真是花頭多。”
  許瑞連忙陪笑道:“Ken是因為你不常來,想跟你聊聊。”
  “好,你帶路吧。”
  “沒問題。”許瑞笑著給Ken打電話,詢問具體地址。
  就在許瑞打電話的時候,歐文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站起身,走到離開許瑞幾步遠的地方,以免幹擾到許瑞的講話,然後才接起電話。
  他剛說了一聲:“Hello.”電話中就傳出一個嬌美的女聲,伴隨著愉悅的輕笑聲。
  “老板啊,我是Ada.還在工作嗎?”
  “剛結束,準備去吃飯呢。”PMS實行的是區長負責製,歐文雖然是中國區采購總監,但平常區域的采購總監都是向所在區的區長匯報工作,隻在一些年度計劃,集團總部要求的報告和大的會議中歐文和江若水才有過工作上的接觸,不過江若水每次見到他,或者給他打電話,始終尊稱他為老板,讓歐文聽了覺得很開心。
  江若水很慶幸負責寫這份報告的人是歐文,耿子航深得總裁雷蒙的歡心,這點公司裏的人都知道,何況作為中國區的首席長官,也不希望讓集團上麵的人查到自己所轄區域裏的問題,所以雷蒙的心裏一定是希望把這件驚動上方的事盡快平息。但歐文就不同,他是屬於香港方麵派係的,常常把集團裏麵的人名掛在嘴邊以顯示自己的身後背景,和耿子航又一直都是麵和心不和,所以歐文當這個欽差大臣的角色正中江若水的下懷。
  “噢,老板這次來待幾天啊?”
  “我明天就回去了,總裁等著要這份報告呢,是要交給香港方麵看的。”
  “可是老板你總和許瑞呆在一起,怎麽寫的好這份報告呢?”歐文楞了一下,他從江若水的語氣和這句話的弦外之意上猜測江若水打這個電話的目的,似乎不象他認為的隻是和他套近乎那麽簡單。
  “那麽你認為我應該和誰呆在一起呢?”
  “最了解古北店內幕的人當然是古北店的店長了,彼得和我正在一起聊這件事呢,你要不要過來聽聽,保證讓香港方麵對你的報告很感興趣。”
  歐文幾乎沒有遲疑地回答:“明白了,你報地址,我馬上打車過來。”
  “太好了,我等你啊。”江若水的聲音顯得更為嬌媚。歐文幾乎可以肯定披薩專櫃裏麵一定有很大的文章,這讓他心情振奮,他已決定一旦在和彼得的會談中獲得任何有效信息,將第一時間直接向集團營運總監匯報,從而顯示自己的高效工作成績。
  彼得來到市場部一個星期後終於明白了在PMS裏養老是件多麽痛苦的事。負責市場部這部分工作的連他才四個人,下屬職員分工明確,工作量大而瑣碎,每個人都忙的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隻有他一個人無所事事。江若水讓他負責管理工作,但他每天能找到的管理工作非常有限,大部分時間是呆呆地看著毫無變化的電腦屏幕,手指輕輕打著節拍,不停地看向電腦上的係統時間,等待下班。短短一天就讓他覺得如此漫長,何況還有身後的十多年。
  如果一個人在PMS總部空閑的太明顯,自然是會讓人生厭的,更何況他是為什麽來到這裏,大家心裏都清楚,所以除了表麵上的應付,職員們都不太願意接近他,這讓他更覺得工作環境的不如意。
  幸好李劍和古北店的那些舊部還沒有忘記他,每星期至少要和他聚會一次,每次都喝酒喝到深夜。
  李劍深有感觸地說:“彼得,今天的你就是明天的我,等新店長一到,耿子航一定會讓他把我逼走的,他很清楚我們古北店裏的這些人都聽你的,不把我們換幹淨,他是睡不著覺的。”
  彼得酒會三巡後,心中有了豪氣,他拿起酒杯說:“兄弟們,你們放心,我彼得在PMS幹了二十年了,不會那麽容易被一個耿子航給打敗的,你們耐心地等著,我一定會再回來的。”說完將杯中的酒喝的精光。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成了他們每次聚會中的結束語,這句話不僅僅是關於保護和被保護關係的確立,更多的是讓彼得有了責任,他說這句話時思維是清醒的,以至於每次酒醒後他依然能感覺到自己蠢蠢欲動的內心,他不停地對自己說:“我會回來,我一定能回來。”
  當他和江若水一起看完王魁的郵件後,整整一天都處於盲目的狀態中,因為他們幾乎失去了所有後續消息的來源,他們明白相關人員的諱莫如深,卻一時又找不到其他途徑來得到他們希望中的成果。幸虧這樣的狀況隻持續了半天,臨下班前,彼得接到李劍的電話,李劍告訴他總部的采購總監歐文晚上會到店裏來調查披薩專櫃的事,彼得一麵興奮地關照他晚上要給他做現場直播,一麵握著手機跑進江若水辦公室,他要和她具體地商量一下怎樣迎接歐文的到來。
  第二天早上十點左右耿子航才看到歐文走進他的辦公室,但他並不感到意外,他們前一天晚上的飯局因為歐文的姍姍來遲,而一直持續到十二點才結束。歐文一向有睡懶覺的習慣,在深圳總部就有遲到大王的名聲,現在是一個人在上海出差,所以耿子航很容易為他的遲到找到理由,但讓他找不到理由的是,在他看到歐文的同時,他還看到了他身後的防損部經理Philip。
  很多人都看到Philip和歐文一起進了區長辦公室,包括江若水和彼得。之後Philip一個人從區長辦公室走出來,又走進了小會議室,幾分鍾後許瑞被叫進了小會議室,之後是生鮮采購經理和負責披薩專櫃業務的采購,再之後是財務經理。Philip和這些人的談話一直持續到午飯後,當職員們陸續從門外回到辦公室落座後才看到Philip手拿筆記本從裏麵走出來,並用力地關上了會議室的門。
  在歐文和Philip離開後的一個星期裏,大家都一直在談論那天的事,事情的原委通過生鮮部采購傳到了采購部的各個角落。
  彼得坐在江若水的房間裏感歎道:“沒想到歐文的動作這麽快,晚上才說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把Philip給搬來了。”
  江若水用一副內行的樣子回答:“你不了解歐文,他是有香港背景的,集團的那個全球營運總監是他舅舅。”
  “這個我也聽說了,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江若水似乎不滿意彼得懷疑她的消息來源,正想著再給他發布點PMS關係網的內部資料,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她接起來才聽了幾秒鍾,就把電話遞給了彼得,並且一臉狐疑地看著他說:“雷蒙的秘書找你,說是雷蒙要跟你講話。”
  彼得的神情立刻變的很緊張。彼得在雷蒙來古北店視察的時候見過他幾次,雷蒙給人的感覺是不苟言笑,並且對下屬要求嚴格。所以雖然在幾次視察中,雷蒙都對彼得的工作成績做了肯定的評價,但一說到雷蒙的名字,還是讓他心生畏懼。雷蒙從來沒有這樣單獨地打過電話給他,當他的身份還是古北店店長的時候,所有的工作都是由耿子航來安排的,他店長的級別還不夠和總裁直接對話,更何況現在他什麽都不是。
  彼得接過電話說了聲“喂。”停頓幾秒後,裏麵傳出雷蒙沙啞的男聲。
  雷蒙說:“彼得,我是雷蒙,如果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有沒有信心把古北店的營業額比改造前提高10%?”
  “總裁,我已經被調到市場部了,古北店的事現在由李劍負責。”彼得沒有想到雷蒙的第一句話會這樣說,他至少沒能在那個時間點的時候做好這樣的思想準備,他望向江若水,江若水詢問般地蹙了蹙眉,彼得搖搖頭,表示等一會跟她解釋。
  隻聽到雷蒙繼續說:“我知道你不在古北店,但是古北店自從改造後不僅營業額沒有增長,又弄出了個披薩專櫃的事,還傳到香港,亞洲區總裁很不高興。你以前的業績不錯,在古北店又做了這麽多年了,在這種時候,我想還是求穩定,把你先調回去繼續做店長,你看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有。”彼得獲得了這幾十秒鍾的寶貴的思索時間,腦子漸漸變的清晰起來,他力求他接下來的回答會是完美無缺的。
  “很好,那麽你打算怎樣做這10%的營業額呢?”雷蒙畢竟是總裁,雖然已經決定了,但還是希望能給彼得更多的壓力。
  “我認為古北店的營業額之所以沒有象預估的那樣有所增長,是因為采購部在改造前給這家店的定位太高了,他們砍掉了很多中低價商品,又引進了大量的進口食品,讓門店失去了很多老新村內的顧客。我回去後會向采購部要求調整商品結構,再在店內增加中低價商品的促銷位置,把失去的顧客再重新請回來。”
  “非常好,你明天就回古北店上班,就照你的思路做吧,有什麽問題你也可以直接和我說。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必須在三個月內讓營業額有明顯的提升,這也是亞洲區總裁給我的時限,你明白了吧?”
  “是,我明白了。謝謝總裁。”
  彼得喜形於色地掛上了電話。
  江若水連忙問:“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是好消息,雷蒙說什麽了?”
  “讓我明天就回古北店重新當我的店長。”
  “這麽快?恭喜你啊,彼得。那他有沒有說到區長的位置會有什麽變化?”
  “這個即使有,他也不能在電話中跟我說的,有失他的總裁身份。不過他完全知道我是被耿子航貶到這裏來的,現在讓我官複原職,這不明顯是在讓耿子航難堪嗎,我看耿子航這位置也就再做一禮拜就得出announcement了。”
  “announcement出來了。”江若水看著電腦屏幕說。
  彼得一驚,連忙站起身,湊到江若水身旁,兩人一起跟著江若水手中鼠標的移動,一段段地讀著那個通告,通告的內容是說華東區采購總監許瑞因為個人原因已辭去現有職位,在新總監人選未確定前,所有的采購和采購經理都直接向區長耿子航匯報。
  看完郵件,兩人對視一眼,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又是一個替罪羊。”
  
  職場36計:金蟬脫殼  
  耿子航在Philip出現以前一直認為自己是有轉危為安把握的,尤其是在前一天晚上聽到歐文和他喝酒時說:“這件事情我已經都調查清楚了,我的工作到這一刻為止已經全部結束了。”他的心裏更是非常踏實,因為他已經聽過許瑞的匯報,知道歐文的大致判斷方向,恰好那也正是他所希望他前往的方向。
  隻是僅僅過了一夜,他就完全失去了那樣的把握,這時候他才明白歐文話中的意思,原來他早在那一刻已經陷入了一個泥團中,隻是後知後覺罷了。
  歐文將現場交給了Philip後就提著行李帶著一抹事不關己的微笑從容離去了。
  Philip在耿子航麵前坐下,翻開手中的筆記本,微笑著對耿子航說:“Ken,香港方麵已經把古北店披薩專櫃的事情交給我們防損部來處理了。”
  “哦,為什麽呢?”耿子航也微笑著問道,一邊拿起電腦邊的青瓷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因為歐文在調查中發現了一些違規事情,比如專櫃的衛生許可證是在專櫃開始營業後一個月才交到采購部的,合同和供應商號直到現在都沒有下來,一直以來都是專櫃自己在收銀。這種情況必須由防損部介入調查。”
  耿子航將水杯放回桌上,雖極力平衡,但仍可以感覺到手臂的微微顫動,幸好很細微,不至於引發別人對他的某些判斷。
  “居然有這樣的事,我立刻叫許瑞進來,讓他給你一個解釋。”
  “按照我們防損部的規定,我等一下會單獨找采購部所有相關人員問話。在這之前想先請問你一下,你是否了解下麵采購部門的這些行為?”
  “Philip,我先來解釋一下我們公司對於合同證照的審核流程,按照現在的這個流程,采購部會把需要我確認的合同文本拿過來給我簽字,然後采購將有我簽字的合同附上財務部要求的證照寄到深圳財務總部審核,審核通過後采購通知供應商進場開始營業。你說的這個問題是由采購總監和財務總監來監控的,當然采購部也是我的管轄部門,如果出現紕漏,我也要承擔相應的管理責任。”耿子航很真誠地解釋著,神情中顯示著他的焦急和痛心。
  “我明白了,那我去和許瑞談一下,如果遇到其他問題,我可能還會來麻煩您。”
  耿子航連忙表示不會造成麻煩,配合防損部門的調查也可以讓他及早發現並堵住管理中的漏洞。
  Philip離開後很久,耿子航發現自己每次拿杯子時手依然會有顫抖,他懊惱地放下杯子,在心裏說了一句:“比這種情況更糟糕的事情都發生過,我一定能解決的。”
  他猜想許瑞應該已經結束了和Philip的談話,他拿起分機想把他叫過來問一下情況,但剛撥了兩個數字忽然他又放下了電話。
  這種猶豫不決的狀況他隻維持了幾秒鍾,耿子航從來都是個思維敏捷的人,他能用很短的時間在幾十條通道中迅速判斷出哪一條是最近的路,這樣的成功判斷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是用無數次身先士卒的體驗,無數個成功和失敗的經曆做支撐的,他會選擇某個成功的案例做向導,讓他收獲下一次的成功。
  於是他再次拿起桌上的電話,這一次他撥的是總裁雷蒙的直線,很快雷蒙接了電話。
  耿子航說:“Raymond,剛剛Philip來找過我了,那個披薩專櫃出了點問題。”
  “我已經知道了,剛剛我就在和集團營運總監通電話,你是怎麽搞的,弄出這麽大的事來?”
  “是我疏忽了,許瑞剛剛過來,我原本是很放心地交給他去管理,不想過多幹涉,沒想到他居然會在古北店裏做這麽大的手腳?”耿子航話語中顯示著自己的恐慌還有懊悔。
  “你說是許瑞在玩花樣?”雷蒙慢慢地問。
  “這個專櫃是許瑞來之後引進的,我判斷沒有合同就進來銷售的事情許瑞也是一清二楚的,否則采購沒有這麽大的膽子在古北店重新開店時玩這樣的花樣。”
  雷蒙沒有立刻回答,耿子航用力將話筒貼近耳朵,試圖猜測沉默後的雷蒙會有怎樣的答案。他一直認為但凡坐到高層職位的人,無論是雷蒙還是其他人,應該都和他有著相同的思維定勢,他們的生活理念是一致的,試圖穩定地占據高位,享受優質生命的絢爛色彩,所以他們努力和行進的方式也應該是一致的,那就是隻走直線,不走彎路。而所有線路上的風景,無論有無生命,都隻是一種陪襯,自己是這條路上孤獨的主角。
  雷蒙開始為他驗證他的猜測,雷蒙說:“這個案子已經驚動了香港,不死個高層很難交代過去,你跟Philip溝通一下,然後讓許瑞辭職吧。還有亞洲區總裁對古北店改造後的營業額很不滿意,我聽說現在古北店裏人心渙散,上下一片混亂,我認為你在這種時候將彼得調走是很不明智的,我決定從明天開始讓彼得重新回古北店當店長,我需要那裏有一個穩定的人事班子。”
  “我明白了,這兩件事我都會辦好的。”耿子航掛上電話,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前方牆壁上掛著的夏夕顏送給他的唐卡,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走到它麵前,然後閉上眼睛,靜靜地站立了許久。
  許瑞辭職後,耿子航向雷蒙申請了一星期的休假,他去了曼穀拜四麵佛。
  四麵佛有四副麵孔,每一麵都有著不同的含義,正麵代表自身家宅,右麵代表求財求利,左麵代表事業,而後麵代表美好姻綠。可是在泰國,人們又把四麵佛稱為成功佛,求事業和學業的人數最眾。耿子航基本上每兩年都會去一次,但今年這是第二次了。
  離開曼穀後他去了芭堤雅海灘。白天他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晚上就去露天酒吧喝酒,或者穿梭於各個小劇場內看色情表演。
  曲終人散後,他會從海灘上挑一個女人一起回酒店。他很奇怪一到這裏後,他的性欲就變的無比旺盛,他隻挑泰國女人,他想融入這個國家的文化,而聲色是他們最著名的部分,從這裏他可以看穿一些東西。想看穿一些東西成為了他進入職場多年後養成的一種習慣,如同和向他獻媚的女下屬調情,如同穿黑色西裝配灰色領帶,如同清晨親手泡一杯決明子茶,如同自身遭遇危險時總要犧牲一名下屬。
  七個夜晚,他換了七個女人,和超過七個的安全套。他保持著非常好的狀態,有時一個晚上要射幾次,那些從他身前流入保鮮膜般透明罩內的東西,雪白而粘稠,他有些痛恨這樣清晰而迷幻的畫麵,用力閉起眼睛,卻還是看的見。那些液體屬於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看到他的生命生機盎然,卻又不斷流失,想竊喜又生悲憫。
  他在矛盾之中唯一確定的是他的世界依然那麽張牙舞爪,需要隨時儲備好征服的力量,他喜歡被需要的感覺,他更喜歡勝利後的這種類似射 精的淋漓盡致的享受。
  可是當女人們清點完畢離開酒店的時候,他躺在浴缸裏感覺到一絲迷惘,一直壓抑著不想深究的疑問不容阻擋地湧上心頭,讓他不能無視。
  最忠實於他的許瑞背著罪名離開了他,而刀刀緊逼他要害的彼得卻官複原職,衣錦還鄉,這樣的結果真的還能算是一場勝利嗎?他不知道許瑞有了這樣一頁背景後會有怎樣的前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需要做一份針對彼得的計劃,這一刻筋疲力盡沉在水底的他象破損的海藻般衰敗下來,失去了攻擊和防禦的所有能力。他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隻是想安穩地度過命犯太歲的這一年,象這缸中的水麵那樣沒有一絲波瀾就好,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興致去乘風破浪了。
  
  職場36計:釜底抽薪  
  住了一星期泰國酒店後,耿子航很想念睡在自己床上抱著自己女人的感覺,於是他在機場打電話給珍珠,珍珠說晚上會做好菜等他。他滿意地掛上電話,又在機場超市裏買了一束蒼蘭,那是珍珠最喜歡的花。
  珍珠堅持讓他每次去之前先打個電話通知她,因為她經常通宵工作。其實耿子航知道她的用意,她是怕他會撞見她和其他訪談者在那個房子裏。
  珍珠是財經頻道的著名節目主持人,憑借主持的《今日人物》節目獲得過全國金話筒獎,耿子航就是通過上她的節目和她認識的。耿子航一直很羨慕那些帶著小明星參加飯局的他的朋友們,隻是自己不是這個圈子的,沒有辦法認識明星。珍珠算是他認識的第一個明星,她的容貌和她的知名度,都讓他覺得很體麵,如果可以帶在身邊,一定會為他增色不少。所以他是費了一些時間來追求她的,不過在他成功地把她約出來,包了滬上一家創意餐廳整個晚上的場,吃了一頓浪漫而昂貴的兩人晚餐後,他們之間的進度立刻一日千裏,很快她就上了他的床。
  在珍珠獲得金話筒獎後,曾有記者問她:“上你節目的都是一些事業成功人士,你和他們的私交怎麽樣?”珍珠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和每個訪談對象都合作的很愉快,但下了節目就不再有聯係,也沒有因為私事而請他們幫過任何忙。”
  這是一個可以讓人產生聯想的問題,通常可以想的很齷齪,所以珍珠必須這樣狠狠地斷了別人的聯想。她的回答被寫在了報紙上,耿子航拿著報紙邊讀邊笑,珍珠撒嬌地搶過報紙丟到一邊,耿子航喜歡她如此嬌柔的一麵,她的嬌柔讓他想變成猛獸,狂亂地撕咬。
  他們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糜亂的夜晚,忽然有一夜,珍珠躺在他懷裏說:“上周我陪同事去看了古北那邊的房子,那個禦翠豪庭的樓盤好氣派啊,我也想要買那裏的房子,老是讓你在我這麽個狗窩裏過夜,覺得不配你PMS區總的身份。”
  耿子航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為這麽幾句奉承話就送上近千萬的豪宅,不過他還是為珍珠在古北邊緣地帶買了一套三房兩廳的中型公寓房,但房產證上寫的是自己的名字。珍珠一邊用耿子航的錢大刀闊斧地裝修著那套房子,一邊不停地抱怨他對她太小氣,連名字都不讓她加,他微笑不語,然後塞給她一疊古北店的購物券,珍珠收下卡後果然不再提這個話題了。
  耿子航很滿意珍珠負責的那套房子的設計格調,她住進了他的房子,他們有了固定的住址,從此她就是他真正意義上的情人了,這讓他很有成就感。
  耿子航從泰國休假回來後的第二天就召集了所有經理級職員開了三個小時的會,會議對近期公司裏的一些違規事件和人事變動做了深入的講解,在這三個小時的時間裏,江若水始終不變地微笑凝視他,他有幾次和她目光相觸,為她臉上那絲太過愉悅的笑容而迷惑不解,他有個很奇怪的感覺,她知道他了解她,而他不知道她也了解他。
  會議的最後耿子航針對目前采購總監空缺的狀況做了一個臨時安排,他說明因為自己還有營運部分很繁重的工作在身,不可能象采購總監那樣對采購部門管理地那麽細致,所以他挑選了兩位經理分別為食品和非食品的coordinator(聯絡人),一些報表和總部需要的資料都請這兩個coordinator匯總後再交給他,食品和生鮮部門統一交給食品部采購經理,而非食品處包括家電,家居百貨和紡織品三個部門的匯總工作就由夏夕顏負責。
  江若水聽到這個安排頓時眼冒金星,沒想到她費盡心機,最後成全的是彼得,還有她最痛恨的敵人夏夕顏,而自己什麽都沒有得到,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穀底。
  周末江若水去古北店購物,看見彼得正帶著幾名下屬在生鮮區域內巡場,她走到他身邊,調侃地說:“一段時間不見,店長現在是容光煥發,和在市場部時不可同日而語啊。”
  彼得見是江若水,很是欣喜,他安排下麵的處長帶領員工繼續巡場,自己陪著江若水邊走邊聊。
  “你這麽說讓人以為我在你下麵受委屈了呢。”彼得嗬嗬笑著回答。
  “看你樂的嘴都合不攏,苦了我還在那個冷宮裏也不知道要呆到猴年馬月。”江若水酸溜溜地說。
  “許瑞不是走了嗎,你試試去和耿子航談一次,說不定他看在你們以前那點交情上會讓你再回去當采購總監的。”
  “算了吧,他剛開會宣布食品和非食品各設立一個臨時負責人,非食的那個就是夏夕顏,聽說耿子航有意以後在中國區采購部的人事架構中增設這個層麵的經理,那麽這個非食品采購經理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夏夕顏。看夏夕顏現在紅的發紫,我根本沒指望翻身了。”江若水一臉恨意。
  “夏夕顏跟你矛盾這麽大?”
  江若水剛想說話,一個人從她身旁急匆匆地走過,不小心和她的肩膀撞了一下,那人連忙說了一句“對不起。”也不等江若水回答,就已經跑出很遠了。
  江若水剛罵了一句,忽然看著那人的背影叫了起來:“哎,那個不是珍珠嗎?《今日人物》的主持人,耿子航上過她節目的。”
  “沒想到你還追星啊?”
  “我哪有追星,隻是在你這裏看到名人了,為你覺得高興唄。”
  彼得這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依然注視著前方珍珠消失的那塊地方,思索著什麽。
  江若水見狀用力捅了他一下,揶揄道:“還嘲笑我追星,人家都沒影了,還看呢。”
  彼得回過頭看了看她,忽然湊近她的耳朵邊上說:“Ada,就算這次我還你讓我重新當上古北店店長的人情,我幫你除掉耿子航,怎麽樣?”
  江若水迷惑地看著他問:“怎麽除掉啊?我們倆合起來,還加上王魁和歐文,結果都不是耿子航的對手,這個老狐狸,靠你一個人根本除不掉的,你還是不要冒這個險了。”
  “這次不同,這件事隻有唯一一個當事人,他想脫罪都找不到人來幫他頂。”
  江若水眼睛裏有了光彩,她也學著彼得的樣,湊近他的耳朵邊問道:“你找到他什麽把柄了?”
  “這個把柄你剛才已經見到了,就是那個。”彼得向正前方努了努嘴。
  江若水迷惑地轉頭看了看,忽然驚覺過來,她興奮地看向彼得說:“你是說耿子航和這個珍珠勾搭上了。”
  “沒錯。我回來後不久李劍就跟我說了一件事,耿子航曾經從古北店取走了一萬元的購物卡,說是給官員送禮的,讓李劍自己做平賬目,但是耿子航不肯在財務那裏簽字,而是逼李劍去簽。李劍沒有辦法拒絕,就簽了字。但他覺得數目太大,怕真有什麽違紀的事,讓他當替罪羊,所以就悄悄地把每一張卡上的編號全部抄下來,還用手機錄下了當時和耿子航的對話。”
  “李劍挺聰明的嘛。”
  “在這裏幹了這麽多年了,這種警覺性還是有的。我知道這件事後就讓IT主管做了個小程序和收銀係統連接起來,一有李劍本子上的那些號碼出現,我辦公室的監視器就會報警,並且自動錄下那個收銀線上的畫麵,結果每一次出現的都是這個叫珍珠的女人,她已經把古北店當成自己的家了。”
  “太好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怎麽做,太簡單了,把錄音,號碼記錄本,收銀畫麵,我再去找人拍兩張耿子航和主持人情婦的照片,然後一起放到Philip的辦公桌上不就行了。”
  江若水吃驚地看著他問:“你不準備匿名啊?”
  “匿什麽名啊?Ada, 我把你當自己人,才跟你說這些話的,我這麽做也不光是為了你,隻要耿子航還在台上,我的位子就坐不安穩,遲早他還是會來折騰我的。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彼得,我支持你。那個珍珠上次接受報紙采訪時還說自己和那些訪談對象都是純工作關係,私下裏絕對沒有任何聯係,說的象真的一樣。”
  “這就叫既要做□又要立牌坊。”
  江若水拍打著彼得的肩膀,兩人開懷地笑了起來。
  
  職場36計:關門捉賊
  雷蒙的秘書忽然發出郵件說雷蒙會在第二天來華東區視察,行政部經理立刻通知所有辦公室人員整理桌子,下班前還一排排地檢查了一遍,桌子上連杯子都不許放。行政部經理同時提醒大家第二天男士一定要穿西裝係領帶,所有人員佩戴好工牌八點半前到公司,千萬不能遲到。
  這是每次雷蒙來華東區前的慣例,大家早已習以為常,還好他一年也隻來幾次,隻是這次來的很突然,事先誰都不知道他的這個決定,郵件上也沒有和往常一樣寫明日程安排,行政部經理急著和雷蒙秘書溝通,得到的回答是雷蒙什麽都沒有說,先幫他訂兩天的賓館吧。
  雷蒙是在早上十點到華東區辦公室的,耿子航的司機去接的機。雷蒙來之後就進了耿子航的辦公室,兩人關著門談了半個小時左右,門就突然間開了。耿子航低著頭從裏麵走出來,手中拿著自己的西服,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他沒有看這個辦公室裏的任何人和任何景物,始終低著頭,一直到他走出門外。
  雷蒙在耿子航之後走出他的辦公室,他對門口秘書座位上的NIKI耳語了兩句,NIKI立刻走到辦公室區域中央大聲說著:“所有的經理請進大會議室,總裁有事要宣布。”
  經理們聞言立刻起身向會議室方向走去,路上三三兩兩地悄聲議論著,讓大家感興趣的主要有兩點,第一是總裁親自來這裏宣布的會是什麽重大事情,第二為什麽耿子航不參加這個會議。
  總裁雷蒙的會議開的很簡短,也就五分鍾左右的時間,他真的隻是宣布,而不是開會,沒有給大家任何提問的機會。
  他說:“從今天開始耿子航已經不再是華東區的區長了,我會暫時安排南區的區長協助管理華東區的事務,從下周開始,他會每周過來兩天。現在是華東區最困難的時候,銷售情況不佳,區長和采購總監又都離職,但我相信你們都是PMS的精英,隻要大家團結一致,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中,一定能度過目前難關的。我也會盡快確定好新的區長和采購總監的人選,爭取在月底前全部到位。大家加油。”
  說完雷蒙就站起來離開了會議室,留下一房間的精英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麽好。耿子航離職的消息來的太快太突然,大家從雷蒙的話中隻分析出他似乎不是正常辭職,而是被強行卸職的,個中原因卻成了一個謎,在這一刻任誰都猜不透,除了坐在雷蒙身邊始終點頭微笑著的江若水。
  江若水緊跟在雷蒙身後走出了門,她小跑幾步,跟上雷蒙的腳步,在他身旁說著什麽,雷蒙微笑著不斷點頭,直到雷蒙進了耿子航的辦公室,江若水才停止了跟隨,但她臉上的笑容卻由於慣性,一時間停不下來。
  夏夕顏一直注視著江若水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條嶄新的黑色真絲連衣裙,妝容精致,笑容甜美,不得不承認江若水確實是PMS裏最美的女人,由內到外地散發著讓男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她將目光從江若水身上移開,陷入了沉思。耿子航的離職也讓她感覺突然,她預感到他是被人做掉的,從利益上分析,江若水和彼得都是極有可能參與其中的人。
  她又想到了耿子航離去時的神情,心裏很有感觸。似乎每個人離開時都有自己獨有的神情,象Vera的憤懣,象Annie的悲切,象蘇淡雲的灑脫,還有耿子航的晦澀。人的一生會就職於很多公司,所以沒有一輩子的同事,也沒有一輩子的老板和下屬,她和他們互為過客,蜻蜓點水般地遇見,然後分手,再不相見,即使再見也是另一段因緣了。
  起起伏伏原也是職場中的常事,尤其象耿子航那樣的人,應更能體會高處不勝寒的心情。寒風凜冽中要固守高地,必然需修煉百毒不侵的體魄和道行,還有終有一天會有失敗的心態。
  夏夕顏正沉浸在這樣的哲性冥想中,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看到上麵顯示的名字居然是“耿子航”,連忙接聽。
  耿子航的聲音和往日沒有什麽不同,他用他廣東口音的國語問她雷蒙是不是已經向大家宣布他離職了?
  夏夕顏回答:“是的,剛剛開會宣布的。”
  他緊接著說:“好的。夕顏,我想麻煩你一件事,等一下Niki會把我的一些私人物品整理好交給你,你下班後打我電話,我去公司對麵的咖啡廳等你,你把那些東西帶過來給我,另外我還有些事想對你說。”
  夏夕顏說她一定會照辦的。放下電話不久,就看到Niki拎著一個袋子過來,對她說:“這是Ken讓我給你的。”夏夕顏注意到Niki的臉色很沉重,似乎有心事,隨即她就理解了,Niki跟了耿子航三年,耿子航對她很欣賞也很信任。如今耿子航走了,新區長來後不知道是否會繼續留用她,就象耿子航一來華東區就把前任區長的秘書調去門店做了店秘,然後重新招了Niki進來一樣,Niki也在擔心會遵循這樣的規律,走前任的老路。
  剛過下班時間夏夕顏就收到了耿子航的短信,說他已經到了那家咖啡店,夏夕顏急忙回了個短信,然後拎著那個袋子離開了辦公室。
  耿子航說的那家咖啡店就在和辦公室隔一條馬路的地方,因為才剛到下班時間,裏麵的客人很少,夏夕顏一進門就看到耿子航一個人坐在最裏麵的位置上。
  夏夕顏將袋子遞給耿子航,耿子航也將一樣東西放在了她的麵前,她打開外麵的包裝袋一看,正是她送給他的唐卡。
  耿子航用淡淡的口氣說:“夕顏,我說過這幅唐卡我是暫時替你保管,當我們不在一起工作的時候,我會還給你,想不到唐師傅那天說的話這麽快就應驗了,這幅唐卡也終於物歸原主了。”
  夏夕顏有些尷尬地看著他,不知道如何說話才妥當。耿子航被雷蒙用十分鍾的時間把他從服務了十多年的公司裏趕了出去,這個故事從明天開始就會出現無數個版本在整個行業中傳播。進入PMS以來,她已經聽聞過太多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事,職場中的他們是定期遷徙的候鳥,從一站到另一站,心中沒有終點,所以永遠都隻是在路上。飛翔的過程中有陽光,也有風雨,榮譽都是暫時的,恥辱卻會在心裏生根,然後腐爛變成一道印記,人也就因此多了一個不容探尋的秘密。
  夏夕顏喝了一口咖啡後也用淡淡的口氣說道:“Ken,你有沒有聽過這個伊索寓言?”
  “是什麽?”
  “說有一頭強壯的騾子總對別人說自己的父親是馬,有一天它因為需要被拉出去不停地奔跑,回來後它才愁眉苦臉地想起自己的父親是頭驢。”
  耿子航哈哈大笑起來,然後盯著她的眼睛問:“你想告訴我什麽寓意?”
  “人可能會因為一些好運而生活順利,但卻不能忘記自己的本性,因為生活總是潮起潮落,變幻莫測,我們也總是被困在前途未卜的謎團裏行走,不到終點,誰都不知道終點是什麽樣的。”
  耿子航微笑著對她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很快就能適應離開PMS的生活的。夕顏,也祝你好運。”
  離開耿子航和那個咖啡店後,夏夕顏獨自在路上走了很久,她的腦海裏一直在想自己說的那個騾子的故事,那個故事她是講給耿子航聽的,也是講給自己聽的。耿子航離開後,她也有過和Niki一樣的擔心,她在PMS的短暫好運似乎又到了盡頭,之後的日子有福還是有禍,一切都很難預料。
  
  職場36計:聲東擊西  
  江若水走進安樂超市的談判間,站在窗口給祝遙發了個到達短信,然後在談判間內四處找尋座位。她一個包間一個包間的看過去,裏麵有很多認識她的供應商在,看到她都是一楞,然後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曾向她提供蘇淡雲開公司消息的吳明也在那裏,他等的采購還沒出來,江若水就在他麵前坐了下來。
  吳明輕聲地問她:“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江若水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今天休假,來看老同學的。”
  吳明一臉的不相信:“別騙我了,是不是來麵試的?安樂的盤子也不錯,你要過來做個采購總監,我們能大幹一把。”
  “你別瞎猜了。”江若水笑顏如花,看不出這是在否認,還是在鼓勵吳明大膽猜測。
  這時祝遙在門口看到了江若水,大聲叫她的名字,江若水和吳明打了聲招呼後就和祝遙一起向辦公室內走去。吳明和周圍的供應商都遙看著江若水的背影,認識的幾個人開始相互談論著江若水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的話題。
  祝遙和江若水以及羅賓都是大學同學,也曾經是江若水這個校花無數仰慕者中的一個,但江若水畢業後很快和羅賓結了婚,所以祝遙和江若水也就不再聯係。但不久前大學裏搞百年校慶,他們再次相遇後才知道兩人居然是同行,祝遙在PMS最大的競爭對手安樂超市內任采購經理。
  江若水是在和祝遙電話聊天時決定用這個聲東擊西計策的,那天祝遙無意中告訴她周一他們采購部組織開大供應商會議,江若水不知怎麽就想起了那天雷蒙開會時說的那句話:“現在是華東區最困難的時候,銷售情況不佳,區長和采購總監又都離職。”她忽然想到她現在居然是華東區LEVEL最高的長官,也是唯一一名總監級高層,她當即決定冒險一搏,她對祝遙說:“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江若水第二天回到辦公室後不久就接到了無數個供應商的電話,說的話幾乎都是這樣的:“聽說你去安樂麵試了,有什麽變動一定要通知我啊。”江若水一概笑著否認。
  可是這樣的否認似乎並沒有起什麽作用,一個星期後她就接到了總裁雷蒙的電話。
  雷蒙問她:“Ada,近期對自己的工作有什麽想法嗎?”
  江若水急忙恭敬地回答:“是的,遇到了不少困難,可能是我還是不太適合做這樣細致的工作,不過請老板放心,我會努力克服的。”
  “Ada,我一直很欣賞你的工作能力,也一直在為你找合適的位置,隻是不知道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江若水快速地對雷蒙的這句話進行了一番分析,她幾乎可以肯定雷蒙是得到了她去安樂麵試的風聲,所以才來試探她的,她必須要抓住這個好機會,讓事情向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
  江若水回答道:“老板,說實話,當時Ken讓我坐這個位置時我是很擔心自己做不好的,我認為我的優勢和經驗都在采購專業上,我希望我能在公司裏發揮我的長處。”
  雷蒙沉默了幾秒鍾,然後說道:“目前華東區高層人員奇缺,我正在公司內外做麵試,不過還沒有特別讓我滿意的人選。南區的區長這樣每周來兩天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所以我想還是在目前華東區內部挑選一個人做代理區長,這樣可以管理地更好一些。Ada,我對你的能力很放心,你又是目前華東區唯一的總監,我希望你能安心在PMS工作,幫我擔當起這個代理區長的職位,你願不願意?”
  聽到最後那句時,江若水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好幾倍,這個結果比她最初想要的更好。和祝遙確定好那個計策時她不是沒有擔心過效果會適得其反,就象當年的家電經理周小武那樣拿起石頭反而砸了自己的腳,幸好她不是周小武,她是江若水。
  江若水回答:“謝謝老板給我這麽好的機會,我一定會在新區長到來前努力做好代理區長的工作,和同事們一起爭取在近期內穩定並提升華東區的業績。”
  “很好,我明天會讓我的助理發announcement出來,好好幹,隻要你在PMS工作,以後就會有更多的機會等著你的。”
  江若水放下電話,狠狠地在房間內說了一句:“Yes.”
  Tom照例是第一個得到人事變動通知的人,他一路小跑著進了江若水的房間,笑嗬嗬地說:“Ada,恭喜啊,連升幾級了。”
  江若水也笑著說:“你已經知道了,升什麽升啊,我啊,就是這麽個救火隊員,等我把火撲滅了,新區長也到了,說不定我又回來這裏當采購行政部經理了。”
  “不可能,代理區長代理個幾個月不就升正職了,就是不升正職,至少也得把采購總監的位置還給你。這個辦公室估計你是回不來了,哈哈。”
  江若水滿意地看著Tom,雖然她知道他不是善類,但見風使舵的本性,可以讓他順著她的風為她一路開道,這樣的人她是一定會好好使用的。
  江若水果然沒有看錯,Tom為江若水辦事的效率非常高,人事通知出來後一小時,江若水就搬進了耿子航的辦公室,並且照江若水的吩咐,叫人將桌椅位置全部轉了方向,耿子航沒有帶走的一些小擺設也被丟棄到垃圾桶,桌上換上了江若水自己的照片。
  江若水坐在老板椅上,閉著眼睛,身體跟隨著椅子輕輕地來回轉動著。她沒想到自己能坐上華東區這第一把交椅,雖然隻是暫時的,但畢竟是個好的開始,她相信自己的黴運已經結束,以後的運氣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職場江湖:倚天一出  
  江若水給Tom的第二個任務是把夏夕顏調到行政部,又從百貨部調了一名助理采購經理去接夏夕顏原來的職位,這次夏夕顏沒有能夠沉住氣,她直接走到區長辦公室和江若水大吵了一架,她在進去前已經做好了讓江若水當場炒掉的準備,可是江若水這次涵養卻是空前的好,她等夏夕顏發完火,耐心地解釋到,她這麽做是因為中國區總部下周就搬來上海了,行政部工作量會非常大,急需人手,等工作進入正軌後,她還是有機會回采購部的。
  夏夕顏並沒有指望江若水會聽從她的個人想法撤回這個人事命令,她也隻是想發泄一下自己的怒氣,可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江若水一直都笑眯眯地麵對她的指責,她也隻好回到自己的行政辦公室開始進入新的工作環境中。
  江若水有一點說的沒錯,行政部確實因為總部搬來上海的事情而變的非常忙碌,因為就在她回到自己辦公桌前的時候,她就看到了總裁秘書發給全集團人員的郵件,郵件中除了宣布中國區總部於下周遷往上海外,還有一條出人意料的消息,那就是雷蒙的總裁任期到了,這次他會和香港指派的新總裁一起來上海,然後從上海飛去比利時,之後四年他將擔任比利時的國家經理。
  按照PMS的慣例,國家經理最長任期是兩屆,也就是八年,之後就會換國家或者升為洲際經理,PMS的領T導層是希望通過這樣的調動,減少腐敗,並且最大程度地增加總裁們的工作新鮮度,和管理新視點。
  從新年伊始公司內就一直在傳雷蒙的任期好象是今年到期,不過在這封郵件發出前,並沒有任何確定的消息,沒想到換屆這麽快就來了。
  關於新總裁郵件中沒有透露任何資料,有消息說這次中國區總裁的職位競爭很激烈,有很多人都向集團主席鄭元初提出了意向,到底最後確定的是誰,集團方麵一直沒有對外宣布,雷蒙也是守口如瓶,看來隻有等到兩位總裁一起在上海辦公室現身的那天,這個謎底才會揭曉。
  行政部新增加的工作就是要為所有遷往上海的總部人員安排座位,通知工程部拉電話線,聯絡IT部裝新電腦,還有雷蒙也會在上海呆一天,所以也要為他準備一天的辦公室,以及歡送會。
  就在總部搬來的前一天早上,Niki走到夏夕顏辦公室有些為難地看著她說:“夕顏啊,Ada說明天兩位總裁要一起過來,還有那麽多新同事,說想在前台增加一名接待。”
  夏夕顏當即就變了臉,對著她大聲說道:“她江若水的意思是讓我去當前台接待。”
  Niki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馬上又加了一句:“她說隻是臨時的。”
  “什麽臨時的,我一旦調過去了就別想再調回來,她是存心在玩我。”
  Niki同情地看著她,低聲說:“夕顏,現在她是代理區長,這裏的人事安排都是她說了算,你和她鬧是沒有結果的。我覺得你明天先過去,我聽Ada說新總裁這次還從香港帶了一名新區長過來,等新區長來了,再找機會和新區長說。”
  夏夕顏勉強地苦笑了一下,說:“我想我應該是PMS有史以來最貴的一個前台接待了吧。”
  Niki看到她情緒平靜下來,又規勸了兩句後匆匆離開了行政辦公室。
  前台也屬於行政部管轄,所以江若水從行政部調人去前台是件很順理成章的事,夏夕顏一時也沒有更好的對策,隻好聽從Niki的意見,先接受再說。
  Tom的工作效率還是那麽高,很快就在前台為夏夕顏安排好了座位和電腦,並通知夏夕顏下午就可以上崗了,讓她向另外兩名搭檔學習怎樣做個好接待。夏夕顏對著他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說:“我會好好學的,隻要錢不少我一分就行。”
  夏夕顏的兩個搭檔一個叫淺淺,一個叫梧桐,都是大學剛畢業不久的小女生,她們對夏夕顏非常友好,接待工作並沒有什麽技術含量,工作量也不大,夏夕顏很快就學完了。隻是淺淺告訴她,她們並不總是那麽清閑,有時候也會加班,加班一般是為了幫江若水打報告。
  淺淺長的很漂亮,喜歡穿公主衫和學生裝,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讓她象極了卡通片裏的女主角。隻要淺淺一坐到前台,總有不少公司裏的男職員,或者供應商上來聊天,梧桐笑著說淺淺就是我們PMS的招牌。
  第二天早上她們正在忙著接待第一批到達的總部同事,Niki急匆匆地跑過來說:“總裁們馬上就要到了,通知所有經理去大會議室。你們拿些礦泉水進去,每人桌上一瓶。”
  三人答應著開始分頭行動,梧桐用辦公室即時聊天軟件通知所有經理開會,夏夕顏和淺淺從庫存房裏搬出一箱礦泉水,兩人合力抬著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裏陸陸續續地有經理進來,他們看到夏夕顏在發礦泉水也有些奇怪,不過現在這種時候他們沒有興趣來談論夏夕顏的事,全公司的熱點都是即將出現的新總裁,還有即將改製的新人事架構。
  夏夕顏發完箱子裏的最後一瓶礦泉水,累的汗都出來了,淺淺走到她身邊問:“夕顏,我們快把空箱子拿出去吧,總裁們也該到了。”
  “好啊,我來拿吧。”
  夏夕顏用一隻手提起箱子,跟在淺淺身後向會議室大門走去。才走到門口,就看到雷蒙走了進來,夏夕顏連忙拉住淺淺向旁邊躲閃,讓出門口的路請雷蒙過去。
  雷蒙剛從她們身邊走過,緊跟著雷蒙身後又有一人走進來,夏夕顏抬起頭,正好和那人的目光遇上,她驚詫地一鬆手,手中的紙盒“撲通”一聲掉落到地上。
  
  職場江湖:誰與爭鋒  
  夏夕顏象是回到了夢中,她曾經整夜整夜地失眠,然後稍一入睡,就會看見那張臉,可是夢裏也知身是客,她竟然會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在夢中,因為她不相信他還能這樣出現在她的眼前。
  心若一動已是經年,心若獨鍾便是一生。她知道她從沒忘記他,他一直都在那裏,是她親手將他濃縮成一個硬塊放在隻有她知道的地方,隻是從來不去過問而已。可是她還是錯讀了他,她將一次波濤洶湧的重逢誤看成雲淡風輕的當時,於是她知道所有關於他的記憶並沒有堅如磐石,而是沉在茫然時光裏如初遇一般柔軟無骨。隻在頃刻間,她已將此萬般心緒泄露無疑,而他也將她的失控盡收眼底。他們始終在一場情戲中做對手,這一幕無疑他是贏家,他贏在了出其不意。
  鄭墨寒穿著黑白細條紋的襯衣,外麵是一件黑色西裝背心,(服裝選自小寶貝暢想專用在熱帖“馬欄山時裝秀場深度剖析”中上傳的圖片)。夏夕顏一直很欣賞他對服裝的品味,鄭墨寒說過這也曾是他接受的教育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份新工作的原因,鄭墨寒把他的長發剪短了很多,他的頭發顏色並不是全黑的,有些象栗色,劉海蓬鬆地遮住額頭。
  鄭墨寒彎腰撿起地上的紙盒,將它交還到她手上,不過他一個字都沒有對她說,也沒有任何表情留給她揣想,他轉過身跟上了雷蒙,兩人一起走到會議室正中央。淺淺急忙拉起夏夕顏的手向外跑去,兩人一直跑到前台座位上才停下腳步。
  梧桐看著她們奇怪地問:“你們跑什麽呀?”
  淺淺急不可耐地說:“你有沒有看到新總裁啊,簡直帥呆了,連一向不近男色的夕顏都被震的手中的盒子都掉到地上了,要不是我先回過神拉著她跑出來,她還不知道要發愣發到什麽時候呢。”
  “我也正等著你們回來想跟你們討論這件事呢,我看見他和雷蒙一起走進來的,我猜想那可能是新總裁。可真帥啊,很象我喜歡的那個台灣偶像劇明星。他以前是哪裏的?”
  “不知道啊,估計開會的時候會做自我介紹的,等散會了,去把Niki叫過來問問。”
  淺淺和梧桐在繼續熱烈地討論著,可是夏夕顏象是什麽都沒有聽見,她被淺淺一路牽著跑出會議室,可是她的靈魂還留在那個房間裏,她隻覺得自己的兩條腿輕飄飄的,怎樣都無法著地。
  她的腦子裏一直都在想著一個問題,看來鄭墨寒是新總裁已經確定無疑了,可是鄭墨寒來這裏還有沒有其他原因呢?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她可以決絕地和他分手,並且忍受著可能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的結果,卻無法承受他站在她眼前,卻不再屬於她。
  淺淺重重地撞了她一下腰,她驚醒過來,迷惑地問:“幹嗎啊?”
  淺淺仔細地看著她的臉,搖搖頭說:“夏夕顏,你完了。”
  “什麽完了?”
  “你不會是對新總裁一見鍾情了吧?”
  “你胡說什麽呀?”
  “我哪裏胡說了,自從你剛剛見到新總裁後就一直是這個表情,神情恍惚,靈魂出竅的樣子,平常老笑話我們追星,原來你對帥哥也沒有免疫力啊。”
  “才不是呢,我沒有在想他,我是在想總裁們都已經來了,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到行政部去。”夏夕顏努力編著理由。
  “真的嗎?”這個理由似乎並沒有說服另兩個女孩。
  三個女孩正聊著,就看見Niki向這邊走來,梧桐連忙叫住她問:“Niki,和雷蒙一起進來的那個是不是新總裁啊?”
  “是啊,叫鄭墨寒,英文名字是Joe.”
  “Joe,這麽巧,我的偶像也叫Joe哎,長的也很象,都是超級帥的。”梧桐一臉神往地說。
  淺淺斜了她一眼:“你少提你的偶像劇明星行不行,Niki,他是香港那邊派過來的嗎?”
  Niki賣關子般地反問道:“你們很想知道他是哪的啊?隻是我不太敢說哎,我怕說出來你們會尖叫。”
  “啊,有重大內幕啊,快說快說。”梧桐大聲催促著。
  Niki更加得意了,慢慢地說:“那我可要說了,你們三個都坐穩點啊,這個Joe Cheng是大老板鄭元初的二公子,而鄭元初的大公子並不是現在的老婆生的,所以我們的新總裁是真正的太子爺。”
  梧桐“啊”地尖叫起來,淺淺連忙捂住她的嘴。
  Niki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完了繼續爆料道:“我聽Ada分析說,太子爺完全就是來這裏鍍金的,現在中國區是全世界最大,成長最快也是利潤最高的一個區域,他隻要在這裏把成績做上去一點,有了資本,就能回去升全球總裁,再過個幾年,等老頭子退休了,整個PMS集團就都是他的了。姑娘們,聽說太子還沒娶太子妃,大家趕緊去搶這個金礦啊。”
  梧桐又是羨慕又是灰心地說:“這種好事怎麽輪得到我,淺淺,你長的漂亮,你試試看追總裁去。”
  “總裁要怎麽追啊?”淺淺雖然沒什麽自信,可是看的出梧桐的話讓她很心動。
  夏夕顏不想再聽下去,站起身向洗手間走去,Niki卻叫住她道:“哎,夕顏,你先別走,我過來是Ada讓我來通知你們,她不知道哪裏得到的信息,說明天是新總裁29歲生日,讓你們三個準備一些蛋糕和食品飲料,明天下午她要組織大家在會議室裏為總裁慶生。”
  “Ada可真會鑽啊,這麽快就得到總裁的個人資料了。”淺淺鄙夷地說。
  “大概是Tom給她看的人事檔案吧。她要我跟你們說事先一定不許聲張,她要給新總裁一個驚喜。”
  “這個女人在拍老板馬屁方麵可真有一套,怪不得老板們都喜歡她。”梧桐也同意淺淺的觀點。
  夏夕顏聽了有些失落,她當然記得明天是鄭墨寒的生日,可是她有些不習慣和那麽多人一起為他慶生,而且還要裝作是第一次知道那是他的生日。她忽然很害怕和他明天的相遇,可是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做作,他們以後在一個樓麵工作,肯定是會相遇的,而且從今天開始,以後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相遇。
  
  職場江湖:降龍十八掌  
  早上夏夕顏坐的地鐵因為有人自殺而被迫停運,等她改到地麵,又一時叫不到出租車,這一耽擱,等她到公司的時候已經遲到半個多小時了。
  她一到座位上就忍不住問淺淺總裁們都來了沒,淺淺說:“早來了,雷蒙的歡送會都開過了。”
  “怎麽這麽早就開了?”
  “他是12點的飛機,歡送會一開完就去機場了。”
  “噢,那你們都參加了嗎?”
  “我留守,梧桐去了。”
  “是嗎,那還有哪些人去了?”夏夕顏心虛地問,其實她是想知道鄭墨寒是不是也在。
  “都去了,會議室都擠不下了。我就站在太子的對麵,這次把他看的清清楚楚,他真比偶像明星還漂亮,尤其是他笑的時候,不笑的時候也漂亮。”
  淺淺剛喝了一口水,差點噴到她臉上,她一邊拿餐巾紙擦著嘴巴,一邊大笑著說:“你的意思就是不管怎麽看,他都漂亮就對了。”
  “沒錯沒錯,我就這意思。”梧桐笑的象個花癡。
  夏夕顏沒有心思再聊這個話題,開始專心地打電腦。其實公司裏的一般員工也沒有什麽機會可以見到總裁的,就象剛進來時的她連區長都見不到一樣。不過總台接待除外,因為她們麵前就是公司的大門,門外是大樓的電梯,所以任何人的進出都會經過她們麵前。但如果鄭墨寒能做到早到晚退,並且堅決不在工作時間外出的話,她也就可以一直見不到他。夏夕顏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不知道到底是希望見到他,還是希望不要見到他。
  是或者不是,無法很快分清,可是江若水為鄭墨寒舉辦的生日會卻已經開始了,夏夕顏和淺淺被指派進去布置會議室,最後再負責清理工作,所以距離上次驚鴻一瞥三十個小時後,夏夕顏終於再度見到了鄭墨寒。
  江若水認可了會議室的布置後,囑咐大家都在房間裏等候,她去請總裁過來。夏夕顏不確定是進口的那邊還是門的右側是主位,為保險起見,她這兩邊都沒選,站到了門對麵那一排最裏麵的位置,淺淺也跟著她走到那個角落站好。夏夕顏剛確定好站位,就看見江若水笑容滿麵地帶著鄭墨寒走了進來。
  今天是星期五,按公司規定,每周的這天可以不穿正裝,所以鄭墨寒的著裝風格也比較休閑,他穿了一件米黃色的碎花襯衣,外套是煙粉色短款休閑西裝,下身配了一條灰色窄身褲(服裝選自小寶貝wander7658在熱帖“馬欄山時裝秀場深度剖析”中上傳的圖片),顯得很有朝氣。他一走進會議室,室內女人們的眼睛都開始炯炯發光,淺淺實在忍不住,在夏夕顏耳邊低聲說了句:“我快暈倒了。”夏夕顏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以示回應,她心緒紊亂,精神緊張,絲毫沒有欣賞鄭墨寒服裝的興致。
  鄭墨寒看到房間裏的景象有些意外,回頭對著江若水微笑道:“是給我接風嗎?”
  江若水的笑容更盛,連聲音裏都溢著笑意:“錯了,不是接風會,你們香港那邊,是不是都把生日會叫慶生會的?”
  “慶生會?”鄭墨寒有些迷惑地抬起頭,向四周掃視了一遍,在看到斜對麵角落裏的夏夕顏時,他的目光停了下來,他問:“今天是幾號?”
  這個會議室並不是很大,江若水也隻召集了各部門的經理來參加,加上夏夕顏和淺淺,不超過20個人。夏夕顏雖然已經盡量選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可是離開鄭墨寒現在站立的地方也不過兩米遠,鄭墨寒那麽直直地看著她發問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這樣的狀況,讓她想躲到人堆裏去都找不出理由。
  她輕聲地回答他:“六月十九號。”
  鄭墨寒的目光有些飄移,但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他也輕聲地說道:“原來真的是我的生日,我都不記得了。”
  夏夕顏看到他的目光,隱約覺得熟悉,她突然間想起她在機艙外對他說“我們就在這裏分手”時,他也曾這麽看著她,她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
  她很感謝江若水在這時候阻止了鄭墨寒的目光,她的歡聲笑語再度響起:“Joe,看你忙的連自己生日都忘記了,這可是你在我們中國區度過的第一個生日,雖然簡單了一些,不過也是我的心意,希望以後你記起來的時候,會覺得我們這個大家庭很溫暖。”
  夏夕顏真的是很佩服江若水的口才,她的這段話既說的溫馨感人,又不忘提醒老板這個生日會是她為他組織的。
  鄭墨寒聽後果然對她的態度上有了些變化,說話的語氣也更加客氣,唱完生日歌後,夏夕顏很擔心江若水會讓她和淺淺去分蛋糕,不過幸好她沒有,而是堅持自己幫老板分那個三層大蛋糕,夏夕顏在心裏暗暗地噓出一口氣。
  慶生會臨近尾聲的時候,鄭墨寒忽然說:“謝謝大家送我蛋糕,我昨天剛到上海,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朋友,如果大家晚上沒什麽事的話,我請你們吃飯吧。”
  一房間的人都大聲叫好,江若水再次用她嫵媚的聲音嬌聲說著:“我們才買了一個蛋糕,卻讓總裁破費請我們這麽多人吃飯,真是不好意思。”
  “哪裏,是我想讓你們陪我一起度過這個生日之夜。”
  “那好,等下我讓Niki訂酒店,大家現在快點回去工作,晚上一個都不要加班,六點一到我們就走。”
  房間裏的人再次一起大聲說好,似乎誰說的聲音響,總裁就會對那人印象深刻些似的。
  快到六點的時候,Niki走到前台對她們三個女孩子說:“你們快準備一下,我訂了怡人的包房,我們四個正好打一輛車走。”
  夏夕顏有些猶豫地問道:“總裁邀請的是經理們,你確定我們需要去嗎?”
  “你不是經理嗎?”
  “知道我現在落難,還來羞辱我。”夏夕顏佯裝生氣。
  Niki連忙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你原諒我吧。不過總裁剛才讓我通知所有下午在那個房間裏的人,你和淺淺不也在嗎,要是你和淺淺都去了,不讓梧桐去她可要傷心壞了,所以你們三我就一起通知了。”
  這次淺淺也同意夏夕顏的觀點,她說:“我們在那裏是為了做清潔工的,你最好還是問問太子,否則到了飯店再說我們不在邀請之列,不是讓我們很難看嗎?”
  Niki想想也有道理,於是拿起總台上的電話撥了總裁辦公室的分機,隻聽到Niki問:“總裁,我想問一下,你讓我通知所有下午參加慶生會的人去飯店,那幾個總台的女孩子包不包括在內啊?噢,好,我知道了。”
  Niki剛放下電話,淺淺連忙問她:“太子怎麽說啊?”
  Niki學著鄭墨寒的聲音粗著嗓子說:“當然包括,一個都不許少,要是有一個人不去的話,我就扣你工資。嗬嗬,這下你們放心了吧。”
  看著淺淺和梧桐歡呼雀躍的樣子,夏夕顏的心裏卻是非常矛盾。如果鄭墨寒的生日宴她不能參加,她會覺得很諷刺,可是要是她去參加,又怕覺得很尷尬。
  
  職場江湖:九陰真經  
  怡人酒店離辦公室大概兩三站路,一個起步費就到了。夏夕顏她們進去的時候,經理們大都沒來。Niki訂了兩桌,夏夕顏趕緊挑副桌坐下,Niki想和她們三個坐一起說話,所以也在夏夕顏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等兩桌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就看見鄭墨寒和江若水有說有笑地走進來。江若水經過副桌的時候看到了Niki,她對著Niki叫到:“Niki,你是大秘,怎麽和她們坐一起啊,快坐過來。”
  Niki雖然不願意,但江若水是她的老板,不得不服從。等江若水他們走過去後,淺淺氣呼呼地對夏夕顏說:“江若水這話怎麽說的這麽難聽啊,什麽叫‘怎麽和她們坐一起’,好象我們很低級似的。”
  夏夕顏微笑了一下說:“你不要生氣,她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和你們倆沒關係。”
  吃了一會後,江若水首先站起來向鄭墨寒敬酒,接著經理們也陸陸續續地過去敬酒,這情形讓夏夕顏想起了在禦翠豪庭時的那次學生聚會,她忍不住轉過頭去看鄭墨寒,但視線被敬酒的人擋住了,她看不到他的樣子,她有些擔心他又會象上次那樣喝醉。
  幸好江若水對鄭墨寒的關心一點都不亞於夏夕顏,她大聲說道:“你們這麽敬法可不行,總裁昨天才坐飛機過來,人還很疲勞,要是再醉酒的話會很傷身體的,大家先坐回去,慢慢吃吧。”
  經理們聞言都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江若水看到大家有些掃興的樣子,忽然想起了什麽,對鄭墨寒說:“Joe,我聽說你以前是學音樂的,唱歌具有專業歌手的水準,今天我們是第一次和你吃飯,又是你的生日,給我們唱首歌,怎麽樣?”
  房間裏的人都使勁鼓掌叫好,鄭墨寒微笑著說:“你的消息怎麽這麽靈通,連我的專業都知道,我想這裏知道我會唱歌的應該沒有幾個吧?聽過的就更少。”
  夏夕顏心裏一驚,感覺鄭墨寒的這句話是對著她說的,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在看她,連忙將身體低下去一點。夏夕顏坐的位置在鄭墨寒的前方右側,他最多隻能看到她的側麵,如果她將頭低一點的話,估計連側麵他都看不到。
  夏夕顏正在測量方位的時候,隻聽到江若水說:“估計知道的就我一個,聽過的呢就是零個了,所以今天一定要給我們唱一首聽聽。”
  大家都附和著江若水的話要求鄭墨寒唱歌。鄭墨寒站起身來說:“沒問題,隻要你們不要覺得我唱的太好聽,一直要我唱下去就行。”
  他的話引起一陣哄堂大笑,笑聲中鄭墨寒繼續說道:“不過我最拿手的一首歌是首男女聲對唱歌曲,有沒有女生自告奮勇地上來和我合作一曲啊。”
  Tom插話道:“那就Ada好了,總裁你不知道,Ada是我們華東區的歌後,每年年會的時候都上台表演獨唱的。”
  “真的嗎,Ada,那你願不願意陪我唱這首‘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夏夕顏那一刻正拿起飲料杯準備喝一口橙汁,然後她發現自己的手開始顫抖,好象那個杯子隨時都會掉落,她擔心那樣的話會引起太大的聲響,連忙用另一隻手牢牢地將它握住。
  江若水回答她很願意,因為這首歌也是她最拿手的。
  掌聲,歡呼聲,酒杯碰撞聲和歌曲的前奏聲混雜在一起,那個空間被這些聲音充斥著,顯得淩亂不堪。但夏夕顏感覺不到,她唯一覺得不堪的是自己的心情。
  鄭墨寒在和月嬈唱完這首歌後的那個淩晨,第一次吻了她,然後她知道他愛上了她,一如她愛上了他。他們的愛不完美,有太多累贅和傷痕,他被她所傷,而他受的傷又同樣讓她痛到現在,是她堅持做個不知悔改的人,才能忍下那些痛,並且覺得痛的還算值得。
  可是他居然再次在她麵前唱這首歌,讓她在一無所有的當下去回憶那些缽盆滿滿的時光,這是世上最殘忍的暗示,讓她在無法後悔的時候去感覺悔意,卻又不能重來。
  她忍不住回頭去看他,但隻看到他的背影,他和江若水一起並肩站立,麵向著電視屏幕,他們的歌聲緩緩而起,漫天飛舞。夏夕顏第一次覺得江若水的聲音是如此好聽,一如鄭墨寒的好聽,他們的歌聲讓她在瞬間柔腸寸斷,百折千回,她就在這樣一種懷舊的氣氛中逐漸失去自我,終於淚流滿襟。
  音樂聲緩緩停歇,掌聲響起的時候鄭墨寒突然轉過身,正好看向她,她大驚,連忙轉過頭,用手快速地擦了一下眼淚,然後再沒敢向他那裏看過一眼。
  淺淺發現了夏夕顏的異樣,關切地問:“夕顏,你怎麽哭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可能是喝酒的關係,頭暈的難受。”
  “你不是在喝橙汁嗎,什麽時候喝過酒了?”
  “剛才有喝過一杯的,你沒注意。”夏夕顏勉強微笑著說。
  “才一杯就讓你這麽難受啊,那你以後怎麽當新娘。”梧桐聽到了她們說的話,打趣道。
  這一次夏夕顏無論怎麽努力都笑不出來。
  夏夕顏正想著怎麽回梧桐的話,猛然聽到鄭墨寒的聲音在離她很近的地方響起,這無異於一記響雷,將她震的全身一凜。
  抬起頭看到鄭墨寒就站在她的身邊,手中拿著酒杯對大家說道:“我也敬一下你們這桌吧,希望以後我們在一起工作能合作愉快。”
  全桌人連忙都站起身,舉起麵前的酒杯,鄭墨寒從夏夕顏的另一側開始逐一和他們碰杯,所以輪到夏夕顏的時候,她已經是最後一個了。
  鄭墨寒側著身,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杯子,然後隨意地抿了一口。他在做這一連串的動作時,臉上始終是一種怪異的笑容,象是已經撒下了天羅地網,隻等看完她的翻山越嶺,四處脫逃,然後輕輕一收,她就會應聲落網。
  夏夕顏就在那一瞬間突然明白過來,鄭墨寒竟然如此恨她,他今晚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她回憶,讓她後悔,讓她內疚,讓她心傷,他是為了折磨她才開的這個生日宴。
  鄭墨寒喝完一口酒,嘴角依然是那抹奇異的笑容,他帶著那種笑容轉過身去,夏夕顏想也沒想,在他身後大聲叫道:“總裁,請等一下。”
  鄭墨寒收住腳步,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靜靜地等待著她開口。
  夏夕顏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空酒杯和一瓶紅酒,向他身邊走了幾步,說道:“剛才他們都敬過你了,現在該輪到我了。”說完將自己和鄭墨寒的杯子都倒滿了酒,她把酒瓶放回桌上,將酒杯換到右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杯子,直視著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說了四個字:“生日快樂。”說完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
  高大的鄭墨寒將夏夕顏完全遮擋在身前,所以沒有人看到在夏夕顏仰頭飲完所有的酒後,從她眼角掉入杯底的那一滴無色的淚,除了近在咫尺的鄭墨寒。
  鄭墨寒的眼中有詫異,隨即是了然,他認識的夏夕顏骨子裏一直都有這樣的倔強,不容隨意擺布,她開始反擊,即使她這樣的反擊對於他是毫發無傷的,她也要讓他知道她這是在向他做的反擊。
  他凝神注視了她數秒,她沒有躲閃,坦然接受著他的注視,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說了聲:“謝謝。”然後同樣的一飲而盡。
  在夏夕顏回到自己座位的時候,她無意中看到另一桌上江若水的目光,充滿了戒備和敵意。江若水清楚地看到了剛才那一幕,她並沒有簡單地認為這是下屬在向老板敬酒,她知道夏夕顏又企圖和她爭奪了,一旦夏夕顏開始行動,她就會不再寂寞,她的這個對手總是能給她勇氣,激發她的潛力,讓她經曆驚險又精彩的職場時光。
  她在心裏說:“我也準備好了,夏夕顏,我們開始吧。”
  
  職場江湖:亢龍有悔
  鄭墨寒上任後的第三天就公布了新的人事架構,他改變了原來營采合一的區長負責製,由鄭墨寒欽點的新華東區區長僅僅負責轄區內所有門店的運營,采購部分全權由采購總監負責,所以全國和區域的采購總監職權被大大增加了,全國采購總監的LEVEL也被提升到和區長平級。這份架構圖依然是在頂樓大會議廳召開的采購大會上公布的,隻是這一次夏夕顏不僅沒能上台,甚至連去參加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她已經不是采購了,而是一名在公司內級別最低的前台接待。
  在架構圖上全國采購總監的職位旁寫的是江若水的名字,這個結果讓江若水很滿意,她在公司內的地位得到了鞏固,而她對夏夕顏的敵意也就表現的更加肆無忌憚。
  新的任命郵件剛一發出來,Niki就抱著一大堆文件走到前台,對夏夕顏說:“夕顏,這是Ada讓你做的,她叫你今天全部做完,她明天一早和總裁開會時要用。”
  “現在都幾點了,這麽多,怎麽可能做的完,她是故意不讓我回家啊?”
  “她說總裁秘書還沒招好,讓我先幫總裁做事,她這邊的事就讓你來做。”
  “算了吧,這隻是她的借口。行了,你先放這吧,我看你最近也是忙壞了。”
  “謝謝你啊,夕顏,那我走了,總裁那裏事情也是多的做不完。”
  淺淺和梧桐在一旁看到了問夏夕顏:“我們幫你做吧。”
  夏夕顏看看表,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她說:“不用了,你們都下班吧,否則你們爸爸媽媽男朋友們都要追到這裏來了,反正我回去也是一個人,我就把這裏當家裏的書房用吧。”
  “那你隨便弄弄,想辦法早點回去,要是明天江若水不滿意的話,白天再給她重做就是了。”
  “我知道了,你們走吧。”
  淺淺和梧桐跟她道了別,隨後辦公室裏的職員也陸陸續續地下班了,到九點的時候,保安開始熄燈,隻留下夏夕顏所在的大堂裏一盞燈開著,四周變的非常安靜,夏夕顏不時地扭頭看一眼關閉著的黑暗的辦公大廳,心裏也有些忐忑不安。
  這時她大廳的門被打開了,一陣涼風從左側方向吹過來,讓她從心底裏打了個冷戰,她回過頭一看,正看見鄭墨寒從門內走出來。
  鄭墨寒看到她也是一楞,他問:“怎麽這麽晚還不走?”
  她回答:“有文件要做。”
  “不會帶回家做嗎?”
  “有些數據是要查係統的。”
  “那你明天早上早點來做吧,現在太晚了,不安全。”
  “我馬上就弄好了。”
  鄭墨寒走到她麵前,淡淡地說:“給你五分鍾時間存盤和關機,然後到地下車庫來找我。”
  說完鄭墨寒沒有等她回答就走出了大門。這是夏夕顏熟悉的風格,他依然那麽霸道,不能接受拒絕,也不給她機會拒絕。
  可是她還是無法不順從,以前她是他的女傭,她必須順從,現在她是他的下屬,她更要順從。
  她很快整理好東西,坐電梯到了負一樓車庫,車庫內隻停著很少幾輛車,她一眼就看到鄭墨寒坐在一輛黑色奔馳車內,急忙向他走去。
  她坐上車,問道:“你換車了嗎?”
  “我以為我不會再回上海了,所以就把原來那輛賣給了音樂學院。我好象有說過到上海後要給你買部Z4的,很可惜你那時拒絕了。”
  夏夕顏一驚,偷偷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隻是專心地看著前方的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記得那是她最後一次在香港見到他時,他曾經說過的話,兩天後他們就分手了,她不知道現在鄭墨寒說這句話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她錯開話題說:“你每天都這麽晚下班嗎?”
  “基本上。”
  “當總裁是不是很累?”
  “比聲樂教授累。”他依然態度冷淡。
  夏夕顏覺得她已經找不出什麽話可以對她說的,車廂裏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忽然鄭墨寒停下了車,夏夕顏抬頭看看窗外,疑惑地問:“你忘記我家路了吧?”
  “我沒忘。隻是我想對你說幾句話,我怕我說話的時候沒有辦法專心開車。”
  “你要說什麽?”夏夕顏看著他嚴肅的表情,心裏有些不安,覺得他說的可能不是她喜歡聽的。
  “我想告訴你我這次會來這裏是董事局的決定,不是我的個人意願,希望你不要誤會,我接受這個職位不是為了你,你不要給我惹出事端。”
  鄭墨寒用很平靜的語氣說完了對她的警告,然後靜靜地注視著她,等待她的回應。夏夕顏不相信地看著他,雖然在此之前她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她還是萬萬沒有想到鄭墨寒會這樣威脅她。
  她完全不知道怎麽去控製自己的語氣或者表情,順著自己的性情怒向著他大聲說著:“鄭墨寒,你太過份了,我能給你惹什麽事端啊,你以為我會大肆宣揚我是PMS太子的前女友嗎,我要是以此為榮的話,我幹嗎要跟你分手?”
  “我知道你從來不以我為榮,可是我怕你會以新總裁為榮。還有,你可以在這裏叫我鄭墨寒,在公司要記得叫總裁。”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眼神透著寒意,並且極具侵略性。
  夏夕顏被他的笑容徹底惹怒了,她看到座位旁有一份PMS的DM海報,一把抓起來向他甩了過去,鄭墨寒側身閃過,臉上笑容褪去,但並不完全,所以更象是似笑非笑。
  夏夕顏大聲地衝著他說:“總裁,該說的你都說完了吧,我要下車。”
  “你乖乖坐好,我送你回家,在這個地方下你就不怕叫不到車?”
  “就是走回家,我也不想再坐你的車。”說完夏夕顏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很幸運一下去,她就看到一輛空的出租車開過來,連忙招手攔下來。等車開出一段路後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她看到鄭墨寒的奔馳車還停在原來的地方。
  夏夕顏隻覺得心中很空,象有什麽東西被突然抽走一樣。她隻知道她和他分手已久,卻不知道是相隔了數百個光年。他站在原地,而她已逐漸遠去,他們時光錯失,地點和人物也就不同,她走不到他那裏,而他也不再堅持要和她在一起。
  結束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感情裏,可以如此迅疾和武斷,而要消除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心裏,卻是如此遲鈍,需要提醒,抑或提醒了,還是無法消除,隻看到那些鮮血淋漓的場麵,象一個個被努力挖空的昨日。
  鄭墨寒已經不是她所以為的鄭墨寒,那麽她也不能再用她以為的夏夕顏去對待他,她必須要有這樣的自知之明。
  
  職場江湖:玉女心經
  夏夕顏和梧桐一起從電梯裏出來,看見淺淺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塗口紅了,梧桐慢吞吞地說:“淺淺啊,你現在怎麽每天都來的那麽早啊,是不是想趕在太子來之前到,好讓他每天一上班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你啊。”
  淺淺很大方地承認道:“被你猜到了,沒錯,我就是想讓他每天早上一進來就看到我。”
  “你長得這麽花容月貌的,他早就看到過你了。隻是我看他每次進來的時候最多對你點點頭,好象沒什麽特別的啊。”
  淺淺歎口氣道:“我也發現了,我在想是不是他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
  “有可能,那些富豪們啊都是喜歡前凸後翹的,比如江若水那種。”梧桐在說到江若水的時候壓低了一些聲音。
  “說的沒錯,自從江若水給太子辦了生日會後,太子果然就對她另眼相看了。”
  “這就叫千錯萬錯,馬屁不錯,沒想到我們的新總裁也吃那套。”梧桐說的有些忿忿不平,聲音也響了起來。
  這時隻聽到鄭墨寒的聲音在前方說道:“你們在說我什麽壞話呢?”三個人抬起頭,隻看到鄭墨寒笑眯眯地站在離前台幾步遠的地方,目光好象是正看著淺淺,他的身邊還站著江若水。
  淺淺和梧桐頓時嚇的麵如土色,還是淺淺膽子大一些,結結巴巴地回答道:“總裁,我們,我們沒有在說你啊。”
  江若水在旁邊笑的花枝亂顫,她一邊用很柔美的目光看了看身邊的鄭墨寒,一邊對她們說:“你們這些小姑娘啊,上班時候就知道聊總裁,這下被抓住了吧。”說完跟著鄭墨寒一起向裏麵走去,才走了幾步,象是想起了什麽,回頭看著夏夕顏道:“夏夕顏,倒兩杯咖啡到總裁室來。”
  夏夕顏回答了一聲好。等江若水他們完全走進去後,淺淺不屑地說:“看江若水得意的樣子,居然和太子就這樣同進同出了,還一上班就進總裁室,到底是什麽居心啊?”
  夏夕顏戳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你這是嫉妒啊,誰讓你隻會塗口紅,不知道老板生日的。”
  “我才沒她那麽空呢。”
  夏夕顏笑了笑,不再聊天,她用一次性杯子泡了兩杯摩卡,然後端著杯子向鄭墨寒辦公室走去。
  鄭墨寒的辦公室裝修的很漂亮,裏麵除了辦公桌椅外,還有個兩米高的書櫥和一個轉角沙發,夏夕顏一走進去就看到鄭墨寒和江若水正坐在沙發上,麵前有一些文件和一台筆記本電腦。
  夏夕顏將咖啡放在江若水這一邊,然後準備退出,忽然她看到江若水輕輕地將一個杯子側過身來,杯內的咖啡立刻流到桌子上,將麵前的文件全部打濕,江若水的聲音在同時尖銳地響起。
  “夏夕顏,你是怎麽搞的?這些文件是我和總裁昨天做了一天的。”
  “我沒碰到它啊。”夏夕顏冷冷地看著江若水回答。
  “你沒碰到,難道杯子自己會倒嗎,還不快弄幹淨。”
  夏夕顏隻覺得她的行為太過兒戲,所以也無意說破,取過一疊鄭墨寒老板桌上的餐巾紙擦了起來,但江若水並沒有到此為止的意思,她再次大聲訓斥她道:“你會不會做事啊,這些報告是總裁要去董事局開會用的,我們幾天的工作都被你毀掉了,你怎麽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完將紙巾從她手中奪過來扔在地上,臉上是一種異常憤怒和心痛的神情。
  夏夕顏手中沒有了紙巾,又被江若水這樣完全不顧她自尊的訓斥著,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麽做好,她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鄭墨寒,發現鄭墨寒微皺著眉頭,似乎也對她很不滿。
  她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在看到鄭墨寒的不滿後,淚水突然流了下來。她根本無所謂江若水的陷害,但她居然無法接受鄭墨寒的誤解,她的淚水就那麽高調地跌落在桌上的文件上,發出一記沉悶的聲響。
  鄭墨寒抬起頭看著她,與此同時江若水的聲音再度響起:“哭什麽哭啊,快出去出去,把保潔叫進來。”
  夏夕顏用手擦了一下淚水,衝出了總裁辦公室,並用力地關上了門。
  她一路哭著跑到前台自己的座位上,淺淺和梧桐看到她的樣子都嚇了一跳,靠近她詢問著,夏夕顏打開電腦開始打字,一邊打一邊回答她們的話:“對不起淺淺和梧桐,我不能再和你們一起工作了,我實在受不了了。”
  淺淺對著她的電腦屏幕看去,驚叫道:“你要辭職,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梧桐也很吃驚,問她:“你才去送了兩杯咖啡,怎麽就要辭職了呢,是江若水在裏邊對你說了什麽嗎?”
  “是,不隻江若水,還有那個鄭墨寒,他們都太過份了,我今天就不想幹了。”
  夏夕顏說完,拿起打印機上的辭職信一路奔跑著再次回到總裁辦公室。她推門進去時,江若水和鄭墨寒都坐在辦公桌旁,電腦和文件也被移到了那裏,聽到開門的巨大聲響,他們倆同時抬起頭來看著夏夕顏。
  夏夕顏看都不看鄭墨寒,直接把辭職信用力摔在江若水的麵前,看著她的臉說:“你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我滿足你的願望,你今天就找人和我交接吧。”
  夏夕顏說完也不等她的回答,就離開了那個辦公室。
  夏夕顏回答總台後就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淺淺和梧桐還有拿文件過來的Niki知道這件事後都來勸慰她,希望她能冷靜一些。
  夏夕顏說:“我沒法冷靜,但我也沒覺得做錯什麽,我不想一直當總台,也不想一直活的沒有自尊,所以辭職是我現在唯一的選擇了。”
  看到夏夕顏那麽堅決,三人也沒法再勸,歎著氣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不一會,Niki又走過來對夏夕顏說江若水讓她去采購總監辦公室。
  夏夕顏原本以為江若水是通知她可以辦離職手續了,誰知道江若水一看到她進來,就手舉著她的辭職信說:“不好意思,總裁沒有批準你的辭職,請你繼續專心工作。”
  “什麽意思,一個前台辭職還用得著他總裁批準嗎?”夏夕顏有些意外。
  “本來是不需要的,可是誰讓你辭職的地點是在總裁辦公室呢。總裁說他看過你的檔案,你從采購經理下來的很快,還沒有查過你在做經理時候有沒有違規行為,所以不能讓你這麽快離職。”
  “他放屁。”夏夕顏氣的口不擇言起來。“不批準也沒關係,按照合同法,我大不了再做一個月,一個月後他批不批準的都得讓我走。”
  “話說的是沒錯,可是要是沒有證據證明你已經提前一個月提出了辭職,勞動法也沒有辦法管你死活。”江若水微笑著拿起那份辭職信輕輕撕碎。
  “你幹什麽,好,那我等下再發封郵件出來,發件箱裏可以找到我的發信記錄。”
  “夏夕顏,你太幼稚了, IT可以刪除你的任何郵箱記錄,總裁想不讓你辭職,總是想的到辦法的,你還是死了和公司對著幹的心吧,乖乖地做回你的總台接待。不過這次你可不能怪我,我很樂意讓你走的,也不知道你是哪裏得罪總裁了,他要這麽整你,嗬嗬。”江若水得意地笑著,似乎她是一出超級好笑的肥皂劇。
  “說的沒錯,我跟你說話也是浪費時間,我這就去找鄭墨寒評理。”
  “可以啊,現在他房間裏應該沒人,你快去評理吧。”江若水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並且“評理”兩個字說的很用力,充滿了嘲笑的意味。
  夏夕顏不再理她,直接向總裁辦公室走去。
  鄭墨寒看到她推門進來,關上了筆記本電腦的屏幕,然後又是帶著那種淡淡的嘲諷般的笑意靜靜地看著她。
  她也不讓他多等,立刻說明來意:“江若水說你不批我的辭職,為什麽?”
  “原因我已經跟她說的很清楚了,她沒告訴你嗎,還是你找借口想見我。”他眼中的嘲笑意味越發濃鬱,夏夕顏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怒氣。
  “我沒有找借口,我隻是想離開這裏,希望你不要為難我。”
  “我不是為難你,隻是覺得你能力不錯,希望你能為PMS繼續服務。”
  “你真的不能改變決定了?”夏夕顏有些失望地看著他問,鄭墨寒兩手一攤,眯著眼睛點了點頭。
  “那好,你也在上海工作過的,應該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勞動仲裁,我就不信會有人辭不了職的。”
  “如果那是你想做的,我不會多說什麽,隻是在勞動仲裁結果還沒有出來的時候,你依然是我的雇員,希望你認真上班。另外從明天開始,你還會多一項工作內容,就是每天早上為我泡一杯咖啡。”
  鄭墨寒挑了下眉毛,神情充滿了調侃味道,她大聲抗議道:“鄭墨寒,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傭了。”
  “你好象忘記了我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我永遠都不會炒掉你,也不許你炒掉我,所以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傭。另外我提醒過你在公司裏要叫我總裁。”
  夏夕顏氣的說不出話,隻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速地離去。
  夏夕顏衝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手捧著龍頭上的水使勁地拍打著自己的臉。她剛從水池內抬起頭,就在麵前的大鏡子裏看到了身後站立著的江若水。
  她回過頭和她對視著。
  江若水看著她滿是水痕的臉,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說:“看起來評理沒有成功啊,那我又能每天一進公司就看到你坐在那裏了,真是種享受。”
  江若水放肆地笑著離身而去。
  夏夕顏在她身後說:“江若水,我們打個賭吧。”
  江若水有些好奇地回轉身問:“打賭,打什麽賭?”
  “勾引總裁的賭。我們以一個月為限,看我們誰更能得到總裁的歡心,誰就算贏。”
  “你已經這個樣子了,居然還敢想去勾引總裁,我要不答應豈不是太傻了,賭注是什麽呢?”
  “要是我贏了,我想回到采購經理的位置,你不許阻攔。”
  “你贏的話,也就是已經得到了Joe的歡心,他讓你做經理,我也無法阻攔。不過要是我贏了,你就徹底離Joe遠一點,不許再去想勾引他的事,怎麽樣?”
  “沒問題。”
  “那我們擊掌約定,就從今天開始吧。”
  “好。”夏夕顏應聲擊掌,然後看著江若水帶著必勝的笑容飄然離去。
  就在夏夕顏從鏡子裏看到江若水的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裏出現的是蘇淡雲說過的話,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公司打官司。既然無法離開,又希望能改變目前已經惡劣到極點的工作環境,那就隻有贏得鄭墨寒這華山一條路了。
  她不是要用過去的夏夕顏去對待過去的鄭墨寒,而是用現在的夏夕顏去得到現在的鄭墨寒,她再三在心裏為自己確定原則和分寸,以便一旦開始行動的時候,可以全力以赴,心無旁騖。這隻是一個約定,一次賭局,一場戰鬥,和耿子航時代所經曆的沒有什麽不同,所不同的隻是這次的爭奪對象是鄭墨寒而已。隻要她想明白了這一點,一切都會很順利。
  第二天一早,夏夕顏帶著一種脫胎換骨般的心情早早地來上班,淺淺和梧桐看到她的樣子都忍不住悄悄地問她:“看你今天的精神狀態和昨天完全不一樣啊,批準你辭職了嗎?”
  “我想通了,我不辭職了,現在工作這麽難找,PMS可以不降我工資就讓我做這麽沒有壓力的職位,我為什麽要辭職,我就讓PMS養著我,反正這家公司的老板有的是錢。”
  “你真的不走,太好了,我們能繼續在一起聊天了。”
  淺淺開心地上去擁抱她,夏夕顏為淺淺的真心喜悅而有些感動,兩人正笑著擁抱在一起的時候,忽然聽到梧桐怯怯地叫了一聲:“總裁早。”
  淺淺嚇的連忙放開夏夕顏,鄭墨寒微笑著回答了一聲“早。”,然後收起笑容,轉頭很快地對夏夕顏說了一句:“不要忘記我昨天給你的工作。”然後不等她回答就向內走了進去。
  淺淺好奇地問夏夕顏:“太子昨天給你什麽工作了?”
  夏夕顏照實回答:“讓我以後每天早上給他泡咖啡。”
  “每天泡咖啡?”淺淺和梧桐同時驚叫起來。
  “你們這麽激動幹嗎?”
  “怎麽能不激動啊,那樣就能每天早上走到太子的房間裏,跟他說一句話,說不定就能日久生情了嘢。夕顏,你說過你對太子沒興趣的,而且經過昨天的事,我看你對他還很看不慣,不如把這個任務讓給我吧,以後你想從我這裏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決不食言。好不好?”
  淺淺說完也不管夏夕顏同不同意,立刻起身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後端著杯子就急匆匆地向辦公室走去,好象生怕夏夕顏會來跟她搶。
  夏夕顏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沒有去阻攔。要是在昨天以前,淺淺提出這樣的要求,夏夕顏是求之不得的,但現在她和江若水有一個為期一月的賭局,她很珍惜這樣的機會,所以她在考慮怎樣和淺淺商量這件事。
  
  職場江湖:天山折梅手  
  夏夕顏正在煩惱地想著淺淺的事,淺淺已經步履輕盈地返回了座位,梧桐看到她的樣子,有些酸酸地問道:“還沒日久呢,太子已經對你生情了嗎?”
  淺淺得意地撅撅嘴說:“你很有可能說對了,因為他一看到我端著咖啡進去,立刻顯出一種很驚訝的樣子,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驚豔’啊?”
  淺淺的話又引起梧桐的一頓奚落,夏夕顏看到淺淺這個樣子更加不知道應該如何去要回那個泡咖啡的任務了,恰好這時Niki走過來幫了她這個忙。
  Niki過來時的樣子和淺淺很象,也是滿臉喜悅,一種迫不及待想要訴說的神情。
  她說:“剛才太子把我和江若水叫進去,讓我以後就做他的秘書,要江若水自己再去招個秘書。”
  “恭喜你啊Niki,升為總裁秘書了。”夏夕顏由衷地祝賀道。
  “那淺淺以後不是多了個競爭對手了,要知道秘書和老板是很容易擦出火花來的。”梧桐故意刺激淺淺,淺淺聽到後果然是一臉的失落。
  Niki連忙寬慰淺淺:“淺淺你別聽梧桐瞎說,我又沒有江若水那種身材和手腕,太子絕對看不上我的,不過他對你們幾個人倒是挺注意的。”
  “啊,這話怎麽說?”淺淺立刻又有了精神。
  “江若水走後,他問我是不是和總台那幾個女孩子特別要好,這不是說明他很注意你們嗎?”
  淺淺聽完,滿臉泛光,連聲說:“真的,他果然在注意我。”
  梧桐連忙提醒她道:“人家說的是總台那幾個,又不是說你一個?”
  “我不是要打擊你們,但你們自己也分析一下看,梧桐你的這種相貌氣質,太子怎麽可能對你有印象。而夕顏的情況就更糟了,每天太子一進門都會對我和梧桐笑著說聲早的,唯獨看都不看你。你說昨天太子不批你的辭職,我其實是知道原因的,我早就覺得太子他好象特別不喜歡你,是故意在為難你呢。所以他說總台那幾個隻是在掩飾,他注意的人其實就我一個。”
  梧桐剛想反駁,Niki插話道:“我不跟你們聊了,太子給了我好多功課做。對了,我是來告訴你們太子說以後就固定讓夕顏每天早上給他泡咖啡,不要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進他的辦公室,還有他說他從來不喝速溶咖啡的。”
  Niki剛離開,梧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說:“淺淺,看樣子太子沒有對你驚豔啊,也沒有注意你啊,否則他怎麽會說你是亂七八糟的人呢?”
  淺淺氣惱地伸手打她,夏夕顏微笑地看著她們打鬧,心裏想著總算淺淺的問題解決了,那麽從現在開始她就要上戰場了。
  夏夕顏重新泡了一杯咖啡,走到總裁辦公室門口,門口秘書座位上的Niki告訴她裏麵沒人,她可以進去,夏夕顏說聲“好”,她背對著Niki,輕輕噓了口氣,然後伸手推門進去。
  夏夕顏徑直走到鄭墨寒的辦公桌前,將咖啡放到他的桌上,鄭墨寒從電腦前抬起頭來看著她。
  夏夕顏回望著他說:“這是您要的咖啡,總裁。”
  鄭墨寒沒有說話,隻是繼續看著她,夏夕顏問:“是不是我可以走了?”
  “現在還不可以。我想知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去仲裁局?”
  “我不打算去了,我覺得我拿著比為你做女傭時高出幾倍的工資,隻是給你泡泡咖啡,再說要辭職實在太傻了。所以你放心,我會每天按時給你送咖啡的,直到你喝膩為止。”
  鄭墨寒笑了起來,說:“你這麽咬牙切齒地說話,真讓我懷疑是不是你每天會在咖啡裏給我放點東西。”
  “這個很好辦啊,隻要你願意,我就每天在你麵前喝一口再離開就是了。”夏夕顏露出一個很俏皮的笑容。
  不知道是她的話還是她突然綻放的笑容讓鄭墨寒深感意外,他不再微笑,神情專注,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好,我願意。”
  夏夕顏隻遲疑了0.1秒鍾,便再次對他展開一個微笑,然後走上一步,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她放下杯子,依然微笑著說:“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他緩慢地說著,看不出是什麽樣的心情。
  夏夕顏反手關上總裁室的大門時,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有些喜悅,也有些失望。她知道撒了一個謊就必須要用更多的謊去彌補的道理,她也很清楚自己已經編好了那些用作圓謊的謊,隻是她需要鄭墨寒去相信,可是又很怕鄭墨寒相信了,她就再也編不下去。
  
  職場江湖:大力金剛指
  江若水經常指名讓夏夕顏為她做文件,所以夏夕顏加班的次數和時間都越來越多,人覺得很疲憊。早晨江若水打電話給她讓她把前一天做的文件打印出來送到會議室。
  夏夕顏抱著文件走進去的時候看見會議室裏坐著各部門的經理,鄭墨寒則坐在主席位置上。
  夏夕顏將手中的文件放到江若水麵前,江若水瞄了一眼,立刻大聲地斥責她:“跟你說過了標題用四號字體,你到底有沒有在用心做事?”
  “這個就是四號字體。”夏夕顏平靜地回答。
  “那正文呢,是五號字體嗎?”
  “正文,你沒有過要求啊?”
  “是我沒有過要求,還是你從來不知道用腦子記我的要求。做好了重新拿進來。”
  夏夕顏沒有再辯護,直接從她麵前取回文件準備離開。這時隻聽到鄭墨寒說:“不用改了,拿過來給我吧。”
  江若水有些意外,她看了眼鄭墨寒,不太願意地將文件遞給夏夕顏,夏夕顏接過來走到鄭墨寒麵前。鄭墨寒接過夏夕顏遞給他的文件後,問道:“這份文件是你做的?”
  “是。”
  “那你也留下來參加這個會議吧,可能有些東西我需要問你。另外今天Niki請假,你負責做下會議記錄。”
  夏夕顏對鄭墨寒的話感到有些不明白,象這樣的經理級會議做文件的文員是根本沒有資格參與的,即使需要提問也隻針對相關部門經理即可。另外隨意抽取一名毫無準備的前台接待來充當總裁秘書的工作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江若水應該也是和夏夕顏一樣的想法,在夏夕顏還沒有表態時她就搶在她前麵說:“Joe,這個文件的內容都是我定的,如果你有什麽問題我都可以解釋,夏夕顏隻是個總台,她做不來總裁秘書的事情。”
  “沒有關係,我會教她。”鄭墨寒微笑地看著江若水說,這一次不僅是江若水,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鄭墨寒沒有顧忌大家的想法,轉向夏夕顏說:“你就坐在這裏吧。”
  鄭墨寒手指的是他身邊空餘的那個座位,而江若水則坐在他的另一側相鄰位置,和夏夕顏即將就坐的地方很對稱。
  夏夕顏很快看了一眼江若水,此時的江若水眼神中已不是驚訝,而充滿了嫉妒,這讓夏夕顏毫不猶豫地拉開椅子坐了下去,並用江若水肯定可以聽清的音量在鄭墨寒的身邊說了一句:“謝謝。”隻聽到鄭墨寒回答:“不用。”
  夏夕顏眼睛是對著前方的江若水說的,所以她沒有看到鄭墨寒的臉,但她感覺到他似乎在微笑,不過應該不明顯。
  幾天後Tom發了個郵件出來說周末搞羽毛球比賽,希望大家踴躍報名,不參加的也要到現場去做啦啦隊,增加氣氛。聽說這個建議是江若水在某次會議上提出的,當時鄭墨寒正在說希望能搞一點團體活動,增加凝聚力,江若水馬上說:“Joe,我聽說你很喜歡運動啊,那我們搞一場球賽,你看怎麽樣?”
  “好啊,那就羽毛球吧,好象這個你們會的人多一些,讓Tom組織一下,就這個周末吧。”
  總部搬來上海後,原來深圳的人事總監不願意來上海上班,轉到了南區工作,在江若水的極力推薦下,Tom順利地坐上了中國區人事總監的職位。所以Tom對於江若水和鄭墨寒定下來的事自然是全力操辦的,第二天他就把賽製,分組名單,和比賽地點全部確定後發到了全公司。
  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江若水走進鄭墨寒的辦公室說:“Joe,我和Tom晚上去練球,想邀請你和我們一起去,你有沒有空啊?”
  “好啊,其實我很久沒運動了,不一定能贏你們。”
  “我了解的很清楚,你是十項全能,公司裏你的那些女粉絲都在準備橫幅為你加油呢,所以這次的冠軍肯定是你的了。”江若水邊說邊向鄭墨寒身邊靠近,她穿著紅色抹胸式連衣裙,外麵是白色的短西裝,當她靠近他的時候,她的臉微微向上仰視著他,讓她的身體正好完整地處於他的視角正中。
  鄭墨寒微笑了一下說:“那我不能讓她們失望,晚上要認真跟你們打一場,正好帶了球衣,我去換衣服,十五分鍾後總台門口見。”鄭墨寒轉身回到座位上,打開身下的櫃子開始找衣服。
  “好的。”江若水不得不笑笑離去,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一片香奈兒香氛的氣味。
  江若水和Tom很快就穿著運動裝來到總台處。淺淺一見他們那個裝扮問道:“Ada,你們是要去打球嗎?”
  “是啊,我們和Joe一起去練球。”江若水說完,對著夏夕顏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夏夕顏立刻報以一個明媚的笑容。心照不宣是競賽時的最好狀態,彼此了解,更重要的是彼此理解。
  江若水剛說完,就看見鄭墨寒穿著一套白色連帽運動裝走了出來。
  梧桐忍不住讚了一句:“總裁,你穿運動裝好帥啊。”淺淺也跟著說:“對啊,總裁你下次有機會要多穿休閑裝,讓我們飽飽眼福啊。”
  江若水笑罵道:“你們整天看著總裁想入非非的,小心被總裁炒魷魚。”
  “啊,不會吧,我們哪有想入非非啊。”淺淺嘟噥了一句,夏夕顏看著淺淺口是心非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鄭墨寒看了夏夕顏一眼,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你們要是晚上沒事,就和我們一起去打球吧。”
  “真的嗎,我們可以和你一起去啊?”梧桐不敢相信似地問道。
  “當然可以啊,人多也熱鬧一些。”鄭墨寒鼓勵地看著她說。
  “好了,總裁都說帶你們去,你們就快點過來吧,在林深體育場,記得換跑鞋。”江若水總結完,三個人先坐了電梯下去。
  一看到他們離開,淺淺和梧桐激動地歡呼起來,淺淺遺憾地說:“可惜我沒把我那套漂亮的NIKE裝帶來。”
  “你別磨蹭了,我鞋子都沒有,還要去體育場買一雙呢,我們快點走吧。”
  “好啊。”淺淺和梧桐開始快速地收拾東西。
  夏夕顏看著她們收拾一直沒有說話,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淺淺催促她道:“夕顏,你發什麽愣啊,快關電腦啊。”
  “我不去了,你們倆去吧。”
  “為什麽啊?”
  “我對打羽毛球不感興趣,對和總裁打羽毛球更不感興趣。你們快走吧。”
  “那我們就不勉強你去了,我們走了。”
  “好,玩的開心。”
  夏夕顏笑著送別了她們倆,然後關機回家。夏夕顏剛才一直在思索的問題就是鄭墨寒的邀約是不是針對她的,她看清楚了他的眼神,他很希望她去,那麽她要讓他的希望落空,那樣他才會生出更多的希望。她微笑著在心裏對江若水說了一句:“我是個有賭品的人,既然這一場你上了,我就坐在場下看著你出牌吧。”
  早上夏夕顏看錯了時間,結果比平時早到了近一個小時,公司規定的上班時間是九點,不過行政部經理要求總台能在八點四十五分前到。淺淺和梧桐都還沒有來,夏夕顏猜想她們昨天打球一定累了,可能今天會遲到。
  夏夕顏剛打開電腦,就看見鄭墨寒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大聲地對他說了一聲:“總裁早。”鄭墨寒沒有象往常那樣點點頭繼續向裏走,而是停下腳步看著她,然後向著她的座位方向走過來。
  他說:“沒想到和我分手後你連興趣都變了,以前你說過你最喜歡的運動是羽毛球。”
  “沒變啊,我現在也很喜歡。”
  “可是淺淺告訴我說你因為對打球不感興趣才沒來的。”
  “你居然還會關心我有沒有來,那你是不是因為知道我喜歡打羽毛球才辦的這個球賽。”
  “夏夕顏,不要自以為是。”他有些惱怒,他不滿意她這樣的說話方式,他不允許她來幹涉他定的位置,那是他要的距離,他看她的視角,她在他的鏡頭裏來回走動,但始終走不出那一小格的地方,他和她之間,必須如此。
  “那好,算我沒說。淺淺有沒有告訴你我後麵說的那句話?”
  “什麽話?”鄭墨寒一步跳進了陷阱。
  “我的原話是這樣的:我對打羽毛球不感興趣,對和總裁打羽毛球更不感興趣。”說完,夏夕顏自己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此時從電梯裏出來了一些上班的職員,他們看到鄭墨寒都恭敬地和他問早安,鄭墨寒對他們點點頭,然後瞪了一眼還是一臉笑意的夏夕顏,輕聲說了一句:“快給我倒咖啡進來。”
  Tom的秘書拿著一張紙走到總台對淺淺說:“淺淺,你報名參加羽毛球比賽的對嗎?”
  “對的,怎麽了?”
  “賽製改了,因為報名的人太多,怕時間會拖的很長,Ada提議男女組隊進行混合雙打比賽,這樣既節約時間,氣氛也會更熱烈些。因為時間關係沒辦法讓你們自由組合,就由人事部幫你們決定了,你看一下你的搭檔是誰,這兩天找時間自己去練練球。”
  “怎麽這樣啊,我和財務部那個胖子搭檔,那我們輸定了。”淺淺不高興地說。
  夏夕顏和梧桐湊上去看那張名單,看了會夏夕顏對淺淺說:“淺淺,和誰搭檔不都那回事嗎,難道你還想得冠軍不成?”
  “既然是比賽,我當然想得冠軍了。你那天沒去看我打球,Ada和梧桐加在一起都不是我的對手。”
  “你自己好好看看這份名單,鄭墨寒和江若水是一對,總裁配總監,這個組合你敢贏嗎?即使你敢,你再看看主裁判是誰,是Tom啊,他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就是你打進界內的他也得把你裁成界外,所以你就當陪那個黃金組合玩玩就對了,別那麽認真。”
  淺淺和梧桐聽完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紙,梧桐第一個讚同夏夕顏的觀點,對淺淺說:“夕顏分析的一點沒錯,大家都是那兩個人的陪襯,淺淺你就想開點吧。”
  “那我不如退賽,去做太子的啦啦隊算了。你幫我改一下吧,我不比賽了,加到啦啦隊名單裏。”
  那個女孩當即在紙上做了更正後轉身又去其他部門找人了。
  羽毛球賽被安排在周日的下午進行,因為參賽人員較多,比賽一直從下午一點打到晚上六點。
  夏夕顏沒有報名參賽,也沒有象淺淺那樣穿著紅色T恤站在場邊,隻要鄭墨寒一出現,就大喊大叫,還時不時地揮舞著手中的紙製彩球。這就是Tom為鄭墨寒安排的啦啦隊,夏夕顏看著就想笑。
  比賽情況正如夏夕顏所預料的,總裁總監組合一路凱歌,最後輕鬆奪得冠軍。江若水的球技從場上情況看,夏夕顏是很嗤之以鼻的,估計和她單打獨鬥的話,她能讓她得零蛋,幾乎所有的得分球都是由鄭墨寒打出來的。可是每次他們落下風的時候,對手就會莫名其妙地開始出昏招,越打越差,最後輸掉整場比賽。夏夕顏估計那些球員在領先的時候都收到過Tom的提醒。
  當鄭墨寒和江若水上台領取冠軍獎杯的時候,全場雷動,啦啦隊員們也知道這是最後的環節了,所以都賣力地獻上她們的熱情歡呼。
  鄭墨寒右手搭在江若水的腰部,左手和江若水一起舉起獎杯,Tom不停地按動著快門,很象是湯姆斯尤伯杯上的景象。就在鄭墨寒放下挽住江若水的手臂時,江若水忽然興奮地側身擁抱他,鄭墨寒也微笑著摟住了她的身體。所有場上的相機和手機都在卡擦作響,尖叫聲慘烈地響徹全場。
  隻有這一幕不在夏夕顏的預料中,那一刻她的感覺和當年看到月嬈擁抱鄭墨寒時完全不同,因為這一次女主角是她的對手。她不得不承認江若水的這張牌很強大,她製造了一次運動會的契機,和鄭墨寒一起經曆了合作,提攜,互勉和分享的所有過程,鄭墨寒對她自然會和之前有所不同。
  她的不安還來自鄭墨寒的微笑,她記得月嬈擁抱他時,他曾不露痕跡地拒絕,但江若水擁抱他時,他在接受,甚至有些享受,這讓她有一種不願承認卻又無法抵賴的妒意。這是她從沒有過的感受,無論是方卓,還是鄭墨寒,都曾那麽深情款款,讓她如願以償,雖然結局都不圓滿,但過程中她愛無旁落。
  她看著遠處的江若水,她的確是個能吸引男人的女人,更何況她還在努力地想吸引她正擁抱著的這個男人。看著看著,夏夕顏的心忽然有些模糊起來,和她的視線一樣,她對這個賭局開始變的沒有把握了。
  第二天中午,夏夕顏剛和淺淺她們吃完午飯回到座位上,看到一個快遞員已經在前台等她們了。
  快遞員把一個小紙盒交給夏夕顏說:“這個是要付錢的。”
  夏夕顏看了一下單子,上麵寫著鄭墨寒的名字,她問:“要付多少?”
  “200。”
  “那你等一下,我讓他本人簽收。”
  夏夕顏拿著包裹和單據向總裁辦公室走去。剛推門進去,就看到江若水從鄭墨寒對麵的座位上站起來,她在說:“那我先回去工作了,你要是覺得我那個女傭做的菜好吃,以後每天中午都跟我回家吃吧。”
  “不用了。”
  “你可別跟我客氣,我知道你們男人一個人在外地生活,都不會好好吃飯的,看你來上海才幾個月已經瘦掉不少,回去香港讓女朋友看到該心疼了。”
  這時夏夕顏已經走到了江若水的身後,鄭墨寒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我在香港沒有女朋友,不需要有這種擔心。我不是跟你客氣,是因為我也找了一個會燒菜的女傭,明後天就會來我家工作,所以以後中午我也會回家吃飯。”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們有機會再約吧。”江若水甜甜地笑著轉身準備離開,在走過夏夕顏身旁的時候她忽然停下腳步,側身看著她說:“夏夕顏,我提醒你一下,你的時間不多了,好象沒看到有進展啊。”
  夏夕顏麵無表情地回答道:“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抓緊。”
  “那好,我就等著看你怎麽抓緊。”江若水冷笑著離開了她身旁。
  夏夕顏將手中的紙盒和快遞單據放到鄭墨寒麵前說:“是你的包裹,請簽收一下,另外還要付200元貨款。”
  鄭墨寒看了一眼單據,一邊拿出錢包取錢,一邊隨意地問:“你和Ada好象互相都很不滿意對方啊?”
  夏夕顏看著低頭尋找東西的鄭墨寒回答:“有一點我很滿意她啊,能把總裁照顧的很好。”
  鄭墨寒停住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研究般地看著她說:“你有什麽想法可以直接說出來。”
  “沒有了,就這些。”夏夕顏毫不示弱地和他對視著。
  “那麽她給了你什麽有時限的工作做?”鄭墨寒沒有在那個問題上深入下去,一邊將錢遞給夏夕顏,一邊又問道。
  “不是工作,是我們打了一個賭,為時一個月,一個月到的時候必須分出勝負。”夏夕顏接過他遞過來的錢回答著。
  “這麽有趣,可以告訴我是什麽內容的賭嗎?”
  夏夕顏佯裝思索的樣子,然後忽然對著他嫣然一笑說:“當然……不可以告訴你。”
  鄭墨寒的神情凝重起來,他很嚴肅地看著她,沉默數秒後說:“夏夕顏,拜托你一件事。”
  “總裁言重了,你隨便吩咐就可以。”
  “那好,請你以後不要那樣對著我笑。”鄭墨寒很快地說完了他的話,讓夏夕顏剩餘的笑容在瞬間凝結,她驚訝地看了他好一會,才突然醒悟過來,輕聲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那我出去了。”
  鄭墨寒點點頭,然後一直看著她離開,直到看不見為止。
  夏夕顏回到座位上,想著鄭墨寒剛才的話,和他說話時的神情,想了很久。想完後她對問身邊的淺淺和梧桐:“你們誰有休假單?”
  “我有啊,給你,你要休假啊?”梧桐撕下一張單子交給夏夕顏。
  “對,忽然很想休息,最近也不忙,你們兩個應該可以應付的過來。還有那個泡咖啡的任務就暫時交給淺淺了。”
  “沒問題,你好好休息去吧。”淺淺歡快地說著。
  夏夕顏拿著休假單走進江若水辦公室,說:“Ada,人事部說我的編製還在采購這裏沒轉出來,所以我的休假單需要你簽字。”
  江若水看了一眼單子,有些謹慎地發問:“為什麽這個時候要休這麽長的假?”
  “不長啊,七天而已。”
  “可是我們不是還有一個為期一月的賭局嗎,現在已經過去一半了,你要是再休個七天,就隻剩下一星期了。你是不是覺得沒戲了,所以提前放棄啊。”
  “你分析的沒錯,我就是想著一月期滿後我既辭不了職,也不能回到采購經理的位置,恐怕要一輩子呆在總台了,怕自己太想不開,所以提前休假調整一下心態,以便到時候能很快適應那個局麵。”
  江若水嘲諷地輕笑了一聲,很快在休假單上簽了字。
  
  職場江湖:黯然銷魂掌  
  夏夕顏抱著一大包零食回來上班,淺淺和梧桐看見了立刻瘋搶,淺淺問她:“夕顏,休假去哪裏玩了?”
  “在家睡覺。”
  “啊,七天都呆在家裏,那多沒勁。”
  “我又不象你,那麽多男人追,隨便挑一個就能陪你出去玩,要我一個人去旅遊,我不太習慣,會覺得自己好可憐。”
  “說的也是,有時候做做宅女也很開心的。”梧桐說。
  正說著就看見鄭墨寒走了進來,夏夕顏第一個向他說:“總裁早。”淺淺和梧桐也跟著向他道早安。鄭墨寒對淺淺和梧桐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夏夕顏說:“你幫我泡杯咖啡進來。”
  “好,我馬上過來。”夏夕顏很恭敬地答應著。
  當夏夕顏進去的時候,正好財務總監也在裏麵。夏夕顏放下杯子就想退出去,鄭墨寒卻在身後叫住了她:“夏夕顏,你等一下,我還有事要讓你做。Wade,我過會找你。”
  財務總監立刻答應著站起來,快速地離開了他的房間。
  等財務總監離開後,夏夕顏問:“什麽事啊,總裁?”她尤其在總裁兩個字上加重了發音。
  鄭墨寒沒有理會她的態度,說道:“怎麽休那麽長的假,也沒有提前讓我知道。”
  “總裁,你剛來,可能不知道這裏的請假流程,帶薪年假隻需要直屬上司簽字同意就行,我離你差了好幾級,所以不需要請示你的。”夏夕顏很耐心地解釋著流程問題。
  “我沒有說你流程不對,我是說你要一星期不給我泡咖啡,應該提前告訴我一下。”
  “我有交代淺淺代我做這件事了。”
  “我在說你的問題,你不要牽扯別人。”鄭墨寒的聲音開始急躁起來。
  夏夕顏沉默了幾秒鍾,臉上流露出一種委屈的情緒,她輕聲說:“我知道了,下次提前告訴你。”
  鄭墨寒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和緩了一下神色問:“休假去哪裏玩了?”
  “香港。”夏夕顏很快地回複,鄭墨寒聽到這個答案卻是非常意外。
  “香港?你不是去過了嗎?”
  “是去過,因為我當時去的時候在大仙寺的觀音像前許了一個願望,所以一直想著要再去還一次願。”
  “你當時許了什麽願望?”鄭墨寒看她的目光變的很深遠,似乎夏夕顏的話將他帶進了一些古老的記憶中。
  “我對著觀音像說請保佑我身邊的這個人永遠幸福,我願意用我的幸福來交換。”夏夕顏用很柔軟的聲音說出了那個願望。
  房間裏突然很安靜,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鄭墨寒從他的座位上慢慢站起來,圍著辦公桌轉了半個圈,來到夏夕顏的麵前。
  時光荏苒,夏夕顏說的事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是卻在此刻找到了那時的一些遺漏。她象是一個說書人,慢慢地說著往事,而他搬了一張凳子,坐在月亮下麵,跟著她的述說回到了故事的起源處,他一直以為這個故事並不會驚心動魄,但其實他早已驚心動魄。
  “為什麽要還願,你認為你的這個願望實現了嗎?”他的聲音猶如夢囈。
  “是的,我看到當時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現在過的很好,而我也如我所承諾的失去了最終的幸福,所以我想是到了我該去還願的時候了。”
  夏夕顏的心中湧起一陣另自己窒息的悲傷,有淺淺的淚光浮在她的眼框上,讓她分不清真幻,究竟是在自己的故事裏流別人的淚,還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時自己先落下淚來。
  鄭墨寒低下頭仔細地看她的臉,忽然看到她頸上的項鏈,是用鑽石做花芯的一朵白色的夕顏花。在聽過她的願望,看過她的淚水後,他長久的堅持和慎密的理性終於被那朵小小的夕顏給徹底摧毀了。他當然記得這朵夕顏,是在香港的太平山頂他為她親手戴上去的,隻是再見到她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戴它,讓他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和恍然如夢的感傷。
  “可是如果你不幸福,那個人怎麽可能幸福,所以你的願望注定是會落空的。”鄭墨寒說完象第一次他對她做這件事時那樣輕歎一聲,然後沒有停頓地吻住了她。
  夏夕顏的腦海裏一片混亂,感動,狂喜,懺悔,猶疑四處穿梭。她好希望現在他是在醉酒後的淩晨吻她,或者是在他說為了她放棄藝術時吻她,又或者是在太平山頂吻她,可惜現在什麽都不是,他在他的辦公室裏吻她,在她處心積慮想讓他放棄對她的恨意時吻她,在她和江若水的賭局即將到期時吻她。
  他這樣無心設防,讓她覺得勝之不武,他已然謝幕,而她還站在台上。
  她曾經,一直,依然那麽地愛他,所以在他的唇貼住她的時,她有太多的情緒在體內流轉,那些不需要謹慎算計就可以自覺感受的東西,她知道是真實可信的,於是她需要用更強大的意誌力去抗拒。
  她一直是個不知悔改的人,尤其對於她並沒有覺得做錯的事,她也是個能冷靜思考的人,知道在錯誤的路途中及早回頭,因為那隻能到達錯誤的終點。所以她隻想當戲子,化著濃妝,盛裝出場。
  但她的自我提醒並沒有減輕她對他的愧疚,因為他隻看的見她的麵具,卻對她露著真顏。終於她無法承受這種愧疚帶給她的重壓,她淚流滿麵,似乎隻有流淚才能卸下那些壓力,她一把推開他,掩麵奔出了他的房間。
  幸好那時門外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一路狂奔著進了洗手間,關上門鎖,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她很怕會痛哭失聲,更怕心中的情感會如眼中的淚水一般一瀉千裏,終至決堤。那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想要的始終沒變,而現在已經離那個結果隻剩一步之遙了,她不舍得停駐,她要努力地跨過那一步,直達終點。
  她穩定好了情緒,也調整好了心態,於是擦幹眼淚,在洗手盆裏用冷水洗了一把臉,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已一切如常後,才走出了洗手間。
  
  職場江湖:兩儀劍法  
  夏夕顏拿著快遞紙袋準備去行政部辦公室時,在走廊上看到鄭墨寒帶著一個男人迎麵走過來,那人看到對麵的夏夕顏,驚喜地叫道:“夕顏,你也在這裏工作嗎,太好了,我們又做同事了。”
  夏夕顏循著聲音抬頭看他,在看清他麵目的同時,血色從她的臉上悄然褪去。鄭墨寒似乎注意到了她來不及遮掩的過度意外,他看了看身邊那個男人,問她:“你們認識嗎?”男人剛想開口回答,夏夕顏冷漠地說了一句:“不認識。”然後側身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她離開那兩個人越來越遠,但心裏卻很清楚他們始終在她的身後,她終於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在劫難逃。
  半小時後Tom把行政部的職員都叫到了小會議室,指著他身旁的一個人對大家說:“這是新來的行政部經理,請他為你們做個自我介紹。”
  在大家的掌聲中,那個人緩緩開口:“大家好,我的中文名字叫方卓,之前在民營的光明集團任行政人事總監,所以沒有英文名字,以後大家就叫我方卓好了,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
  在方卓說話的時候,夏夕顏的眼睛一直看著麵前那一小方的桌麵,在她早上看到方卓的那一刻,她已經猜到他會來做這個職位,因為行政部經理離職了很久,Tom一直在幫鄭墨寒麵試人,而按方卓的工作經曆,在PMS裏能適合他的也隻有這個職位。所以在會議室再見他的時候,她已經完全沒有意外了。
  方卓的介紹會很快結束,他在最後說:“我已經看過你們所有人的簡曆,接下來我會和你們一個個地單獨聊幾分鍾,我希望盡快地熟悉你們,然後可能會對你們的工作做個小幅的調整。就從夏夕顏開始吧,其他人先回自己的崗位。”
  夏夕顏感覺著四周人群的陸續離去,小會議室裏隻剩下了她和方卓,於是她抬起頭來,第一次直視著他說話。
  “你想熟悉我什麽?”
  “夕顏,我沒想到我們會有再次一起工作的機會,我真的很高興。”方卓話語中透著欣喜。
  “那我也說一下我的心情吧,對此我覺得很沮喪。”
  “為什麽?”
  “難道你需要我說原因嗎?那個原因是你想聽的嗎?”夏夕顏咄咄逼人,包括她看他的眼神和她說話的語氣。
  “對不起。”方卓軟化下來。“我曾經對你說過這句話,但一直沒有機會當麵說,幸好讓我再次見到了你。我為當時的逃避道歉,也為沒能給你一個交代道歉,可是你知道這是我唯一的選擇,我不能做更多的選擇。”接近不惑的方卓自然是理智而正直的,他知道貪婪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所以當那種後果貌似呈現的時候,會快速地扔掉他多要的部分。
  他已經改正了錯誤,所有人也就可以當他沒有犯過錯誤,他從不把這樣的處事方式稱為圓滑,事實上一個馬上要跨入四十歲的男人不可能不圓滑地處事。他依然走在道德的中央,隻有那個讓他犯錯的人才偏離了中央,所以他所受的指責遠少於她,這也是他在做清晰道歉的時候心中的了然。
  “夠了,你不夠資格批評我的錯誤,我也不怕你知道我有多恐懼別人知道我犯過的錯誤,我希望我們在這裏隻會有工作上的接觸,不會談論我們的過去,以及任何和工作無關的東西。”
  “好,我也希望如此,這樣我們才能融洽地相處。”方卓露出了笑顏,他看了一下手上的資料,繼續說:“夕顏,我看了你的檔案,你曾經是家電部的采購經理,卻突然被調到行政部當了總台,發生了什麽事嗎?”
  “你當人事也這麽久了,自然了解企業內的政治鬥爭,我是炮灰而已。”
  “我明白了,我明天會參加Joe主持的以人事為主要議題的經理會議,我跟你們談完後,會做一份部門的人事架構到會上去討論。夕顏,我想把你升為助理經理。”
  “助理經理,你居然又要我當你的助理?”
  “是的,這樣你可以恢複你的經理職位。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彌補你了,希望能在事業上為你做些事。”
  看到夏夕顏沒有說話,方卓當她是默認了,畢竟這是一個大的晉升。而夏夕顏心裏考慮的問題和他不同,因為她的目標一直是回到家電部當采購經理,相比較從前台回到那裏,顯然從助理經理的位置回去,路程更短一些。一開始她知道方卓來到PMS的時候,她覺得那是一個麻煩,因為他們的過去是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讓她遇難,但現在她對他的到來已經不那麽抗拒了。
  方卓說的那個決定夏夕顏晉升的會議在第二天早上九點準時召開。鄭墨寒首先說:“近期新店和老店的業績都在穩步提升,店慶和國慶兩次促銷活動也都很成功,祝賀大家,尤其是要祝賀采購和營運兩位總監所取得的成績。”
  江若水連忙說:“這得歸功於總裁帶來的新管理理念,讓我們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看到了明顯的增長。”
  華東區區長也連忙附和。
  鄭墨寒微笑了一下繼續說:“不過去年新開的南京店還沒有扭轉虧損的局麵,請兩位再努力想一些對策出來。另外今年15家新店的計劃差不多已經完成,明年新張店鋪數肯定會超過今年,而且主要會集中在華東區,所以我重新把華東區采購部從全國采購部中分離出來,不僅如此,到明年的下半年,我還要在現在幾個大區的基礎上再細分出小的CCU來管理采購工作。今天的會議議題是人事架構,采購部的變動最大,就先從采購部開始,Ada你來講解一下你的報告。”
  江若水走上台開始講解她的PPT架構圖,講解完畢,大家開始了一輪激烈的討論,最後由鄭墨寒確定了大致的方案,江若水記下了鄭墨寒的要求後承諾當天晚上會給最新的版本。
  接著各部門經理都將自己調整過的部門人事架構圖一一演示了一遍。其他部門因為變動不大,沒有出現討論的局麵,所以很快就結束了。最後鄭墨寒指著方卓向大家介紹道:“這位是昨天剛剛加入PMS的新的行政部經理方卓。很抱歉方經理,隻給了你一天時間來完成這份報告,時間上比較苛刻,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做這個演示?”
  “沒有問題,我已經準備好了。”鄭墨寒讚賞地對他點點頭。
  方卓根據鄭墨寒的意圖,增加了客服和公關的職權範圍,圖中出現了不少待招的空位,但他在最後說明,他也考慮到編製的問題,所以有些工作量未飽和的部門會進行人員整合,比如他把總台接待從三名減少到了兩名,因為他調查過,最早總台隻設了兩名接待員,是因為前期總部搬遷時接待工作量增大才增加到三名,現在這個非常時期已經過去,所以他會節省下這個編製。他指著屏幕上助理經理夏夕顏的名字說:“我看過夏夕顏的簡曆,她的級別是采購經理,讓一個經理級的員工做總台是公司資源的浪費,我給她做了一次麵試,覺得她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所以我把她放到助理經理的職位上,這樣這個職位也就不用再從外麵招聘了。”
  方卓話音剛落,江若水第一個提出反對:“方經理,你不了解之前的事情,光靠一次麵試是無法準確判斷一個人的能力的。夏夕顏就是因為能力不行,才從采購部門被轉到了行政部門,如果將她從總台一下子提到助理經理的位置,恐怕她不能勝任。”
  “我之前有跟她在其他公司共過事,所以不是僅憑了一次麵試,而是對她的能力有充分的了解後我才提出這個晉升建議的。”
  “原來你們原來認識啊,但是方經理,我們PMS的企業文化是不認同拉幫結派的,嗬嗬。”江若水笑的很寒冷。這句話放在這樣的會議上說出來其實已經很不妥當,何況她和這個行政部經理還是剛剛見麵,但對於夏夕顏,哪怕不是在她采購部裏得到晉升她都不想讓她得逞,所以她未經考慮就脫口而出這樣的惡語了。
  方卓剛想反駁,Tom也站到江若水的一邊說:“方經理,將夏夕顏降為總台也是由人事部門處理的一個人事調動,當時確實是因為夏夕顏不符合經理職位的要求才這麽做的,所以你一下子將她連升幾級,恐怕不太合適。”
  方卓雖然對於這樣的人際對抗也經曆過不少,以他的經驗和行事作風原本可以處理的更為婉轉,但是他的腦海裏反複出現自己對夏夕顏說過的那句話:“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彌補你了,希望能在事業上為你做些事。”他將這句話當成了一種承諾,他從沒有這麽想實現一次對夏夕顏的承諾。
  於是方卓一方,和江若水Tom一方進行了幾個回合的辯論,最後也未能達成一致。於是大家都不再說話,所有會議室內的成員都將目光轉向鄭墨寒,等待他的決定。
  鄭墨寒始終安靜地聽著這三個人說話,直到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他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露出一個微笑,然後轉頭對方卓說:“我也不同意讓夏夕顏當你的助理。”
  方卓沉著臉沒有作聲。江若水和Tom互望了一眼,眼中盡是得意和欣喜。
  鄭墨寒將目光從方卓的身上移開,又看了一眼江若水,然後麵向大家說:“其實對於夏夕顏的職位變動我也一直有些疑問,所以我查了她的檔案,在她當采購經理和影音產品采購的這段時間,所負責的部門業績都相當不錯,另外我也詢問了防損部經理Philip,他回答我至今為止夏夕顏沒有任何不良行為的投訴,所以我對采購總監和人事總監將她從采購經理職位調到前台感覺非常奇怪,於是我在幾天前自己對她做了一次麵試,結果讓我很滿意。我做麵試的原因是因為采購部的這個新架構讓采購經理人才緊缺,所以Ada,我剛才忘記跟你說,全國家電采購經理的職位上請你寫上夏夕顏的名字。方經理,你的助理還是麻煩Tom幫你招一個進來。好了,所有部門都已經講解完畢,修改版本明天中午前全部發到我的郵箱。散會。”
  
  職場江湖:繞指柔劍  
  方卓把夏夕顏叫進房間說:“對不起,夕顏,你當我助理的事情沒有被通過。”夏夕顏看到方卓很失望的樣子,立刻用不在乎的口氣安慰道:“沒關係,我知道你盡力了。”
  方卓繼續說:“我是很失望,不過你不需要,因為你被Joe欽點為全國家電采購經理了。”
  “什麽?”夏夕顏“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你說我被Joe欽點是什麽意思?”
  “我提出讓你做助理經理,遭到Ada和Tom的反對,最後Joe說他也不同意你做這個職位,因為他要升你為全國家電采購經理,並且讓Ada在采購架構圖上立刻添上去。”
  這個結果在方卓進會議室前,夏夕顏真的沒有想到,事實比她能夠想到的最好的還要好很多。她一離開方卓的辦公室立刻去找鄭墨寒。
  她站在鄭墨寒麵前由衷地說:“謝謝你。”
  他微微一笑道:“是不是你想要的?”
  “是。”
  “那為什麽沒告訴過我。”
  “什麽?”她很訝異,不知道怎麽回答。自從他來到這裏,他們的關係一直處於冰點,她無法對他提要求,她明白自己沒有這個權利。
  他看她無法回答的樣子,又笑了笑道:“這個問題就把你難住了,那我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會讓你覺得更難回答。為什麽騙我說和方卓不認識?”
  夏夕顏果然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顯現出更多的驚訝還有困難,她似乎看到那個定時炸彈的液晶屏幕正在不斷地倒計時。
  她想了想勉強作答道:“我怕你認為我們會拉幫結派的。”
  “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吧。當我問你們是不是認識,而你回答不認識時的語氣還有表情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有一次我從香港回到禦翠豪庭看到一房間的陌生人在那裏吵架,當你的老板問我們是不是認識時,你也是那樣回答的。所以我知道你和方卓不僅認識,而且認識很久。”
  夏夕顏立刻想起了那是因為鄭墨寒後來的那個女傭黃燕投訴古北店,自己和蘇淡雲一起前去處理時發生過的事。被鄭墨寒看出了端倪,讓她變的心緒不寧,她不能告訴他關於方卓的那個故事,那是她一生中最引以為恥的經曆,而對於可恥的事,她最不願意泄露給的人正是她最愛的鄭墨寒。
  鄭墨寒預料到她的沉默,但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問:“你是因為方卓才失業,然後不得不去我那裏做女傭的,對嗎?”
  他始終用沒有波瀾的目光注視著她,她覺得自己已經沉默太久,無法不說話,於是她避開他的目光,輕聲地說了一個字:“是。”
  她沒有看他,所以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樣的表情說的後麵這句話:“那替我謝謝他。”
  她因為這句話所受到的震撼無法用言語形容,她剛想抬起頭對他說些什麽,鄭墨寒桌上的分機響了起來,鄭墨寒按了免提,隻聽到Niki的聲音在說:“Joe,采購經理們都在門外,可以進來了嗎?”
  “可以,請他們進來。”鄭墨寒掛掉電話,對夏夕顏說:“我讓Niki通知所有采購經理開會,也包括你,所以你不用出去,拿張凳子過來坐在我身邊。”
  “好啊。”她終於對他露出微笑,而他也微笑著對她點點頭。當夏夕顏看到他的笑容時,心裏的壓力一下子消失不見,她感覺鄭墨寒什麽都已明白,但什麽都沒有深究。
  門打開後,江若水第一個走進來,手中捧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她看到站在鄭墨寒身邊的夏夕顏時,楞了一下,隨即掩飾住那數秒裏泄露出來的強烈妒意,帶著和鮮花一樣燦爛的笑容對鄭墨寒說:“Joe,這花放在你這裏吧。”
  鄭墨寒微微皺了皺眉頭,還沒有說話,江若水已經將花插入她同時帶來的一個寶藍色玻璃瓶內,她將花和花瓶一起放到了鄭墨寒的老板桌上,做完這些事後,她的笑容更為燦爛,她說:“這樣放著感覺你這裏氣氛活潑很多,你找我們談話的時候我們也不會太緊張了,你們說對不對啊?”
  江若水身後的幾位采購經理紛紛對江若水的話表示著讚同,江若水得意地看了一眼夏夕顏,夏夕顏一邊接收著她的注視,一邊說:“Ada,你最好還是把花放到總台去。”
  江若水將臉轉向她,帶著攻擊性的口吻說:“你是不是總台時間呆久了,對那個地方比較有感情啊。那裏每天都有人換花的,不用你太操心。”
  夏夕顏的笑容很輕很淡,但明顯的帶著一抹嘲諷,還有一絲蔑視:“我不是為總台的景觀操心。是因為Joe對花粉過敏,他從不在房間裏放鮮花的。”
  江若水聽完這句話後臉部表情僵硬下來,她一時分不清真偽,轉向鄭墨寒遲疑地問道:“是真的嗎?”
  鄭墨寒微微點點頭說:“是,麻煩讓Niki拿到總台去吧。”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我馬上拿走。”江若水拿著花瓶開門出去時的樣子有點狼狽,但她在離去前還是不忘記給了夏夕顏一個惡毒的注視,夏夕顏高昂著頭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對著她笑了笑。
  這時她聽到身邊的鄭墨寒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你不用笑的那麽高調吧?”
  她轉頭看著他,還是一臉笑意,她也學他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說:“謝謝總裁給我麵子。”他也笑了起來。
  這個會議結束後不久,Tom的最新人事架構也發了出來,有不少助理采購經理晉升到了采購經理,不過變化最大的依然是夏夕顏,她由總台接待職位轉到了全國采購經理。在發出郵件後幾分鍾,Tom就過來請夏夕顏搬辦公位置了。淺淺和梧桐一邊說著不舍,一邊也很為她高興。
  搬完辦公室,夏夕顏正式和幾名下屬采購見了麵,原來華東區的采購中有三名被江若水分到了全國采購部,他們是Kay,餘冰冰和小麗,Kay和餘冰冰都已晉升為資深采購,小麗的級別也由助理升到了采購主管,另外還有兩名是剛招募進來的新人,雖然是初進PMS,但之前也有好幾年的其他賣場采購經驗,所以她對這個團隊還是很滿意的。
  
  職場江湖:五毒掌  
  夏夕顏自從回到采購經理職位後,立刻忙的昏天黑地。全國采購部和華東區采購部分離後,又有了一些新的工作職責,另外也設立了新的部門,所以夏夕顏幾乎天天加班。這種情形下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和江若水的約定,但江若水卻沒有忘記,一月期限剛到,她就打電話過來請她去總監辦公室。
  江若水比她想象中的更沉著老練,她用很穩定的目光看著她走進來。江若水在失利情況下的主動邀約讓夏夕顏有些奇怪,隻是那一絲疑慮在她的大勝局麵中完全不值一提,夏夕顏看她的目光變的很囂張。
  夏夕顏問:“我們之間還需要有這個形式嗎?結果不是已經顯而易見了嗎?”
  “你說的結果指的是什麽?”
  “原來你的個性是死不認賬啊。”
  “當然不是。我找你來隻是想對那些不明白的地方問個明白。你提出跟我打賭的時候說如果你用一個月的時間得到Joe的歡心,然後讓他把你調回家電經理的職位,那樣你就算贏了,是不是這樣?”
  “是啊,怎麽了?”
  “你確實很厲害,從結果看我承認你贏了,不過你是怎麽做到的?”
  “江若水,你什麽時候變的這麽謙虛了,勾引老板不是你的專長嗎,還用得著向我請教?”
  “這麽說你這一個月在做的事就是在勾引Joe,你都做了些什麽?”
  “沒錯,我就是在勾引他,不過我的那些創意都是從你這裏得到的靈感,隻不過我青出於藍了一次而已。”夏夕顏露出一種勝仗之後的暢快淋漓的笑容。
  江若水並沒有失敗者專屬的膽怯或者羞愧,這讓夏夕顏不得不這樣高調地去刺激她,她希望看到一次她願意承認的失敗,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句感歎,那樣她會感到很滿足。不過夏夕顏並沒能如願,因為江若水忽然將目光從她臉上轉向了更遠一些的地方,然後看著那個地方說:“Joe,很抱歉讓你聽到你親手提拔的采購經理說這樣的話,你心裏一定很難過。”
  夏夕顏的笑容頓時停止,臉色在頃刻間變的煞白,她帶著恐懼到極點的心情快速地轉過身去,眼前的畫麵卻沒能讓她的恐懼消除哪怕一點點,因為她看到鄭墨寒就站在她的麵前,同樣慘白著臉,所不同的是他的眼中沒有恐懼,而是她從沒見過的寒冷,她和他近在咫尺,所以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從他眼中傳遞過來的低溫,讓她同時冷到肺腑。
  她呆呆地看著他,根本無法思考應該如何圓場,鄭墨寒也沒有打算給她時間,他不再看她,而是向著江若水用和眼神一樣冰冷的口吻說:“Ada,你是不是認為我和你一樣空閑,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需要讓我知道嗎?”
  “對不起。”江若水似乎被鄭墨寒的態度嚇住了,這同樣也是夏夕顏第一次看到鄭墨寒對下屬發火的樣子。
  鄭墨寒沒再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江若水的辦公室。
  鄭墨寒一走,夏夕顏就象一下子失去了控製她的咒語,她完全清醒了過來,也完全看明白了自己犯的低級錯誤。她被自己的一次勝利弄的失去了警惕性和判斷力,繼而忽視了江若水這個強敵的反擊和挽回欲望。職場如股市,沒有撤出就沒有最後的勝利,起落常常是在一夜間發生的,一夜後你已將之前所賺到的通通還了回去。
  夏夕顏氣憤到極點,她對著江若水大聲說道:“江若水,你真卑鄙,這樣的事情你也做的出來。”
  “我什麽都沒有做呀,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說話,你不能說是我強迫你說的吧,何況你說的都是實情,讓老板知道實情,總比被人家誣陷好啊。”江若水微笑著說。
  夏夕顏不願意再跟她多說,轉身去追趕鄭墨寒,雖然她並不知道應該如何跟他解釋。江若水其實說的沒錯,她剛才所說的都是實情,所以她根本找不到方法解釋,真實如果是一種錯誤,那比正確的假象更讓人悲哀。
  她飛奔著進了鄭墨寒的辦公室,甚至沒有按規定問一下秘書座位上的Niki裏麵是否有人。幸好她進去的時候隻有鄭墨寒一個人坐在座位上。
  她困難地首先開口說道:“我是為了氣江若水才那麽說的,你,不要相信。”
  “你是在跟我解釋嗎?”鄭墨寒的目光依然那麽寒冷刺骨,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是的。”她情緒紊亂,對自己做的事毫無把握。
  “你的意思是說你剛才對江若水說的都是謊言,現在對我說的才是真話。”
  “是的吧。”她的聲音越來越沒有底氣。
  “那好,我想知道你休假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去了香港,有沒有去還願?”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
  在如此近又如此嚴密的審視中,她隻一秒的遲疑都收入了他的眼底,她的謊言終於沒有變成真話。
  “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答案了,你根本沒有去香港,你也從來沒有許過那個願望。你過去說的和你現在說的沒有一句是真話。還要繼續解釋嗎?”他依然冷漠,也依然嚴厲,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從這句話中聽到了他的軟弱,還有沉重的哀傷。
  “夏夕顏,謝謝你今天讓我終於可以不再為我們的分手感到遺憾,我愛過的夏夕顏已經不存在了,而現在站在我麵前的夏夕顏隻是讓我感到非常失望。你可以出去了,我不希望工作時間和下屬談這些無聊的事,那對我而言,是種極大的浪費。”他說的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她隻能一步步地離他遠去,但每走一步,她就留下一滴淚。她想起了美人魚的故事,原來走在刀尖上的感覺並不是來自身體,而是指的心情。
  夏夕顏伸手拉住門把,但卻遲遲不願意打開門。她看到心裏那堵日夜加固的圍牆象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圈又一圈地向下倒去,自己卻束手無策。她試圖讓自己相信她現在所感受到的痛苦如此深重是因為看到努力都化為了灰燼,卻又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事實是她某些特別珍視又不願示人的東西被從藏匿的土堆裏用力挖掘出來後又被錯誤地丟棄。
  夏夕顏將手從門上放了下來,她已無力承重,隻想崩潰一次,她滿臉淚水地看著前方的鄭墨寒,大聲地叫道:“沒錯,我是沒有去香港還願,因為我當時許的願望是我要和我身邊的那個人永遠在一起,這個願望已經不可能實現了,所以我永遠都不需要去還願。”
  說完她轉身飛快地開門跑了出去。
  
  番外-墨寒  
  我沒有想到我會對一個女傭產生那麽濃厚的興趣,那源於她在我房內留的一張紙條。
  事情的起源是我發現她插在廢棄的礦泉水瓶中的一種廉價的花,讓我原本有些發作的過敏症變的更加嚴重,這使我的心情也變的很惡劣。
  其實我是有些明白的,我心情的改變並不真正因為那種花或是我的過敏症,而是因為Mendy。
  Mendy的父親桑榮生是亞太財團的主席,亞太是我們PMS集團最重要的合作夥伴,桑榮生也是爸爸最大的投資人。在目前全球經濟危機最嚴重時期,亞太對PMS的影響力無疑又增加了許多。
  在媽媽的堅持下,我和Mendy一直處於那種類似交往的狀態,說是類似,是因為我對她並沒有正常戀人之間會產生的那種感覺,但媽媽和Mendy都將之歸結為因為Mendy在紐約讀書,而我起初在香港,後又來到上海工作,這樣的距離讓我們倆的相聚時刻也顯得十分拘謹,根本沒有情人相見時的浪漫心情。
  在這個黃金周即將到來前夕,媽媽每天都從香港打電話給我,讓我趁這個長假去紐約,正式向Mendy求婚,因為我們這種不鹹不淡的關係已經讓她感覺到了危機,其實這種危機從我們開始交往的第一天起就從沒中斷過,隻不過時間越久,危機也越發明顯。
  我知道媽媽為什麽會突然對我和Mendy的婚姻抱著這麽急切完成的態度,那是因為我已正式離開PMS集團總部-香港,選擇來上海的一家音樂學院當教師,這個決定意味著我完全退出了家族生意,成為PMS家族的邊緣人。這是我自己一直向往的自由的身份和自由的生活,但卻讓媽媽備受煎熬,她希望我能為她在家族中爭得全盤勝利的夢想就此破滅,她無時不刻地感受著一無所有的壓力,所以她轉而將這個夢想寄予了我和Mendy的婚姻。
  媽媽再次在那天對我強調了她的擔憂,她懇求我做一個能讓她安享晚年的決定,她的話讓我異常煩躁,而那個叫夏夕顏的女傭放在桌子上的花無疑加劇了我的煩躁。其實以我當時的情緒,我恨不得將整瓶花扔進垃圾桶,幸好作為我從小被訓練的成果,我及時調整好了我的心情,僅僅給夏夕顏留了張帶有火藥味的便條。
  我寫道:
  夏阿姨:
  請不要用那種爛瓶子來裝我叫不出名字的花,以後如果你要買生活品以外的東西麻煩先經過我同意。另外從明天開始一個星期內不用做飯。
  我以為夏夕顏看到這樣的便條一定會誠惶誠恐地讓花立刻從我房間內消失,事實也確實如此,第二天也就是在我去美國的前一天深夜,我回到公寓,我果然沒有再看到那個花瓶和瓶內那種白色的小花,但夏夕顏卻給了我一個意外,那就是她在我昨天的留言條下又寫了一段義正言辭的話,居然隱射我是個內心不美好的人。但奇怪的是我看到她的話居然一點都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非常有趣,讓我連續多天陰沉的心情都似乎變得晴朗起來。我對著這張字條傻傻地笑著,並在同時對這個叫夏夕顏的女傭充滿了探究的興趣,因為從她的文字中我發現她是個富有個性且有文化底蘊的女子,這兩者相加讓她的獨特魅力從字裏行間不斷地散發開來。
  我當時就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等我從美國回來後我一定要見見這個夏夕顏。
  隻是這個簡單的願望在一周後就宣告破滅了,當我結束長假,回到上海的公寓時,還在上海度假的媽媽告訴我夏夕顏就在我去美國的那一天向她辭職了,並且說那天她不知道我已去了美國,一直在我的房間裏等我,希望能向我當麵辭職。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竟然讓我心中大動,我錯過了和她相見的最好機會,但這樣的錯過並沒有讓我止於遺憾,反而更激起我想見到她的欲望,隻是苦於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這個理由終於在夏夕顏離開一個月後被我找到了。那天下午沒課,我中午就回到了家裏,吃著前一天晚上女傭做的菜,很突然的就再次想到了夏夕顏,於是我很衝動地撥通了她的手機,那個號碼是她第一次來我這裏時給我留的便條上寫著的,後來我把它存在了我的手機上。
  電話一接通,這個夏夕顏居然又給了我一個意外,她竟然莽撞地把我當成了一個老色鬼,一開口就是一頓臭罵。
  她說:“我說了,我對你沒有興趣,你聽不懂嗎?你以為我找不到工作就可以對我落井下石了,我告訴你,我夏夕顏就是餓死也不會讓你這個肮髒的老頭子泡。”話筒裏一陣沉默。夏夕顏似乎找到了發泄的方法,於是她繼續罵道:“你這個死變態的,以為自己很有錢嗎?告訴你我很快就能進世界500強企業了,你這種垃圾公司我根本看不上。你不敢說話了嗎?不說話你打什麽電話?”
  我邊在話筒這邊微笑,邊耐心地等待著她說完,然後才慢吞吞地開口道:“因為你還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
  她聽到我的聲音似乎非常吃驚,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連忙道歉道:“對不起,請問您是哪位?“
  在我說了自己的名字後,她似乎已經想不起來我是誰了,猶豫著問我我們是不是認識,這讓我的自尊有些受打擊,所以我沒有直接告訴她答案,而是提示性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們這樣算不算認識,夏阿姨?”
  在我說出“夏阿姨”三個字後,我忍不住偷笑起來,因為我從她的聲音中聽出她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也許到目前為止,也隻有我這麽叫過她,所以她對我的記憶被完全喚醒了。
  我對她說了在撥通她的手機號前已經在心裏想好的話,我說因為不喜歡她之後來的女傭做的菜,所以想問她是否願意再回來為我工作,其實直到這時我還是沒有確定她現在是怎樣的狀況,是否會願意再次做女傭,但她的回答讓我很滿意,她說她願意,並問我什麽時候開始。
  我說:“現在,我在家等你。”
  這是我第一次用那種混合了忐忑,期待,緊張和快樂的多種情緒去等待一個女人的出現,那是我們的初遇,卻又象是重逢,因為在等待她出現的那些時間裏我忽然明白,原來夏夕顏已是我心中認定的舊識,在她離開我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遺憾我們錯失的那次相逢。
  而在我轉身見到她的那一刹那,麵對著她年輕而陌生的臉,我很奇怪那種舊識的感覺卻並未淡去,反而越發堅定。
  她穿著紅色的短大衣,長發披肩,目光羞怯。她象她自己買過的那種白色的花朵,帶著清新的露珠,潔淨透明,在陽光中閃爍著光澤。
  我就在那一刻明白了原來我心中喜歡的是這樣的女子,沒有雜質,沒有懸念,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付,也可以有欲望得到她的交付。是真的,隻這一眼,我雖然不是很確定,雖然也對自己有驚奇,可是我知道我的心裏的確有了欲望,我想試著走近她。
  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同樣有些異常,我的身上似乎有出乎她意料的東西,她的驚詫還有濃重的欣賞之意毫無遮掩地在那一刹那出現在她的臉上,這讓我產生了近乎狂喜的情緒。
  我努力掩飾著這所有的發現,和所有的情緒。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和她交談。我希望能把我們這次初遇的日子不斷延長,我不僅留她在我身邊和我一起吃飯,並且在飯後還送她回家。
  當我告訴她在我見到她時就已經想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希望她以後每天晚上陪我吃飯,她表現出了一些為難。可是我沒有縱容她的拒絕,我堅持的是我心中越來越強盛的欲望,我想靠近她,所以也必須讓她願意靠近我,這是我做事的一貫風格。
  我對夕顏的迷戀隨著和她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也變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入,每次見到她都讓我有一種告白的欲望,隻是我控製著自己這樣的想法,因為我並不確定她是否能接受這樣身份懸殊的感情。
  終於我的不確定在一次我意外的晚歸後被最終確定了下來。那天當我在深夜的寒風中看到夕顏坐在台階上等我,她的臉被風吹的通紅,在見到我的那一刹那,她全身顫抖,幾乎昏倒。我詫異地問她為什麽這麽傻,把自己凍成那樣。
  她看著我,她對我的愛隨著她的淚水泄露無疑。
  她說:“我打了很多電話給你,但都打不通,我不敢吃飯,也不敢回家,我擔心你出事,可是我又完全不知道去哪裏可以找到你,所以隻好一直站在門口等你,希望早一點看到你平安回來。我這樣在你眼裏真的很笨嗎?”
  我被她的話和她的淚水徹底打倒了,我疼惜地為她擦去淚水,我的這個動作顯然讓她很震撼,而我也幾乎情難自控,隻是盡量用平靜的聲音撫慰著她,我說:“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可以不吃飯,也不可以把自己凍成這樣,好嗎?”
  這天我留她在我那裏住,這樣的要求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我不願意她離開我的身邊,哪怕隻是幾小時,我希望清晨醒來後就能在我的房子裏看到她,那會讓我有一種我一直奢望擁有的溫馨的家庭感覺。
  她答應了我的要求,可是在她答應後她說的一句話讓我驚覺我忽略了一件事。
  當我問:“你不是怕我襲擊你吧?”
  她臉一紅,回答:“當然不是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你有女朋友的。”
  自從見到夕顏後,我幾乎已經忘記了我還有Mendy。如果說之前我曾有過一絲為完成媽媽的願望而和Mendy在一起的想法,在夕顏正式出現後,這樣的想法早就被我完全丟棄了。此刻我的心裏隻有夕顏,我想要她,想讓她幸福,想成為她的男朋友。就在那一刻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和Mendy分手,這樣才有資格去擁有夕顏。
  其實那天我心中的計劃是趁寒假期間去一次美國,和Medny談分手的事,回來後再向夕顏告白。隻是幾天後發生的事幾乎讓我設計的某個環節提前發生了。
  夕顏對我說想聽我唱歌,於是我決定邀請音樂學院的一些同事和學生第二天晚上來家裏聚餐。以前我經常會搞這樣的聚會,他們會在我客廳裏唱歌,我客廳裏的音響設備超過任何一家營業中的KTV。
  隻是我沒想到那天月嬈會趁唱歌的時候向我告白,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當眾告白,可是這一次卻讓我特別的心慌意亂,我知道那是因為夕顏就站在那裏一直看著我。
  我和月嬈合唱了一曲“沒有人比我更愛你”,這首歌把月嬈唱哭了,我知道月嬈這首歌是為我唱的,而我是為夕顏。
  那天我喝醉了,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是當我醒來後,看到伏在我的床邊守護了我一夜的夕顏時,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我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我吻了她,我把這些日子以來逐漸累積,終至決堤的愛戀綿綿不斷地用這樣的方式傾訴了出來。
  夕顏哭著離開了我,我不知道她的淚水代表了什麽,我隻知道在她離開後,我的心處於一種真空狀態,慌亂無序,隻想著盡快找回她告訴她一些我在吻過她以後必須要說的話。
  我很確定夕顏在愛著我,隻是她小心隱藏,唯恐泄露半點痕跡。我了解她的心態,她沒有自信,源於她是我女傭的身份,所以我決定這次寒假回去,要向PMS集團總部的人事總監推薦夕顏,如果她成為了PMS賣場華東區的職員,她的自卑也許會退減,也就會更容易接受我的感情。
  不過在我離開前,我必須清楚地告訴夕顏我對她的心意,不能讓她所剩無幾的一點信心在對我的等待中再次受損。
  我猜到她可能會害怕在我吻過她之後和我的第一次正麵相對,於是那天我在課外輔導課上請了假,提前回家。
  我慶幸我回來的很及時,因為我剛出電梯,就看到夕顏已準備離開。我一直以為我了解她的害怕,但沒想到在我看到她的第一個瞬間,我感到了很濃重的懼意,我怕她已受傷害,而我不能修複。
  我謹慎地選擇著措辭,結果說出來的卻是一句最不應該說的話。
  “對不起,我喝醉了。”我說完就後悔了,在看到夕顏絕望的眼神和她那句言不由衷的話:“鄭先生,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釋了。”後,我的後悔更甚。我急於辯解,這讓我的語氣也變的急躁起來。
  我說:“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在找借口推卸責任,我很清楚我心裏對你的感覺,隻是我需要一些時間,去安排一些事情,有些話我現在還不能對你說,我要在有了足夠的能力實現我說的話時才能告訴你,所以,夕顏,你等我,好嗎?”
  我想說的是讓她等我恢複自由身,等我有權利說讓她成為我的全部和唯一時,我再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我對她的愛。我看到她的目光從絕望,到迷惑,再到狂喜,她當然不知道我的計劃,但我相信她已懂了我希望她做的事。
  果然她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讓我等你,你要去做的事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可是我就是很想答應你。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想答應。”
  我把夕顏在我離開上海前對我說的這句話當成了她對我的承諾,有了她的等待,我想盡快見到Mendy的願望就越發強烈了。
  我在香港和我的豪門家庭一起吃完年夜飯後就立刻動身去了紐約,媽媽聽到我說我這麽急著離開是因為去找Mendy,她非常高興,我離開前的那個晚上,她一直叮囑我這次就和Mendy把訂婚儀式的時間定下來,等Mendy放假的時候,就可以操辦。我未知可否,我不希望在我和Mendy談話前再節外生枝,如果媽媽知道我是去和Mendy談分手,而不是象她希望的那樣去求婚的話,恐怕我無法離開香港。
  我約Mendy在紐約最高級的一家中餐廳裏見麵。Mendy那天打扮的很漂亮,我想可能是她已經聽媽媽說了我會向她求婚的消息。我有些不忍,我知道Mendy對我的感情已經很多年了,我也看的出她並沒有受到這個政治聯姻目的的影響,她對我的愛一直從未變質。這也是我長期來沒有進一步靠近她卻也沒有遠離的原因,一個如此出色的又真心愛你的女孩,恰巧又對我有著重要的政治利益,使我找不到離開她的理由,但現在我找到了。
  我知道我的決定在Mendy看來很自私,不能原諒,但我依然清楚地告訴她我不愛她,所以離開她,我想這樣的理由雖然殘忍,但比較真誠。
  Mendy慘白著臉坐在那裏,直到我把她送回家。離開Mendy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為終於做了我非常想做的事,說了我必須說的話而感到輕鬆。Mendy之後的表現比我想象中更堅強,在我第二天去看她的時候,她雖然有一夜未睡後的憔悴容顏,但她一直試圖寬慰我終究有愧的心。她說她很愛我,但如果不能讓我愛他,那是她的責任,她沒有理由阻止我的離開,因為她希望我能有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緊緊地擁抱了她,我的擁抱傳遞了我的感激,卻也清晰地接收到Mendy內心中深重的憂傷。
  幾天後我正準備離開紐約回上海,最後一次去Mendy的居所和她道別,但沒想到這一去卻讓我無法離開。
  當我走進她的房間時,看到Mendy躺在臥室裏,緊閉著雙眼,手腕上是一道蓮花般的傷口,有鮮紅的液體從那裏低落到地上。
  我大為震驚,立刻撕下一片床單將她傷口包紮起來,然後將她抱進我的汽車,直接開去最近的一家醫院。
  幸好Mendy的傷口並不深,沒有生命危險。我為她辦了住院手續,然後打電話通知了桑家。
  很快我就在醫院裏見到了桑伯伯和桑伯母,但讓我意外的是我還見到了我的媽媽。
  媽媽見到我就伸手打了我,要我立刻請求Mendy的原諒,收回分手的決定。
  我沒有回答媽媽的話,隻在雙方家長的注視中走到Mendy的床前,我坐下來看著她的淚眼說:“Mendy,如果我可以救你的命,那我願意盡我所有的努力來救你。但我即使可以救你,卻依然無法承諾能給你愛情,那不是我有能力做到的事,如果我隱瞞我的能力,那對你並不公平。這樣你還希望我留下來嗎,留在你身邊,共度充滿傷痛的一生,讓我們彼此折磨,並失去得到另一份幸福的機會,你真的願意嗎?”
  媽媽出言阻止我繼續說下去,但桑伯伯打斷了她,他說:“阿欣,感情的事讓Joe和Mendy自己做決定吧。”
  媽媽隻好不再說話,所有人都等待著Mendy的回答。
  Mendy的淚水已經浸濕了她美麗的臉龐,隻是她依然堅持望向我,好象那是她能見到我的最後一眼,從此我們成陌路。
  許久後,她終於說了一句讓我如釋重負的話:“Joe,祝你幸福,我們分手吧。”
  從醫院回來後,我對媽媽說我做了另一個重要的決定,那個決定也許可以平息她的一部分憤怒。
  媽媽問我是什麽,我說我決定辭去上海音樂學院教授的工作,重新回到PMS集團,我會為自己和她的未來而衝鋒陷陣的,我想憑我的能力和努力一定不會讓她失望。
  媽媽知道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我答應回PMS的決定終究讓她失望的心重新注滿希望,於是她對我和Mendy的關係也就不再堅持修複。
  我在紐約一直陪伴著Mendy,直到她完全康複。在這期間我打電話給學校,說明我辭職的決定,並告訴校長因為我近期無法回上海,所以辭職手續等我過段時間回來後補辦。
  我離開美國回到香港後,就向爸爸要求去集團上班的意向,爸爸很高興我能回來幫他,他說他知道總有一天我願意回家,他也一直在等待這一天。
  因為處理Mendy的事情,我一直覺得無法和夕顏交代,直到此刻我確定我已完全結束了我們的牽扯,才敢回上海去見她。
  於是我到集團報到後,還來不及參加爸爸為我安排的入職培訓,就先告假回上海。我要給夕顏一個驚喜,在我這麽長時間的沉默,在她這麽長的等待我,我的突然出現,和真摯告白,一定會讓她明白我為她所做的努力,我會讓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未來。
  當我踏上從香港回上海的飛機,看著窗外連綿的白雲,心中充滿了喜悅,好象我和夕顏的未來我已經完全掌控,並明亮起來。
  
  職場江湖:乾坤大挪移  
  從鄭墨寒辦公室出來後,夏夕顏又回到了江若水的辦公室,她對江若水說:“我認輸了,我會遵守自己當初的承諾,再也不去想勾引老板的事,你放心,從此以後Joe Cheng是你一個人的。”
  江若水媚笑的樣子象一道亮麗的春光,她被她的光芒迷蒙了雙眼,所以急於離開這個會刺痛她的地方。但江若水未等她離開,忽然在她身後幽幽地開了口。
  “夏夕顏,其實這個回合沒有輸贏,我們可以從頭開始了。”
  “什麽意思?”
  “我們都犯了一個錯誤,把鄭墨寒當成了耿子航,其實鄭墨寒隻是鄭墨寒。”
  夏夕顏還是第一次看到江若水說出這麽深刻的話,她暫時忘記了心中的傷痛,認真地等待著她繼續。
  江若水也沒有打算隱瞞,她很清晰地告訴了她在她來總監辦公室前發生的事情。
  “早上JOE忽然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和你打了個什麽賭,我一楞,本想隱瞞,但忽然想到從賭局來看,我已經徹底輸了,何不告訴JOE真相,說不定我還能把你拖下水。在我說了我們打賭的全過程後,他的神情變的很奇怪。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對我說他希望聽到這些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想是他怕我冤枉你,想抓到確鑿的證據,所以才有了剛才那一幕。我說我們這次戰成平手,是因為我們誰都沒能得到JOE的歡心,相反在他心裏,我們都在大幅度地減分。不過我不會滿足於這樣的結果,夏夕顏,也請你不要懈怠,因為你是我戰鬥的動力。”
  夏夕顏沒有回應江若水的話,她其實是沒有任何力氣再去應付江若水,鄭墨寒親自導演了這一幕,以便讓自己親口承認在利用他的感情成就自己的事業,這個真相足以讓她心驚膽戰。她隻覺得全身癱軟,象一個被抽去筋骨的大象,連一小步都邁不出去。
  她甚至懷疑鄭墨寒早在升她職之前就已猜到了什麽,但他依然為她實現了心願,隻是他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去求證了心中的猜測,而當他一旦得到答案,也就將他們的愛情逼到了絕路。她知道鄭墨寒不是不想挽救,隻是這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這樣的傷害對於他來說是一個大恥辱,她已經永遠地失去他了。
  從這一天開始,夏夕顏和鄭墨寒之間又回到了鄭墨寒剛來上海時的樣子,除非很必要,兩人幾乎沒有任何對話,而所有的對話也僅僅限於公事,除了對話再沒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夏夕顏比任何時候都想做業績,她其實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心態,到底是希望別人認為鄭墨寒沒有選錯人,還是希望鄭墨寒不至於太懊悔自己選錯了人,又或者是覺得除了在工作上做出成績來,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向鄭墨寒交代的了,而她確實欠了他一份交代。
  所以當餘冰冰走到她麵前說有一筆大宗生意時,夏夕顏非常急於抓住。
  餘冰冰說:“夕顏,古北店有個顧客要買500個海報上的九陽豆漿機,但他要求5%的discount(折扣),我們這個海報價格為了打擊安樂,隻加了一塊錢的毛利,負毛利出大宗公司是不允許的。”
  “誰供的貨?”
  “致達。”
  “跟他們重新談一下價格,一定要做下來。”
  “已經談過了,致達的老板說這個價格已經是舉杠鈴的了(意思沒有毛利),連年終返利都已經貼進去了,實在沒有讓利空間,不過他同意可以用貨補形式讓利。”
  “那問一下顧客是否接受多給貨作為折扣。”
  “我問過了,顧客表示願意,但他提出一定要今天提貨,他可以付現金,今天要是不能提到的話,他就去安樂買了。可是致達所有的貨都給了我們做海報,倉庫裏一個庫存都沒有了,重新從廠裏訂貨的話,至少一個星期後才能到我們店。”
  夏夕顏想了想,在電腦係統中查了一遍古北店那個單品的庫存,轉頭對餘冰冰說:“古北店現在還有600個庫存,讓門店拿出25個按贈品形式送給顧客,一個星期後讓致達補送25個贈品到古北店。你必須每天跟蹤到貨的事情,貨到後即時向我匯報。”
  “我知道了,我馬上通知門店。”餘冰冰答應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幾分鍾後她又過來請示:“夕顏,古北店的主管說用庫存當贈品送出去,必須讓你給他們店長發個郵件,店長同意後他們才能操作。”
  夏夕顏立刻通過公司內部網給彼得發了一個郵件,發完後她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彼得的直線,她在電話中向彼得解釋了一下郵件的內容,掛斷電話後她對餘冰冰說:“彼得同意了,說會讓大宗客戶部的人全程陪同顧客購買,你要和門店主管保持聯係,直到銷售成功為止。”
  餘冰冰連連說沒問題。臨下班前,餘冰冰再次走到夏夕顏座位前,興奮地告訴她:“銷售進係統了,已經破了小家電部門五年來的單日最高銷售記錄。”
  夏夕顏也非常興奮,又給彼得打了一個電話,兩人互相祝賀著取得的好成績。
  第二天開周會的時候,鄭墨寒破天荒地表揚了夏夕顏所管轄的家電部創造了業績新高,號召其他部門的經理向她學習,確保百分之百完成預估。對於鄭墨寒的高度評價,已經讓夏夕顏有些意外,但更讓她意外的是江若水,她在鄭墨寒說完後,不僅沒有對她嗤之以鼻,相反,再次提到了家電部的良好勢頭,並對夏夕顏的拚命工作精神表示了讚賞。
  這一次會議不僅讓夏夕顏風光無限,也讓家電部成為了大家公認的最良性發展的部門。夏夕顏從會議室出來後也是感覺盤旋在心頭好多天的陰霾終於稍稍散去了一些。
  唯一讓她有些顧慮的是一個星期後餘冰冰的跟蹤報告,因為廠方斷貨,所以致達的贈品還要晚一個星期才能到,夕顏說:“盤點之前一定要到,否則盤點結果會有問題。”
  餘冰冰肯定地回答:“放心,盤點要到月底,我就是借也要讓他借25個貨過來。”
  “不過你還是要每天催他,直到到貨為止。”
  “我知道,任何進展我都會馬上跟你匯報的。”
  根據餘冰冰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夏夕顏是完全相信她能很快解決這件事的,隻是她沒有預料到餘冰冰剛離開,她就看到Philip向她走來。
  夏夕顏和Philip因為調查韓薰的事而成了朋友,Philip一見她有些為難地說:“夕顏,不好意思,我們收到了你的一封檢舉信,所以想請你去我的辦公室協助調查一下。”
  “沒問題啊。”夏夕顏客氣地回答,跟隨Philip去了防損部辦公室。
  夏夕顏想起方卓曾經告訴過他,鄭墨寒在宣布要升她做采購經理的會議上曾說過她至今沒有任何被檢舉的紀錄,現在這句話被推翻了,不過作為采購經理,有匿名投訴信是很正常的,她在和Philip開始談話前沒有過任何的擔心或者害怕。
  但Philip剛問了第一句話,她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她開始懷疑,隨即確定她是被人設計了。
  Philip說:“我們收到了一封匿名檢舉郵件,是說你指示古北店負毛利做批發,和批發商一起賺公司的錢。”
  “指的是500台九陽豆漿機的事吧,我沒有負毛利出啊,我們有一塊錢毛利的。”
  “郵件中說你為了賬麵上不出現負毛利,就讓門店用庫存當贈品送給批發商,虧的是我們的庫存。”
  “那是因為供應商的贈品還來不及送到,但顧客又堅持當天提貨,所以不得已先用庫存當贈品送了出去,等供應商的貨一到,馬上就會補齊那筆庫存的。”
  “供應商的贈品什麽時候能到呢?”
  夏夕顏一下子語塞,按照她的判斷,這件事才發生了一周,就有了舉報信,那是有人一直在等這樣的機會。做這件事的應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些人,那些人裏當然有餘冰冰,她居然忘記了餘冰冰當時是和韓薰一起被江若水從紡織品部調到家電部做眼線的,屬於江若水的嫡係部隊,江若水借助餘冰冰的資訊抓住了這個好機會,所以那25個贈品永遠都不會到貨了。
  夏夕顏很快就想明白了任何解釋都是無效的,因為店長處有她發出的郵件,之後她還親自打了電話給彼得,這些證據都可以證明這個大宗銷售是應她的要求,她的指示門店才去做的,隻要她說不出贈品的到貨時間,對她的調查就算結束,她的罪名也就成立了。所以絕處逢生的辦法隻有一個,就是要讓那批贈品到貨。
  她咬了咬牙回答:“三天內。”
  “那好,我向Joe匯報一下這件事,下周一請他安排人在古北店做現場盤點,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
  夏夕顏回到辦公室,已經沒有心思處理任何其他的事,她的眼睛一直看著坐在前方辦公大廳裏的餘冰冰,心裏不斷地思考著脫險的辦法。
  她正在做這種很費腦力的思考時,Niki過來打斷了她,Niki說鄭墨寒請她去總裁辦公室,她知道一定是鄭墨寒得到了Philip的報告。
  夏夕顏走到鄭墨寒麵前的時候,依然心神不定,一方麵因為她還沒有開始實施有效的自救,所以對即將接受的任何詢問都毫無把握。另一方麵她不知道鄭墨寒知道了這封郵件的內容後會怎樣看待她,畢竟這是他的家族公司,他是不會容忍危害公司利益的行為存在的。
  果然鄭墨寒第一句話就是:“剛剛Philip告訴我他找你談的內容,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做過那樣的事?”
  就象上一次倒咖啡的事情一樣,鄭墨寒的不信任總是讓她感到特別的委屈,她帶著大義凜然的神情看著他說:“我說沒有你就會相信嗎,我們做這個行業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知道老板奉行的原則就是隻看結果的,所以等到周一盤點之後你就什麽都清楚了。”
  “很好。”鄭墨寒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有讓她感覺他對她跟別人有什麽不同,這讓她很失落,雖然她知道她不應該失落。
  “按照防損部的規定,這樣的盤點采購和門店都需要規避,我會讓人事部出麵,周一早上九點,你準時到古北店,我帶著Tom和他安排的盤點人員,以及你的直屬老板Ada一起參加。但願那個結果不會讓我對你失望。”
  “我以為我早已讓你失望了,不管盤點結果如何,都無法改變,不是嗎?”她在一連串的打擊麵前,反而變的奮不顧身了,但鄭墨寒對她的態度沒有太大的意外,似乎已經習慣了她不斷給予他的意外。
  夏夕顏從鄭墨寒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在門外等候的江若水,江若水一見她又帶著那種嘲諷的笑容說:“怎麽談了這麽久啊,是不是Joe又要升你職了?”
  夏夕顏平靜地麵對著她的挑釁,說:“江若水,上一次你利用Vera趕走了Daphine,結果害的Vera失去了工作,這次你故伎重演,你就不怕餘冰冰也會遭到Vera的下場嗎?你讓你利用的人一個個失去工作,你晚上不會做惡夢嗎?”
  “這一次不一樣,因為你沒有蘇淡雲那麽多的時間,我們周一早上見。”江若水已經有了十足的勝利把握,所以她連掩飾都不屑去做了,說完她翩然轉身,進了鄭墨寒的房間。
  就在江若水轉身的瞬間,夏夕顏忽然腦中電光一閃,光亮中出現了一個人的名字,就是她和江若水剛才談論到的蘇淡雲。
  夏夕顏飛跑著離開辦公區域,推開電梯旁邊的小門,往下走了一層樓,然後站在樓道內拿出手機打給蘇淡雲。
  雖然樓道內空無一人,但夏夕顏還是用手遮擋住自己的聲音低聲說著:“Daphine,我遇到麻煩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
  蘇淡雲似乎有些意外,不過沒有任何遲疑地回答道:“你快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夏夕顏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最後說:“我記得浩然以前也做過九陽這個品牌,不知道這個型號有沒有貨?”
  “你是想讓浩然在周一盤點前送25個同型號的贈品去古北店?”
  “是的。”
  “沒有問題,我馬上讓王浩然安排,最晚明天就會送到。”
  “不要那麽早送,我怕江若水查到係統中的庫存數據後會讓彼得做手腳,她和彼得的關係一直都很密切。最好是周日晚上收貨區下班前送到,第二天一上班就開始盤點了,這樣江若水和彼得都不會注意到。”
  “好,我會讓王浩然照做。”
  “太謝謝你了。”夏夕顏測算過這25個贈品的成本應該在5000元以上,還要加上運輸費,而蘇淡雲能這樣不假思索的答應下來,除了財力上的損失外,同時也變相證實了當時那封群發郵件的內容,即蘇淡雲是浩然的大股東。夏夕顏知道蘇淡雲依然在賣場圈裏就職,她對她承認這樣的身份是基於很大的信任,夏夕顏心裏非常感動。
  周一早上九點不到,夏夕顏就趕到了古北店,江若水和Tom已經等候在店長辦公室裏。不久後鄭墨寒,Philip以及人事部參與盤點的兩名員工也相繼來到店長室,小小的房間裏擠滿了人。
  鄭墨寒宣布開始盤點後,Tom分配兩名員工一個去倉庫,一個去排麵。因為隻盤料理機這個大類,三個人很快就拿著財務打印出來的報表回到了店長室。
  Tom將報表分發給了室內的每一個人,然後看著自己手中的資料說:“分類虧損為0.3%,比設定的允許虧損月銷售的0.2%多了一半。”
  “問題單品的庫存數呢?”鄭墨寒問。
  “在最下麵,不多不少正好負25個。”Tom清晰地回答道。
  江若水抬頭看著鄭墨寒補充說:“這個單品是這檔海報的HERO ITEM (促銷海報角落上的放大商品),是在海報開始前新到的貨,才一個多星期,不應該出現負數。”
  夏夕顏心中一沉,她在昨天晚上接到王浩然的電話,告訴她25個貨物已經送到了古北店倉庫,她還特意一早先趕到公司查看了係統記錄,庫存數確實比前一天的數據增加了25個,所以對於這個盤點數據她很清楚是Tom做了手腳。
  她抬起頭狠狠地盯著Tom看,Tom一接觸到她的目光,立刻不動聲色地將眼睛轉移到了別處。
  夏夕顏心中感歎,這麽多人聯手,這一次她是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她們撒下的網了。江若水上一次逼的她遞交了辭職信,但被鄭墨寒阻攔,這次防損部出麵,按照公司規定違紀人員是必須開除的,江若水就是要用這種方法讓鄭墨寒也沒有辦法阻止夏夕顏的離開。夏夕顏臉色慘白地等待著鄭墨寒的宣判。
  鄭墨寒從紙上抬起頭來,夏夕顏正好站在他的對角處,所以他可以很直接地看到她的臉,而夏夕顏也正視死如歸般地看著他,房間裏立刻安靜了下來。
  鄭墨寒的目光沒有在夏夕顏身上停留太久的時間,他轉向Tom問:“按照一般的盤點流程應該還有人複盤,為什麽你沒有安排?”
  “因為這不是正常的盤點,隻盤幾十個單品,所以沒有安排。”Tom有些被看的驚慌起來。
  “是嗎?Ada,人事部的人不清楚盤點規則,你也不清楚嗎,為什麽沒有提醒Tom?”鄭墨寒語氣嚴厲。
  江若水吃了一驚,有些委屈地說:“沒有讓我安排這次盤點的事啊,都是人事部和門店在做準備的。”
  “那好,我也不一個個責問你們了,我為你們準備了複盤人員,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隻看到方卓帶著淺淺和行政部的一名男孩走了進來。
  鄭墨寒說:“你們還真守時,剛剛初盤結束,彼得,請帶行政部人員去現場。”
  彼得連忙答應著,帶著他們三個人走了出去。
  夏夕顏,江若水和Tom都吃驚地看著鄭墨寒,鄭墨寒分別看了他們一眼,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說:“你們為什麽那麽看著我,這是我一向的處事風格,我要讓我處理的員工對我的決定不會有半點怨言。”
  鄭墨寒在說完這句話後又對三人分別看了一眼,自然也看到了他們在聽完這句話後那一刹那的反應。
  很快方卓就領著兩名職員回到了店長室,和Tom一樣,他也給了每人一份盤點結果。鄭墨寒隻看了最後一欄,就抬起頭嚴厲地問Tom:“為什麽複盤的結果一個負數都沒有,和你的相差了正好25個?”
  Tom形容緊張,額頭有少量汗珠滲出,他假裝鎮定地回答:“這個不太可能差那麽多,要不我們再做一次終盤。”
  “再做一次沒有問題,隻是我讓你們哪一組去做呢?或者這樣,方卓和Tom,你們誰說一句隻要終盤結果和你們交給我的不一樣,立刻辭職走人,我就派誰去,怎麽樣?”
  方卓看了一眼臉色大變的Tom,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他看回鄭墨寒,不過沒有說任何話,他知道鄭墨寒是在開Tom的玩笑。
  果然鄭墨寒沒有等待他們的回答,用更為輕鬆的語氣做了結案陳述:“既然你們誰都不敢說這句話,那我就把複盤當成終盤結果了,你們應該都沒有意見吧?Philip,看上去供應商已經補送了這25個贈品,這是一次成功的大宗銷售,公司沒有任何損失。你可以向上麵寫報告了。”
  “好的,謝謝大家配合我的工作。”Philip禮貌地向所有人點頭致謝,所有人也對他點頭回禮,不過夏夕顏的回應是最為真誠的。
  
  職場江湖:傳音入密  
  自從夏夕顏出任家電采購經理後,江若水不隻一次地關照餘冰冰注意收集夏夕顏的罪證,有任何事情都要告訴她,由她來判斷是否有用。
  當夏夕顏說:“讓門店拿出25個按贈品形式送給顧客,一個星期後讓致達補送25個贈品到古北店。你必須每天跟蹤到貨的事情,貨到後即時向我匯報。”她立刻判斷出這正是江若水想要的罪證。回到座位後她立刻打電話給江若水匯報了這件事,果然江若水對此非常感興趣,但提醒她道:“你必須讓她發郵件給彼得,否則到時候出了事她會推在你身上,彼得那邊我去跟他說。”
  因此才有了幾分鍾後餘冰冰跑到夏夕顏麵前對她說:“夕顏,古北店的主管說用庫存當贈品送出去,必須讓你給他們店長發個郵件,店長同意後他們才能操作。”這樣的對話。
  夏夕顏死裏逃生後,江若水和Tom在公司內低調了很多,一方麵感覺這件事好象讓鄭墨寒對他們產生了不信任感,另一方麵經濟危機對銷售的影響越發明顯,鄭墨寒多次在會議上表現出心情不佳的跡象,所以兩人決定萬事都要更小心謹慎一些,不說太多的話,不做太出格的事。
  不僅是江若水和Tom,夏夕顏也明顯感覺到了鄭墨寒正承受的壓力,一向崇尚人性化管理的鄭墨寒在最近一次周會上提出了一係列低迷期才會使用的運營策略,最後還提出了一項近似裁員的計劃。
  他說:“鑒於各店銷售持續下滑,近期將限製訂貨金額,所有大於一萬元的訂單必須由區長簽字後才能發出,對於庫存天數大於30天的商品全部退貨。”
  夏夕顏聽到這樣的決定有些心驚,因為這樣一來全國的退貨金額會是上億,那樣將會引起供應商很大的不滿,鄭墨寒這麽決定想要達到的目的自然是加快資金的運轉。
  鄭墨寒繼續說:“南京店依然每月虧損上百萬,將進一步縮減人員開支,合同到期的員工將會選擇性續約。總部的人事開支上個月也已超標,所以有些部門我會考慮合並,同樣的有些合同到期的員工我也會選擇不再續約。這項工作需要人事和行政部門來做,人事要做好安撫和賠償工作,行政的工作是萬一出現糾紛,必須杜絕媒體的負麵報導。”
  Tom和方卓分別表示會按指示去做。
  鄭墨寒宣布散會時樣子很疲憊,夏夕顏知道鄭墨寒並沒有將壓力全部轉嫁到下屬身上,他選擇自己承擔起最重的部分。此刻的鄭墨寒比她第一次在辦公室見到時清瘦很多,神情間時常掛著憂慮,她看著他覺得心裏很疼,可是那樣的感覺隻能放在心裏,無處傳遞。
  雖然夏夕顏和鄭墨寒在一層樓裏工作,可是除了偶爾的這種中層會議,其他時間她根本見不到他。幸好Niki有時會過來找她聊天,她會裝著不經意地跟她聊到鄭墨寒,她希望知道更多他的消息。
  周一下午夏夕顏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這時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Niki正好從家電區走過,看見她在位置上,就走進來坐在她麵前和她聊天。
  Niki說:“太子最近壓力很大,身體也不太好。”
  夏夕顏一聽忙詢問:“他身體怎麽了?”
  “感冒很長時間了,我坐在門外一直聽到他在咳嗽。”
  夏夕顏無法掩飾自己的關心,她試探著問Niki:“那你有沒有勸他去醫院看一下啊?”
  “他哪會有時間去啊,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估計勸了他也不會去的。”
  夏夕顏立刻從抽屜了拿出一盒感冒藥,交給Niki說:“你把這藥給他吧,做秘書的應該多體貼老板一些,這樣老板對你印象就會更好了。”
  “那你自己給他好了,也可以改善一下你們之前弄僵的關係。”
  夏夕顏連忙推脫:“不行,我最做不來這種抱大腿的事了,給你機會還不快去?記得千萬不要提我,就說是你特地為他買的,知道嗎?”
  Niki被她說動了,拿過藥說:“知道,謝謝啊。”,然後歡快地向總裁室跑去。夏夕顏看著她一路跑遠,心裏還在為鄭墨寒的身體擔心,連工作都沒有心思。
  Niki離開片刻後,打電話過來對她說:“夕顏,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的事。”
  “什麽事啊?”
  “我把藥給太子了,可是我還是說了是你給的。”
  夏夕顏著急地說:“叫你不要提我了,你怎麽那麽傻呢?”
  “我也想說是我給的,可是他一看到我遞過去的藥,就拒絕了,說自己沒事,不用吃藥,我當時覺得很尷尬,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裏一急就用你做了擋箭牌,我說藥不是我買的,是夏夕顏聽說你感冒,讓我給你的,他聽完才收下。”
  夏夕顏在電話這頭都忍不住臉紅,感覺自己象陷入初戀的那些小女生一樣,被窺見了心裏的秘密,有些無地自容。
  隻聽到Niki繼續說道:“夕顏啊,你不要總是頂撞太子,其實我覺得太子挺喜歡你的,我一提到你的名字,他的反應就很特別。”
  “怎麽個特別?”夏夕顏控製不住地出言詢問。自從她的謊言被識破後,她自認已經完完全全地被鄭墨寒從心裏一筆抹去,她連申辯反抗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她再也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當Niki這樣為她描述著鄭墨寒時,她才醒悟原來她一直都很想知道那個答案,她是否真的已在他心裏死去。
  “我也說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覺得他對你和對其他人有些不一樣。而且他一聽是你送的,什麽話都沒再說就收下了,我離開房間的時候看到他正在打開盒子。”
  夏夕顏隱約覺得不妥,她怕這樣的言語流傳開來,會影響鄭墨寒的聲譽,於是連忙辯解道:“那是因為不是我送過去的,他沒辦法直接拒絕我,又不好拒絕一個轉交的人,所以才接受的,你不要亂說這樣的話。”
  Niki笑了起來,調侃道:“這裏的女職員哪個不希望和太子傳點緋聞出來,沒有的都要說的象有的一樣,想以此做中國區的一姐,我在幫你,你不感謝我,這麽急著澄清幹嗎?”
  “你知道我比較低調,尤其不喜歡出男女關係的新聞。”
  “可是那個男的是太子哎,和太子鬧緋聞是件很榮耀的事。”
  夏夕顏剛想再阻止,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鄭墨寒的聲音:“誰想和我鬧緋聞啊?”
  Niki好象也吃了一驚,聲音有些怯意:“沒有啊,我們,是在開玩笑呢。”
  鄭墨寒似乎笑了笑,問道:“你在和誰八卦我啊?”
  Niki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如實作答:“在和夏夕顏聊天。”
  夏夕顏在電話這頭聽到鄭墨寒又笑了一聲,隨後說:“那等下把你們八卦的內容跟我匯報一下,我正好寫報告累了,也可以讓我輕鬆一會。還有聊完了,幫我通知所有經理兩點來會議室開會,但不要通知Tom。”
  NIKI答應了一聲,估計是鄭墨寒已經離開,她又繼續在電話裏說:“嚇死我了,還好他沒生氣。你都聽到了,兩點過來開會。”
  “我聽到了,可是為什麽不要通知TOM,你知道會議的內容嗎?”
  “我是猜的,不過很有可能被我猜中。”
  “什麽事啊?”
  “太子前幾天讓我做一份你們經理的續簽合同時間表,最近到期的是TOM,就在下個月,按照勞動法規定必須提前一個月通知本人是否續約,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個會議是要對TOM的續約問題進行討論。”
  夏夕顏聽了這話覺得很新鮮,因為不知道這樣的事應該如何討論。她想的出神,忽然聽見方卓的聲音在她麵前說著:“想心思啊,我進來都看不到。”
  以前采購經理都沒有單獨的辦公室,隻是在部門內占一塊較大的地方,另外辦公桌椅比一般采購大一些而已。自從中國區和華東區分開之後,鄭墨寒又多租了半層樓麵,中國區的人員都搬到了新樓層辦公,有的經理也都有了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夏夕顏看到方卓坐下後,走過去關上了門。方卓對她這個動作有些意外,問:“幹嗎關門,你不是要對我做什麽吧?”
  “去你的。我有事情跟你商量。”
  “什麽事這麽隱秘啊,要關起門來說。”方卓依然一臉玩笑的神情。
  夏夕顏沒有笑,認真地看著他問:“NIKI有沒有通知你兩點開總裁會議?”
  “有啊,怎麽了?”
  “據說這個會議是為了討論是否和TOM續約而開的。”
  “有這種事。你想跟我說什麽?”方卓看出夏夕顏眼中的內容,也收起了笑容,鄭重地問道。
  “我要你和我聯手,堅決不同意和TOM續約。”夏夕顏明確地說出自己的意圖。
  “你是因為上次盤點的事想趁機踩他啊?”
  “對我來說,讓TOM失業除了是想出一口氣,還有就是想讓江若水失去一個胳膊可是對你,意義會更深遠。”
  “什麽意義?”方卓更加凝神傾聽。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會議上JOE說的話,他說總部人事成本超支,他計劃合並一些部門。如果我是他,我首先就會將人事部和行政部合並,這兩個部門目前工作量不足,很多隻能有交叉,搞的職員都找不到方向。合並後人員變少,工作量飽滿,另外還可以減少一名中國區經理的編製。”夏夕顏不疾不慢地分析著。
  “如果合並的話,我和TOM中間必定會有一個調離,所以你的意思是趁這個機會將他除掉,這樣我就可以高枕無憂地穩坐這個職位,還能將他的權利一起收編過來。”方卓接下去說。
  夏夕顏微笑著,點了點頭。
  “方卓也笑了笑,伸出手說:“成交。”
  夏夕顏輕輕握了握他的手,剛一碰觸,她感覺到方卓的手有略微的顫動,隨即他變的更用力。夏夕顏吃了一驚,連忙抽回了手,很快地看了他一眼說:“兩點快到了,我們過去吧。”
  方卓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調整了一下情緒後回答:“好,我回辦公室拿筆記本,我們分開進去,免得等一下讓人發覺我們有事先約定。”
  “你說的對,我疏忽了。那我先過去。”夏夕顏和方卓一前一後離開了辦公室。
  會議一開始,鄭墨寒就直奔主題,同時證實了NIKI和夏夕顏的猜測都是正確的,鄭墨寒說:“今天我請幾位過來主要是想討論一下人事經理TOM的續約問題,TOM的合同下個月到期,按照我新的部門架構,人事和行政會合並,稱為人事行政部,所以人事經理這個職位以後不再需要,但是因為TOM也在這裏服務了很多年,為了慎重起見,我想用投票的方式來決定是否要留用這名職員。”
  參加這個會議的除去鄭墨寒外一共有八個人,采購總監江若水,家電采購經理夏夕顏,行政部經理方卓,另外五人是華東區區長,和其他部門的四名采購經理。財務部和采購支持部門的經理都在休假,所以沒有前來參加會議。
  一聽說是為留用TOM的問題投票,江若水第一個投了同意票,同時她例舉了很多理由來說明TOM對公司的作用。江若水發言後,區長和四名采購經理也投了同意票。
  這時輪到方卓發言,方卓說:“我反對續約。目前公司人事費用已超支,應該盡量減少中高層人員的編製,何況人事經理很難向其他部門轉換,如去門店,也會增加門店的人事成本。所以如果不是出色的業務人員,這種合約到期崗位又已經取消的職員沒有必要續約。”
  方卓說完,鄭墨寒接過他的話說:“同意的和反對的各有一人陳述了他們的理由,現在我再給大家一次投票的機會。”
  在座的幾位經理仔細地研究著鄭墨寒的傾向性,但無法得到清晰的答案,於是都猶豫著不敢表態。鄭墨寒看到這種情況,又說道:“如果不知道如何選擇的,可以投棄權票。”
  這句話正中經理們下懷,在無法了解總裁的真實意圖時,投棄權是最安全的選擇,於是除江若水堅決地投了同意續簽票,方卓投了反對續簽票後,所有人都投了棄權。這時整個會議室裏隻剩下了一個人還沒有投票,那個人就是夏夕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夏夕顏的身上,夏夕顏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的人群,然後轉向鄭墨寒說:“我投反對票,不同意公司和TOM續約。”
  鄭墨寒點點頭,沒有任何表情,然後轉向大家總結道:“兩票反對,一票同意,我決定公司將不和TOM續約。人事部即日起並入行政部,方卓將擔任人事行政部經理一職,接管所有人事部的工作。方卓,請處理和TOM解約的事情。”
  方卓回答:“好,我一定會妥善處理的”方卓說完轉頭看向夏夕顏,夏夕顏對著他隱秘的一笑,方卓同樣回報她那樣的笑容。
  鄭墨寒宣布散會後,夏夕顏和方卓一起並肩向外走去,當她不經意地側身時,看到江若水怨恨的目光,正直直地看著她和方卓,夏夕顏立刻對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夏夕顏將手中一張紙放在江若水麵前說:“你簽一下字。”
  江若水拿起來一看,驚道:“不再和餘冰冰續約?”
  “是的。”
  “我覺得餘冰冰的能力不錯,為什麽不和她續約?”江若水將單子放下,開始反擊。
  “我是她的直屬老板,她的工作能力如何,我最有發言權,還是請你快點簽了吧。”
  “我要是不簽呢?”
  “你有沒有注意到上麵人事行政部經理已經簽字蓋章了,你不會想也為餘冰冰開個投票會吧,要是搞大了,說不定又會把豆漿機的事給舊事重提一次,一步步查上去,出現什麽樣的結果還真不好說,畢竟假的就是假的,怎樣都真不了。”
  江若水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筆在通知函上草草地簽了字,一把將紙扔到了她身上。
  夏夕顏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江若水忽然也笑了起來,慢吞吞地說:“你和方卓關係搞的很好嘛,到底是老相好啊。”
  “你胡說什麽,我們以前隻是同事,沒有任何其他關係。”夏夕顏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全力準備好防禦。
  “誰讓你沒事就喜歡勾引老板,方卓長的也挺不錯,不得不讓我想象一下你們有沒有什麽豔史。”
  “我警告你,要是你敢造謠生事,我會使用法律手段維護我的名譽。”夏夕顏加強了防禦指數。
  “我開個玩笑而已,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沒事不要和他走這麽近,我也就不會亂想象了。”
  夏夕顏不再理她,拿著通知函去了人事部。她把函交給方卓說:“江若水簽完了,你讓餘冰冰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該給的工資,賠償一分都不要少。”
  “你就這麽討厭這個人啊?”
  “要是你身邊有個探頭隨時隨地地為你往外做著現場傳送,你會不會討厭?”
  “我明白了,等一會我讓助理去跟她談。”
  夏夕顏說聲好,隨即站起身準備回自己辦公室,方卓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夏夕顏慌忙甩開他,又謹慎地看了一眼窗外,幸好方卓辦公室的窗戶全部都用百葉窗遮擋起來,應該沒有人會看見剛才他們的舉動。
  她責問他:“你幹什麽?”
  方卓給了她一個抱歉的注視,用溫柔的語氣說:“對不起,夕顏,能不能給我幾分鍾時間,我們談點別的事。”
  夏夕顏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方卓想談的事會讓他們以後的關係變的尷尬起來。其實剛才江若水有句話說的是對的,她不應該再和方卓走的那麽近,她已經發現隨著他們接觸越來越多後,方卓看她的眼神也變的越來越有內容,這種結果是她非常不願意看到的。
  她對方卓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愛意,現在他隻是她的好拍檔,她需要公司裏有這樣一個有實力有地位的人做她的拍檔,如果一旦他對她生出其他的想法,那麽這種拍檔關係也許就會被終止。另外還有一點是她最擔心的,她怕他們那段不光彩的往事會因為他的行為或者感覺而被無意識地泄露出來。
  夏夕顏這些基於方卓的想法是繁雜而細密的,在她心中構成一個龐大的工程,但她用了一種最簡單的方法將它們梳理了一遍,然後就有了決定。她按照方卓的要求坐了下來,現在她也很想和他談點別的事。
  方卓見夏夕顏安靜地坐在他麵前,眼中開始有了溫度,並且越來越灼熱,這樣的談話是他的一時興起,也是他的臨時決定,可是那些話並不因此而生澀,他說的流暢而完整,他希望她能沒有困難地理解,並且有所反饋。
  “夕顏,我知道你恨我,我讓你愛上我,又沒有辦法讓你愛下去,你跟隨著我到口令一起開始,又一起結束,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節奏。你有多少委屈和怨恨,我都明白。可是我就是這樣一個失敗的人,我愛不起你,又太想愛你。我還是一個貪婪的人,我放棄了你,卻又始終將你放在心裏,並且盼望著你也會將我放在心裏。夕顏,你會嗎?”方卓用發燙的目光直視著她,並希望能藉此點燃她心中的火苗,即使他知道那樣小簇的火種是無法持續燃燒的,黑暗是他們的宿命,可是他依然想再點一次,他相信自己的本質是個喜歡冒險又不怕失敗的人。
  夏夕顏準確地讀出了他未曾出口的話,她說:“喜歡冒險又不怕失敗都源於人的貪婪,可是一個有貪念的人並不總能如願獲得的有更強烈的欲望。方卓,謝謝你讓我悔改,隨之反省,我曾經是個莽撞的孩子,很多事情都不經過深思熟慮,並一度以為自己是個聖人,不可能做錯事。我為我莽撞,幼稚和對自己的誤解造成的損失而深深後悔,如果道歉可以讓我們曾發生的一切煙消雲散,再沒人記得,也沒人提起,那我願意對你說一百個對不起。所以,方卓,讓我們清醒地看待過去,最好可以忘記,好嗎?”
  方卓眼中的溫度在慢慢下降,他完全聽懂了她的意思,他的失落,憂傷,痛苦和迷惘都明顯地寫在臉上。
  “夕顏,你已經不愛我了,對嗎?”
  “如果那種愛是錯的,你也希望我繼續嗎?”
  “假如不是我太太來找你,我們原本還在繼續的。就讓我們再自私一次,我沒有太高的要求,隻因為我知道自己還在愛你,所以希望你也能繼續愛我,僅此而已。”方卓依然在做著不懈的努力,他曾經也是經過這樣一次次的努力,最後擁有了她的愛,所以他想再試一次。
  夏夕顏開始顯現出她對他的不耐煩,她已經完全無法理解,並不得不鄙視一個如此沒有邏輯的人,不知道是他太幼稚,還是太成熟,讓他以為可以再次憑借這樣的告白讓她心甘情願,讓她死而無憾。可是她已經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中,她早已有了自己的天地。
  “對不起,我已經不再喜歡這樣的遊戲了,我不得不認為這是你為創意的一個遊戲,充滿了童趣和喜感,可惜我已經過了玩遊戲的那個階段,也沒有那樣的心情。所以,我不可能答應你。”
  “你是不是愛上別人了?”方卓終於為自己的失敗找到了理由。
  “方卓,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們都已經長大,應該學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的這些因果關係和任何人無關,有關的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希望這是我們分手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麽正式地談論感情問題,所有的一切都隨這次談話而結束,以後我們隻是同事和朋友。”
  夏夕顏說完就站起來,沒有任何其他的結束語,隻是用堅定的,毫不模糊的目光最後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走了出去。當她打開門的時候,看見江若水正站在門外微笑地看著她。
  夏夕顏被江若水的突然現身嚇了一大跳,滿臉的恐懼神色,江若水一臉迷惑地問道:“怎麽見到我這麽害怕,難道我是鬼嗎?”
  夏夕顏掩飾好自己的慌亂,試圖平靜地反問道:“你不是鬼,幹嗎沒有聲音地站在人家門外啊?”
  “我怎麽沒有聲音了,我一路走過來,把地板都敲穿了,是你們聊天聊的太投入了,沒聽見我的走路聲吧?”
  方卓在裏麵問道:“ADA,你是來找我的嗎?你來多久了?”
  “我沒看時間哎,這個很重要嗎?”江若水斜睨著夏夕顏說。
  “那你進來吧,我和方卓是在談餘冰冰的事,已經完了。”夏夕顏有點畫蛇添足地解釋了一句。
  “在談餘冰冰的事嗎?那應該是在我來之前談的吧,我聽到你們談的好像和餘冰冰無關啊。”
  夏夕顏心中一沉,轉頭看江若水,江若水的神情非常明朗,有些得意忘形,又有些幸災樂禍。
  “你聽到我們談什麽了?”夏夕顏這次問的更無底氣。
  “我這才知道原來你們是老相好啊,怪不得方經理一來就提出要讓你做他的助理呢,方經理,這個叫假公濟私,在PMS的員工手冊裏可是被明令禁止的。”
  “ADA,你別開玩笑了,我和夕顏以前確實是同事,但我提出升她的職,隻是基於我對她能力的了解,工作和私人關係我是分的很清楚的。”方卓比夏夕顏沉著的多,言語滴水不漏。
  “是嗎?可是在工作時間內向公司裏的女員工談舊情複燃問題,這算分清楚了嗎?”
  這一下,連方卓都變了臉色,夏夕顏最後僅存的一點僥幸心宣告破滅了,她臉色鐵青地離開了那個地方,對於之後江若水和方卓談點什麽一點都沒有興趣知道。
  這一天夏夕顏一直坐立不安,神情恍惚,她不知道她和方卓的過去被江若水掌握會給她帶來什麽災難,她很想防備,可是不知道該怎樣防備,所以隻能靜觀事情的發展了。
  自從那天以後,方卓沒有再和她談論過任何感情的要求,也沒有刻意地疏遠或者心懷不滿。雖然夏夕顏開始有意地減少了和他的見麵,但每次因為工作的相見方卓都表現的很自然,對於方卓,夏夕顏漸漸放下了心,她覺得這次她對感情的處理是比較成功的。
  那次方卓告白事情發生後很久,一直都很風平浪靜,這讓夏夕顏一直緊繃的弦漸漸放鬆下來,江若水會怎麽做不再是讓她無時無刻關注的事情了,她轉而開始關注鄭墨寒的健康,因為NIKI突然通知鄭墨寒取消了前一天訂下的經理晨會,夏夕顏問起原因時,NIKI說:“他打電話過來說身體不舒服,要下午才來上班,所以將會議延後了。”
  夏夕顏立刻追問:“是不是很嚴重啊?”
  “我想應該是挺嚴重的吧,否則他也不會請假,自從他來這裏後,每天都是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的,從沒有這麽晚來過。”
  “那你沒有問他到底怎麽個嚴重法?”夏夕顏被NIKI說的越來越擔憂。
  “問了,他說沒關係,吃點藥睡一會就好了。”
  “那讓他休息一天好了,下午也不要來了。”
  “他下午兩點要和香港那邊開電話會議,所以他兩點前一定要趕到辦公室。”
  NIKI走後夏夕顏就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立刻打電話給鄭墨寒,又一直猶豫著不敢撥那個號碼,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單獨說過話了,感覺已經不知道怎麽講話了。
  夏夕顏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看著電話機,終於她的欲望還是打敗了她的膽怯,她強迫自己不停頓地撥出了那一連串她一直牢記在心的數字,生怕一停頓又會中途放棄。
  幾聲鈴響後,她終於聽到了鄭墨寒的聲音,他的聲音暗啞而疲憊,讓她心裏一陣疼痛。
  她鼓起勇氣說:“我是夕顏,你,沒事吧?”
  鄭墨寒沉默了數秒,反問道:“怎麽了?”
  “NIKI說你不舒服取消了晨會,所以想問你是不是很嚴重?”夏夕顏說道最後有些沒有自信起來,她怕鄭墨寒不喜歡她的關心,所以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果然鄭墨寒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回答她:“謝謝你打這個電話,不過我不喜歡我的下屬在我私人時間和我談私事。以後不要打我手機。”
  “我知道了,那我掛了。”夏夕顏強忍著眼中的淚水,聲音柔弱的象隨風搖擺的樹枝。
  話筒中一片沉默,象黑夜裏的琉璃,看的到璀璨的亮光,卻不明光源於何處,找不到指引。
  夏夕顏等了很久也沒有再聽到鄭墨寒說話,終於她先於他掛斷了電話,隨即她忍了很久的淚水也慢慢流了下來。
  一個上午她始終沒有走出過辦公室的大門,忽然很想做一隻寄居蟹,有堅硬的偽裝比什麽都沒有的衝鋒陷陣要安全的多。
  直到NIKI,淺淺和梧桐過來叫她吃午飯,她才從那個電話給予她的沉重打擊中緩解過來,她故作輕鬆地和她們說笑著走出了房間。
  吃完午飯幾個女孩剛回大堂,就看見一個女人向著夏夕顏直衝過來,她站在她麵前凶狠地說道:“夏夕顏,果然是你,你這個狐狸精。”說完對著夏夕顏狠狠地打了一記耳光,夏夕顏的半邊臉立刻紅腫起來。
  夏夕顏愣愣地看著那個人,一時沒有回過神來,隻看見方卓一個箭步衝過來,他擋在夏夕顏和那個女人的中間,對著那個女人說:“華麗,你夠了沒有,我跟你說了多少遍,我來這裏工作和夕顏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為什麽還要過來鬧。”
  夏夕顏聞言突然醒悟過來,她再次看向那個女人,果然就是曾經約她見麵的方卓的太太華麗。
  這時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鍾,正是職員們中午休息後返回辦公室的高峰時段,數十平米的大堂裏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華麗看到方卓維護著夏夕顏,情緒更加激動,她指著他們倆罵道:“你以為我是笨蛋啊,會相信你這種鬼話,我還以為夏夕顏辭職了,你們就真的斷了,原來是換了一家公司繼續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夏夕顏,你真是不要臉,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為什麽整天盯著人家的老公不放。”
  夏夕顏從這個突然攻擊中緩過一些氣來,她開始尋找保護自己的方法,她平靜地對華麗說:“華麗小姐,請你冷靜一下,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話,我都要為自己辨白一下,因為這裏除了我們三個,還有很多不了解內情的同事,我希望他們和你都能相信我現在說的話。我從光明集團辭職後和你的丈夫再沒有過任何聯絡,他進我們公司隻是一種巧合,在他來報到之前我們兩個誰都不知道會再次做同事,這一點我可以對天發誓。他來了之後,我們也僅僅限於同事和朋友的關係,絕對沒有做過任何超出這個範圍的事情,這一點我也可以發誓。希望你接受我的這個解釋,讓我們都能繼續在這裏專心工作。”
  “專心工作?你別做夢了,我要找你們總經理,讓他立刻開除你。”
  NIKI第一個站出來維護夏夕顏:“這位小姐,我是總經理秘書,我們總經理現在不在,就是在他也不會管這類私人事情的。馬上就要到我們上班時間了,我們的職員還要在這裏接待客戶,請你不要再這樣大聲喧嘩了,如果你想找夏夕顏的話,請在她下班後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找她談。”
  華麗一下子被NIKI的氣勢給壓住了,又不甘心就這麽離開,一時間幾個人站在大堂中央僵持著,誰都沒有說話。
  這是江若水從人群後擠了進來,她幸災樂禍地看了夏夕顏一眼,轉過頭對華麗說:“小姐,我是夏夕顏的老板,我叫江若水,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們公司對於職員的道德品質還是很看重的,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請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再留用這樣的人。現在請你暫時先回去,等候我們的處理結果。”
  “真的嗎?那太謝謝你了。”華麗有了江若水的承諾,情緒也穩定了下來。夏夕顏注意到江若水說話時的神情,有些明白過來,她猜測一定是那天江若水聽到了她和方卓的談話,隨後設法聯係到了華麗,然後煽動華麗來這裏鬧事。這一次江若水正確地判斷出了她的軟肋位置,並成功地給予了她毀滅性的打擊。
  夏夕顏不知道對於剛才自己的解釋有多少人會相信,但她知道人的本性都是喜歡看別人受難的,經過了這麽醜陋的一幕後,她是否能在別人的目光中繼續工作下去,她現在一點都不敢去想。
  她垂下眼簾,一步都無法移動,隻覺得全身虛脫般地難受。正在這時她感覺到麵前有一大片陰影向自己覆蓋過來,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卻意外地看到了鄭墨寒正站在她的身旁,在這種情形下看到鄭墨寒,讓她徹底掉下了懸崖,隻留下一片絕望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
  鄭墨寒一出現,現場立刻安靜下來。華麗似乎也意識到來人身份不低,表情有些局促起來。江若水見狀,立刻為華麗壯膽,她向她介紹道:“華小姐,這位就是我們總經理,你不是有話要對他說嗎?”
  “啊,您就是這裏的總經理啊?”
  “是,我是PMS的中國區總裁,我叫鄭墨寒,請問您有什麽事?”
  “鄭總裁,您好。我是方卓的太太,我想向您反映你們的職員夏夕顏勾引我老公的事情,希望你能為我做主,立刻將夏夕顏開除。”
  鄭墨寒很認真地聽完華麗的話,隨即分別看了看夏夕顏和方卓,夏夕顏羞愧地再次低下頭去。
  夏夕顏低著頭聽到鄭墨寒在說:“方太太,我想你可能誤會他們了,夏夕顏和你的先生隻是普通同事,不會發生其他的感情糾葛,這點請你盡管放心。”
  “總裁,他們以前在其他公司就發生過不幹不淨的事情,現在又一起跳槽到你們公司,絕對是有預謀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
  “在進我公司之前發生的事,我不需要知道,但進了我公司之後我可以保證夏夕顏不會再和你先生發生你擔心的那種事情。”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華麗對鄭墨寒這樣一味袒護夏夕顏有些不滿。
  “因為,”鄭墨寒微笑了一下,忽然側過身用手摟住了夏夕顏的肩膀,夏夕顏大為驚訝地抬起頭看向他,他對著她再度微笑起來,然後依然摟著她對華麗說:“因為夏夕顏是我的女朋友。”
  整個大堂已經人滿為患,而在鄭墨寒說完這句話後,所有人的臉上都是極度意外的表情。夏夕顏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鄭墨寒感覺到她在看他,立刻轉向她用確定無疑的目光和柔情似水的笑容安撫著她。
  夏夕顏完全明白他的意圖,盡管沒有違反什麽規定,但是總裁和同一公司的下屬戀愛畢竟不是很妥當的事,鄭墨寒是在犧牲自己的名譽來還她清白。作為PMS中國區的一名經理,方卓自然也具備了一定的社會地位,但和鄭墨寒這個香港頂級富豪,PMS集團的太子相比,強弱太過懸殊,沒有人會相信能成為鄭墨寒女友的女人還會想著去和方卓發生關係,那無異於自毀前途。
  夏夕顏低低地對鄭墨寒說了一句:“你不需要那麽做。”然後回過頭麵向著大堂裏的人群清晰地說道:“我很感謝總裁為了維護下屬的名譽而編造這樣的理由,不過我無法承受這麽大的恩惠,我不是總裁的女朋友,我們之間沒有那樣的關係,我也不是方卓的女朋友,我現在的感情很清白,我希望你們能相信我。”
  華麗被一連串的信息搞的一頭霧水,不知道應該相信誰的話好。鄭墨寒再次出麵收拾殘局,他對方卓說:“方卓,我給你半天假,送你太太回去,然後好好和她談一下。如果你連你的家庭都無法維護,那麽我會很懷疑是否有能力做PMS的人事經理。”
  “好。”方卓感覺到了鄭墨寒話中的份量,神情間有很大的壓力。華麗也領悟到鄭墨寒給予方卓的壓力,她開始後悔自己今天的行為沒能給最痛恨的女人以打擊,反而影響到方卓的事業,於是乖乖地跟著方卓離開了那裏。
  方卓和華麗一離開,鄭墨寒立刻對著人群說:“已經過了上班時間,你們還不去工作嗎,是不是都不想幹了?”
  一聽這話,人群立刻以光速散開,很快大堂上隻剩下了鄭墨寒和夏夕顏兩個人。鄭墨寒說:“你是不是也要我放你半天假,好好整理心情。”
  夏夕顏無力地回答道:“不用了,我可以繼續上班的,謝謝你剛才為我編造的謊言。”
  鄭墨寒沒有否認那是個謊言,夏夕顏看到他臉上的柔情和疼惜已經隨著人群一起退去,此刻站在她麵前的鄭墨寒又恢複了她熟悉的冷漠和對她的無視。雖然為了維護他的名譽,她在眾人麵前拒絕了他的好意,可是當他摟著她的肩膀說:“夏夕顏是我的女朋友。”時,她有一種真實的狂喜,就像真的自己又成為他女朋友一樣的狂喜。可是這一刻她知道那隻是一場戲,幕布大起又大落,象自己的心情。
  夏夕顏很難控製自己的起落,更難平複那種落差帶來的不適,所以她並沒有做到對鄭墨寒的承諾,那個下午,她無法繼續上班。
  走到樓下,才發現外麵正在下雨,她把自己藏在房間裏太久,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天氣的變化。她冒雨站在路邊叫車,但雨天裏空車很少,很快她的身上都被淋上了雨水。
  忽然一輛黑色奔馳車在她麵前停了下來,她沒有防備,被車輪濺起的水花弄濕了連衣裙擺,她連忙向後退了幾步,抬頭看那車時,車窗正緩緩搖下,駕駛座上坐著的是鄭墨寒。
  鄭墨寒隔著那段距離,冷冷地對她說了一句:“上車。”
  夏夕顏靠近車窗,看著他說:“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這種天氣你能叫到車嗎?不想淋出病來就快點上車。”鄭墨寒的語氣變的更為強硬,夏夕顏無法違抗,隻能打開車門上了車。
  鄭墨寒啟動汽車向夏夕顏家的方向開去。自從再次見到鄭墨寒後,這是夏夕顏第二次坐他的車,她依然記得上次在車上他對她說過的話,她心裏的痛苦泛濫般的傾瀉出來。
  鄭墨寒在她上車後沒有再說話,隻是不停地咳嗽。夏夕顏擔心地看著他問:“你的感冒很嚴重啊,有沒有去醫院看過?”
  “不用。”鄭墨寒冷冷地說了兩個字,之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目夏夕顏感覺到他臉上顯現的一絲痛苦,情急之下,她做了個大膽的舉動,她靠近他,伸手放在他的額頭,一碰到他的皮膚,她就吃了一驚:“好燙啊,你在發燒哎,你別送我回家了,還是我先陪你去醫院吧。”
  “不用你多事。”鄭墨寒依然是一臉的冷漠。
  夏夕顏知道以鄭墨寒的性格,任她怎麽勸說他都不會聽的,隻有暗自著急。
  鄭墨寒將車停在她家小區門外,他沒有看她,還是冷冷地說道:“你到了,下車。”
  夏夕顏心中痛苦不堪,擔憂,焦急和心痛讓她眼眶濕潤,情緒失控,她看著他的側麵大聲地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因為我選擇離開你,我也知道你恨我,因為我用謊言欺騙你,可是你再討厭我,憎恨我,也不能用自己的身體來懲罰我,那樣的懲罰太重了,我真的受不了。算我求你,如果你不肯去醫院,就先和我一起回家吧,讓我給你找點藥吃再繼續開車,好不好?”
  鄭墨寒沒有說話,車廂內一片沉悶,夏夕顏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浸潤著她的裙子,裙子變的更加潮濕。
  終於鄭墨寒沒有再說反對話,他關閉了汽車引擎,從駕駛座那邊下了車。夏夕顏知道他同意了,大喜過望,急忙從另一邊跳下車。
  她把鄭墨寒領到自己的房間,從櫃子裏找出退燒藥和感冒藥,又為他倒了一杯水,然後將水杯和藥一起交到他手裏。鄭墨寒看都不看一口吞下了所有的藥片,吃完藥,他將杯子遞還給她,說:“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你坐會再走吧,吃完退燒藥後會出很多汗,身體會變的很虛弱,感冒藥又容易讓人嗜睡,你這樣開車回去,會很危險的。”
  鄭墨寒這次沒有反對,在房間的床沿坐了下來。
  夏夕顏定定地看著他,隻覺的內心的情感如千軍萬馬一樣奔騰不息,她的聲音也因此變的曖昧不清。
  “墨寒,我們能不能不要這樣?”
  鄭墨寒一驚,這是他們重逢後,她第一次這麽叫他,他抬起頭,看到了她眼中奔流的情感,他的驚訝更甚,他知道她一直在對他,也對自己隱藏這種情感,但此刻她竟然將束縛的繩索全線斬斷,那樣無畏又那樣卑微地坦白著她一直藏若至寶的秘密。
  “不要怎樣?”他克製著自己起伏的內心,繼續著這樣的對話。
  “不要再互相折磨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夏夕顏神情痛苦。
  “彼此折磨,彼此欺騙,明明愛著假裝說不愛,明明痛苦著假裝很幸福,這些不都是你喜歡座的事嗎?”鄭墨寒字字清晰,語態平靜卻流露著太多的抑鬱,那是他蘊藏很久的疑問和憤懣,他終於不再沉默地忍受,而是要這樣明明白白地說給她聽。
  “是,都是我的錯,可是我又能怎樣?我們生活在兩個世界,無論我怎麽努力,我也無法進入你的世界,隻會成為你的障礙。”夏夕顏大聲地訴說著自己的矛盾。
  鄭墨寒從床邊站起來,走到她麵前。夏夕顏感覺到他的變化,似乎又太多的情緒已經迫不及待地在尋找著發泄的出口。
  “夏夕顏,你太自私了,你把自己保護得那麽好,生怕一不小心就毀了自己的愛情夢想。可是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在我愛得無法自拔的時候,你突然說停止,永遠地結束,隻給我這麽一個牽強附會的理由。你知道在機場和你分手後的那一段日子我是怎麽過的嗎?我沒有辦法做任何事,天天喝酒到天亮,清醒的時候我對人笑,喝醉的時候就會流淚,我從沒有過那麽疼痛的經曆,也從沒過過那麽黑暗的生活,我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那時候你在哪裏?你有沒有想過回頭看我一眼,關心一下失去你後我將怎樣生活下去?”
  “墨寒,你別說了。”夏夕顏驚恐地看著他。
  “你聽著都覺得害怕是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那麽我告訴你你的罪孽根本就不止這些。我即使在靈魂出竅的時候依然還在愛你,我曾經對你說我回到這裏不是我的意願,更不是為了你,那些都是謊話。這個職位是我向爸爸全力爭取到的,因為我已經無法再忍受和你分離,即使得不到你,我也想著隻要能讓我看到你在我身邊就好。”如此柔情的話鄭墨寒卻說得激烈萬分,可能是藥性開始發作,他的身體變得更加虛弱,無法承受他突然迸發的情緒,他隻覺得眼前一黑,隨即就失去了知覺。
  夏夕顏大驚,用盡全力將多出自己一倍體重的鄭墨寒搬上了床,大聲叫著他的名字,看到他始終沒有反應,嚇得大哭起來。
  她的哭聲讓鄭墨寒略微轉動了一下身體,不過他依然緊閉著眼睛,神誌不清。她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是滾燙,但身體和雙手卻是冰涼,他側過身下意識地抱緊她,她感覺懷中的他在劇烈地顫抖,口中混亂地發出囈語,“好冷,我好冷。”
  夏夕顏知道那是因為高燒的關係,連忙拉過床上的被子蓋在鄭墨寒身上,可是他的震顫卻越發厲害。夏夕顏想下床去拿一塊冷毛巾過來為他降溫,但她剛試圖推開他,鄭墨寒就一把抓住她的衣服,他冷得牙齒都開始打戰,聲音更加含混不清,隻聽到他說:“夕顏,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好冷,好冷。”
  夏夕顏看著如此痛苦的鄭墨寒,心如刀割,狠了狠心,解開自己的衣服,很快她脫完了上衣,然後同樣地幫鄭墨寒也脫光了上衣,她鑽進被子,在黑暗中擁抱住他。她身體的溫度源源不斷滴輸送到他的體內,很快她感覺到他的震顫開始減緩,冰冷的皮膚也有了一絲暖意,她稍稍鬆了口氣,但依然抱緊他,不敢鬆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覺得悶熱,鄭墨寒已經完全停止了顫抖,他的身上有因為退燒藥而大量排泄出的汗水,因為兩個人身體緊緊貼在一起,所以她的身上也都是他的汗水。
  她想下床去擦一下,剛一動彈,卻驚動了鄭墨寒,他閉著眼睛轉動了一下頭,他的唇就碰上了她的臉。他全身一震,開始吻她的臉,並順著她的臉頰不斷下移,很快就吻到了她的唇。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有了本能的反應,讓她有一絲不舒服。
  她知道感冒藥會讓他產生幻覺,而他們的身體相觸又激發起了他潛在的情欲,她用了一些力想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可是這反而更刺激了他身體的反應,他的半個身體已經壓住了她的,他的唇貼在她的耳側,迷亂地說著:“夕顏,我想要你,我好難受,幫幫我。”
  鄭墨寒迷亂的聲音像是一種精準無比的點穴手法,讓她無法離開他的身體。她覺得全身遲鈍又燥熱無比,除了那種迷離的欲望在純白的身體裏流轉,其他的意識都離開了她的身體。那種感覺非常神奇,又非常刺激,讓她再也無力自控,她對毫無意識的鄭墨寒輕聲說:“墨寒,我也想要你,今夜我就把自己給你。”
  當二人融為一體的時候,她開始產生幻覺,隻覺得自己正浮在一片蒼茫大海中,浮沉,前行又回旋著。
  他們是滄海中的兩艘孤舟,經過長時間的顛沛流離,終於互相拯救,合二為一。
  夏夕顏將鄭墨寒輕輕翻了個身,發現他已經沉睡去,於是她慢慢地掙脫他,走進浴室衝了個澡。她的心裏有無法形容的美好情愫,成了所愛的人的另一半,感覺竟然如此美妙。
  洗完澡她換了一套幹淨的睡衣,又用熱毛巾幫鄭墨寒擦幹了身上的汗水,重新為他穿上了襯衣。做完這一切,她才躺回他身邊,將頭靠在他背上,靜靜入夢。
  清晨,夏夕顏從夢中醒來,一睜開眼就看到鄭墨寒坐在她身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坐起身微笑著問:“你醒了,還有沒有發燒?”說完,她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隨即放下手鬆了口氣,“燒退了,太好了,知不知道你昨晚嚇死我了?”
  鄭墨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用遲疑的口氣問道:“夕顏,我昨晚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
  夏夕顏露出一個同情的表情,點點頭回答:“能做的你都做了。”
  鄭墨寒一呆,神情懊悔。
  “對不起,一定是我燒糊塗了,你為什麽不抗拒?”
  夏夕顏假裝滿不在乎地責問他:“你說這話什麽意思?你想推卸責任,對不對?”
  “當然不是,我是想問我有沒有強迫過你?”鄭墨寒大急。
  夏夕顏看著他的樣子笑了起來,笑完,認真地說:“你沒有強迫我,是我強迫了你。因為雖然我們昨天在一起,但我不能確定今天還有明天我們是否還能在一起。可是不管我們在不在一起,你都是我心中唯一的愛,我想把我的初夜完完整整地給我最愛的人,我怕今天以後再也沒有這個機會,那樣我會死不瞑目的。”
  鄭墨寒被她的話深深震動了,看著她神情莊重地說:“從今天起,夏夕顏以後的每一天都會是我的責任,我會一直對你承擔著這個責任,直到我生命的終結。這一次我不管你同不同意,都不會和你分開。我不允許你把我的這個責任轉讓給任何其他人,你隻能是我的。”
  夏夕顏的淚水開始溢出來,撲到他的懷裏吻住了他。他輕輕將她推開一些,微笑著說:“你又忘記我說過的話了,這種事情應該讓我來做。”說完他雙手捧起她的臉,慢慢地吻下去。
  夏夕顏在淚光中享受著他的吻,他吻得那麽慢,那麽用心,這是她成為他的女人後他第一次吻她。她感覺到了他的鄭重,他似乎把這個當成了一種儀式。從此以後,他可以行使他男人的權利,不允許她逃離,不允許她說謊,她可以哭泣,但不可以憂傷,她可以孤獨,但不可以不幸福。
  吻完後,他忽然問她:“昨天我們真的發生了事情?”
  “幹嗎,你又不想承認了?”她撒嬌道。
  “我是覺得不公平,你口口聲聲說把初夜給我了,可那時我在發燒,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你想不起來我也給你了,你還想抵賴不成?”
  “不是想抵賴啊,我隻是想……”他壞壞地看著她。
  “想怎麽樣?”
  “想再來一次。”鄭墨寒說完撲到了她身上,夏夕顏大笑著用力打他,鄭墨寒按住了她的手,讓她在他的掌控下無力動彈。夏夕顏於是不再動彈,隻是癡癡地看著他,鄭墨寒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低下頭再一次吻住了她。
  
  身世之謎
  雖然夏夕顏一再否認,但效果幾乎為零。鄭墨寒當眾說出了“夏夕顏是我的女朋友”這句話,即使當時形勢險惡,但沒有人相信總裁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幫下屬擺脫困境,這至少說明了夏夕顏對鄭墨寒的意義超出了一般的下屬。
  所以自從那天過後,圍繞在夏夕顏身邊套近乎的、獻媚的、約她吃飯shopping的、變相送禮的,絡繹不絕,她的辦公室每天都會進出幾十人次。夏夕顏在公司裏曾經長時間受江若水的壓迫,人人都想和她撇清關係,從未接受過這樣的待遇,這突變的局麵讓她非常煩惱。
  她向鄭墨寒抱怨,要求他正式澄清一下,結果被鄭墨寒一口否決。他很專業的為她分析理由,“我是總裁哎,說出去的話怎麽可以收回?何況這屬於生活作風範疇,我在這方麵一向身家清白,成績優異,如果出爾反爾的話,會影響我的得分。”
  夏夕顏繼續軟硬兼施,還是無法讓他就範,無奈之下,隻好自己每天想各種理由推托。
  不過對夏夕顏改變態度的人中並不包括江若水,江若水在男女知識方麵果然很專業,當她第二天看到鄭墨寒和夏夕顏先後走進辦公大樓,而鄭墨寒依然穿著前一天穿過的衣服時,她敏感地察覺到兩人的關係有了新的進展,並且這種進展會邁向對夏夕顏有利的方向。
  江若水之前雖然也有些不好的直覺,但嫉妒讓她選擇相信夏夕顏的理由,那就是鄭墨寒是在為保護下屬而撒謊,可是越來越多的證據卻在向相反的答案論證,這讓她對夏夕顏的恨意不斷升級。
  在關於南京店remodell ing的籌備會議上,當夏夕顏剛講完她的部門報告,江若水立即毫不留情地全盤否定。
  夏夕顏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脾氣,溫和地解釋說:“這些促銷計劃都是按照你上次會議時的建議做的,陳列圖也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改過無數次了,再改又要改回第一版了。”
  “夏夕顏,你也不是個新人了,應該明白零售工作就是這樣瑣碎和變化無常的,隻要市場在變,顧客的口味在變,我們就要隨時調整,爭取做到最好。何況這家店能否起死回生,就看這次改造是否成功了,所以Joe十分重視。我要是拿你這些垃圾東西過去跟他討論,是肯定通不過的。”
  夏夕顏不想當著她下屬的麵頂撞她,所以不再做聲。
  江若水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她的炮轟,“夏夕顏,你自己知道我已經讓你改了無數次了,為什麽你就沒有一次可以做到我的要求?我真不知道這樣下去,你要如何繼續當一名manager,關於這一點,我也會和Joe討論的。你不要認為Joe對你印象不錯,老板最終還是要看工作成績的,不是會耍點兒小手腕就行了。”
  夏夕顏沒有想到江若水會在總經理會議上對她進行人身攻擊,她抬起頭用目光表示著自己的不滿,但態度依然恭敬,“我沒有耍過手腕,一直都在努力達成公司的指標,這份報告也凝聚了我很多心血,我希望你能拿這個版本和Joe匯報,我覺得應該是可以通過的。”
  “是嗎?你到底是對你的報告有信心,還是對Joe有信心?”江若水冷笑著問。
  此言一出,包括夏夕顏在內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關於鄭墨寒和夏夕顏的關係,公司內部都是出於心照不宣的狀態,誰都不敢說破,誰也不敢提及,而江若水的這句話卻是非常直接,而且帶著貶義。
  夏夕顏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沉默,否則更加授人以柄,堅定地回道:“是對我的報告有信心,也對Joe的專業性有信心。”
  場內的火藥味已經非常濃烈了,因為夏夕顏的最後一句話在暗示江若水的專業性不夠。
  江若水再次冷笑一聲道:“夏夕顏,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以為所有人都不如你專業嗎?那麽你看一下這兩份東西吧,一份是你上次遞交上來的報告,還有一份是我修改後的報告,這兩份我都曾給Joe看過,上麵有他的回複。”
  江若水將兩份資料一起扔到夏夕顏麵前,夏夕顏拿起來仔細翻看,上麵果然是鄭墨寒的字跡,自己的那份上,很多地方他都畫了問號,並在下麵寫著需要重做。而江若水的那份上隻寫了幾句建議。
  夏夕顏無話可說,將兩份資料還給她,說:“那我再重做一次,希望能符合你們的要求。”
  江若水得意的收起報告,隨即做了一個簡短的總結,然後宣布散會。
  夏夕顏回到辦公室心情還是非常鬱悶,調整了一下心情,然後開始專注於報告的修改。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墨寒打分機給她,問她:“下班了沒有?”
  “還沒,在做南京店的報告。”
  “這麽敬業,我代表PMS集團董事會向你表示感謝。”鄭墨寒近來雖然壓力未減,但明顯心情好了很多。
  “知道你是太子了,不用老提醒我吧。”夏夕顏卻還陷在江若水帶給她的壞心情中。
  “好像心情不佳嘛,這我可得想想辦法,男朋友可不是白當的,我請你去一個浪漫的地方吃晚餐好不好?”
  “好啊。”夏夕顏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好,連忙溫柔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麽說你的,其實我已經不在意你是不是太子了。”
  “看你這麽誠心道歉,我就原諒你了。我在地下車庫等你,快點兒下來。”
  “知道了。”夏夕顏微笑著掛了電話。
  夏夕顏不想讓鄭墨寒等她,很快地關機離開了房間,可是她的腦海裏依然都是南京店的報告,她煩惱的是這份報告已經改過無數次,不知道要怎麽改才能讓江若水滿意,可要是明天交不出來,江若水又會借機大做文章。
  鄭墨寒一邊開車一邊不斷地偏頭看著沉默不語的夏夕顏,終於忍不住問道:“出什麽事了?”
  “什麽?”夏夕顏驚醒過來,迷惑地問他。
  “你的心明顯不在我身上啊,所以我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鄭墨寒微笑著說。
  “去你的。我是在想怎麽改那份報告。”夏夕顏嬌嗔道。
  “現在是和我的約會時間,不許想和PMS有關的事。”
  “PMS不是你的嗎?我可是在為你們家賣命哎。”
  “我知道啊,所以我有權命令你不要想工作,想著我就好了。”鄭墨寒說完又笑了起來。
  “那好,我就是在想你的事,江若水給我看了你的批複,你覺得我的那份報告做的很差嗎?”夏夕顏收起玩笑的表情,開始認真地和他談工作。
  鄭墨寒聽完也不再開玩笑,沒有考慮立即回答她:“不是很差,我覺得基本都OK了。”
  “那你為什麽要在上麵寫那句話呢?”夏夕顏有些委屈。
  “為了保護你。”鄭墨寒斬釘截鐵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我不明白。”你隻看到那些圍繞著你對你示好的人,可是你不知道那些人裏有多少是在盼著你早點兒失寵的,所以我後來想起自己那天的行為也有些後悔,我怕我當時想救你,但是最後反而為你樹了敵。至於江若水就更不用說了,從她最近在我麵前表現出來的情緒來看,她對你的敵意越來越盛,如果我在她和你的兩份報告之中選擇你的話,我怕會更激化矛盾,所以我寧願讓她一點點地按照你的原文來修改,當著她的麵我也要選擇她的報告作為基本稿。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夏夕顏釋然多了,心情也好了很多,她這才知道自那個會議後一直那麽鬱悶,原來不是因為江若水的態度,也不是怕交不出報告,最重要的心結源於鄭墨寒的那個批複。
  她有些被他的話感動了,忍不住又看向他,柔情地說:“墨寒,謝謝你。”
  鄭墨寒從看向左側反光鏡的角度回轉過身來,親昵地拍了拍她的頭,但來不及說話,隨即又轉過去再次看向那個反光鏡。
  夏夕顏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異樣,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個角度,看了一會兒後,她也覺察出問題,有些緊張地問鄭墨寒:“是不是那輛黑色的車子在跟蹤我們?”
  鄭墨寒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提速和轉彎,夏夕顏清楚地看到那輛車也做了相同的動作。
  夏夕顏吃驚地問:“你知道車裏的人是誰嗎?”
  鄭墨寒讓車速恢複到一種不快不慢的正常狀態,看著前方麵容嚴峻地回答:“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我媽雇的人。”
  “鄭太?”夏夕顏失聲叫道,“你是說她知道我們的事了?”
  鄭墨寒點點頭,“我在公司那麽公開地說你是我女朋友,估計已經傳到她耳朵裏了 。我原本打算回香港時跟她談你的事,沒想到她又跟我玩起這套來。”
  “你說‘又’是什麽意思?”夏夕顏覺得手心開始冒汗。
  “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Mendy對我媽說我對她太冷淡,從來都不主動和她聯係,我媽就懷疑我另外有喜歡的人,她的懷疑對象是我學校裏的一個法國女生,那個女生是我主演的一部音樂劇裏的排擋。我媽為此偷偷飛到英國,雇用了當地的私家偵探跟蹤我們,那個偵探為了交差,就偷拍了幾張我們排練時的親昵照片交給了她,最後那個女生不知道被她用什麽辦法逼的退學,還離開了英國。”
  “那她會不會逼我離開中國?”夏夕顏聲音飄浮,毫無根基。鄭墨寒突然一個刹車,夏夕顏差點兒撞上前麵的玻璃,她迷惑地看著他,他轉過頭,目光堅定,不容懷疑。他正在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給她全部的勇氣和信心,握住她的手說:“我說過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跟我來。”說完,鄭墨寒猛地打開車門,他的手依然緊緊地抓著她,她被他一路牽著來到了後麵那輛汽車的前麵。
  車上坐著兩個男人,駕駛座上的人正在打電話,看見他們倆過來,吃驚不小,剛想掛斷電話,鄭墨寒先於他將手機搶了過來,男人急得大叫。鄭墨寒看了一眼上麵的號碼,他並不熟悉。他用手捂住話筒,低聲但不容反駁地對那個男人說:“告訴她你拍到了重要的證據,讓她定個地方馬上過去跟她見麵,她出多少錢,我翻倍給你。”
  男人思想鬥爭了幾秒後,似乎下定了決心,從鄭墨寒手中接過手機,對著話筒說:“我剛剛是想告訴你我已經都拍到了,你現在在哪裏,我馬上過來找你。”
  男人掛掉電話後對鄭墨寒說:“雇主說再銀河賓館的大堂咖啡座等我們。”
  “你在前麵開,我會跟著你。”
  鄭墨寒和夏夕顏重新回到奔馳車上。當時他們停靠的地方離賓館並不遠,所以沒開多久就到達了目的地。
  四人分別從兩輛車上下來,鄭墨寒依然命令那兩個男人走在前麵,自己和夏夕顏遠遠地跟著他們。
  看他倆已經走進咖啡廳中間的走道,在尋找等候他們的人,鄭墨寒回過頭看了看夏夕顏,當他看到夏夕顏神情緊張地一直關注著前方時,鄭墨寒用手將她的臉轉向自己,向她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說:“答應我,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麽樣的狀況,都不要放棄我,好嗎?”
  夏夕顏從一種六神無主的狀態中驚醒過來,看清楚了鄭墨寒的微笑背後其實隱藏著很多憂慮和不確定,他在努力讓她感受他的堅定,她感動著他的努力,並且她希望能明白無誤地表達出她的這份感動。
  “我答應你,絕不會做逃兵。”
  他再次微笑,有明顯的釋懷。他和她十指相扣著向前走去,當他們看到那兩個男人已經在一個人對麵的座位上坐下來後,鄭墨寒壓低聲音在夏夕顏的耳邊說:“等一下你什麽都不用說,也什麽都不用做,一切交給我來處理。”
  夏夕顏順從地點了點頭。
  咖啡廳區域的光線很暗,從背影看不出那名雇主是誰,當鄭墨寒和夏夕顏走到他背後的時候,隻聽他很生氣地對兩個男人說:“不是說拍到東西了嗎?就是這些嗎?你們有沒有搞清楚我要的是什麽?”
  夏夕顏有些意外,因為聽說話的聲音那是個男人,顯然不是鄭太。隨即她又猜想那人可能是鄭太的手下,不過她覺得那聲音很熟悉,好像是個她認識的人。正在她苦思冥想那個聲音在哪裏聽到過時,隻聽到身邊的鄭墨寒說:“那你究竟想拍到什麽?我很想知道。”
  男人聽到鄭墨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時,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然後慢慢地回過身來,這時他的臉離夏夕顏隻有幾十厘米,夏夕顏大驚失色,完全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事情。
  男人也有些吃驚,不過他比夏夕顏恢複的迅速,他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沉穩地說:“夕顏,你怎麽會發現的?”
  夏夕顏依然處於這個意外帶給她的思維混亂中,機械地叫了聲:“姨夫。”
  這下連鄭墨寒都大感意外,用不確定的口氣重複了一遍,:“姨夫?”
  “沒錯,她一直叫我姨夫,叫了很多年,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其實我不是她的姨夫。”駱群已經完全恢複了常態,說是常態,卻和夏夕顏一直熟悉的駱群迥然不同,麵前的駱群不再是那個隨和親切的長輩,他目光淩厲,透著刺骨的寒冷,似乎他麵對的是仇人,曾經奪走他最珍貴的東西。
  夏夕顏也已經完全平靜,所以她擁有了足夠的智力找到問題的源頭,看著駱群說:“你都知道了,對嗎?”
  “沒錯,你和婉心合謀藏了十多年的事實真相,終於被我找到了。”駱群的目光越來越寒冷,讓夏夕顏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鄭墨寒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顯然這次的跟蹤事件主使人不是他以為的來自他的家族,他同時也從他們之前的對話中聽出了一些端倪,連忙對夏夕顏說:“夕顏,你們談家事,我先離開一下吧,我在車上等你。”
  “墨寒,你不要走,就留在這裏。這件事我本就該主動告訴你的,隻是一直沒有勇氣,其實這也是我當初堅決要和你分手的一個重要原因。”
  夏夕顏的話讓鄭墨寒非常急切地想知道內幕,他問:“到底是什麽事讓你會沒有勇氣告訴我,而且還會嚴重到要和我分手?”
  夏夕顏看了一眼駱群對麵的兩個陌生男人,兩個男人立刻識相地站起來離開了大堂。但夏夕顏依然沒有準備好如何告訴鄭墨寒事情的本源,緊張地思索著要從哪裏開始。駱群看著夏夕顏躊躇的樣子,斜睨了一眼鄭墨寒問:“你是她男朋友?”
  “是,我叫鄭墨寒,您好。”鄭墨寒恭敬地回答他,但不知道怎麽稱呼駱群,於是就省略了。
  “這就對了,哪個女孩子會有勇氣告訴熱戀中的男朋友自己是個私生女?”
  夏夕顏像突然遭到了一記重拳,人都站立不穩,臉色如同一張白紙,仿佛全身血液在頃刻間被一個巨大的針筒全部都抽幹了。
  鄭墨寒連忙過去摟住她,同時用不滿的口吻對駱群說:“我雖然不知道你說的事情是不是事實,但作為夕顏的長輩,我覺得你這樣說話缺少最起碼的尊重和體諒,請你快停止吧。”
  “我不是她的長輩,至少在我沒有得到兩位當事人親口確認和道歉前,我不會承認和夏夕顏有任何親屬關係。夕顏,這點你沒有異議吧?”
  夏夕顏躲在鄭墨寒的懷裏微微震顫,鄭墨寒立刻感覺到了她的恐慌和無助,於是他說:“我看夕顏現在的狀況無法做你希望的事,我要帶她回去休息,你們之間的事等她情緒穩定後再說吧。夕顏,我們走吧。”鄭墨寒略微低下頭看著懷裏的夏夕顏柔聲說道,他突然由強硬轉為柔情的變化讓夏夕顏感覺到了他無條件的信任。
  夏夕顏抬起頭看向他,聲音軟弱得像長時間奔跑後的流浪貓。
  “墨寒,你什麽都不問我嗎?”
  “你還記得我在太平山頂對你說過的話嗎?我說我不知道你以前遇到過什麽事,可是如果那些事對你有過很大的傷害,那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因為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去回憶。你的過去我無法替你抹去,但你的未來會有我陪你。”鄭墨寒的聲音依然輕柔,卻透著毫不遲疑的堅定情緒,這讓夏夕顏立刻淚落如雨。
  她轉向駱群說:“好,我現在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要的確認。同時,這也是我欠墨寒的一個解釋,是我早就應該做的事。”
  “很好,兩位請坐。”駱群麵無表情地做了個請的動作。夏夕顏首先在他麵前坐下來,鄭墨寒則有些擔憂地看著夏夕顏,但他知道已經無法阻止,隻好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那我開始了。對於小時候的事其實我也記不太清,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爸爸,家裏連他的相片都沒有一張。我一直和媽媽,還有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他們三個對於我對爸爸的詢問答案是完全一致的,都告訴我說爸爸是在我剛出生沒多久時遇車禍去世的。
  對於他們的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一直到我九歲那年,這個答案才有了讓我難以接受的改變。那天晚上,我在桌子上看到媽媽正在填寫的一份戶籍資料,在婚姻狀況那一欄裏她清清楚楚地寫上了‘未婚’兩個字。當時我已經認識很多字,也具備了相當豐富的文字理解能力,我當然知道如果我媽媽是未婚的,那對我意味著什麽。
  那個晚上我背對著媽媽流了一夜的淚。不過我什麽都沒問,其實因為我不敢問,我怕一問,我的身份就確定無疑,就像在我臉上打上了鋼印,將跟隨我一生。
  我以為不問,就永遠得不到證實,就可以當做從來沒有看見過那張紙,也許那樣時間久了我就會忘記看到過的一切。可是沒過多久,當我還沒有忘記的時候,卻又不得不接受另外一個更難接受的事實。
  那天我剛放學回家,媽媽把我單獨叫進我們家的小房間裏,有些為難地看著我說:‘夕顏,媽媽明天要結婚了。’
  就在我還沒從這個消息帶給我的巨大意外和不快中恢複過來時,媽媽又對我說了另一句話,她說:‘夕顏,不過我不能讓我的丈夫知道我有個女兒,所以,從明天開始,你不能再叫我媽媽了,要叫我阿姨。’
  過來這麽久,我依然清楚的記得我聽到這句話時心中的悲傷,我知道從此我不僅在出生前就沒了爸爸,而且也將從九歲開始失去媽媽,我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孤兒。”
  夏夕顏在這一大段的敘述中竟然沒有再流一滴淚,相反在說到最後那句話時還微微露出一個笑容。但她的敘述太讓人震撼,連駱群都有些吃驚,不知道他是覺得她的故事太不可思議,還是覺得她的故事太過真實,這兩者都可以成為悲劇的根源,傷痛的隱患。
  “媽媽看我沒說話,又柔聲問我:‘夕顏,那你明天願不願意參加我的婚禮?’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回答‘要’,我已經不記得九歲時的是如何去理解這些錯綜複雜的事情,我想我是沒有惡意的,隻是很想看看媽媽當新娘時的樣子,也很想知道娶她的人是否和我想象中的爸爸是一樣的。
  媽媽又繼續問我:‘那麽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禮物,每個參加婚禮的孩子都可以得到一件禮物的。’
  我想了想說:‘我隻想要你的新娘捧花。’
  媽媽聽完我這句話就哭了。不過那天我沒有哭,可是當我第二天拿著那束新娘捧花回到家裏的時候,卻忍不住倒在床上大哭起來。就從那天開始,我對粉紅玫瑰花有一種巨大的恐懼,無論在哪裏看到都會陷入一種無法控製的激烈情緒中,也許它在時刻提醒著我那個日子,我媽媽的結婚紀念日,同時也是我成為孤兒的日子。”
  鄭墨寒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夏夕顏側過頭,立刻看到他眼中的憂慮和心疼,向他微微一笑,低聲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鄭墨寒理解地點點頭,但沒有放開她的手。
  “所以那次大年夜,你看到圓夢買回來的粉紅色玫瑰才會有那麽大的反應。也就因為那天你和婉心的反常舉動,我才開始懷疑你們的關係。”駱群說。
  “你是怎麽查到的?”
  “是剛才那兩個人幫我找到了婉心最早的一份戶籍資料,上麵再家庭成員上有你的名字,關係寫的是母女。我現在要求他們做的就是要錄下你們的對話,這樣我就有確鑿的證據了。”
  “你想要確鑿的證據為什麽不直接問我呢?”
  駱群詫異地轉過身,而夏夕顏和鄭墨寒也同時抬起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處。駱群的身後站著的是何婉心。
  駱群的目光由詫異轉向了寒冷,就和夏夕顏剛出現在他身後時的情景是一樣的。隻聽到駱群說:“問你,那好,我先問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其實我早就發現你在查我和夕顏的事情,所以一直在注意你的行動。我看到你剛才接電話的神情詭異,掛機後匆匆出門,於是就一直跟著你到了這裏。夕顏和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那好,總算第二個當事人也出場了,看來今天我們就可以走到大結局了。”駱群冷冷地說著。
  何婉心將目光從駱群臉上轉到了夏夕顏那裏,在她看到夏夕顏的一瞬間,眼睛就濕潤了。而夏夕顏也像心靈相通一般感受到了何婉心此刻的心情,那是每次她和何婉心單獨相處時都能感受到的東西,那樣混沌不堪,那樣無可奈何,她們之間始終有一團迷霧,混沌不堪,守不到雲開,彼此相見,又彼此看不全真顏,她們都在提醒自己要留有餘地,留的是她們都自律著不去開啟的禁地。
  畢竟何婉心負過夏夕顏,同時她也清楚夏夕顏從沒有寬容過她的辜負,這讓兩人在經過了這麽多年的身份改換後,依然無法習慣對方。她們那樣接近,又總是刻意求遠,那樣小心翼翼,也終於無法釋然。
  所以何婉心此刻的心情是有些遺憾的,她用這麽多年失卻的良善和誠信所換來的成果終於還是落了空,而同時又感到了一絲解脫,她本是那個秘密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個守護人,而今天之後她可以卸下這個責任了。
  “夕顏,我從不知道你看到過那張資料表,我也不知道你會背著私生女的十字架那麽多年,甚至影響到你去愛一個人的信心。如果我早點兒知道,我會讓你生活得更輕鬆一些,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彌補,隻希望我今天告訴你的真相可以讓你以後生活得更美好一些。”
  “還有什麽真相嗎?”夏夕顏緊張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因為她從何婉心的話語中發現了何婉心即將要說出的事情可能會改變她一直堅信的事實,而且要比她以為的更好。
  “是的,你剛才說的都是事實,除了對你自己身份的猜測。你不是私生女,是合法的婚生子女。”何婉心在駱群身旁的空位上坐下,然後清晰滴說出了這幾句話。
  “這是真的嗎?你不是在騙我?”夏夕顏聲音震顫,緊緊抓著鄭墨寒的左手,鄭墨寒的手背上立刻出現了一排指甲印。
  何婉心肯定地回答:“沒有騙你。”
  隨後她又轉向駱群,看著他平靜地說:“對不起,駱群,我撒了這麽大一個謊,騙了你,也騙了圓夢十多年。我知道我的錯誤有多嚴重,並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躲過去的,但現在我除了向你坦白所有的事實,還有說上一句‘對不起’之外,我真的不知道還能為自己的錯誤做些什麽。但是我想請求你一件事,你可以恨我,也可以用一切你能想到和你喜歡的方法來懲罰我,但請你不要恨夕顏,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發生時她隻有九歲,而且你也應該承認,在我的謊言所造成的危害裏,夕顏是受傷最重的那一個。”
  駱群也看著她,他的不平、不甘、激憤和受傷漸漸從眼中褪去,他又變回了那個不喜多言、凡事公平的駱群。他做了那麽多,無非是希望知道真相,而他以為這個真相是無法從何婉心身上獲取的,所有他曲曲折折,忙忙碌碌,隻為了這一天,有足夠的能力從她身上獲取。他一直以為那天來到的時候,他會有施舍者的滿足,報複者的快感,至於之後他還想做什麽,他並不需要對方知道。他隻是要他身邊的這個女人親口承認自己的錯誤,還他一個公平,現在他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
  “你說夕顏是婚生子女,意思是在和我結婚之前你有過其他的婚姻?”
  “是的。那時候我還沒來上海,我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在四川綿陽的一個小鎮上。我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夕顏的生父,名叫夏商,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從小感情就很好。我讀完初中就出來工作了,那時我爸爸剛做完胃癌手術,術後恢複和療養花了很多錢,所以全家人都希望我早點兒工作,家裏也可以多一份收入。不過我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家國營小服裝廠裏當女工,一個月的工資隻有一百多塊錢。夏商在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中美合資的飲料廠做銷售,工資能有七八百塊錢。當他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的時候就跑來向我求婚,他說如果我嫁給了他,他資助我們家也就名正言順,不會被他的家人抱怨。
  於是我在剛達到《婚姻法》規定的最低結婚年齡時我就嫁給了夏商,並且在結婚後不久我就懷上了吸煙。那時我對自己和夏商的未來還是充滿了美好的想象的,可是就在夕顏即將出生前半年,夏商卻被朋友拉近了一個賭博團夥,結果誰都可以猜得出來,他不僅輸光了我們所有積蓄,還向親戚朋友借了一屁股的債。
  最後夏商死了,不過他不是像我告訴夕顏那樣的死於車禍,他是在和一個債主的爭鬥中被意外殺死的,我看到屍體的那天也就是夕顏的生日,我早產了。可是那個債主並沒有放過我們,他三天兩頭地派人上門來威脅我們,說如果我去報案的話他會殺了我們全家,這還不算,他還要求我替夏商繼續還賭債。
  就在我們全家走投無路的時候,我在上海的一個表姨救了我們,她當時正在上海做服裝個體戶,生意很紅火。她聽說了我們家的事情後,主動提出讓我們搬來上海,這樣債主就找不到我們了,而我也可以幫她照顧攤子。我們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生繩,連夜逃到了上海。
  我們在上海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因為我有了固定的收入,表姨全家又很照顧我們,生活還算穩定。在夕顏九歲那年,表姨開始說服我去相親,她說夏商已經死了那麽多年,我還年輕,相貌又好,應該考慮再嫁。爸爸媽媽聽了這話也開始勸我考慮相親,說我一個人支撐這個家實在太辛苦,嫁個條件好的男人,也就多了一份生活的保障。
  於是我在表姨的安排下開始相親,她為我安排的第一個對象就是你,駱群。”
  何婉心轉向了駱群,駱群沒有看向她,在何婉心整個敘述過程中,他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微微低頭看著麵前的咖啡杯,不動,不說話,看不出相信不相信,容忍不容忍,原諒不原諒。
  何婉心回過頭麵向夏夕顏和鄭墨寒繼續她的述說。
  “我和駱群的第一次見麵都給對方留下來很好的印象,之後他也通過雙方介紹人轉達了希望以結婚為目的繼續深入交往下去的意願,這讓我們之間的發展變得很順利。但就在我第一次赴約前一天晚上,表姨特地來我們家,對我和爸爸媽媽說,明天的相親對象無論自身條件還是家庭條件都非常好,希望我能成功。
  不過她又說要是對方知道我是結過婚還生過孩子的,成功的可能性幾乎沒有,所以她已經告訴對方介紹人我還未婚,隻是為了家庭拚命打工,所以才這麽晚沒有嫁人。我當時就表示了反對,說如果和對方真的要談婚論嫁的話,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瞞得住。表姨說她有辦法,她認識我們區的戶籍管理員,隻要花點錢就可以把我所有資料中的婚姻狀況都改掉,包括身份證。
  夕顏看到的那次,就是我在重新填寫假身份資料給戶籍處,那是因為當時駱群已經向我求婚。
  駱群,這就是你要的真相。我隱瞞了這麽重要的一段曆史,讓你把一個虛假的我娶回了家,並且我一直堅定地守護著這個假象,從未有向要跟你主動坦白的念頭,我是鐵了心要把這個秘密一直守到我死的那一天。
  我承認今天的坦白是被你逼出來的,所有這種情況下我無法請求你的原諒,除了對你說聲‘對不起’,我再沒有別的話想說了。”
  何婉心結束了講述,四周一下子變得很安靜,沒有人再說話,這樣的沉默有一些淒涼的感覺。因為現在已經到了這個故事的最終收尾階段,但這個結局並不美好,欺騙的,被騙的,關聯在欺騙與被騙之間的,所有人的內心都不存在美好的奢望。現狀已經被打破,再也無法縫合,隻留下滿地的會割傷人的碎片,在從這個故事走出去的唯一那條路上。
  夏夕顏第一個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眼含淚水轉向鄭墨寒說:“太好了墨寒,我不是私生女,現在我可以配得上你嗎?”
  鄭墨寒伸出一隻手撫摸她的臉,憐惜之情滿溢在他臉上,“傻瓜,隻要你是夏夕顏,就已經足以和我匹配,隻是你一直不同意的這句話,所有我才會這麽辛苦。”
  夏夕顏眼中的淚水慢慢滑落到他手上,說:“對不起,墨寒,真的對不起。”
  “那現在你能放開我這隻手嗎?我忍了很久,可是真的很疼哎。”鄭墨寒用目光指向夏夕顏一直抓住不放的那隻手,夏夕顏“啊”了一聲放開了他,隻看見鄭墨寒的手背上都是她弄的劃痕。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夏夕顏輕聲道歉。
  何婉心看著他倆,忽然問:“夕顏,你怎麽從來沒有對我說起過你交了這麽出色的一個男朋友?我現在對你可以完全放心了。”
  夏夕顏和鄭墨寒被何婉心的話從兩人世界中拖了出來。鄭墨寒竟然有些羞澀,對何婉心說:“對不起伯母,我忘記介紹我自己了,我叫鄭墨寒,是夕顏的同事。”
  “同事啊,那你也在PMS工作,也做采購嗎?”
  “啊不是,我是做……”鄭墨寒竟然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的職位好。
  夏夕顏看到他窘迫的樣子,忍不住微笑起來,她接過他的話說:“他不是采購,墨寒是PMS中國區總裁。”夏夕顏還是沒有將鄭墨寒的家世說出來,因為她看到僅此一項,就讓何婉心和駱群都露出了極度驚訝的表情。
  “原來是PMS的總裁,那我剛才,真的是失禮了。”何婉心有些擔心自己說的話會給夏夕顏的情路帶來障礙。
  “哪裏,伯母,是我失禮才對,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所以我的身份不是夕顏的總裁,而是她的男朋友,也是您的晚輩,若有禮儀不當之處還請您原諒。”鄭墨寒恭敬地回答道。
  “你們聊完沒有,以為是來開家長見麵會的嗎?”駱群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也把剛才的對話所營造出來的溫暖氣氛橫掃一空。
  何婉心又必須回來麵對生活對自己的審判,審判員就是她的丈夫駱群。
  “駱群,如果你希望的話,我明天就會搬出我們的家,但我希望你可以把圓夢給我,我已經對夕顏做了那麽多的錯事,我不希望圓夢也像夕顏一樣失去媽媽。”
  “你現在沒有工作,離開了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如何養活圓夢?”
  “我會找工作的,隻要你把圓夢給我,我一定可以想辦法讓她生活得很好。”何婉心因為理屈和弱勢而急火攻心,眼睛也開始濕潤了。
  “怎麽讓她生活得好?你去賣血,擺地攤,還是賣早點?你少讓我丟人現眼了,就乖乖給我待在家裏,做好你的本分。”
  何婉心有些不明白駱群的話,謹慎地問了一遍:“你讓我待在家裏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繼續做我的太太,圓夢的媽媽,唯一不同的是你現在認回了夕顏,所以夕顏和我們家的關係需要改變一下而已,這點對你和圓夢應該都不難,隻是讓我有些難受而已。”
  “駱群,你的意思是原諒我了?”何婉心不相信她會這麽快得到駱群的原諒,不相信這麽大的過錯可以不遭受任何懲處,也不相信駱群可以這麽大度地接受她所有的過去。
  “不原諒也隻能這麽做,真和你離婚了,圓夢怎麽辦?你又怎麽辦?我們都是成年人,需要用成人的方式來處理生活帶給我們的意外和難題,這種題目答案可能會有很多種,但是最好的隻有一種,希望你讓我看到我選的正是那最好的一種。”
  駱群目光凝重,但不再冷漠。這樣的答案似乎早在他尋找真相之前,就已經存在他的心裏。隻是這並不影響他的尋找,他喜歡的就是這樣一種效果,在經過探索、停頓、折返等多次努力後,他才會說出伴隨一路的那個結果。這是一種高尚的興趣,閃耀著個性的光芒,他為自己的完美布局和成功完結而感到自豪。
  “謝謝你,駱群。”何婉心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駱群沒再表達出比剛才說的更感性和更實際一些的情感,隻是淡淡地看著夏夕顏說:“夕顏,你是否同意我這樣處理?”
  夏夕顏正為這樣一個結局而感到意外和欣喜,沒想到駱群會突然這麽問她,連忙回答:“當然,我很同意。”
  “那我能不能對你提個要求,隻要你做到了,我就這樣處理了?”
  “好啊,你說吧,我一定能做到的。”
  “我剛才已經說了,什麽都不會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你和我們家的關係,那麽這個改變就從現在開始吧。你先叫一聲爸爸、媽媽聽聽。”駱群依然是淡淡的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卻讓另外三個人將完全不同的感情毫無遮掩地流露在了臉上,鄭墨寒是欣喜,夏夕顏是窘迫,而何婉心則是激動與緊張並存。
  駱群不耐煩地又催促了一句,“你不是說一定能做到的嗎?如果不行,那就算了。”駱群有了起身離開的意思,夏夕顏大急,連忙說:“等一下,我可以的。”
  駱群重新落座,微微點頭。
  夏夕顏求助般看向鄭墨寒,鄭墨寒鼓裏地注視著她,於是她轉過頭,咬咬嘴唇,看著駱群輕聲叫了一聲:“爸爸。”駱群微微露出笑容,轉頭看向何婉心。
  夏夕顏注意到了他的舉動,也跟著他看何婉心,她們四目交織在一起,頓時火光四濺,同時感受到了那種炙熱感的逼迫,無處發泄,又急於發泄。
  夏夕顏困難地但很清晰地對何婉心叫了一聲:“媽媽。”何婉心頓時哭出聲,就像那年夏夕顏對她說想要的禮物是她的新娘捧花時一樣。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這輩子還能聽到夕顏再叫我媽媽,我真的好開心。”何婉心邊哭邊說,夏夕顏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現在輪到你了。”駱群說,大家都迷惑地轉頭看他,隻看到駱群的目光正停留在鄭墨寒的身上。
  “我?”鄭墨寒指指自己疑惑地問駱群。
  “對啊,婉心,我知道做媽媽的都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天下最出色的,不過我看這小子從外貌到經濟條件都還過得去,你就不要太挑剔了。”這是駱群今天第一次向何婉心露出的一個真實的笑容。
  “當然,我對他很滿意。”何婉心一邊擦著淚水一邊微笑起來。
  “那好,你叫什麽來著?”
  “鄭墨寒。”
  “對,鄭墨寒,給你這個機會,還不快抓緊。”
  鄭墨寒看了一眼夏夕顏,夏夕顏羞澀地轉過頭,鄭墨寒笑了笑,再次重新麵對著何婉心和駱群,認真地說:“媽媽,爸爸,請你們同意把夕顏交給我,相信我有能力,也有百分之百的誠意讓她得到幸福。”
  何婉心和夏夕顏再次眼眶濕潤,駱群站起來,慢條斯理地說:“小子你還真會說話,隻讓你叫人,居然說了這麽個橋段,看把我們家兩個女人感動的,真有你的。”說完,他看著還坐在位子上擦眼淚的何婉心說,“今天累死了,我要回家睡覺了,你不跟我走嗎?”
  何婉心答應著站起身。夏夕顏和鄭墨寒跟在他們身後,一直將他們送上出租車。
  等何婉心和駱群走後,鄭墨寒轉身麵對夏夕顏說:“夕顏,現在我們扯平了。”
  “什麽意思啊?”
  “我們都向對方隱瞞過一件事,所以我們現在回到了同一個起點,忘記所有發生過的不愉快的記憶,從此以後隻為對方的幸福努力,好不好?”
  “嗯。”夏夕顏地點了點頭。
  鄭墨寒的目光也變得很鄭重,“夕顏,我爸爸媽媽那裏可能不像你們家那麽容易過,不過並不擔心,因為他們的意見決定不了我們的未來。唯一讓我擔心的是你,如果你不站在我身邊,我會失去所有的勇氣,也沒有力量再為我們的未來去打拚,夕顏,能給我一個承諾嗎?”
  夏夕顏了解他的擔心,她曾經放棄過他一次,這個記憶讓他永生難忘,他無法承受重新獲得後的重新失去,所以他才想要她的承諾,她的承諾可以讓他安心,讓他深信她不會再讓他傷心。
  “我承諾,無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把我從你身邊帶走,愛你,是需要我用永遠的周期來完成的一件事,所以我會一直陪你走到最後。”
  夏夕顏深情回望,對自己承諾的事有確定的把握和堅定的信念。鄭墨寒從她的眼中讀到了她的信念,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擁她入懷。
  此刻夜涼如水,愛和承諾亦如水,他們曾經在一起看過驚濤駭浪,現在決心要一起守護著細水長流。

  一振出局
  夏夕顏把小麗和另兩名采購KATRINA和JEFF叫進了辦公室,對他們三哥說:“你們交上來的這三份新合同都被ADA退回來了,她希望你們都能再加兩個點上去。你們重新去談一下,然後報告給我結果。“
  小麗一聽就著急地問:“凱渥的也退回來了嗎?他們代理的品牌不是ADA一直在PUSH我快點兒引進的嗎?“
  “是的,品牌沒有問題,但她覺得返利還可以再簽高一些。“
  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KATRINA和JEFF都剛進PMS不久,兩人用目光示意小麗說點兒什麽,小麗對他們點點頭,然後轉向夏夕顏說:“夕顏,這樣下去,我們都沒法幹了。“
  “我知道你們的合同已經簽得很好了,可是現在公司對新供應商的合同要求很高,你們再努力一下吧。”
  “努力沒有問題,可是ADA這樣兩麵做人,我們根本沒法和供應商繼續談的。”
  “什麽意思?”小麗的話引起了夏夕顏的注意,顯然采購們比她知道的東西更多。
  小麗也不想隱瞞什麽,將前因後果全部說了出來,“之前我那份誌新的合同被江若水退回後,我按照你的要求重新找供應商談返利,結果誌新的老板禁不住我一再施壓,對我說出了真相。他說在我談判前,他已經通過另一個供應商的老板的介紹和江若水吃了一頓飯,在飯桌上他給了江若水兩萬元進場紅包,合同條件也全部和江若水確認好了,江若水答應會按照他們談好的條件來簽合同。現在聽我是說是采購總監要求增加返利,他覺得可能是江若水嫌那個紅包太小了,如果他再增加紅包的數目,返利就更不可能提高了,否則就是做虧本生意。後來KATRINA和JEFF也分別從被江若水退回合同的新供應商哪裏聽到了相同的故事,所以說我們的供應商再談都是沒用的,關鍵是江若水是否和供應商談好。”
  夏夕顏暗暗吃驚,從拚命找尋進場入口處的新供應商那裏收取進場紅包是很多賣場采購都在做的事,金額基本在一萬到五萬之間,隻是像江若水這樣的采購總監做這樣的事,就很少見了。
  “怪不得誌新的合同退回後沒幾天,江若水就打電話和我說誌新的商品比較緊急,要是返點一時談不上去的話,就按現有條件先簽進來吧,按你說的,看來是誌新給江若水加過碼了。”夏夕顏分析著。
  JEFF說:“我這個供應商是我以前在麗華做的時候就認識的,他第一次過來談進場的時候,就悄悄跟我說已經和我們的采購總監把條件都談好了,就按這個簽保證能通過的。”
  夏夕顏不想再和下屬采購繼續討論江若水的受賄問題,對他們說:“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注意不要再對任何人說這件事,你們互相之間也不要再談論了,否則會有麻煩的。”
  “知道了。”三個人答應著離開了。
  夏夕顏陷入了一場高負荷的思維運動中,這在她和江若水的數度交鋒中都曾運用過,無論是防禦還是進攻,江若水總是讓她費盡腦力。
  她清理了一遍和江若水自結怨、被攻擊、被迫反擊的全過程,這條線由暗到明,由單獨PK到群體參戰,可謂硝煙彌漫,烽火連天。她一直清理到最近的一個回合,那就是華麗到公司大鬧的那次,這可以說是到目前為止對她傷害最大、後果最可怕的一次,最終以鄭墨寒出麵宣布她是他女朋友才告平息。但她相信,從目前江若水表現出的極度敵視中可以確定,那種結果隻是暫時中止了江若水發動的一次戰鬥,卻也將激發起江若水一浪高過一浪的後續進攻欲望,除非自己被她徹底趕出PMS,否則必定永無寧日。
  夏夕顏覺得很累,可是她不會輕言放棄,因為現在她沒有了自由選擇的權利,她對鄭墨寒承諾過,會永遠留在他身邊,陪他到最後,所以她現在能做的隻是盡力防備,而某個足球教練曾經說過,最好防守就是進攻。
  小麗提供的信息無疑讓她有了進攻的武器,隻是這個武器太薄弱,缺乏戰鬥力,她做采購這麽久,很清楚供應商和采購之間對立又妥協的關係。那些供應商可以因為一時之氣而毫無誠信地將和采購之間的秘密約定大白於天下,但一旦需要他們簽字畫押,他們是死也不會承認的,而且她也不想再做打草驚蛇的事情,這樣不僅會害了供應商,恐怕連自己都會被拖下水,風險太大了。所以怎樣磨利這個武器,是讓夏夕顏很費思量的事情。
  凱渥的老板叫肖諾,當他在電話裏聽到小麗告訴他合同被老板退回來,要求重新談返利後,急忙打電話給誌新的老板。就在前兩天他和王誌新喝酒的時候,王誌新曾告訴他是通過PMS的采購總監江若水這條線進去的。王誌新聽完肖諾的請求後一口答應幫忙引薦,同時也將江若水的大致價碼暗中通報了一下,肖諾表示心中有數,會有備而去的。
  王誌新的麵子果然很大,第二天就幫肖諾約到了江若水,他們三個人一起在俏江南吃了一頓秘密晚餐。晚餐過半程後,王誌新適宜地告退,肖諾和江若水心照不宣地和他握手告別。
  王誌新一走,肖諾立刻從包裏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江若水說:“江總,這點見麵禮您收下,合同方麵還請您重新審批一下。”
  江若水爽快地接了過來,悄悄地在放進包裏時拿捏了一下厚度,她估計應該是五萬元。她微笑著說:“肖總這麽客氣幹嘛?出來時也沒有細看你的合同條件,不知道你和采購談的是多少個點?”
  “我們做的這個品牌給所有賣場的扣點都是3%,這是品牌商定的政策。”
  “PMS可不能喝那些二三流的賣場相提並論啊,我們一向要求供應商提供所有賣場中最優惠的折扣才行。”江若水喝了一口飲料,冠冕堂皇地說著,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放進包裏的那個信封的事。
  肖諾心中暗叫不妙,不過臉上依然堆著笑容,靠近江若水壓低聲音說:“江總,簽在合同上的我隻能這麽多,請你理解我的難處,不過在合同之外我們還有繼續談的扣點。”
  “哦,那你倒說來聽聽。”江若水繼續著她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
  “我手頭正好有一批庫存冰箱,準備折價拋貨,一共五萬台,如果你可以讓我做一檔全國海報,不收海報費,並且保證不退貨的話,我送你一輛寶馬。”
  江若水眉心微微一挑,隨即微笑了一下,舉起手中的飲料杯,對肖諾說:“合作愉快。”
  肖諾大喜過望,急忙拿起酒杯,兩人一飲而盡。這頓飯花了肖諾數萬元,不過他毫不介意地對江若水說,他一定可以從PMS裏賺回來的,而他賺到了,就等於江若水賺到了。江若水聽了笑得很明媚。
  當夏夕顏拿著凱渥的合同再次走進江若水的房間,試圖解釋對引進其所經營的品牌的迫切性時,江若水毫無異議地當場簽了字,因為她知道這是肖諾說服采購再次提交的結果。簽完後她裝出隨意的樣子對夏夕顏說:‘既然你說扣點怎麽都談不上去了,我給你個麵子,就這麽簽了,不過我要求你讓采購跟這個供應商談個驚爆促銷的冰箱,價格上要有優勢,量可以放大點兒,這個星期給我PROPOSAL。“
  “好的。“夏夕顏現在對待江若水的態度都很順從,她不想讓鄭墨寒為難,也不想讓他擔心,所以和江若水相處的方式很低調。
  小麗和肖諾的促銷協議簽得很順利,這很出乎小麗的預料,因為雖然小麗已經同意了肖諾提出的五萬台的進貨量,並簽訂了不退貨承諾,但肖諾出了給了一個低於市場10%的折扣價外,不願再付任何的促銷費用,而這份協議在夏夕顏提交後不久就經江若水簽字後轉給了財務部蓋章。
  這個冰箱的價格確實很驚爆,海報銷售很好,雖然向門店壓量壓得很厲害,不過海報結束後並沒有太多要求采購處理庫存的郵件發出來。
  在肖諾收到全部冰箱貨款後的當天晚上,他就如所承諾的約了江若水談她的“返利“問題。肖諾將一串寶馬530的黑色鑰匙遞給江若水,對她說車子就停在飯店門外,吃晚飯她就可以開回家了。飯後,肖諾親自帶著江若水來到停車場,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陪著江若水試開了一圈,試完車後江若水將肖諾送回他停車的地方,兩人才盡興而歸。
  江若水換新車的事情很快就被公司裏的職員發現了,以江若水采購總監的年薪開這個價位段的私家車也沒有什麽可以讓人懷疑的,所以江若水並不避諱開著它上下班,甚至又一次在和鄭墨寒共進工作午餐的時候,還讓鄭墨寒坐了一次她的新車。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江若水和肖諾共同參與和涉及的那兩個灰色夜晚的故事被還原或者說再現的時候,江若水找不到任何辦法為自己辯解。
  在絕大部分人都聽說了江若水開寶馬的新聞後的某個早晨,來PMS總部上班的人群被電梯口的一大片附有文案說明的照片組給吸引住了。十多張照片完整地講述了一個生動而漫長的故事,從江若水和肖諾的初次見麵,把酒言歡,暗中許諾,到之後合同和促銷協議和順利簽訂,到肖諾親手交付寶馬鑰匙,肖諾陪江若水試車,重要細節無一遺漏,原汁原味的故事,讓人無懈可擊。
  當江若水走出電梯,被眼前的景象驚嚇住而一時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時,Philip已經接到了夏夕顏的電話,他如夏夕顏所希望的那樣,第一時間出現在江若水的身邊,禮貌地請她進防損部辦公室協助調查。
  夏夕顏是在和鄭墨寒共進晚餐的時候接到房少卿電話的,夏夕顏正狐疑著這個陌生的男人聲音是誰時,房少卿開始了令她驚喜的自我介紹。
  “請問是夏夕顏小姐嗎?我是蘇淡雲的老公,我叫房少卿。我想邀請您參加明天晚上為慶祝我和淡雲登記結婚而舉行的派對,請問您有空嗎?“
  夏夕顏連忙回答自己有空,房少卿接著告訴夏夕顏這個派對是他為了給蘇淡雲一個浪漫的驚喜而舉行的,所以希望她能對蘇淡雲保密。夏夕顏笑著答應了他,並保證一定會準時出席的。放下電話,鄭墨寒邊切著盤子裏的牛排邊問她:“什麽事情這麽開心啊?“
  夏夕顏說:“一個老板的老公,說為了慶祝他們登記結婚,給她秘密籌備了一個派對,邀請我明天去參加。多用心的男人啊,Delhine可真幸福。”
  “你是在批評我啊?”
  “我哪有?”夏夕顏撇了撇嘴,做了個戀愛中的女孩最常出現的撒嬌的表情。
  “你明明就有啊,還不承認。”鄭墨寒用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這樣好了,你明天帶我一起去參加,讓我見識一下這個前輩,向他學習怎麽對自己的女人用心。”
  “好啊。”夏夕顏笑著,“反正你也見過我老板的,就是和我一起去禦翠豪庭處理榨汁機事情的那個女經理。”
  “我想起來。我明天還要上班,完了後我去你家接你。”
  “周六還要上班,這麽辛苦?”
  “集團決定要關南京店,我需要做個詳細的財務報告。”談到工作問題,鄭墨寒的麵色有些沉重起來。
  “真的決定關了?南京這麽多年才開了這一家店,關了就等於從這個城市權限退出了,以後再想進入就難了。”
  “我知道。可是集團是看收益的,這家店拖了整個華東區的後腿,論證過很多次,最終還是決定關店。”
  夏夕顏看出這個話題讓鄭墨寒很不愉快,她有些明白其中的原因,在鄭墨寒任期內關店,而且不是簡單地關一家虧損店,而是從一個一級城市淨身而退,這從總裁的政績上來說是一個大敗筆。
  夏夕顏連忙岔開話題,努力讓鄭墨寒從工作壓力中解脫出來。
  第二天鄭墨寒整整加了一天班,以至於兩人在派對快開始的時候才匆匆入座,但不久鄭墨寒就發現他不虛此行,房少卿不僅給鄭墨寒狠狠上了一課,也讓在場的所有男人和女人都大開眼界。
  派對在位於華山路的一個小型PUB中舉行。舞台上方牆壁上寫著“祝蘇淡雲小姐和房少卿先生新婚快樂”的字樣,舞台中央有六個外籍男女組成的樂隊在演唱各種風格的外文歌曲。
  樂隊表演了大約一個小時,房少卿手捧大束玫瑰出現在他們中間。他說要演唱一首歌曲送給他的新婚妻子,歌名是《Because I love you》。在他的演唱即將接近尾聲時,為他伴唱的六名樂隊成員忽然排成一排站到舞台最前端,然後齊整整地背轉身,他們的身後分別貼著一張紙,每張紙上市一個黑色的大字,連在一起組成了這樣一句驚心動魄的話:“蘇淡雲我愛你”。
  派對出現了一個高潮,身穿白色長裙的蘇淡雲在歡呼聲中走上舞台,接過鮮花,和房少卿親密擁抱。
  夏夕顏在蘇淡雲回到她身邊的座位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恭喜你,幸福的小女人。”
  蘇淡雲微笑著回答:“也要恭喜你啊,釣到金龜婿了。”
  兩個女人耳語著各自的幸福體驗,幸福在這一刻變得不再虛幻,有生活的經驗在比照,很讓人心安。
  房少卿請鄭墨寒去旁邊的吧台喝酒,兩個男人似乎很談得來,他們的笑聲即使在遭雜的遠處,依然隱約可聞。
  夏夕顏從鄭墨寒的身上收回目光,忽然想起什麽,對蘇淡雲說:“凱渥的合同被江若水退回來了。”
  蘇淡雲皺了下眉頭,簡單地問了三個字:“原因呢?”
  “原因?那你得聽我給你講個故事了。”夏夕顏於是將小麗他們說的話告訴了蘇淡雲,最後總結道,“你沒有付過場費,自然她不肯簽這個字了。”
  “江若水的字那麽貴啊?那算了,反正大家電也不賺錢,少做一個超市也無所謂。”
  凱渥的幕後老板是蘇淡雲,因為之前浩然貿易的事情通過江若水的群發郵件已經弄得PMS裏人人皆知了,所以蘇淡雲辭職後,浩然也基本停止了和PMS的合作。在夏夕顏成功坐上全國家電采購經理位子後,蘇淡雲重新注冊了一家經營白色大家電的公司,取名為“凱渥”,肖諾隻是蘇淡雲聘請的凱渥的總經理。
  “不貴,這錢花出去了,還是可以收回來的呀。”夏夕顏說了一句提示般的話,蘇淡雲立刻心領神會。
  “你是說給她下個套?”
  “沒錯。你也可以報了當年的仇。”
  蘇淡雲慢慢地點了點頭。
  “好,就這麽辦,細節方麵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談。等把江若水趕走後,你就可以高枕無憂地在PMS做到退休了。啊,不對,等你嫁給了鄭總裁,你就是PMS的主人了,躺在豪門裏做富太太就行了,哪裏還用得著工作。”蘇淡雲哈哈笑了起來。
  “什麽呀,我跟墨寒是在談戀愛沒錯,但結果我還真不敢這麽樂觀,等他帶我見了他爸爸、媽媽後才能猜出個大概。”夏夕顏的笑容有些苦澀。她隻是在電視和雜誌上見過鄭元初,一個戴著商業奇才光環的香港零售業領軍人物,而鄭太在她應聘鄭墨寒女傭時曾經見過一次,富貴逼人而不可一世,這兩位未來公婆給她的感覺都讓她望而生畏。
  “在聊什麽啊?”鄭墨寒和房少卿一起回到了他們這一桌,鄭墨寒邊問邊伸出手摟住了夏夕顏的腰。夏夕顏剛剛在心中泛起的一絲疑慮立刻被他的這個親昵舉動驅趕得無影無蹤,柔柔地回答他:“在和Delphine請教如何能釣住你這個金龜婿,讓我成功嫁入豪門。”
  “你決定嫁給我了嗎?”鄭墨寒抓到了一個把柄。
  “你別想套我的話,你又沒求過婚,憑什麽要我先說答案。”夏夕顏也反映靈敏。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你這麽想要我求婚,幸好我有備而來。”鄭墨寒說完從桌子下麵抬起手來,展開掌心,掌上躺著一個紅色絲絨戒指盒。鄭墨寒打開盒蓋,並突然但膝跪地,原本就磁性的聲音在異域風格的背景音樂聲中變得更有誘惑力。
  “夏夕顏小姐,請你嫁給我好嗎?”
  座位上的那三個人全都被這一幕給鎮住了,原本隻以為是句玩笑話,哪裏知道會出現這麽戲劇性的結果,感覺像是鄭墨寒早已挖好了坑,一路引領著夏夕顏往裏麵跳。
  房少卿看夏夕顏呆呆地看著那個戒指,連忙催促道:“夕顏,你看傻了,你還是想讓墨寒多跪會兒啊,還不快答應?”
  夏夕顏驚醒過來,開始仔細地看那個戒指,夏夕顏不太懂首飾,隻覺得那可鑽石很大,切麵很多,哪怕四周有微弱的一點兒光,經過它的多次反射也會變得非常閃亮,圍繞在鑽石四周的似是水晶質地的四片蝴蝶翅膀。夏夕顏從盒子裏取過戒指套進左手無名指,翅膀正好緊扣住指麵,感覺手指也會飛翔。
  鄭墨寒在夏夕顏接受了戒指後才從地上站起來,坐回座位。蘇淡雲按耐不住心中的疑問,問鄭墨寒:“墨寒,你不會天天帶著這個戒指上下班,然後就等哪天夕顏話中露出破綻時送出去吧?”
  “當然不是,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晚才來接你嗎?”鄭墨寒回答完蘇淡雲的問話後,轉向夏夕顏解釋道,“就因為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這個款式。我記得你說過你很喜歡一部小說中的一句話:所有的苦難都是生命中的蝴蝶,路過後就能看見芳香四溢的花園。(這句話來自拙著《我不是你的灰姑娘》。)我希望我們已經路過了生命中所有預示著艱難困苦的那些蝴蝶,我要和你一起擁有屬於我們的花園。”
  夏夕顏從對戒指的注視中抬起頭來,目光裏有太多太多的感動和意外,讓她除了無言地望著他,說不出任何話來。
  還是蘇淡雲會調節氣氛,她依然笑著問道:“可是墨寒,你為什麽挑酒吧求婚啊?這裏也太吵了吧,一點兒都不浪漫。”
  鄭墨寒很完整地解釋道:“那是因為我相信房大哥的實力,他安排的這種活動一定溫馨浪漫,讓人感動,我們家這個小女人又最容易感動,而當女人在感動的時候,也是她的意誌力、判斷力和自主性最薄弱的時候,所以很容易成功。”
  鄭墨寒邊說邊伸手輕輕拭去夏夕顏眼角滲出的淚珠,夏夕顏羞澀地看了一眼蘇淡雲和房少卿,微微調整了一下身體的角度,躲開了鄭墨寒的目光。
  “原來是這樣啊,墨寒,你比我更懂女人啊,下次我單獨約你喝酒,向你多學幾招,來,我們一起幹一杯吧,祝愛情天長地久,用不退色。”房少卿邊說邊舉起酒杯,兩個男人分別摟住身邊心愛女人的肩膀,四個人一起虔誠地喝幹了杯中的所有液體。
  江若水自從那天在電梯口跟著Philip離開後就再沒出現過,她走得無聲無息。但夏夕顏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因為這很符合她的性格,成功欲望強烈的人不是不能接受失敗,但絕不能接受有人觀望她的失敗,尤其是那些人還在暗自欣然卻假裝同情甚至悲憤的時候,或者是在為應該表現同情還是應該悲憤而躊躇的時候。
  職場是海洋,人在其間沉浮,一邊征服,一邊逃生,無法界定兩者的定義,一切隻能憑借內心的感覺。一直想離開,卻又千方百計地去進入,很矛盾,但無法調和。職場自然和情場不同,職場是世界的一部分,而情場則遊離在外,清明得多,目標也明確得多。
  江若水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哪怕有些東西確實屬於她自己,就像那次從羅賓的房子裏搬出來時一樣,隻是那時她還有愧疚,但這次她隻有怨言。
  PMS是個奇怪的地方,經常會有人帶著怨恨離開,他們走得匆忙,也走得不光彩,有怨恨是因為無法完結一些事,所以有時候怨恨和遺憾變成了一個一致的詞。
  江若水終於有了空閑的時候,她並不想那麽快就重新找工作,她需要養傷,讓自己忘記那個痛苦的記憶,雖然那並不容易,因為它時常出現在她的夢中,清晰得像昨日重現。
  白天,她穿上T恤和牛仔短褲去陝西路逛街,一家店一家店地逛過去。她一驚很久沒有用這麽多的時間來買女人的東西了,隻要稍微看上眼的,她全部都買下來,直到拿不動為止。
  江若水兩手提著十幾個袋子站在街邊攔車,忽然手機響了起來,她手忙腳亂地將右手上的袋子放到地上,從包裏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號碼。她按了通話鍵後,裏麵傳出一個禮貌的女聲,“請問是羅綺小朋友的家長嗎?”
  羅琦是寶寶的名字,可是這個名字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也很久沒有和自己關聯起來了,她忽然覺得有些想念。
  江若水立刻回答:“是的,您是哪位?”
  “我是第一婦嬰保健院的胡醫生,您還記得嗎?”
  “記得的,胡醫生,您找我有事嗎?”
  “啊,是我在搬辦公室的時候發現你出院的時候有一張羅琦的出院報告沒有拿走,按規定這份報告時要給你們保管的,你什麽時候有空過來取一下好嗎?”
  “哦,我現在就在你們醫院附近,我這就過來拿吧。”江若水掛了電話,正好一輛空車在她麵前停下,她坐上車直接去了附近的第一婦嬰保健院取報告。
  胡醫生是江若水當年生育住院時的主治醫生,也是那家醫院裏最好的婦產科醫生,江若水對她記憶很深,雖然隔了好幾年,江若水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胡醫生看到江若水進來後,拿出準備好的裝著羅琦出院報告的信封,將它遞給了江若水。江若水和胡醫生寒暄了兩句後就告辭離去,她走出辦公室,很隨意地抽出信封中的報告很快地看了一眼,正準備放回去,忽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最下麵的一行診斷語上,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又讀了兩遍。
  她怕一聲搞錯,又看了看報告上的名字,確認無誤後,她快速奔跑著返回到胡醫生的辦公室。她不顧還在看診的病人,指著報告結果問胡醫生:“胡醫生,這個報告沒有弄錯吧?”
  胡醫生狐疑地看著她問:“什麽地方不對嗎?”
  “當然不對啦,我的寶寶很健康,可是這上麵怎麽會寫著一級智障?”
  胡醫生很奇怪地看著她,“你還是不是羅琦的媽媽,羅琦的爸爸每周都帶他來我們的智障兒童診療室做治療,你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情況?”
  “你說什麽,他爸爸每周都帶他來做治療?”
  “是啊,這份報告剛出來的時候就是羅琦的爸爸過來看的,和我聊了很久,是我建議他來我們醫院的診療室做治療的。我們的治療室是全國最好的,雖然收費貴了些,不過我上周在醫院裏看到他們時,羅琦的治療效果還是比較好的。”
  “你是說羅賓在孩子出生時就知道這件事了,為什麽他要瞞著我?”
  胡醫生再次奇怪地看了看她說:“你是說羅先生一直沒有告訴你孩子的這個情況,那你也沒有發現孩子的異常嗎?”
  “我們早就離婚了,他們家不願意我再接近孩子,我工作也比較忙,所以很少回去看孩子。”江若水有些慚愧地解釋著。
  胡醫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說:“我想可能是羅先生對你有愧疚,所以想讓你自由,然後獨立承擔撫養智障孩子的重任吧。”
  江若水一驚,脫口而出道:“為什麽他要有愧疚?孩子有缺陷,不是他的責任啊。”
  “因為根據我從他那裏了解的情況,我當時給他的結論是孩子的智障是因為你在羅先生醺酒的狀態下懷孕的結果。”
  江若水一下子癱坐在位置上,幾乎是同時,羅賓在孩子出生初期的一些反常精神狀況,以及讓她至今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羅賓藏匿孩子騙取離婚協議的事情全部都出現在她腦海裏,她幾乎可以確定胡醫生說的話是千真萬確了。
  她拿著那份報告衝出了醫院,此刻她心中隻有一個強烈願望,那就是她要去見寶寶,還有羅賓,她要親耳聽到羅賓的解釋,不管聽完後會給她怎樣的打擊。
  那個家對於江若水來說是個恐怖的地方,兩次離開都曾讓她有痛不欲生的極致情緒,她對它表麵上是排斥,本質上是恐懼,所以沒有再回來過。
  她爬上一層層樓梯,那種排斥和恐懼依然存在。她用了很大的意誌力去對抗,讓自己沒有停頓地直接推開了那扇她以為再也不會去推的鐵質大門,客廳中央的兩個人聽到了聲響一起回過頭來,於是她知道今天的兩個願望都可以實現,可以同時見到寶寶,然後聽到羅賓的解釋。
  江若水在看到寶寶的一刹那,淚水就湧了上來,這才知道原來已經那麽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孩子了。她幾乎認不出他了,可是即使容貌改變,她還是在第一眼對視中就感覺到那個已經會站立和行走的男孩是她的孩子。
  她是真的把他忘記了,如果不是她真的忘記,隻要她提出來,相信羅賓也不會強行阻攔她的探望。可是她竟然從來沒有想過要來看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在按約定辦事,現在才知道她一直陷在職場的權欲鬥爭中不能自拔,以至於她可以因此忘記任何和鬥爭無關的事。
  江若水慢慢地走到寶寶麵前,蹲下身試圖擁抱他,但沒有成功,因為寶寶看到有人向她靠近後,開始向兩側逃避。江若水停止了擁抱的嚐試,柔聲對他說:“寶寶,不要害怕,媽媽來了。”
  寶寶警惕地看著她,沒有相信,也沒有不相信,似乎躲避才是他唯一想做的事。
  “寶寶,叫我一聲媽媽好不好?”
  寶寶這次似乎聽清楚了她的話,這讓他加快了逃跑的力度,很快他就進了裏麵的臥室,用力地關上了門。
  江若水哭著衝過去拚命敲門,她和她的孩子被那扇木門完全隔開了,她看不到他,隻是不停地哭泣,然後重複著那句話,“寶寶,我是你媽媽,你叫我媽媽好不好?”
  她哭了很久,但寶寶始終沒有打開門的意思,她終於放棄了,轉過身看著依然坐在那裏的羅賓。
  兩年不見,羅賓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隻是那依然是她熟悉的羅賓,麵對她的時候,沒有太多的言語,隻是這一次她需要他說話,一定要讓他什麽都告訴她。
  “若水,你原諒寶寶吧,他不是不肯叫你,是他還不會叫人。”羅賓悲哀地看著她。
  “羅賓,為什麽要瞞著我?你從寶寶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有缺陷,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今天遇到了胡醫生了,是她告訴我的。羅賓,你偷走孩子以達到和我離婚的目的,是為了讓我自由,然後獨自承擔撫養智力有缺陷的寶寶的責任。你騙我把積蓄都留給你也是為了給寶寶治病對不對?”江若水逼視著他,不讓他有再次說謊的機會。
  羅賓也了解江若水的企圖,於是他放棄了那種嚐試,目光溫柔而慈悲:“若水,對你隱瞞寶寶的真實病情是我的錯,可是我認為我有權這麽做。寶寶的病是我一手造成的,因為我的錯誤讓寶寶的一生將比其他孩子經曆更多的挫折和苦難,而撫育這樣的孩子所需的精力和財力是其他正常孩子的數十倍,我不能讓你和我一起來過這樣的生活,你應該有更美好的未來。”
  “你這是在強迫我放棄做媽媽的權利,在媽媽的心裏,每個孩子都像星星一樣美麗,即使他天生有缺陷,但是能陪在他身邊,給他勇氣和信心,讓他和正常的孩子一樣擁有幸福的生活,這是每一個媽媽最美好的事業。羅賓,請你收回你愚蠢的決定,讓我擁有這份事業吧。”
  “若水,你的事業在PMS,你有很廣闊的發展前景,寶寶的事情你就交給我吧,相信我一定能讓寶寶康複的。”
  江若水內心震動,一直知道羅賓是愛她的,隻是不知道他為了愛她可以犧牲這麽多,她好像從來沒有為男人流過淚,羅賓是第一個。她走到他麵前,讓他看清他為他流淚的事實。他為她的這種努力而驚慌,並且有些不適應,他開始躲避她的視線,但她決定不讓他得逞,於是她擁抱了他,在他的肩上用她最真實的聲音說:“羅賓,我回到寶寶身邊吧,我們兩個人一起努力,應該會讓他更快地康複得。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很多智障兒童的事跡,隻要父母用心,寶寶努力,相信這樣的奇跡也會發生在我們的家庭中。”
  羅賓沒有動,他全盤接受她的擁抱,還有她的決定,也許因為這是他真正想要的,隻是他怕自己受之有愧,但此刻的江若水,讓他有無法放棄的衝動,她的回歸讓他有如夢般的恍然和喜悅感受,他一直愛著的女人此刻在他的懷中,請求重新回到他的生命中,他再沒有那種意誌力去把她推開了,於是他伸出手也緊緊地擁抱住她。
  許久以後,羅賓也在江若水的肩頭用真實的聲音說:“若水,歡迎回家。”

  事業低穀
  南京店關店的明確消息員工們最早還是在媒體上看到的,隻有幾名地方采購事先接到了總部發過來的告供應商書,要求他們傳真確認給供應商蓋章確認。
  告供應商書大致的意思是說,因為PMS公司經營結構調整,所以決定關閉南京分店,會另外選新址開新店,希望供應商盡快來店處理庫存和貨款等事宜。
  在對外宣布關店的那天正式到來後,鄭墨寒開了個經理會議,他說這是中國區範圍內的第一次關店,媒體都投入了很大的關注,所以對善後工作上要做得很謹慎,不要產生太多負麵報道。
  對於員工的遣散好賠償,鄭墨寒派出總部人事經理方卓為首的工作組進駐南京店。工作組將負責和店裏的員工的談判和安撫工作,目標是盡快把所有員工賠償合同的簽訂,工作組的賠付依據是國家相關法律和對特困人員的企業額外補助兩個方麵。
  供應商的後續工作將由門店的財務經理和地方采購經理負責,夏夕顏做為總部的聯絡人負責這個項目的跟進和緊急問題處理。
  最後,鄭墨寒說集團總部對這次關店也很重視,所以他會親自去一次會場,了解各工作組的工作狀況,有特殊問題也可以由他當場做出決定。
  所以在方卓帶領的工作組進入南京店後的第三天,鄭墨寒也開車帶著夏夕顏來到了現場,這其實是夏夕顏第一次和鄭墨寒單獨出差,可惜兩人對即將麵對的情況都有不利的思想準備,所以一路上氣氛很壓抑。
  鄭墨寒將車停在負一摟的停車庫裏,兩人坐電梯直接去了頂樓的辦公室。店長和方卓事先已經知道鄭墨寒會來,站在辦公室門口應接著他們。
  鄭墨寒給幾位負責人開了個簡短的會議,重申了一下公司原則,要大家處理人事時一定要耐心,避免和學會解決衝突。
  會議後,方卓帶領的工作組繼續在小會議室裏一對一地和員工簽署賠償協議,小會議室裏不時傳來高分貝的爭執聲。
  鄭墨寒則帶著夏夕顏和地區采購經理以及門店的財務經理一起在店長室開會,了解供應商方麵的情況。
  地區采購經理正在演示退貨和確認函回收報告,南京店的幾名采購一起衝進了店長辦公室,為首的是一名食品部采購,名叫王軍。他手中拿著幾張紙,直接走到鄭墨寒麵前用質問的語氣說:“總裁,能不能給我們一個解釋?為什麽人事部要對我們隱瞞最新的國家規定,我們自己從網上找到了,人事部還要給我們錯誤的解釋?我們是在被欺騙的情況下簽的字,現在我們要求把這些簽字的協議都作廢,重新算賠償金。”
  鄭墨寒冷靜地看著他回答:“你具體說一下你們和人事部的異議點在哪裏。”
  “你自己看國家最新頒布的法令。”王軍將手中的一張紙遞給鄭墨寒,“上麵寫得很清楚,賠償基數是按照去年全年的總收入除以十二再乘以賠償月份數,那去年的年終獎為什麽沒有幫我們統計進去?我們拿著這張紙去問人事部,他們還給我們解釋說要那樣算的話,,還要去掉稅和四金部分,我們覺得那樣也和賠償合同上的數目差不多就簽字了,可是我們現在去詢問了相關部門,得到的回答是根本不扣除他們說的那些東西,所以我們要求重新按國家規定計算我們的賠償金,這些已經簽字的我們都要求作廢。”
  鄭墨寒接過王軍手中的打印件,看到王軍在他所說的計算方式用黃色熒光筆做了標記,他仔細地閱讀著。
  夏夕顏趁鄭墨寒閱讀的時候對著那些采購說:“你們放心,如果人事部職員在國家法令理解方麵發生錯誤,哪怕是已經賠償完畢,公司照樣會重新補償給你們的,已經簽字的也都可以推倒重來。你們先讓總裁向人事部經理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情況屬實,立刻和你們重新簽定合同,你們手上已經簽好的合同也會全部做廢。你們都先回去辦公室,大約半小時後給你們答複,好嗎?”
  王軍聽完和旁邊兩人小聲商量了兩句,然後回複夏夕顏道:“那好,在沒給我們答複前,你們不許離開南京。”
  “沒問題,我是代表采購部來處理南京采購們的安置問題,如果采購的賠償合同出現群體性的異議,那我在解決這個大問題前是不會離開南京的。“
  王軍對夏夕顏的表態沒有再提出要求,帶領身後的采購一起退出了店長室。
  夏夕顏轉而麵對鄭墨寒說:“我去叫方卓過來討論一下吧?”
  鄭墨寒說聲好,目光中滿是讚賞,夏夕顏似乎能了解他內心所有的東西,把想說的和想做的都提前做好了,他不僅是感謝,也是為他們已經確立的心靈默契而歡喜。
  鄭墨寒對方卓根本不知道這個新法令已經頒布,工作組中的人事部人員又隨意搪塞誤導員工的做法提出了強烈批評。方卓被批得滿臉通紅,表示將立刻核對政策,如果情況屬實,將重新計算賠償金額,他也會親自去和采購們道歉,請他們重新來簽新合同的。
  鄭墨寒再次重申了談判原則——絕對不能故意壓製和欺瞞員工,這不是他倡導的PMS的企業文化。方卓連聲答應著領命而去。
  鄭墨寒和夏夕顏的這天視察行程被排得滿滿的,到晚上六點,才看完了所有的資料,員工們也差不多都已經離開,工作組當天的談判工作也已經結束,未能達成一致協議的,留待第二天繼續談判。
  鄭墨寒給店長和工作組人員又開了一個會議後,和夏夕顏一起撤離南京店,返回上海辦公室。
  夏夕顏提出回去的時候不想坐直達電梯,而是想沿著門店的自動扶梯走下去,她想看一眼關閉前這家店的真實麵貌,鄭墨寒理解她的想法,和她一個樓麵一個樓麵地走下去。
  店麵內部已經是漆黑一片,門口的紅色橫幅還沒有摘除,上麵用白色的字體寫著“關店大清倉,2——5折起”等字樣。一摟招商部的商鋪已經大部分撤出,留下一些空的紙盒盒尚未帶出的陳列櫃台。中間有一大塊因為商鋪撤出後留下來的空白空間,鄭墨寒帶著夏夕顏從最裏端一直走到門口,那種感覺有些淒涼。
  他們是從側門出來的,在往停車庫走過去的時候,看見正門口站著一些采購部的員工,就是上午為了賠償金額來吵鬧的那幾個人,他們正站成兩排在“PMS超級購物廣場”的大標牌下合影,為他們攝影的是一個剛經過此地的路人。
  夏夕顏想起早上離開辦公室前,曾經收到過南京采購部全體采購發出的一封向全公司人員告別的郵件,郵件上寫著:
  人生若隻若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可惜不能永遠停留在初遇,所以不斷說著再見。人生很動蕩,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不過有一樣是不變的,我們還會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路口為生活與生存奔走,然後是下一次初遇,以及告別。
  生存很辛苦,生活更難,幸好有祝福,為彼此安慰。
  沒有一輩子的同事,但有一輩子的朋友,如果可以記得,如果不想忘記,請寫下我們的名字。
  想到郵件中的話語,再看見暗色中他們站在一起的背影,夏夕顏不覺眼眶有些濕潤。
  鄭墨寒發現了她的悲傷,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夏夕顏努力向他微笑了一下,她很詫異他總能及時而敏感地發現她的異樣。
  當鄭墨寒和夏夕顏走到地下車庫時,發現車庫竟然擠滿了人,看樣子都是店裏的員工,為首的幾個人看見他倆走出來,立刻大叫了一聲:“他們來了,快過來。”說完,三四十個人的人群快速地向鄭墨寒何夏夕顏的方向移動過來。鄭墨寒很快做出反應,他跨前一大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軀將夏夕顏完全擋在了身後。
  在鄭墨寒做完這件事情後,人群也已經到達了他麵前,在離他幾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鄭墨寒看著他們態度平靜地問:“你們有什麽事情嗎?”
  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首先發難說:“我們的賠償金都沒有談好,你們就想溜嗎?我們是不會放你們走的。”
  “賠償金有專門的人跟你們談,總部的人事經理會一直待在這裏,如果有異議,可以向他反映,如果是合理的,一定會滿足大家的要求。”
  “那個人事經理根本不聽我們的要求,說什麽我的情況隻能賠兩個月,我剛剛簽了三年的合同,PMS就應該賠到我合同結束。現在快年底了,又是經濟危機,半年找不到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家都靠我一個人的工資在生活,現在我失業了,你讓我們全家怎麽活?”
  那名女員工大聲說道,她的話引來一片附和聲,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群情激憤的態勢已經很難控製。
  “大家冷靜一下,對於特別困難的家庭,我們調查清楚後會給予政策外更多的補償。如果你們對公司給你們解釋的賠償原則有不同意見的話,我可以讓人事經理明天邀請國家勞動局的相關人員過來給大家作個解釋,政府部門說的話你們總該相信吧。”
  “我們不等明天,你是總裁,賠償金是多少還不是你一句話,隻要你今天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馬上簽字走人。”人群中又有人在高聲提議著。
  鄭墨寒的目光像火一般燃燒,他用臨危不亂的從容聲音對麵前的人群大聲地說道,“我知道關店讓你們的生活遭受困難,我作為PMS中國區的總裁向你們真誠地道歉,是我沒有能力讓這家店盈利,以至於造成集團的關店決定。賠償原則是根據國家法令和PMS公司的相關規定而做出的,在中國之外的其他區域也有過類似的關店事情,如果我們無條件地答應你們的要求,對公司的其他員工是不公平的。所以還是請你們接受關店的事實,在合理的準則下提出你們的困難和要求。”
  “你這算什麽道歉,我們不接受。”有人在後排大聲說了一句,與此同時,有一樣物品從遠處的半空中向著鄭墨寒站立的方向飛過來,已經站到鄭墨寒身側的夏夕顏和鄭墨寒同時發現這一情況,還沒等鄭墨寒做出反應,夏夕顏猛然背過身,又側跨一步,和鄭墨寒麵對麵地站著,然後用身體緊緊護住鄭墨寒。幾乎是在她剛做完這幾個動作的同時,那個物體已經到達她的身後,狠狠地砸在了夏夕顏的背上,夏夕顏疼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這個結果給嚇住了,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地下室一下子鴉雀無聲,鄭墨寒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急,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夏夕顏抱在懷裏,慌亂地叫道:“夕顏,你有沒有事情?”
  夏夕顏努力地向他擠出一個微笑,輕聲說:“我沒事。”說完,用力擺脫鄭墨寒的擁抱,站回到原先的位置。
  可能是接到地下室值班保安的報警,一大幫保安還有方卓和店長等管理層職員從門外奔跑進來,很快將鄭墨寒和夏夕顏與對麵的人群隔離開來。
  片刻,在保安和方卓等人的勸說下,員工們漸漸向外撤離。
  鄭墨寒又對方卓和店長囑咐了幾句,然後帶著夏夕顏開車離開了南京。
  鄭墨寒一離開南京店的範圍,急忙將車停靠在一處無人的路邊。他側轉身把手放在夏夕顏的肩膀上,眼中滿溢著焦灼還有心痛,用責怪的語氣說:“以後不許做這種傻事,讓我看下有沒有受傷。”
  鄭墨寒說著用手去揭夏夕顏背部的衣服。
  夏夕顏推開了他的手,用輕鬆的口氣說:“沒事的,好像是個土豆,就疼了一下下,現在已經不疼了。”
  鄭墨寒的語氣變得越發嚴厲,“我是男人,需要你來保護我嗎?萬一砸到頭部怎麽辦?”
  夏夕顏向他吐吐舌頭,回答得很幹脆,“我是怕砸到你的頭,才那麽做的,要是知道他打不準的話,我也不幫你擋了。”
  “你是故意惹我生氣對不對?你明明知道如果你今天發生什麽事情的話,我會比你更痛的。”
  夏夕顏收起了笑容,感覺到鄭墨寒這句話的分量,她再次擁抱他,就像剛才危急關頭時曾經做過的動作一樣,鄭墨寒也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裏。
  “墨寒,你知道你有多愛我,可是你有多愛我,我就有多愛你。我做不到看著你麵臨危險而無動於衷,即使你罵我,下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的,所以你不要再罵我了,好不好?”
  鄭墨寒再次用力擁抱住他,似乎想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這樣他才可以釋放自己對懷裏這個女人快要盛放的愛戀。他希望她永遠不要受傷,他也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讓她不會受傷,他確信她在他懷裏的時候是如此安全,又如此幸福,可是他也知道他隻能這樣擁抱她片刻,在他放開她的時候,她無法讓他安心。
  回到上海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鄭墨寒說擔心她受的是內傷,萬一晚上發作起來,她一個人在家連幫忙送醫院的人都沒有。
  夏夕顏笑嘻嘻地說:“你是想讓我今天住你那兒吧?明說就好了,還找這種爛借口,沒聽說誰被土豆砸一下會造成內傷的。”
  鄭墨寒裝出一副遺憾的表情回答:“被你識破了,真糗。拜托以後這種情況給我留點麵子好不好?你裝下糊塗又能怎麽樣?”
  夏夕顏笑得更開心了。
  鄭墨寒摟著夏夕顏的肩膀開門進了房間,他反手關上門,然後在門前停下了腳步。房裏很暗,隻有窗外的月光在地上留下一些白色的斑點。
  他們在黑暗中相互凝望,黑暗並沒有對他們的視線造成任何的障礙,愛意不知疲倦地在兩人之間來回折返。在共度了今天的那些特殊時刻之後,他們在尋求讓對方接受自己的付出時變得更加感性,原來深植在內心中的東西,看不清真偽和密度,如今都盡收眼底,她了解自己的愛意,他了解她了解的東西,相反亦是如此。
  一直以為愛是可以言傳的,卻很難意會,是可以轟轟烈烈地發生,卻很難長長久久地持續,可是此刻他們在無言中達成共識,他們的愛會是種例外,因為在他們的心裏,對方的出現,本身就是生命中一個讓人不可置信又確定無疑的意外。
  鄭墨寒把她一把拉進懷裏,夏夕顏默契地閉上眼睛。
  他用手撫摸著她的臉,灼熱的唇慢慢吻上了她的唇,她很配合地回吻著她。她的心始終如一,像第一次初遇,和那一次分離。如果愛是永恒,愛是豐盛到飽滿,初遇和分離都會有相同的意義,刹那也隻是永恒的一處烙印。
  鄭墨寒和夏夕顏是同一種人,都是屬於遇到愛會用力愛的人,當愛成為一件私密的事情,隻存在於兩個人的感覺裏,那種狀態最唯美,也最幹淨,所以當他們所處的空間在忽然之間燈火通明起來,他們都感覺受到了極大的幹擾。
  “對不起,嚇到你們了。”有個聲音在他們的背後說道。
  鄭墨和夏夕顏匆忙分開,同時轉向聲音的來源處,他們看到的是一個他們已經忘記了很久的人——鄭太。
  “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鄭墨寒在鄭太的突然襲擊麵前,也有些不知所措。
  “是不是以後我來這裏都要事先向你報告一下,讓這裏的新女主人好有個思想準備?”鄭太冷冷地打量著夏夕顏。
  夏夕顏比鄭墨寒慌亂得多,被鄭太的目光逼得低下頭,輕聲叫了一聲:“鄭太。”
  “夏夕顏,我還是第一次看人走眼,當年選你做JOE的女傭時候我可一點兒都沒有看出來你會是個這麽有手段的女人。”
  “媽,你不要這麽說夕顏,她沒有對我耍過手段,我本來想下次回香港的時候跟你談夕顏的事情,現在你提早知道了,那也很好。” 鄭墨寒走過去握住夏夕顏的手,夏夕顏有些不習慣在鄭墨寒家人麵前和他做這麽親密的動作,下意識地甩開了他的手,鄭墨寒有些擔憂地看了看她。
  “談夕顏的事情,什麽事情?”鄭太一臉寒霜地看著鄭墨寒問。
  “夕顏現在是我女朋友,而且我準備和她結婚。” 鄭墨寒也毫不示弱地和鄭太對視著。
  “和她結婚?夏小姐,這是你的要求吧?”
  “JOE,你是不是被她弄得鬼迷心竅了,現在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思跟我說要和一個女傭結婚。”
  “夕顏不是女傭,她是我公司裏最出色的采購經理。”
  “什麽?你還把她招進公司裏去了?”
  “不是我招的,在我來上海之前,她已經在華東區工作很久了。”
  “是這樣嗎?既然她是你公司裏的人,又是你的女朋友,那她就應該清楚你現在的處境,如果真是真心喜歡你的話,現在就應該主動退出,讓你娶MENDY。”
  “媽,我們家族裏麵的事情沒有必要在夕顏麵前說。” 鄭墨寒打斷了鄭太的話,對鄭太提到Mendy這個名字表現出不快。
  夏夕顏也一直記得Mendy這個名字,很奇怪這個名字反而讓她有勇氣在鄭太麵前說出自己的想法:“鄭太,我知道我比不上MENDY有錢有地位,可以對鄭墨寒的事業有更多的幫助,不過我也是唯一有能力讓鄭墨寒幸福的,希望你能接受我。”
  鄭太冷笑了一聲,轉向鄭墨寒說:“看來你沒有將真實情況告訴你的女朋友啊,怎麽她好像完全搞不清情況啊。”
  鄭墨寒臉色鐵青,冷漠地回答道:“和她無關的事情我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夏夕顏感覺到他們的話中隱藏了什麽秘密,看向鄭墨寒問:“鄭墨寒,你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嗎?”
  “我都說了和你無關,你不需要知道。”
  “那就是有了。到底是什麽事情?是不是很嚴重?”夏夕顏追問著。鄭墨寒有些不耐煩起來,剛想再度拒絕,隻聽到鄭太在一旁說:“JOE,如果你不肯告訴她的話,那就讓我單獨和她談一下吧。”
  “沒有這個必要。”鄭墨寒一口回絕,毫無商量的餘地,然後一把拉起夏夕顏的手說:“現在很晚了,我送你回家。”說完,鄭墨寒也不看鄭太,直接拖住夏夕顏往門外跑去。夏夕顏尷尬地步斷回頭看向鄭太,不知道該不該跟她說再見,不過在她還沒有考慮 說什麽告別的話時候,已經被鄭墨寒拖出了門外,門在他們身後合上,四周又恢複了一片漆黑。
  夏夕顏沒有忘記剛才那個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在車上繼續追問著:“鄭墨寒,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了,是不是和我有關,我有連累你什麽嗎?我們說好的再不互相隱瞞的,你快告訴我好不好?”
  鄭墨寒猶豫了一下,終於收起了一概拒絕的態度,用低沉的聲音慢慢說:“和你無關,隻和我有關。因為南京關店的事情,被我哥鄭墨雨抓到了把柄,在董事會上說了我很多壞話,董事會決定派出來上海檢查我的工作,他們明天就到。”
  夏夕顏心裏一驚,這個詞她曾經聽蘇淡雲說起過,每次上級公司派出Task Force到下屬區域去視察的話,那預示著那個區域的工作有過失。另外蘇淡雲還告訴過她,隻要Task Force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就必然會有一名中高層人員被辭退。以此來擔當那個過失的職責。蘇淡雲當年就是知道自己被耿子航選中即將成為那個要為華東區承擔過失的人,而提前選擇辭職的。
  夏夕顏終於想明白了鄭太剛才說的話,鄭墨寒目前果真是跌入了事業的低穀,處境很不利。
  夏夕顏的低落情緒還沒有從Task Force來上海的消息緩解過來,隻聽到鄭墨寒繼續說道:“這次集團派來的Task Force一共有兩名成員,一個是我哥哥鄭墨雨,還有一個是......”鄭墨寒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困難地說出了那個英文名字,“是Mendy。”
  夏夕顏吃驚地看著他的側麵,鄭墨寒麵無表情地繼續開車,但夏夕顏知道這兩個人組成的Task Force工作組對鄭墨寒的衝擊會有多大,對她自己又何嚐不是。
  她以前聽鄭墨寒說起他有同父異母的姐姐和哥哥,姐姐鄭墨秋嫁給了澳門一個財團主席後已經不再參與家族業務,但哥哥鄭墨雨卻一直身處要職,自從鄭墨寒回歸PMS集團後,與鄭墨雨的矛盾也日漸尖銳。
  不過夏夕顏還是有一個疑問,“Mendy也加入了PMS了嗎?”
  “是的,Mendy的父親桑榮生是亞太財團的主席,在海外的實力比在香港本土強,所以他想通過入股PMS來增加香港的資產投資,而去年開始的全球經濟危機讓PMS的銷售下滑不少,在世界範圍內關了很多店,資產有所縮水,所以也希望得到亞太財團的資金幫助。亞太入股後,Mendy就做為董事進入PMS總部工作了。”
  “可是鄭墨寒,即使是Task Force 過來,鄭太也沒有必要那麽緊張啊,她想和我單獨談什麽呢?”
  “你不要介意她的想法,這些事情交給我處理就好,你隻管專心做好我女朋友。” 鄭墨寒的這句話其實並沒有能解答出夏夕顏的疑問,他一直注視著車窗的前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仿佛心事重重。
  “我不可能不介意,畢竟如果我嫁給你,我會和鄭太,還有你們整個PMS家族有割不斷的長期牽連,所以我會介意,我還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做你喜歡我做的事情。”夏夕顏沒有繼續追尋那個答案,隻希望在鄭墨寒情緒低落的時候能最大限度地給予安慰。鄭墨寒聽到夏夕顏的話,收起了他煩亂的思緒,他一手扶著方向盤,空出一隻手將夏夕顏攬進了懷裏,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相依著看著時光一點點走進明天。

  利益婚約
  Task Force這次檢查的重點正是夏夕顏所在的采購部,這個消息是早上鄭墨寒緊急召集所有采購部經理開會的時候透露的。會上鄭墨寒提醒幾位經理道:“這次來的兩名工作組成員都是集團的高級管理人員,他們會按部門一個個地會見你們,也會在會上向你們提出一些比較尖銳的問題,希望大家事先做一些準備工作,另外回答問題的時候不要太草率,注意尺度。我會陪同大家參加會議,如果你們覺得有些問題比較難以回答的,我會替你們做解釋,所以不用太緊張。”說完鄭墨寒似乎不經意見看了一眼夏夕顏,夏夕顏知道最後那句話是說給她聽的,希望能緩解她心中的壓力。
  夏夕顏微微向他點點頭,希望他明白她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麽的不安,相比自己,她更為他擔憂。
  工作組的會議順序是從食品處到非食品處,而夏夕顏所在的家電部又是非食品處中部門號最靠後的,所以當夏夕顏走進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時,已經過了規定的下班時間。
  會議室桌子的一邊坐了幾個人,於是夏夕顏在他們對麵的空位處挑選了最中央的位子坐了下來。
  對麵的兩個陌生人從她坐下來後,就一直看著她。鄭墨寒做了開場的介紹,“這兩位是集團總部的董事,來我們中國區指導工作的。這位是香港區發展總部鄭墨雨先生。”夏夕顏向鄭墨雨微笑致意,鄭墨雨也給予了禮貌的回應。
  鄭墨寒和鄭墨雨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從外表上看來沒有太多的相同處。鄭墨雨的年齡應該是在三十五歲左右,他微笑的時候很謹慎,是一種接見而非接納。他看她的目光很職業,介於內斂和張揚之間,把握得恰到好處。在容貌上,鄭墨雨雖然不像鄭墨寒那樣耀目,但清秀的輪廓和那種被優越的生活環境所淬煉出的高雅氣質卻十分類似。
  “這位是香港區商品部總監桑可柔小姐。”這是夏夕顏第一次聽到MENDY的中文名字,但夏夕顏看清她的容貌時候,隻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她。夏夕顏曾經很多次地想象過桑可柔的樣子,但真實的桑可柔美好得超過她的任何一次想象。
  夏夕顏以為她很高傲,但眼前的她態度謙和,夏夕顏以為她身材高挑,但眼前的她嬌小柔軟,夏夕顏以為她珠光寶氣,極盡奢華,但眼前的她衣著得體,容貌清麗。桑可柔也在對她微笑,但她的笑容完全不同於鄭墨雨,透著那麽多的機警和隔閡,她笑得很自然,很甜美,似乎是在盡力給予對方一種安慰的信息。
  這樣的桑可柔是可怕的,因為已經接近完美,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在咫尺之間散發著清香,給人致命的勇氣,向她靠近,試圖解析。夏夕顏在看到桑可柔的一刹那,就感覺到了讓人遺憾的失落,桑可柔有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優點,同時也擁有自己無法擁有的另外一部分東西,所以隻這一眼,就足以讓她心亂如麻。
  雙方介紹完畢後,鄭墨雨和桑可柔同時收起了笑容,看著手中卷宗,開始對家電部分的審核。鄭墨寒早上說的話被應驗了,兩個人的問話風格非常類似,都在千方百計地尋找對方的弱點並一擊到底。
  鄭墨雨首先提問:“夏小姐,南京店家電部的業績那麽差,你為什麽沒有在商品結構上做及時的調整?”
  “那家店位於南京最豪華的百貨商店的負一層,所以在開店的整體定位是做精品賣場,但事實上這個定位很失敗。在我接手家電部經理工作後,已經接到公司高層對這家店定位調整的指示,所以不斷加強每個分類最低價商品的引進和市場價格調研工作,另外也減少了進口商品的比例,很多高端品牌我們也都改用代銷聯營模式進行工作。”
  夏夕顏對這個問題顯然有所準備,回答得很條理清晰,但鄭墨雨對這個中規中矩的回答並不滿意,繼續用他強硬的談話方式提問道:“你說了那麽多,可是業績還是那麽差,這就說明你的工作是無效的,商品管理差是無法為你的部門帶來人氣的關鍵所在,你同意這個觀點嗎?”
  夏夕顏剛想回答,隻聽到鄭墨寒先於她說道:“我想你們兩位都沒有去過南京店吧,但幸好我們的係統還保留著南京店關店前的商品資料,另外,夏小姐也可以提供給兩位我們每個月對南京店周圍五公裏內的三家競爭對手商品結構的分析報告。叢中你們完全可以看到南京家電商品和其他任何該地區的賣場沒有太多差異,是完全符合該地區顧客需求的。”
  “如果不是商品的問題,那應該就是大的問題。對於不合格的采購,作為這個團隊的LEADER, 你為什麽沒有做出相應的調整?”這次提問的是莫可柔。
  “家電部的采購人員都是由數年賣場經驗的資深職員,絕大部分是通過獵頭公司推薦而來,並經過多次篩選後的合格人選。我不認為我的采購隊伍存在問題。”
  “那麽,你認為南京店經營不善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莫可柔問。
  “選址。”
  鄭墨雨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讓沉浸在激烈的腦部運動中的夏夕顏心情更為緊張。鄭墨雨麵色陰沉,聲音嚴厲,“夏小姐,我覺得你的根本問題就是態度,從頭至尾,你一直都在回避你的主管因素,強調客觀原因。”
  鄭墨寒的聲音同樣具有威懾力,“鄭總監,我覺得你並沒有進行任何的實地考察,僅憑一些銷售數據就說這樣結論性的話,這對我的下屬是很不公平的。我知道夏小姐以及所有的采購經理為挽救南京店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但並不是所有的店通過努力都可以救活的,沒有活過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努力,或者努力不值得被認可。”
  房間裏的對峙氣氛已經形成,幸好鄭氏兄弟可能經常進出這樣的場合,矛盾化解得很快也很隨意。
  家電部會議結束後,夏夕顏收拾資料離開了會議室。當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正整理著剛才的會議記錄時,莫可柔走了進來。
  夏夕顏看到莫可柔時依然很不自在,但莫可柔並不了解這一點,莫可柔在她麵前的椅子上坐下,開始向她詢問一些家電部的日常工作情況,夏夕顏一一作答。
  她們談了很久,直到桌上的電話鈴聲將她們打斷,那時夏夕顏正在離辦公桌最遠的檔案櫃內替莫可柔取她想要的資料,莫可柔探頭看了一眼 液晶顯示屏,看到上麵顯示的名字是Joe,於是伸手接起了這個電話。
  莫可柔剛想說話,隻聽到鄭墨寒在那頭溫柔地問道:“夕顏,你弄好了沒有?我餓死了,我們去吃飯吧?”
  莫可柔呆了一下,抬頭看到夏夕顏正看著她,於是立刻調整好神情,對著話筒說:“Joe,是我啊,你找夏夕顏對不對?我讓她聽啊。”
  莫可柔微笑著拿起話筒向夏夕顏揚了揚,意思是讓她過來接聽。夏夕顏看著她的表情,心中忐忑。她拿著一個檔案袋,走到莫可柔的身邊,將袋子遞給莫可柔,又從她手中接過電話,輕聲說了句“謝謝”。
  鄭墨寒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夏夕顏心虛地抬頭看了一眼莫可柔,莫可柔依然微笑地看著她,夏夕顏有些猶豫地對鄭墨寒說:“桑小姐還在和我談工作。”
  鄭墨寒提高聲音道:“我是你的老板,還是他是你的老板?我現在讓你下班,陪我吃飯,你敢不聽?我馬上去地下車庫了,你要是敢讓我久等,看我怎麽收拾你。”
  夏夕顏聽到他的話忍不住臉上露出笑容,掛上電話想好了措辭,對莫可柔說:“不好意思,桑小姐,總裁找我有事。”
  “我剛才聽他說要找你吃飯對不對?”
  夏夕顏吃了一驚,猜想到可能是鄭墨寒把桑可柔當成她了,吞吞吐吐地解釋道:“啊,對,是工作晚餐。總裁說要和我談下今天你們提出的問題。”
  “這麽晚還不讓你下班啊,看不出Joe現在這麽熱愛這份工作。你快去吧。”桑可柔臉露同情。
  夏夕顏低頭答應了一聲,和桑可柔一起走出了辦公室,然後看著桑可柔回到會議室後,才匆匆向電梯口走去。
  鄭墨寒看到夏夕顏上了車,柔聲問她:“今天是不是很累?”夏夕顏搖搖頭回答:“我隻參加了一個會議,你從早上進了會議室就沒出來過,你比我更累吧?”
  鄭墨寒邊發動汽車,邊笑著說:“是啊,好累啊,晚上幫我做MASSAGE吧。”
  “不行啦,鄭太在上海,我不方便去你那裏。”
  “有沒有搞錯,她在上海我就不能拍拖了嗎?再說她自己有房子,她一回來,每天晚上都高朋滿座的,哪有時間往我那裏跑?”
  “可是要再像上次那樣被撞見,實在太尷尬了。”夏夕顏顧慮重重,知道自己應該努力去適應他的豪門家庭,可是現在才剛剛開始接觸,她就已經有些膽怯了。
  “奇怪,你幹嘛這麽怕她?她是鄭太,你也是啊。”夏夕顏假裝生氣地用手捶他,鄭墨寒大聲地笑了起來。
  夏夕顏也笑了,可是她知道心中的沉重感並沒有因此消退,而她相信鄭墨寒也是如此,隻是鄭墨寒不希望讓她知道他心中的憂慮,所以她假裝不知道。
  鄭墨寒帶她去的是他最喜歡的一家餐廳,位於上海的西南角。但讓他們意外的是剛走進餐廳,就在門口遇到了鄭墨雨和桑可柔。
  桑可柔看著鄭墨寒,甜甜地笑著說:“這麽巧。”鄭墨寒也微笑地回應她,“是啊。”
  兩人似乎再也找不到話說,氣氛有些尷尬,這種時候隻有鄭墨雨最適合說話,他也意識到這一點,淡淡地說:“那就一起坐吧。”說完帶頭向餐廳裏走去,跟在他身後的是桑可柔,鄭墨寒和夏夕顏走在了最後。
  四人挑了最靠裏的座位坐下。桑可柔說:“Joe,這就是你請下屬吃工作餐的地方啊,這地方好像不太適合談工作。”
  桑可柔說得沒錯,這個餐廳的整體風格是溫馨浪漫的,每個餐桌上都放著精致的燭台,所以餐廳裏的情侶很多。
  鄭墨寒有些不明所以,回道:“我什麽時候請下屬在這裏吃過工作餐了?”
  桑可柔目光轉向夏夕顏,似乎 在等待她來回答這個問題。夏夕顏慌忙解釋道:“啊,一般總裁隻請我們經理去公司附近的餐廳吃工作餐,今天因為我是最後一個和你們開會的,大家都已經下班了,這裏離我家比較近,所以總裁就帶我一個人來這裏了。”
  桑可柔“噢”了一聲,沒再說什麽。夏夕顏低下頭喝了一口水,在她低頭的一刹那,她看到鄭墨寒不滿地看著她,她假裝沒有看到他的目光。
  “Joe,發現你真的是個好老板,看你今天對下屬們都這麽維護,你一定很受他們愛戴吧?”桑可柔繼續對鄭墨寒說話。
  “你這個問題,好像應該問夕顏吧,其實我也不知道在她心目中我是不是個好老板。”鄭墨寒看著夏夕顏,試圖安撫她明顯慌亂的內心。
  夏夕顏無奈,隻好抬起頭勉強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向桑可柔回答道:“當然,我們都很愛戴他。”
  “我也發現這一點。Joe,我們這麽久沒見,我發現你變化好大。”桑可柔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鄭墨寒,鄭墨寒隻好從夏夕顏身上收回視線,轉向桑可柔問道:“是嗎?那你覺得我哪裏變了?”
  桑可柔思索了一下,然後很認真的回答他:“你變得更理性,也更強勢。你已經放棄了那些對人生太過隨意的想法,懂得正視自己的責任,而在你承擔這些責任時所主動做出的努力,讓我很吃驚。我承認以前我更多的是喜歡你一些外在的東西,但今天,我是被你的內心世界吸引了。”桑可柔說得那麽流暢,也那麽旁若無人,她毫不遮掩的目光不僅讓鄭墨寒覺得很驚訝,連她身邊的鄭墨雨都忍不住轉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女性告白氛圍。
  夏夕顏沉默地聽著桑可柔的話,心中的慌亂沒來由地突然加劇,手中的筷子也掉到了地上。這個聲響將一桌人都驚動了,夏夕顏不習慣被這些公司高層人員集體注視著,連忙抱歉地看了對麵那兩個人一眼,然後低下頭準備去撿地下的東西。這時鄭墨寒在桌子下麵握住了她的手,讓她無法動彈,她隻好坐直身體,有些六神無主地看著鄭墨寒,鄭墨寒微微一笑說:“這種事不需要你去做。”鄭墨寒話音剛落,隻看到身邊的一名侍者已經將一雙新的銀質筷子放到夏夕顏的手邊。
  進來後一直沒有說話的鄭墨雨忽然說:“夏小姐不用太緊張,我們現在不是在檢查你的工作,把它當作一個普通的聚會就好。”夏夕顏向他點點頭表示感謝他的安慰。
  “不過Joe,我也發現你有了一些變化,你現在很懂得照顧身邊的女伴,這可不像你以前的作風。夏小姐,你的老板平時在公司裏是不是也對你們這麽好?”鄭墨雨說。
  “啊?噢對,總裁對我們下屬都很好。”夏夕顏避開了鄭墨雨的目光,再次低下頭。
  鄭墨寒側過臉看著她,聲音變得非常溫柔,“以後記得下班後不要叫我總裁。”夏夕顏為他的聲音所震動,抬起頭迷惑地看著他。
  鄭墨寒安撫般向她微笑,然後轉頭看著鄭墨雨說:“那是因為我一直在學習怎麽當個合格的男朋友。”鄭墨寒此話一出口,在他身邊的三個人全都露出了非常意外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你在拍拖了?那個女孩子是誰啊?”鄭墨雨問的有些急切,顯然他對答案非常好奇。
  鄭墨寒伸手攬住夏夕顏的腰,目光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方向。
  “夕顏有些不習慣和我們家族裏的人坐在一起,這點我會慢慢地讓她適應的。我還是想違背一下她的本意,向你們正式介紹一下,夏夕顏小姐不僅是我的下屬,還是我的未婚妻。”
  夏夕顏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沒有想到這麽快她就會被鄭墨寒在他的家族成員中公開身份,雖然鄭墨寒一直說會很快做這件事,可是在她心裏其實更希望能永遠繼續這樣神秘而自由的戀愛時光。
  “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桑可柔這句話是看著夏夕顏問的,她臉上的意外神情已經退去,現在什麽表情都沒有。她的聲音幽幽的,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讓夏夕顏的心情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她知道在這個豪門中的生活從今天開始拉開序幕了。
  “兩年了吧。”
  “兩年?”桑可柔似乎陷入沉思,忽然抬頭看著鄭墨寒問,“是我在美國的時候吧?”夏夕顏心中一驚,鄭墨寒沒有任何遲疑,肯定地回答:“是的。”
  “那你是因為夕顏和我分手的?”桑可柔問的很明確。
  “對不起,Mendy,是的。”鄭墨寒的聲音依然很肯定。
  “我明白了。”桑可柔眼中有一抹濃烈的失落,但隻是一閃而過。她有些困難地將目光從鄭墨寒的臉上移開,但之後 她和夏夕顏的對視對她來說卻變得容易很多,“夕顏,祝福你啊,不過Joe是很多女孩子心中的王子,你可要花點力氣把他給守住了。”
  “謝謝,我會的。”夏夕顏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祝福,這個祝福讓她覺得更像是一句責問,從剛才桑可柔那迅疾掩飾的失落中,體會到了她無聲的指責。和鄭墨寒相愛後,她一直有一份對桑可柔的歉意藏在心裏,隻是沒想到有一天她真的能見到桑可柔,並需要當麵承受她的指責。
  這樣的晚餐讓這兩個女人食之無味,她們陷入各自的困境中,對時光無法享受,隻是拖延。
  晚餐後鄭墨寒和夏夕顏先離開,桑可柔說喜歡這個餐廳的氛圍,想再坐會兒,鄭墨雨紳士地答應留下來陪她。
  鄭墨寒走了很久,桑可柔的視線依然停留在他離去前的位子上,直到侍者為她換了一壺茶,才讓她下定決心般收回了目光。
  鄭墨雨適時地開口道:“可柔,如果可以了,你就告訴我,我送你回去。”
  桑可柔很奇怪鄭墨雨為什麽會突然叫她的中文名字,也許他以為這樣可以讓自己看上去更像個善於了解別人內心的人,可惜鄭墨雨的表情並沒有配合好他的企圖,他顯得漫不經心,不關自身,甚至有些不屑。
  桑可柔將這一切都讀了一遍,確定自己已經讀懂,並且知道如何後續後,才慢慢地說:“我有個提議,是關於你和我的,你想不想聽一下?”
  “洗耳恭聽。”鄭墨雨微微挑了一下眉,心裏猜測著桑可柔的提議是否會對自己有利。
  “我們訂婚吧。”
  桑可柔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和之前沒有任何不同,而鄭墨雨聽到時也是如此,他們在那一刻終於對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他們是可以做到相互溝通的兩個人,不僅相互溝通,也可以相互說服,以達到最終的一致。
  “你是聽到Joe訂婚了,所以才想和我訂婚的吧,我覺得你這種想法很蠢,如果我答應了你,那你也會覺得我很蠢。所以這個提議就這麽結束吧。”鄭墨雨以為他的話已經是最終的結論了,但桑可柔並沒有這麽想。
  “墨雨。”她同樣開始喜歡叫他的中文名字,好像這樣兩人的關係會更容易拉近一些。
  “我承認這個想法是在一分鍾之前才出現的,但這並不表示它沒有合理性,更不代表它一定沒價值。對我而言,這麽做雖然有些悲情,但我認為Joe在兩年前和我分手,是因為他一直在抗拒利益聯姻,所以根本不給自己機會來愛我,而那時我們又分開生活在兩個國家,也讓我沒有機會讓他愛上我。所以我希望現在來補這個機會,我要每天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並且成為他哥哥的女人,這個身份會讓他對我產生強烈的征服欲望,也會讓我比那個已經和他拍拖了兩年的夏夕顏更具有吸引力。”
  “好吧,你能在這麽快的時間裏就想出這個反敗為勝的對策,雖然很險,但確實高明。不過憑什麽為了幫你,讓我成為犧牲品?”
  “我馬上就給你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桑可柔淡淡一笑,充滿自信,鄭墨雨輕輕點頭,示意他在等待她的理由。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窺視Joe現在的這個中國區總裁的位子,自然這個位子比你的發展部總監要有實際意義多了。集團上下都在傳UNCLE讓Joe坐這個位子就是為了培養他,以便將來接管整個PMS。以你在鄭家的身份,以及在Uncle心目中的地位,你敗給Joe已經是很明顯的事了,我看你最終的結果就是撈個下麵的小公司管管,要是連小公司都管不好的話,可能就剩下拿月度生活費的份兒了。所以你想在鄭家有一席之地,唯一的機會就是和我們桑家聯手,有我和爹地撐你,Uncle怎樣都會給我們一點兒麵子的。”
  桑可柔分析得非常具體,鄭墨雨一個字都沒有錯過,而桑可柔也在他進入衡量和思索的時候知道她的理由已經讓她動心。
  果然不到一分鍾的時間,鄭墨雨就輕易地答應了她的提議。
  “我們的婚姻需要維持多長時間?”
  “視情況而定,也許是幾年,也許一天都不需要。關鍵看我們是否能因此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在我們如願以償的那天,也就是我們的婚約失去意義的那天。”
  “我沒有問題了,等回到香港,我就向爸爸宣布我們的訂婚決定。”
  桑可柔唇角微微上翹,引出一個類似微笑的弧度。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似乎是下意識,目光又飄向了鄭墨寒坐過的位子,隻是鄭墨寒早已離開,那裏隻剩下一片空白。
  鄭墨寒還是按照夏夕顏的意願將她送回了家。他在路上問她:“夕顏,你有沒有怪我?”
  夏夕顏明白他指的是他說她是他未婚妻的事,她回答:“沒有,隻是。。。。”她停了下來,看著他。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表情,問:“隻是什麽?”
  她將感動、信任和幸福多種情緒自然地流露在臉上,“隻是我想說,謝謝你,墨寒。”
  他放下了心,笑了起來。
  “我這麽做是因為我打算下周正式向家裏宣布我們的婚訊,今天讓你先實踐一下,積累大賽經驗。”
  “下周,這麽快?”夏夕顏想到麵對豪門公婆的審查,心中不免緊張萬分。
  “這個周日我要回香港向董事會做述職報告,會在香港待兩天,周三和爸爸同機回上海。趁爸爸,媽媽都在上海,正好把你帶回家,告訴他們我們準備結婚的事。你不用害怕,不會有豪門婚禮,也不會讓任何媒體把你報道出來,我會做得很低調。”
  夏夕顏看過新聞,鄭元初這次是來上海參加經貿論壇的,那麽鄭墨寒說的都會是真的了。她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雖然他們相愛了這麽久,可在她心裏一直沒有想過真的要嫁進鄭家。
  “墨寒,我們真的會結婚嗎?”
  鄭墨寒將車停靠在路邊,麵對著她一臉嚴肅地說:“你這是在質疑我的人品啊,我說過我會對你的下半輩子負責,你以為我這句話是說著玩的嗎?”
  “可是為什麽我一點兒那種預感都沒有,總覺得我和你是走不到最後的,我隻是想著能讓我愛你多久就多久,像現在這樣坐在你身邊的日子,每過一天都是我賺到的。”夏夕顏說出了她的心裏話。
  鄭墨寒疼惜地伸手撫摸她的臉,聲音柔軟又確定,讓她不再懷疑,也不需要去尋找任何的預感,“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讓你賺成億萬富婆好不好?從下周開始,夏夕顏會很忙,因為她要為成為鄭墨寒的新娘做準備。”
  她用手握住了他的手,緩慢而清晰地說:“夏夕顏真的好開心能做鄭墨寒的新娘。”說完,她依靠在他的身上,他也用全部的身體去承受她的依靠。
  傳說女人是用男人的一根肋骨做的,從兩人進入輪回開始,就帶著神的使命不斷尋找對方。很多時候男人會犯錯,把別人的肋骨當成自己的,很多時候女人也會犯錯,把別人的身體當成自己的,所以他們在一起,總是疼痛,因為不適宜,唯有分離才能結束這個誤會。
  所以應該心平氣和,應該彼此道歉,然後揮手告別,進入下一程的尋找之旅。
  可是尋找和辨認是需要一些記憶力的,他和她在前世的印記早已磨滅在奔赴今生的旅途中,可能會擦身而過,可能相見了又輕易地道別,並承諾永不回頭。就這樣幾世幾劫,都未能修成正果。
  當鄭墨寒這樣擁住夏夕顏的時候,他對自己說:“我終於找到了我的肋骨。”

  轉換視角
  桑可柔到達鄭太的住處時,鄭太才剛剛起床。桑可柔抱歉地說:“對不起,安娣,我這麽早來打擾你休息了,因為馬上還要去公司和Joe開會。”
  “幹嗎說對不起啊,你難得來次上海,還知道來看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鄭太笑吟吟地說。
  “Joe有沒有帶你去哪裏玩玩?”
  “啊,沒有,天天開會,沒什麽時間出去玩,而且現在我倆也不太適合單獨出去。”
  “為什麽不適合?是不是因為他公司裏的那個女人?你千萬別介意啊,都是那個女人死纏著他,Joe跟我說了他一個人在上海無聊,所以順便找個女人解悶,他們的這種關係不會很久的。反正你們現在都在一個公司上班,以後接觸的機會多了,Joe的心自然也慢慢收回到你這裏了。”
  鄭太急切地解釋著。
  桑可柔看著鄭太平和地微笑道:“我不知道Joe在公司裏有女人,也不會介意這點。我說不適合,是因為我馬上要和別人訂婚了。”
  “什麽?Mendy,你說的是真的嗎?”鄭太意外的同時也表現出了非常大的失望。
  “真的,安娣你一向對我這麽好,所以我想我訂婚的事要第一個讓你知道。”
  “那個人一定是香港的富家子吧?他是誰啊?”
  “他和你關係很近。”
  “和我?到底是誰啊?”
  “是ALEX。”
  “鄭墨雨?這不可能,Mendy,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和他在一起的?我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鄭太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桑可柔有些為難地避開了她的目光,神情悲傷。
  “自從Joe提出和我分手後,我一直都陷在痛苦裏,不能自拔。後來進了PMS,認識了ALEX,他對我很好,加上爹地非常希望我們家能和你們鄭家聯姻,所以我就答應了Alex的訂婚要求。”
  “等一下,Mendy,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桑可柔迷惑地望著她,表示等待她的解答。
  “Alex對你很好,要你嫁給他,那都是有目的的。他是想通過和你的婚姻來加強自己在PMS裏的地位,一旦這個目的達到了,他根本就不會再對你好。”鄭太的語速越來越快,表現出想盡快說服對方的意圖。
  “我知道,安娣,可是我們這種生在富人家的孩子是沒有自由選擇婚姻的權力的。我是桑家的獨生女,我有義務為爹地完成這個任務。”
  “你爹地希望和我們鄭家聯姻,這和我以及元初的想法完全吻合。可是Mendy,你根本不需要這麽委曲求全地嫁給你不喜歡的人,在我們鄭家明明就有你真正想嫁的人啊。”
  桑可柔的目光更加黯淡,聲音也越發悲傷。
  “你說的是Joe吧?沒錯,他是我唯一自願想嫁的人,可惜他不要我。”
  “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回心轉意,你是我唯一能夠接受的兒媳婦,除了你,誰都別想進我這扇門。”
  “安娣,謝謝你願意幫我。”桑可柔淚流滿麵,鄭太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裏。
  這是桑可柔和鄭墨雨分手後的那個晚上想好要做的事和該說的話。桑可柔不是那種喜歡孤注一擲的人,更不會將自己的幸福掌握在別人的心意流轉之間,所以她對鄭墨雨的話有一半是假的。
  她隻將用自身來吸引鄭墨寒的想法當作她的一個小籌碼,而她最大的籌碼並沒有押在自己和鄭墨寒的身上,那是件沒有十足勝算的事,而且一旦失敗連補救的時機都沒有,所以在此同時她還必須做一件對結局更有影響力的事。
  鄭太一直想通過自己和她唯一的親生兒子的婚姻來確保他們這一方的地位,而在目前鄭墨寒的能力受到質疑的情況下,如果她加入了鄭太設定的對立方,也就是鄭墨雨的陣營,無疑會讓鄭太夜不能寐。
  這就是桑可柔為什麽要選擇鄭墨雨作為訂婚對象的真正原因,隻有鄭墨雨能有這個力量讓鄭太傾盡全力地設法讓自己得到想要的。
  鄭太和鄭墨雨都隻是桑可柔的棋子而已,她要的隻有鄭墨寒。
  鄭墨寒為了完成那份述職報告,要在辦公室裏加班,夏夕顏堅持留下來陪他,她說:“熬夜很累的,我陪你說話,你的效率也會高一些。”他隻好同意。
  可是她並沒有做到自己為他描述的那麽好,很快他就發現她蜷縮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著了,他走過去將自己的西裝蓋在她身上,然後一把抱起她,走出公司,把她放進自己的汽車裏。
  當夏夕顏被停車的聲音驚醒時,發現已經在自己的家門口,她揉揉眼睛問他:“你做完了嗎?”
  “你不是說要陪我說話的嗎?怎麽自己先睡著了?你睡在我辦公室裏,我怎麽有心思工作?所以先把你送回家,我再回辦公室。”
  “真對不起,我是真的想陪你的。”她不好意思地解釋著。
  “我知道,可是現在我要你回家好好睡覺,明天早上不許找借口遲到。”
  “那你也要早點兒回家休息,看你眼袋都出來了。”
  “是不是我不帥了,我擔心你再累病。”
  “我哪有那麽嬌貴,再說我病了,你會幫我找藥的。”
  鄭墨寒故意裝出色迷迷的樣子盯著她看,夏夕顏想起她的初夜,臉上泛起一片紅暈,雖然她已經成為他的女人很久了,可是還是不習慣和他當麵談論這樣的話題。她背過身去,很快地說:“不跟你說了,我睡覺去了。”就跳下了車。
  鄭墨寒微笑著目送夏夕顏走遠,隨後駕車離開。
  夏夕顏回味著鄭墨寒剛才的玩笑話,忍不住傻笑起來。走到自己那幢樓的下麵,看到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汽車,在昏暗的夜色中,這種顏色的汽車顯得醒目。夏夕顏剛想繞過車身往前走去,車門卻突然打開了,一個人從車裏走出來,攬住了她。她嚇了一跳,當抬頭看清那個人是誰時,心中的驚嚇沒有平息,反而更盛,因為那個人是鄭太。
  夏夕顏知道鄭太深夜在她家門口等她是為了什麽,她開始暗暗整理自己的思路,以便可以更好地對應鄭太的責難。
  隻是鄭太對她的態度並不像上一次在鄭墨寒公寓裏遇到時那麽傲慢,反而非常和善。她麵色柔和地說:“夏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夏夕顏立刻恭敬地回答:“鄭太,您找我的話可以先打個電話給我,我就不會讓您等了。”
  “沒關係,等你一下也是應該的。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去你家裏說話嗎?我知道你是一個人住。”
  夏夕顏心想,鄭太果然已經將她的背景調查清楚了,她答應著領著鄭太坐電梯來到了自己的那間單人居室。
  夏夕顏的房間雖然不大,也沒有像鄭墨寒的禦翠豪庭那一個你富麗堂皇,可是布置得很雅致,一走進來就知道是個女孩子的房間。
  鄭太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夏夕顏給她泡了一杯鐵觀音。
  鄭太沒有碰那個杯子,直接開始了她的談話。
  “夏小姐,我想你也明白為什麽我會來找你吧,上次在Joe那裏遇到你,我就很想和你單獨談一次的。”
  “我明白的,您是希望我離開您的兒子,按照我從電視劇裏得到的經驗,您還會給我一筆錢。”
  鄭太笑得並不虛偽,像是發自內心的愉悅,“看來你看過不少那種電視劇啊,可惜現實和電視裏演的還是有些不同,我沒有打算給你錢。”
  夏夕顏麵容鄭重起來,已經準備好了對鄭太說的話,於是按照在心裏打的底稿開始了她這一部分的述說,她希望這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沒有特別大的把握。
  “鄭太,我知道您是為了墨寒好才會這麽嚴格挑選他要娶的女孩子、可是請您相信墨寒的選擇,也相信我的人品,我不是個貪圖榮華富貴的人,我甚至因為知道墨寒的真實身份後感覺配不上他而主動提出過分手。可是分手後墨寒生活得很不開心,這是我決定重新回到他身邊的唯一原因,因為我是真心喜歡他,不忍心看他那麽痛苦。我想您也是和我一樣希望他能過的幸福吧,那麽請您給我一個學習的機會,我一定能慢慢融入你們的生活,努力去做墨寒合格的太太。”
  鄭太很認真地聽著夏夕顏這段告白,甚至在她說話途中還時不時地表現出感動和讚同的神色。當夏夕顏說完後,鄭太竟然還對她改了稱呼,這讓夏夕顏喜出望外。
  鄭太說:“我可以叫你夕顏嗎?”
  夏夕顏用力點著頭。
  鄭太微微一笑,說:“夕顏,你不要把我想象成電視劇中那些苛刻的香港太太。我當年嫁給鄭元初時,雖然那時候的元初還不像現在這麽有名,但當時我們之間身份地位的差異也不算小,所以如果不是現在墨寒的處境這麽危險,我是會比一般的富家婆婆更能接受灰姑娘式的兒媳婦的。”
  夏夕顏一怔,問她:“您說墨寒遇到什麽危險了?”
  鄭太歎了口氣。
  “昨天Mendy哭著來找我,說她要和鄭墨寒訂婚了,這是她爸爸和鄭墨雨一起逼她做的事,他們的目的就是要讓鄭墨雨取代墨寒成為中國區總裁,將來好繼承整個PMS集團。你可能不了解我們家族內部的一些情況,可是我很清楚隻要Mendy和鄭墨寒結婚,墨寒必定就會處於困境,一旦墨寒被鄭墨雨取代,他將會成為整個中國商界的笑柄,很難再抬起頭來,而我和他以後無論是在公司還是在家族的日子都不會好過。所以……”鄭太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處於震驚中的夏夕顏,“夕顏,既然你說你是真心愛墨寒,希望他幸福和快樂,那麽就請你接受我這個做媽媽的請求,請你離開墨寒,隻要你離開他,他就一定會慢慢接受Mendy,那麽我們的問題就全部解決了。”說完,鄭太站起身來,在夏夕顏的麵前緩緩跪了下去。
  夏夕顏嚇得也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麵前,艱難地數:“鄭太,您不要這樣,我受不起這個。我根本不知道您剛才說的這些事,現在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你,您容我考慮一下再告訴您決定,好不好?”
  鄭太在夏夕顏的扶持下站起身來,拉住夏夕顏的手,眼睛濕潤起來。
  “對不起,夕顏,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會讓你承受很大的痛苦,不過看得出你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忍一忍,一定能挺過去的,你隻要想著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墨寒擺脫困境,你就什麽痛苦都能忍受住的。”
  夏夕顏隻覺得腦子裏一片混沌,內心卻正如鄭太說的,有一種痛越來越清晰,她預感到她和鄭墨寒計劃的美好未來必定無法實現,她看到她曾經經曆過的那一幕生離死別衣襟開始重演。
  夏夕顏一夜未睡,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裏坐等天明,用這樣的方式來經曆和告別一段時間,對她來說是一種煎熬。可是一夜過去,她受煎熬的感覺卻一點兒未消退,她突然成了一個毫無能力的人,分不清是非,辨不了防線,所以無法為自己做主。
  她站起身,覺得無處可去,於是去了PMS,她到得太早,連電梯都沒有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物業的人,為她開了電梯,她一個人站在那個狹小的空間裏,一路升上去。
  夏夕顏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又下意識地來到鄭墨寒的辦公室門口,看見裏麵亮著燈,於是推門進去,發現鄭墨寒居然工作了一夜,正趴在桌子上熟睡。
  她輕輕走過去,拿起他掛在衣架上的西裝蓋在他的身上。鄭墨寒卻被她這個動作驚醒了,睡眼朦朧地看著她,含糊地問:“幾點了?”
  “快七點了。”
  “還這麽早,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他微笑,對她的愛來無時無刻不在他的笑容裏,所以他總是習慣微笑地對她,希望她能夠輕易地明了,而不是無謂地猜測。
  她一直都很明了,隻是此刻在心中那個決定躍躍欲出時,這樣清晰的明了讓她產生了無望的情緒,淚水慢慢溢出眼睛。他奇怪地看著她問:“怎麽了?”
  她無法抑製自己,走過去抱著他,在他的肩頭輕聲哭泣起來。鄭墨寒將她的身體一下子扳了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嚴肅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了嗎?”
  夏夕顏搖了搖頭,依然在哭泣,所以無法說話。
  “告訴我,夕顏。”
  夏夕顏一個勁地搖頭,努力讓自己停止哭泣,終於她有能力對他說話了。
  “我沒事,隻是看到你這麽辛苦,一下子覺得很難過。”
  他如釋重負,站起來,將她再次摟在懷裏,他的聲音不再有緊張和關切,隻是充滿柔情,“你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昨晚我離開後發生什麽事了呢。小傻瓜,哪有總裁不加班的,這也值得你哭?”
  她離開他的懷抱,從他桌上的紙巾盒裏抽出幾張紙巾,擦幹了眼淚,她說:“職員們快上班了,我回自己辦公室去,你要不要回家睡會兒?”
  “不用,我把報告做完,今天晚上會早點兒下班,你不用擔心我。”
  “好,那我走了。”
  夏夕顏離開了總裁辦公室,並輕輕關上門。
  在這一天裏,夏夕顏的工作效率很低,大部分時間是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腦海裏一片混亂,以至於桑可柔做到她麵前都不知道。
  桑可柔伸出右手在她眼前來回搖擺兩下,夏夕顏如夢初醒般看向她,桑可柔笑得很燦爛,說:“在想什麽心事啊,我這麽大個人在你麵前都看不到?”
  “哦,你找我什麽事啊?”
  “當然有事啦,我和墨雨決定訂婚了,到時候你繞過墨寒帶你來香港參加我們的訂婚禮吧,以後我們可能會做家人哦。”桑可柔態度很熱情。
  夏夕顏打了個激靈,然後完全清醒了,在經曆了一夜的困頓,而對鄭墨寒時又湧現出太多的不舍,但這一切在見到桑可柔時卻通通消失,現在她完全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以及什麽事應該最先做的,原來她並沒有失去能力,隻是她希望自己是無能的,但這樣的願望終究沒能實現。她在這場愛情中總是被賦予責任,所以壓力巨大,她有些明白什麽叫做宿命,宿命的意思就是無論靠的多麽近,最終還是會越走越遠。
  “Mendy,你是不是還愛著墨寒?”夏夕顏突然問了一個和桑可柔剛才的話題完全無關的問題,但桑可柔並沒有詫異,她很快地收起笑容,考慮作答,因為她知道這是一次至關重要的談話,談話結束時可能存在於她和夏夕顏兩人之間的某種關係會被徹底改變,誰變成了誰,都是一種結果。
  “是的。”桑可柔在沉默數秒後清楚地說了這兩個字。
  夏夕顏的目光變得飄移不定,沒能讓它停留在某個地方太久,她在不斷轉換自己的視角,期望看到她不能無視的未來。
  “那麽,如果我離開墨寒,並且讓他永遠找不到我,你有能力讓他娶你嗎?”這像是一種挑戰,但她倆都渾然不覺。
  桑可柔伸出手握住她的,目光懇切,略帶著愁緒。
  “夕顏,我知道安娣去找過你,她把對你說的話都告訴我了,你真的打算這麽做嗎?”
  “我不這麽做墨寒就無法娶你,不是嗎?”夏夕顏目光看向別處,似乎在說一句沒有特定對象的話。桑可柔有些吃驚,不過她很快就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有些不確定夏夕顏究竟是如何定義自己的,不過這一點對於結果來說並不重要,無論哪個結果對誰更有利,都不再重要。
  “夕顏,你是不是在恨我,覺得是我在逼你放棄墨寒?”
  “是。”夏夕顏依然沒有看她,視線模糊,但語言清晰。
  “不對,你不應該恨我,你並不了解嫁入豪門對於你這樣的女孩子意味著什麽。我敢保證那種婚姻絕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你現在還站在門外,就已經聞到了硝煙的氣味,難道你還準備這樣除了愛情什麽都不帶地跨進去嗎?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對我說過,人可以白手起家,但不能手無寸鐵,你要這樣上了前線,注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你的意思是你們在救我,而我得救的代價就是我必須失去墨寒?”夏夕顏這一次是看著她說的這句話。
  桑可柔沒有退讓,迎著她的目光,反擊了過去。
  “沒有人逼你,所有的決定最終都將由你來做出。你可以選擇墨寒,但你和他都將因此付出很大的代價,到時候即使你們後悔了都挽回不了失去的東西,如果這樣你還是要選擇墨寒,那麽最好現在就做好會後悔的心理準備。而對我來說,嫁給墨寒還是嫁給墨雨,雖然現在會有很大的差別,但將來可能這種差別就會變得很小。所以我們處於同一個遊戲中,規則相同且公平,我和你,無論我們怎麽做,都會得到一些,失去一些,我認為我們得到的和失去的都還算對等。”
  夏夕顏終於做出了她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她知道這個決定就是桑可柔所說的失去和得到都對等的結果。
  “那好,我會立即辭職,但是我不想讓墨寒知道,我無法再經曆一次那樣的分手場麵,所以我想在他去香港的時候辭職,到時候請你幫助我盡快辦理離職手續,讓我順利離開這裏。”
  “沒有問題,昨天墨寒已經對我和墨雨說了,在他在香港的三天裏我倆會是他的backup,代他處理公司內外一切事情,所以我們有權立刻批準你的辭職。”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夏夕顏的腦海中又恢複了那種困頓和混亂的狀況,似乎她是個重症病人,隻會有片刻的氣力與人交談,又或者她在陷入巨大痛苦的時候寧願自己是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剛到下班時間,夏夕顏就去敲鄭墨寒辦公室的門,聽到鄭墨寒在裏麵說:“進來”,她立即推門進去。
  她說:“你說過今天要早點兒下班的,我是來提醒你的。”
  “需要這麽準時嗎?”鄭墨寒一邊微笑一邊開始關電腦。
  “我乖乖聽你的話下班了,可是我有什麽獎勵嗎?”
  “讓我想想啊。我明天陪你去郊遊吧。”夏夕顏提議道。
  “不行啊,我還有一些數據要準備,我要來公司的。”
  讓Niki幫你準備把,你後天就要去香港了,明天一天你都是我的。“
  “我才離開三天而已,明天我真的有事做,下個周末我再陪你去郊遊好不好?”
  “下個周末,恐怕來不及了。”夏夕顏喃喃地說道,內心酸楚。
  “什麽來不及?”鄭墨寒抬起頭奇怪地問她。
  “我等不到下個周末了,我隻有明天,我希望明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看到你。”
  夏夕顏麵帶笑容,可是眼睛開始潮濕起來,盡全力讓自己的笑容變得很強盛,她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忽略掉她眼底的那些東西。
  果然他隻注意了她的提議,還有她的笑容他不知道一場真正的離別已經靜靜地從高她的笑容裏生長出來。
  他問:“那你想去哪裏玩?”
  “老實說,上海有哪裏好玩的我都不清楚哎。”
  “那你想玩什麽?”
  “我想,我想為你做飯。”她幾乎掩飾不住內心的悲傷,幸好他隻被她的話吸引,他笑的很開心。露出那個並不明顯的酒窩。
  “你就這麽懷念做我女傭的日子啊?那好,我帶你去個地方,讓你為我做飯。”
  “去哪裏啊?”
  “我香港一個朋友在上海郊區開了一個農家樂度假村,可以讓我們當一天農家夫妻,而且沒有人打擾。”
  “好啊,那說定了,明天你不許想你工作的事,我買了你一天的時間,我會把它當成我的一輩子來度過的。”
  夏夕顏的話語太過濃烈,濃得讓鄭墨寒無法忽略,他收起玩笑的表情,配合著她,認真地回答:“我知道了,明天我隻屬於你一個人。”
  鄭墨寒所說的那個地方叫幽蘭山莊,位於上海的金山海濱,山莊裏是一幢幢獨立的兩層樓房,站在二樓露台上,就可以看見遠處的海灘,雖然打著農家樂的招牌,但無論外部環境還是房裏的裝潢都很西化,唯一和農家樂沾上邊的是每幢樓房外有一片自留地,裏麵種著各種蔬菜和水果。
  鄭墨寒沒有實現他的承諾,一早還是先去了公司,然後才來接夏夕顏,為此夏夕顏一臉的不高興,鄭墨寒不得不道歉了很多次。
  等到了山莊已是下午,兩人放下行李就去門外的農家地裏采摘蔬果,住所的廚房冰箱裏也裝滿了食物,顯然是鄭墨寒的那個朋友為了他們的到來而提前準備的。
  夏夕顏為鄭墨寒燒了滿滿的一桌菜,鄭墨寒笑道:“你是不是覺得是我朋友,就不客氣了?這些東西夠十個人吃的,真浪費。”
  “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吃。”
  “嗯,我正好餓了,你做菜也累了吧,快點吃吧。”鄭墨寒一邊吃一邊誇獎著夏夕顏的廚藝,他吃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夏夕顏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一口飯都沒有動過。
  “你看著我幹嗎?怎麽不吃啊?”
  “我一點兒都吃不下,隻想看你吃。”
  “是不是覺得我秀色可餐啊?”鄭墨寒笑得很可愛。
  夏夕顏也微笑著。
  “墨寒,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對你是一見鍾情的,在我看到你容貌的那一刻我就掉進去了。“
  “我知道啊,你見我第一眼時那表情我一直都記得,而且每次想起來都讓我很得意。“他的表情也順勢變得意起來。
  “是真的,我一見到你就倒吸一口涼氣,心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出色的男人。因此我也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尤其是在我見過Mendy以後,我更想知道,為什麽是我?”
  “這個問題嘛……”鄭墨寒做思考狀,“無解”
  “什麽叫無解,我想知道答案啊。”
  鄭墨寒目光似水,在所到處盡情流淌。“真的無解,Mendy比你漂亮,比你富有,最重要的是她的家族背景很適合我。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沒有完全排斥我媽的安排,我曾經想過和Mendy結婚,以了卻我媽的心願,可是你出現之後,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再不允許我的世界裏還有別人和你站在一起,我隻想擁有你一個人。”
  “那麽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夏夕顏目光盈盈,如泣如訴。
  鄭墨寒放下筷子,目光穿過她的臉頰望向窗外,似乎那樣可以讓他回到夏夕顏所說的那些瞬間。
  “應該是從你用便利貼罵我的時開始的。”
  “怎麽會,那時候你還沒見過我呢。”
  “可是你的那個留言讓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我想認識你。所以第二天我特地請了半天假提前到家等你。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穿了一件紅色的外套,我很喜歡你件衣服,隻覺得那很適合你。所以,夕顏,我也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對你也是一見鍾情的,沒有任何理由,隻那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想擁有的人。那天我留你吃晚飯,還提出讓你每天陪我吃飯,雖然那時候我並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意圖,但後來我知道那是一種潛意識,我想和你更接近。
  “之後家宴的那個晚上,我和月嬈演唱《沒有人比我更愛你》時,我的眼睛和我的心都一直到房間裏找尋你,而當我在淩晨看到你就在我眼前時,我終於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原來我已經愛了你那麽久,那麽深,久到那種愛的感覺已經讓我很熟悉,深到我當即決定要去解決和Mendy的一切關係,然後自由自在地和你在一起。
  “夏夕顏,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鄭墨寒的目光落回到她的臉上,帶著無所顧忌的對往事的執著,和對未來的神往。
  “嗯,很滿意。”她看著他,感覺已經癡迷,她原諒了自己的無知,並為此感到慶幸,她可以在這最後一天聽到他愛她的全過程,無一遺漏,這是她離開前最快樂的事,終於擁有了他的全部。
  “那你現在可以吃飯了嗎?”
  “我真的吃不下。”
  “這樣啊,那我帶你去個地方,那裏有更多好吃的。”
  “是什麽地方啊?”
  “去了就知道了。”
  鄭墨寒拉起她的手一路跑了出去。快接近海灘的時候,夏夕顏終於知道鄭墨寒要帶她去哪裏了,海灘上正在舉行一個露天婚禮,沿著沙灘排滿了盛放食物的長桌。
  夏夕顏悄悄地在鄭墨寒耳邊問:“你是想混進隊伍裏去白吃啊。”
  鄭墨寒也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我那朋友說今天的新郎也是個商界名人,這個自助餐會是請了五星級賓館的大廚來做的,我想應該比你做的菜好吃。你要不要嚐嚐?”
  說完,不等夏夕顏回答鄭墨寒就走進賓客群中,拿起了盤子裝滿了食物,然後回到她身邊,向她使個眼色,夏夕顏不得不接過盤子挑了一點兒食物放進嘴裏。
  鄭墨寒剛問了一句:“好吃嗎?”就聽見有個女聲仔他們身邊問道:“請問兩位是李旭的朋友嗎?”
  夏夕顏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禮服的濃妝女子正站在他們身旁,她猜想這個應該是新娘。
  隻聽見鄭墨寒不慌不忙地回答:“是啊,我們是他小學同學。”
  “這樣啊,我都沒見過兩位,我去把他叫過來給我介紹一下啊。”
  “好,我們等你。”鄭墨寒一把奪下夏夕顏手上的盤子,放到腳邊,然後拉起她的手飛快地向遠處跑去。
  夏夕顏咯咯笑著跟上他的速度,很快就將婚禮中的人群遠遠地拋在身後。、
  但鄭墨寒不放心,又帶著她沿著海灘跑了很長一段距離,知道夏夕顏大叫“跑不動”了,才停下腳步,兩個人在沙灘上坐了下來。
  夏夕顏側頭看著鄭墨寒,鄭墨寒也正好回頭看她。夏夕顏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遠處的海浪問:“墨寒,你以後還會記得這一天嗎?如果我們再不能相見,你會記得最後時刻我們做過的這些事,說過的這些話嗎?幾十年後,你還能記得此刻我的容顏,我在你身邊這麽快樂這麽幸福的樣子嗎?”
  “我當然會記得,我們怎麽可能不相見,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會在一起,每一天我都會讓你和現在一樣快樂和幸福,我會和你一起變老,到死都不分開。“鄭墨寒低沉的嗓音像在唱一首動人心弦的情歌。
  遠處的海麵上空開始有煙花飛舞,煙花消散處是兩顆相互糾纏的紅心,那應該是哪個婚禮上的節目。
  夏夕顏的淚水慢慢地,不間斷地往外流著,她將頭從鄭墨寒的肩膀上抬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墨寒,我真的好想嫁給你,也真的好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可是將來的事誰都無法確定,也許我們隻能走到今天,連明天都無法擁有,但我會一直記得你,我們一起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因為你而擁有過的每一種歡樂和悲傷,我都會記得,你一定要成為最優秀的總裁,這樣我就可以經常在電視雜誌上看到你,我會很驕傲地對身邊的人說,那個鄭墨寒愛過我。”
  夏夕顏終於泣不成聲,鄭墨寒疼惜地將她擁入懷裏。
  “怎麽變得這麽多愁善感,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婚前憂鬱症嗎?“鄭墨寒邊為她擦著眼淚,邊微笑低語。
  “墨寒,你答應我,不要忘記我好嗎?不管那時候你和誰在一起,你在為誰擦眼淚,你都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我當然隻會和你在一起,為你擦眼淚了,不要胡思亂想,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安心離開你去香港,要不我帶一起去吧?”
  夏夕顏用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坐直身體,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這怎麽行,不能讓人以為你隻知道戀愛。我沒事的,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
  “你真的沒事嗎?看我在你身邊,你還哭得這麽厲害,我不在的時候,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麽樣子。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黏人了?”
  “對不起,是不是讓你很煩?”
  “是很煩,不過被喜歡的女人黏,讓我煩的很開心。你要記得你的承諾哦,在這裏開心地等我回來,我再帶樣禮物給你好不好?”他笑著說。
  夏夕顏也嚐試對他笑,但失敗了,她的淚水又開始往外湧,她很快地擦拭著,因為她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要看著他,並且想看得很清楚,這樣無論過多久,她都能隨時看見他的笑容。
  “墨寒,我想做一件事,你不要阻止我好嗎?我向你保證就這一次,不會再有下次了。”
  “什麽事啊?”
  夏夕顏伸出雙手勾住他的頸部,很快地靠近他,然後深深地吻住了他。這次鄭墨寒果然沒有阻止她,他輕輕地將她放在沙麵上,然後開始回吻她,他們吻了很久,很激烈。
  天色已暗,但遠處婚禮的煙火節目還在繼續,火光中,天空變得很豔麗,殘屑落進海底,連風都無法將它們拾起。
  很多結局就這樣悄無聲息,發生時沒有人知道已近尾聲,掉落時才發覺連想留作紀念的機會都已失去,有些事從一開始就畫好了結束的樣子,中間那段的過程隻是為了一種回憶,所以雖然很徒然,但也有微小的含義。
  夏夕顏久久不願放開鄭墨寒,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臉頰。她希望就這樣吻到天明,像一輩子那麽長久。她很想過一夜,就是下輩子,她願意一生隻有這一天。
  夏夕顏拿著辭職信走進總裁辦公室,原來鄭墨寒的座位上今天坐著的是鄭墨雨。
  鄭墨雨接過她的信,將已簽好字的人事離職單交還給她,一切都是在沉默中進行。顯然桑可柔已經告訴過他前情,但她相信桑可柔應該沒有告訴他,她離職後,桑可柔將不可能再和他訂婚。
  夏夕顏想著在離開這個辦公室前說句話,但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跟鄭墨雨說什麽,於是她隻微微低了低頭,說聲“謝謝”就想轉身離去,但這時鄭墨雨忽然開始說話了。
  “夏小姐,其實我現在的心情和你一樣。”
  夏夕顏詫異地看向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 鄭墨雨淡淡地笑了笑,沒有等待她的詢問,繼續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因為joe的關係,你可能還把我當成了敵人。但是有一點我們很相似,我們無法和喜歡的人結婚。”
  夏夕顏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嗎?”
  鄭墨雨並沒有打算回答她的這個問題,隻想說他想對她說的話。
  “那天我看到你和J0e在一起的樣子,我不知道Joe是如何想的,但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每個人都有可能愛上另一個人,也都會希望和愛上的那個人結婚生子,那很美好,但不是人人可以去做的,所以我會為joe的這種行為感到好奇,但絕對不會羨慕,更不可能照做。愛情對我們鄭家的子女來說是一種消費品,但婚姻不是,婚姻是武器,我不會輕易丟棄多選擇一件武器的機會。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可憐我,就像我在可憐你一樣,但我想告訴你的是,被人可憐的機會和選擇武器的機會一樣是不可多得的,所以我們應該慶幸,還有人在身邊聽你說話,跟你道別,即使隻是一個偶遇的路人。”
  鄭墨雨說得很平靜,也很縝密,讓夏夕顏找不到任何邏輯上的漏洞,相反她開始重新認識鄭墨雨,她覺得他比桑可柔感性,他知道自己想做的和該做的,兩者區分得很清楚,但並不需要選擇。他做了該做的,但也一直幻想這做的,所以她同意他的看法,她在可憐他。
  “我知道我犯了一個錯,我把自己想要的也強加給了墨寒,以為自己幸福了他也一定會幸福,可是現在我知道不是,愛過了就好,到此為止更好,以後我和你們都不再相關。”
  “保重。”鄭墨雨說了結束語,夏夕顏再次說了聲“謝謝”,但始終沒有說“再見”,因為“再見”這個詞她和鄭墨雨誰說都會顯得很無聊。
  夏夕顏把部門的采購都叫進了辦公室,宣布她已經辭職,今天是她在PMS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小麗當場就哭出了聲,夏夕顏走過去和她擁抱、這個告別會的氣氛頓時變得很悲切。
  除了家電部的采購外,夏夕顏隻和Niki、淺淺、梧桐以及方卓道了別。方卓問她為什麽突然辭職她說:“你應該了解我一直都喜歡突然辭職的。”
  方卓考慮了片刻,還是問了出米,“是因為joe?”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我的辭職和joe沒有任何關係。”
  他不再詢問,不知道這意味著他相信了她的話,還是明白她有很多無法讓他知道的秘密,他對她來說早已不是最信任的人,所以有些問題他無權要求她作答。
  “我們終究是無法長久地做同事,不過這樣也好,可以讓你太太徹底放心了。”
  這是她在他說出“再見”前最後留給他的話他們三個人的糾葛總是以她離職而告一段落,不知道這是她欠他的,還是為了讓他一直欠著她。
  夏夕顏一路向外走去心情始終很平靜,也許因為這個決定做得太艱難感覺已經花了很長時間來做離去的準備,所以一但開始實施時,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再讓她波動的了。隻是當地走到大門外的時候,確定沒有人看到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了一下頭。她想起在南京店關店的那次曾看見采購們站在相同裝飾的門楣前合影,她忽然也很想在這個地方留個影,畢竟這裏留給她的回憶太過豐富。 職場上的起起落落,打打殺殺,和鄭墨寒及其家族的諸多糾葛,都足以讓她對“PSM”三個字母產生太多的聯想,這樣的駐足或者希望擁有更多的紀念物,都是她的真情流落,她不知道PSM會對她的生活有這麽大的影響,在已完全和這家公司沒關係時依然讓她產生無限感慨。她知道那不是留戀,但又很像留戀。
  這不是她離開的第一家公司,但卻是第一家讓她留戀的公司,這裏有她成長的記錄,帶著傷痛的血痕和隱秘的結論,諱莫如深,卻也刻骨銘心。這份簡曆是讓她一生受益,還是一生負累,她無從判斷,更害怕判斷。 ’
  離開PMs後夏夕顏去了何婉心的家,她到達的時候又恰逢他們在吃晚飯,不過這次她是故意在這個時候去的,她想和他們一起吃頓飯。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夏夕顏就說明了來意,“我是來和你們告別的。”
  圓夢聽到先急著發問:“告別?姐姐你要去哪兒啊?”
  “我今天從PMs辭職了,想趁這段時問好好休息一下,去一些沒去過的地方走走看看。”
  “辭職?夕顏,你是不是要和墨寒結婚了,是他希望你不再工作了嗎?”何婉心突然想到了這點,欣喜地說。
  “不是的,其實是我和墨寒分手了,所以我沒有辦法再在PMS做下去。”
  “分手?怎麽這麽突然,前一陣不是還說要結婚的嗎?”連駱群都忍不住開始向她提問。
  “是有過結婚的打算,但墨寒的媽媽始終不能接受我,我考慮過,這樣就是嫁進鄭家,也很難得到長久的幸福,所以才決定和墨寒分手的。”夏夕顏說了一部分理由。但隱瞞了最重要的那部分。
  駱群點點頭,讚同她的決定,“夕顏,我覺得你這麽做是正確的,雖然墨寒各方麵都非常出色,但我們兩家在財富地位上的差距實在太大,我和你媽媽一直擔心你們的來來不會一帆風順,所以,你現在做這樣的決定是很理智的。夕顏,找一個平凡的但能讓你過上安逸生活的男人,從你一生的角度來看,可能是個好事。何婉心歎了口氣,自從上次在銀河賓館見過鄭墨寒後,她一直把他當作夏夕顏最理想的結婚對象,現在突然知道他們分手的消息,她是有些遺憾的。不過知道結局已經很分明了,多說隻會讓夏夕顏難過,於是她不再問夏夕顏和鄭墨寒的過去,隻關心夏夕顏的將來。
  “夕顏,不管你怎麽做,隻要能讓你自己快樂的決定,媽媽都會支持你的。那你是準備重新找工作嗎?”
  “我在PMS工作的這兩年,覺得身心都很勞累,所以現在想給自己放個長假,好好玩上一陣子,然後再考慮找工作的事。不過爸爸、媽媽,你們不用擔心我的生計問題,我在PMS做過采購經理,在這個業態裏是很容易找到相類似的工作機會的。”
  “夕顏說得對,婉心,你不用擔心她的工作問題,不過夕顏你準備離開家多久啊?”駱群問。
  “我也說不出準確的時間,想去哪裏也沒有明確的目標,國內、國外很多地方都想去,要是在哪個城市找到了好工作,說不定也會在那裏定居。”
  “什麽?姐姐,那你豈不是要一直不回來了?”圓夢第一個發現了這個問題。
  “也不是一直不回來,我就是不在上海工作,也會經常來看你的,你放假的時候我還可以接你去我那裏玩。”夏夕顏安慰她道。
  “夕顏,你想休息就休息一陣,但還是要記得回家,雖然你已經長大了,也很能幹,但你一個人在外麵,還是會讓你媽媽擔心的。”駱群看出何婉心和圓夢心中難過,勸夏夕顏道。
  “我知道,我會盡快回家的,你們不用太擔心我。對了,媽,我想趁這個機會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你有具體地址嗎?”
  “有的,那個地方現在已經變成市了,叫H市,你生父的墓地也在那裏,你去祭拜一下也好。”
  “那你寫給我吧。”
  飯後在圓夢的請求下,夏夕顏留下來住了一晚,這是她第一次和圓夢睡在一個床上,她們一直聊到很晚,圓夢才沉沉睡去,但夏夕顏怎麽都睡不著。
  夏夕顏在售票窗口前閉上眼睛,睜開後挑了左邊第三行上的那個名字作為她第一站。她買好票,托著行李往候車室方向走去,剛走出售票大廳,就聽到手機在響,她打開後看到屏幕上“墨寒”兩個字,隻覺得悲從中來。
  她抑製住即將流下的淚水,控製好自己的聲音,按下了通話鍵。
  鄭墨寒說:“夕顏,我在飛機上,兩個小時後就到上海了,我會先回辦公室的,你不要下班,陪我吃晚飯。”
  “好。”夏夕顏困難地說了一個字。
  “那晚上見。”鄭墨寒想要掛斷,夏夕顏忽然出聲阻止。
  “等一下,墨寒。”
  “怎麽了?”
  “你能再跟我說幾句話嗎?我想多聽一會兒你的聲音。”
  “你想我嗎?”鄭墨寒在那頭輕笑著問。
  “想,我好想你。”夏夕顏的淚水終於還是沒能忍住,聲音也變得哽咽。
  “夕顏,你是不是又哭了?你最近到底怎麽了,情緒很低落,有什麽事瞞著我嗎?”
  “沒有,我沒事,就是想你。”
  “我也想你,下次來香港一定帶上你,我們一起去大仙寺還願,好不好?”
  “去還願?”
  “對啊,你忘記上次在我辦公室對我說的話了嗎?你說:‘我是沒有去香港還願,因為我當時許的願望是我想和我身邊的這個人永遠在一起,這個願望已經不可能實現了,所以我永遠都不需要去還願,’現在這個願望你已經實現了,當然要和你身邊的這個人一起去還願了,否則菩薩生氣了,再把我們分開可怎麽辦?”
  “那下次我們起去香港還願,讓菩薩保佑我們再也不分開。”
  “我答應你等忙過這陣,就帶你來香港玩。好了,夕顏.飛機快起飛了,空姐已經對我這邊看了好幾眼了,我掛了啊。晚上你想聽我說多少話,我不睡覺都說給你聽,好不好?”
  “好。墨寒?”
  “什麽?”
  夏夕顏用左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唇,淚水滾滾而下,她努力了數秒後,將手從唇邊移開,帶著滿臉的淚水對鄭墨寒說了最後兩個:“再見。”
  “再見,夕顏。”鄭墨寒掛斷了電話.
  夏夕顏握著手機的那隻手慢慢垂了下來,忽然她用力將手機摔向前方無人的草從中,然後蹲下身,放聲大哭起來。有行人從她身邊經過,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她把臉深埋進臂彎中,搖了搖頭含糊地說:“我沒有,隻是很痛很痛。”
  鄭墨寒回到辦公室放下行李,立刻撥了夏夕顏的分機,但始終沒人接聽,他又打她的手機,手機中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他剛準備去她辦公室找她,桑可柔走了進來。
  桑可柔微笑著問:“joe,你回來了,Alex有事先回香港了,讓我將這幾天的工作和你交接一下。”
  “好啊,不過今天這麽晚了,我們明天再交接吧,我約了夕顏吃晚飯。”
  桑可柔有些猶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低地說:“夕顏,她不在這裏。”
  “噢,她是下班了吧?我都打了電話讓她在辦公室等我的,她可真是沒腦子。”
  “joe,夕顏星期一的時候辭職了,她再也不會來這裏上班了。”
  “你說什麽?”鄭墨寒不明所以地看著她說,“這不可能,她為什麽要辭職?我上飛機前還跟她通過電話,她說會在辦公室等我回來的。”忽然鄭墨寒停了下來!他想起了緩在電話中的哭泣聲,隨即也想起了這段日子裏夏夕顏反常的情緒,他似乎有所明白,繼而越來越恐懼。
  鄭墨寒一把抓住桑可柔的手,厲聲問道:“是你們哪幾個人幹的?”
  “你幹什麽?什麽哪幾個人幹的?”桑可柔想掙脫他的手,但鄭墨寒用了很大的力氣去阻止她的掙脫。
  “你們花了多少人力去逼夕顏辭職,逼她離開我的?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麽做到的!”鄭墨寒已經從突然來襲的沉重打擊中冷靜了下來,他開始向問題的症結處靠近。
  “沒有人逼她,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據我所知,夕顏現在已經不在上海了,而且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鄭墨寒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同時放開了緊握住桑可柔的手。
  “Mendy,算你幫我一忙,告訴我你們到底對夕顏做過什麽,我好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辦。”
  鄭墨寒的痛苦神情讓桑可柔非常氣餒,她開始嚐試用另一種方式來和他交流,“joe,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所以在千方百計地尋找肇事者,可是在這件事上真的沒有這樣的人存在。夕顏是因為知道我要和Alex訂婚,她怕我會幫Alex來爭奪屬於你的東西,所以才主動退出的,她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讓你的事業從此一帆風順。”
  “你和Alxe要訂婚嗎?什麽時候決定的?為什麽夕顏知道,而我不知道?”
  “就在幾天前,我隻告訴了安娣,後來不知道怎麽夕顏也知道了。”
  “明白了。是你和我媽聯手為夕顏演的戲吧,這個傻瓜居然這麽容易就相信了。”鄭墨寒輕蔑地看著桑可柔,桑可柔因為他的眼神和語氣而變得情緒激動起來。
  “我在你心裏和夏夕顏就有這麽大的差距嗎?她是天使,我就是魔鬼嗎?我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無論夕顏、安娣,還是你,都可以看得明白現在這樣的局麵,而在這個局麵中,隻有我和夕顏是可以改變事情發展的兩個按鍵,現在夕顏首先選擇按動自己的鍵,她做了犧牲,自然是希望你能從她的犧牲中獲益,我已經答應答應她幫你了,你打算拒絕嗎?”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白白犧牲的,有人要做犧牲,但絕對不會是夕顏。現在你可以走了,我要想一想該怎麽做。”鄭墨寒不再看她。
  桑可柔的眼眶有些濕潤起來,無法接觸到他的視線,隻能看著他的側麵說:“joe,即使沒有夕顏,你也不能接受我嗎?我真的比不上夕顏嗎?”
  鄭墨寒終於肯回頭看她,但隻是很短的一瞬,隨後他又將目光移到別處,冷冷地說:“不隻是你,任何人都比不上夕顏。”
  桑可柔絕望地凝視他,可惜無法再讓鄭墨寒回過頭來看她,無論她的眼神有多麽淒楚,多麽深情,她都無法讓他看到,於是她哭著離開了他的房間。
  鄭墨寒等到桑可柔一離開,立刻坐回椅子上,然後一遍遍地撥打夏夕顏的手機,手機中始終是那句“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那聲音終於讓沉著冷靜的鄭墨寒失了控,他用力拔去連在電活機上的各種顏色的電線,將它承重地摔在地。
  因為他的這個動作過大,不小心碰到了手邊的鼠標,可能是Niki下班時忘記為他關電腦,處於省電模式中的電腦屏幕突然亮了起來。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快速地點擊著屏幕.果然在自己的一個私密郵箱中看到了夏夕顏給他留的話。
  夏夕顏在郵件中說:
  一直都是我在背棄我們的誓約,一直都是我在辜負你的深情,一直都是你
  在堅持而我在逃脫,一直都是你在求生而我在沉溺。對不起,因為愛你而離開
  你,這樣的話一定讓你覺得很傷人,可是除了這句,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
  安慰你的方法。我隻請你相信,我寫這些話的時候一直都沒有哭,所以你也一
  定不要哭,這是我離開時唯一的願望。失去對方一個人生活.應該不會有想象
  中的那麽難,那麽痛,一定不會的。所以,墨寒,我們就這樣決定吧,然後將
  這個決定堅持下去。
  你不要再愛我,如果你可以接受和Mendy一起生活的建議,那麽就不要再愛我。如果你決定不再愛我的話,我會覺得我的放棄有了真正的意義,所以不要讓我懊悔我做的事毫無價值。
  但我有勇氣說請你不要再愛我,卻沒有勇氣說請你忘記我,此刻的我,即將離去,永失所愛的我,內心裏很矛盾,很無助,也很自私。我希望拭去我後的你,擁有了Mendy的你,未來是一片光明。可是我又很希望在你的心底一直能有我的影子,那樣我才不會在以後漫長的時光裏無所依從,無所維係,找不到生與死的任何意義。畢竟失去你,對我來說是人生的災難,我能幸存,但會殘疾,唯一的信念就算希望你在偶爾閑暇時,能發現心底還有我的名字。
  墨寒,這封郵件應該是我最後能接觸到你的東西了,從此往後,我們會斷了所有的聯係,也就斷了今生和來世的交集,我們彼此相關聯的東西都已到此全部失去。所以,讓我最後再寫一遍這個名字,因為以後無論我寫多少遍,你都無法看見。
  墨寒,墨寒,墨寒……
  夏夕顏打了一整屏的“墨寒”,鄭墨寒無一遺漏地一個個地念下去,因為他知道夏夕顏珍惜每個“墨寒”的名字被鄭墨寒看到的機會。鄭墨寒的淚水也在這樣的默念中一次次地滴落下來,他對這屏幕中無數的“墨寒”說:“傻瓜,你寫這麽多的墨寒,我怎麽可能不哭?”
  鄭墨寒驅車直接去了鄭元初和鄭張欣在上海的別墅,可能因為知道鄭元初這天到,所以別墅裏並沒有其他人在。
  鄭墨寒一走進去,就看到鄭元初夫婦坐在底樓的客廳裏說話。
  鄭張欣似乎已經猜到鄭墨寒回來,沒等他開口就先問道:“你是為了夏夕顏而來的吧?”
  “是的。為什麽趁我去香港的時候把她逼走?她是我的下屬,就是辭職也必須等我回來批。這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搞的鬼吧?”
  “沒錯,我是去找過她一次,但沒有逼她,隻是告訴她你說麵臨的問題。是她自己對Mendy說要辭職的,而且也是她提出不希望當麵跟你辭職,而是想趁你不在上海的時候讓Alex和Mendy批的。難道那個女人就有這麽好,讓你可以為了她和你媽媽翻臉?”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倆誰能給我個完整的故事?聽得我雲裏霧裏的。”鄭雲初慢悠悠地打斷了他們的爭吵。
  鄭張欣不再說話,轉頭看著鄭墨寒,示意他先說。
  鄭墨寒也沒有推讓的打算,直接走到鄭元初的麵前,從容地開始他的陳述,“爸爸,我知道我才進公司沒多久,能力和經驗上都有需要提高的地方,但是我不認為因為有不足,我就沒有資格當這個總裁。一家店的失敗有其偶然性,這不能抹殺我這一年以來在其他方麵所取得的成績。我也不認同媽媽的觀點——我必須依靠桑家的財力才能在PMS裏立足,財力隻是我們資本運作的一部分,和婚姻完全沒有關係,我隻能娶一個女人,但我想為公司帶來的投資者和合作夥伴會有很多,所以用聯姻的方式所能起到的作用和將來我用其它方式創造的利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我是你的兒子,我有擔起PMS的職責和願望,所以也應該有被你挑選去充當PMS管理者的機遇,希望不會因為我的太太不是什麽財團的繼承人而剝奪我的這個機會,那對我很不公平。”
  鄭元初在鄭墨寒這段長長的陳述中,始終麵容嚴肅,看不出任何認同或不認同的反應。直到鄭墨寒講完房間裏安靜了很久後,鄭雲初依然保持著那種傾聽和思索的表情。
  鄭張欣小心的觀察著鄭元初的表情,看他一直都沒有回答鄭墨寒的話,忍不住試探道:“元初,兒子說了那麽多,你也給他一個回答啊。”
  “什麽回答啊?”
  “你到底會不會繼續讓joe做這個總裁啊?”
  “總裁的任期是四年,他才做了一年,哪裏談得上有什麽收獲,當然得做完這四年再說了。”
  “那就是你不會讓Alex代替他了?”鄭張欣欣喜地說。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讓人代替他了?你整天在算計我,想我會這麽做,會那麽做,每次又都算得不準,然後自找麻煩地做一大堆無用功,你什麽時候能學會吃一塹長一智啊?”
  “我,我哪有算計過你啊。”鄭太輕聲嘟噥了一下。
  “爸爸,謝謝你。”
  鄭元初向鄭墨寒微笑了一下,忽然問:“那這個問題我們就討論到這裏了。還有個問題你還沒跟我解釋清楚呢。”
  “什麽問題?”
  “就是你們剛才在爭論的事,好像是你找的女人你媽媽不滿意是嗎?”
  “是。不過,這件事對我來說沒有討論的必要,夏夕顏是我一定要娶的女人,這輩子我也隻會娶這一個女人。”鄭墨寒語氣強硬。
  “阿欣,看樣子,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了,難道你想讓我們的兒子一輩子不結婚嗎?”鄭雲初笑著麵向鄭太說。
  “我也是為他倆好,那個夏夕顏隻是個平常人家的孩子,在很多方麵和joe都不合拍,這樣的婚姻是不可能長久的。而且現在夏夕顏都走了,你怎麽娶她,還是你準備一直坐在這裏等她回來?”鄭太忽然轉向鄭墨寒發問道。
  “我不會坐等她回來,因為如果她不回來,我就會很被動。爸爸你教過我的,任何事都不能被動等待,而要主動出擊。所以我會想很多方法去找尋她,這件事上我不允許自己失敗。”
  “那麽等你找到她後帶來給我看一下,雖然我和你媽都無法阻止你娶她,可是給我看一下,這點要求你總要滿足我的吧?”
  鄭墨寒聽到這句話後總算露出了笑容,帶著真心的喜悅說:“爸,你的意思是說你會接受夕顏,也會同意我娶她的是嗎?”
  “你剛才不是說這個問題不需要討論嗎,意思也就是不需要我同意了,怎麽這會兒又這麽尊重我了?”
  “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啊。時間不早了,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我明天就會安排人去找夕顏,等我找到她後立刻帶她去香港見你們。”
  郟墨寒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麽順利,他得到了鄭元初的首肯後,更加迫切地想立刻找到夏夕顏。鄭墨寒離開後.鄭元初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對鄭張欣說:“阿欣,我們的兒子真的長大了,我可以放心地把PMS交給他了。”
  鄭張欣驚喜萬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鄭元初如此直接的表態。她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元初,你的意思是你以後會讓joe繼承PMS不管Alex會不會和Mendy結婚?“joe和Alex都是我的兒子,我隻會挑有能力繼承我產業的那個來當PMs的最高管理者,和他會娶誰沒有關係。”
  “太好了,謝謝你,元初。”鄭太激動得眼中都泛起了淚花,鄭元初微笑地將她摟進懷裏。
  夏夕顏終於找到了位於H市一座簡陋公墓區中夏商的墓地,將在墓區外買好的一束黃菊花放在了他照片的前麵。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夏商,那天何婉心找了很久,最終也沒能找到任何有夏商頭像的東西,不過何婉心給的地址很詳細,這麽多年這裏也沒有太大的改變,所以夏夕顏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就來到了這裏。
  夏商的墓地很簡陋,除了照片和名字外,沒有任何東西,墓地四周都是野生的雜草,夏夕顏用手拔去了一些,但它們已經長得很深.夏夕顏並沒能拔去幾根。
  夏夕顏很奇怪自己做這些事情和看著廈商照片時心中的感覺,夏商對她來說應該是完全陌生的,她對他的了解全部來自那次在銀河賓館咖啡廳裏何婉心的一段述說。在那段述說中,夏商也不是以一種正麵形象出現的,即使因為他的出現,讓夏夕顏擺脫了多年來對自己是私生女的懷疑,但這個解救她於自卑自憐中的父親人選畢竟有著不光彩的背景。
  所以她在迎接他進入她的生活,但又有些抵製,想親近和了解,又急於躲避。
  這樣矛盾的心情在此刻卻得到了統一,她為他悲傷,因為他已死亡,不幸和她的出生在同一天。她生命中有很多劫,每一個都讓她悲傷。她已經知道幸福是一種遺忘,忘了曾經發生過的那些美好的事,忘了忘不了的和不能忘的,那樣才能慢慢地幸福起來,而悲傷卻是由於無法遺忘。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夜晚郊外的氣溫下降得很快,複夕顏開始覺得冷,下意識地將雙手緊抱在一起取暖。忽然有人將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這個突然的碰觸讓身處臨近夜晚的墓地中央的她受到了很大的驚嚇,她帶著驚恐的表情回頭尋找為她披衣的人,而當她看到他的時候,她的驚嚇並沒有停止,反而更甚,身上的衣服也因為她情緒的波動而掉落到地上。
  她無言地看著他,他知道他必須說點什麽,以解救她於驚嚇中。
  “為什麽總是自作主張,這麽大的決定難道不應該跟我商量一下嗎?”
  “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的?”
  “我去找了你媽媽,她告訴我你並沒有告訴她確定的去向,隻說會去沒有去過的地方,國內、國外都有可能,唯一確定的地方就是這裏,於是我雇了一個連的私家偵探,讓他們徹夜守在這裏等待你的出現。他們在這裏等了你兩個月,而我卻好像已經等了兩年,今天早上你一在H市出現,我就接到了電話,馬上趕了過來。”
  她再次無言,在這兩個月中,每次想到他都會流淚,但當他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時,她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夕顏,我就這麽讓你不可信任嗎?為什麽瞞著我做出這樣的事情?知道我從香港回來後突然找不到你,會有怎樣的恐懼嗎?”
  “對不起,墨寒,我知道你會難過,可是如果我們不分手,以後你會更難過。”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家夥,你的小腦袋瓜整天就知道裝這些消極的東西,看來以後要天天給你洗腦。我的事業、我的家庭,那些都是我的事,還輪不到我的女人來替我操心,你隻需要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偶爾為我做飯,還有,偶爾再為我生個孩子就好,知道了嗎?”他低聲責備,但聲音和緩,像講一個幼兒時聽過的故事,帶著金色的通話色彩。
  “墨寒,可是我……”
  鄭墨寒及時的吻住了她,沒有給她說出任何反對意見,他像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的霸道和不容抗拒。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起初有些抗拒,但很快她就失去了定力,她伸出雙手抱緊他,像她以為的以後隻會在夢裏出現的場景那樣,用她所有的情感吻向她用生命去愛的那個人。
  “夏夕顏,為什麽我會這麽愛你,告訴我答案好不好?我真的好想知道。”
  “這個,無解。”她在他懷裏輕聲的笑。
  “答應我,用不做讓我痛心的事了。”
  “我答應。”
  “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這次我一定可以做到。”
  他們再次緊緊擁抱,在黑暗的陌生城市的荒野中央,愛如山風般漫山遍野,和唯一陪伴著他們的月光一樣,持久地映照,沒有期限,不會停歇。
  夏夕顏和鄭墨寒的心中都有一個無解的答案,他們曾經經曆過幾世幾劫,早已沒有記憶,但這一世他們必將圓滿,所謂的注定也終於以這樣的接過出現,一切再沒有意外。
    
  尾聲:新戰場  
  蘇淡雲親自到總台把夏夕顏接進自己的辦公室。蘇淡雲看到她坐下後笑著說:“我還以為你就等著做鄭家少奶奶了.怎麽還會想出來工作?”
  “墨寒會在現在的總裁位置上再做幾年,然後回香港接他爸爸的班,他在哪裏,我自然也得在哪裏陪他。但要我這幾年一直不工作,我也覺得很悶。我們的關係已經公開了,我再回PMS總覺得不合適,所以才想問你安樂現在招不招人。”
  “未來PMs集團的主席夫人想來我這裏,就是不招人我也得說招啊。你把這張表填一下,下周一開始過來上班吧。”
  “謝謝老板。”夏夕顏笑著接過表格低頭填了起來。
  “墨寒同意你到PMS的競爭對手那裏工作嗎?”
  “我跟他說了今天來你這裏麵試,他沒反對啊。”
  “那就好,你先填表吧。”
  夏夕顏填完表,蘇淡雲帶著她向人事部走去,剛走到人事經理辦公室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裏麵走出來。
  “這麽巧,怎麽你們都在這裏上班嗎?”
  “江若水,你來這裏幹嗎?”夏夕顏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來這裏麵試啊,看來你們真的都在這裏啊,那太好了,我下周一來報到,我們又可以做同事了,這世界可真小。”江若水笑得很用力,似乎不那樣不足以表達她的愉悅心情。
  夏夕顏看著江若水笑著走遠,回頭看向蘇淡雲,蘇淡雲注意到夏夕顏在看她,也回過頭來和她對視,但是兩個人準都沒有說話,她們都在想同一個問題:是不是一場新的職場金技欲孽又將開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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