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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綠紅妝之軍營穿越

(2011-03-31 12:38:15) 下一個

  穿越
  “五分鍾,又一個五分鍾,哈哈……再忍一個五分鍾就到時間了”,葉想同誌的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著,發現這種時間倒數安慰法果然有效,時間也仿佛過的快了些。四周好像很安靜,今天天氣不錯,偶有一絲寒風吹過,陽光暖暖地撒在身上,如果沒有教官們走來走去的喝斥聲,以及身旁那個胖胖的女生越來越粗的呼吸聲,葉想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睜著眼睛睡一覺。
  她把眼珠悄悄地轉了一圈,發現自己四周的站軍姿的女生們都有著遙遙欲墜之勢,要麽臉色蒼白如鬼,要麽氣喘如牛,那個一向驕傲的班花腿好像上了弦一樣的哆嗦著。心裏不禁感歎著現在的孩子真是嬌生慣養,一代不如一代的葉想,突然看到了不遠處宿舍裏探頭探腦間喝茶的帶班老師們,心情立刻就灰暗了起來。
  為什麽那些大叔大嬸就可以在屋裏取暖,自己這個所謂的半拉助教卻要和學生們一起站軍姿,好歹也是讀研到頭,眼瞅就要畢業的人了,怎麽會被劃為需要再教育的大學新鮮人,一起和這些毛丫頭受苦受累?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葉想同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思緒開始漂浮……話說自己就讀的那個XXX大學,教育水平與名聲,屬於不上不下中不溜的那種,該學的東西隻要你想學,還是能學到的,自然,想要偷懶也沒人攔著你。
  葉想還算不錯,除了大一的時候瘋玩瘋鬧了一年,其餘的歲月也算得上是個好學生,最後還弄了個本校保送研究生。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會有這麽個結果,雖說自己的學習成績不錯,可是係裏的能人還是不少的。偏巧那年能人們出國的出國,要麽就是橫下一條心,要是清華北大考不上,就一頭撞死在校門前,結果那仨瓜倆棗兒的名額就落在了葉大小姐的頭上。
  當時的宿舍的姐妹們還笑說,你這家夥真是走狗屎運,要不是看你出身市貧,品行也還算端正,還真懷疑你是不是用什麽特別的辦法賄賂了係主任。當時的葉想興奮得隻想尖叫,哪裏還在乎這些酸不溜丟的話,一路扶著自己五百度的近視眼鏡,飛奔回家報喜信兒去了。
  葉想當初考這所大學的理由之一就是離家近,散個步的功夫就到了,可以名正言順的賴在老爸老媽身邊。有的大學太遠了,咱家又沒車,難得的休息日都要浪費在路上,好多家在本地的學生不願意回家就是因為這個,時間久了會傷感情呀,看我多孝順!
  可當時自己的老媽隻哼了一聲,“是啊,我倒是想咬牙買輛車開著去清華北大接你呢,你也得考的上啊”,一句話掃得葉想小朋友灰頭土臉的複習去了,倒是葉爸爸比較開明,說隻要有個大學上就行,以後的生活還長著,又不是靠著一張名校文憑就能吃定一輩子,你沒聽說那個某某某也是某某某大學畢業的,現在還在幹某某某工作呢……
  就這樣,在自己老爸某某某理論的支持下,葉想考上了現在這所大學,借用電視劇裏的一句話,大學的那四年還真是年少輕狂,幸福時光,直到讀了研究生之後,就業等等嚴肅的問題,才開始在葉想同學的腦子裏轉。
  眼看著同學們出國的出國,找路子的找路子,家裏父母都是普通人的葉想,還真沒有什麽歪門邪道好想,論文也快搞定了,就等著找到一份實習工作,然後答辯領證了。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去學校的小店裏把簡曆加印個100份,小廣告都是騙人的,可為什麽還是有人信,就是因為印的多!!!
  再說學校小店裏的便宜,一毛一張,生意火得很,尤其在期中期末考的時候,可就是得看學生證,要是外人的話就不是這個價錢了,趁現在證件還沒失效,有便宜就得趕緊占。
  那個開店的胖女人眼睛賊的要命,拿過期的學生證你能糊弄圖書館的老師,可是糊弄了不了她,聽說原來夜大的學生證她都不認,比社會上那些單位還要歧視個10倍,後來夜大學生鬧到了學校去,說是區別待遇,大家都是繳學費的,憑啥歧視俺們,最後學校出麵,她才認了。後來又聽說,她是學校某老大的遠遠遠房親戚。
  走到半路上,係主任突然冒了出來,一臉和氣的說,小葉你還沒找到工作吧,現在工作很不好找啊,嗬嗬……不過我看你的一貫表現都是很不錯的,我就欣賞你這樣忠厚老實的學生,要是別人我還不給這個機會呢,要不要去給本科那邊的老師幫幫忙呀,嗬嗬嗬……雖然隻是個臨時工,但是履曆上還是可以寫上曾經助教過,這樣也比較好聽嘛,你說是不是,嗬嗬嗬……?
  看著那張和藹可親的肥臉,葉想真是感激涕零,心裏也暗自琢磨著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有狗屎運,關鍵時刻總有貴人相助,雖然說是臨時的,那這就是個機會啊,說不定以後咋著呢……那下次要不要買個彩票試試?思想越來越往歪路上走的葉向同學一蹦三跳的來到了本科樓,突然覺得四周亂糟糟的,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人五人六……不禁有些納悶,期末考試不是都結束了嗎,怎麽還這麽熱鬧。
  “葉想!!!”一個可以稱為尖叫的聲音讓葉想嚇了一跳,眼前一花,本科時的班主任趙老師踩著一雙細高跟兒竄了過來,“主任果然把你找來了!”葉想一愣,果然?果然什麽?這話聽著有點古怪……心裏正犯嘀咕,“啪”的一下,自己的手裏多了一堆東西,然後就隻能目瞪口呆地看著趙老師的鮮紅的嘴皮子不停頓地在眼前上下紛飛著……
  醒過神來之後,人已經站在了教學樓外,葉想欲哭無淚的看著手裏的迷彩,什麽狗屁助教,分明是他們很多老師不願意去受這個罪,放棄難得的寒假,就下了個套給她這樣的“閑人”,那個肥老頭……“那個死胖子”,一聲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詛咒突然從背後傳來,葉想回頭看看,發現還有幾個和自己一樣麵色陰沉的同級同學,正捧著同樣的東西在那邊咬牙切齒。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葉想最後衝他們手裏的東西揚了揚下巴,問了句“你們也是忠厚老實?”那幾個同學麵麵相覷後苦笑著說,“忠厚老實!”
  就這樣,葉想和那幾個同樣忠厚老實的同學,乖乖的在過完春節黃金周之後就來學校集合了,不知道她在家已經詬病過多少次那個騙子係主任和學校那個新任的校委書記了。不過好在自己家在北京,還能過個踏實年,看著那些從或是從外地飛速趕回來,或是一咬牙就沒回家的學弟學妹們苦大仇深的臉色,葉想心裏多少平衡了些。
  因為鬧非典,好多該幹事的都沒幹,譬如說新生軍訓,結果那個新來的校委聽說之後,就堅持要補辦,說是現在學生太嬌氣,受教育的機會本來就少,所以,春節年年有,軍訓就一回!!!順帶一提,聽說他是剛從某部隊轉業來的,又好像就是我們要去軍訓的這支部隊,隻是好像……
  一到這支部隊,葉想就發覺這跟她大一那年去軍訓的部隊一點都不一樣,雖然還是列隊鼓掌歡迎,但是這些軍人給人的感覺,卻隻能用彪悍兩字來形容,聽說他們是野戰部隊的。想想上一次軍訓,那可真是軍民一家親啊,那好像是武警部隊。
  葉想同學從來都分不清武警和軍人的差別,隻記得那時候站軍姿也沒有現在這麽長,教官總是笑咪咪地,雖然紀律要求一點不差,但是讓人覺得很開心,和和樂樂之間就學習了不少知識,雖然現在基本上已經忘光光了。另外,貌似有幾個女同學現在的男朋友或未婚夫也是穿那身馬甲的,貌似他們也做過教官……
  “腿繃直,雙手緊貼褲線!”一聲低喝在葉想耳邊響起,嚇了她一哆嗦,剛才一直在雲山霧罩的胡思亂想,根本沒發覺有人走到了自己跟前,下意識地挺了挺自己的身子,這才看清跟前矗立著的那個高大身影和……鍋底臉色。
  孫國輝,孫老虎……葉想嚇得臉色都有些白了,雖然來了沒多少天,這個掛著兩毛二的訓練營營長的光輝事跡,已經被那些師弟師妹傳的是沸沸揚揚,雖然不知道真假,可所有的學生都已經領教過他的威力了,就在到達的第一天。
  而且葉想同學之所以會跟那些毛孩子一起在這裏站軍姿,跟他就脫不了幹係,這頭老虎好像第一天就看她不順眼,處處找茬,不論是練習三大步,還是飯前一支歌。
  那天剛到訓練場,大家的行李還沒整呢,就被那些剛才還在鼓掌歡迎的教官們拉出去給了一個下馬威,本來如葉想之流隻管打雜的是可以在一旁和帶隊老師們共享福的,可偏偏那天葉同學有些不識時務,幾個大噴嚏打出去,惹得正在和黑臉軍官哈拉的校委書記想不看她都不行。
  葉同學吸著鼻子,跺著腳,穿著巨厚的羽絨服,巨厚的圍脖,巨厚的手套,嘴裏偏還嘀咕著,“什麽鬼天氣,這麽冷。”她周圍那個幾個炮灰戰友也好不到哪兒去,又是噓手,又是跺腳的,那個黑臉軍官嘲諷地看了他們一眼,就和書記玩笑似的低聲說了句什麽。
  然後葉想就覺得氣氛多少有些不對頭了,結果晚上的教師會主題就是,《論教師的自身素養及體質關係》,結論就是沒有好身體怎麽能上好課?!為什麽有的人年紀輕輕的身體那麽差?!讓部隊的同誌們笑話,同誌們,你們說該怎麽辦?!
  看著慷慨昂拋出疑問就甩手而去的書記,所有的老師都瞬間黑了臉,我們能怎麽辦,總不能讓我們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書生們去和那些年輕學生一起軍訓吧,他們火力壯無所謂,您就不怕回頭這些優秀教師裏麵因為心髒病,類風濕突發等因素,出現非戰鬥性減員,耽誤了教書育人的大事?
  老師們七嘴八舌的炸了窩,葉想和那幾個偽助教就在一旁呲牙樂,看笑話,老師嘛,通常都是嘴皮子利索,那個身體素質確實不咋地,這要是操練起來可就……炮灰們笑得都很猥瑣……
  可結果證明老師裏麵還是有精明人的,想想白天發生的事,再這麽前因後果的一聯係,頓時眼光都放在我們身上了,要不是你們噴嚏咳嗽流鼻涕的,書記怎麽就怒了,所以,書記說的對,確實應該加強鍛煉,明天你們就作為我們教師的代表參加軍訓!!!反正你們也算是助教。
  想到這兒,葉想吸了吸鼻子,要不是眼前站著的這個人在書記耳邊紮針,自己怎麽會落得這個下場,而且其他的炮灰們紛紛說是因為她的關係,就是那幾個大噴嚏,才惹出的麻煩。所以這些天,葉想的錢包癟的很快,那幫家夥就跟剛過了三年自然災害似的,不論男女,見了某牌火腿腸沒命,別說隻是摻了澱粉,估計就是摻了水泥,他們也照吃不誤。
  這個大個子怎麽還不走開……葉想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大冬天的我曬個太陽我容易嗎我,還全讓你給我擋上了,營長很厲害嗎,我爸還是工段段長呢,手底下管的人不比你少;33歲就是中校很牛氣嗎?我爸不到30歲的時候就拿九級鉗工的工資了;參加過戰鬥了不起嗎……不知道自己那個老好人爸爸有沒有參加過什麽戰鬥,估計就是有戰鬥,自己老爸也絕對是屬於拉架的那個,想到這兒,葉想不禁汗了一下。
  “挺直!你又不是劉羅鍋”,孫營長又在她耳邊喊了一聲,那麽大嗓門,四周立刻飄過來幾聲竊笑,葉想漲紅了臉,用盡全力地挺直著自己的背脊,就好像背後插了個拖把,心裏不停的詛咒著他,臭黑臉,怨不得你找不到老婆被人甩,活該!!!
  早就聽聞過八卦,這個孫老虎好像被女朋友甩了,現在這些教官都是他手下的兵,好像還不是一般的兵,他們現在是在修整……給大學生軍訓居然叫修整!!!以前聽說部隊派來給學生軍訓的教官,那都是德智體全麵發展的尖子,還沒聽說過有整隊整隊拉過來的,雖然這些教官的軍事素質真是一流,第一天的教官集體演練,就讓這些八十後的孩子看得都合不上嘴了。
  黑臉老虎好像多少有些滿意了,就背著手踱開了,葉想眼珠隨著他背影轉,用眼神狙擊著他,看著他步履沉穩地走到外圍和幾個教官會合,他們好像說了些什麽,突然有人笑了起來,指了指葉想這邊,葉想嚇了一跳,迅速的掉轉了眼神看向地麵。
  眼睛突然覺得幹澀起來,葉想用力地擠了擠眼,這兩天她換了隱形眼睛,因為軍訓再帶著個厚瓶底實在是太不方便了。結果眼睛不適應不說,熟人見了她都兩眼大睜,跟不認識似的,前兩天還混不吝的跟她搶火腿腸的幾個男生也客氣了許多。葉想自己照著鏡子看都覺得別扭,她哪兒長得都像父親,中規中矩,就這雙斜挑的鳳眼,十足十的像了老媽。
  老媽以前可是廠子裏出了名的廠花,按照某個跟老媽姐妹情深的阿姨的話來說,你媽媽那雙鳳眼,當初可是電遍全廠無敵手啊。到現在葉想也不明白,為什麽除了皮膚白皙這個優點,五官個頭隻能算普通的老爸會攜美而歸。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見結束的哨音響起,葉想立刻鬆了一口氣,可算結束了,正想抬頭活動一下僵硬的脖頸,就看見孫大營長正盯著她這邊看,忍不住想著,這博士倫的透光度真好,居然看得那麽清楚,早知道當初不配1.2的了,還不如……正想把眼光挪開,就看見孫營長的黑臉一變,葉想嚇了一跳,心說我又怎麽了,周圍突然傳來幾聲驚叫,然後就是一記重擊,她的後腦勺立刻和地表作了一次親密接觸,劇痛……
  “葉想!”疼痛間的一聲低喝讓葉想清醒了一下,這才發現孫大營長和那幾個教官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把那個站軍姿站到昏倒的那個胖女生從葉想身上抬了起來,“葉想,你怎麽樣了,能聽清我的話嗎?”難得看見孫黑臉還有除了黑臉以外的表情,葉想突然想笑,正想開口說話,眼前一下子黑了起來……
  “哎喲,嘶……”葉想隻覺得自己後腦勺生疼,用手揉了揉,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一個大包,她齜牙咧嘴的坐了起來。左瞧瞧,右看看,這是哪兒啊?好像不是醫務室,也不是軍訓辦公室,也不是宿舍,看著倒象是一間臥室。
  看來自己剛才是昏厥了被人送到這兒來了吧,那個昏倒的胖女生呢,她沒送過來嗎,葉想揉著腦瓜子盤腿坐在了床邊,打量著四周,淺棕色的床,組合櫃,書桌還有椅子,家具很新但樣式很老,可床頭床尾卻擺了幾個軟乎乎的娃娃,給這個簡潔的房間帶了一絲柔軟。現在還有人買那種老式的組合櫃嗎,葉想忍不住咂舌。
  這兒到底是哪兒,難道昏倒的人太多,醫務室沒地方,把我送到哪個女軍官的宿舍了?可軍人宿舍不都是綠的嗎?葉想放下了手,翻身下地想找鞋,一伸腿不禁一愣,一條棕色的條絨褲子代替了迷彩褲,再低頭看,身上穿的是一件手工編織的紅毛衣,上麵都是凸起的菱形圖案……葉想眨巴眨巴眼,心想這麽老土的毛衣是從哪兒找出來的呀。
  自己不就是磕了一下腦袋,幹嘛連衣服都給換了,再說就算要換吧,幹嘛連毛衣都換,自己那件真維斯可是剛買的,有形又有款的說。地上放著的是一雙更老土的棉拖,葉想趿了鞋觀察了一下,心想這回頭一定得問問這屋子的主人,去哪兒買的這麽難看的拖鞋,不過倒是挺厚實的。
  眼睛好像又癢了起來,葉想順手揉了揉,覺得有些不對,可是哪裏不對呢?又揉了揉,“哎呀,我的隱形眼鏡呢”,發覺眼鏡失蹤的葉想還是覺得不對,再看看四周,“啊”她驚叫了一聲,自己沒帶眼鏡怎麽會看東西這麽清楚。
  用力的擠擠眼,再看,依舊清晰無比,以前是聽說過有些人磕了腦袋,會因為淤血而失明,可從沒聽說過有誰從視力0.5給磕成2.0的啊。
  難道真的走狗屎運了,葉想按住自己的“怦怦”直跳的心髒,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再冷靜……然後環視著四周,每樣東西都是萬分的清晰,甚至比自己帶著眼鏡調整後看到的還要清晰的多。
  哈哈,我看,我看,我再看!!!“咦”看到門口的時候,葉想眯了眯眼,一個普通的年曆正掛在門上,樣式也很老舊,好像隻有奶奶家還在用這種每日一撕的年曆,不過樣子比眼前的這個可花哨多了。
  十一月六號,看樣子有日子沒撕了,這倒沒什麽,重要的是左上抬頭那行小字,一九九……葉想喃喃地念著“一九九二”,哈,這是誰呀,十幾年前的日曆還掛在門上,真是夠可以的……葉想同學嗤之以鼻的笑了,可笑著笑著就覺得不對了,看看家具,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輕輕扯開領口往裏看了一眼,“啊”,她倒吸了一口涼氣,一件式樣極其老土的白色內衣正貼身穿著。
  不會的,不會的,受了驚的葉想下意識的念叨著安慰自己,也許是在做夢,可是做夢為啥掐自己的肉還是這麽痛!!!“嘀嘀”,一聲汽車的喇叭讓葉想飛快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她跑到窗前一把拉開半掩的窗簾,往外看去,好像還是在軍營,或者說是在一個軍區大院,不時地有步履匆匆的軍人從樓下走過,可這都不是重點,葉想欲哭無淚的看著他們身上的軍服,難道軍隊又開始集體換回九二式常服了嗎,孫黑臉不是說那個已經是曆史了嗎……
  她愣愣的回過頭去,看著那個清晰無比的年曆,“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六日”,開,開玩笑的吧……

  乾坤大挪移
  葉想溜溜地在屋裏轉了兩鍾頭了,二層小樓,居然還是磚房。她越轉腿越軟,甚至沒有勇氣衝出門去,這會兒正看著牆上的像框發呆,那上麵是看起來笑得很甜蜜的一家人。
  中間笑得甜甜的那個女孩兒就是她自己,左邊那個漂亮女人就是她老媽,右邊那個長相端正的男人就是她老爸,可葉想發誓她從沒在這個歲數兒和自己爸媽照過這個像。
  上初三的時候為了中考昏天黑地的,她早早地剪了一個鍋蓋頭,就是為了洗著方便,而照片上長發的她看著怎麽也是上了高中的樣子了,而且剪著她從沒留過的劉海兒。
  這還不算,照片上的那個美人確實是自己老媽,可……葉想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打從有記憶開始,自己老媽什麽時候笑得這麽溫柔嫵媚過。
  葉媽媽的精明厲害和直率,不要說廠裏,就是在葉想家的家屬小區那也是出了名的,大笑,冷笑,嘲笑……自己老媽慣常有的笑容一個個從葉想的腦海中過了一遍,可死活就沒有眼前這樣的。
  葉想想象著自己那個憤怒時一如超級賽亞人的老媽,會這樣甜蜜溫馨小女人的笑……“噯”,葉想自己打了個哆嗦,那一定是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可再看看旁邊自己老爸在照片上的樣子,葉想覺得,這世界末日已經到了。脾氣比綿羊還溫順,XXX工廠出了名的老好人正一身戎裝,麵容嚴肅地瞪著她。“一,二,三,四……”,葉想第N遍的數著長著她老爸臉的那個男人肩上杠杠裏的星星,“兩毛四啊”,葉想發現自己的嘴角在不停的抽搐著。
  九級鉗工VS陸軍大校,葉想覺得自己的腦袋裏有如加了一壺醋,又酸又漲又澀。掄圓了給自己倆嘴巴的事一個小時前她已經幹過了,沒舍得真使勁,可那種觸感也決不是夢裏會有的。
  葉想為了證明自己在做夢,甚至特意去上了趟廁所,就經驗而言,做到上廁所的夢是因為生理需要,通常也是上不成的,除非你尿床了。廁所……上了,真上,雖然她自己也奇怪自己居然上的出,水也拉了兩箱,嘩啦啦的,老式水箱都是大公升,繩子一拉,水流奔騰得如同黃河決口。
  可最後蹲到兩腿酸麻,屁股冰涼,也沒被人尖叫著弄醒,葉想麵無表情地從廁所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樓梯口,盯著那像框直到現在,這間屋子讓她感到敬畏,敬畏到不敢再四處亂竄。
  不是沒看過玄幻類小說,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其他的想法,可那都隻是個想法不是?就算被老媽吼的時候,葉想曾經想過,要是自己的老爸老媽性子互相混合一下,那就再美妙不過了。
  可現在看著那張男陽剛女柔美的照片,葉想隻想再給自己一個耳光,近視沒關係,戴眼鏡還防沙防風呢,老媽凶點沒關係,老爸溫柔就好了,現在隻要趕緊讓我……
  “鈴……”,樓梯口幾子上電話突然響了,葉想猛地打了一個哆嗦,扭頭死死地盯著那個電話看,猶豫再三,一咬牙站起來磨蹭到電話邊,心裏突突亂跳,一方麵希望那個人已經把電話撂了,另一方麵又希望得到點別的信息。
  “喂,喂……”電話剛一拿起來,一個極其爽朗的男聲就從電話裏傳了出來,葉想忍不住把電話稍稍拿開了些。“嗯”,聽著裏麵喂喂個不停,葉想憋著嗓子嗯了一聲。
  “葉子啊,你爸爸說你在家,怎麽這麽半天才來接電話,不是還沒睡醒吧”,那個大嗓門很熟唸地說了起來,葉想捧著電話拚命的想,這個人是誰,這個聲音以前從沒聽說過,這麽有特色的聲音,聽過之後根本不會忘。
  “您,哪位?”葉想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雖然很想弄明白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可人的本能還是讓她壓低了聲音,不想讓別人聽出有什麽不對。
  “哎,你這小丫頭,睡糊塗了,我是你郭叔叔啊,是不是還沒睡醒啊,哈哈”,電話裏的人哈哈笑了起來,顯然覺得葉同學隻是沒睡醒犯迷糊,隻能跟著幹笑的葉同學心說,您算說對了,我可不是沒睡醒嘛我!!
  “好了,我們忙,不和你多說了,你爸爸讓我告訴你,他今天臨時要下部隊,過幾天就回來,你和你媽媽說一聲啊,還有,葉子,你別睡懶覺了,大學生本來運動就少,啊,那我掛了,再見”,那個什麽什麽郭叔叔利索的說完,“啪”的一聲就掛上了電話。
  葉想目瞪口呆地瞪著那電話,聽著“嘟嘟”的聲音半晌,突然瘋了似的開始撥幾個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您撥的號碼不存在,請……”,這個惱人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老媽的單位電話,老爸的單位電話,家裏的電話,學校電話……
  葉想有些絕望地攥緊了電話,突然想起如果現在真的是九二年,那電話號碼應該是七位,自己撥的都是八位數,自然不對,可想清了這個道理的葉想更想哭了。
  正想著要不要先哭出來再說,“喀啦”一聲響,有人正在開門,葉想雷擊般的回過身去,看著大門正在被人推開……
  一個穿著格呢子外套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硬皮的坤包斜挎在肩頭,左手拎著個大布口袋,鼓鼓囊囊的,一顆大白菜頭正努力地往外探著頭。
  門鎖可能是因為天冷有些生澀,她正用力地往外拔鑰匙,不經意間看見了傻傻站在樓梯口瞪著她的葉想,柔柔地一笑,“想想,什麽時候起來的,我出門的時候你睡得正香呢,你這孩子,看著我幹嗎,還不趕緊來幫忙。”
  葉想下意識地走了過去接過那個口袋,沒想到那個袋子沉得很,肩膀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嘶,”葉想一皺眉頭,脫口而出,“老媽,你買的什麽啊,這麽沉。”
  “什麽老媽,我有那麽老嗎?”被長得和自己老媽一模一樣的女人嗔怪地笑瞥了一眼,葉想覺得汗毛直豎。長這麽大就沒見過自己老媽有這麽柔美的時候啊,平時要是自己說錯了話,一個急凍冷眼早就甩過來了。
  不過說到底,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情況,可看見自己老媽熟悉的麵容,也總比那些小說裏寫的,一下子變成某個陌生人家裏的某小姐,通常還附送一個不受歡迎的娘要強得多了。
  “哎,你去哪兒啊?”葉媽媽喊了一聲,葉想一愣,“去廚房啊?”“嗤,”葉媽媽笑了出來,“我說你這孩子一大早的犯什麽迷糊,咱家廚房在那邊嗎?”葉想吃了一驚,從醒來到現在刺激受得太多,暈乎乎地竟然向著以前自己家裏廚房的位置走去。
  “嗬嗬,我剛醒,還迷糊著呢,”葉想打了個哈哈,趕緊按照之前在屋裏偵查過的廚房方位走去。進了廚房,葉想習慣地開始幫著收拾袋子裏的東西,該放菜籃子裏的放籃子裏,該放冰箱裏的就塞進冰箱。
  一回身,就看見老媽正愣愣地盯著她看,姑且就先當她就是自己老媽吧,葉想很阿Q的想,如果真的真的穿了,現在不認也不行;如果是在做夢,這麽溫柔的老媽,不趕緊趁機體驗一下,等睡醒了,哭死都找不著第二回了。
  “怎麽了?我把東西放錯地方了?”葉想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手裏的白菜頭被她捏的直流湯兒,心裏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雖然長得一樣,但這個性兩個媽是差的十萬八千裏,日常做事的習慣估計最少差的也有八千裏,自己這麽一勤快,不是上趕著暴露目標嗎。
  還沒等葉想同學自怨自哀完呢,廚房門口站在的葉媽媽突然笑了起來,很欣慰的那種,“我的想想也終於長大了,會幫著媽媽幹活了。”葉想手裏的白菜頭差點沒砸在自己腳麵上,幹了這麽點兒活老媽就感動了?那之前這家的姑娘一天到晚都幹什麽呀……
  不管葉想心裏是怎麽想的,被感動到的葉媽媽拉著她一直說個不停,還時不時地塞點吃的給她。葉想吧嗒著嘴,心想如果這是夢,這個夢實在太邪行了,夢裏夢外兩個媽,個性天差地別,做飯的口味居然一樣。
  葉想因為不敢亂說話怕露餡兒,一直都是哼哼唧唧地應付著,“喲,沒醋了,想想,你去幫媽媽買一趟吧,我這兒占著手走不開,錢在書包裏,你自己去拿,”葉媽媽一邊煎著魚,一邊頭也不回地說。
  “喔,”葉想順嘴答應了一聲,轉身走到外麵拿起書包才琢磨過味兒來,這去哪兒買啊?想了想,回頭去問廚房裏那位肯定不行,估計外麵肯定有個小賣部什麽的,要是沒有,鼻子底下有嘴,可以問其他人嘛,再說,出去查看一下也好,說不定以後還能找到老爸老媽工作的地方呢,如果睡不醒的話……
  想明白了,葉想從包裏翻了十塊錢出來,就算是在現在買瓶醋也絕對夠了,剛要往外走,葉媽媽探出頭來叫,“哎哎,你不穿外套啊,外麵冷著呢,那小商店離咱家可有段距離,還有那條舊絨褲你就這麽穿出去啊,又不在乎形象啦,葉大小姐?”
  劈裏啪啦的幾句話,說得葉想是啞口無言,摸著頭嘿嘿傻笑了兩聲,葉媽媽好笑地一搖頭,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憐愛。葉想覺得自己心裏熱乎乎的,可不知怎麽,卻分外想念自己那凶巴巴的老媽。
  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找外套,發現衣櫃裏的衣物竟然不少,隨便抽了條牛仔褲換上,屁股兜上的商標被洗得有些模糊,也看不出來是什麽牌子,倒是挺厚實的,然後從椅子上抓起那件紅色的羽絨服穿上了。
  一下樓,廚房裏的葉媽媽就說,“想想,別忘了帶圍巾,外麵有風,小心颼著著涼。”葉想忍不住吐了一下舌頭,太溫柔了好像也有點那個哈……四處學摸了一下,門口的衣架上掛著一條白色的馬海毛圍巾,看樣式應該是“自己”的,隨手纏在脖子上,就出門去了。
  外麵溫度確實不高,但是葉想因為又激動又緊張,心裏撲通亂跳,渾身熱氣蒸騰,反而覺得有點熱。周圍的環境絕對不熟悉,但也沒有太陌生的感覺,畢竟自己也是從那個時候長起來的。不得不感歎一下,這個時候的空氣質量還真是比現在強多了。
  葉想一邊走一邊四下裏打量,“葉想!”一聲大叫突然在身後響起,她嚇了一跳,猛地一個回身,身後那幾個姑娘也被她嚇了一跳,“哎喲!”彼此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會兒,一個剪著運動頭的姑娘笑嘻嘻地跟旁邊的一個女孩兒說,“燕子,葉大小姐好像被我嚇傻了,嘿嘿。”
  葉大小姐,這是在說我?葉想眨了眨眼,一個梳著長辮的清秀姑娘略帶了些抱歉地對葉想說,“葉想,對不起啊,魯佳隻是想跟你開個玩笑,沒嚇到你吧。”
  葉想搖了搖頭,“沒事兒,”說完就想走,天曉得這幾個小丫頭是誰,跟之前的葉想應該很熟吧……“哼,還是這麽大架子啊,轉學生,爸爸是……”那個魯佳不屑地哼了一聲,“佳佳!你別亂說!”那個叫燕子的女孩兒打斷了她。
  葉想開始想著自己就這麽出來也許是個錯誤了,最起碼應該先了解一下情況再出門啊。那些穿越裏頭的女主角,不都是有個丫鬟之流的能夠告知相關信息然後再決定是失憶還是裝瘋嗎,自己竟然毫無準備的就往外跑……
  正想當什麽都沒聽見趕緊跑路,那個脾氣很衝的魯佳很不忿地說,“燕子,你別拉著我,我才不怕她呢,要不是昨天她那樣說小朱,小朱怎麽會……哎,你別跑!”
  估計要是開跑那個丫頭非追上來不可,那樣更引人注意,葉想無奈地又回過身來。看著一臉挑釁表情的魯佳,而那個叫燕子的女孩兒正拽著她的手不放,還有一個身材比較圓潤的女孩躲在燕子的背後,見葉想看她,趕緊縮頭。
  “瞪著我幹什麽,怎麽著,想動手?姑娘奉陪!”魯佳一把甩開那個燕子,大步走到葉想跟前,瞪圓了眼睛,葉想情不自禁地往後收腹收下巴,“你長得苗條,跳舞好看,那就可以隨便嘲笑別人嗎?!”
  看著那根快戳到鼻子的手指,葉想覺得自己冤死了,這兒都哪兒挨哪兒啊,從二年級開始就帶著瓶子底兒的自己,一直屬於灑在人堆裏巴拉不出來的那種人,哪有嘲笑別人的本錢啊。
  那個叫燕子的女孩臉上也帶了一些不讚同的看著自己,手則輕輕拍著那個身材圓潤的女孩兒。那個女孩低著頭,不停地揉眼睛,圓圓的蘋果臉紅通通的,看著挺可愛的,葉想突然覺得她跟自己的小表妹很像。
  “那個,小……朱?”葉想撓了撓頭,猶豫地叫了那女孩兒一聲,結果這三個女孩兒都是一愣。想也知道關係好的才這麽叫那女孩兒,可葉想現在哪知道她大名是什麽啊。
  那個叫小朱的女孩兒愣愣地看著葉想,眼圈紅紅的,葉想盡力扯動麵皮,對她溫和一笑表示善意,結果那個女孩兒打了個哆嗦,魯佳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葉想覺得自己也快要哭了,還是速戰速決吧,“對不起,不管我昨天說了什麽,都對不起,你就當個屁放了吧,”麻利地說完,葉同學揮了揮手,做了個除味的手式。
  道歉不能解決一切問題,這個道理葉想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老媽讓她明白的,有些錯誤,就是道歉了,屁股也要受苦。可看著現在這仨姑娘仿佛見鬼一樣的表情,葉想越發的不自在,隻能幹笑了一下,“沒事的話,那我走了啊,回見。”
  “等等,”魯佳第三次開口,葉想的心情也開始向暗黑係方向轉移,這姑娘到底要幹嗎,都已經道歉了,她……看著葉想皺起的眉頭,那個叫小朱的姑娘低聲說,“佳佳,算了,葉,葉想都道歉了,再說,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做不好動作……”
  “朱妮妮,她現在是道歉了,可是昨天她走了以後,你被那劉大頭那幾個男生嘲笑得多慘,你喜歡邵煒那麽久了,當著他的麵……”魯佳還沒說完,朱妮妮同學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葉想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心裏暗叫不好,不論啥事,一扯上男女關係,它就複雜了。
  “好了,別說了,”燕子有些嚴厲地看了一眼魯佳,魯佳顯然明白自己嘴快說錯話了,居然當著外人的麵暴露了小朱同學的隱私。她別扭地咬了咬嘴唇卻說不出道歉的話,隻能又怒視著葉想這個罪魁禍首。
  葉想強壓下自己想翻白眼的衝動,“那些男生嘲笑小朱跟葉想也沒什麽關係,葉想也道歉了,你要還是生氣,那直接去找他們算賬好了,”燕子慢條斯理地說,葉想感激地看了一眼燕子,心想這兒總算還有個公道人。
  “林燕!你到底哪邊兒的,你以為我怕呀,那些討厭的家夥正在操場打籃球呢,我本來就是要找他們去的!”魯佳怒氣衝衝地喊道,“小朱,別哭了,就是因為這樣,你才總被人瞧不起,咱們走!”
  說完,她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衝去,葉想剛要鬆口氣,一股蠻力扯著她的手臂就往前走,“你也一起來,別想溜!都是因為你!”葉想隻來得及慘叫了一聲,“我的醋!”
  稀裏糊塗地被魯佳扯著走了很遠一個距離,路上不時地有軍人從旁路過,當兵的都給讓路,當官的則笑眯眯地看著魯佳她們,間或還打個招呼,然後吩咐一聲,“你們要好好玩啊。”
  葉想被魯佳扯得踉踉蹌蹌的,一邊腹誹,好好玩個P啊,這幫人都什麽眼神啊,這個魯佳滿臉的苦大仇深,你們看不出來呀!直到以後葉想才知道,魯佳的老爸是師參謀長,從小就養成了個男孩性格,熱情直率,喜歡打抱不平,一天到晚的和人“尋仇”,大院裏的人早就習慣了。
  操場上熱鬧非凡,除了穿綠軍裝的兵們在三五成群的打球,還有幾個穿便裝的男孩子呼喊著玩鬧在一起,不時傳來叫好聲。魯佳這些人的到來,立刻讓操場安靜了不少,很多人都停了下來,竊竊私語,“哎,魯大俠這是要找誰的晦氣啊。”“那個女孩兒是誰啊?”“傻冒,那是……”
  葉想尷尬得要命,不論是因為好事還是因為糗事,她從沒這麽“風光”的出現在人民群眾眼前,眾目睽睽啊……正想要掙脫魯佳的手,魯佳已經放開了手,一個箭步衝了上去,衝著一個個頭兒不高的,但頭不小的男孩兒大喊,“劉大頭,你給我滾過來!”
  葉想正掙把呢,魯佳這一鬆手,她不防頭,往後趔趄了兩步,一個屁蹲兒就坐在了地上,“嗤嗤,”偷笑聲從四麵傳來,葉想臉一紅,想要站起身來,尾椎一陣疼痛,幹脆順其自然地盤腿坐在了地上,笑聲反倒沒了,隻是落在身上的眼光更多,葉想隻能當作不知道。
  一抬頭,就看見魯佳機關槍一樣的朝著那個男孩開火,那個男孩的臉越來越紅,周圍的人也開始起哄。聽了一會兒,葉想就徹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前的葉想姑娘負責自己班級的聯歡,她們班出的是集體舞,結果小朱同學四肢不協調,經常順拐,被葉同學斥責。
  要隻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小朱妹妹的夢中情人跟她們是一個班,葉想離開之後,那些男同學也跟著起哄說了兩句。當著心上人的麵丟臉,小朱傷心欲絕,然後事情的原委被魯佳她們得知,再然後就是葉想出門以後黴運的開始。當然,後麵這些話,魯佳是不會說的,隻是在痛斥劉大頭沒有同學愛,胡說八道,等等等等。
  看著不依不饒的魯佳,還有那個尷尬不已的男生,葉想不禁搖頭,還都是小孩子啊,能把這麽幼稚的事情變得如此之正經,年輕真好……不記得自己這個年歲的時候在幹嘛?好像是埋頭學習還是背著老媽看言情小說?
  突然發現燕子她們沒在旁邊,葉想扭頭看看,發現燕子帶著小朱躲在人群外探頭探腦,見她回頭,燕子衝她擠了擠眼,竟帶了些調皮。不等葉想反應,就聽魯佳大喊,“葉想都已經道歉了,你還不肯道歉,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哄”的一聲,四周看熱鬧的兵們全都大笑了起來,葉想哭笑不得地看著魯佳,心想這是該女孩子說的話嗎,而且還是大庭廣眾。劉大頭同學的臉紅得就像剛出鍋的螃蟹,魯佳的話也太讓他下不來台了,他惱羞成怒地喊了一句,“關你這母老虎什麽事兒,你說道歉就道歉啊。”
  他這話一出口,葉想就看見魯佳的臉一白,這小丫頭還沒學會掩蓋心事,雖然臉上還是凶巴巴的,但卻看得出,她被那句母老虎傷到了。再凶悍,也是個小姑娘,當眾被男孩子這樣說,自尊心都受不了吧。她突然轉頭衝四周看熱鬧的大喊一聲,“有什麽好看的!”,結果那些兵們還真都乖乖地散開了,葉想有些吃驚。
  “那你要怎麽才肯道歉啊?”燕子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四周立刻安靜了許多。坐在地上的葉想看著燕子悠然的從自己身邊走過,站在了魯佳身邊,微笑著看著劉大頭。
  原本那些幫著劉大頭起哄的男孩又都沒了聲音,葉想發現他們好像都有些忌憚那個叫燕子的溫和女孩。想想剛才燕子那個調皮的笑容,葉想明白過來,如果說那個魯佳是負責動手的,那這個燕子就應該是負責動腦的了。
  突然想起以前在網上看過一道類似腦筋急轉彎的題,好像是說如果讓你與敵人狹路相逢,你是樂意選張飛還是選孔明……答案是選張飛,因為選張飛的結果是被打死,選孔明的結果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那太冤了。
  葉想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我們鬥牛好了!”那個叫劉大頭的男生一聲高喊讓葉想回過神來,怎麽一愣神的工夫就說到鬥牛了?“怎麽,你怕了,不是你魯大俠說的,比什麽你都奉陪嗎?”劉大頭正得意洋洋地跟他的朋友們遞眼色。
  燕子眯著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魯佳則氣的臉通紅,“誰怕了,什麽鬥牛,現在到哪兒去找牛!你以為你是西班牙人啊?!”葉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那些男生一愣,接著就放聲大笑,前仰後合,誇張至極。
  魯佳先瞪了一眼居然敢跟那些臭男生一起笑的葉想,然後被燕子扯了一把,她小聲地在耳邊跟魯佳說了句什麽之後,魯佳的臉紅得已經開始向茄子的方向發展了。看著她緊握的拳頭,葉想斷定,如果現在就動手,這劉大頭估計得變成劉豬頭了。
  “行了,你們姑娘家家的,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別妨礙我們打球了,這事兒就算了吧,啊,王波,接著,”劉大頭一邊笑嘻嘻地說,一邊把球傳給另一個男生。“比就比,願賭服輸,”燕子突然笑了起來,樣子鎮定自若。
  劉大頭一怔,他眼珠轉了轉,又說,“比賽倒沒什麽,可鬥牛是三個人,你們就倆人,是我們借個幫手給你們,還是找那個喜歡同手同腳的朱妮妮來和你們一起呀?”他邊說邊擠眉弄眼,那些男生越發的壞笑起來。葉想從聽到燕子說比就比開始,就悄悄地站起身來往後蹭,剛一轉身要往人群裏紮,就聽見燕子輕叫了一聲,“佳佳!”
  話音未落,葉想隻覺得脖領子一緊,馬海毛圍巾沒起保暖作用,卻變成了籠頭韁繩方便人用力扯,接著就被一股蠻力往操場上拽去,然後一甩。等葉想站穩身子再看過去,正好跟一臉笑容的燕子打了個照麵,她嘴角一翹,一個大雷劈在了葉想頭上,“就我們仨個好了,願賭服輸。”

  葉.喬丹
  “哈哈,”那些男生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不是吧,讓這個嬌滴滴的孔雀公主打球,又不是比跳舞,弄傷了我們可賠不起,”劉大頭笑得誇張。葉想卻在想,孔雀公主……原來之前的那個葉姑娘的專長是跳舞,還好是比打球,要是比跳舞,估計立馬就露餡了。
  “燕子,她行嗎?”魯佳顯然有同感,覺得讓葉想上場比賽實在不太靠譜兒,“行不行也就是她了,那你覺得是讓小朱上來比,還是認輸好?”林燕老神在在地說,順帶對葉想一笑,葉想也咧咧嘴,心想這個林燕好像一直對自己就很友好,不像魯佳,不知道是為什麽。
  “隻能這樣了,”魯佳湊到了葉想身邊壓低了聲音說,“一會兒你機靈點兒,你不是也上過那個籃球課嗎?要是接到了球就抱住了別撒手,反正那些男生不敢從你懷裏硬搶,尤其是那個劉大頭,不是說他暗戀你這個孔雀公主嗎,你衝著他笑就行了,其他的活兒交給我和燕子就齊活了,嗯!”說完一巴掌拍在了葉想肩膀上。
  葉想身子晃了晃,哭笑不得地看著大搖大擺開始做準備的魯佳,這算是戰術嗎?耍賴加美人計?魯同學這話有點兒酸啊。葉想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和夥伴們嘀咕著什麽的劉大頭,正好那小子眼光掃了過來,葉想下意識地禮貌一笑……劉大頭同學,臉紅了。
  “幹得不錯,繼續,”林燕笑咪咪的聲音從葉想耳邊滑過,魯佳卻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按說是她讓葉想對著劉同學笑的,可現在出了效果,她反而更不爽,“笑那麽早幹嘛?!上了場再笑!”
  葉想摸著鼻子跟在倆姑娘身後上了場,心說今兒算明白什麽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哎,先說清楚啊,誰先進十個球誰贏,輸了不許耍賴,碰疼了不許哭,回家之後不許告狀,要不然就別玩!”劉大頭大馬金刀地站在了三個女孩對麵。
  魯佳眼睛一瞪就要說話,林燕拉了她一下,然後對葉想笑說,“你代我們表個態吧。”葉想愣了一下,看看倆女孩兒,再看看對麵做鼻孔朝天狀的劉大頭,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魯佳低聲說,“說的硬氣點!”葉想心說怎麽說才算硬氣,小孩子把戲,但又不能不說,看著劉大頭氣勢高昂的樣子確實有點好笑,就客氣地說了句,“放心,我們又不是你。”
  “嗤,嗤,”四周一陣偷笑聲響起,魯佳對著漲紅了臉的劉大頭卻是放聲大笑,“說得好,你上初中那會兒還愛哭鼻子呢,就甭替我們操心了,管好你自己吧,哈哈。”
  惱羞成怒的劉大頭不再多說,跟他自己的兩個小伴兒互搭肩膀低聲說了句什麽,然後喊了一聲,“GO!”各自站好了位置,活動著身體的關節部分。
  “我來搶球和防守,燕子負責投球,你就做好我剛才說的就行了,放心,燕子可是咱們學校的強人,而且她上初中的時候是校隊的,技術好的很,”魯佳也學著男生的樣子,把葉想和林燕攏到了一起低聲說。
  葉想看了看一臉笑容的林燕,怪不得她會答應比鬥牛,可不對啊,那個劉大頭難道不知道嗎?還是他的技術更好?“我高一的時候才跟著調任的爸媽搬到北京的,之前都在東北上學,而且上了高中之後就沒再打球了,佳佳也是偶然才知道的。”林燕好像知道葉想在想什麽,微笑著解釋說。
  “我們給他一個出其不意,你們放心,劉大頭喜歡打球是因為初中的時候愛哭,男生們總說他是男版林黛玉,他為了證明自己,才開始喜歡打籃球,其實技術爛得很,還不如我呢,他那狐朋狗友的水平也是半斤八兩,看了幾場美國籃球,就以為自己是喬丹了,”魯佳一撇嘴。
  “喂,喂,你們有完沒完,這黨小組會議得開到什麽時候啊?”對麵的劉大頭陰陽怪氣地說,其他男生也跟著起哄。魯佳氣的臉又紅了,“燕子,就看你的了,”說完直起身,先跟男生們比氣勢去了。
  葉想也站直了身,活動著自己的手腕腳腕,然後做了幾個壓身。葉想同學從初中開始就是學校籃球隊的替補兼服務人員,其實後者的工作更多一點。
  之所以選擇籃球,是因為當初中考的時候,如果能參加校隊並得到校際比賽名次的,是會有體育加分的,而且她最好的朋友籃球打得好,一直是主力。從小陪著她玩到大,雖然技術身體速度都一般,個子卻符合要求的葉想同學也勉強擠了進去。
  最後畢業的時候,好朋友被評為最佳球員,捧著獎狀笑了個山花爛漫。葉想也拿了個獎狀,“樂於助人獎”。可不管啥獎,體育分拿到手了,葉想也知足了,隻是實在沒好意思把獎狀堂而皇之的掛在家裏。
  到了高中二年級,葉想退出了籃球隊,一是因為好朋友已經被體校挑走了,二來高考馬上就要到了,原本爹媽同意她參加籃球隊,也是為了鍛煉一下,落個好身板。等考上了大學,葉想隻不過偶爾才會玩玩籃球,被同寢姐妹們笑稱為,如果場上隻有她一個人,球打得還是不錯的。
  “以前打過?”林燕突然湊上來,葉想看著她眨巴眨巴眼,“看你活動的樣子挺專業的,”林燕笑說。“玩過而已,”葉想趕緊謙虛地說,這不是賣弄的時候,而且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也真沒什麽可賣弄的。
  林燕卻眼睛一亮,“果然,上次看你上籃球課,反應挺快的,我就猜你打過,”葉想支吾地一笑,不敢接下茬兒。“什麽位置?”“得分後衛,”葉想脫口而出,接著就暗自臉紅,這要是讓自己的那個籃球發小聽見,非笑破了肚皮不可。
  剛想解釋一下,“燕子,葉想,趕緊的!”魯佳回頭吼了一聲,葉想這才發現這位女俠一直在怒視著所有等著看女生們笑話的男生,她不禁想起了櫻木花道的絕招---用眼睛殺死你,剛一咧嘴,“笑屁啊,快站好,”魯佳佳白眼送上。
  葉想緊了兩步站好位置,一邊腹誹這姑娘也太粗魯了,難道她祖宗是魯智深?沒等葉想嘀咕完,魯佳已經衝了過去,以一個標準的橄欖球動作,把籃球從劉大頭手裏搶了出來,順便用屁股拱了劉大頭一個趔趄。
  “燕子!”聲到球到,林燕利落地接住,一個腦袋上綁著盜版頭帶的男生衝了過來,葉想一看就放心不少,絕對的籃球菜鳥,他的腰再直一些,就可以立軍姿了。
  果然林燕輕巧地拍了下球,一個側步,那男生還沒回過味來,人已經閃到了他身後,另一個男生趕緊過來補防,沒等他伸手,林燕一個標準的後仰跳投,“唰”的一聲,球已經進了球網。
  球場上先靜了一下,“哇,”一陣感慨聲響起,有掌聲響起,葉想也很想跟著鼓掌,就算從她隻有半瓶子醋的專業水準來看,林燕也是個相當好的籃球手,球感,方位感都很好,投籃的姿勢也非常標準,那她為什麽不再打籃球了呢?
  那三個男生也有點傻眼,看來他們確實不知道林燕會打球,魯佳佳的一聲尖叫讓葉想回過神來,她正緊緊地抱著林燕開心的大叫。劉大頭他們趕緊圍在了一起,商量對策。
  “燕子,你可真行,”魯佳大力地拍著林燕的肩膀,好像進球的那個是她,林燕還是那個樣子,榮寵不驚地微笑著,然後趁魯佳去跟劉大頭耀武揚威的功夫,走過來跟葉想低促地說了句,“準備好啊,有機會我給你傳球,你可是我們必勝的奇兵。”
  葉想很想跟她說,偶從小就當替補,而且是基本不怎麽上場的替補,離著奇兵的水平還遠著呢,可林燕早就跑開了。這時候男生們已經商量好了對策,劉大頭對上了魯佳,另一個打得還不錯的男生去防守林燕,水平最弱的那個盜版頭帶則分配給了葉想。
  這林燕的水平還真不是蓋的,來往幾個回合之後,女生隊已經進了三個球,而男生們一無所獲,周圍看熱鬧的人開始起哄了。這三個男生也覺得有些下不來台了,神色變得正經了起來。
  葉想一直就在場上亂跑,這場比賽不是三對三,根本就是三隊一對一,魯佳和劉大頭那邊已經開始向自由搏擊的方向發展,葉想則帶著盜版頭帶在場上練習變速變向跑,隻有林燕和那個男生是在實打實的打籃球。
  那個男生的水平還不錯,身高又遠勝於林燕,轉眼間他也進了一個球。“哎喲,”魯佳叫了一聲,葉想一回頭,發現男生隊又進了一個球,魯佳應該是被劉大頭給撞到了。林燕趕緊跑過去,“佳佳,傷著了嗎?”
  魯佳倔強地搖了搖頭,一咬牙站了起來,氣呼呼地瞪著劉大頭,劉大頭不自然地挪開了眼光。“沒事兒,再來!”魯佳狠狠地一撩劉海兒,林燕開始控球,她給葉想做了個眼色。
  葉想隻能硬著頭皮上了,林燕把球運到前場,魯佳玩命似的在跟劉大頭搶位置。葉想看著她漲紅著臉卻不肯後退一步,心裏突然有些熱,一衝動,人已經跑好了位置,林燕的傳球跟著就過來了。
  盜版頭帶突然發現葉想不見了,暈頭轉向地回頭去找,那個一直防守著林燕的男生卻突然出現在了葉想跟前。他剛才就注意到了林燕和葉想之間的眼色,因有林燕的例子在前,他也不敢再輕視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姑娘。
  結果正在後悔自己吃飽了撐的,這麽大歲數還玩衝動的葉想,隻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運球向三秒區衝了過去,使勁回想著以前教練講技術動作是怎麽說的來著……別扭的調整好位置,剛想來個三步上籃,突然發現防守林燕的那個男生正跳起來擋在自己身前。
  如果是以前不會打球的葉想,估計會立刻停住腳步不知所措,如果是那個半瓶子醋的葉想,會轉身運球和傳出,可是現在……我們的葉想同學突然起跳了,然後向左,來了一個空中拉杆兒,閃過了那個男生的防守範圍,一翻手腕兒,“唰”的一聲輕響,“砰,砰,砰砰砰……”皮球落地後輕快地彈了幾下,滾到了嘴巴張得幾乎和頭等寬的劉大頭腳邊,全場鴉雀無聲。

  再見孫老虎
  球場上似乎隻剩下了北風吹過的聲音,一直很鎮定的林燕也張大了嘴巴,擺出了一個看牙的標準姿勢。而魯佳的手還狠狠地掐在劉大頭的胳膊上沒鬆開,原本就很圓的眼睛瞪得像個燈泡,劉大頭也忘了掙紮,隻呆呆地看著葉想。
  “哇,你看到沒,那小姑娘來了個拉杆兒投籃哎,我X,真牛!”一個讚歎的聲音傳出,瞬間打破了球場上的凝固,“嗡”的一聲,人群頓時開了鍋,叫好聲,口哨聲,議論聲亂成一團。
  作為創造了一個“奇跡”的葉想同學卻沒注意到別人的反應,從起跳,轉身,投籃到落地,她如在夢中。沒想起跳,人卻飛了起來,滯空了一段時間,並冷靜的翻腕投籃。
  一切對她來說是那樣的輕而易舉,速度,彈跳,時機,可這怎麽可能呢……這下更肯定,眼前發生的一切是自己在做夢,視力突變2.0就夠新鮮的了,現在居然成喬丹了。
  “哎,你還會這一手啊,真沒看出來,行啊,大小姐!夠颯的!”魯佳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了葉想的肩上,本來正咧嘴琢磨著,這夢還挺得勁的葉想“啊”的叫了出來,可真疼,要真是做夢怎麽會這麽疼……
  “我說你是不是練過鐵砂掌啊,這麽大勁兒!”被夢幻和現實的夾雜不清搞得很鬱悶的葉想順嘴抱怨了一句,一邊揉肩膀,也暫時性的忘了魯女俠的厲害。
  魯佳這會兒卻毫不在意葉想的“不敬”話語,一伸手又想拍,踱過來的林燕解救了葉想,“行了啊,你那手勁,再拍就殘廢了,比賽還沒完呢。”魯佳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中,看看已經做出閃避姿勢的葉想,嘴巴一歪,把手收了回去。
  “真不錯,我猜到你會打球,可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本事,這個動作很多會打球的男生都做不出來,需要很好的彈跳力,”林燕邊笑邊打量著葉想,好像在重新評估著她。葉想對這個性格穩當又聰慧的姑娘有點怵頭,生怕她看出些什麽來,趕忙說,“就是矇的,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魯佳極有氣勢的一揮手,“就是矇的也厲害,你打死我,我也矇不出來。”她的單純和直率讓葉想微笑了起來,林燕也點頭,“佳佳說得沒錯,我也矇不出來。”
  葉想尷尬一笑,調轉眼光,這才發現周圍各色的眼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禁覺得汗毛直豎。剛才腦子發熱那一跳一投,估計她很快就要出名了,衝動果然是魔鬼,在心裏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叫你臭顯擺。
  接下來女生隊氣勢高漲,林燕投籃依舊神準,魯佳是大力神附體,推搡的劉大頭同學是東倒西歪。他張嘴想喊犯規,魯女俠揮過來的手,差點兒就塞進他嘴裏,嚇得他趕緊閉嘴。
  盜版頭帶則徹底沒了信心,哭喪著臉勉強地跟在葉想後麵跑,心裏麵不停地罵著那該死的劉大頭,還說什麽把防守美女的機會讓給自己,這分明就是讓自己丟人現眼到姥姥家去。
  球技不錯的那個男生就有點顧此失彼了,盜版頭帶已經指不上了,劉大頭又一直在和魯佳近身肉搏脫不開身。鬼精的林燕假動作一個接一個,葉想雖然想裝慫,可球一飛過來,她的身體就會下意識地進行條件反射,或傳或射。
  轉眼間,女生隊已經領先了三個球了,其實主要都是林燕的功勞,葉想隻是跑位扯動,牽扯那個男生的精力而以。但就是這樣,她還是扔進了一個三分,周圍的人又大讚,動作真漂亮,姿勢真標準,然後,魯大俠又賞了她一記鐵砂掌。
  葉想暗自決定,不管是不是做夢,趕緊結束眼前的一切遁走最重要,雖然家裏還有個性格大翻轉的老媽,那也比現在被人當猴子看要好。正想找個什麽轍好撤退,“啊,”林燕突然叫了一聲,踉蹌著坐在了地上。
  原來被那個男生看守得很嚴密的林燕,抽冷子想從正在跟魯佳撕扯著的劉大頭身後繞過去投籃,可碰巧被劉大頭胡亂揮舞的手肘捅到了肩膀,一個沒站穩往後倒去,情急之下用手去撐地,一下子手腕重重戳到了地上。
  葉想和魯佳都趕緊跑了過去,魯佳看見林燕白了臉,也嚇壞了,上來就想去抓林燕的手腕看,被葉想擋了一下。“你幹嗎?!”魯佳急了,葉想卻不理她,自己參加了這麽些年的籃球隊,要說球技確實沒什麽長進,可運動傷害救護,絕對屬於江湖郎中裏的較高水平了。
  她輕輕地抬起林燕的手腕摸了摸,應該沒有脫環或錯位,“很疼嗎?你動動手指,”葉想冷靜地說。林燕依言動了動手指,“嘶,”她吸著氣,“好像是筋疼。”
  葉想看她手指活動自如,放下了心,伸出五指與她的手指相交,輕輕地左右活動著,然後聽到“喀吧”一聲輕響,林燕“啊”的輕呼了一聲,然後活動了一下手腕,笑了,“哎,感覺好多了,謝了啊。”
  “一會兒回家拿毛巾敷敷,別用手腕做什麽用力的事情,明天就好了,”葉想長籲了一口氣想站起來,突然發現周圍圍滿了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倆,隻聽見自己的關節喀吧一聲,人僵在了那裏。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開吧,沒事吧,”球技很好的男生大聲地說了一句,然後低頭對坐在地上的林燕,和蹲在她身旁的葉想,魯佳說,“我們輸了。”
  劉大頭的臉頓時一紅,想開口說些什麽,可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嘴 。“喲,不打了,這才到哪兒啊就認輸了,哈!”魯佳得理不饒人,她站起身,兩臂交叉在胸前,如果臉再仰的高一些,估計劉大頭隻能看見她的鼻孔了。
  “切,魯大俠你少得意,這些球又不是你進的,再說葉……葉想同學和林燕的技術確實不錯,而且林燕受傷了,而且就是繼續打下去,我們也未必輸,這叫風度!你懂不懂?!”劉大頭大聲地說。
  這話不光是說給仨姑娘聽,也是說給周圍的人聽的,勉強再找回點兒場子。魯佳倒也痛快,“什麽風度我不懂,我就知道你輸了,我贏了,哈,哈,哈!”看來魯佳是存心想氣死劉大頭,周圍的人都善意地哄笑了一聲。
  劉大頭的紅臉已經開始發紫,尤其是魯佳得意洋洋的表情顯然很刺他的眼,他正要說話,方才防守林燕和葉想的那個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剛子,人家女孩打得確實不錯,比咱們強,再說我的時間快到了,今天我們排長過來帶我走,我可不能遲到。”
  說完,他對女孩們笑了笑,葉想從上場開始就一直盤算著如何跑路,除了劉同學的大頭太顯眼多看了一眼,還真沒注意其他人。現在這個男孩兒站在她們跟前一笑,她才看清他是個長得不錯的男孩子,健康的膚色,笑起來很爽朗的樣子,眉目端正,長得有點像葉想那個年代的某當紅男星。
  可惜葉想現在實在是沒有欣賞美少男的心情,隻客氣的一點頭,林燕也笑著點點頭,魯佳的臉倒有點紅。“哥,那你現在就走?”劉大頭顯然很聽他這個男孩的話,也沒再說多什麽。
  “哥!?你什麽時候又有哥了?”魯佳脫口而出,劉大頭瞥了她一眼,“怎麽著,不行啊!我有什麽還要跟你報告啊?”魯佳立刻又怒了,剛要張口,那個男孩一笑,“同學,我是劉剛的表哥,因為畢業分配在這邊了,前天剛過來的,我叫郎躍。”
  “我哥可是陸院的優秀學員,分到咱們軍區了,英雄團!”劉大頭很為他這個表哥驕傲。葉想對於這個英雄團自然沒啥概念,可魯佳倒吸氣的聲音如風箱般在她耳邊響起,林燕的眼睛也是一亮。
  這個男孩雖然比較穩重,可他眼中也難掩光榮和驕傲,葉想猜測那個英雄團應該是個超級優秀厲害的吧。可再厲害也跟自己無關,葉想清了清嗓子,“那什麽,林燕,你小心手腕啊,呃……我還得去買醋,老媽在家等著呢,先走了,拜拜。”
  隨意地搖了搖手,葉大小姐轉身想走,“我們陪你一起去吧,”林燕說了一句,葉想回頭擺手剛想推辭,魯佳一句話,她差點來了個左腿絆右腿,“對,我們陪你去,“說完不容葉想拒絕,轉頭對劉大頭說,“明天老地方,你去給小朱道歉!你要是敢耍賴,我就去告訴你爸,燕子的手是因為你才受傷的……”
  魯佳話沒說完,劉大頭就大吼一聲,“知道了,”然後又嘀咕了一句,“一天到晚,就會打小報告。”魯佳得意洋洋,以勝利者的姿態從地上把林燕拉了起來,自然也小心的避過了她受傷的那隻手。
  周圍的兵們也都散了開來,但是眼光還是不時地落在三個姑娘的身上,議論聲不絕於耳。葉想現在就算想跑也來不及了,因為魯佳的手又習慣性地攥在了她的手腕上。
  “走!”魯佳一揚頭,班師回朝,勝利凱旋。“哎,小朱,你剛才躲到哪兒去了,看見沒,剛才我們把劉大頭他們給徹底滅了,夠份兒吧。”剛走到操場外側,叫小朱的女孩兒從樹後閃了出來,聽魯佳這麽說,她點頭靦腆一笑,然後關心地問林燕,“燕子,你手沒事兒吧。”
  “沒事兒,葉神醫幫我弄過了,”林燕調侃地說,小朱看著葉想,還是有些羞澀和生疏,沒說話,隻是怯怯地伸出手來,葉想這才看見她手裏拿著的是自己上場之前扔在地上的馬海毛圍巾。趕忙接了過來,“謝謝你啊,我差點忘了。”
  小朱的臉又紅了起來,人也不自覺地往林燕身後蹭,“好了,我們走吧,小朱,我和佳佳陪葉想去買醋,一起吧,”林燕爽朗地說了一句,小朱沒說話,隻點點頭。
  “開路!”魯佳開心地大叫一聲,拉著葉想往前走,冬日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了這四個女孩兒的身上。“葉子,”“嗯?”葉想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一愣,以前聽朋友叫慣了就答應了,可是魯佳……
  魯佳大咧咧地一笑,“怎麽樣,以後就這麽叫你了,你們說怎麽樣?”她轉頭問林燕和小朱,“好啊,”林燕讚同,小朱也趕緊點頭,葉想哭笑不得,這算怎麽檔子事兒,剛才還苦大仇深呢,這會兒就稱兄道弟了?
  不過心裏也覺得挺好,隻有年輕的孩子才會這麽單純吧,朋友和敵人的界限很分明。葉想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學,雖然隻是個二類大本,可是大家為了入黨,考研,工作分配都是無所不用其極,雖然都是沒有畢業的大學生,可某些地方的競爭和殘酷毫不亞於現實社會,相處四年的同窗最後為了某些利益,弄得老死不相往來也不算新鮮。
  “我說你這個人還真不錯,以前看你勁勁兒的,誰都不願意搭理,還以為你挺德行的呢,就是一個隻會跳點兒舞,在男生麵前出風頭的嬌小姐。今天這球一打,我就覺得你不錯,我爸說過,敢打敢拚的人,那就錯不了!尤其你今天那一飛,真給勁兒!”魯佳說著說著,甚至開始學葉想之前的樣子起跳。
  林燕也跟著起哄,葉想暫時放下心事,笑著看魯佳的表演並滔滔不絕,突然發現這樣也挺好,不用她問,魯佳已經說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而且,葉想撓撓頭,她們知道小賣部在哪兒,自己不用瞎找了。
  貌似之前會跳舞的那個葉想也是剛轉學過來沒兩個月,因為一曲孔雀舞驚豔全校,因此魯佳特地介紹了一下彼此。她的爸爸這個師的團長,小朱的爸爸是管後勤補給的,而林燕的父親則是方才劉大頭說的那個英雄團的政委,她是跟著去年調任的父親一起來的北京上學。
  一路上幾個小女孩兒說笑個不停,葉想也被感染了,一直在笑,幾個姑娘不但陪著她買了醋,還把她送回了家,等到分手的時候,葉想已經按照要求叫她們佳佳,燕子和小朱了。
  約好明天要一起去看劉大頭道歉,那三個女孩一邊揮手一邊笑著走了,葉想也進了門。“想想,你這醋買到哪兒去了?怎麽才回來呀,喲,碰上什麽高興事了?笑得這麽開心?”葉媽媽從廚房裏探出頭來。
  葉想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咧著嘴,之前不管是找工作,還是被騙去軍訓站軍姿,心裏多少都是有點鬱悶的。剛才那個幾個女孩談笑了一路,她們開心的理由那麽簡單,說著一些小女孩之間的話題,單純又可愛,葉想不自禁地放鬆了不少。
  “路上碰到幾個朋友,跟她們玩了一會兒,對不起啊,回來晚了……”葉想趕緊道歉。葉媽媽聽見她這麽說有些愣,接著就開心地笑了,“太好了,你之前總說和學校裏的人處不來,現在有了小伴兒,可要跟人家好好相處啊,朋友很重要的。”
  葉想點點頭,想想之前魯佳對她的形容,沒有朋友也沒什麽奇怪的,不想多說,趕忙把醋送進了廚房。一轉頭發現台麵上放了很多的菜……順口問了一句,“幹嗎做這麽多啊,吃得完嗎?”
  手裏忙碌著的葉媽媽一笑,剛要說話,突然吸了吸鼻子,“喲,你身上怎麽有汗味兒啊?”葉想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魯佳林燕那邊是因為她剛轉學對她不了解,可是一個母親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嗎,眼睛一眨,孔雀變喬丹?汗……
  好在葉媽媽沒有追究,“算了,你先去洗個澡吧,快去吧,啊,”葉想趕緊就坡下驢,轉身出了廚房。這一天的經曆讓她有些精疲力竭,伸手扯扯衣領,果然一股子汗味,一時間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回房間翻了換洗衣物就往浴室走去。
  一邊洗澡一邊感歎,自己小時候可沒有這個享受,居然二樓還有一間浴室可以獨享。記得上中學之前還是和父母住在租來的平房裏,爸媽的廠子為了分房,還有工人同誌爬到高爐上威脅領導要自殺的。因為爸爸工作確實優秀,老媽也是個能人,才算分了一套兩室的房子,不過五十平米而已。
  慢悠悠地洗了個澡,葉想最喜歡衝熱水澡,學校是人多噴頭少,要是洗得慢點,後麵大概就得排隊了,隻能回家過過癮。為了這個,不知道被老媽罵了多少回,說是浪費水費。現在有了這個機會,就算是做夢,也要先洗舒服了再說。
  熱水澡讓人放鬆了不少,穿好衣服擦著頭發,葉想滋潤的從浴室裏溜達了出來。找了一圈,沒發現護膚用品在哪兒,本來想幹脆不擦算了,可北京冬天的氣候實在幹燥,一會兒就覺得臉上繃得緊緊的,很不舒服。
  拿了把梳子梳著頭,葉想往樓下走去,一邊梳一邊叫,“媽,您知不知道那個……那個擦臉油放哪兒了?”葉媽媽沒回答,隻有廚房裏傳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好像是在嗆鍋。
  估計是沒聽見,葉想把梳在一側的頭發往後一甩,正想往廚房走,突然發現剛才還安靜的客廳裏坐了幾個人,正確地說,是坐了幾個穿著軍裝的人,每個人都是軍姿筆挺。
  葉想張大了嘴巴,第一反應是逃回樓上,可腿根本就動不了,隻能僵直地站在那兒。一個掛著上等兵軍銜的小戰士,正彎身給那幾個軍人倒水,聽見動靜一回頭就看見了葉想,就趕緊跑上幾步說,“葉子,師長回來了,在書房呢,郭團長他們也來了。”
  “啊……”葉想張嘴啊了一聲,看著小戰士一付我和你很熟的樣子,她有點手足無措,但現在肯定不是問您貴姓的好時機,隻能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什麽師長?”
  結果話一出口,葉想就知道還不如問您貴姓呢,小戰士張大了嘴,看看葉想,又回頭看看那幾個軍人,然後開始撓頭。“哈哈,”一聲大笑響起,一個中年軍人站起身來,畢竟軍訓過幾次,葉想雖然對軍隊不熟,上校軍銜她還是認得出的。
  “葉子啊,你這丫頭不是還在跟你爸爸置氣吧,個小丫頭!真強,不過倒是像你老子,哈哈,”他的笑聲很爽朗。顯然他跟葉想也很熟,但葉想鬆了口氣,今天上午電話裏聽過他的聲音,剛才小戰士也說來了個姓郭的團長。
  葉想趕緊點頭,“郭叔叔好,”“好,好!”郭團長大步走了過來,手放在了葉想的肩上一握,“快一個月沒見,咱們葉子長得越來越水靈了。”葉想眼淚差點掉出來,隻覺得自己的肩快要碎掉了,剛才魯佳的鐵砂掌就讓她吃足了苦頭,這會兒這位郭叔叔的大力金剛手也不逞多讓啊。
  沒等葉想再說多,書房門一開,一個軍人大步地走了出來,“老郭,我電話打完了,就這麽定了,我就不信扳不過來,毛病!”葉想傻傻地看著那個人,腦海裏卻響起一句歌詞,最熟悉的陌生人……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見一個身高體重五官都和自己老爸一模一樣,卻龍行虎步,麵目威嚴,語調鏗鏘有力的人出現在自己麵前,還是讓人有種神經錯位的感覺。
  葉師長也看到了葉想,眼光一閃,卻沒說話,依舊表情嚴肅地走到了沙發跟前坐下,其他的人在他出門的時候都已經利索地站了起來,齊刷刷地敬禮。
  看著自己老爸略略一壓手,那幾個軍人就整齊無聲地坐了下去,葉想不禁苦笑,自己的老爸什麽時候這麽有派啊,還師長,唉……“呃……”郭團長看看葉想,再看看黑著臉的葉師長,顯然想找點兒話說,緩和一下這父女倆之間的沉默。
  “本來我不是給你打電話說,你爸爸今天下部隊嗎,可正好趕上師部有事沒去成,我們還厚著臉皮跟著來蹭飯了,葉子,可別嫌我們啊,”郭團長笑嗬嗬地說。
  “不會,不會,”葉想趕緊笑,“歡迎,”聽葉想這麽說,郭團長微微愣了一下,葉爸爸也轉頭看了過來,跟葉想的目光碰個正著。雖然氣質性格完全不同,可那都是一個父親的眼光,葉想看著那熟悉的麵容,想著自己和老爸瘋鬧在一起的景象,可現在……心裏一擰,忍不住哽咽又委屈地叫了一聲,“爸。”
  葉師長明顯的一怔,臉上的線條軟了一下,又趕緊武裝了自己身為一個父親的尊嚴,最起碼不能在他的下屬麵前示弱,“嗯,”他低聲應了一聲。郭團長高興壞了,“好,好,葉子,這就對了嘛。”
  正說著,廚房的門打開了,葉媽媽對葉想招招手,“想想,你洗好了,過來,幫媽媽一個忙好嗎?”她對著郭團長他們一笑,“老郭啊,你們先聊著,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你們幾個快坐下,來這兒就跟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嫂子麻煩你了,客氣話我可就不多說了,”郭團長豪爽一笑,葉師長則哼了一聲,“你小子什麽時候客氣過,”屋裏的人都跟著笑了起來。葉想往廚房走去,到了門前,發現葉媽媽眼圈有些紅,轉念間就明白她一定是聽到了自己叫爸爸。
  一邊幫著洗水果,葉想琢磨著不知道以前這父女倆有什麽過不去的,會搞得那麽僵。自己從小就跟老爸沒大沒小的鬧騰,打輸了就耍賴,就算是上了大學,見了老爸也一樣膩咕,老媽對於老爸這種寵女兒沒邊兒的舉動向來是無可奈何。
  “想想,媽媽真高興,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可你真的是長大了,能明白父母的心了,”葉媽媽突然說了一句。葉想沒法接話,隻能低頭用力洗水果,“好了,不說了,”葉媽媽一吸鼻子,“來,把水果給大家送去吧。”
  葉想端著一盤子蘋果走出了廚房,郭團長正在給葉師長介紹著那幾個年輕軍人。“師長,這就是我們英雄團一營一連的孫排長,上回把紅二團滅了的那個人就是他,雖然年輕,但是個好兵!”
  “嗯,我記得,小夥子,本事不小啊,這回演習還有信心得到勝利嗎?”葉師長的聲音依然威嚴,但是加了些許溫和。“報告首長!如果不想贏,那就別當兵!”一個寬厚又響亮的聲音響了起來,正彎腰放蘋果的葉想一撇嘴,真臭屁啊。
  “哎,老郭,你們先嚐嚐這個,我從老家帶來的,”葉媽媽端著一盤棗走了過來。“這小夥子嗓門真亮呢,怎麽稱呼啊,”她笑問了一句,“報告,我是英雄團一營一連二排長,孫國輝!”
  “呀!!”葉想好像被誰踩了尾巴一樣,一下子就彈了起來,屋裏的人都被她這一嗓子嚇了一跳。高個,深色皮膚,濃眉大眼,除了少了那道眼角紋,還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大黑臉,葉想哆嗦著的手指差點指到孫國輝的鼻尖上,她大喊一聲,“孫老虎!你怎麽在這兒!!”

  去當兵吧
  葉想的那句大吼仿佛一個定身咒,屋裏的每個人都僵硬的保持著自己之前的動作,目瞪口呆地看著張牙舞爪的葉想。“哎喲!”葉師長突然吼了一聲,原來之前郭團長正在給這位老上司點煙,被葉想那聲鬼叫驚到了,這注意力一不集中,打火機的火苗‘噗“的就燎了葉師長的胡茬兒一下。
  隱隱地一股子焦糊味兒傳了出來,郭團長大為尷尬,葉師長則皺著眉頭搓了搓下巴,然後對郭團長一揮手,示意沒事兒,又瞪了葉想這個罪魁禍首一眼。
  葉想在葉師長喊出來的一刹那就反應過來,自己捅婁子了,她一剛轉學過來的毛丫頭,怎麽能叫出一個排長的外號來。更何況,03年的時候他外號是孫老虎沒錯,可現在是92年,指不定是什麽呢,手指頭是收回來了,可這說出口的話……
  正不知所措,郭團長打了個哈哈,“真沒想到啊,咱們小孫的外號都從咱那山溝裏傳到師部大院來了,葉子都是知道,行,小孫,你行!”葉想差點噴了,看來孫國輝同誌從年輕時候開始就不是善茬兒啊。“是嗎,喲,小孫同誌的外號還真響亮呢,”葉媽媽也趕緊給自己的寶貝女兒搬梯子,“想想,你是不是聽朋友說的。”
  “是啊,聽同學說的,”葉想幹笑著說了一句,還能怎麽說,我認錯人了?這借口更爛!她心虛地瞟了一眼孫國輝,從剛才起,這位孫大排長就一直很鎮定,葉想的手指頭都快戳到眼麽前兒了,他也視若無睹,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這會兒他的目光也放在了葉媽媽身上,對她遞過來的水果,禮貌的道謝,“謝謝阿姨。”葉想發現這家夥放低嗓門的時候,居然是個不錯的男中音,帶了點磁性。可到目前為止,他好像都對葉想沒什麽興趣,看了她那兩眼也都沒有超越禮貌的範圍,葉想突然感覺訕訕地,摸了下鼻子,就想溜走。
  “你聽哪個同學說的,”葉師長噴了口煙,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葉想心裏登時打了個怵。天下最了解子女的莫過於父母,就算自己什麽都跟之前的葉想一樣,可性格畢竟不同,自身的教育,經曆和成長環境也不同,一個能幹到師長的爸爸,或許性格豪放線條直,但不可能不精明厲害吧。
  在心裏鎮定了一下才說,“什麽呀,我也記不清了,”葉想稍稍做出了一點不耐煩的樣子。果然,葉媽媽發話了,“好了,好了,老葉你問那麽多幹嗎?想想,你和小於幫我去廚房端菜,拿碗筷,啊。”
  葉師長哼了一聲沒說話,顯然也發現自己的女兒不高興了,心裏就算有什麽想法,也不能當著外人說出來,葉想趁機溜走了,抹了一把心頭上的冷汗,還好自己裝得像,還好之前的葉姑娘和父親不親,要是換了自己那個九級鉗工的老爸,估計早就發現自個兒的姑娘已經被人掉包了。
  小於,就是剛才那個小戰士,他是葉師長的警衛員,人機靈的很,一進廚房,就讓葉想一邊兒稍息去了,自己熟練地忙前忙後,根本不讓葉想插手。葉想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忙得熱火朝天,自己幹看著像什麽話。
  可沒一會兒葉媽媽走了進來,對於眼前的狀況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一邊讓小於幫她的忙,還不忘弄塊排骨什麽的給葉想先墊墊。葉想啃著排骨琢磨,不知道是之前的葉姑娘從小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還是這就是所謂大院子女的特權。
  “阿姨,我先把這幾盤涼菜端出去吧,”小於笑嗬嗬地問,“好,順便你去老葉的書房,把他放在書桌底下的那瓶酒拿出來啊,老郭可不是外人,他們肯定得喝兩盅,”葉媽媽吩咐了一句。“好嘞,”小於端著菜,利索的轉身出去了。
  “想想,別跟你爸慪氣啊,他也就是問問,你是他女兒,他當然想多知道一些你的事情,媽媽今天知道你有了談得來的朋友,也挺高興,”葉媽媽一邊手不停的燉著魚,一邊安慰著葉想,可能是擔心父女之間才緩和了一點的關係,又冷了回去。葉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這會兒多說多錯,隻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唉,”可葉媽媽見葉想不說話,以為她心裏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疙瘩著,有點觸動情腸,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知道這不怨你,從小你爸爸就一直不在咱娘倆個兒身邊,感情是會受影響,可是父女連心,他心裏其實特別的愛你,就是當兵當久了,硬梆梆的,什麽都不說出來,你出生時的照片,他時時地都揣在身上,他……”
  葉媽媽的話沒說完,小於躥了進來,“阿姨,師長說讓快點,今天晚上郭團長他們還得趕回團裏去呢。”“知道了,你先把這些端出去,就剩下魚了,”“是,”小於趕緊端了菜出去。
  “嗯,那個,我能不能在廚房吃啊?”葉想猶豫地問了一句,葉媽媽有些無奈地說,“不管你心裏是不是還在氣你爸爸,在外人麵前總要給他個麵子,別讓他下不來台,嗯?”
  葉想心說,我不是氣他,我真的不是氣他,我是怕自己再出個什麽錯,讓他發現了自己的女兒皮兒沒換,餡兒換了被氣死。可葉媽媽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葉想隻能乖乖地跟著她往餐廳走去,心裏忍不住又紅果果的嫉妒了一把,切,家裏還有餐廳。
  到了飯桌上,葉想頭也不抬,堅決了執行了養生之道最重要的一步,食不語,飯碗再大一點兒,她臉就埋進去了。葉師長夫婦以為她還在使性子,可飯桌上也不好說什麽,其他人更是隻能裝做沒看見。飯桌上有家屬,軍人們也就不再說公事,話題輕鬆隨意了很多,基本都是郭團長在說,葉師長不時下個評語,其他的捧哏兒們負責笑。
  站軍姿之前吃的早飯早就消化光了,等人到了92年,雖然是中午,可光吃驚了也沒吃飯,等到下午又來了一場鬥牛,穿著大衣打籃球也是很消耗體力的,再說還“飛”了一次,心理生理的刺激都不小。
  沒上桌之前,光顧著盤算怎麽別露餡了,這會兒桌上擺滿了葉想同學愛吃的菜,她確實的感到自己回歸了現實,餓了。不再管別人說什麽,筷子一掄,我夾,埋頭,大口接小口……我再夾,埋頭,大口接小口,“再來一碗。”
  “啊?”管添飯的小於眼睛瞪得溜圓,也沒伸手接碗,葉想眨了眨眼,明白了,趕緊說,“謝謝啊。”“不謝……”小於喃喃地說了一句,然後機械地轉身去盛飯。
  他一邊盛一邊在心裏嘀咕著,師長女兒這是怎麽了,平常恨不得數著飯粒兒吃飯,今天居然要求再來一碗。看著一鍋的大白米飯開始發愁,那我應該盛多少飯啊……
  看來今天葉子很餓,要是給盛少了,會不會不夠吃,再要一碗,小姑娘肯定說不出口,那就會餓著她;可要是盛多了,吃不了剩下,那就犯了師長不許浪費糧食的大忌了。在飯鍋前,小於同誌莎士比亞附體了,盛多還是盛少,它是個大問題。
  葉想同學哪裏知道小於的糾結痛苦,心想怎麽還盛不完,那碗也沒多大啊,忍不住把某歌星的那首,愛,愛,愛不完改成了盛不完在心裏哼唱著。也不好意思一直盯著小於看,好像自己很急似的,雖然自己真的很急,還是努力把眼光往旁邊挪了挪,結果,跟孫老虎同誌的目光撞個正著。
  上桌的時候葉想就暗叫倒黴,怎麽會坐在了孫老虎的旁邊,這不是影響我胃口嘛,可有葉師長坐鎮,她也不敢要求換個位子。雖然事實證明葉同學的胃口好的很,跟人家坐哪兒沒關係,舊恨湧心間,她忍不住瞪了孫國輝一眼。
  孫國輝眼睛一眯,葉想嚇了一跳,每次他發火的時候都是先眯眼,同學們稱之為,老虎一眯眼,兩腿站到軟,不練趴下不算完。她趕緊轉移了目光,正好小於把飯碗送上,看著冒尖兒的飯碗,葉想臉不禁一紅,這一大碗,自己是不是太能吃了。
  葉想根本就沒注意到小於近乎悲壯的表情,想了半天,小於還是決定寧可被師長罵,也不能餓著他女兒,大不了剩下的飯他給吃了就是。葉想夾了一塊排骨正要往嘴裏放,猛然發現父母還有郭團長他們都在盯著自己看,吃驚之下,一整塊排骨啃都沒啃,就直接塞到了嘴巴裏。
  她下意識地閉上嘴開始努力嚼,這塊排骨不小又有脆骨,再加上含著的米飯,別人就看見葉想的腮幫子左邊突出一下,右邊又突出兩下,土撥鼠一樣。低著頭的葉想沒看見,原本很嚴肅的葉師長眼裏突然閃過一抹笑意。
  這個時候葉想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之前因為太餓,思維也停頓了,竟沒往這方麵想,隻記得別亂說話。一個喜歡跳舞的小姑娘飯量是多少,葉想不知道,可葉想知道自己從小就挺能吃,還不長肉,老娘總是說,飯都不知道吃哪兒去了。不管穿越還是做夢,顯然飯量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葉媽媽發現自己女兒的臉是越來越紅,頭越埋越低,雖然也很吃驚這丫頭今天飯量大增,但吃得多畢竟是好事,以前說破了嘴皮,她也不肯多吃,就為了保持個好身材去跳舞。
  正想說點什麽緩解一下女兒的尷尬,門鈴響了,郭團長趕緊說,“應該是那小夥子,我讓他把文件送過來的。”小於趕緊起身要去開門,葉師長問了句,“是你搶來的那個兵?”“是啊,這小子真不錯,跟小孫是一個學校畢業的,”郭團長好像很得意。
  “是嗎?能讓你誇獎的人,那我也見識一下,小於,領他進來,”葉師長有了興趣,“是!”小於一個立正然後快步走了出去。葉想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麽,這塊排骨快要了她的小命了,真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首長好!”一聲響亮的報告聲響起,正在和排骨戰鬥的葉想愣了一下,這聲音有點兒耳熟,她轉頭看去,一個高個子的年輕軍人正挺拔地行著軍禮,正是下午和她們打球的那個什麽躍。
  “噗!”葉想嘴裏的米飯實在沒控製住,飛了幾粒出去,她一邊臉紅脖子粗的捂著嘴,生怕嘴裏剩下的好料也跟著造反,然後慶幸著還好災情沒有大範圍擴散,直到她看見兩個白白的米粒粘在孫老虎黝黑的臉頰上為止……
  “哎呀我的媽呀……”把自己摔倒在床鋪上的葉想長長地出了口氣,這一天過得實在是太過刺激了。郭團長他們終於走了,葉想趁著葉師長夫婦去送客,趕緊溜回了樓上自己房間。
  一閉眼,孫老虎臉上那兩個飯粒就出現在眼前,當時葉想第一次體會了什麽叫做想挖個地洞藏起來。可更要命的是,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去挖洞,而是伸手過去想要把老虎臉上的飯粒兒弄掉。
  孫國輝也是一愣,下意識地一伸手,緊緊地攥住了葉想的手腕。結果也不知道葉想同學哪根弦兒搭錯了,鐵了心似的往人家孫國輝的臉上湊,怎麽看怎麽有點要強行非禮對方的感覺,而且還是你不讓我非禮我跟你沒完的架勢。
  孫國輝一張黑臉也變得通紅,抓著這姑娘的手不合適,可撒手更不合適,就這麽僵持著,直到葉媽媽仿佛就要暈倒似的叫了一聲,“想想!”……想到這兒,葉想臉不禁一熱,這人一暈頭,幹的事簡直匪夷所思,也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在想什麽,估計郭團長帶來的那幾個兵都以為師長的女兒其實是個女色狼吧。
  忍不住又抬手看了看,那隻老虎的手可真大,而且,葉想看著腕上那道淺淺的痕跡開始苦笑,他的手可真有勁兒。隻覺得心裏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這時一陣隱約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葉想的思緒。她趕緊翻了身,順手扯了被子蓋在身上,把頭埋進枕頭裏做睡著狀。門輕輕地被人敲了兩下,“想想,你睡了嗎?”葉想頭埋得更深,摒住了呼吸。
  豎起耳朵聽著,門口的媽媽好像還沒走,“你站在這兒幹嗎?怎麽不進……”葉師長的大嗓門響了起來,不過說到後來聲音立刻低了下去。葉想就聽到媽媽低聲埋怨他,“孩子說不定睡著了,你那麽大嗓門幹什麽。”
  “哎,你別進去呀,”葉媽媽在門外攔了一下,瞪著自己丈夫,葉師長一揚眉頭,“不開門怎麽知道她睡沒睡,我想和她談談,你不覺得她今天有些奇怪,我……”
  “也許是她自己想開了,再說,好不容易她肯叫你爸爸了,你別太著急了,嗯?不管怎樣,她都是咱們的想想啊,老葉,有話明天再說吧,要慢慢來,急不得。”葉媽媽柔聲相勸,葉想緊張地抓緊了被子,還好,不一會兒腳步聲響起,葉師長他們離開了,葉想悄悄地鬆了口氣。
  翻過身看著門發了會兒愣,葉想用被子蒙住了頭,隻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好像塞滿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可認真去想,又好像什麽都想不清楚。葉想命令自己趕緊入睡,說不定睡著了再醒來,就會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可當自己終於迷迷瞪瞪的睡著之後,睡夢中,她非但沒有回到現實,反而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的成長過程。父親長年不在身邊,又不是很開朗的個性,也沒什麽朋友,隻有聽到音樂翩翩起舞的時候,才會變得開心。
  還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男孩子,兩個人總在一起跳舞,當那個男孩把夢中的自己給托舉起來的時候,葉想的心裏也能感受到甜甜的喜悅,應該說是那個愛跳舞的葉想才有的喜悅。
  “想想,等我們長大了,我們就結婚,我發誓,絕對不像你父親那樣,在你需要的時候永遠不在你身邊,我們要好一輩子……”男孩抱著女孩兒柔柔地訴說著愛意,慢慢地低下頭來。
  “啊!”葉想一聲大叫坐了起來,眼前花了一會兒才明亮起來,亮堂堂的屋子說明了兩件事,第一,天亮了,第二,葉想撓了撓頭,自己睡覺竟然忘記拉窗簾了,好在沒有脫光光。
  葉想坐在床上發著愣,夢裏的一幕幕依然閃現,之前的那個葉想姑娘一直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忙於工作的父親根本沒有時間來照顧她們,直到自己升為了師長,這才把娘倆個兒接了過來。葉師長之所以選在這個時候,一個是因為自己的工作已經相對穩定,二來是發現了自己的女兒有早戀的傾向。
  而且舞蹈老師也和葉媽媽私下談過,葉想的舞蹈天賦有限,而她的舞伴則不同,是個很有前途的男孩子。老師出於負責的態度,想要給那個男孩兒更換舞伴兒,可是遭到了兩個人的強烈抵觸,或者說是葉想的態度太激烈了。
  結果搞得整個舞蹈班都亂成了一團,葉想還和要被換來的那個女孩兒打了一架,那個女孩兒的腳受了傷,也聲稱是葉想推的。葉媽媽被老師叫去談了好幾次話,但她說的話,女兒又不聽,無奈之下隻好告訴了自己的丈夫。葉師長本來對跳舞就不感冒,現在又聽說居然還涉及了什麽早戀,鬧得人盡皆知,不禁大怒,三下五除二,就用自己一貫的軍人作風給解決了。
  葉媽媽這邊想盡了辦法帶著葉想來了北京,等她發現自己已經回不去了,學籍什麽的都已經轉了過來,本就不熟悉的爸爸在她眼裏就變成了仇人,軍閥,而媽媽也是幫凶。他們讓自己不能跳舞,而且還跟戀人分開了。
  葉想用力搓了搓臉,貌似之前的那個葉想不管是寫信也好,還是打電話都沒法再找到她之前的那個舞伴兒了,所以心裏越發的恨起來,再也不肯叫爸爸,去哪兒都陰沉著張臉。因為心裏還惦記著那個男孩兒,就想著不能放棄跳舞,這樣說不定哪天他們會再相見。
  因為跳舞,也因為孤高的性格,葉想姑娘在學校裏根本就沒有朋友。男生們對於跳舞的女孩兒會潛意識的高看一眼,而反之,女孩兒則因為這個對她更反感,譬如魯佳。
  那現在自己出現在這裏算什麽呢,葉想真的有點糊塗了,她們好像是一個人,又好像不是。“唉啊……”葉想一聲哀歎,半跪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裏哀號,“老天爺,你玩我啊,啊!!!”
  “想想?!”葉媽媽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葉想同學擺了個腚朝天的姿勢在棉被裏幹嚎,不禁嚇了一跳。快步走上來,輕輕拍了下葉想的背,著急地說,“想想,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葉想被這一下嚇了一跳,光顧著鬼叫了,竟沒聽見有人進來,抬頭一看,是媽媽,趕緊坐起身,呼嚕了一下支楞著的頭發,“沒事兒,書上說早上起床大叫一下,那個,有益身體健康。”
  葉媽媽睜大眼睛看了她一會兒,表情放鬆了下來,有些好笑地說,“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嚇我一跳。”葉想嘿嘿傻笑了一聲,伸腿下地想要起床,卻發現媽媽還是在看著她。
  心裏不免有些不安,雖然夢中知道了一些過往,可她畢竟不是之前那個葉想了,父母不可能一點感覺也沒有。想到這兒,葉想又坐了回去,不管自己是因為什麽原因在這兒,穿越也好,做夢也好,在這一切沒結束之前,她隻能順其自然,麵對“現實”。
  “媽,”葉想輕叫了一聲,表情很正式,葉媽媽也跟著認真起來,但表情依舊柔和。“我知道你和爸爸覺得我有些變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隻是想告訴你們,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兒,也能,嗯,理解你們的想法,雖然不是全部,還有,我不想再跳舞了,我現在比較喜歡,呃,籃球。”
  葉想說的比較含糊,一個倔丫頭醒悟到一些道理是有可能的,但是一夜之間變得善解人意,那就有鬼了。她最後又補了一句,心想還是先打一個伏筆的好,保不齊早晚自己變身籃球超人的事情就會傳到父母耳中去。“籃球?”葉媽媽瞪大了眼睛,顯然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葉想心虛地點了點頭。
  但就是這樣的話,也讓葉媽媽眼眶濕潤了起來,她突然伸手抱住了葉想,“你能這樣直接的說出自己心裏的想法就好,不要像你爸爸,其實什麽都放在心裏,就是不說。”
  說完又愛憐地捋著葉想的頭發,“你變得開朗多了,一定跟交到朋友有關係吧,媽媽以前就說過,朋友是一個人最珍貴的財富,媽媽真高興,之前你爸爸不在身邊,我又忙於工作,真是忽略你太多了,現在就好了。”
  葉想不自覺地靠在了母親的懷裏,不管是哪一年的母親,盡管性格完全不同,可身上散發的溫暖氣息卻是一模一樣,葉想忍不住又往媽媽懷裏拱了拱。
  雖然從小跟老好人的爸爸最親,可每次生病或者難過,卻總是會埋進媽媽的懷抱尋求安慰。“老媽,”葉想在自己心裏輕叫著,自己那個凶巴巴的老媽現在在做什麽呢。
  看著小豬仔一樣亂拱的葉想,葉媽媽笑了起來,把自己的寶貝女兒抱得更緊……葉媽媽讓葉想去梳洗,自己先下樓去了,臨走還在囑咐讓她快點,葉大師長還在樓下等飯吃呢。
  葉想趕緊快速地洗漱了一番,一邊梳頭一邊緊張地想,變溫柔的老媽似乎比較好對付,可變凶悍的老爸要怎麽麵對,像以前那樣“嗲”他?呃,葉想覺得自己剛梳平順的頭發有起立的傾向。
  盡管還沒想好怎麽麵對,可這樓還是得下去,葉想一咬牙,愛咋地咋地吧,見招拆招就是,要是他死活不信,驗DNA好了。轉念又想起現在有DNA檢驗這一說嗎,應該是驗血吧,甭管怎麽驗,反正是他生的錯不了。這麽一想,頓時覺得心裏有點譜兒了,葉想抬頭挺胸的下了樓。
  結果樓下餐廳沒人,葉想強行鼓起的那點兒勇氣瞬間消失,又很阿Q的慶幸起來,說不定葉師長不耐煩等,已經上班去了。桌上隻放了兩杯牛奶,葉想就往廚房走去,想問問有什麽吃的沒有。
  一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了葉師長的聲音,她嚇了一跳,轉身就想跑開。“她是這麽說的?”葉師長低沉的聲音從廚房中傳來。“是啊,老葉,雖然孩子的變化有點突然,可是人不都是這樣,要是想不開,你說什麽也沒用,隻有自己想開了才行。”葉媽媽輕聲說。
  過了會兒,葉媽媽又說,“再說她以前也不喜歡交朋友,沒什麽相處得好的女伴兒,人又天真,所以心才放在了那個對她很好的男孩兒身上,以為那就是愛情,現在有了要好的女伴,受到一些影響也很正常啊,我不想問得太多,讓她覺得我們幹涉她,再說她那個班級大部分都是軍隊子弟,我們早晚會知道的。”
  “唔……”葉師長不置可否,葉想見他們不再說話了,就躡手躡腳地想離開,就算是父母,讓人發現自己在外麵偷聽也不太好。剛一轉身,葉師長又說了起來,“曉雲,我想過了,想想個性很強,但心理脆弱,我們總覺得在忙工作,顧不上管她,又都嬌慣著她,我覺得這樣對她的未來很不好,應該鍛煉一下,唔……“葉師長好像猶豫了一下才說,“你覺得,讓想想去當兵好不好?”

  去英雄團
  葉想被葉師長這句話嚇了一跳,他說啥,去當兵,這不是開玩樂嘛!如果被這老頭踢去當兵,那自己還不如直接撞牆穿回去接著看孫老虎的大黑臉呢,最起碼那個有時限啊,忍一個月也就過去了,當兵最少得三年吧。
  差點一個衝動竄進廚房大喊,打死俺也不去,還好,葉媽媽的反應比她還大,“當兵!!老葉你說什麽呢,先不說咱閨女的身體弱,脾氣又倔,就說你當兵時吃的那些苦,你還想讓孩子接茬兒吃二遍啊!”葉媽媽的調門一下子提高了,葉師長沒言聲。
  葉想屏息靜氣地聽著,廚房裏很安靜,“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葉媽媽甩了一句,葉想突然發覺這個老媽看著溫溫柔柔的,可發起脾氣來頗有自己現代老媽的風範,親切啊!
  “我不也是為了孩子好嘛……”葉師長嘀咕了一句,“好了,好了,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知道軍隊是個大熔爐,能改變很多事情,可要是想想帶著你的名頭下去,她能得到什麽鍛煉,底下的領導照顧她還不來及呢,要是把她送到真正能鍛煉人的地方,你確定她受得了那個辛苦?”葉媽媽問道。
  葉想在廚房外用力的點頭,沒錯,我絕對受不了。“再說現在孩子的情緒剛恢複點正常,你又要把送出去吃苦,就不怕她更恨咱們,幹脆破罐破摔?”葉師長的氣勢被徹底地打了下去,他從十七歲起就在部隊,部隊教會了他一切,所以對於這個讓自己頭疼又心疼的女兒,他想到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交給部隊來教育。
  現在聽老婆這麽一說,也覺得自己有點想當然了,要是把女兒送到部隊,那絕對就得去吃苦的地方,要不然就沒意義了,可現在也許還不是時候,女兒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麽,但還是看看再說吧。
  葉師長心裏打定了主意,早晚也要把女兒送部隊去,但既然現在不送,那就沒必要告訴老婆,惹她生氣,影響家庭團結。葉師長閉嘴不再說話,葉媽媽哪裏知道他打什麽主意,還以為丈夫被她說服了,也就心滿意足,聲音也恢複了溫柔。
  “這孩子怎麽還沒下來?”葉媽媽說了一句,門外的葉想本能地轉身,刺溜一下又竄回了樓上,悄悄露了個頭往下看著。“老葉,你去看看,”葉媽媽把葉師長推出了廚房,“我?!”葉師長有些手足無措,葉媽媽瞪了他一眼,正要說話,小於一聲報告跑了進來,“師長,白參謀剛才通知,上午的會議提前了。”
  葉師長立刻嚴肅了表情,“知道了,咱們走!”說完接過小於手裏的軍帽外套就大步的向門口走去。葉媽媽顯然已經習慣這些突發狀況了,麻利地回身拿了個義利麵包和一袋奶塞到小於手裏,“找個空兒讓他吃,別忘了啊。”小於一咧嘴,小聲說,“是,保證完成任務!”說完趕緊追了出去。
  葉想探頭往外看去,軍綠色吉普車前站了幾個軍人,見葉師長出來都齊齊地立正敬禮,忍不住在心裏感歎了一聲,真的很威風啊,怪不得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又故意磨蹭了一會兒才下樓去吃飯,葉媽媽特地說明不是你爸爸不等你,而是有軍務,葉想連忙表示理解,特別,充分的理解,葉媽媽好笑地搖了搖頭。飯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了和魯佳燕子她們的約定,趕緊三口兩口搞定,跟媽媽說了一聲,就往外跑。
  既然眼下是肯定要留在這裏了,那麽放魯大俠的鴿子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舉動。葉想拚了小命朝一個小樹林跑去,昨天下午魯佳已經事先指給她看了,那好像是她們的秘密基地。
  “呼,呼,”葉想喘著粗氣衝進了樹林裏,“葉子,小心,”原本靠在樹邊的林燕看見葉想跌撞著摔了進來,趕緊撈了她一把。“呼,謝了啊,”葉想喘息著道謝,眼睛四下裏一溜,發現竟然隻有林燕一個人。
  “我也剛到,佳佳她們還沒來,”林燕笑說了一句,葉想感覺這個姑娘好像有讀心術似的,總知道別人在想什麽,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林燕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突然說了句,“她們來了,喲,劉大頭真敢爽約啊?”
  葉想回頭去看,果然魯佳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小朱小步跑地跟在她身後說著些什麽。“怎麽了?”林燕問了一句,小朱先怯怯地對葉想一笑,然後才細聲細氣地說,“劉剛他媽媽說,劉剛一大早就出門去了,不知道去哪兒了,佳佳氣壞了,我就趕緊拉她過來了,”小朱的聲音越來越低。
  “可惡的劉大頭,竟然說話不算話,你有種,別落在我手裏,要不然,我非……”魯佳一拳打在一棵不算細的楊樹上,葉想發現頭頂的樹枝竟然搖了搖,不禁乍舌。看著葉想張大的嘴巴,林燕笑了起來,“佳佳從小就跟著她爺爺練拳,魯大俠的名號可不是因為她嗓門大才得來的。”
  葉想心想,怪不得她那鐵砂掌那麽有勁兒,敢情兒是個練家子。“哼,”魯佳一揮拳頭,對葉想得意地說,“那當然,一般人可不是我的對手。”葉想趕緊點頭讚歎,“厲害,”可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手不疼吧?”林燕和小朱都笑了出來,倒是魯佳大咧咧地說,“早就習慣了,練武哪有不吃苦的。”
  說完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後給幾個女孩做了個靠上來的手勢,等把她圍到中間,她才從羽絨服兜裏掏出幾盒東西。“冰淇淋?!”小朱輕叫了一聲,葉想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沒眼花吧。看著北冰洋那熟悉的黃藍色包裝感覺還真親切,可問題是,現在是大冬天啊,小冷風嗖嗖的,光看著這掛著霜的外包裝,葉想已經開始從嗓子眼裏往外冒涼氣了。
  “給,一人一個,是小賣部的阿姨送我的,她說冬天這玩意賣不出去,白送,哈哈,賺了,”魯佳一副撿了大便宜的樣子。結果,葉想吃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感覺自己血管裏流淌的是化掉的冰淇淋了,“味道不錯吧,”魯佳的火力顯然比較壯,吃的是興高采烈。
  吃的臉色開始發青的其他三個女孩兒都苦笑了一下,“怎麽,不好吃嗎?”魯佳用肩膀碰了一下頻率越來越低的葉想,“啊,好吃呀,白來的都好吃,”葉想用牙咬著木勺說,聲音有點抖。“哈哈,”女孩兒們笑了起來,嘰嘰喳喳笑鬧個不停,雖然吃的渾身發涼,可葉想還是覺得心裏很溫暖。
  就這樣,葉想本以為她的生活可以暫時平靜下來了,葉師長也沒有再跟她懇談一番的打算,葉想以為是老媽的那番話起作用,她哪裏知道葉師長打得劈啪響的如意算盤。
  她上的也是個部隊子弟居多的高中,地皮樓房都是部隊的財產,這幾天正好是軍人考試的時間,眼瞅著就要到新年了,學校幹脆給學生提前放了幾天假,好騰出房子給官兵們考試用。
  後天就是新年了,大院裏開始張燈結彩,歡慶元旦四個字也掛在了門口。就在葉想尋思著要不要出門去找找現實中父母的工作單位的時候,她被小朱從家裏給叫了出去。
  這幾天葉媽媽和葉師長已經知道葉想說的朋友就是魯佳,林燕和小朱,都是知根知底的孩子,彼此父母也是熟悉的不行的戰友,所以非常滿意葉同學的交友選擇。這會兒葉媽媽見小朱找上門來,一點都不多問,隻是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就笑著目送兩個女孩兒出門了。
  “小朱?”葉想一出門就被小朱扯著走,不禁大為奇怪,小朱個性很害羞又遲緩,怎麽這會兒魯佳上身了,這麽魯?“快點,不然就晚了!”小朱鼻尖也冒了汗,頭也不回地說。
  葉想更暈了,“不是,小朱,什麽晚了呀,你把話說清楚,哎!你!”她不說還好,一說小朱竟拉著她跑了起來。葉想徹底驚了,這出什麽大事了,小朱這慢郎中竟變成急驚風了。難道魯佳終於逮到了劉大頭,不小心把他給打殘廢了,不會吧!心裏頭一激靈,葉想跑得比小朱還快。
  “葉子,錯了,這邊兒,”被葉想帶得一踉蹌的小朱趕緊叫了一聲,拉著葉想朝一個小樹林裏跑去。剛跑進去沒多遠,也想就看見林燕和魯佳都蹲在地上說些什麽,心裏更害怕了,衝上去大喊,“劉大頭怎麽樣了?!要不要去……唔!!”話沒說完,人已經被撲上來林燕和魯佳狠狠地捂住了嘴巴,“噓!!!”
  葉想被她倆按住強行蹲了下來,還好,沒有一個頭破血流的劉大頭躺在地上,可是……葉想開始拚命地掙紮,你說你倆捂嘴也就罷了,幹嗎連鼻孔也捂上啊,要憋死偶了!
  “佳佳!拿開你的手,你捂她鼻子幹什麽?”林燕低喊了一句,一直拚命壓製著葉想的魯佳這才明白過味兒來,趕緊鬆手,然後嘿嘿笑了兩聲,不敢再看葉想淚汪汪的雙眼。
  “嗤,”林燕輕笑了一聲,也放開了手,又說,“葉子,別出聲啊。”葉想張大嘴巴大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這才感覺自己的肺部功能恢複了正常。
  看看四周,也沒什麽人,腳下是個斜緩的土坡兒,再下麵是條普通的黃土車道。“這是幹什麽呀,你們神神秘秘的?”葉想小聲問了一句。沒等林燕張口,就聽魯佳壓低嗓門說了句,“來了,準備!”葉想一愣,準備什麽呀,跟著張望過去,三輛大解放依次開了過來,可能因為是在師部大院,車速不快。
  葉想心說不是準備去打劫吧,就聽見魯佳一句,“走!”然後林燕拉著她就往下跑,最後一輛車正在拐彎,車速很慢。昏頭脹腦跟著跑下來的葉想突然看見魯佳一個利索的上跳,人已經扒上了車,然後一個返身進了車廂,接著就把跟著她跑的小朱拉了上去。
  “快點,上!”林燕低促地喊了一句,葉想剛想說點兒什麽,差點沒咬了舌頭,林燕身手利落的也上了車,再把葉想一拉……等葉想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在了一筐土豆上麵跟著車子搖晃。
  車子搖啊搖,但肯定不是搖到外婆橋,葉想剛要跳起來,魯佳一個虎撲,就把她壓在了身下,然後扯過一條髒不拉嘰的氈子蓋在了身上。這回葉想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被魯佳這麽一撲,她倆大門牙結結實實地啃在了一棵有點霜凍的大白菜幫子上。
  車子停了一下,好象是在出大門,車簾子有人掀了一下,好象很隨意地查看了一下,就放下了。車上的司機跟門崗打屁了幾句,就繼續開搖。
  凍過的生白菜湯味兒真難吃,葉想一個勁兒的泛惡心,就在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吐出來的時候,魯佳放開她坐了起來。“呸,呸,”葉想趕緊清嘴。“噓!”魯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葉想白了她一眼,這時林燕和小朱都看見了白菜上那倆大牙印,跟魯佳使了個眼色,你捅我,我捅你的悶笑了起來。
  嘴裏味道惡心得要命,葉想怒視著這三個罪魁禍首,最後還是小朱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一粒泡泡糖遞了過來,葉想用力地嚼著,“你們這是要幹什麽呀?鐵道遊擊隊啊,還扒車!”三個女孩兒對看了一眼,好像有點心虛,最後還是魯佳一付你已經上了賊船的表情笑說,“去英雄團!”
  “咕嚕”一聲,葉想嘴裏的泡泡糖咽進了肚子……
  途中兩次想要借機跳車逃跑的葉想都被無情的給鎮壓了,後來還是小朱說出了去英雄團的原因,她才安靜了下來。林燕的父親是英雄團的政委這她知道,可她不知道,林燕的母親因病已經過世了,而林燕的哥哥也在外當兵,那套三室一廳的團職幹部房裏,竟然隻住著林燕一個人。
  昨天林燕突然聽說,原來這次和英雄團一起參加比武演習的部隊裏,竟然有她哥哥所服役的部隊。他們兄妹已經整整三年沒見過麵了,自從哥哥軍校畢業離開以後,他們隻能偶爾通過電話和信件聯係。相較於一直忙於工作的父親和早已逝去的母親,比她大六歲的哥哥就是一個亦父亦母的角色,兄妹倆個感情極好。
  這次哥哥難得回來卻是因為任務不得相見,給父親打電話提出想見見哥哥,又被林政委嚴辭拒絕了,林燕的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其實自己也知道爸爸那邊是指不上的,父親的性格溫和但一向嚴守紀律,從他根本就不告訴自己哥哥回來的事兒就知道了。
  魯佳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這件事情,看著林燕紅腫的眼睛,也跟著著急難過。可幫著想了半天,走上層路線肯定不通,部隊有紀律,演習如同實戰,打仗的時候怎麽可能讓你去見親人,別說你爸爸就是個政委,就算是軍長也不行。
  最後也不知道她怎麽想的,竟然決定去扒送給養的軍車,按照她的說法,咱們又不是兵,等到了那兒,想辦法偷偷地看上林大哥一眼,當然如果能說上話最好。最不濟就是被人發現,臭罵一頓,遣返回來,寫檢查也好,被禁足也好,總好過坐在家裏幹哭吧,最起碼還有一點點希望可以見到呢。
  林燕的心被說活了,雖然她的性格穩重多智,但是對親人的渴望超過了理智,竟然點頭同意了。小朱的爸爸主管後勤,魯佳就讓她偷偷打探了一下給養車的出發時間。
  至於被強拉上賊船的葉想同學,一來大家都是好朋友,當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二來魯佳她們多少也打了個小算盤,萬一被逮住,再多個師長的女兒,挨罵的時候那些大人也多點兒顧忌不是,嘿嘿,所以……一起走吧您呐。就為了這個,還沒嚐到有福同享滋味的葉想同學,就被迫踏上了有難同當的尋兄路程。
  “阿嚏,真夠冷的,”小聲打了個噴嚏的葉想緊了緊脖子上的馬海毛圍巾,魯佳一吸鼻子,“很冷嗎?我不是讓小朱告訴你出門多穿點?”穿著羽絨服的葉想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出家門和進山溝那是兩個概念,你又沒明說!我能穿多少出來。
  魯佳自知理虧,她吐了下舌頭,把身上的軍大衣裹得更緊。“葉子,來,”林燕脫下了自己的軍大衣給葉想披上,頓時一股暖氣蓋了過來。葉想趕忙拒絕,小聲說,“燕子,你趕緊穿上,小心感冒,我不冷!”彼此推搡了一陣,最後決定兩人一起披著,葉想脖子上的大毛巾也解下來兩個人一起圍。
  林燕和葉想兩人緊緊地靠在了一起,屁股底下是一堆白菜蘿卜,有了彼此的體溫,果然感覺暖和了許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覺得很好笑。過了一會兒,林燕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啊,葉子。”葉想怔了一下,也沒說話,隻在大衣下握了握林燕的手,兩個女孩兒相視一笑,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葉想好歹也是研究生畢業的人了,雖然沒正式開始工作,實習單位簽後也去了三四家,多少也算有些社會經驗了。這幾個丫頭異想天開的主意,她當然明白是不對的,甚至危險。
  林燕的孤獨和對親人的渴求打動了她固然是一方麵,可說得更深,自己從小就是個乖孩子,從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就如同係主任的評價,絕對的忠厚老實,要不怎麽會被騙去軍訓,然後又被那個胖女生一砸砸回十年前。
  現在這種扒軍車去部隊的冒險加錯誤的行為卻讓她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因此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反正木已成舟,自己注意著點,別讓這幾個孩子受傷就好。
  林燕得到了葉想默許,心裏也輕鬆了很多,魯佳說得對,葉想這個人接觸起來,確實跟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不同,甚至有一種她們所沒有的成熟感覺。
  車外北風呼呼的,幾個姑娘也就不擔心前麵駕駛室的人聽到,林燕因為很快能見到兄長有點激動,悄聲地和葉想訴說起自己最為驕傲的哥哥來。
  所以葉想就知道了,這林家大哥從小就聰明伶俐,體育萬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崇拜他的男生一車皮,暗戀他的女生數不過來。上了軍校之後,不論動手還是動腦,那也是事事爭先。看著林燕難掩驕傲把她哥哥誇來誇去,葉想撓撓頭,看來她老哥就是個內褲外穿的超人,無所不能啊。
  至於林家老大的名字也是蠻有個性的,林晃,葉想問其何意,林燕答曰,大哥是母親早產在火車上生下來的,或者說是被晃下來的,故林政委取名為晃。
  葉想樂了,正想說你老爸是相當的有才嘛,魯佳辛苦地繞過一個個麻袋包走到門口,撩起簾子看了一下,又蹭回來說,“走了一半了,我估計再過兩個小時,咱們就到白水鎮了。”
  葉想不明白,隻能聽著,林燕大概解釋了一下,白水鎮在英雄團駐地的外圍,是個中等規模的鎮子,離團部就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團招待所也在鎮子上。
  魯佳小學中學都是在鎮上上的,因為魯參謀長也是英雄團出來的,對那邊再熟悉不過了,一會兒到了鎮子上,就得想辦法下車。出師部沒什麽人檢查,可要進團部查的就嚴格了,更何況現在還是演習比武期間,查的肯定更嚴。
  “那咱們怎麽進去找人?”葉想忍不住問了一句,魯佳得意一笑,“放心,我從小在這兒長大,路再熟不過了,再說,林大哥的部隊肯定不會和英雄團駐紮在一起,團裏沒地方住,隻有離鎮子幾裏遠的白灣子可以駐紮部隊,咱們摸過去就行,不怕找不到人。”
  看著信心滿滿的魯佳,大家對視了一眼,現在隻能信任她了。也許是因為緊張,也許是因為期待,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外麵漸漸地熱鬧了起來,拖拉機的馬達聲,還有拉車的馬打的響鼻。
  趁著車子要開進小鎮,車速開始減緩,魯佳把軍大衣一撩,帶頭從車上跳了下來,林燕幫著小朱下了車,自己也跳了下去,葉想也隻能跟著跳。她們這麽一來,後麵跟著的馬車上的老鄉們都嚇了一跳,這軍車上怎麽還帶往外蹦大姑娘的?
  老鄉們怎麽想她們就不管了,魯佳果然是熟門熟路,走山間小道如同信步她家後花園,左拐一下,又拐一下,帶著幾個女孩兒開始山地急行軍。沒走上半個鍾頭,小朱同學就喘上了,魯佳和林燕幹脆一人撈一邊兒,提拉著她走。
  好不容易爬上一個山坡,魯佳蹭的一下竄上一塊大石頭往下張望,然後大叫,“姐們們,勝利在望了,你們看!”她那個看字還餘音渺渺,葉想她們也還沒來得及爬到石頭上看看勝利到底長啥樣,就聽有人在不遠處大喝一聲,“什麽人,別動!”

  老虎和狐狸
  魯佳僵硬了一下,幾個女孩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快跑!”魯佳從石頭上“嗖”的一下跳下,轉眼的工夫就不見了,小朱也被林燕拉著跑右邊的小道跑去。
  葉想也跟著跑來著,可沒跑幾步,腳一滑,人往山坡那邊栽崴了下去,她不禁揮舞著手尖叫起來,想要抓住一旁的樹叢。一隻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裏一拖,然後一捂嘴,“別動!”
  葉想隻覺得自己眼前一黑,以為自己暈了過去,可沒一會兒就明白了,哪有這等好事,她是被人拖進了剛才魯佳站著的那塊大石頭下麵了。不禁大驚,居然有人躲在這兒?什麽人啊,不會是壞人吧!那人的手捂得很技巧,不會讓人憋氣,但也沒辦法出聲。
  正要掙紮,上麵一陣腳步聲響起,“排長,剛才就是在這兒,有人喊叫,我絕對沒聽錯,”一個年輕的聲音響了起來,應該是個小戰士,葉想稍微安心了一點,有解放軍在上麵,下麵這個人應該不敢亂來,自己給後麵那人一口,就可以喊救命了。
  “你確定?”葉想聞聲在心裏打了個怵,怎麽回事啊這是,怎麽去哪兒都能碰到這隻老虎!“報告,我確定!”“排長,估計是猴子這一嗓子,把人嚇跑了,再說敢這麽大嗓門說話,肯定不是紅一團的那幫子人,雖然比不上咱們,他們也不至於這麽沒素質,也許是住附近的老鄉。”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傳來。“再往那邊走可就是紅一團的駐地了,現在演習還沒開始,咱們要過去嗎?”那人又問。
  “不用,六班長,咱們再去右邊看看,那邊隻有一條路,通往咱們防區的,為防萬一,去查看一下比較好,”孫國輝果斷地下了命令。軍人作風就是利索,幾乎是“呼”的一下,腳步聲就消失不見了。
  石頭底下的葉想差點沒哭出來,這姓孫的怎麽說走就走啊,我還沒喊救命呢,我的媽,現在該怎麽辦啊,……過了會兒,沒等葉想琢磨出個辦法來,一直控製著他的那個人突然笑了,“不用急,我送你上去。”
  “啊?”葉想一愣,然後就聽見他朝著上麵喊,“老虎,別等著了,過來幫把手。”葉想徹底暈菜了,“哼,我說誰那麽大膽子,原來是你小子,等著,”上麵的孫國輝沉聲說了一句。
  然後一條繩子扔了下來,那個人借助繩子,很靈巧的一用力,葉想隻覺得眼一花,人已經站在了山道上,那個人也放開了她。葉想這才看清楚抓著她的那個人也是個軍人,但沒帶軍銜,臉上髒兮兮的,居然還在笑,看著有點兒痞。
  “是你!”“小孔雀!”孫老虎和那個人同時叫了出來,葉想嚇了一跳,結果不用她說話,這兩個人又跟掐架似的對吼一聲,“你認識她?!”葉想也傻了,孫國輝認識自己很正常,這老兄又是哪位,小孔雀,汗,這名字好三八。
  那人沒理瞪著眼的孫國輝,自己笑嘻嘻地轉過頭來對葉想說,“小孔雀,你忘了,今年秋天,在青島的火車上,你的那杯開水可全澆在我的書上了。”火車上,葉想轉了轉眼珠,不明白,也許他說的是以前的葉想吧,幹脆搖了搖頭。
  “啊,你忘了,你沒告訴我名字,隻說你很喜歡跳孔雀舞,所以……”那個人很遺憾似的摘掉鋼盔,撓了撓頭,“什麽孔雀母雞的,你認錯人了吧,”一旁抱著手的孫國輝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母雞……葉想漲紅了臉,這死老虎是故意的吧,報複她弄了飯粒兒在他臉上,我瞪,我再瞪!
  “哧,”那人看著葉想不忿的表情笑了起來,“孫國輝,兩年沒見,你還是一樣的不討人喜歡啊。”“哼,”孫國輝很大爺似的哼了一聲,“林晃,你也一樣還是那麽喜歡自作多情啊。”
  林晃?這名字在哪兒聽過……“啊?!你是內褲外穿!”葉想脫口而出……
  直到回到了白水鎮,葉想還是沒敢正眼瞧那倆人,實在是太丟人了,兩個偵察兵的耳朵好使得很,一個字也沒聽漏。雖然葉想一路上都是低著頭走,可她還是感覺到這兩個人的目光一直紮在她身上。
  不用孫老虎吊嗓子吼,葉想就一五一十的招了,本來嘛,要找的正主兒就在眼前,還躲什麽呀。等林晃聽完葉想的話,一直帶著笑意的麵孔也沉了下來,更不用說孫老虎沉的象鍋底一樣的黑臉。
  各自聯係了上級說明情況,好在那塊地方也沒多大,孫國輝剛才帶的那個班已經去找了。領導們一聽說政委和師首長的女兒們正在附近野遊,都大為緊張,趕忙派出了更多的人手來幫忙尋找,結果沒多久,就有人報告人都找到了,上級命令直接給送到白水鎮去,林晃這才鬆了一口氣。
  頭頭們也算夠意思,命令林晃和孫國輝一起送葉想回鎮上,其實也就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見見妹妹。小姑娘們跑到這兒來也不容易,再說演習還沒開始,裏麵又攪和進去了師首長家的孩子,林政委也不好說什麽,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結果葉想同學很開心的坐著高機動吉普回了鎮上,隻是沒一會兒就顛得七葷八素,等下車的時候已全無上車時的威風。
  林晃本來是想趁著沒開打,先跑過來偵察一下附近的地形,畢竟英雄團占了地利人和的便宜,兩個團實力相當,誰都不服誰,要想贏,就得下功夫在頭裏。連長大會小會的也說了,這次說是演習,其實就是比武,哪個團贏了,就能去參加真正的大演習。
  不爭第一不爭先你當兵幹嗎?這一向是林晃的信條,隻是他沒想到,這麽快就碰上了他的老同學也是老對手,孫國輝;更沒想到自己的妹妹找來了不說,還碰上了在火車上有一麵之緣的那個小姑娘,想到這兒,林晃看了一眼暈車暈得臉發綠的葉想忍不住一笑。
  在火車上,那個高傲的小姑娘好像有著滿腹怨氣,道個歉都一付很別扭的樣子,可眼睛裏卻有著藏不住的憤懣和憂傷。林晃當然不知道那時候的葉想正在為自己的舞蹈前途和戀情而煩惱,隻是覺得這個小丫頭挺有趣的就多說了幾句。
  小姑娘的媽媽倒是很客氣,最後也隻知道她是跳舞的,跳什麽孔雀舞,見她不肯說名字,就玩笑的叫她小孔雀,其實這稱呼也有一點點對她莫名高傲的嘲諷。
  可再次相見,她好像一點也記不得自己了,而且人也改變了不少。不是說樣子,而是眼神,依舊清澈,卻沒了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不再恍惚,而是顯得很直率。
  “看夠了沒有,”一直在閉目養神的孫國輝突然哼了一聲,林晃心神一收,若無其事的把自己的眼光收了回來,“哎?老虎,你怎麽知道我在底下藏著?”他用肩膀頂了一下孫國輝,孫國輝眉毛都不動一下,“你不是狐狸嗎?自己想!”
  林晃眉頭一聳,這家夥還是這個倔脾氣,同窗四年,兩個人住上下鋪不說,任何一個科目那都是對手,第一第二輪流做。林晃是從地方考上來的,孫國輝則是部隊生,本來就不對盤,兩個優秀的學員碰到一起那更是天雷勾動地火。
  林晃還記得大一的時候自己仗著從小運動和打架的根基,向部隊生中的代表人物孫國輝挑戰格鬥,結果這家夥竟然一付懶著搭理自己的樣子。當時也是年少氣盛,一個按捺不住躥過去捶了這家夥一拳,結果……
  林晃瞥了一眼孫國輝,結果這小子一個邊腿把自己撂倒,然後有條不紊地狠捶了自己一頓,再然後,兩個人一起被區隊長的吐沫星子洗臉,當眾作檢查,洗刷廁所一個月。好在畢業那天找了個機會又實戰了一把,反正最後兩個人都是鼻青臉腫離開的學校。
  突然想起,這隻一向不近女色的老虎是怎麽認識的小孔雀呢,林晃不免有點好奇,可沒等他多想,車已經到了鎮子上,而其餘那幾個姑娘還沒來。請示領導之後,按照上級指示,原本想立刻返回的孫國輝隻能極不情願的領著葉想和林晃去了鎮子上一家還算不錯的飯館,吃飯!
  葉想雖然暈的風雲變色,可一點也不耽誤吃,這個純屬個人特色,葉媽媽曾對自己老公說過,哪天你閨女要是說不吃飯了,除非是病的隻剩一口氣了。想當初,一般人燒到小四十度,先別說有沒有胃口,他也沒有力氣吃啊,可葉想有,燒到四十度也沒耽誤了吃。
  又冷又驚的折騰了大半天,葉想早就餓了,隻是沒好意思說,好在團領導們善解人意,給孫老虎下了這道命令。懶得看孫國輝那張不情不願的黑臉,葉想埋頭苦吃,真香啊,還是鄉下不用化肥種出的菜好吃,土雞也好吃,葉想大吃特吃。
  孫國輝根本就不動筷子,林晃本來想抽煙,剛拿出來在嘴邊比劃了一下,就看見對麵飯碗上,有一對向上翻白的眼珠子正盯著他手裏的煙。他嚇了一跳,把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又收了回去,葉想同學滿意的繼續低頭吃飯,林晃隻能喝水了。
  餐館裏本來就沒什麽人,安靜得很詭異,孫國輝見識過葉同學的胃口所以還好,林晃可就有點吃驚了。這麽苗條的小姑娘怎麽能吃這麽多,不是跳舞的嗎?應該節食啊,難道她現在不跳孔雀舞,改跳野人舞了?正感歎著,就看見葉想放下了飯碗,好像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跑到老板那裏去悄聲問了句什麽。
  她聲音實在太小,林晃自詡為偵察兵的耳力也都沒聽清楚,他看了一眼孫國輝,雖然他不動聲色,但林晃知道他也在聽。結果還是飯館的老板娘給他們解惑答疑了,“小姑娘,咱這小店裏沒廁所,對麵那有公廁,你去和那看門老頭說,你是在這兒吃飯的,他就不收錢了。”
  葉想臉又紅了,枉費自己壓低了嗓門說話,這老板娘真是……可再不好意思,廁所也得上啊,都沒敢看那倆人,胡亂地衝他們點了下頭就向對麵走了過去。
  “老虎,你是怎麽認識她的?”林晃看著葉想背影笑問了一句,孫國輝皺了皺眉頭,不太想說這個話題,但還是回答了,“師長家裏。”林晃眉梢一挑,“師長?她不會是葉飛揚的女兒吧?”孫國輝一點頭。
  “嗬嗬,有意思,”林晃笑了起來,孫國輝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不想再繼續下去。可林晃又說了一句,“師長的女兒不應該這樣啊……”“哼,那你說應該什麽樣?”孫國輝煩躁地抄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嗯,應該……”林晃考慮著,正說著,葉想已經躲過了來來往往的車輛都到了廁所門口,那個老頭指了指收費一毛的破紙牌子,正好這會兒沒什麽車經過,坐在飯館裏的倆人就看見葉想站在廁所門口特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來這兒吃飯的!”
  孫國輝:“……”
  林晃:“……”
  葉想不記得從哪兒看過這樣一句話,時間就是那沒擰好的水龍頭,嘀嗒嘀嗒的就流出去了,直到有一天發現,靠!水費怎麽這麽高啊,你才發現自己究竟浪費了多少。所以,不知不覺間,葉想也在這個年代嘀嗒了小一個月了。
  最近大家都在為了期末考試而煩惱,又為了即將到來的寒假而興奮,痛並快樂著。英雄團的冒險之旅卻仿佛就在昨天,林晃臉上的鞋油味好像還在鼻端,原本葉想還納悶怎麽偽裝迷彩油和鞋油一個味兒,後來問陪同回家的參謀才知道,就是野戰團這些東西也緊張,演習大戰還沒開始,有時候就拿鞋油來代替……
  那時回家的交通工具由大解放變成了小吉普,四個丫頭一起擠在了後座上,除了司機,團部還特地派了一個參謀送這幾位小姐回家,不可謂不重視。魯佳和小朱頭碰頭的睡著了,林燕還沉浸在與哥哥見麵的喜悅中,一個人看著窗外想著心事,葉想也困,但是睡不著,她倒是沒什麽心事兒,主要是撐的。
  通體舒暢的從廁所回來之後,就覺得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葉想不明所以,抬頭看看那倆人又沒什麽不對,可低下頭接茬兒吃飯又覺得自己背上涼颼颼,再抬頭,那兩人還是若無其事。心裏覺得別扭,跟這倆人又實在沒什麽好說的,隻能不停的吃,結果不知不覺就吃多了。那時候要不是林燕她們的及時到來,估計最後也就不用特意派吉普了,直接搭著救護車就回城了。
  可世事無絕對,等揉著肚子的葉想一回家,就被在客廳等候多時的葉師長逮個正著,疾風暴雨的教育了半個鍾頭。最後被勒令今晚不許吃飯回屋反省的時候,葉想沒忍住笑了一下,正合我意啊,然後一個嗝兒打了出來,她趕緊往樓上躥。不知內情的葉師長差點發彪,以為這丫頭是成心跟自己叫板,不讓她吃飯就故意打嗝氣老子。
  想到這兒,“呃,”葉想忍不住又打了個嗝兒,“哈哈,”坐在雙杠上的魯佳笑了起來,“我說葉子,這都多久了,你怎麽還打上沒完了。”葉想也鬱悶壞了,從那天開始,也不知怎麽回事兒,時不時的就會打個嗝,即難受又尷尬,可憋氣喝醋捶胸脯都試過了,還是不行,好在最近也隻是偶爾打一個。
  林燕和小朱也跟著笑,林燕又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關心地拍拍葉想的背想說點什麽,“鈴……”的一聲,鈴聲響了起來,葉想對林燕和魯佳擺了擺手,然後和小朱往教室走去。燕子和魯佳一個班,小朱和葉想在另一個班,班裏還有那個劉大頭,對了,還有那個小朱的暗戀對象邵煒。
  葉想一看見邵煒就明白為什麽小朱會喜歡他,挺陽光的一個男孩兒,有點像劉大頭的那個表哥郎躍,很開朗,學習不錯,隨便說點啥笑話,都有女生們圍著咯咯嗒,咯咯嗒的樂,絕對的班草。
  見葉想和小朱進來,坐在最後排正和男生們吹牛聊天的邵煒突然轉回頭來,衝著她們一笑,小朱立刻紅了臉,葉想則當作沒看見,美男門前是非多,尤其是那種比較燒包的美男。“大家安靜,安靜,半邊天來了!”劉大頭跟耗子似的從教室外溜回到座位上,教室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果然,“哢噠哢噠”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的聲音越來越近,教室門一推,被同學們恭稱為“半邊天”的黃大菊黃老師走了進來。她是葉想所在班的班主任,也是這個學校高三級的年級主任,教政治的,原本不理解為啥黃老師有這個稱號,可放完元旦假回來上學的第一天,葉想就領教了。
  那天下午正好是自習,學校在勞動這件事上和部隊是一個態度,有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所以學生們都被轟了出去,打掃教學樓,清理操場什麽的。
  本來女生們們去擦擦玻璃,掃掃地也就是了,正好教導主任缺人手幫忙搬器材,順路找到葉想這個班來幫忙,可男生們都去操場幫忙鏟煤堆了,主任伸頭一看,一屋子小丫頭,寒暄了兩句扭頭就要走。
  結果這位黃老師一個振臂高呼,“就這點小活兒,男女都一樣,我們班女生就行了!”然後一揮手,“你,你,你……還有你,去幫男生的忙,趕緊的啊,不能輸給男生。”
  結果中了彩的葉想和其他幾個倒黴的你,你,你就得跟著其他班男生一起去搬運體育器材,累得那是一身臭汗。據劉大頭不知哪兒得來的小道消息,說是當初這位黃老師下鄉在東北,曾是鐵姑娘連的骨幹啊,事事爭先慣了,出了名的XXXX半邊天。
  半邊天上了講台開始習慣性地先來一段政治和素質教育,五講四美三熱愛,一個不拉。沒有人愛聽,可也沒人敢作出不愛聽的樣子來,葉想用手撐著下巴也做炯炯有神狀聽著,心思卻開始轉移回那天。
  那天臨走的時候,葉想剛要上車,一個小戰士突然跑了過來,對自己敬了個禮,臉有點紅,又不好意思看葉想,做賊似的說,“那個,這是我們排長給你的,喏……你拿著吧,”說完不管不顧的就把一個小白紙袋塞到了葉想的手裏,然後轉頭就跑。
  看那態度就跟他塞過來的是炸藥包似的,要不是那個紙袋兒太小不可能,葉想非把它扔的遠遠的不可,想要叫他回來,人早就沒影兒了。等上了車,偷偷打開了一看,葉想立刻無語了,倆挺眼熟的土黃色的大藥片兒正在袋子裏放著,是酵母……
  排長給的……老虎還是狐狸?

  都是占座惹的禍
  隨著期末考試的正式到來,整個學校的氣壓開始偏低,大部分學生都是麵有菜色,兩眼無神,嘴裏念念有詞,書不離手,抓緊最後一點時間玩命磨槍。也有一小部分是不著急的,例如林燕這樣學習好的不用著急的,還有一部分是幹脆已經破罐破摔的學生,反正已經摔破了,一次期末考試無非是再摔一次而已,例如劉大頭。
  學校也是一個小階級社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階級的劃分通常就是看成績。葉想的位置則有點尷尬,因為她摸不清自己到底屬於哪一類的,不曉得之前的那個葉同學除了跳舞,學習情況如何。
  九幾年的高中課程對於葉想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話說各類考試的變態程度也是隨著社會的進步而進步的。想當初葉想讀研考注冊會計師的時候,苦就沒少吃,給她們授課的會計老師是個憤青,一邊雲山霧罩的大講特講現金流量表,一邊痛斥中國考試製度的變態性。
  說是人家國外考試都是考你究竟學會了什麽,中國則反之,是你不會什麽,他考你什麽。按照老師的話就是,你要都能答上來,那個出題的主兒得多沒麵子,而且你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考試,去上補習班,各考試單位的辦公樓,教學樓,宿舍樓從哪兒來?還有俺的工資……
  語文,數學,英語,地理,曆史,政治,六大科目一個也不能少,那個時候也沒什麽綜合一說,文理科的差異就那麽兩門。葉想和小朱都是文科班的,而林燕魯佳則是理科班的,她們的曆史,地理換成了物理和化學。
  等考到第三天,鈴聲一響,上午的考試結束,下午就剩下一門政治了,樓道裏頓時熱鬧了起來,對答案的,呼朋喚友的亂成一團。葉想正收拾書包,小朱站在她身旁抱著書包等著。“哎,葉想同學,考得還行吧?”邵煒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葉想聞聲一回頭,就看見邵煒正站在她身後,一手勾著肩膀上的書包,笑得一臉陽光,而劉大頭和其他幾個男生,正坐在最後一排的課桌上看著他們,笑得有點那個。她忍不住看了小朱一眼,果然,小丫頭早就低下了頭,看不見表情,可紅紅的耳朵卻出賣了她的心思。
  “還行吧,反正都寫上了,”葉想隨便的答了一句,不想多說,可又怕做得太刻意反而尷尬。正在想轍,“葉子,小朱,你們走不走啊,我快餓死了!”魯佳的大嗓門從教室門口傳來,葉想抬眼看去,她做了個快點的手勢,林燕就站在她身後笑著。
  “來了!”葉想趕緊應了一聲,“那什麽,我們先走了啊,拜拜,”說完都沒再看邵煒一眼,扯著還在低頭害臊的小豬就往外衝。“哎喲!”堵在魯佳的腳被葉想不小心踩了一下,“哎,我說你慢點!嘶……疼死了。”
  “不是你讓我快點嗎?”葉想逗她,不等她再張牙舞爪,趕緊拉了她往樓梯口走,林燕不急不慌地跟了上來。沒走幾步就聽見教室裏一通哄笑,劉大頭大聲說,“邵哥,不行了吧,人家都不正眼看你,哈哈……”葉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們笑什麽呢?”魯佳問了一句還想回頭看,葉想一扯她,“不知道,無聊吧,行了行了,趕緊走吧。”性格大咧咧的魯佳並沒有多想,就推了一下一直低著頭的小朱,“朱兒?怎麽了,你一直低著頭,考試沒考好?不會吧,曆史不是你強項嗎?”
  小朱被她那一下搡的一晃,可抬起頭來還是那張羞怯的笑臉,“沒有,考得挺好的,我……我就是有點餓了,佳佳你不餓嗎?”說完她很自然地放開了葉想的手,走到了魯佳的身旁跟她手拉手的往前走,魯佳在吃的方麵跟葉想同學的波長是一致的,一說到吃立刻興高采烈。
  葉想看看自己空了的手,撓了撓頭,“放心,小朱不是亂吃醋不講理的人,再說了,邵煒跟她也沒什麽,她單相思而以,就算是喜歡了你,那也很正常,”跟上來的林燕慢悠悠地說了一句。
  “拜托,那就是一個毛孩子,還談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葉想很無力地瞪了林燕一眼,她哧的一聲笑了起來,“葉子你可真逗,說得好像你多成熟似的。”葉想咧嘴一笑,豎起兩根手指,認真地說,“請相信我,雖然沒熟到嘎巴鍋,但絕對比你們成熟!”本來嘛,從大三開始實習,多少也算是在名為社會的火鍋裏,涮過幾筷子的人了。
  林燕哈哈一笑,“是嗎?那請問這麽成熟的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的呀?”葉想眨眨眼,認識了這些日子,很少見她這麽八卦的,“幹嗎?”斜眼看她。“隨便問問嘛,快告訴人家……”林燕故作天真狀,葉想做了個嘔吐的表情,嘀咕道,“還人家……”
  林燕歪頭看她,“你快說呀,不然我咯吱你啊,”說完伸手往葉想肋下伸,葉想趕緊捉住她的手腕不放,兩個人邊笑邊鬧。走在前麵的魯佳立刻躥了回來,等弄清了這兩人為什麽折騰,也來了情緒,她和林燕一邊一個夾住了葉想,跟小朱說,她不說你就動手。
  “別,別,我說還不行嗎,放開我先,哈哈,”葉想肋下很怕癢,小朱剛伸出手來,她已經開始笑了。“說吧,說完再放!”魯佳得意洋洋。葉想無奈地想了又想,自己還真沒有什麽談戀愛的經驗及標準。
  高中的時候就是一個乖寶寶,老媽說過絕不允許早戀,所以男女界限那就是嚴防死守。等上了大學,因為是文科學校,本就女多男少,長的還過得去的,很快就被狼女們瓜分一空。殘餘的那些男同胞,是屬於那種葉想摘了眼鏡也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主兒,幹脆還是別委屈自己個兒了,以後再說吧。
  “我說你想什麽呢,啥白馬王子這麽難形容啊!”魯佳見葉想皺眉苦相卻不說話,忍不住開口問。林燕卻一直盯著葉想看,魯佳純屬湊熱鬧,可她心裏卻有自己的小九九。
  那天跟大哥也就呆了一小會兒,大哥就必須得歸隊了,可這麽短的時間裏,大哥看了幾次在餐館外麵皺著眉頭走來走去,看起來好像是在思考什麽嚴肅問題,其實是吃多了撐的隻能走路消食的葉想。大哥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是林燕還是有所感覺,今天說到這兒了,那正好問問。
  “啊,沒什麽,其實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就是老實忠厚,溫和,愛家,勤快,孝順,脾氣好,疼人,體貼,聽話,會織毛衣,嗯,還有會燉肉……”葉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越說越想自己那九級鉗工的老爸,雖然在家做飯的通常是老媽,但是老爸燉的肉實在是……
  “得,得,你趕緊給我打住,”魯佳放開了手,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好嘛,這還沒有一個一二三?你老人家七八九都說出來了!這樣人你到哪兒找去啊,葉大小姐。”“怎麽沒有啊,我爸就是!”葉想很不滿意魯佳打斷了她的燉肉回憶,一甩頭,繼續前進。
  她沒看見魯佳她們你看我,我看你,一臉的不可置信。自然也就不知道隔了沒多久,師機關大院就開始傳言,別看師長總是凶著張臉,嗓門震天響,實際上是溫柔體貼聽話還會燉肉滴。而林晃卻拿著妹妹的信犯暈,林燕信裏問他,哥,你對男人織毛衣怎麽看?
  這些都是後話,現在葉想和林燕她們正坐在一家四川小麵館裏,因為魯佳說上午考試腦細胞死太多了,需要補一補,不想再吃學校食堂那清湯寡水兒的飯菜,幹脆去吃擔擔麵好了。那個小館子離學校不遠,也不會耽誤考試,四個丫頭沒有異議,就高高興興地去了。
  中午是飯點,人不少,一道棉布簾子隔出了裏外間,魯佳眼疾手快地在簾子邊上占了張桌子,招呼葉想她們趕緊坐下,管收錢的女老板和那個小夥計忙得是腳不沾地。
  魯佳叫了兩次,都是幹答應著人不過來,魯佳幹脆自己拿了菜譜和單子寫好,然後交給了老板娘。老板娘一個勁地說抱歉,幾個女孩兒也不在意,反正離下午政治考試還有兩鍾頭呢。
  等飯菜的功夫,魯佳苦著臉翻政治書,她最討厭背書了,尤其是政治這種枯燥的科目,所以當初分科她想都不想就去了理科班。“什麽叫自然規律,什麽是社會規律,以及兩者的現實意義,我的媽呀,學這有什麽用啊,脫離現實!”
  她不耐煩地把書扣在了桌子上,然後掛在看她笑話的葉想身上哀叫說,“文科生,你別笑,你說說看這有啥現實意義?”聽她這麽一問,葉想不禁想起了以前學網上看過的解釋,心裏一樂,然後做出很正經的樣子說,“當然有了,在現實中,天要下雨是自然規律,娘要嫁人那就是社會規律!”
  “哈哈,哈哈!”三個女孩兒怔了一下之後都放聲大笑,惹得店裏的人都扭頭看她們,林燕和小朱趕緊捂了嘴埋在桌上接著笑。魯佳卻不管不顧,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一邊笑一邊捶葉想的肩。店裏的客人一看是幾個小姑娘,正是處在無憂無慮,摔倒都覺得好笑的年紀,也都跟著一笑。
  葉想一邊躲著魯佳的拳頭,一邊側頭聽,好像簾子那邊也有人在笑。自己說話的聲音不大啊,怎麽會聽見呢,這簾子也挺密實的,可又不能去掀簾子看,“哎喲,”一走神,葉想被魯佳捶了個正著。
  笑鬧了好一會兒,葉想被魯佳捶的眼淚也快下來了,好在魯佳突然想起街對麵賣的綠豆餅特別好吃,反正一時半會兒飯菜也上不來,吩咐了葉想和林燕一聲,“你倆占好座位啊!一會兒回來。”說完急火火地拉著小朱一起去買。
  林燕讓葉想坐過來她這邊兒,想繼續和葉想探討關於“男人”的話題。可一眨眼的功夫,一對小年輕就問也不問地坐在了她倆對麵,還把魯佳放在桌上的政治書碰到了地上,“啪”的一聲,那倆人卻好像根本沒看見。
  林燕和葉想對視了一眼,葉想彎腰把書撿起來放在了桌上,挺客氣地說,“抱歉啊,這兒有人坐了。”兩人沒聽見似的,葉想聲音大點又說了一遍,那個女的就怒了,“瞎叫喚什麽啊!有人了,人在哪兒呢,反正我坐這兒的時候沒看見!xx……”跟她膩味在一起的那個男的也不管,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葉想和林燕。
  “你!”葉想給她噎得一楞,她最後嘀咕那一句聲音不大,但絕對難聽,林燕細長的眉頭一皺,眼光冷了下來。葉想挺生氣的,心說你什麽玩意兒啊,要是沒地兒坐,大家擠擠也沒關係,你倒是客氣點啊,嘴巴還這麽不幹淨!
  這時店裏小夥計把麵送過來了,可能是因為客人太多,他也是為了省事省時間,特技似的一下子端了四碗麵過來。正好葉想同學站起來想跟那三八理論,胳膊一掄想說你出門刷牙沒?小夥計趕忙一閃,那女人就剩下尖叫了。
  葉想心裏說,怪不得魯佳說這家店的麵好吃,那是因為佐料給的足啊!那女人的紅色羽絨服上辣椒油湯,香菜,油豆渣,榨菜末,肉臊子,那是一樣不少。
  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有點想笑,忽然一道黑影襲來,葉想下意識往後一躲,女人尖利的指甲就在她臉側火辣辣地劃了過去。還沒等她痛叫出來,“啪”的一下,對麵那女人的臉突然變成了一本磚紅色的書,上寫兩個威武大字,政治!下麵是比政治兩字還要大還要牛的簽名,高三(一)班魯佳!
  葉想一轉頭,就看見林燕正活動著手腕站起身來,臉上還是笑眯眯的,目光卻又亮又硬……“你個死丫頭,你敢往我臉上甩東西!你活膩味了吧!”那女人尖叫了一聲。她鼻梁上出現了一道紅印,是被那政治書給砸的,葉想忍不住咂舌,知識就是力量,果然沒錯!
  這女的張牙舞爪地又想伸手去抓林燕的臉,一直沒說話那男的拉住了她,倒是沒動氣的樣子。掃了一眼葉想,目光就放在了林燕身上,上下打量著,帶著笑,林燕也毫不示弱地看著他,冷淡,穩定。
  “我說妹妹,脾氣大了點兒吧,有話好好說嘛,”他嘴一咧,京腔兒,就是帶著一股胡同裏的那種小痞子味。“軍子!”那女的一聽就不幹了,“我被這死丫頭打了,你倒勾搭起她來了,見著盤兒順的你就腿軟是不是?你X有病啊!”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葉想看著對麵那女的怒氣衝衝地瞪著那男的不依不饒,鬥爭方向明顯轉移。小餐館裏安靜的要命,那小夥計被嚇的放下手裏剩下的三碗麵,一溜煙地跑回了小櫃台後麵蹲著了,老板娘連掐帶擰的他都不帶露頭的,別的客人也不管了。
  那男的本來笑嘻嘻的,聽那女的罵了他之後,就瞟了她一眼,那女的立刻不說話了。葉想在心裏嘀咕,那一眼真挺有分量的,這人在葉想的備戰等級中立刻從一無聊小痞子上升到了流氓的程度。
  葉想掃了一眼林燕,她依舊是麵不改色,也不知道她心裏怎麽想的,難道真的要動手?說實在的,長這麽大,葉想跟人打架的水平,也就體現在舌頭上了,就沒手腳什麽事兒。那女人的心情顯然已經壞到了極點,拿那個叫軍子的沒辦法,一打眼,看見了對麵的兩個女孩兒,滿腔怒火立刻就噴射了出來。
  “臭丫頭!今兒你們要不給我鞠躬道歉,然後掏錢陪我這件衣服,沒你倆好果子吃!我花了你的臉你信不信!”她手指恨不得捅到葉想腦門上。這時一隻手斜刺裏伸出來“啪”的一下打掉了她的手,“什麽好果子啊,拿出來我先嚐嚐,”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魯佳,站到了葉想旁邊,手裏還拿著一包熱氣騰騰的綠豆餅。
  “你是什麽東西啊!瞎摻和什麽!”那女人臉都氣青了,魯佳那一巴掌可不是好受的,她疼得差點沒叫出來,心裏這個鬱悶,怎麽又來了一個,而且出手還這麽狠毒。魯佳一揚眉頭,不屑地說,“那你又是什麽東西,你……啊唷!我的書!”話沒說完,魯佳就看見自己的那本政治書。
  葉想她們一直都沒注意,現在魯佳這麽一嚷嚷,才發現剛才被林燕當飛刀甩了的那本政治,這會兒小半拉正浸在剩下的一碗擔擔麵裏。紙本來就吃油,政治倆大字都泡得放油光了,林燕和葉想對看了一眼,都有點心虛,一個是出手的,另一個則是出手的原因。班主任半邊天是教政治的,最討厭別人拿政治書不當回事,在上麵亂寫亂畫毀書,時不時地就抽查一下。
  “誰幹的!啊?!”魯佳用兩個手指頭把書拎了出來,還滴答湯兒呢。她大怒,毫不猶豫地就認定是那女的幹的,左手一揚,大有魯智深往鎮關西臉上扔肉燥子的氣勢。要不是葉想哎哎叫著攔了一下,那包熱騰騰的綠豆餅差點又飛那女的臉上去了。
  魯佳說,哎什麽啊,葉子你抓著我幹嗎?葉想一時也不好解釋政治書悲慘下場的由來,就說,你別扔這個啊,我還沒吃呢。啊?魯佳愣了一下,林燕卻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就這麽一眨眼兒的工夫,對麵那倒黴催的女人不長記性,故技重施,居然伸手過來想抓魯佳的頭發,來個先下手為強。
  可事實證明,這先下手的它不一定就強,葉想隻覺得自己眼前一花,懷裏一熱,那包綠豆餅被塞進了自己懷裏。那女的則唉呀媽呀的哭喊著,被按在了桌上,一隻手反剪在背後,她還想掙把掙把,魯佳冷笑著一別勁兒,她鼻涕都下來了。
  坐在一旁的那個男的也有點驚訝,他大名叫康軍,父母早就離婚了,他跟著母親改嫁,反正重組家庭有的那些矛盾他是一點沒拉全都趕上了。初中上完考了個二流的技校混日子,然後就很自然的變成了人們眼裏的混子小流氓,因為打架不要命,慢慢地一些雜七雜八的人就都混在他身邊了。
  那個被魯佳按在桌子上的女子自稱是某護校的校花,有一次被幾個小流氓劫半道兒上說是要交朋友,正好趕上康軍來尋那小流氓頭子的晦氣,一場硬架幹下來,這女孩就自己貼上來了。
  原本康軍懶得搭理她,長得還成,可是風騷了點,老勾搭著些社會閑散人員為她打架,不合自己胃口。可自從她被那個被後媽挑唆的六親不認的父親打得披頭散發來找他之後,康軍也就默許了她自稱是自己的女朋友,多少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麽高檔人,又正是對女人好奇的年紀,湊合著一起混吧。
  他們那樣的學校考試根本不是什麽大事,大家明著暗著翻書打小抄,監考的老師拿著本知音看的神魂顛倒根本不管。大中午的,小玉,就那“校花”,就在學校門口堵他,說是從她後媽那兒順了點錢出來,一塊兒去吃麻辣燙怎麽樣。康軍正好也不想回家聽他媽媽嘮叨,就跟著來了。
  一進門,滿員沒座,康軍人多嫌煩就想走,可小玉眼尖發現有空座位,拉著他過去一屁股就坐下了。對麵坐著倆女孩兒,正靠一塊兒聊天,康軍原本沒注意,直到那個長了雙勾魂鳳眼的女孩兒一開口,他才發現對麵的這個女孩很漂亮,就多看了兩眼。
  小玉也是上挑的鳳眼,可按照自己哥們的話說,那就是怎麽看怎麽風騷。可對麵那女孩兒卻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幹淨,清澈,康軍心裏冷笑,一看就是那種家庭出身良好的乖孩子。
  女人都敏感吧,見到比自己漂亮的更沒什麽好感,更不用說一向蠻不講理的小玉。看著她撒潑,他也不管,樂得看笑話,這種乖寶寶會有什麽反應呢,是會氣哭了,還是也跟著變潑婦?直到眼角兒瞥見另一個女孩的動作,可自己竟沒來得及攔,那本書就砸上了小玉的臉。
  扔書的那個女孩一直沒說話,這會兒一站起來,康軍才發現她身材高挑,和那個鳳眼女孩差不多。一張白皙的瓜子臉,眉目靈動,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唇邊一點淺渦,眼光卻很冷。她是那樣的鎮定自若,或者說是蔑視,一種徹頭徹尾的蔑視。
  小玉氣得要發瘋,康軍卻有點愣,他發現那個女孩梨窩淺笑的樣子跟他無意中看到的,自己母親年輕時的照片有點像。那個時候的母親過得還很幸福吧,不像現在,被歲月和現實打磨得不像四十幾歲的人。
  不知道什麽原因,康軍攔住了就要發飆的小玉,隻是胡說八道慣了,話一出口,就帶了點痞子味兒,那兩個女孩兒眼中同時閃過一樣的信息,這是個小流氓。
  康軍一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可那個女孩兒的眼神讓他有點不舒服,小玉在這麽一攪和,他有點火,第一次覺得這女人大庭廣眾之下真讓他跌份兒。
  心情變得很不好,也就懶得管了,可沒想到一會兒又回來了兩個女孩,一個短發,濃眉大眼,看著特精神;另一個長著可愛的蘋果臉,雖然羞怯,但也堅定地站在了這三個女孩身後,沒有躲開。三下五除二這麽一折騰,也打過不少架的小玉,竟然被短頭發的那個女孩兒給按在桌子上動彈不得。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康軍一看就知道這女孩兒肯定練過。在女生裏扯頭發抓臉無往而不利的小玉,根本不可能是對手。 “軍子!!!你幹什麽呢!!”小玉的一聲尖嚎嚇了康軍一跳,回過神兒來,就伸手去捏魯佳的臂腕內側麻筋兒。魯佳胳膊一轉,靈巧地閃了過去,但是手還是鬆開了,眼睛一瞪,“喲嗬,看來也是個老手兒,怎麽著,想動手啊……”邊說邊活動手腕。
  小玉從桌上彈了起來,臉上頭發上還沾著香菜末,肉燥子,活脫脫一個擔擔麵招牌。可沒等她再撲上去,康軍一把抓住她手腕就往外走。“軍子,你幹嗎,你放手,你給我揍她!打不爛她個小X的……”小玉掙紮,康軍一下子放了手,小玉正甩手呢,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康軍不耐煩地說,“你走不走,不走你就留下,打得過你就打。”說完他又看了林燕一眼,轉身就走。這一眼,林燕是啥感覺也沒有,小玉的心卻被擰的生疼。看著已經出了門的康軍,她又怒又氣又妒,回身指著魯佳她們,咬牙說,“你們給我等著!”說完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葉想她們哪裏知道這對男女的想法啊,要不是林燕拉了一把,魯佳還不幹想追出去呢。一場折騰過後,飯館裏的老板娘趕緊出來收拾殘局,指揮著小夥計過來收拾。
  壞人都走了,飯還是得吃啊,林燕拉著葉想和小朱坐了下來。體貼的小朱弄濕了手帕,遞給葉想讓她擦臉,林燕接了過來幫忙擦著,臉上絲絲拉拉的疼著,葉想直咧嘴。
  魯佳插著腰站在桌旁,一邊等小夥計收拾幹淨,一邊運氣。好心的老板娘給了她一條幹淨抹布,她用力地擦著書皮,“那個瘋婆子,你不等著我,我還等著你呢,別被我碰到……”“刺啦,”“啊!”她大叫了一聲,油麻花似的的書皮擦爛了一道大口,政和治被她生生地給分了家。
  魯佳拎著書憤怒地喊了一聲,“見鬼了!我招誰惹誰了我!”葉想用手帕蓋著腮幫子苦笑著說,“不是你的錯,都是占座惹的禍。”
  這麽一鬧,吃飯的時間那就得壓縮,魯佳和葉想的飯量好,一人一碗,林燕和小朱飯量不大,兩人一起吃剩下的那一碗,就省得再點費時間。本來葉想要吃那碗泡過政治書的麵,可被魯佳搶了過去,埋頭猛吃。說是估計政治書裏的精華都泡在裏頭了,自己吃了,下午考試說不定就是一百分了。
  葉想最後一口麵條還卡在嗓子眼裏,就聽見身後飯館門口亂了起來,“就是她們!”一聲聽著有點耳熟的尖斥從後方傳來,葉想一回頭,就看見那穿紅羽絨服的女的又回來了。她回來不要緊,可她身後還帶著十幾個流裏流氣的男生,有人手裏還掄著車鎖,葉想不自覺地站了起來,臉也白了。
  老板娘看見要壞事,就想上去勸一下,小玉毫不客氣地一推,“不關你的事兒,一邊兒去!”老板娘欲哭無淚,心說你們要在我店裏打架,怎麽不關我的事兒。
  魯佳和林燕沒了笑容,她們倆也沒想到,這女人真的會叫來了一群人,反而是之前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男的沒來。店裏好多怕事的客人都悄悄地起身走了。
  “怎麽,現在怕了,早幹什麽去了,你現在就是想道歉,也沒機會了,”小玉看著白了臉的幾個女孩兒,心裏別提多痛快了。“吳哥,怎麽樣,長得還不錯吧,”她下巴一揚,跟一個帶著毛帽子的男子說。
  那男的長得五大三粗的,笑得很猥瑣,把幾個女孩兒一點不拉的打量了個夠,點頭說,“不錯,真不錯!”然後對魯佳她們說,“妞兒,今兒哥哥做主了啊,你們給我小玉妹妹好好道個歉,回頭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哥哥帶你們去玩好吃好的。”魯佳雖然有點毛,可以一聽他這流氓腔還是氣壞了,“呸,個臭流氓,誰跟你一家人!”
  “哼哼,”流氓笑了,表情台詞也和一般的流氓一樣,毫無創新,“今兒就讓你看看什麽叫臭流氓!”他話音未落,布簾子裏頭忽然傳出個四川口音,“臭流氓啥子樣子喔,老子也麽得見過,你們說要不要也出去見識一下哈。”
  流氓們立刻憤怒了,那個叫吳哥大踏步上了過去,嘴裏罵罵咧咧的一把扯下了那個棉布簾子。葉想也跟著往裏看去,剛才就想知道什麽人在裏麵,為什麽笑。
  藍布簾子那麽一扯,眼前頓時出現一片綠,正確地說,是幾個穿著綠軍裝的人……

  打架和打工
  屋裏的幾個人,同樣黝黑的臉,也同樣的年輕,可其中有個臉最黑的,葉想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心裏苦笑著想起了那個猩猩踩了猴子大便然後相親相愛的笑話,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猿糞”?
  桌子上擺放著簡單的一些酒菜,可桌上高高矮矮的綠瓶子可真不少,除了燕京就是二鍋頭。也不知道剛才說話的是哪個,這簾子被那流氓扯了下來,屋裏的人也沒什麽反應,正夾菜的筷子不抖,碰著杯的接茬兒喝酒。
  叫吳哥的那小子也愣住了,他沒想到屋裏坐的竟然是幾個兵,他家就在這附近的村子裏,自然知道這邊有駐軍,心裏不由的嘀咕了一下。當兵的一般都不會跟老百姓起衝突,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嘛,但今天這事兒自己不站在理上,要是真動起手來,估計吃虧的是自己。
  以前一哥們喝多了,借著酒勁去跟幾個兵犯渾,剛開始連推帶搡,當兵的都忍了,可最後兩個嘴巴把人給打急了,一頓胖揍下來,那哥們連上門告狀的勇氣都沒有了。人家班長說了,第一,這事是你挑的,挨揍活該;第二,老子最多就是脫了這身兒馬甲,可要是真脫了,你小子就不是挨頓揍的事了。
  具體細節他也不肯講,似乎一想起來就哆嗦,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警察去問,也隻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弄傷的。出來後隻跟姓吳的這小子說,這幫當兵的下手太黑太狠了,有事沒事可千萬別招惹他們。
  他之所以過來出頭,是因為那小玉是自己早就看上的,可她一直不拿正眼兒看自己,就粘著那康軍。今兒個難得求到自己頭上來,聽說對方又是四個漂亮小姑娘,這一箭倆鳥兒的好事兒不來的是傻子。
  可現在卻扯出幾個當兵的來,雖然都是黑了吧唧,長得跟老農民似的,但看挽起袖子露出來的肌肉,青筋暴起的大手,還有那眼神兒,一看就不是後勤兵,而是……吳哥打了個哆嗦,他開始打退堂鼓。
  “幾個臭當兵的,少管閑事啊!吳哥,你到底管不管?!”這吳哥還沒想好下台的台階呢,小玉這一嗓子又一腳把他踢風口浪尖上來了。眾目睽睽,他心裏這個恨啊,心說怪不得姓康的不管你,你這娘們就是欠揍,一點眼力架兒都沒有!
  魯佳和林燕她們早就放鬆了下來,林燕甚至坐了回去,慢條斯理地開始吃剩下的麵。屋裏的氣氛很尷尬,吳哥的腦門子開始出汗,眼睛滴溜亂轉地想主意。
  孫國輝從吳哥把簾子扯下來開始就沒抬過眼皮,拿著杯啤酒三口兩口喝了下去,然後又是一杯,正想再倒一杯,就覺得一道目光針紮似的戳在他拿酒杯的那隻手上。抬眼一看,葉想同學眼光裏帶著明顯的不讚同,皺眉盯著他的手。
  手不自覺地收了回來,自個兒又納悶兒,就算你是師長的女兒,你一小丫頭管得著我喝酒嗎。心裏是這麽想,可這手就是伸不出去,本來就有的煩躁情緒越發燒了上來。
  今天孫國輝之所以會來這小店吃飯,是因為前段演習在師部搞總結,英雄團和紅二團的演習,以英雄團略占上風而告終,他所在的那個連表現良好,他帶領的那個排,更是因為表現突出,受到了團部的集體嘉獎。
  可惜美中永遠有不足,林晃那小子帶著一個班,鬼使神差的差點摸進了團指揮所。要不是孫國輝帶著人趕了回來,林政委差點被自己兒子活捉了去,要真是那樣,英雄團可就出了大名了。可就是這樣圍追堵截,除了留下幾個打死你我也不說的“烈士”外,林晃還是帶著其他人溜了。
  事後,孫國輝聽參謀們無意說了句,咱這麽多人,怎麽就沒逮著那林小子呢,孫國輝心裏有點不是滋味。結果這事兒剛過去,家裏的一封信,搞得他更心煩。
  今天來師部搞總結,團長他們自然是要陪師長政委們吃飯的,跟著孫國輝一起來的六班長心細,看出他心情不好,就借著得了嘉獎這個由頭,攛掇著他請客吃飯,其實就是喝點酒散散心,反正林政委給了半天假呢。
  幾個小戰士自然是積極響應,排長心情不好,他們沒有多少體會,可是一提吃飯喝酒那都是精神十足。孫國輝也沒說啥,他是排長,手底下戰士表現好,請客那就是應當的。一揮手,咱們走,心想著讓那些煩心事都滾蛋。
  這附近也沒太多飯館,當兵的都愛吃辣,幹脆找了間四川小館子。一進去,戰士小馬四川話一擺,老鄉見老鄉,老板娘就讓他們進了簾子裏麵,姑且算是個單間吧。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一陣說笑聲突然從簾子外麵傳了來,孫國輝心一動,他立刻就聽出了葉想的聲音。原本說說笑笑的幾個戰士也都安靜了下來,豎著耳朵聽簾子外麵那些清脆好聽的聲音。
  外麵的女孩兒笑,裏麵這幾個小子也跟著無聲的笑,孫國輝看著他們傻笑的樣子,倒覺得有意思,心事也暫且拋在了腦後。六班長看他笑了,就美滋滋地嘬了一口二鍋頭,正想開口說話,就聽見了葉想同學那番自然與社會規律的高論,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小馬特天真地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怕被簾外的女孩兒聽到,要是她們不再說話那就糟了。
  就這樣,本來簾裏簾外的同誌們心情都不錯,可就有那不開眼的來破壞。從葉想禮貌地請他們起來,到最後魯佳把小玉按倒在桌上,屋裏的幾個人一直在聽著,那幾個小兵更是不時地看著排長和班長的臉色,隻要他們有一個表示,那立刻就衝出去英雄救美了。
  可惜直到最後,敵人都跑了,也沒輪到他們出手,不免有點可惜。小馬跟另一個叫猴子的兵交頭接耳,“你說外麵那幾個妹子長得啥子樣子喔,聽聲音水得很。”“聽聲音就水靈了,你小子什麽邏輯,再說好看不好看我不曉得,不過聽著夠厲害的,”猴子咂舌,剛才小玉那聲慘嚎,嚇得正在吃花生米的他差點咬了舌頭。
  “嗯哼,”六班長咳嗽了一聲,兩小兵趕緊閉上了嘴,偷偷瞟了一眼默不作聲喝酒的孫國輝。小馬和猴子,還有不喜歡說話的周李都是兩年兵,但是個人軍事素質超強,小馬的四百米障礙,和猴子五公裏越野,周禮的射擊,那在師裏都是叫得響的。但他們都很服孫國輝,原因很簡單,不論做男人還是做軍人,孫國輝都讓人服氣。
  六班長姓柳,成天笑咪咪的是個老好人,叫他的姓氏他還是個“六”班長,別人都玩笑說他的姓不好,這六班長就算是坐實了。他是個老誌願兵,軍事素質呱呱叫,一直都說會給他提幹做排長,可最後來的卻是孫國輝,有人替他可惜,有人替他不服,可最後,他成了孫國輝最好的幫手。
  孫國輝雖然比他年輕,可軍事素質比他隻強不弱,要是比軍事理論指揮,那他一個初中畢業生更是沒得比,所以他是真心的服氣這個年輕的排長。盡管他心裏不是沒有半點想法,但是孫國輝下到部隊之後的表現,以及彼此之間的深入了解,也讓他那點小疙瘩煙消雲散了。
  本來以為事兒就這樣了,可沒想到方才在外麵尖叫的那個女人竟然領了一群人又殺了回來,那小子一開口就知道不是什麽好鳥兒,滿嘴下流。小馬他們頓時兩眼放光,手掌張了又握,一看就是有架打,開始興奮,隻是因為領導沒表示,不敢動而已。
  結果那吳哥越說越不像話,孫國輝眼睛一眯,心頭火起,六班長心領神會,轉頭給小馬做了個眼色,小馬立刻揚著嗓子說了一句。不出所料,那流氓找了過來,一扯簾子,小馬和猴子都高興壞了,一來有架打,二來終於看見這幾個女孩兒長什麽樣了,偵察兵的什麽眼神,略微一掃就看了個通透,真漂亮,這架更得打了!
  就在幾個兵作好準備在美女麵前一展身手的時候,那叫吳哥兩眼亂轉卻不動手了。兵們有點急,可這家夥除了嘴巴爛了點,也沒幹什麽,要是現在衝上去給他一頓,那就犯了軍紀了。好在有個比他們還著急的女人,那一嗓子吼的,那吳哥的臉都白了,兵們心裏樂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這邊兵們心花朵朵開,就等著這幫子流氓送上門來挨揍,吳哥心裏的算盤也在瞬間打好了。跟著他來的那些人都是一幫混子,要是這會兒自己下軟蛋,那以後他也不用混了。可是就算逃跑他也得講個策略不是,當混混頭子可不光靠體力,頭腦也是很重要的。
  想到這兒,吳哥咳嗽了一聲,擺出一付混不吝的架勢,“我說,你們這些個當兵的最好少管閑事,要是非伸手茬架,這兒活動不開,咱們外頭練練!”他的逃跑計劃很簡單,先出門,這附近胡同多了,一會兒群架幹起來一團亂,再想辦法跑路就是了,總比被堵在這屋裏好。
  小馬同誌笑了,特純潔的笑,然後看著孫國輝,孫國輝看了一眼吳哥,吳哥腿都軟了,心說這臉最黑的眼神怎麽這麽凶,跟要吃人似的,我又沒調戲你老婆。吳哥用盡了身為一個混子頭目最後的尊嚴,強挺著跟孫國輝對視而不是掉頭就跑。
  六班長一笑,“那個小馬,猴子,你們出去跟這位同誌好好講講那個道理,記住啊,對待同誌要像春天般溫暖。”“曉得嘍,保證完成任務,”小馬笑眯眯地一個立正,猴子跟著,“來,來,這位同誌,我們出去說,”說完挺客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玉沒那麽多想法,她就想扯著魯佳她們的頭發,然後抓花她們的臉好出口惡氣。現在一看要出去,就想伸手去抓離她最近的葉想的頭發,想把她也拽出去。
  她手一動,那吳哥躥了過來,拉著她就往外走。他邊往外走邊回頭,嘴裏說的是,“好啊,別光說不練,出去談就出去談,咱們走。”心裏說的是,“我X,幸好老子一直瞄著你,就知道你這女人得惹事,這要是你再鬧出什麽妖蛾子來,老子今天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小玉掙紮著被吳哥弄了出去,嘴裏依舊是不幹不淨,小馬跟猴子混不在乎地就要出門。“哎,同誌,”葉想忍不住叫了一聲,兩小兵聞聲站住,但都不太好意思盯著葉想看,也不說話。
  葉想挺擔心的,雖然知道孫國輝厲害,強將手下肯定無弱兵,可外麵畢竟是人多勢眾,這倆孩子看著還不到二十呢,生怕出什麽事兒。“那個,你們能不打架最好別打,還有,小心點,還有,打不贏就趕緊進來,我們幫忙。”
  “噗”小馬猴子還有魯佳同時笑了出來,小馬撓撓頭,一咧嘴,“放心,就他那號兒嘞,我一隻手就把他辦了。”魯佳則嬉笑著說,“葉子,你要怎麽幫忙,跳孔雀舞嗎?”葉想橫了她一眼,心說又不是驅魔,我跳什麽舞啊。不過要是真跳那什麽孔雀舞,八成還真能嚇懵一個兩個的,估計跟鬼上身似的。
  魯佳毫不在意葉想的白眼,特爽朗的一笑,“同誌,謝謝了啊,”小馬和猴子都紅了臉,不敢再多說話,趕忙出去了。葉想忙走到窗前,那個女人正在和叫吳哥的大喊大叫,但是吳哥就是扯著她的胳膊不鬆手,小馬和猴子走了過去,軍資標準地站在了流氓們的對麵。
  這小飯館所在的街道比較偏,很少人經過,倒是沒有圍上來湊熱鬧的,隔著玻璃又有段距離,葉想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就覺得那些流氓臉上怪怪的,難道那個小馬真的在用春風溫暖他們?
  這個念頭還在腦海中轉著,突然這些人就動了起來,就好像電影中演的一樣。擠在葉想身邊的魯佳大聲叫好,林燕拉著小朱站在她倆身後墊著腳看,偶爾發出一聲驚呼。
  葉想已經語言無能了,她第一次明白什麽叫如入無人之境,小馬和猴子都是體型偏瘦小的人,可一隻手就能把塊頭比他們大不少的混混摔出去。
  小馬同誌在混戰的人群中真是揮灑自如,葉想不自禁地想,他就是穿了身綠軍裝,要是換上風衣,再拿把手槍,哪是什麽小馬,根本就是“小馬哥”啊!周潤發算個啥。
  十分鍾之後,戰鬥結束,那個腦筋靈活的吳哥早就沒了蹤影,混子們能跑的就跑了,剩下的就在地上哎喲。小玉倒是沒跑,她早嚇傻了,抱頭蹲在一棵槐樹下,小馬他們自然不會去動個女人,兩人說說笑笑地轉身往回走。
  “看夠了吧,”孫國輝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葉想猛地回過頭去,他正站在自己身後皺著眉頭,魯佳她們都已經讓到一邊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葉想囁嚅著開不了口。
  “排長,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也走吧,”六班長走了過來,他話音未落,魯佳也叫了一聲,“壞了,快到時間了,咱們也趕緊走吧,今天下午的政治是可半邊天的監考,得提前半個小時到學校。”
  葉想一看手表可不是,再有四十分鍾就該考試了,林燕趕緊去付了飯錢,幾個女孩兒又道了聲謝,然後抓起書包就往外衝。六班長說,“排長,要不要送她們一下,以防萬一,反正咱們還有時間,”六班長考慮的細,一來好人做到底,安全第一,二來,排長好像認識她們似的,那就更得幫忙。
  孫國輝沒說話,這幾個丫頭他都認識,雖然他不在乎她們的出身背景,但是既然碰上了,要是最後萬一有個什麽事兒,他也得吃不了兜著走了。六班長見他不反對,就跟周李做了手勢,周李無聲地點點頭,拉著剛進門的小馬和猴子追了出去。
  等孫國輝和六班長結完賬找到小馬他們,發現他們正躲在一棵大樹後麵探頭探腦,笑個不停。走過去一看,好嘛,那四個丫頭正在翻牆,姿勢實在稱不上優雅。
  “怎麽回事兒?”六班長問了一聲,“班長,我們也不知道,跟著她們剛到學校門口,看見那站著一個女老師,大門也關上了,我就聽見那個短頭發的叫了一聲半邊天,然後就帶著人跑到這邊院牆,沒說幾句,就開始翻。”
  這邊魯佳正踩著葉想和林燕的肩膀努力往上爬呢,緊跑了半天還是晚了五分鍾。剛到校門口就發現半邊天守在那兒,她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要是從大門進去,她真敢不讓你考試,所以隻剩下翻牆了。
  偏偏這學校是部隊的房子,院牆那叫一個高大,魯佳身手還算不錯,可她也不會飛簷走壁啊,更不用說嬌小的小朱了。好不容易魯佳攀上了牆,底下的葉想和林燕被她踩得是一身臭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魯佳騎在牆上叫,林燕在下麵蹦,想撈她的手,“哎,燕兒,快上來啊,葉子,你使勁……”她話沒說完,就直愣愣地看著葉想她們身後,葉想她們以為被半邊天逮到了,都嚇了一跳,一回身,卻看見飯館裏那幾個兵正笑嘻嘻地站在她們身後。
  “同學,幹嗎不進大門?”六班長溫和地問了一句,林燕一擦頭上的汗,“來不及解釋了,我們要是再不進去,就沒法考試了。”六班長也沒多問,揮了下手,小馬和猴子一踩牆,“嗖”的一下就坐在了牆頭上,魯佳被他們夾在了中間,人都傻了。
  猴子笑嗬嗬地說,“周李,你把她們舉上來,小馬,你到牆那邊接一下。”小馬身子一歪,人已經利索地跳到了另一邊,然後跟魯佳說,“那個,你跳,我接著你。”
  魯佳大咧咧地說,“我不用,你讓開,”然後飛身一跳,人已經到了那邊。這邊周李小心翼翼地選擇著身體部位把林燕和小朱舉了上去,猴子同樣小心地接過,然後又交給了那邊的小馬。
  葉想最後一個,正等著周李伸把手騰出來幫她,突然腰上一緊,人已經被舉了起來,“啊,”她忍不住輕叫了一聲。騎在牆頭兒的猴子趕緊接住了她,翻過去的一刹那,葉想看見孫國輝收回的手,沒來的及多想,自己已經被送了過去。
  小馬見她們都過來了,對她們咧嘴一笑,調皮地敬了個禮,一個跳躍,腰部一用力,人已經從牆上翻了過去,猴子也沒了蹤影。“還看什麽?”魯佳拉了葉想一把,“就剩下十五分鍾了,快跑吧!”說完,撿起扔在地上的書包就跑,林燕和小朱也跟著跑。
  葉想也要跑,就低頭拿書包的功夫,發現自己的鞋帶兒開了,趕緊蹲下係鞋帶。忽然聽見牆外那個小馬笑嘻嘻地說,“排長,那個叫葉子的女孩兒,是不是你上次讓小王送酵母片的那個女孩兒啊?”
  葉想愣了一下,他說什麽?猴子也開口問,“你說什麽呢?”已經跑了一段距離的魯佳回頭喊,“葉子,快點啊,你還磨蹭什麽呢!!”葉想趕緊起身就跑,可腦中一直想著,送藥的是他?
  痛苦的考試終於結束了,美妙的寒假終於到來了,當然,葉師長和葉媽媽也覺得很美妙,就在他們看到成績冊的那一刹那。說實在的,之前的葉想一直專注於跳舞,學習成績就算是中等,可這回的葉想同學放了個小衛星,竟然考了個年級總分第三,排在她前麵的就是林燕和邵煒。
  同學們倒沒什麽驚訝的,反正以前也不知道葉想學習好壞,可是父母尤其是葉媽媽,真的有些吃驚了。葉媽媽知道,這樣的成績是不可能通過作弊得來的,那就隻能說明葉想同學確實進步了,夫婦倆人討論的結果就是,因為葉想把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心事都放在了學習上,所以才有了如此長足的進步。
  葉師長現在更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英明的,簡直可以用高瞻遠矚來形容,大院裏沒啥秘密,拿孩子來比較更是常有的事兒。所以當院兒裏的戰友,部下,幹部家屬都誇說,自己的女兒不但長得漂亮,學習成績也是頂呱呱,聽說還會跳舞,你真是有福氣的時候,連麵子上的謙虛都省了的葉師長,那就是一個十足真金的“心裏美”啊。不愧是我的女兒,真給老子爭氣!
  因為這件事,葉師長對葉想的態度也改變了不少,甚至聽從葉媽媽的建議試圖跟女兒“套近乎”,建立正常的父女關係,葉想見他們慢慢地接受了現在的自己,也放鬆了不少,話也多了一些。雖然到現在,她也弄不清,到底哪一年的自己是在做夢,也隻能努力地麵對現在了。
  有一次葉想無意間像從前那樣,勒住父親的脖子親密地叫了一聲老爸,然後嚇了自己一跳,馬上鬆了手。但是葉師長並沒有說什麽,就轉身出去了,結果晚上媽媽悄聲告訴自己,就因為這一聲,葉師長紅了眼圈兒。
  家庭危機暫時地消失了,最起碼父母都很高興自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就在葉想不死心,琢磨著要去城裏看看自己原來住的地方,魯佳她們跑了來。
  幾個女孩兒擠在葉想的小床上,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原來是因為小朱的一個表姐在城裏那邊的麥當勞打工,聽說現在還要招學生臨時工,就打電話給小朱,問她去不去。小朱告訴了魯佳她們,最後決定到葉想這兒來商量,大家當然要一起行動。
  說心裏話葉想對去麥當勞打工一點興趣也沒有,以前又不是沒幹過,一個小時十塊錢,剛開始還挺好玩,後來烤肉餅烤得她直惡心。但是去城裏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故地重遊”了,所以葉想表示沒問題。
  麥當勞也是剛剛登陸北京不到兩年,那時的分店遠不像現在這樣遍地開花,你要去打工,沒關係還進不去呢,哪裏像現在都是些大嬸在店裏忙碌。
  跟各自的父母說明情況之後,雖然這些軍隊領導對什麽麥當勞,還是麥當娜的不太明白,但是孩子們願意出去勞動掙錢還是要支持的,聽說還管飯。反正就是白天幹活,晚上也會回家來,大人們叮囑了一下就同意了。
  魯佳她們坐在公交車上那就是一路興奮,連沉穩的林燕也是開心溢於言表,魯佳還在說,這回要把漢堡吃個夠。葉想心裏苦笑,等你們被資產階級二鬼子剝削的時候,就笑不出來了。她有點心事,依然在想著怎麽能去自己從前住的地方,還有父母工作的地方看看。
  高興的時候時間過得都很快,葉想她們很快到了那家麥當勞店,人不少,在這個年代,這些玩意兒還是個新潮東西,有拖家帶口來開洋葷的,也有小年輕來約會的,當然還是帶孩子來吃的居多。
  小朱先去找了她那位表姐,然後跑出來說,表姐說了,讓她們到後門去等,經理一會兒就出來麵試一下看行不行,順便談一下工資。有生以來,第一次跟工資這兩個字靠上邊兒,女孩兒們心跳都加快了,除了葉想。
  被魯佳拉著去了後門等,就聽小朱和林燕在商討怎麽說,表姐說了,要會說話,才會給經理留下好印象,雖然她推薦了,成不成還得靠你們自己。“我們就問他要不要人手,怎麽樣?”林燕說,小朱猶豫了一下,提出自己的建議,“問他需不需要人幫忙比較好吧?葉子,你說呢?”
  “啊?”正在回憶著十年後這邊是什麽樣子的葉想愣了一下,就說,“不用那麽麻煩吧,直接就說,需不需要打工的不就行了。”一直沒說話的魯佳聽她們嘰喳個沒完,就不耐煩地說,“你們真羅嗦,是打工的還是要人手,還不都一樣。”
  剛說完這句話,一個披著件兒羽絨服的黑框眼鏡男就推門走了出來,探頭一看,就朝著女孩們走了過來。葉想一愣,心說這老兄怎麽長得跟肯德基爺爺年輕時候似的,正胡思亂想著,就看見他正好停在了魯佳的跟前,問,“你們就是小方說的那幾個人?”
  原本鎮定無比的魯佳被他這麽一問,突然緊張了起來,又記得小朱表姐說的要給領導留下好印象,趕緊堆笑問,“您是領導吧?”那眼鏡笑著點點頭,順便挺了下胸,心說這幾個女孩兒長得不錯,可以留下。
  魯佳飛快地掃了一眼葉想她們,剛才她們是怎麽說的?對了,打工的,幫手,就咽了口吐沫問,“那個,領導,請問您這兒要不要打手?”四周頓時一片寂靜,喧囂遠去,老樹枯藤昏鴉……
  看著眼鏡長大的嘴巴,葉想腦海中一片空白,某句廣告詞飄過,果然是“常常歡笑就在麥當勞……”

  你,我,他
  冬天的北京天高雲淡,淺藍色的天空,冷冽卻清新的空氣,讓人心胸也變得開闊起來。魯佳拉著小朱的手大力的搖擺著,兩個人邊走邊笑,唧唧呱呱地說個不停,跟在後麵的葉想懶洋洋地掛在林燕的臂彎裏,林燕就拖著她走。
  “燕子,你甭管她,在這兒整什麽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景兒啊,她以為她是那姓林的妹妹啊,”魯佳回頭一眼就看見葉想的懶樣兒,亮著嗓子喊了一句。葉想打了個哈欠,“魯大俠,我變成這樣是拜誰所賜呀,合著你不幹體力活是吧?還有啊,那嬌無力是說楊貴妃的,跟人林妹妹有什麽關係,再說了,姓林的妹妹有什麽不好?”說完笑嘻嘻地瞥了一眼林燕。
  魯佳還沒琢磨過味兒來,衝口就答,“本來就是,那姓林的有什麽好?中看不中用!”“哈,中看不中用,”葉想看著林燕壞笑了起來,林燕笑著伸手去捏她的腰,兩人扭成一團,小朱也抿著嘴笑。魯佳這才明白過來,就要往這邊撲,“好你個葉子,你挑撥離間是吧!”小朱也拉不住,被她扯著走,幾個人頓時攪和在了一起。
  這已經是她們打工的第三周了,那天魯佳的一聲炸雷,隻是炸暈卻沒炸飛了那個眼鏡哥哥,等他醒過神來,看看目瞪口呆的林燕她們,再看看已經徹底傻掉的魯佳,突然笑了起來。然後一揮手,絕對江湖大哥的口吻,“行,我這地兒正缺人,幾位跟我來吧!”四個半傻的丫頭,就這樣應聘成功了。
  頭三天是例行培訓,都是年輕人,大家很快就混熟了,葉想她們年紀最小,大哥大姐們也還挺照顧。尤其是聽了店長助理,就是眼鏡哥哥那番關於打手的轉述,這幫人都笑瘋了,魯佳大俠的名號立刻傳遍全店,而勇於錄取她們的眼鏡哥哥也坐了個順風車,被同誌們戲稱為羅老大,隻有老大才需要打手嘛,他姓羅。
  魯佳人熱情又肯賣力氣,這些天都被小方抓去幫忙做一些宣傳方麵的工作, 發宣傳品啊,貼海報啊,上竄下跳忙的是不亦樂乎。小方就是小朱那表姐,人長得很漂亮,也能幹,在二外讀大三,學法語的,有一種學外語女孩的洋氣。
  眼鏡哥哥之所以錄取了葉想她們,除了幾個女孩兒給他的感覺不錯,更重要的是,他在討好小方。幹了沒幾天,林燕她們就看出來了,他喜歡小朱的表姐,而且還是玩暗戀。當麵特假正經,可隻要一逮著空,就偷偷地盯著小方的一舉一動,用魯佳的話說,那麽厚的眼鏡片都擋不住那賊光。
  個性穩當的林燕長得也好,就被分配去了前台收銀,那個時候還講究個門麵光呢。而害羞又仔細的小朱則跟她老爸幹上了一樣的工作,在後台管理貨物的清點,收發,做得又快又好。至於我們葉想同學的工作,那真是一言難盡了。
  本來葉想也要被分配到前台去收銀,因為模樣擺在那裏嘛,按照眼鏡哥哥的觀點就是,點餐櫃台那就是門麵,越漂亮越好。可是一排班,葉想和林燕要是都去幹點餐收銀,崗位上的人就富裕了,有的人就得下去幹別的,例如去後麵幫廚,烤肉餅什麽的。
  一涉及到個人利益問題,立刻就起了連鎖反應,風言風語四起,安定團結的局麵頓受影響。被定下來去後頭幫廚煙熏火燎的那女孩兒,明裏暗裏一直在追求眼鏡哥哥。現在為了倆年輕小姑娘,被自己的心上人踢去後廚不說,那倆小姑娘還是眼中釘,肉中刺小方介紹來的,真是新仇舊恨一起湧心間啊。
  順便說一句,眼鏡哥哥居然是清華大學的高才生,也是假期來打工賺學費的,雖說葉想心裏覺得,他就那眼鏡兒看著像清華的。眼瞅著戰爭陰雲越來越濃,葉想本來也不在乎打這個工,眼鏡哥哥人不錯,不想他為難,更不想扯出什麽三角戀大戰影響到介紹她們來的小方,幹脆發揚風格主動要求去後廚烤肉餅,反正又不是沒幹過。
  就在葉想圍裙口罩頭套手套全副武裝地衝進了後廚的當口,負責照顧小朋友唱歌跳舞做遊戲的小劉騎車不小心摔倒,竟然骨折了。這種娛樂活動每天都是按照三頓飯的帶著小孩子們跳啊鬧啊,然後給發點小玩具什麽的,在這個年代,那就是絕對的新鮮事物,好多小孩兒都是衝這個跟家長哭著喊著要來麥當勞的。
  幹活的人有的是,可是會蹦蹦跳跳,而且得能蹦到點子上的人就比較少了,人還得長的好,總不能你一笑就嚇到孩子們不是。所以就在葉想同學掄著鏟子在鐵板上把肉餅們翻來翻去折騰的時候,魯佳衝進來把她拽了出去。
  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兒,魯佳就把她那套戰鬥裝備扒了個精光,然後拎到了休息室眼鏡哥哥跟前,特自豪地說,“羅老大,葉子跳舞可是專業水平的,替小劉的班那是小意思。”
  正糊塗著葉想一聽跳舞兩個字,調頭就想跑,可是魯佳那螃蟹手捏得她是動彈不得。“真的呀,這可太好了,那什麽,葉子,來,跳一個給我看看,”眼鏡哥哥是兩眼放光,樣子跟老鴇看姑娘似的,葉想則是兩腿發軟,跳舞?我跳大神還差不多!
  “我說小羅,這哪能幹跳啊,等我放點音樂,”專門負責帶小朋友跳舞遊戲的有兩組人。早上到下午這組,除了小劉,還有一個稍微年長一些的王姐,她是正式員工,性格巨溫和,自己有小孩兒,所以很會照顧孩子。
  音樂一起,葉想跟二傻子似的站在休息室裏一動不動,兩眼發直,魯佳急了,“葉子,你跳啊!愣著幹嘛!”跳你個頭啊!葉想在心裏狂吼,她腦門上汗都下來了。“這樣吧,葉子,你跟著我做幾個動作,就是平時帶小朋友們做的,”體貼的王姐以為葉想是不好意思,所以率先垂範。
  音樂挺好聽,動作也不難,王姐輕鬆地就做完了,然後仨人就盯著葉想看。騎虎難下的葉想一咬牙一閉眼,豁出去了,最多不就是回去接茬兒掄鏟子嗎,你們被嚇到可別怨俺!!
  回想了一下王姐剛才的動作,葉想同學硬著頭皮上陣了,手一挽,腿一擺,腰一軟,幾個動作竟流暢自如的做了下來,而且姿勢很優美。魯佳很得意,王姐很滿意,眼鏡哥哥摸了摸嘴角兒,不錯,沒流口水。葉想自己也有點發傻,剛才跳舞的時候,身體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誌隨著音樂舞動。
  就這樣,葉想放下鏟子立地成佛了,天天帶著一群年齡不等,但全部精力不窮的孩子們折騰。沒出一個星期,葉想就覺得自己不光體能不夠用了,耐心也快不夠用了。
  說什麽也想不明白,這幫孩子怎麽就沒個累的時候,上躥下跳,連打帶鬧,外加尖叫幹嚎吊嗓子。你推我搡,薯條滿天飛,番茄醬到處抹,葉想恨不得再長出三隻眼,八隻手來好伺候這幫小祖宗們。不管不行啊,遊戲場外頭那家長都盯著呢,你要是讓他們的寶貝磕著碰著,那你就等死吧,最起碼是被唾沫淹死。
  要不是魯佳她們正玩到興頭上,漢堡也還沒吃膩,葉想真不想幹了,每天累個半死不說,根本就沒機會也沒時間去查看父母工作的地方還有自己在現代的家。“葉子,你來啦,今天小朋友很多呢,一會兒你先帶他們去跳舞吧,我去準備一下玩具,今天有新款,小孩兒肯定喜歡,”王姐看到葉想她們進來,趕緊吩咐了一句就去忙了。
  幾個女孩兒趕緊換好製服,走向了各自的工作崗位,本來就是寒假,今天恰好又是周六,一聽遊樂區小孩子們尖叫的分貝數,葉想就知道今天好過不了了。
  天昏地暗啊,左衝右突啊,雞飛狗跳啊,花容慘淡的葉想終於等來了跳舞時間,以前最怕的,現在卻變成了她最企盼的。沒辦法,一來也算熟練工種了,二來隻有這個時候,小孩子們才會乖乖聽話,就為了那小小的玩具,小孩子之所以比大人過的幸福,就是因為他們的要求也是小小的吧。
  葉想掛著職業性的笑容用盡全力讓孩子們排好隊伍,有的時候她真想變身成葉師長,對那些不乖的孩子大吼一聲,全體立正!都給老子站好!當然,隻能是想想,現在她正拿捏著力道扯開兩個抓撓在一起的小朋友,然後無奈地發現自己的裙子上又被按上了一個番茄醬手印。再然後……謝天謝地,音樂終於響起了。
  林晃和孫國輝進來的時候,正好店裏開始放音樂,一個小男孩兒急慌慌地從他身邊擠過去,差點摔倒。林晃一把撈住,剛放開手,那小孩兒就衝了出去,倒是孩子的媽媽趕緊跟他道謝。林晃客氣地一笑,有點好奇這孩子到底急什麽,眼光追了過去,然後,愣住了。
  “這什麽地方啊,亂七八糟的,都是小孩兒來的地方,”孫國輝皺眉打量了一下四周。今天進城來是連長批的假,他想買幾本書,可沒想到在進城的車上,竟碰到了林晃。
  林晃是因為上次在演習裏表現非常優秀,他們團長特批了幾天假讓他回家看看,就算是獎勵。今天早上剛到的家,發現林燕不在,給父親打電話時問起,才知道妹妹進城去麥當勞打工了。想了一下,在家也沒什麽事兒,父親明天才能回來,幹脆進城轉轉,順便接妹妹下班,給她個驚喜,可也沒想到會碰上孫國輝。
  孫國輝在車上看見他就是一臉的黑氣,林晃則是嬉皮笑臉的湊了過來,好像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倆人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主要是林晃在說,最後孫國輝問起那天他是怎麽跑的,林晃不答反問,那你那天又是怎麽知道我躲在岩石下麵呢?兩人你瞪我,我瞪你,突然都笑了起來。
  在軍校的時候,別人都以為他倆是死對頭,可老話說,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敵人。兩人打來鬥去,事事爭先,可要是合作在一起,那就是所向無敵,孫國輝勇猛頑強不失謀略,林晃足智多謀卻寧折不彎,彼此心裏都是很佩服對方的,隻是嘴上不承認罷了。
  林晃沒說自己進城是來幹嘛的,聽孫國輝說去書店,就說自己也想買幾本書,然後跟著去了書店,結果幾本書一拿,大家的都差不多。兩個人眼神一交流就明白了,對方也要參加那個考試,不過想想也正常,都是年輕有為的軍官,想要往上走,這關是少不了的。
  等到了中午,林晃就說要請客,孫國輝也不客氣,跟著走吧,以為是去個小店大家痛快喝一場,還盤算著怎麽把這隻狐狸放倒,可沒想到林晃帶他來了這麽一個地方,人多不說,這飯菜的味兒聞著也不咋地。
  “林晃,這有什麽好的,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孫國輝怎麽看都覺得這不是個喝酒吃飯的好地方,“哎,你看什麽呢……”話說完卻沒聽見林晃反應,孫國輝扭頭看過去,那小子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另一邊,也跟著看了過去。
  葉想今天帶小朋友跳向日葵舞,林晃和孫國輝看過去的時候,她稍稍地扭著腰,纖細的手臂張開,麵帶微笑,正帶著小朋友們開花呢……
  林晃發現自己每次見到葉想都有不同的感覺,火車上清高尖刺的就一如自己給她取的那個外號小孔雀。等到了演習偶遇那次,這丫頭又變得開朗率真起來,現在想起她雄赳赳,氣昂昂的在廁所門口說的那句話,仍然很想笑。
  可現在,林晃在心裏點頭,她跳舞的動作真的很漂亮,細細的手臂,柔軟的腰,隨著韻律舞動著,臉上笑得也跟朵花兒似的,哪有當初半點的清高冷漠。清高沒了自然是好事,可她這記性好像也跟著清高一起隨風消散了,那天看著那雙眼,林晃發現她是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而不是在裝腔作勢。
  自己從小就很招女生喜歡,雖然從來不把那些放在心上,但我記得你,你卻忘了我的這種事兒,還真是第一次碰到,心裏多少有點訕然,尤其還是當著孫國輝的麵。
  上次因為有任務在身,隻來得及和妹妹說了幾句貼心話,人就必須得回連歸建了。出門的時候就看見葉想手按著肚子正在飯館外麵轉磨呢,心裏不免好笑,又有點擔心。
  看她之前埋頭吃了那麽多,開始以為她餓壞了,可看著看著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哪有人吃飯撐得都翻白眼了還繼續吃的。可大家不算熟,她又是個女孩兒,自己和孫國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去攔。好在小妹來得不算晚,要不然真怕把她撐壞了。
  臨上車之前,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說一句,你幹脆挖嗓子眼兒吐出來算了,總好過把腸胃弄壞不是。可時間不等人,來接人的連長催促著自己上了車,車子離開的時候就看見孫國輝從別的地方大步地走了回來。
  見他坐車離開,孫國輝隻無聲地衝他點了點頭,然後叫過手下一個小戰士,塞了包東西給他又吩咐了一句之後,就看見那小戰士朝葉想跑了過去。那是什麽呢,當時天色暗了,連長車又開得飛快,自己還真沒看清楚。想到這兒,林晃回過神來,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孫國輝。
  孫國輝正默然地瞅著跳舞的葉想,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沒等林晃開口,“哎喲,對不住,勞您駕讓讓,”一個托著滿盤子食物想從他倆身邊走過的男人碰了孫國輝一下,趕緊道歉,孫國輝一搖頭,側身讓出了地方。
  “老虎,咱倆去那邊坐吧,”林晃看見有人剛好離開,衝孫國輝一點下巴就走了過去。一坐下,林晃就樂了,“我說你小子放鬆點行不行,你這麽軍姿挺拔地一坐,別人就不看跳舞的全看你了。”
  孫國輝瞥了他一眼,不自在地鬆了鬆肩膀姑且當作是放鬆了,“你來這兒吃飯就是為了看……看跳舞?”“嘿嘿,”林晃呲牙一樂,“有什麽不好的,你不喜歡看跳舞?”“哼,”孫國輝嗤之以鼻。
  “哎,方姐,我把這個掛這上頭行吧,”一個聽著有點耳熟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孫國輝轉回頭去看,就發現上次跟著葉想還有林晃妹妹一起跑來演習場其中的一個小姑娘,正踩著梯子掛宣傳用的畫片。記得她好象是魯參謀長的女兒,叫什麽來著,對了,魯佳,脾氣很衝的一個丫頭。
  孫國輝回過頭來瞅著林晃,低聲說,“你知道她們在這兒?”林晃搖搖頭,“我隻聽我爸說小妹在這兒打工,掙點零花錢,不過也對,她們幾個這麽好,肯定是一起行動的。”“喔……”聽他這麽說,孫國輝心頭莫名的放鬆起來。
  林晃一探身子,把臉湊了過去,“你開心了?”孫國輝瞪他,“什麽開心?”“知道我不是專程跑來看跳舞的啊?不過話說回來,小丫頭舞跳得真不錯,果然是隻小孔雀,嘿嘿,”林晃扭頭又看了一眼已經開花完畢,正在給小朋友們發禮物的葉想。
  “無聊!”孫國輝從鼻子裏哼出兩個字來,林晃故意逗他,“我說中了吧,孫大排長……”結果他話沒說完,一道掌風擦著他迅速往後閃的鼻尖而過,他伸手一抓,攥住了孫國輝的手腕。
  同時桌子底下林晃腳一動,朝著孫國輝的小腿就踢了過去,自然也是落空,孫國輝腿一收再用力一別,林晃的腿也給夾著動不了了。兩人含情脈脈地看著彼此,嘴角帶笑,可手上腳上卻一點也不鬆勁。“啊,”旁邊一桌正啃薯條的倆姑娘無意間看見了,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呼,林晃和孫國輝鬆開了彼此的手腳,同時掃了一眼旁邊,那倆姑娘立刻低頭做認真吃東西狀。
  “早晚把你小子給打服了,”林晃挺認真地說,孫國輝笑了,要論格鬥,林晃始終比他差那麽一點,“好,我等著你!”林晃也笑,“成,那我先去找找我妹,看看這兒有什麽好吃的,這東西我也沒吃過,你就別皺眉頭了,從畢了業下部隊,咱們就天天吃軍灶,偶爾也換個口味嘛,等著啊。”說完,他起身往櫃台那邊走去,爸好象說小妹是管收錢的。
  孫國輝就坐在那邊等,他的眼光不自覺地又滑到了葉想那邊。葉同學哪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了別人眼裏,這會兒她正頭疼的要擺平兩個掐起來的小男孩呢。不為別的,就為了剛才跳舞,其中一個表現得很乖巧,葉想多獎勵了他一個漢堡包狀的小玩具,結果另一個壯實些的孩子就不幹了,偏巧沒多餘的了,換奶昔玩具他又不要,去搶那個孩子的玩具,然後就打起來了。
  小孩子的指甲又尖又利,要是真抓上了,一會兒讓孩子家長看見就糟了。那個壯實的男孩還一直尖喊著,讓我媽抓爛你的臉!讓我媽踢飛你的頭!那個乖巧孩子不懂得什麽叫害怕,還是不屈不撓地保衛著自己的勝利果實,可葉想真毛了,心說那媽是哪路神仙啊,這麽強悍。
  就這樣,兩個人都互相的抓撓著,中間隔著和事佬葉想,孩子小,下盤不穩,就扯著葉想的衣服,好在戰鬥中保持平衡。這倒也罷了,問題是倆孩子個頭也矮,所以混亂中都一把抓住了葉想的裙子,沒一會兒葉想就發現,自己的裙子扣開了,正危險的往下滑,這回好了,抓孩子還是抓裙子,葉想快瘋了。
  等王姐趕過來幫忙的時候,葉想同學幾乎是劈叉著站在原地保住自己的裙子不下滑。然後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背後一群起哄架秧子的胖娃娃,姿勢跟孔雀那是沾不上半點邊兒了,王姐忍著笑幫她解脫了,方法很簡單,漢堡包玩具一個。
  “嗬嗬,”看著狼狽的葉想,孫國輝忍不住笑了起來,他自己也沒注意,可是靈敏的耳朵還是聽到旁邊那桌的女孩兒說,“哎,你看,那個凶巴巴的笑起來居然有酒窩,天呀。”
  孫國輝臉色一僵,不自然地別開了臉,手裏隨便拿起了桌上的宣傳彩頁翻著,心思卻一下子回到了某個曾經的幸福時光。酒窩,他不愛笑多少也跟這個有關係,有一個女孩兒曾經說過,“國輝,我最喜歡看你笑了,倆酒窩,特可愛!”可愛……“嘎吱”一聲,孫國輝一低頭,發現手裏彩頁的塑料底座被自己捏出了一道裂痕,趕緊放下了,心虛地掃了一眼周圍,還好,沒人注意。
  “哎呦!”背後傳來一聲尖叫,孫國輝迅速地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姑娘正站在方才魯佳站的那個梯子上搖搖欲墜,一隻大手穩住了那個梯子,“同誌,你沒事兒吧?”買東西回來的林晃仰頭問道。
  “啊,沒事兒,謝謝你啊!”剛才不小心閃到的小方以為自己肯定得摔個狠的,沒想到被個帥哥救了,臉不自覺地就紅了。林晃笑了笑,收回了手,“別客氣,小心點兒,”說完往孫國輝這邊走來,小方盯著她的背影看。
  “來,我妹好像沒在那邊,我隨便點了些,咱們吃吧,”林晃利索地放下托盤坐了下來。兩人都是當兵的,沒那麽多講究,包裝紙一撕,兩個人大口開吃,三下五下,一人倆個漢堡就進肚了。吧嗒吧嗒嘴,林晃說,“你覺得怎麽樣?好像不太抗餓。”孫國輝用手一抹嘴,“唔,味道也不怎麽樣,幹巴巴的,跟野戰口糧似的。”
  “方姐,你看什麽呢?”魯佳剛才跑去拿膠條了,一回來就看見小方站在梯子上發愣,湊過去順著她目光一看,“哎呀!”她驚喜地叫了出來,嚇得小方差點又從梯子上滑下來。
  沒等小方說話,魯佳已經跑了過去,“林大哥,你怎麽在這兒,看見燕子了嗎?啊,我是魯佳,你還記得我吧,那天在白水鎮餐館,我們見過一次,”魯佳機關槍似的說著。林晃微笑著站了起來,“當然記得,這兩天我有假,聽說你們在打工,就過來看看,還沒看見燕兒呢。”
  魯佳很高興,那次的探險之旅林燕雖然見到了哥哥,可也沒說上幾句話,這會兒要是知道她大哥來找她,不知道得多高興呢。正想說我去給你找,小方走了過來,輕聲說,“佳佳,你們認識啊?”
  “嗯?是啊,方姐,他是燕子的大哥啊,林大哥,就是這位方姐介紹我們來打工的,她是小朱的表姐,對我們很好,”魯佳很開心地介紹著。小方優雅一笑,很洋派地伸出手來,“你好,林先生,我叫方雲,現在二外讀書。”林晃伸手一握,“你好,林晃,謝謝你照顧我這幾個妹妹。”
  方雲隻覺得林晃的手又大又幹燥,溫溫的,心裏跳得越發厲害,她掩飾地攏了攏頭發,看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孫國輝,“呃,這位是……”林晃沒來及開口,魯佳已經叫了出來,“咦,孫排長,你也來了,”那天大家打了個照麵,孫國輝站起身來,客氣地點點頭。
  “排長?”小方脫口而出,“是啊!”魯佳特自豪的說,“林大哥也是排長呢。”“是嗎?你們是當兵的呀,真好,我覺得穿軍裝的特別有男子氣概!”小方有點興奮地說,林晃一笑,“你過獎了,”孫國輝一扯嘴角沒說話。
  剛才被王姐救下來的葉想剛從休息室裏弄好裙子出來,就發現眼鏡哥哥正虎視眈眈地站在休息室門外,手裏攥著煎肉餅的鏟子,兩眼放著幽光,表情卻很哀怨,葉想身上的雞皮疙瘩頓時起立。“羅老大,你沒事兒吧?勞駕讓讓,”自己要出去的過道被他擋了個正著,沒辦法隻好開口。
  “小白臉!”他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葉想一愣,眼鏡哥哥突然回過頭來,一臉的怒其不爭,“你們女孩兒是不是都喜歡小白臉呀?”“啊?”葉想懵了一下,“說什麽呢?羅大助理,你再不讓開我就該下班了。”
  眼鏡哥哥不動,他雖然瘦,但是絕對身高還是有的,擋著葉想是什麽也看不見。葉想阿Q的想,這樣也行,幹脆擋到下班得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偷懶了。
  “啊,他還摸小方的手!”眼鏡哥哥怒吼了一聲,其實那個時候是小方主動伸出手去,林晃才握的,到了眼鏡同誌的眼裏就折射成了他占便宜耍流氓。原來如此,葉想明白了,肯定是店裏又有人跟小方搭訕了。說正格的,現在在麥當勞打工的男孩兒女孩兒們,長相都是在標準以上的,有不少小年輕跑來這裏要杯小可樂能喝兩鍾點,就是為了看妹妹。
  小方這樣的美女自然是最受歡迎的,她倒還好,可眼鏡哥哥就忙不過來了,又要積極的工作,又要更積極的隨時準備橫插一杠,英雄救美,如果小方對個別男孩子笑笑或多說兩句,他還要忙著吃醋。
  “小白臉!不要臉!”家庭教育良好的眼鏡哥哥似乎隻會說這兩句來發泄自己內心的憤怒。葉想忍不住笑了,突然覺得這老兄有點可憐,雖說師部大院裏的兵們跟野戰部隊比,還算是比較斯文的。可真遇個什麽事兒講不清,早就媽了個巴子的叫嚷著上去動手了,哪有像他這樣的,心裏流淌的都不是醋而是硫酸了,還會隻站在陰暗處咬碎銀牙。他要是雄性荷爾蒙分泌旺盛些,說不定方姐早就跟他了。
  看眼鏡哥哥的表現,小方不是真看上那個搭訕的了吧,小白臉……葉想一揉鼻子,看來那人長得不錯。以前同寢的姐妹就說過,這男人罵小白臉和女人罵狐狸精是一個樣的,說白了就是人家肯定長得不錯,最起碼比你強,你見過醜八怪的狐狸精嗎?就是嫉妒!順便一說,那姐妹的男朋友就是搶來的,所以深有體會。
  “喲,葉子,你站在這兒幹嗎呢?羅助理你在啊,東西已經點好了,羅助理?”從後門走進來的林燕一邊脫著羽絨服,一邊笑問。剛才看小朱忙不過來,眼鏡哥哥就讓林燕去幫忙清點了一下剛送來的紙杯,餐巾紙什麽的,所以林晃才沒在櫃台找到她。
  葉想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表情,然後對貼過來的林燕說,“別招他,好像外頭方姐跟哪個小白臉談笑正歡,他掉醋桶裏了,正嗆著呢。”“哈,真的啊,方姐不是對那些搭訕的向來看不上眼嗎?”林燕笑了起來。
  “啊!居然還跟著他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眼鏡哥哥大叫了一聲,可生熟都不能忍的他還是站在原地沒動。葉想和林燕對視了一眼,都踮起腳尖往外看,隻看見小方和魯佳帶著一個人往小辦公室走去,宣傳品都在那裏存放著,葉想看著那男生的背影,正想著身材不錯啊,腿那麽長,最起碼是背後看著想犯罪那種……林燕突然“啊!”的叫了一聲,一把推開眼鏡哥哥就往外跑。
  心裏正YY長腿的葉想嚇了一跳,被推得一踉蹌的眼鏡哥哥特悲憤的叫了一句,“怎麽又跑出去一個,那個小白臉有那麽好嗎!!!”顧不上三八的眼鏡哥哥,葉想好奇的跟了出去。
  剛走到高背沙發那邊,塑料袋裏幾本書正歪歪斜斜墜在椅子邊緣處,第一本寫著戰爭論。正想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客人,書都快掉地上了,一封信從其中飄了出來,簇新的牛皮紙信封,沒有郵票,也沒封口,信紙半露。信封上的字體剛勁有力,XXXXXX學校,王玉敏收,葉同學現在2.0的眼神可不是白給的。
  葉想順勢蹲下身子想幫忙,剛撿起那封信,一隻手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封信被生硬的從她手裏抽走了。“哎喲!”葉想痛叫了一聲,她的手指被信紙狠狠地剌了一下,生疼,一滴血珠頓時冒了出來。然後葉同學就仿佛覺得自己在做夢,這個憑空出現的孫老虎居然想都沒想就握住她的手指放進了嘴裏吸了一下……
  葉想覺得自己身子發僵,可腿又發軟,想要把手抽回來,卻根本動不了。方才看到那滴血,循著本能做事的孫國輝也反應了過來,這是葉想,不是曾經的那個人……不禁尷尬萬分,趕緊放手,囁嚅不能成語,隻有嘴裏依然有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兩個人都傻了,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葉想琢磨著人家也是好意,可是說謝謝也不對頭,氣氛幹的人嗓子眼直癢癢。
  “你給我離遠點!說你呢!”揮舞著鍋鏟衝過來的眼鏡哥哥打破了那詭異的氣氛,他眼鏡耷拉在鼻梁上,也不敢用手推。剛才在休息室門口,他隻看到葉想彎腰,然後就被這個人一把抓住手,送到嘴邊強吻,這還了得,沒王法了,趕緊衝了過來。
  葉想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見一旁魯佳的聲音傳來,“葉子,怎麽了?羅老大,你拿著鍋鏟要幹嗎?”然後就聽見眼鏡哥哥正義無比的聲音,“小方,你趕緊離開那個人,剛才他帶來的這個小白臉,在占葉子的便宜!所以他也不是什麽好人!”
  小白臉?眾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孫國輝陰沉如同鍋底一樣的黑臉上……“哈哈,”林晃笑了起來,葉想這才發現那個長腿的男人竟然是那狐狸男。林晃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葉想和孫國輝中間,仨人你看我,我看你,你看他,他突然笑說了一句,“小孔雀,我們又見麵了。”

  大學,大學
  打工生涯轉眼就結束了,吃完了最後一頓漢堡午餐,幾個小姑娘一人拿著一個信封就興高采烈的逛街去了。別人都興奮地討論這錢該幹什麽,葉想卻在一邊兒盤算著這版的貨幣放到自己那個年代可以升值幾倍。
  從店裏離開的時候是眼鏡哥哥給她們送出來的,他自己說要有始有終,小方也跟著送了出來,看著她拉著林燕有說有笑的,眼鏡哥哥立刻又鬱悶了。
  從那天見了林晃和孫國輝之後,小方就一直拐彎抹角,旁敲側擊的打聽林晃的事情。表妹小朱早被她問了個底兒掉,大咧咧的魯佳心眼兒實,更是有什麽說什麽,上次跑去英雄團那一路上就聽林燕誇她大哥了,而且把林晃這回演習的英雄事跡說的是天花亂墜。兒子差點逮到老子,這事兒已經傳遍師大院了,魯佳自然知道,小方則聽的是心花怒放,在她心裏已經刷了層金粉的林晃立刻開始放金光。
  一開始眼鏡哥哥還酸溜溜地說些風涼話,什麽當兵的都很凶啊,(這是因為後來他把眼鏡戴好,終於看清楚孫國輝那張黑臉之後得出的結論)死腦筋啊,沒情趣啊,沒文化啊等等等等。
  小方原本隻當耳邊風,可最後被他嘮叨煩了,水靈靈的杏眼一瞪,人家怎麽凶了,你看那天他多有紳士風度!沒文化?人家是軍校的高材生!沒情趣?人家打籃球是校際冠軍,會彈吉它會唱歌,你會嗎?喔,對不起,我忘了,你五音不全。
  劈裏啪啦幾個人家怎麽樣就如同子彈一樣,把眼鏡哥哥那顆脆弱的純情少男心打成了篩子,四處漏風,瓦涼瓦涼的。結果剩下那幾天,林燕老是覺得自己前麵發熱後麵發涼。前麵熱是因為小方什麽時候看見她都是一臉笑容,特熱情,然後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眼鏡哥哥就在她背後玩憂鬱。林燕覺得自己很冤。
  好在沒兩天打工就要結束了,林燕私底下跟葉想嘀咕我招誰惹誰了,葉想倒笑了,說難得看見有能讓你林妹妹覺得頭疼的事兒。林燕無奈地說,那兩天哥哥在家,自己也順嘴問過他對小方的印象如何,人林大少就說了句長得還行吧,多一句話沒有。說這話的時候林燕看著葉想的表情,葉同學嘴巴一咧,我說你哥眼夠高的呀,人小方姐長得像林心如似的,他還說一般?
  林燕看著沒心沒肺傻樂的葉想,隻能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然後問林心如是誰?這回換成葉想翻白眼了,噎了半天才說,就是一台灣女演員。林燕說那我怎麽從沒聽說過?演過什麽?呃,還珠格格,葉想心說。她開始撓頭,她還沒什麽名氣呢。沒名氣的你都知道?林燕正追問,魯佳跑過來說,小方買了糖炒栗子請咱們吃,快來!
  雖然後來林燕沒再追問,葉想卻一拍腦袋瓜子,自己琢磨著以後是不是可以幹個星探什麽的,絕對的慧眼識珠!估計現在N多明星還住地下室吃盒飯在北影廠外麵蹲著等群眾角色呢,章子怡還是藝校學生吧?羽泉也還在地下通道裏賣唱呢吧?當時看人物采訪,他們說在哪條通道來著……這要是自己隨便挖掘出幾個來套上關係,那可就發了。
  “笑什麽呢,跟撿了錢似的,不就發點兒工資,看把你美的,”魯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正在幻想著自己人前風光,人後數錢的葉想。“人燕子問你這條褲子怎麽樣?”葉想趕緊看了一眼,然後點頭,“挺好的,顯得你腿更長了。”站在試衣鏡前的林燕一笑,爽快地對服務員說“我買了,”服務員麻利兒的去開票了,生怕林燕反悔似的。
  “葉子,你怎麽什麽都沒買,”小朱抱著兩個鼓鼓囊囊的紙袋子,裏麵裝著一些剛買的高級毛線,她的愛好竟然是織毛衣,刺繡什麽的,絕對的居家型小女人。看著小朱織毛衣時的靈巧,葉想很羨慕,自己能把兩根細棍子運用自如的,除了筷子就沒別的了,手笨的很。
  “我想買套護膝,再買條圍巾,”葉想邊說邊順手從小朱懷裏拎出一個紙袋幫她分擔一下。“你買那個做什麽?”魯佳對穿衣打扮沒什麽興趣,她喜歡吃,所以買了一些零食,這會兒正“咯嘣,咯嘣”的嚼著開花豆。
  這時林燕也交完錢,拎著袋子走了過來,她從魯佳手上的袋子裏抓了幾個豆子都來,遞給葉想和小朱,然後關心地問葉想,“你膝蓋不舒服嗎?”“不是了啦,”葉想把豆子扔進嘴裏,“護膝是給我爸的,圍巾是給我媽的,她現在圍的那條都洗薄了。”現在的父母對自己真的不錯,變溫柔的媽媽就不用說了,連嚴肅的葉師長也嚐試著跟自己溝通,而不像以前那樣,關係很生硬,對女兒跟對自己的兵差不多。
  林燕,魯佳和小朱麵麵相覷,魯佳伸脖子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那我們是不是也得買點什麽啊?”葉想一笑,“也不是非買不可,不過如果你用自己掙的錢買點東西給長輩,他們一定很高興。”
  “葉子說得對,“林燕點頭,”那我看看錢夠不夠,”小朱開始翻錢包,“不夠我借給你,”葉想大方地說,除了打工掙的這仨瓜倆棗兒,過年的時候葉媽媽給了她個紅包,在那個年月錢就不算少了。之所以給的多,一方麵是好幾年一家三口沒團圓在一起過年了,二來葉同學這幾個月的表現實在是好,還有那個給父母長臉的學習成績,所以一貫主張節儉的葉師長,也默許了老婆的大方,就當不知道。
  “我的錢也夠,我爸腿沒什麽毛病,幹脆我給他拎兩瓶二鍋頭回家算了,他最喜歡那個了,”魯佳想了一下說。“我爸也喜歡,”小朱跟著點頭,“我爸也是,”林燕舉手,葉想眨眨眼,“我爸……也是。”“哈哈……”幾個女孩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旁邊經過的人都看她們,她們也不管,年輕真好,無所顧忌。
  以前葉想對於當兵的愛喝酒這件事很不感冒,覺得這人吧,酒後無德,往往失了分寸而不自知,十分沒品。可最近這段時間接觸軍隊多些了,才發現當兵喜歡喝酒固然是男人豪氣和交心的一種方法,可有的時候更是出於現實需要。
  就像現在,天寒地凍三九時節,那些在山溝裏值勤上哨,甚至是出去野外拉練的兵們,要是不帶著壺白酒頂著,入夜的刺骨寒風,人根本就受不了。野外生存的時候,沒有什麽帳篷,兩人一組用大衣搭出個窩,就算抱一塊兒睡也凍的跟冰塊似的,有口熱辣的白酒,自然好一些。所以很多不會喝酒的兵到了部隊,也變得有酒量了。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但葉想對於喝酒這件事確實看開了一些,當兵的沒什麽錢,九幾年時更是如此,一點可憐的口腹之欲也就體現在抽煙喝酒上了。笑完之後,幾個丫頭跑到商場裏買了白酒,葉想也買了一付不錯的皮護膝,那年月也沒有打折侃價這一說,明碼實價。
  林燕她們咂舌說,你真舍得給你爸花錢,葉想就樂,倒不是她有多大方,第一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花錢就得值,何苦去買次品,那次品也不是白給的;第二,葉同學總是不自覺地拿這會兒的價格跟十年後比,一看價簽兒就覺得怎麽這麽便宜啊,不買都對不起自己個兒!
  等買圍巾的時候,聽著魯佳她們嘰嘰喳喳地討論,林燕隻是微笑著看並不說話,葉想都看在了眼裏。趁她去廁所的功夫,葉想拉過魯佳和小朱低聲說了幾句,兩人都點頭。林燕快要出門時才發現自己裝褲子的袋子裏多了一條精巧的圍巾,眼睛一轉,看魯佳她們偷笑的樣子,就問,“你們買的?給我的?為什麽?”
  魯佳和小朱笑著把葉想推了出來,葉想瞪了一眼這兩個沒義氣的,一摸鼻子,特真誠地說,“燕子,平常你最會照顧人,還經常做飯給我們吃,跟媽似的,所以我們決定也送你一條。”林燕剛開始還愣著,後來反應過來,笑著撲了過去要掐葉想,“說誰呢?!你才跟媽似的!”
  哈哈,魯佳和小朱在一旁拉偏架外帶起哄,沒一會兒就變成了葉想和魯佳對著撓癢癢。林燕覺得心裏暖洋洋的,剛才買圍巾看著別人為媽媽認真挑選,自己多少有點難受,可現在看著鬧騰在一起的葉想她們……她又笑著衝上去和她們抱在了一起。
  該買的買了,該鬧的也鬧完了,魯佳開始嚷嚷肚子餓,葉想建議去吃西蜀豆花莊,說是便宜又好吃。大夥兒沒異議,就拎著戰利品上了公共,朝西單進發。其實除了對這家飯館有著深刻感情之外,葉想有自己的算盤,那邊離自己原來的家不遠,就算不能找個轍過去,遠遠的看一眼也好,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在93年,那片家屬樓特顯眼,因為四周大都是平房。
  “葉子,到站了,下車了啊,”林燕拉著一直伸頭往車窗外看的葉想下了車,順著記憶中的方向走過去,走了沒一會兒,葉想的心開始發涼。樓是有,但決不是自己家那紅磚房。
  “就是這家吧?咱們進去嗎?”魯佳仰頭看著裝修的古香古色的門臉兒,“葉子,你又不是本地人,怎麽知道這犄角旮欄兒的地方啊。”“啊?啊……以前探親的時候來過,”有些恍惚的葉想隨便找了個理由。“葉子,你沒事兒吧?”敏感的林燕覺得葉想自打下車就不太對頭。“沒事兒,咱們進去吧,”葉想整理了一下心情,領著三個女孩兒進門。
  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一直懷著希望,可現實告訴她,這兒並沒有她存在過的痕跡。可反過來一想,要是真的看見了自己的父母,沒有孩子還好說,要是有了別的孩子,或是再看見另一個自己,那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不管心裏怎麽想,葉想不想讓其他幾個女孩兒看出自己有什麽不對來,尤其是精明的林燕,就命令自己放下心事,主動跑去買了飯票。還好,這家店的價錢跟自己的記憶一樣,麵條是兩塊五,酸辣粉是一塊五,哪像現在啊,一裝修就漲價,一碗麵條變成了八塊,加點兒幹巴巴的雞絲就十塊,分量卻越來越少。
  吃的非常滿意的幾個姑娘出了飯館趕緊往家趕,現在天黑的早,大人們也不放心,畢竟師部大院那邊相對荒涼,公車也少,晚了就沒車了。進了院子大家分手各回各家,葉媽媽做好了飯菜正等著,結果葉想說吃過了,葉師長就有點不滿意,眉毛一聳,還沒來得及開口教訓,葉想掏出一條暗粉色的圍巾遞給了葉媽媽,“媽,給你的。”
  葉媽媽怔了下才接了過去,摩挲了一下,“喲,真暖和,這顏色也好,哪兒來的,你買的?”“嗯,我買給您的,今天發工資了,您那圍巾太薄,這個暖和,圍圍看,”葉想順手從桌上撚起一塊兒拌黃瓜放進嘴裏。葉媽媽就覺得自己眼眶一熱,趕忙低頭戴圍巾,借著這個動作揉了一下眼睛,然後笑說,“哎喲,真是太暖和了,又柔軟,哎,老葉,你看怎麽樣?”
  葉師長掃了一眼正臭美的葉媽媽,含糊地應了一聲,“唔,還行。”“什麽叫還行啊,這多好啊,真沒眼光!”葉媽媽嗔了他一眼。葉想嘿嘿一笑,想起了林晃對小方的評價,是不是這當兵的誇人都用還行來概括呀。
  被白眼的葉師長心裏有點不舒服,這孩子知道孝順媽了當然是好事,可把他這個爹放在什麽位置呢。雖然知道自己跟老婆吃醋很無聊甚至可以說是幼稚,可葉師長還是覺得不痛快。
  葉媽媽一看老公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有點好笑,又有點埋怨葉想,你說你這孩子知道惦記媽,怎麽就不知道哄你爸爸高興呢。正想著說點什麽緩解一下,葉想一抹嘴,跟她說,“今天天兒夠冷的,”葉媽媽一愣,趕緊接下茬兒,“可不是,你爸腿又疼了。”
  葉師長的腿是在自衛反擊戰的時候受傷的,雖然不影響行動,但是天一冷,他的膝關節就疼,葉想也是知道這個之後,才從心理上跟他更親近了些,或者說是敬佩,戰鬥英雄,不是誰都能當的。葉師長那兒正運氣呢,聽葉媽媽這麽說,哼了一聲,“誰說我疼了,我好的很!”
  葉想眼珠一轉,“喔……”拉了個長聲,然後從袋子裏把那付護膝掏了出來在兩人眼前一晃,“媽,那我這個白買了,回頭你有空幫我退了吧。”葉師長的眼神好使,一眼就看出來是護膝,心裏這個美啊,可又不能笑,隻幹咳了一聲,葉想就看他嘴角抽啊抽的。
  葉媽媽笑了起來,這爺倆兒,逗什麽悶子啊,“這個哪有退的,要不,我先收起來,回頭咱送人就是了,”她也跟著調侃,葉想配合著點頭,娘倆兒就樂。葉師長的黑臉有點掛不住了,一揮手,“餓死了,開飯!”等晚上葉想洗完澡回屋,葉媽媽悄悄地跟她說,你爸在書房那兒把那個護膝帶上了,還以為我不知道呢。葉想躺在床上的時候,覺得心情好了一些,雖然沒有找到那邊的父母,可還是讓這邊的父母開心了。這邊,那邊,那邊,這邊……葉想迷糊著睡著了。
  寒假總是特別的短暫,葉想又背上書包上學堂了,高考在即,班裏的氣氛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那會兒不像現在,隻要你想讀,肯定有大學讓你上,就算考不上普通高校,有錢的您可以去國外,錢少的還能讀民辦。雖然北京的高校多,分數線低,可錄取率也隻在百分之三十左右。
  半邊天也開始熱血沸騰,原本班上學習好的,能考個好大學的非邵煒莫屬,朱寧寧也不錯,現在又來了個葉想,要知道班主任的業績甚至晉升那就是看高考合格率和考上名牌大學學生有多少。葉想這所部隊子弟學校的教學質量隻能算中等,跟市裏的重點高中不能相提並論,因此能考上大學,乃至名牌大學的真不是很多,反正很多學生高中一畢業,就被父母送去當兵,曲線救國去了。
  半邊天還特意把葉想叫去鼓勵順帶摸底了一番,葉想對考大學這事沒有半點激動或緊張,想當初考場衝殺了多少回了,絕對老鳥,而且現在考試又相對簡單些,真沒什麽可著急的。聽半邊天的意思,最好報清華北大,葉想苦笑,心說你以為這是文革喊口號呢,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這點自知之明自個兒還有,就算是十年前的清華北大,自己也沒那個水平。
  林燕就不用說了,魯佳的學習成績也不錯,四個女孩身上都背負了各自班主任的殷殷期待,所以都被迫跟著有考試任務的同學一起加班加點的複習。順帶一提,文理班的兩個班主任貌似麵和心不和,都等著那最後的考試成績叫板呢。
  就這麽一折騰,有些身體素質兼心裏素質弱的同學就開始生病,而且好像還傳染似的,一串串的。學校領導一看這不是辦法啊,還沒上陣全倒在後方了哪兒行啊,幹脆放了周末的假,讓學生們放鬆一下。
  魯佳正在教室外高呼萬歲,小朱跑過來說,昨晚表姐小方打電話,邀請大家周末去二外玩玩,順便親身體驗一下大學的氛圍。魯佳一聽有的玩,又是帶著些神秘色彩的大學校園,她立刻攛掇著林燕和葉想答應。
  林燕早就知道,小方不知從哪兒搞到了林晃的通信地址,這些日子沒少去信可都沒得到回音兒,這回說是讓大家過去,其實也有探探林燕的意思。葉想倒是無所謂,看著小朱和魯佳都很想過去,也就同意了,這些天做題做到惡心,除去散散心也好。林燕一看三比一,也不好說什麽,就點頭了。
  回去跟家長一說,大人們也沒什麽意見,去見識見識好,二外是好大學,孩子們去了看見人家的學習條件和生活,對自己努力考上大學那也是個督促不是。四個丫頭隔天一大早就踏上了征程。
  小方早就在校門口等著了,帶著她們登了記就往校園深處走,一路指指點點,那是教學樓,那是圖書館,那是食堂,那是研究生樓。不時的有各種膚色的外國學生或老師,嘰裏咕嚕講著鳥語和中國學生從一旁經過,看著交談自如的大學生們,魯佳她們眼中難掩豔羨。
  葉想對這些花花綠綠的不感興趣,隻在心裏比較著自己那所大學和二外的差距。現實告訴她,就算是十年前,二外的樓看著也比自己那所二流大學的條件要好,不禁有點酸溜溜的感覺。
  “哎,對了,一會兒我們有個講座,你們要不要一起聽,本來我想逃課的,燕子這麽一說,幹脆帶你們去聽課,提前感受一下大學課堂,怎麽樣?”小方興致勃勃地說。方才林燕請教了她一些關於課程方麵的事情,她靈機一動,想到了今天的選修課,本來逃課也不好,正好一舉兩得。
  林燕她們自然都感興趣,葉想沒興趣也得有興趣了,轉悠了一陣,時間差不多了,小方就帶著幾個小姑娘殺往電教室。其實今天的課就是一門湊學分的課,總得選修幾門非主流課程已達到學校的要求,小方選的是門心理課,跟法語沒半點關係,但是跟畢業成績有關係。
  本來今天沒課的,教授臨時有事,調到了周末上午,大學生們雖然不樂意好好的周末還得來上課,但是能來還是來了。這老頭對成績要求一般,可是對出勤率看的很嚴,幾次缺課,你就得歇菜重修了,誰願意重修選修課啊,浪費時間一次就夠了。
  三三兩兩的學生都在往教室裏走,女生居多,還有人跟小方打著招呼。臨要進教室,葉想突然想去廁所,小方指明了方位,就帶著林燕她們先進去了,說是晚了好座位就沒了,葉想一聽就明白,好座位就是指最後一排唄,點點頭,趕緊跑去廁所。
  這教授的習慣是遲到十分鍾就算你沒來,小方也沒跟葉想說,反正她又不是學生。葉想本身又對聽什麽課毫無興趣,本來嘛,之前已經聽了六年了,磨蹭了一會兒才從廁所裏出來,準備進教室。
  今天這教授的心情實在不好,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學生一會兒進來一個就沒個完,倒都沒超過十分鍾,教授也不能算人家沒來,可自己就在黑板上寫了個題目,而開場白斷斷續續的到現在還沒說完呢,心裏鬱悶壞了。正怒呢,我們的葉想同學一推門也準備溜進來了,教授一看表,剛好十分鍾,你故意的是吧,把書往講台上一放,“那位同學。”
  葉想一愣,站住了,傻嗬嗬地看著那教授不說話。教授更不高興了,遲到了還不知道趕緊道歉,盯著我幹什麽,伸手一指黑板,“同學,這個命題是我上次留的預習作業,你來給大家說一下自己的看法。”他知道這些學生絕大部分都是來混分的,認真看書的沒幾個,像這種遲到的更不可能了,就想殺雞給猴看,給這些不上心的學生們一個教訓。
  “啊?”葉想長大了嘴,啥預習作業啊,她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坐在最後麵風水寶地的小方她們,小方也有點急了。學校是不允許外校學生來聽課的,本來想著這種周末選修課沒人管,所以才領著這幾個小姑娘來,誰想到今天教授發神經,還偏偏逮到了葉想。
  林燕她們也著急了,忙張大了嘴無聲地念著黑板上的選題,葉想的眼睛就算是2.0的,隔這麽遠她也隻看清了好像是什麽感,什麽論?“後麵的同學不要說話!這位同學,請你回答,”眼尖的教授衝林燕她們一皺眉頭,葉想趁機歪頭飛快地瞄了一下黑板,看得不是很明白,聽小方說了,她選修的是心理學,不過這題目自己還真說不出來。
  “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怎麽回事?”教授見葉想不說話也不動,好像存心叫板,心裏越發生氣,就想把她的名字記下來,這門課讓她重修。葉想也急了,幹脆實話實說吧,“那個老師,這個題目太難了吧,性感與性理論,這個,我沒……”
  她話還沒叨咕完呢,就覺得教室裏的氣氛一變,很詭異的安靜,教授的臉則開始變形,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哈,”一個人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整個教室頓時笑得是鬼神變色,葉想傻了,看著坐在最後笑得前仰後合的小方她們發愣,魯佳竟然還誇張的捶桌子。
  哭笑不得的教授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黑板正前方來,葉想手腳僵硬地走了過去。教授無聲的一指黑板,葉想看了過去,這回看清楚了,她汗也下來了,黑板上龍飛鳳舞幾個大字寫著《論理性與感性》……
  可能因為是周末,食堂裏的人不像平常那樣擠成一團,小方拿著飯票兒帶魯佳和小朱去買想吃的飯菜了,林燕和葉想被留下來占位子。林燕看著表情依舊帶著些尷尬的葉想,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葉想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幹脆埋頭趴在了桌子上。
  之前在課堂上,那些大學生們笑得差點掀翻了屋頂,竟然有男生擠眉弄眼地說,今天算沒白來,上了這麽久的心理學,第一次體會了其中的“樂趣。”
  原本很憤怒的教授也被葉同學這一出鬧得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好不容易讓狂笑的學生們安靜下來,就問葉想的名字和班級。小方頓時笑不出來了,還好這回的葉同學反應不慢,就說自己是xx學校來參觀校園的高考生,因為從沒聽過教授講課,所以來溜進來想見識一下雲雲,這也算是實話,因而說得毫不含糊,但是小方的名字她隻字不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葉想還特意把教授兩個字強調了一下,臉上難掩崇拜地看著那教授,好像那教授不是教授而是孔子二世。教授也是人嘛,看著那表情特單純熱血,再看葉想也是一小孩兒,不是自己的學生反倒不好計較了,而且再折騰下去這課就別上了,幹脆就坡下驢,讓葉想找個地兒趕緊坐下。
  其實教授心裏也有譜兒,肯定是有學生帶著這個小丫頭進來的,既然你說是來聽課的,那好啊,管你聽得懂聽不懂,喜歡不喜歡,你得給我老老實實地坐這兒,聽完這一個半小時的課再說。於是翻開書,開講。
  雖然葉想鬧了個笑話,好在二外的教學風氣相對開放一些,學外語的嘛,接觸西方的東西更多些,思想也活泛。而且這門課講得又是心理學,葉想同學看反了的那個命題在書中也不是沒有涉及,雖然就豆腐塊兒那麽一點點,所以還好,大家隻當個笑話兒聽,沒把葉同學定性為“流氓份子”,直接送去保衛處聽課了。
  好不容易撐完了這堂課,葉想一馬當先地在教授和同學們玩味的目光中溜出了教室,身後又傳出了陣陣笑聲。小方她們出門找了半天,才看見正躲在水房裏探頭探腦的葉想衝她們招手。
  見了麵自然又是一番調笑,連性格豪爽的魯佳都有點臉紅地說,“葉子,你可真敢說,那個什麽感什麽論的。”葉想趕緊做羞澀狀,“那不是看錯了嗎,那教授一瞪眼,我就懵了。”“我不是給你做口形了嗎,沒看見嗎?”林燕好笑地說。葉想苦笑,“這位同誌,我這是眼睛,不是望遠鏡,就你們坐那風水寶地,再往後挪挪就進下一個教室了,我能看清什麽啊!”幾個女孩兒咯咯地笑了起來,小方笑著領她們去了食堂。
  “喂,葉子你看,”林燕推了一下趴在桌子上裝死的葉想,葉想一抬頭,就看林燕給她使了個眼色。順著她眼光往身後看去,倆男女大學生正親親我我地靠在一起喂飯,寶貝你吃這個,親愛的你吃那個,十分肉麻。
  這種情況葉想在讀書的時候見多了,一撇嘴轉回了頭沒啥興趣。林燕從小一直生活在部隊,念的也都是部隊學校,家教甚嚴。在部隊這地方,別說男兵女兵,就是軍屬們也沒人敢當著外人麵這麽幹的,別人的吐沫星子還不把你淹死,更別說那些帶著紅箍,神出鬼沒的糾察哥哥們了,所以林燕不免有些好奇。
  “天啊,”林燕在葉想耳邊悄聲說,“剛才那女的偷偷親了一下那男的,”“是嗎?”葉想打了個哈欠,“虧她不嫌油膩,這學校做菜夠舍得放油的。”林燕不自禁回頭掃了一眼,那男生油光發亮的嘴唇正嚅動著,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麽呢?”小方帶著魯佳她們回來了,葉想和林燕趕緊幫忙,湯和米飯是免費的,小方大方地買了不少肉菜,魯佳她們吃的是津津有味。葉想的味覺早就被學校的食堂搞麻木了,因為小方的麵子在,她也隻能跟著魯佳她們說好。
  按照小方的意思,下午本來應該帶她們去宿舍參觀一下,偏巧學生會的人臨時找她有事,小方可是學生會的副主席,而且正在爭取入黨,對於群眾們的請求是不能隨便推脫的。
  魯佳和小朱有點遺憾,葉想不遺憾是因為沒啥好看的,亂起來的時候也跟豬窩似的,林燕則是因為可以躲過小方若有似無的“逼供”而不遺憾。小方打從見了她,就一直想方設法地提到林晃,林燕已經有點疲於應付了。
  “真遺憾,本來打算帶你們玩個痛快的,晚上還可以請你們吃飯,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家飯館,吊鍋子做的特別好,”小方是真的遺憾,折騰了這麽半天,她還是沒弄清楚,林晃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可要讓她直接問,又覺得不太合適,隻能再找機會了。
  “沒關係,我玩得很開心,”葉想客氣地說,小方樂了,“葉子,你也讓我很開心,”“哈哈,”魯佳她們就笑,葉想一摸鼻子。“那個,燕子啊,還有你們,我們要常聯係啊,對了,你們要是有什麽考試上的問題,可以隨時找我,不是吹牛啊,我當初可是第三名的成績考入二外的,要是你們能考入我的學校就太好了,我還可以照顧你們,”小方眉眼之間都是自信。
  “好啊,謝謝方姐,”幾個姑娘同時道謝,等公車的工夫,小方又想往林燕身邊湊,林燕不落痕跡地把葉想擋了出去。葉想不明所以,林燕悄悄地使了個眼色,葉想明白了,林燕不想被小方抓住談林晃。
  螃蟹似的一橫,擋住了小方,順便問了一個英語中關於語法方麵的問題。小方一愣,這問題專業啊,看著臉上寫著求知欲三個字的葉想,卻也隻能無奈回答,誰讓她剛才信誓旦旦地說,有問題,找小方的。
  等公車來了,小方那語法問題還掰持不清呢,哪有時間去跟林燕說話啊。葉想趴在車窗口假模假式地說,回頭給方姐你打電話啊,你接著給我講!小方就剩下苦笑著揮手道別了,車一開,林燕就趴在葉想的背上笑了起來。
  葉同學雖然不是外語專業的,好賴也是英語六級證書拿到手的人,想當初講這個複雜語法的時候,老師就說了,一天一夜都說不完。這會兒別說就是等公共汽車這屁大點兒的時間,等著上飛機都夠了!還是延遲進港登機的那種。
  一路上談笑風生地回了家,分手之前葉想同學鄭重警告,回家不許和父母提那個理論。自己老爹可不是二外畢業的,某些思想還處於封建社會呢,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女兒嘴裏居然敢跑“黃賭毒”的資本主義火車,非突突了自己不可!你們別笑,要真是這樣,我先突突了你們,拉個墊背的!
  幾個丫頭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見葉想進門,葉媽媽有點吃驚,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了晚上才回來嗎,忙問她去大學玩得如何。“還行啊,挺好的,就是那個小方姐臨時有事,我們就沒再麻煩她,提早回來了,”葉想脫了外套正往衣架上掛,書房的門開了,葉師長站在門口,“想想,你來一下!”說完轉身進了屋。
  葉想嚇了一跳,不會吧,這麽快就知道了。看葉想臉發白,葉媽媽走了過來,搓了搓女兒的臉,微笑著說,“今天你們班主任給我們打了個電話,討論你的誌願問題,你爸爸想聽聽你的意見。”
  “喔……這樣啊,”葉想長出了一口氣,“這半邊天真夠敬業的,周末還打電話。”“什麽半邊天,不許給老師起外號,你媽我也是女老師,人家要是這麽叫我你高興啊,”葉媽媽嗔怪著,眼中卻依舊是憐愛。
  葉想嬉皮笑臉地說,“哪能半邊天啊,咱楊老師這麽能幹,起碼多半個!”“嗤!”葉媽媽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嗯哼!!”葉師長重重的咳嗽聲從書房裏傳了出來,葉想一吐舌頭,“第一次警告來了……”葉媽媽輕輕拍了她一下,葉想趕緊去了書房。
  “坐,”葉師長坐在了書桌後麵一點下巴,葉想乖乖地坐下了,不知道為什麽,坐在書桌後的葉師長和坐在飯桌旁葉師長好像不是同一個人,一股無名的壓力傳了過來,葉想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看見葉想僵直的坐姿,葉師長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溫和一些,“想想啊,你想好沒有考哪個學校啊?”葉想點點頭,報上了幾個學校的名字,自己以前的專業是財經,可從小的理想是當編輯記者,搞搞文字什麽的。
  學財經是老媽的主意,說是這樣畢了業好找工作,也適合女孩子幹。現在不管做夢與否,有了第二次的選擇機會,葉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幾所以新聞專業出名的學校,例如人大,廣院等等,以自己現在的水平,應該有把握。
  “唔……”葉師長一搓下巴,“你們老師說,你有希望可以考清華北大的。”葉想瞄了一下葉師長的表情,想猜測一下他的想法,可葉師長毫無表情,隻是平穩地看著她。
  “嗯,爸,那隻是有點希望,也許我放個衛星考上了,可我不覺得自己適合那裏,人總要看清自己的位置,”葉想很鄭重地說。自己在這裏最大的變化是眼神兒變好了,身體變靈活了,可智商並沒飆到180去,估計到了北大清華那種抬頭狀元低頭榜眼的地方去受罪,還不如踏踏實實地去實現自己的新目標。
  葉師長對女兒的這句話很滿意,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並且上進,名牌大學不是考上了就管你一輩子不是,還是要靠自己。可惜葉想沒有透視眼,她不知道葉師長的這個想法和自己那個九級鉗工的老爸如出一轍。
  可葉師長也有不滿意的地方,這丫頭說了三四所學校,怎麽就一所軍校也沒有呢,自己戰友也有要考大學的孩子,人家怎麽就知道報軍校呢,譬如說老魯的女兒魯佳。這幾個孩子不是要好得很,難道就不想在一塊兒讀書,女孩子不是都喜歡紮堆兒抱團兒嗎,連上個廁所都一起,舍得分開?
  “唔……”葉師長沉吟了一下,看著有些忐忑的葉想,“你有沒有想過報軍校?”“軍校?沒有!去那兒幹嘛?”葉想特爽快地否定了,爽快的葉師長差點沒吐血。
  心裏有點火,自己當了一輩子的兵,部隊給了他一切,他覺得沒有什麽比當兵更好,更純粹,更能鍛煉人,他堅信這一點。原本就想把女兒送入軍隊去粹淬火,現在有了這樣好的機會,這丫頭居然一口回絕。葉師長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看來自己做的後備計劃要派上用場了。
  “是這樣,爸爸當然相信你的實力,但是也不能不防備有個萬一,不打無準備之仗嘛,我是覺得你最好報一所軍校,萬一考砸了,還有個墊底的不是,那個解放軍xxx大學的政委是我戰友,好說話兒不是,”葉師長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葉想的神色。
  葉想皺著眉頭,顯然對這個提議不太感興趣,但是葉師長說得很誠懇,也很溫和,考砸這種事可能性小,但並代表沒有。葉想看了一眼葉師長,算了,就當是討老頭子高興吧,反正自己有信心不會考出漏子來,“行吧,我無所謂。”
  “那好,你出去吧,我打個電話,”葉師長不動聲色地把葉想打發走了。由此可見,葉向小朋友還是太天真,她不想想葉師長是會走後門的人嗎,就算是親娘老子都不行!“啪噠”一聲,門關上了,葉師長摸著下巴笑了起來,“嘿嘿,丫頭,這可你自己答應的,爸爸也是為你好。”
  複習進入了倒計時階段,半邊天把誌願表發給了即將上爐的烤鴨們,一式兩份,大著嗓門叮囑,黑藍色鋼筆工整填寫,我這兒可沒有第三份給你們糟蹋,看清楚了再填!葉想把裝著誌願表的文件袋帶回了家。
  這些日子林燕她們一直在討論考哪所學校好,魯佳是鐵了心要考軍校,小朱想考小方的學校,林燕則說想考取母親曾經就讀的那所學校,葉想也早早表明了態度。大家可能會分開,不免都有些傷感,但是有彼此發誓說要做一生的朋友,這樣的誓言可能隻是一句空話,但在那個時候,確實安慰幾個女孩兒的心。
  回家跟葉媽媽一說,麻利的填好了誌願,又給葉師長看了一眼,葉師長啥也沒說,一點頭同意,葉想把誌願放回了文件袋封好,塞進了書包裏,第二天早自習的時候上交給了半邊天。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誌願表最終被人給偷梁換柱了,葉想就讀的是部隊子弟學校,每年教委給的那些錢根本不夠,部隊就是大金主。葉師長用了點手段,把葉想的誌願在送到招生辦之前給改了。很簡單,第六誌願鹹魚翻身,直接改第一了,教務主任曾是他手下的兵,一點都不多問,悄麽唧的就給辦了,不假他人之手。
  葉想哪知道啊,就是聽半邊天說了句,要考哪個學校也不想清楚,事到臨頭還變卦,可那個時候她旁邊好幾個同學,哪兒會想到半邊天是在說她啊。眨巴了一下眼,葉同學接著回去跟數學搏鬥去了,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命運發生了又一次決定性的改變,僅次於做夢亂穿。
  七月流火,三天大考似乎讓人從心裏燒了起來,煩躁的要命。林燕和葉想經過三天大考,感覺都還不錯,魯佳自我感覺更是良好,就是小朱有點麻煩。她考試前一天開始發燒,打點滴降下去點兒溫度,可人還是跟螃蟹似的進了考場,三天考完,人也快虛脫了。這不,剛一考完最後一門,小朱就被等在門外的焦阿姨,就是小朱的老媽給弄上車,直奔醫院。
  終於考完試,學生們不管考得怎樣都歡呼終於解放了,原本想著要好好慶祝一下,可因為小朱的事情也沒了這個心思。三個女孩兒商量了一下,幹脆直接回家,放下東西去陪小朱。“哎,你們看,”走在前麵的魯佳站住了腳,指著不遠處正在敲鑼打鼓的一個單位門口,那邊停著幾輛大解放,上麵站滿了掛著大紅花的新兵。
  “有什麽好看的,這回的春季兵因為某些原因招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林燕沒什麽興趣,葉想好奇地看了兩眼。“我不是說這個,你看第二輛車最外邊那個男的,不就是上次在飯館跟咱們打架的那個嗎,快看!絕對是!”
  葉想眯眼一看,嘿,還真是他,隻不過臉上表情不想上次那麽痞,繃著臉,好像便秘一樣。林燕點了點頭,“還真是他,”三人一邊看一邊往前走。
  康軍正不耐煩地站在車上,看著四周那些毛頭小子跟家裏送別的人哭天抹淚沒個完。他不想當這個兵,可他更不想讓自己的母親難過,媽媽說了,以他的客觀條件,當兵根本沒他的份兒,要不是那個在部隊當倉庫協理員的繼父放下臉麵找了戰友,他哪能穿上這身馬甲。
  可康軍一點兒也不感激那個男人,他從不喜歡自己,不知道這回發什麽瘋,竟然會這麽做。但是母親的淚水讓他無法拒絕,隻能默然地任憑她給自己收拾了薄薄的行李,然後在出門前,悄悄塞了些錢在他兜裏。
  “哎,軍子,你看,那兒有仨妹妹,盤兒真亮,”牛子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發小兒,也是屬於再混下去就成社會問題青年的那一類人。家裏人沒辦法,他舅舅在工商局,就托人把他也弄到了部隊。
  康軍無所謂地掃了一眼牛子指的方向,一愣,林燕秀麗的臉龐頓時映入眼簾。那天他走了之後,聽人說起,小玉找姓吳的去報仇,結果被一幫當兵的給教訓了。小玉他也懶得再管,任憑她哭鬧也沒再理她。以為這事兒都過去了,可今天一看到林燕,才發現自己一直沒忘記她。
  “哈,軍子,看傻了吧,也對,趕緊看吧,我聽人說咱們要去的地方是個山溝,這三年你就別想看見個母的,更別說這麽漂亮的了,”牛子說到最後已經是哀歎了。“扯淡,”康軍一扯嘴角,強迫自己回過頭來,這樣的女孩兒,跟自己根本不是……
  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偷偷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剛好葉想她們從馬路對麵走過,康軍的目光碰到了林燕。林燕衝他點頭一笑,點完頭自己也有點愣,可能是看他穿了那身軍裝,不自覺的就表達了善意,林燕好笑地搖搖頭,接著和葉想說笑著往前走。可康軍完全地愣住了,就死死地盯著林燕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且不說去山溝裏當兵的康軍,就在小朱徹底好了沒幾天之後,分數下來了,林燕和葉想一看都笑了,跟自己估的分沒什麽差別。魯佳卻有點暈,自己感覺很好,可是這個分數要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可有點懸,心情一下子壞的要命,葉想和林燕隻能安慰她,葉想甚至惡毒地預言今天報那所學校的人全部考砸,魯佳被她逗笑了。
  小朱更要命,因為燒到天昏地暗,考試成績雖然不是一塌糊塗,但是也比她平時的摸底成績差遠了,小朱看了成績調之後,就一直擦眼淚。葉想她們也沒辦法,魯佳那個還是有希望的,可小朱的這個別說考二外了,一類大本都懸得乎。
  就這樣,拿了成績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葉想本來一直都在替小朱難過,替魯佳擔心,可等到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一刹那,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反過來複過去的看那封通知書,火紅的八一兩字分外刺目。可看了半天,最重要的還不是軍校這兩個字,這封錄取通知書明確的寫明,她,葉想,居然考取了軍校地方生!!!
  在軍校當地方生是啥概念,人家軍校生去了有軍籍,吃穿學費都由國家養著;你地方生沒軍籍,還得另外交錢;都穿軍裝,可你沒銜兒;全軍事化管理,跟著喊號兒,跑步,疊被子,可畢了業人家風光去部隊,你得自謀出路沒人管!按照葉想以前一個讀軍校但也是地方生的同學的話說,“地方生在軍校,那就是一個二等公民!!!”
  “怎麽會這樣!”葉想徹底傻了,難道自己又做上夢了!暈頭脹腦之際,葉師長那天的話突然飄上了腦海。葉想同學腦子嗡的一聲,轉身就往家裏衝。進了門,正在端水果的葉媽媽被她嚇了一跳,就看見葉想精確製導的直奔書房而去,她趕緊開口說,“想想,你爸那兒有客人……”
  她話音未落,就看見葉想勇猛無比地衝進了書房,然後一聲大喊傳來,“葉老頭!這是不是你幹的!!!”

  報到和軍歌
  “嘭,骨碌碌……”葉媽媽被葉想“嗷”的那一嗓子嚇得一哆嗦,手裏端的蘋果掉了一個在地上,一直骨碌到書房門口,打了個轉兒,停下不動了。屋裏的時間好像也隨之停住了,安靜的不得了。
  葉師長則被破門而入的葉想嚇了一跳,站起身來,手下意識地去摸腰,跟著想起這是在自己家,不是在部隊。一想起是在家,葉師長立刻怒了,剛才這丫頭叫自己什麽,葉老頭?!她要造反啊!
  眉毛一擰,黑了臉的葉師長大吼,“你剛才叫老子什麽?!”葉想隻覺得自己頭皮發炸,但不是嚇的,是氣的,真沒想到這老頭敢來這麽一手,背後下絆子,太陰了!葉想站在門口喘粗氣,就覺得自己熱血沸騰跟那高壓鍋似的,鼻孔裏“呼哧,呼哧”的冒熱氣,就是頭頂上少了個刺溜亂轉的安全筏兒。
  這會兒聽見葉師長嗓門居然比她還大,二話不說,“唰”的一下,錄取通知書就飛到了葉師長的跟前。正瞪眼的葉師長下意識用手一接,掃了一眼,錄取通知書……這又怎麽了?嗯?錄取通知書!!!
  突然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葉師長趕忙一把抓了起來,打開一瞧,先看見八一兩個字閃閃放光,葉師長嘴巴一咧,就想樂。丫頭行啊,還真考上了,不錯,不錯,是我女兒。
  “很高興是吧?”葉想沒好氣地問了一句,“那當然,你考得不錯,表揚!”葉師長連連點頭,臉上高興的直放紅光,這會兒他已經忘了葉想同學剛才的“大不敬了”。
  “可我很不高興!你憑什麽改我的誌願?”葉想近乎於咬牙切齒地說。本來嘛,難道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就這麽眼睜睜的消失了。她怒視著葉師長,心說你知不知道穿越一次有多難!!!你個臭老頭!
  有點心虛的葉師長幹咳了一聲,語調降了八度,“你怎麽就認定是我改了你的誌願?這可能就是你的真實成績。”“哼,”葉想一撇嘴角,“我考的那個分數,都快夠得上北大清華了,怎麽會被那個見鬼的第六誌願錄取?還有,你要不是心虛,現在和我說話會這麽溫柔?!”
  被葉想同學小小地嘲諷了一句,葉師長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惱羞成怒地吼了一句,“我是你爸爸,我也是為你好!”“上軍校就是為我好?”葉同學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軍校能改造人!”“監獄也能改造人,你怎麽不送我去?!”“你!你!”葉師長被葉想噎得直翻白眼。
  “嗬嗬,”一聲輕笑傳來,正在跟葉師長比誰眼睛大的葉想吃了一驚,這屋裏還有其他人?剛才葉媽媽說那句話時她就顧著找某人算帳了,根本沒聽見。一轉頭,一個戴著上校軍銜,氣質卻很儒雅的軍人正坐在沙發上衝她微笑。
  葉想有些尷尬,幹巴巴地咧了個笑容出來,那人對葉師長笑說,“老葉,你這閨女跟你像得很嘛。”“哼!”葉師長重重地坐了回去,扭頭不去看葉想。“你好,”那個軍人笑著跟葉想打了聲招呼,“林伯伯,您好,”葉想總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禮貌。
  那人眼光一閃,“你認得我?”“嗯,燕子和林,林大哥長得很像您,”葉想回答,剛才那句林大哥,差點讓她咬了舌頭,真不自在。林政委笑著一點頭,那邊擺姿態的葉師長其實一直豎著耳朵在聽,心裏挺高興的,自己女兒的眼力不錯嘛。
  “老葉啊,我記得當初看見想想照片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呢,轉眼間就這麽大了,咱們卻老了,”林政委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對葉想說,“叫你想想可以吧?我跟你爸爸可是老戰友了。”葉想點頭,客氣地說,“當然,還有您看著一點也不老,比我爸年輕多了,”葉想特真誠地說。
  聞言葉師長的臉更黑了,林政委眼中卻全是笑意,看著正較勁的這父女倆,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林燕,從小就聰明懂事又能幹。妻子去得早,自己的工作又忙,那孩子好像從沒有給自己添過麻煩,可現在看著表麵上氣乎乎的老葉,突然覺得自己和女兒之間好像少了些什麽。
  生怕老葉的脾氣暴再和葉想吵起來,做慣了思想工作的林政委忙搬了個梯子過來,“是嗎?可能是軍銜的緣故吧,一般這上校都比大校要年輕不是?其實我比你爸爸還大三歲呢。”葉想嘿嘿一笑,“您太客氣了,這麵相和軍銜有什麽關係,要是有關係,那我爸還不得是軍區司令了。”
  “噗,”沉穩的林政委也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葉師長差點沒跳起來,老子看起來有那麽老嗎?!知道葉想心裏不痛快,存心埋汰他這老爹,可不管怎麽說,自己多少有點理虧,葉師長一咬牙,我忍。
  “想想,你胡說什麽呢,沒看見客人在這兒呀?”葉媽媽適時地走了進來。“來,老林,吃點水果,你可是難得登門,”她熱情地招呼著林政委,林政微笑著站了起來,“弟妹,你可別客氣,又不是外人。”
  “媽媽正好有事和你說,跟我來,”葉媽媽背著林政委狠狠地剜了一眼葉師長,意思是你給我等著,回頭找你算賬!葉師長摸了摸鼻子沒說話。剛才她在門外都聽到了,這家夥居然敢背著自己給女兒改誌願,他要造反啊。
  可現在有外人在,不是討論這件事兒的時候,她拉著葉想往外走,不想葉想再和自己老公起衝突,有什麽事兒還是關起門來說得好。葉媽媽和葉想一出門,林政委就踱了過去,拿起那份錄取通知書一看,心裏一愣,這學校不是……再一看,“老葉,你給想想報地方生?你不想她當兵嗎?那幹嘛報軍校?”
  “你說啥?”葉師長一愣,粗暴地從林政委手裏把通知書搶了過來,認真地又看了一遍,“我X”一句髒話脫口而出。那張通知書被他“啪”的一下摔在了桌上,抄起電話就給幫忙改誌願的教務主任打電話。
  “你狗日的怎麽改的誌願?!老子啥時候讓你改地方生!不是地方生?今天錄取通知書都到了,你當老子不識字啊,你馬上給我查清楚是怎麽回事!不然老子斃了你!!”“哐”的一下,電話被葉師長摔了回去,他一扯領口,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老葉,你先別生氣,弄清楚了再說,”林政委沉穩地說,他又拿起那封通知書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來,“這也是緣分啊。”氣炸了肺的葉師長瞪了他一眼,“你看我笑話是吧。”林政委一搖頭,“我女兒報的學校也不是我喜歡的,不過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我們不應該過多幹涉。”
  喘了幾口粗氣,平靜了一些的葉師長看著自己的老朋友半晌,歎息了一聲,“你不知道,我之所以想讓想想上軍校,也是為了她好,這孩子太天真,總是活在自己的夢想裏,嬌氣,高傲,又不喜歡和別人接觸,軍隊的環境相對簡單,沒社會上那麽複雜,真要有個什麽,我也能幫……”葉師長咽下了自己的私心,頓了頓才說,“再說軍隊有什麽不好,看看你,看看我,難道不好!”說到最後葉師長又有點激動,孩子永遠不理解父母的心。
  “不是吧,我聽我家燕兒說過不少關於想想的事兒,她可不像你說的那樣,再說今天我也看到了,這孩子哪有半點你說的孤傲,不好接觸啊,根本是個開朗又幽默的孩子。”林政委一想到葉想拐彎抹角埋汰自己這老戰友就想笑,葉師長白了他一眼。
  “對,這孩子自從來了部隊,確實變化很大,可這也證明了一件事,部隊改變了她不是嗎?那讓她去軍校去部隊又有什麽不好!”葉師長振振有詞。林政委無奈地搖了搖頭,“老葉啊,孩子已經大了,這世上的路也多,不是我們認為好的那條路孩子就一定覺得好,再說,”他看葉師長又開始瞪眼,一晃手裏的通知書,“先解決這個吧,不然進了軍校的門,她也不是個兵。”看著方才還讓他無限歡喜的那張紙,葉師長立刻蔫了。
  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就要升天的葉想被葉媽媽拉回了自己房間,一番對於葉師長暴政的控訴之後,葉想多少冷靜了一點。葉媽媽自然對葉師長的做法表示不讚同,她也不想自己女兒再去當兵,去受罪。可現在木已成舟,再說對於葉想而言,地方生應該好於軍校生,如果你不想穿那身軍裝的話。
  葉想對於地方生的概念完全來自於自己的那個同學,葉媽媽倒是比較了解,說明了一下,地方生和委培生不同。在現在這個年代,地方生除了不管分配,自己交學費之外,文憑什麽都是一樣的,不像十年後,讀了半天,最後可能連個國家承認的文憑都沒有。
  葉想考上的這所軍隊大學還是很有名的,要的分數不比葉想的第一誌願低,當然那是指軍校生,如果換了地方生,成績線會下調一檔或兩檔的。葉想同學的分數自然是富富有餘,軍校那邊一看成績這麽好,還報交錢的地方生,那還不上趕著就要了,所以葉想同學是屬於第一批被錄取的,拿通知也早。
  葉媽媽很有條理的幫葉想分析了一遍目前的形勢,最後隻跟她說,做決定的還是你,哪怕你再複讀一年,你爸爸那邊不用你管,有我呢,說完出門找葉師長算帳去了。葉想沒脾氣地躺在了床上,心想這現實就夠殘酷的了,這做夢都不能讓我如意。
  那邊葉師長也搞清了這地方生的來龍去脈,原來報名的時候,報名表上有軍隊和地方兩個代碼。葉師長來電話的時候,報名表都已經封好準備往上報了,結果一著急,教務主任寫錯了又改,報名表就有點花。等到了招生辦錄微機的時候,管事的小姑娘也不太負責任,沒打電話再確認一下,直接就給錄成地方生了,再然後……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葉師長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生悶氣。
  一旁的沙發上孤零零的放著一個枕頭,之前警衛員拿進來的,他膽戰心驚地進來說,阿姨說您頭腦發熱,也不用被子了,正好書房涼快,睡在這兒清醒一下,說完就麻利地溜了出去,葉大師長徹底沒了脾氣。
  “小姑娘,下一站就是xxx大學了,該下車了啊,”售票員阿姨提醒了一下一路上都在發呆的葉想。“啊,謝謝您,”葉想趕緊站起身往門口走去。這邊的人煙稀少的程度跟師部大院附近有一拚,那個解放軍xxx大學位於京郊,不過綠化程度倒是比城裏好了很多。
  來這兒一趟是葉媽媽的建議,她說是好是壞不如親自去瞧瞧,學校的規模素質如何,學員如何。按照葉媽媽的說法,你的成績這麽好,應該可以挑院係的,那所大學的新聞係也是相當不錯的,不如看看再說。
  葉想心裏亂七八糟的,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幹脆出來走走,就當是散心了。她沒敢給魯佳和小朱打電話,她們的成績都不是很如意,估計還沒拿到通知書,自己雖然被葉老頭擺了一道,可畢竟考上的還是個重點大學,也是隸屬於國家2xx工程的那種。打電話給林燕想問問她的結果,可林政委說,林燕一大早就出門了,葉想隻能掛了電話,自己一個人出門了。
  遠遠的就看見很威嚴的一座大門,門兩邊崗哨上是站得筆直的戰士,上麵八一兩個紅色的大字分外顯眼,葉想皺了下眉頭。“小姑娘,你考上這所學校了吧?”郊區車上沒什麽人,閑著的售票員阿姨八卦了一下,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學生來探路,不過這小姑娘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嗯,”葉想點點頭,不想多說,“喲,那你考得不錯啊,我可知道,這學校分兒高著呢,要是我兒子明年也能考上就好了,國家管吃管穿,多好。”葉想心裏苦笑,是啊,你兒子要是考上了,吃穿就都從我那學費裏出了。
  等下了車,四周靜悄悄的,沒什麽行人,隻有不遠處的校園裏依稀傳來口號聲。葉媽媽說,你可以跟門崗說,自己考上這所學校想來提前看看,一般都是讓進的,反正你也拿著錄取通知書呢,怕什麽。可看著威嚴的崗哨,葉想突然沒了勇氣,就順著馬路溜達著。
  這幾天葉家母女都沒拿正眼看葉師長,灰溜溜的葉師長也想過動用自己的關係把葉想改成軍校生,他不是辦不到,可從沒走過後門的葉師長,死活也張不了這個口,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了。好在女兒還是在軍校讀書,受的管製和教育跟普通高校還是不一樣,至於當兵,以後再說吧,葉師長安慰自己,他並不知道葉想有過再讀一年的想法。
  葉想圍著人家大門走過來走過去,不時伸頭朝裏麵打量一下,特務似的,但也隻能看見筆直的道路,和兩旁高大的槐樹。門崗上的執勤哨兵兩眼珠子都一直跟著她在轉,最後連葉想都發覺了,更不好意思跟人家說,我是來參觀學校的,一摸鼻子,幹脆轉身走回了車站,也不想回家,就坐在馬路牙子上發呆。
  “葉子?”林燕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傳來,葉想哆嗦了一下,一抬頭,林燕吃驚的樣子立刻映入眼簾。“你怎麽會在這兒?!”兩人同時問道。葉想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正要說話,不經意看到林燕手裏那張看著非常眼熟的紙,她一愣。
  “別告訴我,你也考到這所學校來了,你不是說要去你媽媽曾經念書的那所學校嗎?”葉想不可置信低問。林燕眨眨眼,“是啊。”“啊?”葉想張大了嘴,“你媽媽讀的是軍校?”“嗯,我媽媽參軍後因為表現好,所以被推薦上大學,就在這兒,”林燕微笑著說,表情柔軟了許多。
  “可是,你不是說,你不想當兵嗎?”葉想猶豫地問,林燕出身軍人家庭,跟葉同學這種半路加入的完全不同,但她對當兵也沒什麽興趣,這其中好像也跟她媽媽有關,但她從來不提。
  “當然了,不過,在這所學校也不是非當兵才能來的呀,”林燕調皮地眨了眨眼。葉同學徹底暈菜了,如果說自己是被迫變成了地方生,林大小姐居然主動報考地方生,她那個成績可比自己還要高一些,這什麽世界啊……“對了,葉子,你剛才說也,難道你……”林燕張大了眼。
  沒等葉想回過味兒來,一輛公共汽車開進了站,門一開,一個再耳熟不過的聲音傳了出來,“小朱,我都認了,你還有什麽猶豫的,你爸說得對,再考一次是浪費!有關係不用……啊!”她話沒說完,就看見瞠目結舌看著她的葉想和林燕,大叫一聲,手指一伸,“你們兩個怎麽會在這兒!!!”
  “葉子接著,燕兒,你的,沒想到那小賣部還真開著門,”跑回來的魯佳腦門上一層薄汗,她隨便地用手背一抹。“謝了啊,”葉想接過魯佳手中的大紅果冰棍兒,衝她一揚下巴。林燕慢條斯理地撕著冰棍紙,一邊打量著四周,“這學校環境還真不錯,你覺得呢?”“唔,”葉想含著冰棍應了一聲。
  頭頂上樹葉成蔭,對麵的足球場上如同鋪了地毯一樣綠意盎然,水泥馬路上幹幹淨淨的一片落葉都沒有,灰色調為主的教學樓外爬滿了藤蔓。因為放暑假校園裏顯得很安靜,整體上給葉想一種既嚴肅又大氣的感覺。
  魯佳拿著她們幾個的錄取通知書和學生證過去跟門崗一說,執勤的班長哥哥有些為難。但看在幾個女孩兒大熱天的跑來,最後還是讓人她們進去了,但是說好了,教學樓辦公樓那邊不能過去,隻能在操場附近轉悠感受一下。
  圍著操場走了一圈的林燕,葉想和小朱都坐在樹蔭下,魯佳坐不住,就嘬著冰棍兒圍著她們走來走去,她實在是太高興了。本來上這所學校她也不是很樂意,原本以為隻能和小朱做個伴兒,可沒想到林燕和葉想也考到這所學校來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好事兒!
  聽魯佳這麽說,葉想隻剩下苦笑的份兒了,所謂“猿糞”不過如此。除了自投羅網的林燕和被自家老頭背後算計了的自己,魯佳和小朱來這所學校自然都跟成績有關。
  魯佳的第一第二誌願全都沒夠上,第三誌願報的就是這所學校,自然選的是軍校生,可離分數線也差了一點。當初魯媽媽同意她考軍校就一個條件,必須在北京上學,因為魯佳年長的兄姐都在外地工作,魯媽媽舍不得小女兒離她太遠。
  她自己琢磨著肯定沒問題啊,就一口答應了,填報誌願的時候就選了北京的幾家軍校,剩下的誌願幹脆沒填。填報誌願的時候一般都會同意調劑,自我感覺太良好的結果就是,鴨子變回老母雞,魯大俠給調成了地方生。
  魯佳原本打死不幹,寧願重考,她最大的誌向就是當兵,像父親那樣做個好兵,可魯參謀長的一番話,改變了她的一些想法。魯參謀長的意思很簡單,不論你是不是軍校生,都可以去當兵,現在部隊進行現代化改革,非常歡迎有知識有素質的大學生們參軍。軍校生是一條傳統的當兵路線,但是如果通過其它的途徑,也許更能開拓你的思路,讓你有不一樣的經曆。
  父親的話讓魯佳堅定複讀的心猶豫起來,這時小朱打來的電話則讓她徹底放棄了那個想法。小朱的二外夢早就已經是往事不要再提了,她那個做後勤部長的爸爸也不想女兒重考再受一年罪,幹脆找了自己老戰友走了個後門。
  雖然小朱沒報那個xxx大學,但是讀地方生,她的成績還是夠格了。軍隊學校對於軍人子女都會多留幾個機動名額,別人上那就得多交錢,可朱部長那老戰友是那學校管招生的,所以幹脆連這筆銀子也省下了。
  小朱還是猶豫,之前因為成績不好,覺得很丟臉,一直悶在屋裏不肯出門。昨天晚上父親把錄取通知書給她拿了回來,想了一晚上也沒個準主意,一大早就給葉想和林燕打電話,想聽聽她們的意見,可沒想到倆人都出門了,不在家。
  魯佳雖然不是個出主意的優秀人選,但是有人商量總好過自己一個人瞎琢磨。結果電話一打,魯佳就開始在那邊大叫,“不是吧,你也考上那所學校了?”小朱這才知道,魯佳竟然也考上了這所學校,不過跟她一樣,都是地方生。
  倆人見了麵一商量,魯佳說幹脆先去那學校瞧瞧再說,回頭再問問那倆臭皮匠的想法,最差咱倆還能在一起讀書不是。小朱想想也對,就這樣被魯佳拉上了去那所學校的公車,結果到了站剛下車,就看見倆臭皮匠正見鬼似的瞪著自己和魯佳。
  這下好了,原本還有點猶豫的小朱和魯佳一知道林燕和葉想都考上了這所學校,半點猶豫也沒有了,反而興高采烈起來。原本以為從此大家就得天各一方了,可沒想到還能在一起天天向上,那還有啥說的,這學校姑娘來定了!
  “你還琢磨呢,不想來?”林燕用肩膀輕輕碰了一下發呆的葉想,魯佳在路邊的草坡上發現了好多蒲公英,就拉著小朱去看。她們這些天心裏都擱著事兒,這會兒也算有了好結果,終於放鬆了下來,看什麽東西都興致勃勃的。
  “唉……”葉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就是有點不甘心,覺得便宜那老頭了,”一見到林燕她們,葉想就明白這兒自己是非來不可了。“哈哈,”林燕聽她這麽說葉師長,忍不住一笑,“不過我真高興,咱們還能在一塊兒,你不知道,如果不是為了來這兒,我一定跟你考同一個學校了,”她歪頭靠在了葉想肩膀上。
  “少整這深情的啊,美人計對我沒用,”葉想肩頭一聳,然後用自己的腦門撞了過去。“哎喲,”林燕揉著腦門坐直了身子,“你腦門是鋼板啊?”葉想就樂。“笑什麽呢?”魯佳一屁股坐在了葉想身邊,小朱也坐在了她身後,臉蛋紅撲撲的,手裏抓著一大把蒲公英。
  “咱們的葉大公主還猶豫著不想來呢,”林燕笑說,“什麽!”魯佳立刻急了,“葉子,我可告訴你啊,難得咱們能再碰到一起,你來也得來,不來也得來!!不然的話,哼哼……”她惡狠狠地活動了一下手指。
  葉想一翻白眼,“你土匪啊,怎麽跟我爸似的,”魯佳嘻嘻一笑,“土匪就土匪了,你來就行,非要把我當爸我也沒意見,想想啊,要聽話,嗯?”魯佳放粗了嗓子學葉師長的口氣,林燕她們大笑起來。“啊呸!你敢占我便宜!”葉想一反手想去掐她,魯佳靈活地一閃身,把小朱擋在了身前。
  幾個丫頭在樹底下笑鬧,自然沒看見不遠處執勤的兵們一直在盯著她們看。“班長,她們都考上咱們學校了?”小兵甲悄悄地問。“嗯,是啊,”班長一點頭。“嘿,長得都挺好看的,尤其是那倆個兒高的,這回外語係的那個白天鵝可遇到對手了,”小兵乙嘴動眼動頭不動,十分專業的八卦著,他是二年兵了,對這學校熟悉的很。
  “瞎白話什麽呢,站好你們的崗,別賊眉鼠眼的!都嚴肅點!”班長同誌大義凜然地訓斥了一聲,小兵們趕緊都挺胸抬頭,目不斜視的繼續站崗,他自己接茬兒看。就發現那幾個姑娘互相搭著肩膀在一起說了句什麽,然後漫天飛舞的都是蒲公英和清脆的笑聲,班長不自覺地跟著笑了。
  “想想,真的不要媽媽送你過去嗎,要不讓你爸爸派車……”“媽,”葉想打斷了葉媽媽,微笑著說,“我跟林燕魯佳她們一起走,坐公交車挺方便的,放心吧。”
  “就是,孩子大了,你別管那麽多,咱不能搞特殊!”葉師長背著手站在自己門口。葉媽媽回頭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孩子每個周末都能回來看我,現在倒好,那所學校管得嚴,孩子這一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呢。”
  好漢不吃眼前虧,一提這個葉媽媽就沒個好臉兒,葉師長一耷拉眼皮,裝沒聽見。葉想趁機背著行李往外走,“媽,我走了,回頭打電話啊,拜拜。”
  “哎?”葉媽媽不自覺地追了一步,葉師長伸手拉住她,葉媽媽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老公,歎了口氣,“好不容易你們爺倆兒親近了些,你又來這麽一出,我是管不了了。”
  葉師長倒是比較有自信,“我相信自己的女兒,我也相信自己的選擇沒錯,咱們女兒一定會出息的,她也一定會理解我的想法。”“但願如此吧,”葉媽媽看著葉想的背影出神。
  坐上公共汽車的四個女孩兒都挺開心的,葉想早就想開了,事已至此,最起碼自己還是實現了一部分夢想,考上了漢語言專業,主修新聞。雖然學校不是自己喜歡的,但又能回去當學生,而且學自己喜歡的,比起十年後那麽辛苦的找工作要強多了,暫且知足吧。
  林燕和葉想的成績都很優秀,她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科係,林燕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和葉想一樣的專業。小朱通過關係,一樣的進了外語係,主修英文。魯佳的理科成績一直都很好,這回考試主要是被政治拖了後腿,她的數學成績接近滿分,因此被分去了主修計算機。
  “小朱,你說咱們能不能在一個宿舍啊?”魯佳回頭趴在椅背上問,小朱攏了一下被風吹散的頭發,抿著嘴點點頭,“不知道,不過我聽周叔叔說,這回學校招的女生不多。”那個周叔叔就是小朱爸爸的老戰友。
  坐在另一邊的葉想和林燕相視一笑,都是好朋友,當然希望能在一個宿舍。“小姑娘們,就要到站了啊,”這回又是上次那個胖阿姨,她也還記得葉想,一看幾個小姑娘都大包小包的拿著行李,不用說就知道她們是去報到的。
  這回葉想的心情和上回來大不相同,跟售票員阿姨說了再見才下了車。原本安靜的學校大門,現在是熙熙攘攘,不斷的有人進出,門口也擺放上了大標語,《熱烈歡迎新同學!》
  “咱走吧,”魯佳把行李甩到背上率先出發,葉想她們隨後跟上,朝著學校走去。本地的,外地的,學生,家長,親屬,學校門前亂成一團,兩個尉官帶著幾個紅牌學員在不停的喊,“請遵守秩序,xxx的考生到那邊報道,xxx的考生到這邊報道,家長們請退到一旁等候,不要影響學生報道,”喊的喉嚨都啞了。
  “我的天啊,怎麽這麽多人啊,沒人說咱們該去哪兒報道啊,”魯佳把行李放在了地上,看著人群直暈。“這所軍校是綜合性大學,每年招生得兩千來人呢,就算是分批報道,人也少不了的,”林燕氣定神閑地說,順便拉了葉想一把。一個胖敦敦的男生拖著個大行李從葉想身旁經過,一邊還四下張望,要不是林燕眼尖,他那行李非從葉想腳麵上軋過去不可。
  魯佳帶著小朱衝到人群裏去探路子了,“要不咱們等等,別湊這個熱鬧了,找個人先問問情況再說,”葉想都開始出汗了。林燕點點頭,準備把魯佳和小朱先叫出來,“同學,你們是來報到的吧,”一個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葉想一抬頭,一個扛著紅肩章的男生正對她們微笑。
  林燕瞧了一眼葉想,點點頭說,“是啊,你是……”“你們好,我是工程係二年級的彭戈,負責新生報到,其實就是來幫忙的,歡迎你們來解放軍xxx大學!”彭戈利索地敬了一個軍禮。
  這個男生軍姿筆挺,葉想和林燕不自覺地都站直了身子打招呼,“你好。”“你們的錄取通知書呢?”“在這兒,”林燕把自己的和葉想的一起遞了過去。
  “地方生?”低頭看通知書的彭戈抬眼看了林燕她們一眼,“對,”林燕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彭戈一笑,又仔細看了一下,一愣,然後抬頭問,“你是林燕?你是葉想?”他的表情好像有些吃驚,林燕和葉想麵麵相覷,“是,我是林燕,她是葉想,”林燕眉頭一挑,“有什麽不對嗎?”
  “啊,不是,你們誤會了,是你們的名字讓我有點吃驚,”彭戈趕緊解釋,倆姑娘更糊塗了,自己的名字怎麽了。看著麵帶不解的兩人,彭戈咧嘴一笑,“你們不知道,你倆的名字我們早就知道了,林燕同學,你是我校建校以來,第一個考到第一名卻去念地方生的學生。”
  林燕聞言隻是淡淡一笑,“葉想同學,你也是,你的高考成績也在學校的前十名裏,以前從沒有出過這樣的狀況,同學們都很驚訝,想看看你們,沒想到被我先碰上了,”彭戈很熱情地解釋道,葉想一扯嘴角,根本不想接下茬兒。
  “燕兒,葉子,那邊不是……”殺回來的魯佳看見彭戈愣了一下,彭戈笑說,“你們一起的吧,跟我來,”說著就要幫林燕拿行李。“不用了,我們四個人呢,自己拿就行了,”林燕微笑著拒絕了。
  彭戈倒也痛快,“好,那我們走。”“這人哪兒冒出來的,”魯佳低聲問,葉想和林燕同時搖頭,“不知道,先跟著走吧。”彭戈帶著她們從左邊繞了一個彎兒,人一下子就少了起來,不遠處一個破舊的木桌放在了路邊,一張紅紙搖搖欲墜地粘在桌邊兒。桌前冷冷清清的,跟那邊的喧鬧相比,好像兩個不同的世界,像一個帶著眼鏡的男生正無聊地翻著一張報紙。
  他一抬頭看見了彭戈帶著人過來,兩人顯然認識,“喲,老彭,你小子學雷鋒做好事啊,怎麽著,打算幫我們地方生做點工作?”戴眼鏡的那個男生調侃著說。“廖冬瓜,你少廢話,你們在外麵管接新生的那兩人都不知道去哪兒涼快去了,你們自己的學生來了都沒人管,”彭戈笑著給了那眼鏡一拳。
  “嗨,你們看,那個眼鏡長得有點像羅老大,”魯佳一捅林燕,葉想看了一眼,別說,還真有點眼鏡哥哥的意思。廖冬瓜大名廖東華,也是讀工程的,跟彭戈同班,是個地方生。
  聽彭戈這麽一說,他一歪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葉想他們,怔了怔,然後低聲罵了一句,“我x,我說你小子怎麽這麽好心,原來是看見漂亮妹妹了,”說完一抻衣領,帽子也戴上了,臉上也掛上了特善良的笑容,就準備從桌子後麵繞出來。
  “瞧你那德性,”彭戈低聲說,“看見沒有,那兩個個高的,杏眼兒的那個是林燕,鳳眼兒的那個是葉想。”“啊?第一和第八?”眼鏡吃了一驚,“是啊,”彭戈點頭。
  廖東華一推眼鏡,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林燕和葉想,突然笑了,“以後誰再跟哥們兒說,才女等於醜女,我非得給他倆嘴巴不可,嘿嘿,這回你們軍校生裏那白天鵝可狂不起來了,瞧瞧我們地方女生的水平,絕對的美貌與智慧並重啊。”“行了啊,你不就是被白天鵝當眾撅過一回嗎,至於這麽記仇嗎?爺們點啊,雖然我對白天鵝也沒好感,”彭戈哼了一句。
  “對不起,請問我們是在這兒報到嗎?”林燕看這倆人一直嘀咕個沒完,那眼鏡越笑越讓人發毛,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話音還沒落呢,那眼鏡“噌”的一下,就站在了四個女孩兒跟前,葉想她們被嚇了一跳,這家夥怎麽過來的。
  “自我介紹一下啊,我叫廖東華,是……”以下省略二百字的自我介紹,葉想她們都隻能幹笑著聽著,心說你有完沒完,有完沒完!誰管你家裏有幾口人啊!趕緊給我報到!
  看著葉想她們無奈的表情,“哧,”一旁看戲的彭戈笑了起來,打斷了廖某人的滔滔不絕。他瞪了一眼這討厭的並且比他英俊的障礙物,然後假惺惺地客氣,“彭同學,謝謝你的熱心幫助,你可以走了,剩下的就交給我了。”
  彭戈一愣,但也確實沒什麽理由再待在這兒,畢竟他負責的是軍校生,有自己的責任。隻能對葉想她們一笑,說了句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找我,在經過廖東華身邊時他壓低了嗓門說,“過河拆橋,小心雷劈!”廖東華一咧嘴,從牙縫裏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行,走著瞧,”彭戈不落痕跡地給了他一肘子,廖東華揉著肚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不送啊!”
  可惜廖眼鏡雖然趕跑了彭戈,自己也沒高興多久,他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套近乎,跟他一起負責這項工作的女生就回來了。那個女生是三年級的,圓臉,人很和氣,利索的幫葉想她們辦了簽到,就領她們去放行李,領服裝,廖眼鏡根本就插不上手。
  更讓魯佳她們高興的是,四個人居然分在了一個寢室,實在是意外之喜。師姐帶著她們去一間辦公室領了服裝,就跟她們說先回宿舍整理一下,然後11點整樓前集合,帶著錄取通知書集體去主樓校管處辦理入學手續。
  記住,必須準時啊,過時不候,這是軍校,這方麵要求比較嚴,就算是地方生也一樣。她特意叮囑了一下,然後先走了,因為今天還有別的學生來報到,她得盯著點。
  還沒走到宿舍,魯佳突然大叫了一聲,“哎呀,我的通知書呢?”其他人嚇了一跳,趕緊幫她找,翻遍了都沒有,小朱問了一句,“佳佳,剛才領服裝的時候,你是不是落在那辦公室了?”
  “喲,還真是,剛才我一直拿在手上來著,你們趕緊跟我回去找,”魯佳掉頭就跑,葉想她們也趕緊跟上。可是跑回二樓辦公室,剛才那老師卻不見了,辦公室門鎖的嚴嚴實實的。
  “這可怎麽辦啊,現在都快十點四十了,要是第一天就犯紀律,我可出了大名了,”軍人家庭出身的魯佳對紀律兩個字看的特別重,又是個孩子,一時間慌了神。
  葉想倒沒放在心上,這算什麽大事兒啊,“要不再等等,說不定那老師上廁所去了,”她安慰地說了一句,大家也隻能等,反正你不能破門而入吧。
  又等了小十分鍾,那老師還沒回來,因為還沒開學,其他的辦公室也都鎖著沒有人在,葉想喊了幾句有人嗎,卻隻有回音,魯佳急得紅了眼眶。林燕腦子活,想了想說,“佳佳你別著急,我記得剛才領衣服的時候,那老師辦公室的窗戶開著呢,咱們從那翻進去把通知書拿出來就是了。”
  啊?葉想愣了一下,不是吧,“好啊,咱們走,葉子,你別愣著了,走啊!沒時間了!”魯佳一把扯了葉想就往外跑。結果繞到樓外,窗戶倒真是開著,可隻是半開。
  過去建造的樓層都很高,魯佳用力向上扒在窗台上往裏一看,“真的,就在桌上呢。”“小朱,你去外麵看著,要是有人來,機靈一點,”林燕準備讓魯佳踩她的肩膀,好進去。
  小朱漲紅了臉,“啊?要是有人來,我,我說什麽呀?”林燕一搖頭,“算了,你在這兒幫忙,葉子,你去。”“行吧,”也沒啥好辦法的葉想隻能轉身走到了外麵,回頭一看,還好,一棵蒼翠壯實的鬆柏把林燕她們遮的挺嚴實的,要不認真看,發現不了有人影在晃動。
  “快點!”葉想不時地回頭悄聲催促,“就好了,佳佳你小心,”突然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了過來,葉想的心“怦怦”一跳,轉頭看去,一隊軍人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列隊向這邊走來。
  葉想低喊了一聲,“有人來了!”然後就邁步往另一邊走,想引開那些人的注意力。沒走幾步,“那位同學,請站住!”一個帶著些山東口音的響亮聲音喊住了她,葉想立定,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轉過了身來。
  大隊人馬這麽會兒就已經走到了她跟前,唰的一個全體立定,腳跟碰的葉想一哆嗦。再仔細一看,葉想腿都軟了,這幫人胳膊上都戴著個紅箍兒,上書兩個大字,“糾察”!
  “向右---轉!稍息!”班長發出口令,兵們的動作整齊劃一,非常有陽剛之美,糾察通常都是身材相貌軍姿拿得出手的。可葉想現在哪有心情欣賞這個,隻覺得自己手心冰涼,一攥一把汗,嘴角兒倒是用力在扯,但笑沒笑出來就不知道了。
  一個身材高大的兵向前邁了一步,離葉想有三步遠,手一抬,一個標準的軍禮,“同學,你好,請問你在這裏做什麽?”他的普通話裏夾雜著山東口音,剛才就是他叫住了自己。
  掃了一眼他的肩章,看起來應該是個中士,估計是個班長,“嗯哼,”葉想幹咳了一聲,立正說,“報告班長,我是新生,正準備去辦入學手續。”那班長打量了一下葉想,可能沒想到這個女孩兒的行事風格居然帶了些軍人色彩,而不是像一般剛入學的新生,地方習氣重,鬆散隨便。
  葉想同學倒不是成心賣好,主要是軍隊大院也住了小一年了,天天看見兵們出操,訓練,上崗執勤,軍人的日常生活和作風紀律早就摸得門清了,這會兒因為太緊張,不自覺地就按照軍人標準來回答問題了。
  “喔,這樣啊,”那班長點了點頭,嚴肅的表情稍微鬆馳了點,“我剛才看見你一直站在這兒東張西望的,迷路了?”葉想大汗,自己這哨兒放的,都被別人瞄上了還不自知,不過聽這意思,糾察應該是沒看見林燕她們,還好,還好。
  “迷路?沒有啊,”葉想趕緊搖了搖頭,腦子則飛快地轉著,要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大可就坡下驢順著說,然後戰略轉移。可那樹後頭還貓著仨人呢,天曉得她們現在啥狀況啊,自己根本就沒法走。
  “沒有,那你……”班長一愣,然後很自然地抬頭開始打量四周,看看有什麽可疑情況。“我是在看那個!”葉想一看這還了得,當兵的眼神兒都好使著呢,擋著林燕她們的是樹不是牆,可禁不住細看,情急之下順手一指,兵們的眼神自然都轉頭看向了她手所指的方向。
  葉想胡指瞎指的地方剛好是離此不遠的主教學樓,樓前肅立著一座雕像,看樣子應該是紀念革命先烈們英勇奮戰事跡的。班長回過頭來正想說話,突然發現葉想臉紅脖子粗的,手還直哆嗦,他哪兒知道葉同學是緊張的,不禁納悶,看個雕像這小姑娘激動什麽啊。
  “喀啦”,一聲極輕微地響動突然從葉想背後不遠處傳來,葉想和那個糾察班長都沒聽見,而這班長身後站了五六個兵,除了一個老兵,其餘的一看就是新兵。那個老兵顯然有所感覺,他一伸頭,看了一眼樹後,就想邁步過去看看。可他腳剛一動,“向前,向前,向前!!!”葉想同誌的“嗷”的一嗓子,那老兵被驚得打了一個哆嗦。
  近一個班的糾察哥哥們,就目瞪口呆地看著葉想同學突然開始挺胸抬頭,立正唱歌。唱了兩句之後,才反應過來她唱的是我們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糾察們“唰”的一下全體立正,肅立著聽葉想同學扯著嗓子喊軍歌。有人不禁納悶,看著這姑娘身段兒巨苗條,可嗓門怎麽這麽大!
  葉想記得軍隊條例裏好像有一條,除了執行任務,軍人聽到國歌或軍歌均應肅立。所以猛一看見那老兵有過去看的意思,嚇得心髒差點停跳,生怕魯佳這個時候正掛在窗台上被人抓個正著,那樂子可就大了。
  她想都沒想就開始唱歌,反正在師部大院聽這些歌已經聽的是滾瓜亂熟了。果然,隻是進行常規巡邏的糾察們,都立正站好了,葉想心裏鬆了口氣。
  “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我們是工農的子弟,我們是人民的武裝,從無畏懼,絕不屈服,英勇戰鬥,直到把反動派消滅幹淨, 毛澤東的旗幟高高飄揚……”
  葉想口沫橫飛地唱著,眼睛根本就不看那些糾察,而是死盯著那雕塑的方向,反正已經丟人現眼了,他們愛怎麽看就怎麽看吧。以前覺得這首歌可真夠長的,現在才發現長有長的好處啊,這段時間足夠林燕她們把事兒搞定了吧。
  可這歌再長它也有唱完的時候不是,“……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向最後的勝利,向全國的解放!”最後一句解放,葉想同學的嗓子都唱出破音了,她還本著多抻一秒是一秒的原則,“放”字拉的足有小十秒鍾,歌聲一停,就剩下倒氣兒了。
  小風兒那個吹,樹葉兒那個飄,葉想同學在喘氣,糾察同誌們終於複活了。“你,你……”糾察班長吭哧著不知道該怎麽說,雖說怪事年年有,但這一出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葉想裝傻,“怎麽,我跑調了?”“啊,沒有,”班長看著葉想紅撲撲的臉,水汪汪的眼(因為一直在嚎,累的),心裏跳了下,居然說了句,“唱得挺好的。”葉想特有禮貌,“謝謝班長誇獎。”
  “哧,”一聲竊笑傳來,班長登時老臉一紅,轉頭去瞪他的兵。結果那個老兵伸手指了指樹後,意思是說,不是我們笑的。葉想一轉頭,就看見林燕,魯佳和小朱從樹後頭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都是要笑不笑的。
  班長眉頭一皺,看了看葉想,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這姑娘是在打掩護,糊弄俺,心裏有點不爽,家鄉口音也重了起來,“你們幾個是咋回事兒?!”
  林燕絕對氣定神閑地說,“報告班長,剛才這位同學的裙子出了點問題,我們就躲在樹後幫她弄,你們正好來了,不太方便出來。”她一指小朱身上穿的碎花長裙兒,反正事情已經辦完,嘴裏的火車可以四處亂跑了。
  班長自然有些狐疑,跟那老兵使了個眼色,那老兵快步地走到樹後去探查了一番,然後走出來搖了搖頭,表示沒發現什麽特別的。班長雖然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可又沒發現什麽不對,隻能例行公事的說了幾句,就帶著兵們走了。
  眼看著那些兵慢慢消失的背影,“哧,”不知道誰先笑了出來,“哈哈哈哈,”魯佳她們放聲大笑,“葉子,你軍歌吼得真不錯,我都不知道你嗓門這麽大,把那些兵都聽傻了,以後拉歌兒什麽的可就看你的了。”
  葉想沒好氣地推了一把笑得趴在她肩頭起不來的魯佳,“邊兒去!我這是為了誰啊,嗓子都喊啞了,害我當眾丟人,嗯哼!”說著忍不住又清了一下發癢的喉嚨,長這麽大,還真沒用過這個音量,嗓子都不適應了。
  林燕邊笑邊搖頭,“葉子,我算服了你了,那班長還誇你唱得好呢,哎喲,肚子疼。”小朱猛點頭,“是啊,葉子,幸好是你在外麵,當時佳佳就踩在窗台上,要是換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真厲害。”葉想苦笑,“您過獎。”
  揉了揉嗓子,葉想無意間看了下手表,眼一瞪,“壞菜了,你們還笑呢,十一點五分了,咱們遲到了!”女孩兒們嚇了一跳,都低頭看表,果然。“那還愣著幹什麽,趕緊跑啊!”魯佳轉身就要跑。
  “站住!”林燕喊了一聲,魯佳猛地一下停住了,“你現在過去也是遲到了,想被抓個現行啊!”魯佳幹著急,“那怎麽辦啊?”“燕子說的對,這兒離宿舍有十五分鍾路呢,就算趕回去人家也不會等你,不是說了嗎,過時不候,幹脆直接去主樓等著,就在前麵,五分鍾的路,”葉想琢磨了一下說。
  “好主意,他們肯定沒到呢,到時就說咱們走錯路了,沒找到宿舍,所以幹脆直接去主樓等了,咱們是新生,這也說得過去,糊塗總比遲到要好吧,”林燕立刻反應了過來。
  “那我們趕緊走吧,”小朱一拉魯佳,“就你倆鬼主意多,”魯佳也放鬆了下來,有了說笑的心情。“拜你所賜啊,”葉想和林燕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兩人相視一笑,魯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果然不出所料,她們比大隊伍提早到了五分鍾,帶隊老師聽完了她們的理由也沒說什麽,就讓她們歸隊了。隊伍裏也就二十幾個學生,而且基本都是男生,女孩兒沒幾個。帶隊的男老師脾氣還不錯,也沒穿軍裝,學生們排隊辦理入學手續,他就跟辦公室裏的一熟人聊天。
  等候的工夫,葉想就聽明白了,這期的地方生錄取了有三百多人,占全部新生的六分之一,算是比較多的一屆了。整體上女生比往屆是多了一些,大概有個兩百來人,其中三分之二是軍校生。等給林燕辦手續的時候,那老師立刻就說,“喲,你就是林燕啊,長得還挺漂亮,哎,你這麽好的成績為什麽不報軍校生啊?要是不想當兵,幹嗎不報個清華北大的,你成績足夠了。”
  聽她這麽一說,帶隊老師和辦公室裏的其他人也圍了過來,打量林大小姐。林燕隻笑了笑,“家長給報的,”輕鬆一句話,全推在林政委頭上了。葉想看著林燕對她偷偷做了個鬼臉,一翻白眼,你搶我台詞是吧。老師們難免說了幾句,不知道這家長是怎麽想的。
  結果到了葉想,這老師又說,“喲,你是葉想啊,嘿,長得也好看,有點意思啊,”其他人又開始打量葉想。那老師極其八卦地說,“你這又是為什麽啊,不會也是家長給報的吧?”
  葉想一想起這事兒就搓火,她心裏沒好氣兒,可表情特嚴肅地說,“是啊,我爸說了,軍校好,可軍校生花國家的錢,我們不能占國家便宜,所以花錢讀地方!”葉師長要是聽見她這麽說,非吐血不可。
  老師們:“……”
  聽葉想在那兒胡說八道,後麵等著的魯佳差點沒噴出來,咬著嘴唇兒掐小朱的手,小朱則把臉埋在了魯佳的背上,肩頭一聳一聳的。林燕心裏都笑瘋了,可臉上還是故作正經,她再一次的感謝了葉師長的強權烏龍,當然,這話是絕對不能告訴葉想的。
  辦完了手續,葉想她們排著隊回宿舍,宿舍門口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她是隨軍家屬,學校給安排個工作,人特認真,葉想心說這四年想在宿舍隨便出入可難了。之前放行李的時候,她跟查特務似的把幾個丫頭問了個底兒掉,才翻出一張表格掃了一眼後說,“你們四個都在308宿舍,進去吧,注意要安靜,保持良好的衛生!”
  當時一聽那宿舍房號,葉想一咧嘴,好嘛,三八宿舍,還真是……一進屋子,魯佳立刻躺在了床上,“哎呀媽呀,累死了。”林燕把手裏的衣服放下,轉身踢了下她搭拉在床邊的小腿,“哎我說,趕緊起來收拾,一會兒該吃飯了,你躺人小朱床上幹什麽。”
  宿舍裏一共八張床,都是分上下鋪的架子床,中間放的是四張書桌,還有八個凳子,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搖一搖,“嘎吱嘎吱”地響。枕頭被褥都是學校提供的,當然不是白給的,學雜費裏已經包括了。
  可能是地方生管理不太嚴,倒沒有葉想印象中連誰睡哪張床都指定好了的情況發生,有點先到先得的意思。四個丫頭自然願意睡一起,魯佳喜歡上鋪,林燕發揚風格,小朱和葉想就分別睡在了下鋪。因為先來的,自然選擇了靠窗的那兩張床。
  魯佳一提吃飯,頓時有了精神,趕緊爬了起來,眼神無意間一掃,她叫了起來,“喲,你們看,那張床上有人了。”葉想她們都扭頭去看,果然,靠近門邊的一張床上,放了一個包袱,不是旅行袋,而是包袱,捆得倒挺嚴實的。
  “這誰啊?什麽時候來的?”魯佳翻身下床,跑過去看,“哎,佳佳,別動人東西,”小朱扯了好奇的魯佳一下。正說著,門開了,一個黑瘦的女孩走了進來,猛地看見屋裏多了幾個人,她的臉立刻漲紅了,低頭搓手,然後囁嚅地說了句什麽,可沒一個人聽明白。
  看起來脾氣最好的林燕主動走了過去,把那女孩兒拉了進來,一番交流之後才弄明白,這女孩兒叫水妹子,苗族人,普通話說得不太好。她原本報考了軍校生,成績也絕對夠了,可最後拿到錄取通知的時候便成了地方生,但是學費卻不用她家出。
  因為家窮,又想來北京長見識,水妹子才報考的軍校,現在既然不用交學費,她就背著行李來了。葉想一聽就明白,準是被人頂了那個軍校生的名額了,不過還給出學費,倒是挺新鮮的。
  水妹子個性很害羞,人很純樸,普通話又不好,原本緊張的不行。可畢竟都是年輕女孩兒,魯佳這幾個女孩兒的性格都很好,不是她印象中看不起鄉下人的那種城裏人,沒多久就攪和到一塊兒去了。魯大俠還拍胸脯子說,鄙人在北京土生土長,你的普通話就交給我了,保證不出三個月,舌頭給你練得麻利兒的。
  林燕和葉想看著魯佳在那兒大包大攬就樂,順便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小朱弄好了自己的,就去幫魯佳。這時有人敲門,“請進!”魯佳說。一個圓臉女孩兒探頭進來笑說,“同學們好,我是隔壁屋的趙蕊,外語係的,剛才老師通知去一樓宿舍辦公室領飯盒,你們沒在,讓我轉告一聲,你們可別忘了,”說完縮頭關門。“謝了啊,”魯佳喊了一聲,“別客氣,”樓道裏回了一句。
  水妹子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連比劃帶說,“對,老四說,要醬菜。”幾個人麵麵相覷,“老四?你是說老師?”林燕猜?“嗯!”水妹子趕緊點頭。“那醬菜是什麽?”魯佳茫然地撓了撓頭,然後對葉想一笑,“什麽醬菜,天源的還是六必居的?”“瞎扯什麽呀,”林燕瞪了她一眼,趕忙安慰急得都出了汗的水妹子。
  水妹子一著急,舌頭更捋不直了,靈機一動,做了幾個動作,葉想看明白了,不禁笑了,“你是說,老師一會兒要檢查吧。”“對,對!”水妹子趕緊點頭。林燕她們都笑了起來,水妹子也紅著臉笑,魯佳拍著額頭,“我的媽,醬菜和檢查,水啊,你的普通話必須提高!”
  “這樣吧,我去把飯盒領回來,你們再歸置一下,”葉想轉身往外走,“好嘞,”林燕笑應了一聲,然後扯住魯佳的耳朵,“不許偷懶,給我幹活,”魯佳故意慘叫起來。葉想關上門,可裏麵的笑聲還是擋不住地溢了出來,葉想笑著搖了搖頭。
  到了一樓,敲門進了辦公室,一個胖胖的校工阿姨正站在一堆綠飯盒跟前數著什麽。聽見葉想進來,她頭也沒抬,“哪個宿舍的?”“308”葉想答。“唔……308的,”她低頭看了下手中的紙張,一伸手數了六個大飯盒,放在了桌上,“你數一下,然後在那張表上簽字,記住了啊,六個人的都要簽,寫你名字就行!”
  “好,”葉想趕緊走了過去,六個,這麽說這宿舍裏就剩一個人沒來了,這倒不錯,人越少越舒服。葉想把飯盒往邊上推了推,就開始彎腰在那個本子上找名字。
  翻了兩頁就看見了林燕的名字,下麵的是自己的,葉想拿起筆開始一個個的簽上自己的名字。一個宿舍的人都連在一起,簽完水妹子的,就剩下了最後一個,葉想愣了一下,眨眨眼再看,她差點沒噴了。
  這是誰給取的倒黴名字啊,幺喆,姓幺的自己倒見過,不是有一個歌手叫幺紅嗎。幺喆,讀起來就是夭折,真不知道那同學的父母想什麽呢,這名字讀起來可太崩潰了。葉想這兒正咂舌呢,胖阿姨見她半天都沒弄完,一個箭步,“怎麽回事兒,找不著啊?!”
  “啊,不是,就剩一個了,”葉想被她的大嗓門嚇了一跳,順手用筆指了一下。這阿姨低頭一看,突然樂了,“喲嗬,這名字可真夠逗的,叫磨唧。”葉想立刻崩潰了……

  老虎也吃天鵝肉?
  “上身挺直,兩腿夾緊,雙手貼近褲縫兒,目視前方!保持不動!”教官嚴厲的目光從學生們身上緩緩滑過,每個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覺地伸直了脊梁骨。其他的學生也盡可能的保持軍姿筆挺,不想被教官盯上,葉想同學自然也在其內。
  金九銀十,現在的北京天氣最好,天高雲淡,微風習習,遠比葉同學被穿越發夢之前的那次軍訓要舒服的多。可氣候再舒服,這也是在軍訓呀,注定是個辛苦活兒。
  軍校的軍訓比地方大學嚴格的多,如果是軍事類院校,一入學都需要先進行三個月的軍訓,包括四百米障礙,五公裏越野,器械,射擊等等。如果其中任何一項不合格,那對不起,證明您不適合當兵,檔案退回。等三個月的軍訓通過了,你的軍籍才算正式生效,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
  葉想所在的這所學校是隸屬於總X的綜合性大學,主要是培養各類文職及後勤保障人員,所以軍訓雖然嚴格,但也隻有一個月,對於體能的要求沒那麽變態,至於地方生,相對管得更鬆些。
  一滴汗順著葉想的額頭流了下來,掛在了眼角兒上,鹹鹹的汗有點淹眼睛,葉想用力地擠了擠眼,也不敢用手去擦。“呼……”身旁的女生呼吸越來越粗,汗也嘩嘩地流著,圓滾滾的身形也有點搖晃了。
  葉想一直斜了眼睛瞄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太陽曬多了,猛地有了點恍如昨日的感覺。想當初不也是XXX胖女生把她一砸砸回十年前,難道事件又要重演,她就是那張自己回家的船票?葉想突然有點緊張。
  可惜直到教官喊休息,同學們喊萬歲的時候,葉想同學也沒能登上回家的那條破船。倒是旁邊的那張船票自己晃晃悠悠地飄了過來,手往葉想肩上一搭,葉想的肩膀立刻被她壓得直墜,趕緊穩住了自己,無奈地說,“阿喆呀,你真的得減肥了。”
  船票,也就是308的第六人幺喆同學,她抹了把臉上的汗,嘴一張,一口標準的東北音兒,“你以為我想胖咋的,還不四我媽,以前自己個兒過苦日子,見天兒的生怕我嘴虧,幹脆當成她的豬一起養了,要不然咱這身段兒肯定也跟你一樣,就這麽窄,一條兒。”幺喆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撐死一寸的寬窄,葉想翻了個白眼兒。
  “嗬嗬,”剛走過來的林燕看她比劃的誇張,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咱們也趕緊找個樹陰涼吧歇會兒吧,一會兒還得接著練呢,”林燕一邊說,一邊過來一手一個,拉著倆人往操場外走。那邊樹下,水妹子和小朱早就占好了位置,正衝她們招手呢。
  “哎呀媽呀,可算休息了,”幺喆一屁股坐在了樹下,“謝謝啦,妹子,”她接過水妹子遞過來的水壺開始狂飲。“快給我讓個地方兒!哎呀,熱死了!”魯佳一頭汗的跑了過來,硬在葉想和小朱之間擠了個地方坐下,抓起地上一個水壺,也不問是誰的,一仰頭,就開始咕嘟咕嘟,就看著那水順著嘴角兒都流到脖領子裏去了。
  “這倆做派還真是一樣,怪不得那麽談得來,”林燕隨便抿了幾口,看著幺喆和魯佳可樂,一歪頭跟葉想說,葉想一笑,不禁想起初見幺喆同學那一幕。話說那天她被校工阿姨那句磨唧雷的七葷八素的回了宿舍,還沒到門口,就聽見宿舍裏笑聲不斷,魯佳的大嗓門從屋裏傳來,“沒問題,那以後就叫你阿喆好了!”
  葉想費勁地用肩背拱開了門,一抬頭就看見一個身材圓滾,正叉腰做指點江山狀的女生站在屋中間,一個碩大無比的包裹就放在腳邊,林燕她們都是麵帶笑容。聽見響動,她一轉頭和葉想的眼神碰個正著,嘴巴一咧,一個大大的笑容剛剛閃現,人就已經走到了葉想的跟前,先勤快地幫她把手裏的飯盒放好,然後肉肉的手掌一把就握了過來,“你好,你就是葉想吧。”
  好嘛,可真有力氣,葉想忍不住咧了下嘴,魯佳衝著林燕和小朱擠眉弄眼,一臉壞笑,看來剛才也被她這麽捏過了。不等葉想開口,她就劈裏啪啦地說開了,“我叫幺喆,叫我阿喆就好,以後大家就在一起過了,有啥事兒,你言語一聲啊,千萬別外道!”幺喆很痛快地介紹了自己。
  葉想有點愣,原本還在猜想叫這倒黴名字的女孩兒會是個什麽樣的,可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爽朗的一個人。雖然身材圓了點,可是一臉的福相,嘴角邊的笑渦兒就沒消失過。再後來接觸的時間長了,因為幺喆有著東北人特有的爽快和幽默,林燕也是從東北來的,算是半個老鄉,大家很快就稱姐道妹,好的蜜裏調油了。幺喆家裏開了一個大養殖場,至於她那名字,是按族譜排的,說是福財兩旺,金貴著呢!
  “我說磨唧,你還扛得住吧,我剛才在後排看你直搖晃,”魯佳放下水壺,一抹嘴。“湊合了,我這人兒吧,不怕動,最怕站了,好在這是今天最後一次站軍姿了,呼……”幺喆摘掉頭上的帽子開始扇風。
  磨唧這個典故是大家熟了之後,葉想才說的,魯佳她們笑得差點沒掀了屋頂,結果把舍監都招來了。這裏麵幺喆倒笑得比誰都大聲,按她的說法,這算啥,麻將知道不?還有人管我叫幺雞呢!
  幺雞,“咳,”葉想一想到這個就樂,也忘了正喝水呢,一下子嗆到了,林燕趕緊拍了拍她的背,葉想擺手表示沒事兒。林燕收回手轉頭問魯佳,“剛才教官一說休息,你就跑沒影兒了,幹嗎去了?別告訴我你去廁所了啊。”
  魯佳一聽這個來了精神,坐直了身體,衝幾個女孩兒做了個靠近的姿勢,幺喆,水妹子和小朱都好奇地湊了過去。魯佳瞪了一眼不動如山的葉想和林燕,林燕笑著把葉想往她那個方向擠了擠。
  見那倆人也靠近了些,魯佳才滿意地說,“告訴你們一秘密,我昨天才發現的,這林子後麵的空場上,現在好多人在訓練呢,還安裝上了器械。”“師兄師姐嗎?”小朱問。所有的新生都在大操場上訓練,因為今年招生人數多,葉想這些地方生就得給人正規軍騰地方,結果就被擠去了小操場那邊,操場的邊緣是一片不小的樹林,不過倒安靜了許多。
  “不像是咱們學校的,全都是男生,而且看著也不像新生呀,那器械練的,我看見有人做二練習跟玩似的,一會兒功夫就做了三十多個,牛人!”魯佳搖搖頭。幺喆和水妹子都不明白魯佳說的二練習是什麽意思,林燕給她們解釋了一下,二練習就拉臂卷身上,一般人做起來很吃力的。
  “同學們,要不要加點水?”彭戈的聲音響了起來,女孩兒們一起抬頭,看見他拿著個暖壺正衝她們笑。葉想和林燕都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幺喆,果然,阿喆同學臉紅了,但是跟剛才熱的不同。“謝謝啦,彭師兄,那我們不客氣了,”魯佳把大家的水壺歸攏到了一塊兒,彭戈一笑,開始幫忙灌水。
  這回軍訓按照慣例從高年級學生中,抽調了一些德智體美勞全麵優秀的學生來幫忙訓練,順便做一些後勤保障工作。也不知道怎麽弄的,黨員彭戈同誌沒去正規軍那邊,卻來了遊擊隊這邊,還分管資源稀少的女生,被分去幫忙男生軍訓的廖眼鏡氣得牙癢癢。在這所學校,軍校生都被稱為正規軍,而地方生則被戲稱為遊擊隊。
  彭戈一邊倒水,一邊和魯佳聊天,幺喆悄悄地往後挪了挪,試圖把自己圓滾滾的身子藏在水妹子那瘦小的身體之後。葉想好笑地搖了搖頭,第一天軍訓,幺喆就被去幫忙列隊的彭戈給揪了出來,因為她沒係腰帶就進了隊伍,軍容不整。
  站在隊列前的彭戈非常嚴肅,一點都沒有報到那天的葉想她們看見的溫和。他勒令幺喆跑步回去取腰帶,幺喆趕緊往回跑,等她呼哧帶喘的跑回來喊報告的時候,彭戈真生氣了。他皺緊了眉頭問,讓你係腰帶你怎麽還不係?!
  幺喆看他生氣的樣子也嚇著了,傻傻地一指自己的腰部,教官,我係了呀。彭戈也愣了,葉想她們也伸頭看,這一看不要緊,整個隊伍都笑散了架。原來幺喆的腰部肉又多又軟,估計是著急,腰帶勒的死緊,上下肥肉一蓋,猛看過去跟沒係一樣。
  彭戈的臉登時漲得通紅,囁嚅著道歉不是不道歉也不是,隻能僵立在原地。幺喆性格再豪爽,當著這麽多女同學,在這個英俊的教官跟前出了醜,人也臊得恨不得有地縫兒鑽,最後還是林燕和葉想活了稀泥才算完。可自打這以後,幺喆見了彭戈就躲。
  “師兄,我問你,那樹林後麵的都是什麽人啊?”魯佳悄問,彭戈一抬眼,“好呀,明令不許學生去樹林那邊兒,你公然違令是吧?”看著故作凶巴巴的彭戈,魯佳根本不怕,這幾天早就混熟了,彭戈也是北京人,還有那廖眼鏡,他們倆人是發小兒,鐵哥們兒。廖眼鏡和魯佳是同病相憐,都是考試發揮不佳被調劑到遊擊隊的。
  老鄉見老鄉,見麵三分親,部隊特講究這個,軍校也不例外,所以彭戈對這幾個女孩兒都很照顧,也運用了點“手段”才被分來這邊幫忙。見魯佳笑嘻嘻地根本不怕,彭戈一搖頭,“你呀,可別再往那邊跑了,要是被人逮到了,有你好果子吃,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那你快說,”魯佳胡亂點著頭。看著葉想和林燕也很好奇的樣子,彭戈帶了點得意,“告訴你們,別去亂說啊,”“我說彭大哥,您別賣關子了,成嗎?”魯佳做了個無力的表情。
  “就你著急,”彭戈把暖壺蓋兒一扣,“那些人是咱們隔壁XXX軍事學院的,他們的操場因為老舊,有些地方都下陷了正在整修,所以借咱們的空場一用,他們……”彭戈還沒說完,“XXX軍事學院?”林燕開口打斷了他。
  彭戈一愣,“是啊,怎麽了?”林燕有些驚喜的樣子,她不理彭戈,轉頭跟葉想說,“葉子,我哥就是這學校畢業的呀,他上學的時候我還在東北呢,隻知道在北京,天啊,真巧,我要寫信告訴他!”“是啊,真巧,”葉想笑著點點頭,卻不期然地想起了孫國輝,貌似那老虎也是那兒畢業的,就在隔壁嗎?轉頭看向小樹林……
  “那還真巧呢,”彭戈好像比林燕還興奮,“對了,林燕,我有同學在那裏上學,偵察係的,你要是想去參觀,我可以帶你去,還有葉想,你們可以一起……”“好呀,好呀,”魯佳叫了起來。林燕還沒來得及說話,哨聲一響,訓練又開始了,彭戈說了句,你們趕緊去集合就跑走了。
  下午剩下的時間都交給正步走了,葉想練得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咬牙堅持著,終於等到了訓練結束的哨聲響起。不容你喘口氣兒,馬上全體集合,整隊,喊著號子往宿舍走,葉想和林燕個頭高,走在排頭。
  經過主教學樓的時候,一隊隊的學生正魚貫而出,是高年級學生們下課了。帶隊教官一個口令,所有的新生都站在路邊給老生們讓路,葉想心裏琢磨著,這是不是也算是部隊等級森嚴的一種表現。
  出來的男生居多,都排著整齊的隊伍,一道道含義不同的目光從葉想和林燕的身上掃過。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現在的麻木不仁,葉想同學這半個月已經練出來了,偷跑過來的廖眼鏡說過了,現在全校上下沒有人不認識你倆的,尤其是你,葉想同學。葉想愣了,心說我怎麽還多個尤其?接著眼鏡一句話,葉同學立刻無語了,“聽說你歌唱得不錯?”
  “哎,”隔壁宿舍的趙蕊正好站在林燕身後,她悄悄捅了林燕一下,然後壓低聲音快速地說,“你們快看,出來的那個女生隊,打頭那個就是白天鵝!”
  白天鵝?那個大名鼎鼎的第一校花?葉想和林燕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一隊女生正挺胸抬頭地走了過來。綠色的春秋常服筆挺,紅色的肩章,黑色的半跟兒皮鞋,哢噠哢噠,整齊地敲擊著地麵,每個人都是那樣的驕傲。女兵都傲,這些未來的女軍官自然更有資格傲,那身軍裝確實能給女人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那隻白天鵝,沒辦法,長得漂亮的女生總是惹人注意的。那個女生細高挑兒的個子,白白的皮膚,亮麗的五官,尤其是她纖長的脖頸,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果然很像天鵝。
  “切,”站在葉想身後的魯佳自然也聽見了,看見了,她不屑地哼了一聲,“長得還成,不過那德行勁兒可夠難拿的。”魯佳對於長得漂亮卻傲的女生向來沒好感,一如當初,她對葉想。
  “你不知道,她可厲害了,長得漂亮,學習也好,白天鵝這個稱號就是追她的那些男生給起的,外校的都追!”趙蕊看教官沒有注意到這邊,趕緊八卦。“天鵝了不起啊,我們葉子還叫孔雀公主呢,”魯佳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葉想頭也不回,嘴唇不動用鼻音說,“魯大俠,誇我呢惡心我呢?”
  林燕,魯佳和趙蕊都笑了,正說著,那隊女生走到了葉想她們跟前,同樣的目光掃了過來,可跟男生們的熱辣辣不同,這些目光裏帶刺兒。葉想轉頭看向路邊的鬆樹,林燕更是毫不在乎,高跟鞋的聲音剛消失,另一個女生問,“我說趙蕊,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哼,這算什麽,她姓什麽叫什麽我都知道,”趙蕊很得意,魯佳吐她糟,“我也知道,不是姓白,叫天鵝嗎?”聽見的女生們都竊笑。“呸,人家姓王,叫王玉敏!”趙蕊趕緊說,“這名字真老土!”魯佳一撇嘴。
  王玉敏?這名字有點耳熟,在哪兒聽過啊,葉想撓了撓頭。教官走過來重新發出口令,繼續前進,沒走兩步,葉想突然停了一步,那天孫老虎的信封上寫的不可就是這個名字!!!
  熱火朝天的軍訓很快就到了尾聲,先進行相應的考核,然後就應該是成果匯報演出了。軍校新生們全都嚴陣以待,二十四拜都拜了,就差這一哆嗦了,要是真的弄個不合格被退回去,丟臉不說,這免錢的學校到哪兒找去。
  如葉想之流的地方生們日子就好過多了,雖然一樣有成績要求,但是意義和軍校生們的完全不同,但是該做的考核也一樣也不少。比如說今天上午的越野考核,男生十公裏,女生五公裏,誰也跑不了。學校為了表示一碗水端平,向來都把軍校生和地方生的訓練以及學習成績放在一起,張榜公布,按照地方生的說法,其實那就是成心惡心我們呀。
  “葉子,你幫我一下,這背帶兒別著勁兒呢,幫我整整,”魯佳蹦到葉想跟前,擰著胳膊夠身後的背帶。葉想趕緊伸手幫她把帶子捋順,“行了,感覺怎麽樣?”“好了,謝謝,”魯佳上下顛了顛,感覺不錯。
  “我說阿喆,你別犯愁了,有我們呢,你要是真跑不動,我拉著你跑,肯定不會讓你掉隊的,放心!”魯佳一轉頭看見了愁眉苦臉的幺喆同學,出聲安慰。幺喆苦笑,這個越野真是要了她的命了,比站軍姿還可怕。“是啊,你放心吧,你隻要把那被子捆緊就好了,別中途散架!”林燕走上來幫她又檢查了一遍。
  幺喆還沒說話,魯佳先叫喚了,“嗨,嗨,我說你說什麽呢,燕子,那可是我魯大俠親自幫她打的背包,絕對專業級的,要真是跑幾步就散了,我把它吃了我。”“嗬嗬,”周圍的女生們聽到都笑了起來。
  葉想也笑了,“阿喆,那正好兒啊,一會兒你悄悄地把被子弄散了,回頭好讓咱魯大俠下酒。”正皺眉頭的幺喆噗的笑了出來,“嗯哪!”魯佳一蹦三尺高,“死葉子,你最壞了,還教壞阿喆!”一邊說一邊竄過來想去抓葉想教訓一下。
  正鬧著,水妹子跑了過來,“雞隊長來了!”這一個月她的普通話在魯佳的全方位培訓下,有了一些進步,但很多的發音還是不準。負責地方女生隊伍的區隊長老被她說成雞隊長,正好這人好嘮叨,魯佳這幫子丫頭背地裏幹脆就叫他雞隊長。聽她這麽一說,被指定為臨時隊長的林燕趕緊喊口令整隊,女生們一陣混亂之後排好了隊伍。
  雞隊長姓黃,本身倒是個老好人,人挺隨和的,他快四十了才升的中校,那是因為自身能力有限,不論搞教學還是搞訓練都不趕趟兒。據說他和某個大領導有著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學校領導特別照顧,幹脆派他去管理沒那麽多講究的地方生。
  稍息,立正,稍息之後,雞隊長習慣性地兩手一叉腰,開始訓話,女生們私下裏都說,這就是標準的孕婦動作啊。“同學們,今天是五公裏越野考核,咱們雖然是地方生,是女生,但是也要勇爭第一,不能讓人小看,既然念了軍校,就要拿出軍人敢打敢拚的作風來,大家有沒有信心啊!!”“有!”女生們扯著嗓子喊,這也算是軍校特色吧,輸人不輸陣,精氣神兒得保持!
  雞隊長說的這番話,表麵上是例行公事,其實則不然。這是他第一次帶女生,本來打心眼裏不願意,覺得女生事兒多,不好帶。可是自從他知道新生第一和第八都是歸入他的麾下,又親自見了林燕和葉想本人,再加上雖然入學成績一般,但其實很有實力的魯佳,小朱等等,雞隊長不禁打起了小算盤。
  因為管理的是地方生,不論自身素質還是考試成績一直都比不過那些正規軍,軍校也是靠實力說話的地方。因此雞隊長就算和領導老師教官們一起開會的時候,也都是坐在最不受重視的靠門座位喝茶耗時間,反正也輪不著他發表什麽看法。
  可這回分來的女生,不但成績好,軍訓成績也是一把罩,學校的主管領導們都驚動了,親自過來參觀,簡直就是史無前例。林燕,魯佳她們從小在部隊長大,耳濡目染,個人素質更不必說,就算是看起來內向柔弱的小朱,訓練起來也是有模有樣的。葉想同學雖然是半途出家,但也表現的極其搶眼。
  原因很簡單,第一,她老人家軍訓經驗也算得上是“豐富”了,這些一二三四的難不住她;第二,這半年多的師部大院也不是白住的;最重要的是第三,自從她做夢亂穿之後,不但眼神變好了,身體素質也大不同以往,說來奇怪,不論什麽動作,什麽樣的訓練,她一做就到位,沒得挑。
  林燕,魯佳和葉想都是訓練標兵,一教就會且動作標準,比正規軍的女生們強多了,把女生隊那位嚴厲的教官喜歡的不行,表麵上沒說什麽,可心裏也是豎大拇指的。天天跟著學生們一起訓練的雞隊長自然是看在眼裏,樂在心頭。嘿嘿,這回也該輪到老子翻身農奴把歌兒唱了,看誰再說我沒本事,就是個“關係戶”!
  雞隊長帶著她們來到了大操場上,兩千來學生一起跑步那也是很壯觀的,一片綠色湧動,人人都是一身作訓服。學生們除了個別身體素質太差擔心過不了關的,都很興奮,不時有人原地跳動著,教官們還在囑咐著一些跑步的要領。說是測驗,其實就是比賽,成績好的要上大紅榜的!軍人是什麽!那是一提到比賽比武這種事就得兩眼通紅,發梢兒上指的往前衝!還是那句老話,不爭第一不爭先,你當兵幹嘛!!
  不知道為什麽,一般都是最後才比的越野這回給放在了第一項進行測試。各隊的區隊長,教導員和教官們也都指望著這第一炮能打響,臉上有光不說,這就是實打實的績效啊,升官發財看的不就是這個!
  負責訓練葉想她們的王教官也同樣在重複著跑步中的訣竅,怎麽樣掌握節奏,如何呼吸,誰領跑,誰幫誰,說的是事無巨細,不打無準備之仗嘛。其實不光是雞隊長興奮,王教官也不是沒想法的。
  他是個認真負責的軍人,軍事素質過硬,因為受傷才從野戰軍轉到了大學來當軍事教官,往年都是去帶正規軍男生的。今年新調來了一個政委,也不知怎麽得罪他了,就是看這王教官不順眼,這回幹脆分配他去訓練地方女生,其實就是整他。
  誰都知道遊擊隊的女生水平最弱,根本不可能出好成績,對於自身前途十分不利,可王教官啥也沒說就去了,依舊盡心盡力。可能是好人有好報吧,偏偏這回林燕和葉想她們都分給了他,幾天訓練一下來,王教官這個美啊,什麽地方生,這絕對的好兵!
  “葉想,你的體力好,衝刺能力也好,回頭拿第一就看你的了,其他的不用你管!”王教官低聲說,葉想點點頭。“林燕,你負責全隊,不能讓一個人掉隊,越野除了看前幾名,全隊都能合格更重要,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有信心沒有?!”“保證完成任務!”林燕一點頭,她指揮能力強,親和又服眾。
  “魯佳,幺喆就交給你了!她可是你的一對紅!”王教官很嚴肅地說,“是,領導放心,就是背,我也給她背回來!”“說啥呢,我有那麽差嗎?!”幺喆不滿意了,圓圓的眼睛瞪著。魯佳笑的賊兮兮,“誇張一下嘛,修辭手法的一種,這都不懂?還大學生呢。”
  “敢情兒,我還真不懂,那回頭跑得動我也不跑,就撂你身上了,正好學學什麽是誇張手法,”幺喆笑說,四周的女生們頓時都低聲哄笑起來。王教官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然後咳嗽了一聲,肅容說,“好了,拿了第一我們再大聲笑,大家做一下準備活動吧。”
  “啪”,發令槍響,男生們分區隊,都爭先恐後地衝了出去,有專門的高年級學生在計時,沿途也有保障人員。一是以防萬一發生危險,每年都有跑不下來,甚至需要急救的學生;二來也是為了防止有人作弊,抄個近道什麽的。路線早就標明,先繞操場一周,跑出大門後,沿著學校外的運河先跑一段,再跑山路,然後返回。
  過了一段時間,男生們都出發有五分鍾了,該輪到女生了。看著其他區隊的教官還在叮囑些什麽,雞隊長有些擔心,“我說小王,用不用再說點什麽,省得學生們沒事兒幹窮緊張,影響發揮。”王教官看著還有心思說笑的魯佳她們,微微一笑,“放心吧,黃隊長,我的兵,用不著!!”雞隊長雖然還是不放心,但也不好再說什麽,說起訓練,人家王教官才是行家裏手。
  沒一會兒,發令槍響,女生們也是分隊跑出去,分別計時。林燕喊著號子帶著大家開始繞操場,然後步履輕盈地跑出了校門。葉想抓緊了背帶跑在前麵,她維持著適中的速度,讓後麵的同學可以按照呼吸方法跑得輕鬆些。
  幺喆緊跟著魯佳,水妹子也帶著一個相對較弱的女生跑,她家在大山裏,每天上學都得翻山越嶺,十公裏都打不住,耐力好的不得了,隻不過沒什麽速度。除了五六個體能較差的女生,其他的跑個合格,良好的,還是不成問題的,林燕跑在最後,隨時觀察著。
  跑在她們前麵的是正規軍們,那些女孩兒也是驕傲的,她們都是未來的女軍官,品學兼優,看看師姐們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以後會如何風光。可萬萬沒想到,這回地方生裏出了葉想,林燕這樣的人物,入學成績比不上,軍事訓練居然也差了一籌,就是長相,人家也是拔尖兒的。每天就看那些臭男生們,想盡辦法的往小操場那邊湊。
  教官們也話裏有話,半訓斥半鼓勵,一句咱們學校的正規軍可從沒輸給過遊擊隊,就夠讓這些女生熱血沸騰的了。跑步都是大家各自練習的,不像練隊列,軍體拳,大家都在一起,好壞一眼分明,所以軍校女生們都憋著在越野上先勝一籌。王教官兵法運用嫻熟,在越野上一直都很低調,就等著今天露他一小臉兒,讓領導和群眾們看看什麽叫實力!
  平路還好說,一跑山路,正規軍們的隊伍也開始散了,戰線越拉越長,不時有人掉隊,隻有葉想她們這個隊伍還保持著出發時的建製。林燕跑了上來,喘息著說,“葉子,時間差不多了,你往前跑吧,第一先給掙來,這邊有我呢,把那背包給我!”
  “不用,一會兒還得有人跑不動,你能背幾個啊,佳佳還得管阿喆呢,我背得動,放心吧,那我先走了,”葉想推開林燕的手,一緊身上的帶子,背著兩個背包撒丫子就跑。林燕自己也背著兩個了,不再多說,一回頭又跑到隊伍後麵,大聲鼓勵著。
  葉想除了自己的背包,還幫一個身體較弱的女孩兒背了一個,幺喆的那個早就給了魯佳了,水妹子這樣身體素質好的,也多背了一個。“呼,呼,”葉想的呼吸漸漸粗重,但是身體依舊沒有疲勞的跡象,這種體能充沛的感覺讓葉想覺得很爽,套句廣告詞,這就是“非一般的感覺啊”。
  她“唰唰的”超過了一個又一個正規軍,那些女生隻有幹瞪眼的份兒,要知道體能這種東西,可不是靠意誌力就能突飛猛進的。雖然有幾個身體素質好的女生也開始加速跑,可根本架不住葉同學那“百米”速度,沒一會兒就被拖垮了,隻剩下用眼刀淩遲葉想背影的份兒了。
  一騎絕塵的葉想同學甚至開始超過個別掉隊嚴重的男生了,這些可憐的男生不但肉體上經受著折磨,連心靈也開始飽受摧殘,我怎麽就被個丫頭超過去了呢,X,這日子沒法過了。
  路邊負責保障的高年級學生也不禁咂舌,看著苗條的葉同學背著兩背包,健步如飛的在山間小路上閃躲騰挪(超那些可憐男生的時候)。“這女孩兒誰啊,身體素質這麽好,長得好像也不錯,可惜帽子擋著看不清,”保障甲伸頭看著葉想的背影說。
  保障乙一撇嘴,“她就是葉想,這你都不認識,人家長得可不止不錯而已,喔,對了,你剛從下麵實習回來,還沒見過她呢。”“啊,她就葉想呀,嘖嘖,”保障甲忍不住又看了過去,葉同學早沒影了,正好一個男生呼哧帶喘地從他跟前走過,保障甲不屑地搖了搖頭,真給男生丟人。“行了,別看了,過一會兒肯定還能看見林燕呢,”保障乙笑說。
  葉想不知道男生們都是什麽想法,就一門心思的向前衝。王教官的經曆早就被八卦女王趙蕊同學摸了個清楚,這位教官雖然訓練起來非常嚴厲,但課下對學生們很好,很照顧,所以正義感十足的小女孩們一致通過,要為教官爭第一,出口惡氣。
  到了轉折點,葉想繞過那麵紅旗,按照保障人員指示往回程的路跑去,現在路上就她一個人了,因為男生們是十公裏,他們要跑的路更遠。葉想開始覺得自己的肺有點火燒火燎的感覺了,看看身後還沒有人追上來,她稍微放慢了些速度,讓自己休息一下。
  山上的空氣很新鮮,現在汙染還不像十年後那麽嚴重,藍天白雲,還有路兩旁的片片紅葉,景色著實不錯,葉想很滿足地深吸了口氣,順便調節一下節奏。可就抬頭望天兒的工夫,地麵上有一塊兒突起的石頭她根本沒看見,還美滋滋地傻跑呢,“哎喲!”葉想大叫一聲,踉蹌著摔了出去。
  要隻是摔個馬趴也就算了,可葉同學的平衡能力起了反作用,人倒是沒趴下,卻在慣性作用下歪歪斜斜地往路邊栽崴,那邊上可是有些陡峭的山坡。葉想心裏大叫糟糕,人一下子慌了,雙手亂舞,突然一股大力傳來,天旋地轉之後,葉想發現自己已經安全著陸,趴在了地上。
  “呼哧,呼哧,”葉想難以控製地粗喘著,心髒就在嗓子眼那兒跳,身體也不自覺地顫抖,腦中一片空白,過了會兒才覺得不對,咦?這地麵怎麽熱乎乎的……一低頭,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映入眼簾,那人嘴角兒一翹,“小……”葉同學想都沒想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都沒想這人為什麽會在這兒,皺了眉頭說,“喂,再叫我什麽小孔雀,我跟你急啊!”

  魅力
  被葉想按住嘴的林晃愣住了,那隻軟軟的手就蓋在他唇上,手心很細,因為出汗帶了一點若有似無的氣味。他抬眼看著葉想因為運動而紅潤的臉龐,她細長的眉毛皺著,凶巴巴的樣子,林晃突然覺得自己心裏某處地方“砰”的一下。原來隻是想逗逗她玩的,可現在感覺一下子變了,林晃突然覺得臉有點熱,原本想說的玩笑話也忘記了,忍不住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那個,隊長,呃……”一個喃喃地聲音響起,葉想轉頭一看,倆小兵正尷尬地站在一邊,目光滑過來飄過去,就是不敢低頭看他們。葉想這才想起自己竟然一直趴在這狐狸男身上,她噌的一下就跳了起來。“嘶,”林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大小姐也不看地方,楞是按著他的肚子跳起來的,這一下子可夠受的。
  “嗯哼,”葉想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站在一旁覺得挺別扭的,眼看著林晃利落地翻身站起,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可什麽都不說就走,好像也不合適,畢竟他是林燕的哥哥,剛才還幫了自己一把。想了一下才說,“你怎麽會在這兒?”林晃不落痕跡地揉著自己的肚子,這會兒他已經平複了自己的心情,聽葉想問,就一笑,“我是有任務的,不多說了,你趕緊走吧,我都能聽見有腳步聲了。”
  “啊?”葉想探頭往後麵看,哪裏有人?他順風耳啊!不過也無所謂,自己正愁找不到理由溜走呢。“那成,謝謝你了,對了,燕子跟大部隊在後麵呢,我先走了!“葉想飛快地說完,然後落荒而逃。林晃都來不及再說第二句話,就看著葉想跑走的方向出神,“隊長?”小兵們等了會兒見他不動,猶豫地喚了他一聲,“咱們走!”林晃一甩頭,轉身往一條隱秘的小路走去。這倆兵對視一眼,趕緊跟上了。
  林晃和孫國輝都通過推薦,考上了一個所謂的精英班,其實就是為了培養年輕的軍事人才所開設的課程,這也是升職的必經之路,恰巧這回的培訓班就開設在了自己的母校。他們同時也擔當了軍事課程助教,這也是精英課程的一部分,身為一個合格的基層指揮官,除了自己優秀,更要會帶兵,他和孫國輝一人負責一隊三年級的偵察係學生,百來人一個隊,相當於指揮一個連。
  他今天帶著兩個小兵是出來布陷阱的,因為學員們馬上就要開始野外戰鬥和生存的訓練了。附近這座小山雖然沒什麽特殊之處,但是用來輔助講課還是可以的。如果隻在課堂裏幹講,等到真正考核的時候,把學生們拉到某處深山老林裏一扔,這些未來的偵察兵們有多少能安全回來,領導們可不敢冒這個險。
  這座山林晃熟的很,上學的時候沒少來,可沒等他下手,就發現山上人不少,一偵察,才發現今天是隔壁院校越野考核的日子。這滿山都是人,自然不好動手,本來想回去,可轉念想起自己妹子考上了這所學校,自己還沒機會告訴她呢。
  前一段時間自己也忙於考試,林燕又是一個特別獨立的女孩兒,一向有主見,不用操心,隻知道她不想當兵。林晃覺得無所謂,不管什麽學校,隻要妹妹喜歡就好了。所以當他給家裏打電話,說起自己要上那個精英班的時候聽老爹順嘴提了那麽一句,才知道妹妹居然考上了自己隔壁的那所院校。
  有日子沒見小妹了,這一個月他也沒找到時間聯係她,今天她肯定也會參加考核,幹脆假公濟私,摸到她們的必經之路潛伏起來,看看能不能給小妹一個驚喜。可林燕還沒等來,林晃就看見葉大小姐腳下生風的從山那邊衝了過來,就這麽巧,她差點栽到山溝裏的時候,林晃正在旁邊的灌木叢裏貓著呢,想都沒想,一個虎撲出去,把狀況危危可及的葉想一把拽了回來。
  “哎,”跟在林晃後麵的小兵輕輕地扯了自己戰友一下,落下一步悄聲說,“你看,林隊長又笑了,你說啥事兒讓他這麽高興?是不是剛才那女……”另一個小兵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可惜林晃已經站住腳,回頭笑說,“怎麽,想知道我為什麽高興?”倆兵趕緊玩命搖頭。
  林晃特溫和地笑了,“沒關係,我告訴你啊,我之所以高興,是因為……”倆小兵耳朵不自覺地豎起來了,難得領導肯八卦,“是因為我決定我們要跑步下山,這樣就可以早點回學校吃午飯,聽我命令,跑步……走!”說完,林晃甩開步子就往山下跑,心說剛才你倆突然冒出來壞我好事兒還沒跟你算帳呢,這會兒居然敢在背後說領導的小話。
  倆小兵心裏哀號,這條下山的路特難走,居然還要跑步下山,剛才說話那小兵屁股上立刻挨了一腳,另一個兵瞪他,都是你小子碎嘴!然後倆人執行命令開步跑,追著林晃就往山下衝。林晃這會兒心情很好,這倆小兵素質真不錯,竟跟著他從山上一路跑了下來而沒掉隊,自己是超近道下山的,一會兒應該可以看見葉想拿第一了。餘光看見倆小兵滿頭大汗,呼吸就跟拉風箱似的,可還是咬牙堅持,林晃故意放慢了腳步,那倆兵立刻鬆了口氣。
  因為學校操場下陷,自己所在的學校跟隔壁院校借了場地好進行日常操練,人多就得排班,今天輪到他們幾個隊使用了。林晃帶著倆兵就往學校的大門口快步走去,大門口黑鴉鴉的一堆人,林晃伸頭一看,發現除了那所院校的老師教官學生正圍在門口,自己學校的學員們也都在,他們整齊地盤腿坐在路邊,這可奇怪了。
  林晃順著人群後方走了過去,立刻有自己手下的學員發現了他,幾個學員排長趕緊起立都湊了過來,“隊長,你回來了。”“嗯,”林晃點點頭,“你們都圍在這兒幹嘛呢?怎麽不進去?”聽他這麽問,一個扛著紅肩章外號叫“快板兒”的學員操著天津味兒的普通話說,“隊長,咱今天出來晚了,介學校正越野考核呢,聽說有領導要來看,大門暫時封閉,讓我們等一下……”
  林晃一扯嘴角兒,“又是什麽大人物?”他話沒說完,一個小兵跑過來,“林隊長,歐陽大隊長請您過去一下,”“知道了,”林晃回頭對“快板兒”說,“你們先回去吧,”說完轉身跟著小兵走。等跟大隊長報告完今天上山的情況之後,林晃正想回去找自己的學員,一掃眼卻看見孫國輝正背靠著一棵大樹,看著大門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林晃溜達了過去。
  “你回來了?今天山上人不少,事兒沒辦成吧,”人剛到近前,孫國輝就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林晃卻不答反問,“你幹嗎在這兒躲著。”孫國輝濃眉一揚,轉頭看了一眼林晃沒說話,躲著……孫國輝心裏苦笑,這小子好像天生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能看透人們想隱藏的東西。
  看著大隊和政委都在大門那邊和那所學校的頭頭腦腦們聊著天,林晃從懷裏掏了盒煙出來,一彈盒底兒,“來一根?”孫國輝原本想搖頭,可心情確實不佳,看了眼離得很遠的領導們,他接過煙,倆人轉到樹後都蹲了下來,“嚓”的一聲,淡淡的青煙嫋嫋升起。林晃抽了口煙,低頭看了一下手表,嘴裏嘀咕了句,“差不多了,怎麽人還沒回來?”
  孫國輝心說誰還沒回來,就聽往外探頭的林晃叫了一聲,“喲,老虎,你看那不是你那‘妹妹’嗎?”孫國輝心裏一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從剛才在學校門口看見王玉敏的身影開始,自己的心情就變得很不好。林晃說完話之後卻沒聽見回音兒,扭回頭看見孫國輝陰著臉抽煙,知趣的不再多說,也悶頭抽煙,可葉想的身影卻不自覺地在他眼前開始轉。
  雖然不知道林晃在想什麽,可他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孫國輝多少放鬆了些。本來自己以為往後再也不會見到玉敏了,可沒想到兜兜轉轉的,竟然又碰到了。一個單純的女孩兒發生改變需要多長時間,不知道別人怎樣,可玉敏隻用了不到一年。
  當初,這個為了自己不顧一切考入軍校的女孩兒,隻為了能在自己隔壁上學,偶爾見上一麵就很滿足的女孩兒,卻主動要求和自己分手。自己認識她多久了,好像是自己讀高一的時候吧,借讀的表妹把她領回來的,梳著一個馬尾辮,細聲細氣地叫自己孫大哥。後來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她說她喜歡自己,喜歡自己的酒窩,喜歡自己不善言辭,麵惡心善……
  孫國輝心裏有點煩躁,那些甜言蜜語都是狗屁,當初的優點現在全是缺點,變成了分手的理由。想到這兒,他摘下作訓帽用力地胡擼了一下自己的寸頭,然後戴上了帽子。感情在她上大學一年之後就開始變淡了,等自己畢業分配下了部隊,心裏也是有所準備。但說分就分了,說不上有多難過,但多少有點不是滋味,畢竟認識了那麽多年。回想著過去的孫國輝忽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跟林晃若有所思的眼神撞個正著。
  “當初我們都猜她不是你什麽妹妹,瞧她看你那眼神兒,可你小子就是不肯承認,可後來你們好像也沒什麽聯係,現在……”林晃的目光沒有躲開,裏麵透著關心,這年月,當兵的找個好媳婦不容易。孫國輝淡然一笑,“現在什麽都不是了。”難得聽見孫國輝吐露心聲,林晃咬著煙屁股想說點什麽,突然聽見大門那邊開始騷亂,兩人迅速掐滅了煙,站起身看去,原來是第一個女生跑回來了。
  林晃登時笑了,孫國輝卻愣住了,如果自己沒眼花的話,那個跟火車頭一樣正在衝刺的女生應該是葉想,她怎麽會在這兒……葉想哪裏知道不遠處的樹下,有人正死死地盯著她,她正一門心思的往前衝。這會兒體力也有點下降,兩個背包的重量也體現了出來,呼吸早就亂了。可一看見大門前兩個男生正在展開的那大紅布條兒,就覺得自己渾身頓時又充滿了力量。
  路邊地方生的高年級師兄師姐們,都玩命扯著嗓子為葉想加油,今天太解氣了,自從建校就沒有過地方生得第一的紀錄啊!讓你們正規軍牛X!這回不行了吧。王教官和雞隊長都在為葉想鼓勁,雖然他們說什麽根本就聽不清。
  真是熱血沸騰啊,葉同學打從出生還從未有過如此榮耀的時刻,她邁出的步伐愈加堅實有力!可眼瞅著就快跑到紅布條那兒了,突然發現舉著紅布的一個男生開始轉身要撤退,葉想納悶了,啥意思,不是正規軍就不讓撞線啊!
  “葉想!!!”雞隊長突然一聲嚎叫,嚇得葉想打了一個激靈,那聲音是變調帶拐彎,就跟那太監喊退朝的聲音似的,就是高了八度,一聽就是急了。葉想也急了,心說我辛辛苦苦地跑了個第一,你們居然不讓我撞線,欺人太甚!腳步衝得更快!
  看著衝過來的葉想,那男生把綢布收了收,看意思是要躲一邊兒去,葉同學心裏的火兒“騰”的一下就上來了,你還敢跑。這人一急眼,那動作都是下意識的,就看葉同學抓起自己背上的一個背包就掄了過去,超遠距離三分……命中!“哎喲!”那男生一聲慘叫,愣被那背包給拍趴下了。另一邊的那個男生人都傻了,愣在了原地,加油聲,叫好聲等一切嘈雜聲音瞬間就消失了,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葉同學一個箭步邁過了那個紅布條。
  “你打我幹嗎?!”無故挨了一背包的男生揉著後背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瞪著葉想,一臉的晦氣。正插著腰喘粗氣的葉想鳳眼一瞪,心說我還沒說你,你倒問起我來了!她大步走了過來,一指垂在地上的紅布條,“那你跑什麽呀?!你憑什麽不讓我撞線!!”
  那男生啞然,看著理直氣壯的葉想同學半晌,他咽了口口水,跟另一邊的男生做了個手勢,把地上的紅布又扯了起來,然後他伸手指了指。葉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發現那紅布上麵還有字,再仔細看,本來一身熱汗的葉同學猛地打了個冷顫,提前進入了冬天。那上麵寫著一行大字,“熱烈歡迎XXX領導蒞臨我校參觀指導”。
  “葉想!!你去那邊兒幹嘛!!”雞隊長怒吼的聲音飄進了葉想的耳朵裏,她僵硬的轉頭去看,大門的另一邊,目瞪口呆的白天鵝手裏拿著個秒表正在計時,她身後站著的是德高望重的校長大人,而校長大人的手裏正拿著一麵迎風飄揚的紅旗,上麵寫著女子武裝越野個人第一名!
  “哈哈,哈哈……”笑得渾身哆嗦的林晃蹲在了地上,不過我們的葉想同學即聽不見也看不見,因為他的笑聲早就淹沒在了四周的狂笑聲中。麵紅耳赤的葉想傻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直到看見不遠處有跑回來的女生,這才反應過來,幾步躥到了大門的另一邊。
  她左右看看,這也沒什麽紅布黃線的,生怕再出糗,隻能扭頭囁嚅著問站在一旁急得都快要吐白沫了的雞隊長,“隊長,這是終點了吧?”“嗬嗬,”雞隊長還沒說話,慈祥的校長大人走上前來,“這位同學,這裏就是終點,祝賀你得了第一,雖然……”校長好笑地看了一眼旁邊那個還在揉後背的男生,然後雙手一伸,溫和卻嚴肅地說,“接著,這是你的榮譽!”
  葉想順勢接過了那麵旗幟,看著那鮮豔的紅色,突然覺得手中沉甸甸的,可那旗幟並不重。她抬頭看著迎風招展的紅旗,第一兩個字分外清晰,就那麽驕傲地挺立在旗幟上,葉想第一次體會到了第一和榮譽的分量是什麽。心中的熱血開始沸騰,葉想一瞬間忘記了剛才的尷尬,用力地揮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紅旗。
  “啪啪啪……”四周熱烈的掌聲響起,叫好聲和笑聲夾雜在一起,不分是軍校生還是地方生,本校生還是外校生,因為葉想是憑自己的實力贏得的這份榮譽。“葉想,幹得漂亮!”廖眼鏡揮舞著自己的拳頭,見葉想轉頭看他,他甚至跳了起來。站在他身旁的彭戈正一臉微笑的鼓掌,他衝葉想點了點頭。
  這時一個女生踉蹌著衝過了葉想身邊,幾個高年級女生迅速圍過去扶住了她,以免她摔倒。“呼,呼,”她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呼吸也很不規律,高年級的學生扶著她慢慢地走動著,劇烈運動之後是不能坐下休息的,那樣很容易因為疲勞過度很而引發休克,看得出這個女生是拚盡了全力的。當然,我們葉想同學的超人體力讓她省了這一步。
  那女生一邊走一邊盯著葉想手中的紅旗,臉上都是汗,被浸濕的額發貼在腦門上,她的眼中有失落,有不甘心,有羨慕。葉想認得她,她叫盧菲,是軍校新生裏很出類拔萃的一個女孩兒,各方麵都很優秀,隻是時運不濟,偏偏遇到了成績更優秀的林燕和“基因突變”的葉想,離勝利總是一步之遙。
  盧菲在讀高中的時候,是學校田徑隊的長跑冠軍,被葉想她們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軍校女生們,把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本來以為這次的越野比賽自己贏定了,可沒想到,前輩們保持的榮譽還是從自己這裏丟掉了。想到這兒,年輕的女孩兒心裏酸澀難言,登時眼圈一紅,眼淚脫眶而出,那幾個高年級的女孩兒低聲安慰著她。
  葉想心裏一震,突然明白了王教官之前說的那句話,在軍隊裏隻有第一,沒有第二,第二毫無意義。因為軍人要麵對的是生死考驗,隻有贏了的人才能活下去。一旁的雞隊長礙於紀律不能飛奔過去,好摸摸那把他做夢都不曾染指的旗幟,在一旁急的直轉磨,王教官卻很沉得住氣,背著手站在路邊。
  葉同學好不容易邁開了腳步,雞隊長心頭一喜,卻看見她朝著反方向走去,“哎!”雞隊長就想叫住她,王教官扯了他一把,搖搖頭。葉想走到了那個被她砸了一背包的男生跟前,撓撓頭說,“師兄,實在對不起,剛才我跑昏頭了,沒看清……所以,對不起。”
  那男生一愣,然後大大地咧了嘴,“沒關係,我皮厚肉糙得很,再說,能被第一名砸了一背包,那也是種榮譽不是。”另一邊那個男生也笑說,“就是,我還羨慕呢,你說我怎麽就站這邊了,”旁邊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葉想不好意思地跟著嘿嘿樂。
  這邊的王教官暗暗點頭,而雞隊長正在挺胸抬頭地接受著其他隊長和教官們的祝賀,嘴裏還故作謙虛,連聲說是運氣,可他那嘴都快咧成瓢了。其他隊長和教官一轉身,私下嘀咕,瞧老黃那德性,樂得都找不著北了,還假謙虛說什麽運氣;另一個說,你還別這麽說,不是運氣是什麽,這小子就是走了狗屎運了。
  葉想快步跑回王教官和雞隊長跟前,挺胸抬頭立正,“報告教官,隊長,學員葉想完成任務返回,請指示!”雞隊長這個激動啊,當著這麽多領導和同事,自己的學生拿了第一,他臉頓時漲得通紅。他這一激動不要緊,嘴唇哆嗦著愣是說不出話來了,眼瞅著要當眾丟人,還算他有急智,做了個手勢,示意王教官上前,讓別人看著好像是自己大度,不搶功。
  王教官向來不玩虛的,一邁步,“學員葉想,”“到,”“繼續等候全隊返回!”“是!”葉想轉身舉著旗子跑到路那頭,等候著林燕她們回來。雞隊長有點愣,這就完了,我還什麽都沒說呢,“哎,小王,這就完了?不表揚一下什麽的?”他悄聲說,一邊掃了一眼,還好,校長還沒走呢。
  王教官看了他一眼,很平常地說,“是啊,個人榮譽算什麽,脫離了集體什麽也不是,您要表揚,還是等全隊順利返回之後再說吧。”“呃,嗬嗬,好,也好,”雞隊長尷尬地笑了笑,自己光想著風光了,差點忘了大隊人馬還沒回來呢。雖然減少了一次在領導麵前露臉的機會,不過葉想既然能拿個人第一,那集體第一也不是夢想,要是都能拿第一……嘿嘿,雞隊長忍不住偷笑了一聲,王教官忽然覺得有點冷。
  王玉敏看著葉想跑走的背影愣神兒,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今年她就該大四了,她一直都是這學校最優秀的女生,當然也是最漂亮的。可她的優秀和漂亮並不完全是與生俱來的,隻有自己知道到底吃了多少苦。
  自己雖然聰明,可聰明人多了,所以為了取得最優秀的成績,別人休息的時候,自己還要繼續苦讀,還不能被人發現;雖然長得漂亮,可女人都是三分長相,七分打扮,自己為了保持容貌的優勢,也費了很多心血,好在軍校女生少,自己絕對算是一覽眾山小的了。可葉想和林燕的出現,卻打破了她的優勢。
  當初知道入學成績最好的兩個女生都去讀了地方生,王玉敏也很吃驚,作為優秀學員,她恰巧有機會接觸到學生的檔案,也看見了林燕和葉想的照片。雖然是二寸大頭照,這兩個女孩兒的容貌還是讓她有些吃驚,優秀又漂亮,那個時候自己已經感受到了一些威脅。等到真正見到她們的時候,王玉敏嘴上不說,卻不得不承認,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
  表姐說過,女人這一輩子就這麽點好時光,青春,容貌,身材和學曆加在一起就叫做魅力,而魅力就是本錢。如果想要過好日子,那這些一點都不能浪費,全要用在刀刃上,什麽都要保持最好,直到……孫國輝黝黑的麵容忽然從眼前一閃而過。
  王玉敏心裏一滯,怎麽突然又想起他了呢,有多久沒想過他了。也許是因為今天的情景讓自己想起過去了吧,那時自己也是大一新生,也跑了第一,記得他還悄悄地翻牆跑來給自己祝賀,什麽都沒說,就塞過來一個有些酸澀的蘋果,可自己吃得特別甜……
  “玉敏?”一個女生輕輕地碰了一下王玉敏,“嗯?”“你想什麽呢,又有人跑回來了,趕緊報時啊,”那女生一笑。果然,三三倆倆的新生們正呼哧帶喘的往這邊跑。“喔,”王玉敏趕緊點了點頭,開始計時,心思卻依然不在這上麵。
  什麽時候自己開始跟他吵架了呢,好像是住在香港的那個表姐第一次回來探親之後吧,看著光鮮亮麗的表姐,自己才明白什麽叫女人,一個漂亮又優秀的女人應該過什麽樣的日子。表姐看著豔羨的自己,隻說了一句話,想要過這樣的日子,不但要付出辛苦,還要懂得拋棄,拋棄……
  “還好,還好,現在跑回來的人還是咱們軍校生居多,現在就希望能得個團體第一了,要不咱們正規軍真是太丟份了,”那女生一邊記錄成績一邊咂舌說。王玉敏隨意地笑了笑,頓時有不少目光掃了過來,感受到那些火熱的目光,她笑得越發甜蜜,葉想拿了第一又怎樣,自己還是學校最漂亮的那隻白天鵝。
  目光裝作不經意地一轉,看看那些被自己看到或臉紅或激動的男生,王玉敏心情好了很多。“啪,”她手裏的秒表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喲,你表掉了,哎?玉敏!”負責記錄的女生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啊,我想去廁所,王晶你先幫我一下。”
  “哎,你!”那女生看著轉身就走的王玉敏叫了兩聲,見她頭也不回,隻能自己撿起表,請另一個同學來幫忙。那女孩兒接過表笑問,“怎麽了,白天鵝又發小姐脾氣了?”“誰知道啊,說走就走,真是的……算了,算了,別管她了,你先幫我一下,謝謝啊!”叫王晶的女生無奈地搖了搖頭。
  王玉敏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心跳,悄悄往大門那邊走去,那棵樹下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正蹲在地上,帥氣的臉上都是笑容,看起來很麵熟。而另一個,王玉敏瞪大了眼睛,高高的個子是他,寬厚的肩背也是他,那臉上的酒窩也是他。孫國輝,他怎麽會在這裏,又笑得這麽放鬆,一點都不像平時那麽嚴肅,他……王玉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看見葉想同學正在那邊揮著旗幟,扯著嗓子給隊友鼓勁呢。
  葉想根本不知道自己落在有心人眼裏是什麽樣子,她玩命地上竄下跳,給隊友加油。這回注定雞隊長要露臉,到目前為止,女生們已經回來了快一半了,可還沒有一個隊全部歸來。可不遠處,竟然明顯的有一個成建製的隊伍正朝著終點跑來,要知道,團體比的就是最後一個人的成績。
  “佳佳,阿喆,快啊,馬上就到了!”“水妹子快跑,小朱加油!”“燕子,燕子,快點啊!!”葉想興奮地揮著手中的旗子,魯佳她們自然也都看見了葉想和那麵紅旗,不禁士氣大振,林燕一聲令下,能自己跑的都開始衝刺,一幫一的也加緊了步伐。
  一個,兩個,三個……本來隻是滿麵紅光的雞隊長都興奮地開始發金光了,一直很冷靜的王教官也露出了笑容,廖眼鏡他們都近乎瘋狂的喊著加油,一旁觀看的校長,政委還有教導主任也都連連點頭。林燕扯著一個女孩兒最後衝過了終點線,一直跟著她們跑的葉想撲了過去,和汗津津的林燕抱在了一起,“贏了,我們贏了!哈哈!!”葉想放聲大笑,林燕雖然喘得說不出話來,但一直用力的抱住葉想,大大的笑容就掛在臉上。
  負責保障的學生們趕緊過來,強製這些跑得快要斷氣的女孩兒們走動。林燕,魯佳這些身體素質極好的,沒一會兒就恢複了,謝過師姐們之後,就去和葉想一起幫自己隊裏的女生活動。“我的媽呀,再跑下去,我這祖國的花朵兒就真得夭折了,”幺喆靠在葉想身上哀歎道,大夥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學生們都穩定了呼吸,王教官讓林燕整隊,然後是成績核查,就是檢查背包,水壺,膠鞋這些負重的東西,必須得背回來,不能少。等到林燕從政委手裏接過那麵團體第一的旗幟揮舞的時候,“第一,我們是第一!!”這會兒女孩兒們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用最大的音量和熱情歡呼著。
  “嗬嗬,不愧是我妹子,”站起身來的林晃看著正在揮舞旗幟的林燕笑說,一臉的驕傲。孫國輝笑著點點頭,又問“你知道她們在這兒?”“我妹妹我知道,至於其他人,”林晃搖了搖頭,不過真高興她們都在這兒,尤其是……林晃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孫國輝一點頭,也回頭看向正抱在一起歡呼慶祝的女孩兒們,葉想和林燕高挑的身材特別顯眼。一想起剛才葉想那個衝刺,孫國輝就想笑,她居然用背包去砸那個男生,還扔得那麽準。嘴角控製不住地往上翹,孫國輝眼光無意間一掃,身子一硬,轉身就往學員隊走去。
  林晃那兒還看呢,突然發現孫國輝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正納悶,一扭頭看見一個苗條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往這邊張望,立刻就明白了,在心裏搖了搖頭,也邁步離開了樹下。不過他沒有回學員隊,而是悄悄地溜到了另一邊。
  等林晃回來的時候,女生們大部分都回來了,孫國輝看見林晃回來問了一句,“去哪兒了?”“去跟我妹妹打了個招呼,”林晃笑嘻嘻地說,“你可真會渾水摸魚,小心被糾察逮到,”孫國輝一揚眉頭。“就她們那糾察隊逮得住我?”林晃一扯嘴角兒。
  孫國輝一想也是,笑了,林晃衝他一齜牙,就朝旁邊自己的隊伍走去,學員們正在一起竊竊私語,好像在說賭什麽。“說什麽呢,注意軍容軍紀啊,小心大隊長罰你們跑一萬米!”林晃故意正容嚇唬他們。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學員們都知道林晃是個上了訓練場才會霹靂閃電,而平時特隨和的一個人,隻要你訓練不下軟蛋,那他永遠都是春風化雨,見他來了也不怕,就衝他傻笑。
  快板兒幾個學員連排長湊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隊長,我們說正事兒呢。”“女生也算正事兒?”林晃一撇嘴。“嘿嘿!”學員們都笑了起來。一個膽大的就說,“隊長,這回這學校招的女生可真漂亮,”“是啊,也真夠哏兒的,那背包扔的!這叫一個準!”快板兒比劃了一下葉想的動作,“哈哈”男生們都笑了起來,其他隊伍的男生聽到的也笑。
  “小點聲!”林晃瞪了瞪眼,就算領導們都不在也不能太放肆了。“隊長,那個扔背包的叫葉想,還有那個領隊的叫林燕,絕對新一代校花!”一個滿臉青春美麗痘的男生悄聲說。林晃一愣,好笑地說,“這你都知道了?”“那是,咱可是偵察兵,”那男生沒聽出其中的嘲諷,還特得意。
  快板兒嘿嘿一笑,“潘安還跟我們打賭呢,瞧他那一臉豆子,人家都不會正眼瞧他。”那滿臉痘子的男生姓潘,五官端正但就是皮膚不好,青春痘太多,但自我感覺巨良好,一向以帥哥自居,所以人送外號“潘安”。
  林晃聽到這些半大男孩兒談論著自己的妹妹和葉想,心裏感覺有些古怪,雖然自己也是這麽過來的,但是說別人可以,說林燕她們……林晃有點不爽。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孫國輝,林晃清了清喉嚨,“你們賭什麽?”潘安撓撓頭,“咳,就是說誰敢跟她們打招呼,要是她們肯正眼看你,就算贏,贏的人一個月的衣服襪子大家給包了。”
  “喔……”林晃拉了個長聲,“那你們準備誰去啊?”男生們麵麵相覷都沒了聲音,快板兒尷尬一笑,“隊長,我們不就過過嘴癮嗎,再說還有紀律呢,哪敢啊。”林晃舔舔嘴唇,“真沒出息,這樣吧,我跟你們賭,怎麽樣?我贏了的話,你們幫我洗!”男生們立刻騷動了。“要是您輸了呢?”潘安嘴快,“當然是我幫你們洗啊。”
  男生們很快達成了一致,雖然隊長有張英俊的臉,但是誰都知道軍校的女生最傲氣,而且又有紀律管著,那些女生不太可能搭理一個陌生人。更何況還有可能讓這麽牛的隊長幫忙洗衣服,哪怕就洗一次也值了。一旁聽著的孫國輝看著笑得特溫和的林晃,忍不住搖頭,那些傻小子還以為撿了便宜呢。
  話音還沒落地,那邊的學生開始整隊,女生們基本都回來了,而且男生們也該回來了,必須得騰地方了。王教官一連串的口令發出去,葉想她們排好了隊,第一個往學校裏走去,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林燕剛才跑了第一不說,還見到了林晃,而且知道他還要在隔壁學校待一年,心情好的快要飛上天。
  她悄悄地告訴了葉想,魯佳和小朱見到林晃的事兒,魯佳她們自然也高興。葉想聽話音兒,好像林晃並沒有提自己和他中途相遇的事兒,不知為什麽,就沒跟林燕說自己其實已經見過林晃了。林燕舉著團體第一,葉想舉著個人第一,帶頭雄赳赳氣昂昂地往校門裏走。
  這邊陸院的學生早就整好了隊,當著這些女生,學員們一個個都是挺胸抬頭,目視前方,精氣神十足的樣子,實際上餘光早就把那些女生看了個清楚了。林晃手下的學員們更激動,目不轉睛地盯著隊長的動作。林晃倒也簡單,等林燕她們從這邊經過的時候,他伸出手跟領導人似的搖了搖,好像在檢閱,女生們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要光是看看他也就算了,可林燕,魯佳,小朱還人人附送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葉想出於禮貌,而且林晃算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也算得上是笑靨如花,男生們全部的都被晃暈了。愣愣地看著女孩兒們的背影半晌,潘安喃喃地說,“這怎麽可能……”林晃等女生們都走過去之後,轉頭對那些一臉不可置信的學員們笑說,“小子們,這就叫魅力,懂嗎?別忘了給我洗衣服啊,”說完轉身朝孫國輝走過去。
  孫國輝看著一臉壞笑的林晃,“你可真有魅力啊,”“那是!”林晃毫不客氣地照單全收,然後笑說,“要不要把衣服放一起洗啊,”孫國輝一撇嘴角兒,“當然!”

  男人的溫柔
  “葉子,我覺著身上怎麽一陣熱一陣冷的,”幺喆扭頭跟坐在後排的葉想說,“你是太緊張了,沒事兒,一會兒隻要按照平時的樣子去做就好,”葉想微笑著伸手拍了她一下。“嗯,其實我也不是緊張,就是……”幺喆有點不好意思,之前她已經跑了三趟廁所了。
  魯佳把頭放在了她肩上嘿嘿笑,“就是什麽呀,不緊張你哆嗦什麽?小型地震一樣,”坐在周圍的幾個女孩兒都笑了起來。幺喆肩頭一拱,沒好氣地說,“那你還把頭放我肩上,說這麽多廢話,不怕震得你咬了舌頭!”坐在她後麵的林燕一伸手把魯佳揪了回來坐好,微嗔道,“明知道她緊張,你還鬧她?”魯佳很詭秘地一笑,悄聲說,“你看她現在還緊張嗎?”
  葉想和林燕看了眼幺喆,果然,麽嘰同學顧不上緊張了,一味地瞪著對她做鬼臉的魯佳。“行啊,有一手,”葉想不吝誇獎,“哼,一手?我這兒好幾手呢!”魯佳牛的不行的樣子,林燕她們就笑。正笑鬧著,雞隊長一路小跑的躥了過來,“林燕,快!趕緊整隊!”
  今天是各項考核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學生們要進行匯報演出,包括隊列,三大步還有軍體拳表演。學校按照慣例邀請了相關領導來參觀指導,所有高年級的學生也都放假,一同觀看學弟學妹們的訓練成果。
  林燕一躍而起開始發出口令,魯佳她們都知道雞隊長好脾氣,尤其是在她們奪得了比賽第一名之後,雞隊長對這些給他增光添彩的女孩兒越發和善。要知道開教職員會議的時候,他第一次坐在了前排啊,緊挨著教務主任,校長開會之前還特意跟他聊了一會兒。在接受表揚的時候,自己偷眼看著底下其他同事們神色各異的表情,爽就一個字,老子要說它一百次!哈哈!
  所以當魯佳開口問,“隊長,不是還沒輪到我們嗎?”雞隊長也不以為忤,笑眯眯地一叉腰說,“因為咱們隊各項考核都名列前茅,學校特意決定,這回隊列讓咱們走第一位,其他的隊伍按照區隊走,同學們要再精神一些!給我……嗯哼,給咱們隊再爭光榮!有沒有信心?!”“有!”女孩兒們扯著脖子大喊,感受到旁人關注的目光,雞隊長越發腆胸疊肚。
  這些小女孩兒們也都興奮異常,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尤其是在這事事爭先的軍校裏,這就意味著實力,意味著肯定!“好了,林燕你帶隊過去,王教官在入口處等著你們呢,”雞隊長看著學生們精氣神十足的站立在他麵前,大為滿意地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可以走了。
  “一二一,一二一,”林燕的聲線清脆而不尖細,喊起口號來清晰有力,非常好聽,路旁等候的學生們不論男女都被她吸引了過來。“你妹妹喊口號還挺有氣勢的,有軍人樣子!”孫國輝也誇獎了一句,林晃挺驕傲地一笑,臉上寫著,那是當然,這是我妹妹!他們就站在路旁的人群身後,倆大高個兒再加上2.0的眼神兒,站在後麵什麽也不耽誤看。“咱們走吧,”林晃一揚下巴,“去找個好地方欣賞她們的英姿!”
  孫國輝和林晃是葉想學校特別邀請來進行隊列和格鬥表演的,每年如此,要說到擒拿格鬥,陸院是專家,遠不是XXX大學這種後勤學校所能比的,也算是讓新生們開開眼。因為是兄弟學校又是鄰居,聽說兩家學校的老大還一同上過戰場,再加上學習方向不同,沒什麽競爭存在,所以兩所學校的關係一直處得很好,從借操場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來。
  但兩所學校也不是沒衝突,衝突的原因很簡單,就倆字,女生,八卦天王趙蕊同學早就打聽明白了。通常兩所學校的學生是不會起什麽大衝突的,XXX大學的男生要是被陸院的欺侮了,如果是小事兒,一般就算了,其實說白了就是忍了。至於反過來去找陸院的碴兒,這種英雄也不是沒有,可兩隻手就能數清楚,其中大部分還是酒喝多了上頭鬧的。
  倒不是說XXX大學招的都是一些脾氣溫和的食草類動物,而是因為他們確實打不過啊!陸院那幫子野人一天到晚操練的就是怎麽揍人,像咱們這種搞後勤的斯文人還是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為好。不過凡事總有特殊,在女生這件事上,後勤男生們還是比較強硬的。大部分男人都這樣吧,其他方麵的事兒吃點虧也就算了,要是打我老婆主意,那非跟你拚了不可!
  雖然那些女生們還隻是屬於未來可能性老婆範疇的,但也絕對不容他人染指,一所學校近萬人,有數的女生就像撒在大煎餅上的芝麻那麽稀少和清晰可見,你說這能讓嘛!在那個年月,當兵的掙錢又少,就算是軍官,那身軍裝穿著是很瀟灑,可說到現實問題,那絕對比不過地方男青年。
  兩地分居意味著什麽,感情淡漠,被人趁虛而入的例子還少嗎?真的在駐地找,如果分到大城市,自己兜裏那倆錢兒養不養得起就是個大問題,更何況還不能天天回家照顧。分到小地方甚至山溝裏,自己一堂堂大學生,娶個沒文化的村妞也心有不甘啊!所以,能在學校解決是最好的,兩個人都是軍官,可以想辦法分到一起,學校和部隊一般還是會給點照顧的。
  老婆孩子熱炕頭,雖然咱們是一腔熱血,保家衛國的軍人,可生活裏也和普通男人一樣有著對家的渴望不是。所以綜上所述,在女生這個問題上沒得商量!!陸院男生的想法和後勤男生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除了一點,你們這幫搞後勤的已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還不讓我們憑借戰鬥部隊的男子氣概來分一杯羹?!真是生熟都不能忍了!
  解放軍XXX大學的校花評選條件之一,當然是不公開的,就是有多少男生為你幹過架,據趙蕊講,白天鵝現在創下的紀錄還沒人能破呢!連其他學校的地方男生都扯了進來。還是據趙蕊講,林燕和葉想已經被列入某些人的勢力範圍了,像魯佳小朱這樣雖然比不過林燕葉想,但姿色同樣上佳的女孩兒,也早就被人盯上了。
  她們幾個雖然是地方生,但各方麵表現都很優秀,要知道軍隊也是招地方生的,像她們這樣軍校畢業的學生更是優先錄取,當然前提是你要足夠優秀!退一萬步講,就算不進軍隊,到了地方上也不愁沒有個好工作,這年月大學生還沒貶值呢,隻要彼此感情好,可以跟著自己走嘛。
  林燕聽趙蕊這麽說的時候,隻淡淡一笑,她才不把這些放在心上,葉同學更不在乎,小男生們先扔到一邊兒去,倒是趙蕊說的那個,本校每年都有名額給優秀地方畢業生招他們進部隊那條傳聞,讓她有點膽寒。不會最後真的如了葉老頭的意,還是把自己踢進部隊了吧,怪不得他挺痛快地讓自己念了地方生。其他女孩兒聽趙蕊說起男生們的熱情和執著的時候都吃吃地笑著,假裝害羞或不屑,其實心裏都沸騰著呢。林燕和葉想的淡漠她們也不以為意,美女嘛,有資格擺架子!
  到了入口處,王教官正跨立等候,看見學生們精神飽滿,他暗自點了點頭。一番口令下來,女生們都肅立等候,表情也很嚴肅,葉想和林燕作為正副隊長,單獨站在隊列前,經受著各種眼光的洗禮。
  “那個就是林燕,對,鳳眼兒的那個是葉想,”陸院來表演的男生們站在不遠處嘴動皮不動的交流著信息。這裏麵以潘安和快板兒那個隊最為活躍,畢竟他們是親眼見證了葉同學那神勇的一投,回去不知道跟多少同學吹過牛了,其他沒看見的男生都很羨慕。
  林燕和葉想的名字早就在陸院傳得滿天飛了,可大部分學生都沒見過,今天終於親眼看見大活人了,男生們火辣的眼神跟錐子似的紮了過來。目不斜視的葉想一個勁地起雞皮疙瘩,連眼珠都不敢轉,死死地盯著前麵王教官的背影,心說靶場上的靶子被瞄準的時候大概就這感覺吧。轉念一想,自己連靶子都不如,你什麽時候見過一大群人瞄一個靶子的。
  正胡思亂想呢,王教官一聲口令,隊伍整齊地開始進入跑道,正麵的主席台和四周的草地上早就坐滿了人。男生隊已經檢閱完了,現在輪到女生了,葉想她們踏著整齊的步伐沿著跑道向主席台進發,上麵坐滿了各級領導。“一二一,”王教官的口令簡潔有力,非常振奮人心,在軍隊,發令和喊口號也是一門學問。
  “正步……走!”到了主席台前,王教官響亮地發出了指令,葉想和林燕瀟灑地踢出正步,同時“唰”的一個轉頭看向主席台致敬。這一致敬不要緊,葉想同學差點腳底拌蒜,葉大師長正嚴肅地站在主席台上檢閱呢……
  這一心慌,踢出去的正步差點趕不上趟,好在葉想同學反應快,腳下節奏緊了緊,跟上了大家的步伐,把那個小小的失誤掩蓋了過去。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葉同學險些踩錯了點,可咱葉大師長是什麽人啊,葉想看見他時那一晃,他的心就拎了起來,好在這丫頭反應不慢,跟了上去,要不然……
  “喲,老葉,你怎麽出汗了?”他身旁的軍校張政委奇怪地問了一句,“啊?哈哈,這天有點熱,有點熱,”葉師長摸了一下腦門,果然一手的汗,趕忙打了個哈哈。“熱?我這兒還冷呢,你可真行,”政委感歎地搖了搖頭。坐在沒遮沒攔主席台上的他正被深秋的小風嗖的前後通氣,本來還後悔自己為啥不聽老婆的話,在軍裝裏多加一件毛背心,這葉飛揚居然說天熱,而且還真出汗,政委有點慚愧又有點嫉妒。
  旁邊的幾個相熟的領導也聽見了,都跟政委打趣,一個就說,“老張,你跟人家野戰部隊的怎麽比,人老葉天天下部隊吃風喝沙,冷熱不忌,你小子是天天辦公室坐著,釅茶喝著,身上那點子陽氣熱呼氣兒早就用去養你桌上的君子蘭了,不冷才怪呢,哈哈。”張政委雖然是個斯文人,但也是從野戰部隊上來的,都是熟人戰友,他一張嘴就是,“老杜,你少XXX扯淡,你又好到哪兒去了,你……”
  葉師長不動生色地聽著這幫老小孩兒在那兒爭論不休,眼睛卻一直盯著葉想,直到她們圓滿的完成了檢閱任務,走到了操場中央列隊等候其他的區隊,他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裏。檢閱完畢,領導們全都落座,等待隊列和軍體拳表演,順便八卦打屁喝茶。
  葉師長忍不住扯了一下風紀扣,讓自己鬆快一下。心裏暗暗罵道,自己有多久沒這麽緊張了,真沒出息!想當初參加國慶大閱兵的時候,□城樓子上那麽多大領導,老子不也是挺胸抬頭的就過去了,哪像今天……這丫頭。
  今天葉師長也算是半個重要人物,主要檢閱官是個扛著星星的老大,後勤係統的,校長陪著坐在第一排。葉師長按說也該坐第一排,可他不喜歡露臉,其實也是不想被葉想看見,就堅持坐在了後麵。知道這些野戰軍的脾性都大,見了司令都不怵,張政委隻能陪著他坐在了後麵。可就這樣也架不住葉同學那2.5的眼神,還是一眼看見了他。
  因為他是駐北京某主力師的師長,而葉想他們這所學校不少優秀畢業生都被選到了他的師,所以每年新生軍訓匯報,老生畢業匯報,他們都會派主官來參加檢閱。不過通常這都是政委參謀長的活兒,葉大師長才不耐煩在主席台上坐它倆仨個鍾點兒不能動,還得陪著上級領導喝茶聊天打哈哈,有這工夫,他寧願去部隊和士兵們泡在一起來的痛快。
  不過今年不同,葉大小姐進入了那所學校,可每次打電話回家就找她媽,娘倆個兒說悄悄話還不讓他聽。葉師長假裝不在意,有一次借著拿報紙剛湊上去,耳尖的他就聽見電話裏葉同學說,媽,是不是那老頭湊過來了,那我可掛了,葉媽媽趕忙揮手跟趕蒼蠅似的把葉大師長轟一邊去了。警衛員小於躲在一邊兒偷笑,看這父女倆較勁兒,要知道葉同學打電話連他都問候到了,就是沒她老爹什麽事兒。
  葉師長這個鬱悶啊,這丫頭叫老頭還成習慣了!!!而理虧的自己還不能發火。其實葉想早就不生氣了,又不是小孩兒,多少也能體諒葉師長的心情。但是為了杜絕這種事件的再次發生,葉同學還是決定加點重藥為好,省得這老頭不長記性,回頭再上房揭瓦給自己開個天窗。
  所以政委一提起今天要參加解放軍XXX大學新生軍訓匯報表演的事情,葉師長就主動要求參加了。聽他這麽說,政委愣是一分鍾沒醒過味兒來,怎麽的,天上下紅雨了,還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老葉居然主動要求參加平時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活動?
  本來魯參謀長想去的,因為魯佳也考上了那所學校嘛,他也想女兒啊。可偏巧軍裏開會,他脫不開身,見政委犯愣,知道他前一段時間去國防大學深造剛回來,還不知道這幾個小丫頭都考去那所學校了,趕緊笑著解釋了一下,政委這才恍然大悟。然後……一想到然後葉師長就緊握拳頭,那個老胡,竟然趁機敲詐,逼自己參加他不願意去的會議,你不願意去,老子也不願意啊!!
  “老葉,想什麽呢?你看,那兩個小姑娘很不錯吧,”張政委嘴皮子好使,剛才一番爭論他是大勝而歸,駁得老杜灰頭土臉,這會兒心情不錯,扭頭又跟葉師長聊上了。雖然兩人不是一個部隊出來的,不過幾年前在黨校學習的時候卻是一個寢室,別看張政委政工出身,一說到XXXXX反擊戰,那也是衝鋒陷陣過的人物,流過血負過傷,兩人一見如故,到現在逢年過節的彼此也沒斷了問候。
  可那時候不像現在開放,更不像老美的大兵們,走到哪兒親人愛人的照片都隨身帶。葉師長大男子作風又重,在外很少談及自己的老婆女兒,張政委因為各種原因也從沒登過葉家的門,所以雖然知道葉師長有個女兒,可做夢也想不到現在操場上戳著的那個姓葉的小丫頭就是,地方生政審鬆,檔案上就寫了父親軍人。葉師長當初想過走後門把葉想變成軍校生,打得也是這位張政委的主意。
  “誰啊?”葉師長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誰,故意裝傻充愣地問了句,這個老張有點文人的傲氣,很少聽他誇人,葉師長心裏美的豎起了耳朵。他們那個年代的大學生有多稀少,可這個張政委就是正牌南開大學的畢業生。葉師長也是十八歲當兵,因為表現超級優秀被直接提幹,然後又在上了戰場九死一生之後,被推薦上的軍校,才有個本科文憑的。
  張政委不知道葉師長心裏的想法,依舊興致勃勃,他對葉想和林燕這兩個學生很有好感。人長得漂亮就不說了,學習成績又好,更難得的是軍事素質還那麽好,往那兒一站,怎麽看怎麽順眼。而最重要的是這倆丫頭並不因為自身的優勢而傲氣,與人為善,跟同學們處的都好,這一點,王教官,雞隊長,接觸過的老師和高年級同學都誇。那個葉想還是個笑料口袋,自打入學,不知道讓人笑過多少回了,張政委一想起那天葉同學那一背包還忍不住地樂。
  “嗯哼,”樂到一半,發現葉師長正斜著眼睛看他,趕忙幹咳一聲正容說,“那個林燕很有組織能力,就是右邊那個,我看她要是個男孩兒,絕對是指揮官的料,還有那個葉想,你別看她長得很嬌柔,那身體素質和軍事素質,絕對是個好兵,我從沒見過,比很多男生都強,性格也好,這孩子可有意思了,可惜……”勉強克製自己嘴巴不要咧得太厲害,正聽的心花怒放的葉師長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可惜什麽?”
  “可惜是個地方生啊,雖說優秀的地方生我們軍隊也要,可你說這四年學費什麽的得花多少錢啊。再說要是不想當兵,你考軍校幹嗎,這倆孩子的成績都夠上清華北大了,你說她們家長怎麽想的,腦子裏長包了?”張政委是大連人,忍不住說了句家鄉俗語。葉師長濃眉一揚,心裏這個憋屈,你腦子裏才長包呢!!!
  張政委沒注意葉師長的大黑臉,反正他平時就黑,黑皮鞋擦黑鞋油,不顯眼。說到這兒,張政委突然一樂,“老葉,你知道葉想她爸是怎麽說的嗎?”正運氣的葉師長不禁一愣,“她爸說啥你都知道?”“是啊,”張政委越想越樂,“報道時老師問她,你這成績為什麽考地方生啊,不想當兵幹嗎考軍校啊?”張政委賣關子似的停頓了一下,葉師長暗自咬牙就是不接茬兒,旁邊幾個蹭聽的倒急了,“哎,老張,別XXX賣關子了,快說!”
  “嘿嘿,”張政委先笑了一聲才說,“這孩子說,她爸爸說了,軍校好,可軍校生花國家的錢,我們不能占國家便宜,所以花錢讀地方!”張政委記性很好,說得一字不差,因為給葉想報道的那個老師就是他老婆。“哈哈,哈哈,哈哈!”四周笑聲響起,坐在後排這幾個領導都笑噴了,那個姓杜的上校就說,“這什麽邏輯啊!”葉師長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這丫頭,背後就這麽埋汰你老子!還沒罵完自己丫頭,也不知道是誰笑說了句,“我說這家長有點兒二佰五啊!”葉師長大怒,在心裏狂吼,你才二佰五,你全家都二佰五!
  “老張?”坐在前排的校長轉過頭來跟政委使了個眼色,張政委這才想起正事來,一扭頭看見葉師長嚇了一跳,“老葉,真有這麽熱嗎?你怎麽臉都紅了?”“沒事兒!”葉師長低吼了一聲。張政委有點暈,怎麽回事兒,這老葉剛才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晴轉多雲間雷暴了。不過校長交待的任務還得說,“嗯哼,那個老葉,你也知道,今天薑主任臨時有事兒沒來,就韓副主任一個人在那兒撐場麵,一會兒匯報完了,你能不能幫忙給發個獎狀,就倆,男女的個人第一,哎,女生就是那葉想。”
  本來心情不爽都要開口拒絕了,葉師長一聽見葉想的名字,說出口的話變成了,“好啊!”“啊?太好了,那咱們去前排吧,走!”張政委太高興了,本來以為得費番功夫,沒想到老葉這麽痛快,不愧是老朋友,真給我麵子!葉師長黑著臉跟著張政委往前排走,心裏暗罵自己,一聽見女兒的名字就沒了原則,她不理自己,埋汰自己,自己還上趕著去見她,果然是個二佰五!
  操場上的葉想根本體會不到葉師長的複雜心情,林燕故意跟她站得近了些,看見王教官離得遠,嘴皮子微動,“你爸爸,”“看見了,”“他來幹嗎?”“我怎麽知道?”“想你了吧?”“做夢呢。”“去前排了,”“啊……”“嗯哼,”王教官咳嗽了一下,兩丫頭趕緊閉上了嘴,挺胸抬頭,後背好像插了根扁擔一樣筆直。
  不容葉同學多想,學生們開始進行隊列表演,葉想林燕和魯佳以及其他幾個女生另有任務,站在了一旁。坐在前排的葉師長本來還想欣賞一下女兒的隊列水平,沒想到她站到一邊去了。雖然心裏疑惑,但臉上還是波瀾不興,葉師長安靜的看著。
  他不知道葉想和林燕她們是要表演拳術的,這是教務主任的點子。練這個XXX大學永遠比不上陸院,今年招的女生軍事素質優秀的很多,幹脆組成一個加強排,單獨表演,反而別致,可以給領導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男女生隊列表演,然後是男生軍體拳,等到男生們嘿嘿哈哈的表演完,在掌聲中退場之後,大喇叭裏白天鵝稱得上是優美的女聲開始報幕,“下麵是由我校女生組成方隊進行拳術表演。”四周頓時“嗡”的一聲,然後鼓掌。一般來說,女生也會學軍體拳,但很少表演,你想想看,一群丫頭極其嬌柔的嘿一聲,哈一聲的,最後就剩下“笑”果了。
  葉想她們表演的這套拳融合了大部分軍體拳和一部分擒敵拳,是王教官設計的。要知道擒敵拳裏麵有撲,有倒,有摔,後勤男生練起來都個個齜牙咧嘴,一個弄不好,腰胯弄個烏青那是小意思。你越怕摔,摔得越狠!王教官根據女生的特點加進了一部分側摔的動作,剛開始,這些女孩兒一個個摔得是淚流滿麵,哭爹喊娘,但最後成功的時候,做起來非常的漂亮,女孩兒們又覺得特驕傲。
  操場上分外的安靜,女孩兒們也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又緊張又興奮,王教官開始發令,有力的口號迅速讓女生們進入了狀態。用盡全身力氣喊著號子,一個個漂亮又到位的動作做了出來,周圍頓時掌聲響起,尤其是最後結束那個側摔,人整個在空中一個側轉,“哈”的一聲,女孩兒們齊刷刷地拍在了地上,“好!”叫好聲轟然響起,主席台上的老大們也站起身來鼓掌。
  葉師長這會兒也不生氣了,又開始美上了,內行看門道,葉想,林燕,魯佳還有那個盧菲是最出色的,王教官讓她們站在了第一排。葉同學最後那個側摔,就是真正的士兵做出來也不過如此,充滿了力與美,葉師長忍不住咧開了大嘴。軍校領導們太滿意了,真給我們爭臉!鼓掌!陸院的領導也悄悄地跟教務主任說,“行啊,老白,你們可夠會整的。”“哪裏哪裏,”教務主任嘴上謙虛,心裏滋潤。
  孫國輝和林晃在主席台側麵的陸院方隊裏盤腿坐著,眼也不眨的看著葉想她們的表演,在葉想同學做出那個側摔動作的時候,林晃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真漂亮!”孫國輝沒說話,但心裏覺得熱乎乎的,他覺得葉想每次都能給他不同的感受。等葉想她們退場的時候,陸院這邊的男生掌聲最熱烈,還歡呼,把後勤男生們氣得夠嗆,也掄圓了巴掌拍著,至於手疼不疼,現在是顧不上了,結果葉想她們得到了全場最“響亮”的掌聲。
  “下麵請XXXX陸軍學院的同學為我們表演,”白天鵝的聲音響了起來,打斷兩邊男生的叫陣,葉想她們也坐在了操場邊上,準備看陸院的擒敵表演。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陸院男生的那種氣勢和狠勁,以及出手的力度和動作,充滿了陽剛之美,女生們不時地發出驚呼,並伴以熱烈的掌聲。後勤男生們雖然心裏頭酸了吧唧的,但也不得不承認,人家就是比咱做的好,但掌聲就沒那麽熱烈了,反正剛才手都拍腫了,正好休息一下。
  表演完擒敵拳,陸院留下一部份人開始進行兩人擒拿格鬥表演,魯佳驚呼了一聲,然後湊到林燕和葉想身邊小聲說,“你們看,林大哥和那個老虎排長都要下場。”葉想轉眼一瞧可不是,這麽冷的天,準備表演的男生都脫了外衣,隻穿著跨欄背心在活動,林晃和孫國輝也不例外。肌肉僨起,要帶緊緊地勒在腰上,顯得腰部勁瘦有力,女生們的眼光頓時都被吸引了過去,葉同學也不例外。那老虎的二頭肌一定很結實吧,天啊,看著挺瘦的林狐狸居然有……
  “我哥身材不錯吧,”林燕靠過來在葉想耳邊悄聲說,“啊,一邊兒去!”葉想忍不住臉紅,推了林燕一把,林燕嬉笑著一躲。表演正式開始,葉想都看傻了,這是表演嗎?自己怎麽覺得就是在真打啊,尤其是孫國輝和林晃兩個,刺拳,側踢,這個一拳剛擦過對方太陽穴,另一個已經還了一個掃堂腿。不要說開始花癡的女生們,男生都跟著激動起來,大聲喊叫著。
  葉想被魯佳和幺喆的加油聲喊的耳朵裏嗡嗡的,忍不住轉頭看了她們一眼,突然發現幾乎自己附近所有的女生都在看著孫國輝和林晃的方向,目不轉睛,不是發出驚呼,就是做出捂嘴的動作。“老虎,你小子動真格的了,是吧?”林晃舔舔自己被打到的嘴角,嘶,還真XXX疼。“彼此彼此,對於軍人來說,沒有表演,隻有戰鬥,這是我老連長說的,”孫國輝若無其事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小腿,這狐狸的力量又增強了,剛才差點被他踢實了。
  “喔……”林晃故意拉了個長聲,然後出其不意地又撲了上去,可惜孫國輝太了解他了,早就防備著呢,一個側身,兩人又掐在了一起。“我的天啊,看來平時林隊和孫隊跟咱們對打根本就沒用真功夫嘛,”在一旁看著的潘安他們也有點看傻了。
  葉想傻傻地看著那兩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以前和同學一起看動物世界,兩隻最強悍的角馬為了爭奪配偶打在一起,誓死方休。那時候葉同學還嘲笑說,這動物思維就是簡單,那些母角馬就在一邊看著,等著,其實旁邊有的是小白臉角馬,隨便勾搭一個,該幹的都幹了,回來還什麽都不耽誤,幹嘛非死死地盯著那兩隻不放?可現在她突然明白了一點,看著孫國輝林晃認真的表情,兩人被汗水染的發亮的肌肉,自己的眼光也不能轉移,這就是所謂的雄性魅力吧……
  擒拿格鬥表演大概二十來分鍾,周圍觀看的男生女生都是群情激昂,老虎和狐狸的“假戲真做”帶動周圍其他表演的學生也認真了起來,不論內行外行都看的是津津有味。最後到了尾聲,孫國輝和林晃還是不分勝負,兩個人相視一笑,你捶我一下,我拍你一下,一身汗水把臂下了場,周圍頓時響起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張政委連連點頭,“歐陽大隊,還是你們陸院的學生牛啊,我好久沒看過這麽精彩的擒拿表演了,真是不錯,尤其是……”他指了指拳來腳往的孫,林二人,周圍的院長和領導們也紛紛點頭讚同。陸院的領隊是偵察係的主任歐陽坤,他曾經是孫國輝和林晃的老師,也是野戰部隊出身,隻不過時運不濟,趕上那年百萬大裁軍,所在的部隊轉眼間就煙消雲散了。
  他周圍的同事有本事路子的另攀高枝,要是沒有,就隻能轉業回家。歐陽隊長沒有什麽硬靠山,光有本事沒用,正準備帶著老婆孩子坐車回廣西老家。這時已經調到京裏衙門的老上級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調入了陸院,從偵察教員一直做到今天的係主任來,他為人剛直,雖寡言少語,卻字字千金。
  聽到張政委誇獎,歐陽隊長微微一笑,“老張你過獎了,那倆個曾經是我的學生,不過現在可是老葉的部下,雖然不在一個團,可都是他的心肝寶貝啊。”葉師長自然早就認出孫國輝和林晃來,兩個人的表現讓他很高興,張政委一拍他,“老葉,你的兵真不錯!”葉師長特牛X的一撇嘴,“那當然!”張政委他們都咂舌玩笑,瞧老葉牛的那樣。姓杜的上校問,“老葉,這倆小夥子多大了?什麽職務?”
  葉師長欣賞的兵都放在他心上,隨口就答道,“都二十五吧,這回培訓回去應該是副連職了,”說完覺得有點不對,扭頭看老杜,“你問這個幹嘛?”老杜還沒說話,張政委先笑了,“老葉,你放心,老杜可不是想撬你牆角兒,他有個外甥女兒,今年來北京工作了,想找個部隊的比較穩定,所以見了好小夥子就兩眼放光,嗬嗬。”
  周圍的人都笑了,老杜被張政委說出心事有點不好意思,苦笑著揉了揉太陽穴,“還不是我那口子,一天到晚的在我耳邊念叨,你不理她她沒完啊!搞得我都快神經了。”這句話頓時引起共鳴,所以說男人也是很三八的,不論年齡身份和職業,這些星星杠杠們不知怎的又說起了老婆經。
  葉師長不耐煩聽這個,他在家裏雖然說不上絕對的稱王稱霸,但是老婆性格溫柔,女兒也還算……嗯哼,也還算乖巧吧,所以自己沒有這方麵的煩惱。正無聊地喝茶等著給女兒頒獎,張政委一句話突然傳入耳朵,“老杜,人家老葉也有女兒,就是有好的,也得先緊著自己不是。”
  葉師長一愣,他從沒想過女兒也大了,早晚都會結婚離開自己,轉動目光找到了正坐在操場邊和林燕魯佳說悄悄話的葉想。小丫頭們不知道說了句什麽,突然笑得很開心,雖然隔著有段距離,可女兒的笑容還是讓葉師長情不自禁地彎了嘴角。“哎,老葉,你女兒長得像誰?多大了?”老杜問了一句,“嗯?”回過神兒來的葉師長很驕傲的說,“像我啊,年底就十九了。”
  前半句純屬胡扯,九級鉗工老爸最起碼還給了葉同學白皙的皮膚呢,葉師長當兵這麽多年,早把自己日曬雨淋成了非洲兄弟他兄弟……要說葉想還真是像了葉媽媽,要是像了葉師長就糟了。可葉大師長從來都認為孩子像他,也算不上睜眼說瞎話,因為他就是這麽認為的,女兒除了那雙鳳眼太像她媽,其他都像自己!以上,不作討論!
  沒見過葉師長女兒的眾位領導仔細看了看葉師長那張“凶光四射”的黑臉,再設想了一下小號女性化的葉師長,突然都說不出話來了。張政委咳嗽一聲,“嗬嗬,是嗎,肯定是個好孩子,在哪兒上學啊?”葉師長這個得意,心說不就在下麵坐著呢,你們誇得跟朵花兒似的,一會兒我還要親自給她頒第一名呢。“嗬嗬,就一普通大學,”葉師長笑得很曖昧,但因為長得嚴肅,所以落在別人眼裏這笑容有點扭曲。
  領導們心說,估計考得是個不咋地的大學,又長成“那樣”,不過她老爸是師長,應該不愁嫁不出去。那不,剛才掐架那倆小夥子就挺好,怪不得老葉喜歡,公私兼顧啊……老杜同誌就是這麽想的,要不怎麽剛才一說自己外甥女,老葉的臉就陰天了。坐在操場邊傻笑的葉想根本想不到,自己在台上眾領導眼中,已經變成了無才無貌,需要別人“救濟”才嫁得出去的人了。
  “我哥真的很棒吧,”林燕顯然很高興,她轉頭問葉想。幺喆和水妹子都是第一次聽說,那個長得帥又能打的男人居然林燕的親哥哥。幺喆激動壞了,一直拉著魯佳問東問西,因為魯佳驕傲的好像林晃是她親哥哥一樣,她特自豪地說著林同誌的光輝事跡給她們聽。
  “嗯,真挺厲害的,不過那個孫國輝也厲害啊,”葉想偷眼看了一下正在著裝的兩人,可惜,肌肉看不見了。“喂?”林燕推了她一下,“幹嗎?”葉想回過頭來發現林燕有點嚴肅,“怎麽了?”“你是不是看上那隻老虎了,我發現你經常說他好話,”林燕眯眼打量著她。“說什麽呢?!”葉想嚇了一跳,“我們隻是……”“我們?!”林燕的嗓門都拔高了,一旁正侃的熱火朝天的魯佳和幺喆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葉想趕緊扯了一把林燕,“姑奶奶,你小點聲,叫什麽啊,”林燕眼珠一轉,壓低聲音,“說真的,葉子,我總覺得你看孫排長的眼光怪怪的。”葉想惟有苦笑,實在不知道要怎麽跟林燕解釋,在這裏除了父母,孫國輝是她唯一和十年後有聯係的人了,雖然那時候大家相處的絕對算不上愉快,可是……
  “你想太多了,”葉想隻能含糊過去,然後又有點奇怪,“我說,我怎麽看孫國輝你急什麽呀?難道你喜歡……”“我呸,哪兒跟哪兒啊!”林燕一翻白眼打斷了葉想。心說這個不開竅的丫頭,自己老哥眼光往這邊都溜了三四回了,她愣沒感覺。不過看樣子,她也不是對那個孫老虎有什麽好感的樣子,那為什麽……林燕有點頭疼,可她再聰明也想不到葉想和孫國輝之間的“過往”。
  沒等葉想再開口,雞隊長和王教官走了過來,雞隊長笑容滿麵,當著其他區隊的人,嗓門那叫一個響亮!“林燕,葉想,馬上就要給第一名頒獎了,你們倆個準備一下!”“是!”葉想,林燕迅速站起立正。按照規定整理了一下軍容,林燕和葉想跟著雞隊長往主席台走去,那邊已經有兩個男生在等著了。經過陸院方隊時,林燕對坐回原位的林晃笑了笑,順便對孫國輝點點頭,葉想因為林燕剛才的那番話,不敢多看孫國輝他們,隻胡亂的點頭一笑。
  陸院的男生們又驚歎了,林隊也太有魅力了吧,上次好賴還揮了揮手,這回什麽都沒幹,兩朵花就主動對他笑。林晃看著妹妹和葉想的背影,聽見背後的討論聲,他歪頭對孫國輝笑說,“老虎,我後悔了,”孫國輝一揚眉頭,“早知道應該打賭讓他們給你洗一年對吧,正好咱們培訓結束。”“嘿嘿,你怎麽這麽了解我啊,”孫國輝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那是因為老子上過你的當!”
  不說林晃和孫國輝這邊,葉想她們排著隊上了主席台,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最外端播音席的白天鵝。她居然對他們微笑了一下,那兩個小男生立刻臉就紅了,林燕和葉想則有點吃驚,很少見白天鵝這麽溫和。這些日子也見過她不少次了,她是屬於冷美人那種的,倒不是冷若冰霜,隻不過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下麵請XXX機關韓主任為九三年度新訓隊集體第一名頒獎,”白天鵝口齒清晰,語音柔潤。扛著星星的老大早就站在了桌前等候,他往前邁了一步。集體第一男生代表和林燕走了過去,男生敬了一個軍禮,林燕跟上。按說地方生不是兵,沒資格敬軍禮,這所學校也從沒遇到過地方生得第一的情況,因此事先特別決定,允許她們敬軍禮,因為她們表現得比那些未來的軍人還出色!
  受到領導的親切接見並分別接過那麵大紅錦旗之後,男生和林燕一個利索的向後轉,向台下敬禮!掌聲頓起,地方生和陸院那邊尤其熱烈,然後輪到個人第一名頒獎。本來葉想上了台就一直不敢多看葉師長,可突然聽見大喇叭裏白天鵝說,“下麵請XXX師葉師長為九三年度新訓隊個人第一名頒獎,”葉想同學有點暈。
  個人第一名的男生先走了過去,葉想一時心慌竟忘了跟上,林燕緊張地看了她一眼,又不能說話,不禁有點急。站在一邊的雞隊長心“撲通”一下開始狂跳,這丫頭怎麽回事兒?平常沒見過她緊張啊,怎麽今天……千萬不要給我露怯啊,不能是今天啊!雞隊長兩眼珠子瞪得溜圓,往前走啊,你上去啊,他在心裏狂喊。台下的林晃和孫國輝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都不自禁地探頭看著台上的葉想。
  那個男生見了嚴肅的葉師長也有點緊張,竟忘了葉想還沒跟過來呢,就自己把領獎的那套程序來了一遍,葉同學想跟過去也來不及了。葉師長的作風一向直接,隻一句話,“幹得不錯!”然後那麵錦旗就遞了過去。男生感受到葉師長那股強悍的軍人氣質,和自己學校的教員們有很大的不同,被誇獎得滿臉通紅。他非常驕傲自豪的一個轉身正要致敬,突然發現葉同學居然沒跟過來,男生的手抬了一半,就僵在那兒了。
  台上的氣氛有些尷尬,底下的學生們你看我,我看你,鬧不清狀況。張政委趕緊幹咳了一聲,“那個,這位同學,”他衝葉想招了招手。葉想趕緊疾步上前,站在了葉師長跟前。葉師長心裏雖然有點不爽,見我你緊張什麽?!可還是心疼女兒,怕她緊張再出錯,眼神柔和了許多,帶著肯定和鼓勵。他拿著錦旗一個跨步站在了葉想跟前,葉想看著老爹難得的溫柔,心裏一熱,深吸一口氣,挺胸抬頭。程序應該是報告首長,學員XXX向您報道,請指示,然後敬禮。
  可葉大小姐剛才因為緊張,連口水都沒敢咽,這會兒為了彌補剛才的失誤,給老子爭氣,報告兩個字喊的分外響亮。“報告!”剛一出口,在北京深秋潔淨的空氣映襯下,旁邊的人就清晰的看見葉師長被葉同學的口水噴了個滿臉花,政委和校長忍不住張大了嘴巴,葉師長眼角抽搐了一下,雞隊長隻覺得自己眼前一黑……
  寂靜,一片寂靜,有風吹過,冷風,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無言,相對……可惜,以上描述並非是古龍大師的某經典場景重現,而是噴壺葉同學喊完報告之後的結果。領導們雖然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這種事也不是沒見過,可是在這樣的場合碰上這樣的事,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校長和張政委似乎比倆位當事人還要尷尬,以至於沒人注意到已處於半昏厥狀態的雞隊長了。
  “嗯哼,”葉師長突然幹咳了一聲,看著麵前已自動化為雕像的葉想沉聲說了句,“很有氣勢嘛,就應該這樣!!”“啊?”葉同學傻乎乎地應了一聲。張政委卻已經反應了過來,趕緊救場,“哈哈,說的是,軍人作風嘛,就得站如鬆,聲如鍾!”“嗬嗬,是啊,說得對,”周圍回過味兒來的眾人趕緊幫腔。雞隊長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手叉腰,以手按住剛歸位的心髒,心裏琢磨著回頭得去學校醫務室做個心電圖。
  葉師長看著一向喜歡跟自己擰著幹的女兒難得的手足無措,嚴肅的臉上浮上了淡淡的笑意,雖然隻是一瞬,但葉想還是看見了。看著自己父親親手遞過來的錦旗,葉同學鎮定地完成了該做的動作,一個利落的軍禮,父親鄭重的回禮,葉想忽然覺得很自豪。她一個轉身,站在了那個男生身旁,“敬禮!”四個學生同時敬禮,操場上頓時響起如雷般的掌聲。
  學生們下台,領導們回座,“老葉?”張政委遞過來一條半濕的毛巾,早有機靈的勤務兵給弄好了。他臉上有點訕然又有點好笑,葉師長什麽也不說,接過來隨意往臉上抹了把,“不好意思啊,葉師長,這學生有點緊張,你可別介意啊,”校長也湊過來笑說。“沒事兒,當兵的哪兒那麽多講究,沾點吐沫星子算啥,”葉師長大咧咧的把毛巾放在了桌子上。
  領導們紛紛稱讚葉師長有風度,有軍人氣質,有個別的還想著,本來嘛,那麽漂亮一小姑娘,估計他老葉也不好意思衝人家吼。葉師長麵無表情的聽著那些不著調的評價,肚子裏好笑,心說什麽狗屁風度,那是我閨女的吐沫星子,老子樂意。可台上的領導們做夢也想不到,白白嫩嫩的葉同學居然是這位黑煞星的親生女兒,葉師長自然也不會跟他們講,他最討厭攀關係論出身,要不當初早就走了張政委的後門,把葉想直接改成軍校生了。
  一下台林燕就走到了葉想身邊悄聲說,“你可真行啊,就這麽明目張膽的報複你爸爸?”看著林燕的鬼臉,葉想隻剩下苦笑了,自己還真沒這個意思。還來不及開口反駁,就看見雞隊長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林燕微微吐了下舌頭,衝葉想一使眼色,意思是你的樂子來了。該著葉同學運氣好,他還沒到跟前呢,被校長身邊的秘書趕過來拉住了,低聲說了句什麽,就看他轉怒為喜,屁顛著又回了主席台。葉想吐了口長氣。
  各隊帶回,雞隊長不在,王教官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林燕作為隊長領著大家往宿舍走。一路上,雖然不敢大聲說話,可興奮的女孩兒們隻要看四周沒人,還是不時悄聲地交談著,林燕也不管。魯佳和小朱自然認出了葉大師長,不敢明說,就問葉想你在主席台上磨蹭什麽呢?看著林燕忍笑的樣子,葉想一邊拿眼剜她,一邊含糊地說,沒啥,就是表揚,鼓勵唄。
  瞅著快到宿舍門口了,“噓!別說了!”林燕低聲嗬斥,葉想一抬眼,看見王教官正背手站在樓前,他身邊站著一個中年女性,那是她們的生活指導,姓楊,軍屬非軍人。這學校女軍官也少,大部分還都是教員,作為日常生活管理的就那麽幾個,自然都得緊著人家正規軍。不過這楊老師脾氣也很好的,隨軍之前也是老師,她的愛人就是這所學校的教務主任,就是把小朱辦進來的那個。所以對小朱很照顧,連帶葉想她們也跟著沾光。
  “立定,”林燕發出口令,隊伍整齊的站好了,王教官點了點頭,走上前來對林燕說,“不用報告了!”“是!”林燕小步跑回了隊列裏站好。“同學們,你們今天表現的非常好!要保持!”王教官一向嚴肅的臉也帶著笑容,女孩兒們開心地大喊,“是!”“楊老師?”王教官回頭,楊老師走過來溫和地說,“同學們,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學校決定提前開放澡堂,讓大家洗個痛快的熱水澡,特批一個小時!”
  “啊,太好了,真的呀,萬歲!”女孩兒們一下亂了營,這學校處處軍事化,這些地方生也不例外。洗澡不但有日子,還有時間限製,大家還要拿著洗漱用品集體排隊去,平常隻能打些熱水擦洗一下。葉想也高興得很,雖說頭幾次坦誠相見的時候,自己是說不出的別扭,天曉得有多少年沒跟別人一起洗澡了,雖說都是女的,可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肉還是很尷尬。
  女生們愛幹淨,雖然訓練緊,但衣物也洗的勤,現在天氣不像夏天那麽悶熱,所以宿舍味道正常。話說有一次魯佳和阿喆因為公事跟著教官去了一趟男生宿舍,一開門進去就被那股子放壞了的鹹帶魚味兒熏了一個跟頭,腳臭,汗臭,無名臭……害得魯佳當天的飯量都減半了。
  “葉想,你來一下,”王教官招了招手,正高興的葉想趕緊跑了出來,“教官?”“你跟我來,”王教官轉身就走,葉想有點摸不著頭腦,隻能跟上。“葉子幹嘛去?”魯佳扯了一下林燕的衣角兒,林燕大概猜到了,隻一笑,“回來你問她不就知道了,咱們先做洗澡準備吧。”魯佳還想說話,林燕使了個眼色,魯佳趕緊閉上了嘴。
  正糊塗著的葉想走了沒多遠,就發現葉師長的警衛員小於正在一棵大樹後探頭探腦地往這邊張望,她立刻明白了。王教官自然也看見了,站住腳對葉想一擺頭,“你過去吧,給你半個小時回來集合,可別耽誤了洗澡大事啊,”他難得說笑了一句。
  看著愣愣的葉想,王教官一笑,“你父親是我的老團長,我能來這兒任教,都是他幫的我,要不是團長剛才跟我說,我真想不到你是他的女兒,也算是……好了,快去吧。”葉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剛要走,又停下腳步囁嚅了一句,“那個,教官,您……”她剛一開口,王教官就打斷了她,“放心,我不會跟任何人說起的!你就是葉想。”葉想嘿嘿一笑,“謝謝教官!”然後轉身向小於跑去。
  王教官麵帶笑意地看著她跟小於打招呼,心想她真不愧是團長的女兒啊,一樣的有實力卻不喜歡張揚,身上沒有半點幹部子女的驕嬌二氣,還是團長教育的好!“你找我啊?是不是我媽讓你帶東西給我?”葉想笑嘻嘻地問。小於樂了,“想想,你猜的可真準,那你跟我去拿吧。”小於跟葉師長三年多了,人機靈能幹嘴巴嚴,又從不狗仗人勢,葉媽媽性子隨和,拿他就當家裏人看,所以他一直跟著葉師長夫婦叫葉想的小名。
  “喔,”葉想點點頭,一邊走又不放心地往四周看看,生怕被人發現,師長的警衛員,保不齊就有人認識,自己在這個學校已經夠“有名”的,沒必要出這種無謂的風頭兒了。“放心吧,”小於看葉想賊偷賊腦的就忍不住笑,“我早打聽過了,學生們不是回宿舍等洗澡就是回教室等吃飯,外麵就沒啥人!”“嘿,於哥,你挺厲害的嘛,”葉想誇了他一句,小於得意地一揚下巴,“我跟你爸爸之前,可是偵察連的!”
  又是偵察連,葉想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兩隻“角馬”格鬥的樣子,趕緊搖了搖頭,心說自己瞎想什麽呢。“到了,”小於站住一指前方,葉想一抬頭,一棵地處偏僻地帶的大楊樹下正背手站著一個人。“呃,”她立刻站住了腳,瞪著眼睛看了半晌,然後臉色難看的問小於,“我媽就讓你把他打包給我啊?”
  “嗤,”小於一個沒忍住噴笑了出來,他趕緊抿住嘴唇搖頭,用手又指了指葉師長腳下,葉想定睛看去,果然,挺大的一個包就放在那裏。葉想轉頭用手指隔空點了點他,意思是說算你狠,兔子,走著瞧!小於調皮地一吐舌頭,轉身走開警戒去了。
  葉想撓了撓頭,朝著葉師長走了過去,剛走到他背後,還是沒想好該怎麽開口。說實在的,為了大學誌願的事兒,她拒絕主動跟葉師長說話已經有些日子了,雖然後來不是因為生氣而帶了些好玩兒。
  “把我打包不好啊?”葉師長唰的一轉身,兩眼圓睜,葉想嚇了一跳,“哇噻,老爸你千裏耳啊!”葉想脫口而出的話顯然讓葉師長感覺很好,他的黑臉有些掛不住了,隨便清了下嗓子,用下巴指指腳邊的大包裹,“這裏麵是你媽讓我帶給你的東西,還有幾個袋子是魯佳他們父母托我帶過來的,你回頭給她們吧。”
  “喔,好,”葉想看出葉師長不生氣,人就放鬆了好多,隨便地蹲下身去翻了一下袋子。葉師長眼含笑意地看著,雖然為了誌願的事情,女兒很生自己的氣,但他總覺得她跟自己反而到近乎多了,不像以前的愛搭不理,也不像頭幾個月的能躲就躲,言辭謹慎。到現在葉師長也想不通葉想發生了“本質性”的改變究竟是因為什麽,也許孩子真的長大了,所以懂事了。剛才小王對自己女兒的褒獎,雖然言簡意賅,但是葉師長真的是從心裏感到了那種為人父的驕傲。
  他心裏喜歡,嘴上卻還是嘮叨,“這女人就是麻煩,帶這些東西有什麽用,浪費。”摸出袋子裏有巧克力的葉想正高興呢,這一個月的軍訓,借用魯智深的話來說,真是嘴裏都淡出鳥來了,大學的食堂沒法吃,軍校的食堂得加個更字。聽葉師長那麽說,她忍不住腹誹,“嫌女人麻煩,你還娶,你還生?”
  葉想站起身來,“好了,那要沒什麽事兒,我先回去了,要不趕不上洗澡了,”說完拎了東西就想走。“等等,”葉師長叫住了她,皺著眉頭問,“那個,你在這兒感覺怎麽樣啊?”“還好,”“你現在的表現不錯,要保持!”“喔!”“住得的怎麽樣?”“還好,”“吃的呢?”葉師長又問。“一般,”“不許挑食!”葉想在心裏翻白眼。這會兒她才發覺葉師長純屬沒話找話,他是想和自己多呆一會兒吧,心裏不禁一軟。
  臉上剛露出個孝順笑容來,就聽葉師長說,“笑什麽笑,嚴肅點,挑食不好也得吃,打仗的時候能想吃什麽就有什麽啊!還有,這些話是你媽讓我問的!”葉想笑容僵在那兒,這老頭兒,話不橫著出來就不會說話是不是?什麽我媽讓你問的,電話裏早就問過八百遍了!葉想嘴一撇,“真夠羅嗦的,”“什麽?!你嫌我羅嗦?!”葉師長又怒了,葉想假裝天真,“沒有啊,我說我媽羅嗦,你不是說這都是我媽問的嗎?”葉師長……
  “嗯哼,”小於一聲幹咳,葉想剛想回頭,順過氣來葉師長恢複了平常的威嚴,“好了,你先回去吧,有空給你媽打電話,省得她惦記!”說完背過了身兒去。葉想扁扁嘴,這老頭的軍閥作風還真是改不了了,怨不得跟以前那個纖細敏感的“葉想”處不來。“那我走了啊,”葉師長頭也不回的一揮手。葉想扛起大包跟民工似的往外走,一打眼就看見了孫國輝和林晃正站在外麵,見她出來,林晃微笑著點了點頭,孫國輝隻眯眼看了她一眼,就轉開了頭。
  葉想有點臉紅,知道自己剛才跟葉師長逗悶子的話八成都被這倆人聽了去,胡亂地點點頭就背著包走,心想這兩人應該是被葉大師長召見的吧。小於趕過來幫她把大包接了過去,送她回宿舍,到了離宿舍不遠,葉想讓小於把包給她並在原地等,然後自己就扛著包往宿舍飛奔,小於不明白這小姐又鬧什麽妖呢,隻好埋伏在一棵樹後麵等著。
  沒一會兒葉想又一臉汗地跑了回來,手裏拿著個塑料瓶子,小於閃了出來,“這是什麽?”“雲南產的一種藥油,治療肌肉損傷特別有效,是苗族人的土方子,回頭你給我媽就行了,謝謝啊!”小於嘿嘿一笑,“給咱師長吧?”不等葉想發彪,這小子連蹦帶竄的跑了,葉想好笑地搖搖頭。
  這藥是水妹子特地寫信給家裏要來的,她家裏是獵戶,祖傳的傷藥方子,自從無意間聽葉想說起葉師長的腿,她就留了心。水妹子跟葉想林燕魯佳她們相處的非常好,知道她家境不好,一個寢室的姐妹們都明裏暗裏的照顧她。水妹子心裏都記著,一看有能自己幫忙的地方,就趕緊寫信給識字的堂哥,讓他講給阿爸聽。知恩圖報,少數民族更講究這個,水妹子的爸爸立刻就托人把藥郵寄了來。
  葉想追上了洗澡大軍,她的東西林燕早給他拿好了,自己順便說了一下家裏有帶吃的東西過來。一說到吃,魯佳和幺喆都激動了,說是趕緊洗完回去撮一頓,大家嘻嘻哈哈地去洗澡了。這會兒拒絕了軍校飯局的葉師長已經坐在了返程的車上,他手裏牢牢地攥著一個塑料瓶,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坐在前排的小於不時和司機使個眼色,看著後視鏡,倆人很少看見師長這麽開心,心裏也都高興。
  俗語說歲月如梭,眨巴個眼的工夫就又過去了一個月,這天是學生們的學農日。放到現在,一般除了農大的學生,估計早就沒有這麽一說了。可十年前,這可是某些學校裏很重要的光榮傳統,葉想所在學校恰巧很注重這個,一大早輪值的區隊長和教官們就帶著學生向附近的村落進發。趙蕊已經跟高年級的學姐打聽過了,因為已是初冬,倒沒什麽農作物好種的,一般就是幫當地農民家裏打掃一下,喂豬喂驢,搓棒子,鞏固一下豬圈羊圈什麽的。
  今天去的大部分都是新生,報道了這麽久,基本就沒機會出校門,雖然是去幹活,可能出門去透透氣,人人還都是興高采烈的。“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學生們扯著嗓子唱軍歌,教員們也被這些年輕的孩子感染的充滿活力。“葉子,你怎麽不唱,這可是你的那首曲目啊!”魯佳壞笑著說,旁邊的女生們聞言都哈哈笑了起來,這學校沒人不知道葉同學當著糾察嚎軍歌的事兒,葉想苦笑著咧了咧嘴沒說話。
  “你沒事兒吧?”林燕伸手摸了一下葉想的腦門,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熱啊。”“我沒事兒,要發燒早就發了,”葉想一笑,也開始跟著唱,大家就沒往心裏去,葉想一邊唱,一邊不著痕跡地揉著肚子。前幾天正好是洗澡的日子,倒黴催的,葉同學排在最後一撥,正衝頭發的時候,熱水沒了,冰的澡堂子裏剩下的女生們是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
  舉凡洗的差不多的都勉強擦了擦就出去了,可葉同學一腦袋沫子她能去哪兒啊,一咬牙,用涼水趕緊地衝,回來那就是一連串的噴嚏。據說那天洗冷水澡的女生被感冒放倒了一半,林燕給她弄了一大杯板藍根喝了,結果感冒倒是沒得上,可昨天她來例假了,葉同學體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痛經。
  偏巧今天還是學農日,好在肚子感覺比昨天強些,葉想就什麽也沒說的跟著來了。到了小山附近的村落,包幹到戶,葉想她們被分去了一家五保戶,房子破舊,但門楣上“軍屬光榮”的牌子卻擦得又亮又幹淨。老兩口唯一的兒子現在守衛在大興安嶺,在祖國的邊防線上,同學們二話不說,屋裏屋外的就開始忙活開了。
  那時的孩子動手能力還是不錯的,把老兩口高興得不行,跟前跟後,閨女兩個字不離口,捧著碗熱水四處讓人喝。葉想真的很想喝那碗熱乎乎的水,好讓肚子舒服些,可是有紀律,不許動老鄉一絲一毫,這是學校出來前三令五申的。
  白天鵝跟幾個高年級女生作為指導也跟了過來,魯佳逮著空湊上來跟葉想林燕說,她們就會動嘴不會動手。林燕淡然一笑,管她們呢,咱們做好自己的就是了,葉想就顧著肚子疼了,哪有心思去盯白天鵝。”哎,那位同學,你這是要幹嗎?!”白天鵝叫住了幺喆,幺喆站在水缸前傻愣愣地看著她,“舀水啊。”
  白天鵝看起來很無奈地一搖頭,“那是喝的水,好不容易從井裏打上來的,可不是用來給豬喝的,大小姐。”“啊?”幺喆趕緊放了下水瓢,“那?”“那個才是,”白天鵝一努嘴,幺喆趕緊跑了過去,一探頭,“這個沒水了呀!”她的同學一臉的嘲笑,“那就去打水啊,你以為學校讓你來這兒是幹嘛的?就幹看著?!”幺喆臉頓時漲得通紅,魯佳大怒,一梗脖子,就要摔自己手裏的掃把。“佳佳!”小朱趕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葉想也皺了眉頭,她們什麽意思啊?
  “小於,學妹們就是因為不懂才讓我們來教啊,“白天鵝語氣裏帶了點責備,然後轉頭對幺喆說,”對了,打這個水得去河邊,你運氣好,現在還沒上凍,不用鑿冰取水,趕緊去吧,今天上午必須把活幹完,”白天鵝笑得很溫和。“喲,姑娘,這可不用了,那條小河離這兒可遠,快到山邊了,”老太太著急了,趕緊攔。白天鵝握住她手臂微笑著說,“大娘,你放心,她們可是我們學校武裝越野第一,最擅長的就是跑遠路。”
  葉想和林燕對看了一眼,白天鵝這話聽著一點錯兒也沒有,隻是怎麽這麽別扭啊。“我現在就去!”直腸子的幺喆抓起個頭不小的水桶就要走,林燕拉住了她,“這離山邊確實不近,你那體能成嗎?還得拎水回來呢!”“要不我去!”魯佳憤憤然地說,“不行,就你那方向感,回頭水沒打來再把人丟了!”林燕搖了搖頭,“還是我去吧。”“你是隊長,都得聽你的呢,”幺喆說。說到最後,大家都看向了葉想,葉想一笑接過幺喆手裏的大桶,“我去,咱可是第一!你們給我靠邊!”
  大家都笑了起來,這點小事兒,葉想一武裝越野個人第一那還不是小意思,葉想問明了方向,拎著桶就走。臨出門的時候,葉想還能感覺到白天鵝的目光一直刺在她背上。逞能出門的葉想一邊走一邊揉肚子,這會兒也不怕人看見了,她皺著眉頭往河邊走。剛到河邊就聽見一個小孩兒的聲音連哭帶叫,“上來,用勁啊!”
  葉想嚇了一跳,第一反應難道有人掉河裏了,大驚之下也忘了肚子疼,水桶一扔就跑。到了跟前才發現,河沒有多深,是一頭小牛的前腿陷在了靠近河邊的淤泥裏,那牛正使勁的掙吧,放牛的小孩兒拉著牛尾巴用力地往外拉,嘴裏還哭叫個不停。“哎,怎麽回事兒?!”葉想大叫了一聲,孩子一抬頭看見了她,連忙哭喊,“解放軍阿姨,俺家的牛崴泥裏了,俺爹也不在!”
  解放軍阿姨?!葉想差點沒栽河裏,我有那麽老嗎?!這孩子什麽延伸啊!可現在顧不上這個了,葉想趕緊衝了過去,那小牛等於是半跪在河裏,河水就在它的脖頸處,一低頭就能嗆到。現在小牛還有力氣,要是一會兒累了堅持不住,真能被水嗆死。“小朋友,你先上來!危險!”那十多歲的孩子也趟水站在牛後,冬天冰冷的河水都沒過他小腿了,他一邊哆嗦一邊哭,可就是不肯上來。
  “俺爹會打死俺的!”那孩子一見到大人,就剩下哭了,葉想四周看了一下,荒草灘子,除了枯黃的蘆葦就剩下石頭了,現在跑回去叫人,也許會來不及了,沒辦法,葉同學一咬牙,就準備下河救牛!剛邁了一步,“你幹什麽?!”孫國輝的聲音在她背後響了起來,葉想被他往後拽的一趔趄,一身迷彩的孫國輝已經站到了她跟前,看著那身影葉想突然說不出話來……
  孫國輝正帶著學生們搞野外生存教學,他和另外一個教官是到河邊來取水的,剛到就看見葉同學正英勇的要往河裏衝,不禁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一把拉住。他看了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麽,沉吟了一下,“小朋友,你先上來,馬上!”他沉穩地說了一句。剛才打死都不肯上來的小孩兒抽噎著扭頭看他,也不說話,就乖乖地走了回來。葉想不免有點鬱悶,我說話你當放屁,他說話你就當聖旨,真是……
  因為搞野外教學,孫國輝身上的裝備恰好齊整,跟戰友商量了一下,一條結實的迷彩繩被他利索地打了個活結,然後站在河邊跟西部牛仔似的在空中甩啊甩的用力一拋,葉想就看見那個繩套“啪”的一下就落在了小牛肩卡處。不等小牛甩頭掙脫,“起!”孫國輝一聲大喝。
  兩個男人同時發力,那小牛借著這股的力量竟然站了起來,然後被半拖半拽了回來,小孩兒頓時發出歡呼聲撲了過去,“小花……”。葉想則看的是目瞪口呆,自己急得都要“跳河”了,可人家連鞋都沒濕就搞定,好在人牛平安,葉同學剛鬆了口氣就覺得肚子一抽,忍不住蹲了下來。
  跟孫國輝一起來的那個教官看起來年長些,他先脫下外衣給放牛娃兒披上,然後低頭溫言問了他幾句話,就回頭跟孫國輝說,“小孫,這孩子住的不遠,他身上都濕了,我先送他回家,你跟王教導員說一聲。”“是!”孫國輝一個立正。葉想目送著他們離開,孫國輝的聲音突然傳來,“你是來學農的?”“嗯?”蹲在地上的葉想抬頭看他,孫國晃了一下剛撿回來的水桶,“對,謝謝你啊。”
  “下次碰到這種事兒別悶頭就衝,一個弄不好,你自己陷在淤泥裏都有可能,這條河雖然淺,可河底都是沙子,軟的很!做決定前動點腦子!”孫國輝黑著臉說。本來還有點感激他的葉想被最後那句話搞得很不爽,啥意思?說我笨?!正想奮起反擊,“嘩啦”孫國輝把水桶裝滿,放在了她跟前,“拿得動吧?那趕緊回去,我還有事兒,先走了!”葉同學的表情扭曲地點了點頭,不知該生氣還是該道謝。
  “你不走嗎?”孫國輝用自己帶來的大鐵皮桶裝好了水,一扭頭看見葉想還蹲在那兒不動,不禁有點納悶。“你先走吧,我想,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葉想說完還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孫國輝一挑眉頭,“那好吧,”說完轉身拎著水桶就走。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嗯……”葉想才咧著嘴發出了一聲呻吟,這肚子可要了命了,這種疼痛感不像受傷也不像牙疼,又抽又擰又寒冷,那種滋味難以形容,葉想埋頭在膝蓋上,用牙咬著手背。
  “你怎麽了?”“啊!”葉想嚇了一跳,一抬頭就看見去而複返的孫國輝正站在身邊皺眉看著她。“你怎麽又回來了?”“你到底哪兒不舒服?”孫國輝不答反問。“我沒事兒,”葉想強笑。“沒事兒你一頭的汗?”孫國輝本來想伸手去擦,但顯然發覺不太合適,又縮回手來。“就是肚子疼,一會兒就好了,”葉想沒辦法隻能含糊地說。“肚子疼?”孫國輝麵色一變,趕緊蹲下,“怎麽個疼法?”
  “啊?”葉想也傻了,什麽怎麽疼?就是這麽疼啊……“我是說,腹部是覺得抽痛,還是翻攪,還是別的感覺?”孫國輝耐著性子說。“呃,都有,”葉想開始尷尬,雖然倆人說的不是一回事兒,可跟個男的描述生理痛的滋味,還是感覺怪怪的。“有拉肚子嗎?”孫國輝眉頭皺起,“沒有!”葉想趕緊搖頭。“哎,哎,你幹嗎?!”葉想大叫,這孫老虎幹嗎突然揪自己的胳膊。
  “你先起來,我送你上醫院,你這有可能是盲腸炎,那很危險,就算不是,你疼成這個樣子,也得去看醫生!”孫國輝眉頭緊皺,這丫頭幹什麽?都疼成這個樣子了,還跟自己掙紮,這是鬧著玩的嗎!時間不等人,老虎同誌二話不說一把將葉想拉了起來,然後就往背上背。葉同學眼前一花,人已經趴上了一個寬厚的背部,“哎呦!”她的腦門因為掙紮也撞上了孫國輝的後腦勺。孫國輝忍不住一咧嘴,這葉想的腦門是鋼板啊!
  “你放開我!”“你老實點!”“磕到我了!”“那你別動啊!”葉想真急了,要是真被他背去見醫生,那後果……驚慌之下她揮拳一陣亂打,孫國輝一聲不吭,背著她就走,葉同學的手都快打腫了,這死老虎也沒反應。她又用手去掐他脖子,“放開我!不然我可掐了啊!”口中一邊威脅,一邊用兩隻手去掐孫老虎的脖子,然後……葉同學很尷尬的發現,孫同誌的脖子太粗了,自己的兩隻手怎麽也合不上,真的捏他喉結,又怕真傷到他。
  孫國輝的喉間咕噥了一聲,葉想兩隻小手在他脖子上摸來摸去,就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很想笑,可又被她摸得很不自在。葉想以為孫國輝在笑她,而且看他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心急之下,使出了爹媽給的武器,我咬……靠,葉同學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孫國輝身上穿了一件迷彩的戰術馬甲,也不知道什麽材料做的,看著不厚,可剛才那麽狠的一口,人家沒半點反應,自己卻差點“咬斷銀牙”!
  葉大小姐絕對的惱羞成怒了,想都不想,朝著孫國輝防守最弱的地方就下了嘴。“唔!”孫國輝一聲悶哼,脖領處一股銳痛傳來,可就是這樣,他也沒鬆開手。他喘了口氣,微微側頭對隔著衣領兒啃在他脖子上磨牙的葉同學說,“雖然你很欠揍,可我不打你,但我告訴你,你就是咬斷我脖子,我也得送你去衛生所!”說完,往上顛了一下葉想,抱得更緊,甩開大步就走。
  葉想真的沒轍了,鬆了嘴,帶著哭腔說,“這位解放軍叔叔,我真的沒事兒,您就放了我吧!”那口氣聽著,就好像小偷被警察抓住喊冤一樣,孫國輝差點絆了自己一跟頭,他哭笑不得,這丫頭怎麽這麽怕去醫院,“你自己也說了肚子疼得厲害,肚子疼就得去醫院,別再廢話了!”孫國輝都納悶自己今天怎麽這麽好脾氣。葉想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行!你行!這可是你逼我說的!要丟臉大家一起來!
  “我痛經!”葉想咬牙切齒地說,“痛經也得去醫……”孫國輝猛地停了下來。葉同學閉上了嘴,就看著老虎同誌的耳朵越來越紅,紅得上麵的汗毛都清晰可見,然後一滴汗就順著他發際流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葉想輕輕地捅了一下孫國輝的肩膀,“我說……”孫國輝好像猛然從夢中驚醒一樣,趕緊把葉想放了下來,手足無措地站在了旁邊,拳頭捏了又放,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剛才鬧得厲害,一時忘了肚子疼的事兒,這會兒安靜了下來,腹部登時風雲再起,葉想又抱著肚子蹲了下去。“你……”孫國輝的黑臉上帶著一抹可疑的紅色,葉想抬頭苦笑,實話一說出口,反而倒沒那麽尷尬了,更何況,這孫大排長貌似比自己還尷尬一百倍呢。也是,現在的人還都是比較保守的,哪像十年後,自己那話都說不利落的小侄子,也會跟著電視裏的廣告學,沒後漏,更安心!“沒事兒,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還有……謝謝你。”
  “你等一下,別走!”孫國輝扔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就走,葉想按著肚子也沒力氣問他幹嘛去,就想著趕緊休息一下好回去,不然燕子她們非以為自己失蹤了不可。休息了大概十分鍾,葉想覺得好點了,正想站起身來,一個小石頭子兒嘰裏咕嚕地滾了下來,她一抬頭,就看見孫國輝正從高處跑下來,他縱身一躍,轉眼就到了跟前。“給!”孫國輝顯然是急速奔跑回來的,但他的呼吸一點沒亂。
  那是個軍用水壺,葉想接了過來,入手溫熱,她忍不住問,“你哪兒來的熱水?”“嗯,你快喝吧,”孫國輝別扭地一點頭,然後走開兩步,坐在鵝卵石灘上,麵朝小河,不去看葉想。葉想擰開壺蓋,一股白色的熱氣頓時升騰起來,她趕緊小小的喝了一口。水溫剛好可以入口,雖然有點燙,葉想還是咕嘟咕嘟的連喝了幾口,熱水一下肚,“啊……”葉同學舒適地歎了口氣,終於,終於覺得自己又重回人間了。
  “好點了嗎?”背對著她的孫國輝低聲問了一句,“嗯?是,好多了,謝謝你啊,”葉想趕緊道謝。孫國輝點點頭沒說話,可能因為剛才跑的熱,他把帽子摘了下來,短短的頭發刺立著,不時有汗珠滑落,他就拿著帽子隨便那麽一抹。兩人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葉想手裏有壺,幹脆繼續喝水,撫慰自己的肚子,孫國輝順手撿起了一塊小石頭朝著水麵扔了出去,石頭在水麵上蹦了幾蹦之後才落入水中。葉同學很羨慕地看著,自己就學不會打水漂。
  又等了一會兒,葉想站起身來,“我好多了,可以走了,”孫國輝聞聲站了起來。他剛要回身,又想起什麽似的,往河邊方向走去,葉想一愣,然後就看著他把自己的水桶拎了回來。“你拿得動嗎?”孫國輝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破塑料桶。葉想琢磨了一下,“沒事兒,我先拿著吧,真拿不動了,就倒出來一些好了!”
  “算了,我來吧,我送你回去,”孫國輝說完拎著桶就走,“啊?不用了,你不是有自己的事嗎,”葉想趕緊拒絕,這要是被白天鵝那些人看到還了得!“我跟戰友打過招呼了,走吧!”孫國輝不容她拒絕,雖然葉想看起來好了很多,臉色也紅潤了,可這荒山野嶺的,自己還是有點不放心。反正自己的學員正跟著林晃在後山亂竄學習如何定位,自己今天輪值後勤,一會兒趕回去就好了。
  又是一個大男子主義,葉想無奈,隻能跟著走,心裏盤算著等會兒到了村邊絕對地不能讓這解放軍進村,因為那裏麵有“鬼子”啊。葉想揉著肚子跟著孫國輝走,孫國輝則輕鬆地提著水桶走在前麵,他暗自放緩了腳步,以免葉想追得辛苦。
  一路上也沒碰到什麽人,葉想的肚子的狀況開始恢複。水壺裏還剩下半壺熱水,瞄著孫國輝沒注意,葉想悄悄把衣服撩起,把水壺按在了肚子上取暖。就這麽幹走,顯然氣氛詭異,不管怎麽說,這老虎也幫了自己不是,說實在的,葉同學還真沒想過,這大黑臉有這麽體貼的一麵。說點什麽吧,如果他不答茬兒,那就不是自己沒禮貌了。
  說什麽呢……“林晃是不是也跟你在一起?”葉想用狐狸做了個引子,這倆人不是在一起培訓嘛。半天兒沒回音,葉想又尷尬又鬆了口氣,反正自己表達過善意了,他不理我那也沒辦法。“嗯,”孫國輝突然應了一聲。葉想差點沒暈倒,嗯你個頭啊,這麽簡潔,不想說話你別答應啊! “嗬嗬,”葉同學幹笑了一聲,“啊,對了,我聽說林燕說他哥哥的名字來曆很有趣哈……”沒話找話的說完了林狐狸的名字由來,老虎同誌顯然對狐狸的八卦沒興趣,再次沉默。
  就在葉想以為談話徹底結束的時候,孫國輝問,“你的名字呢?取的也挺特別的。”“我的?”葉想一撓頭,想起自己九級鉗工老爸總掛在嘴邊關於自己名字的由來,忍不住笑了,“我爸說,他不喜歡兒子,就想要個女兒,別人都說我媽懷的是兒子,他不信,就一直想是女兒,結果我媽就生了我,所以取名叫葉想。”
  孫國輝沒回頭卻微微一笑,“是嗎?”聽出他話裏的笑意,葉想立刻明白他誤會了,此爸非彼爸,但也沒必要解釋。葉想忍不住地想,葉師長為什麽會給女兒取這個名字呢,估計這名字的由來沒那麽溫情,八成是因為懶得想,幹脆就叫葉想,我汗……“呃,你的名字呢?”葉同學禮尚往來,要說之前她真沒膽子跟孫國輝聊天,畢竟亂穿之前被他都練怕了,現在突然感覺其實這人臉黑心卻不黑,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跟“熟人”聊天的感覺還不錯。
  “我?沒什麽,我爸爸認為自己的一切都是國家給的,所以給我們取名字都是國字輩的,”孫國輝淡淡地說。葉想心說這老虎爸爸跟葉師長有點像,一個愛國家,一個愛軍隊。他剛才說我們,“你有兄弟姐妹?”“嗯,一個姐姐,”孫國輝答道。這會兒葉同學的肚子已經好多了,老虎又一直溫順如貓,她忍不住開了個玩笑,“你姐姐不是叫孫國旗吧?”他不是叫“國徽”嗎,嘿嘿。
  “不是,她叫孫國歌,”孫國輝的聲音很嚴肅認真,“啊?!真的呀……”葉想一愣,不是吧,這也太……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走在前側的孫國輝,側臉看不出什麽表情來,可是往下看……一個深深的酒窩正掛在臉上,葉想臉一熱,可惡,居然被個“老實人”戲弄了。
  餘光掃到葉同學鬱悶的臉,孫國輝的心情變得很好,他的步伐越發輕快。葉想賭氣不肯再說話,他也不介意,眼瞅著就快到村子邊上了,不用葉想說,孫國輝主動停了下來,兩人站在一大叢灌木後麵。“你要是拿不動,就去村子裏叫男同學來幫你一下,別逞強!就像剛才那樣,幸好你沒下河,不然……”話沒說完,孫國輝閉上了嘴。
  “喔,懂得挺多嘛,”葉同學小聲嘀咕了一句,可這也沒逃過孫國輝的耳朵,“我戰友的女朋友也這個毛病,所以多少知道一點,”他快速地說了一句,臉上的表情更不自在。葉想眨了眨眼,沒想到他會解釋,“喔,你們還說這個啊?你們可是當兵的!”“又不是當和尚,你以為男人之間什麽不說啊?”“不是吧……”看著葉想不可置信的表情,孫國輝有點好笑。
  “阿喆,你別跟出來了,我去找就好!”魯佳的大嗓門突然傳了過來,葉想看了過去,村口兒魯佳和幺喆正往外走,還在不停地爭論著。孫國輝悄聲說了一句,“我先走了,”不等葉想開口,他已經悄無聲息的潛走了,葉想那聲謝謝還噎在嗓子眼裏呢。“佳佳!”看著孫老虎已經離開了,葉想揚聲叫了魯佳一聲。
  “葉子,你去哪兒了?這麽久?”剛一進門,林燕就跑了過來,葉想一笑,“沒事兒,就是有點累,所以走得慢了。”“喔,怪不得你臉色不太好,都怪我,早知道我去就好了!”林燕有點懊惱。“沒那麽嚴重!”葉想笑著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好友,魯佳和阿喆已經去倒水了,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白天鵝那些人呢?”“被她們生活指導叫走了,你剛走沒一會兒,”魯佳搶著說。
  “喔,”葉想點點頭,鬆了口氣,剛才跟魯佳她們回來的時候才想起,水壺忘了還給孫國輝,這要是不小心讓白天鵝看見,那樂子可就大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快去!”不容葉想拒絕,林燕拖著她坐在了房門前的小凳子上,然後轉身接著去幹活。“就是,你好好休息吧,跑了那麽遠,”小朱遞過來一碗溫水,“哪兒來的?”“教導員給送來的,可惜現在不太熱了,”“沒關係,謝謝你,”葉想笑著接了過來。
  因為那些高年級女生都不在了,氣氛明顯輕鬆,大家手裏不停,還嘻嘻哈哈地說笑著。門口放了一個水桶,應該是教導員送來的飲用水,魯佳不知怎麽跟趙蕊爭起了水瓢,趙蕊哪裏是她的對手,忍不住恨恨地說,“魯大俠,那水瓢我可用過!”“我不嫌你髒,”魯佳笑嘻嘻地說,趙蕊氣得直翻白眼,幺喆她們就哈哈大笑。
  笑了一半,葉同學突然笑不出來了,一摸肚子,那壺還藏在那兒呢,這應該是孫老虎的水壺吧,那自己豈不是……葉想用力地搖了搖頭,把間接接吻四個字一個嘴巴子打飛,可臉還是忍不住紅了。
  孫國輝一跑回山上後勤基地那邊,就發覺氣氛有點不對,“張浩!”他叫住了自己隊裏的一個學員,那學員趕緊跑步過來,一個立正敬禮,“報告隊長,您回來了?”“嗯,”孫國輝回禮,“咱們隊的人都安全回來了?”“是,咱們隊的和一隊回來了,五隊還沒回來。”“好,林隊長呢?”一提起林晃,那學員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報告,林隊正在那邊發火呢?”“為什麽?”孫國輝很好奇,要知道刀架在脖子上也能開玩笑的林晃很少怒形於色的,誰把他氣著了?
  那學員剛要開口,林晃從一個帳篷裏走了出來,眉頭皺起,一抬眼看見了孫國輝,“老虎!你回來了?”說著走了過來。那個學員連忙立正敬禮,然後看著孫國輝,看他一揚下巴,這小子趕緊跑了。“出什麽事兒了,學員有問題?”孫國輝以為野外生存出了什麽問題。
  “我水壺丟了,那可是我第一次贏了你得到的獎品,我用了這麽多年,你知道的,今天居然找不到了!見鬼了!”林晃很不高興的說。孫國輝心說糟糕,忘了把壺跟葉想要回來了。“我那壺裏滿滿的都是熱水,你知道的,不知道被哪個混小子偷了!居然還都不承認!”林晃不爽地掃了一眼周圍,被他眼風掃到的學員都趕緊轉移目光或低頭,心裏都哀叫,“我們真的沒拿啊,誰有膽子動你的東西啊!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孫國輝很尷尬,因為搞野外生存不許生火,除了早晚有一次炊事班供應熱水給教員們,其他的時候教員和學生都一樣,喝冷水,吃冷食,住野地,偵察係六個區隊都是這樣,輪番在山上受訓學習。如果說學員之中有表現好的,一壺熱水那就是最大的褒獎。林晃今天本來是想存著熱水等中午回來的時候,獎勵給第一名的學生的,沒想到,不但熱水沒了,連壺也沒了。真是日防夜防,這“家賊”難防啊!
  孫國輝當著這麽多學員的麵也不好解釋,就想著拉林晃進帳篷再說,林晃一摸下巴,“我想咱倆手下的學員也沒這個膽子,應該是五隊的人幹的,說不定是老趙他們忽悠的呢!”林晃說的這個老趙是五隊的隊長,跟他們一起受訓,空降部隊的,牛X的不行,碰上同樣心高氣傲的林晃,孫國輝,那就剩下火星四濺了!
  “行了,我幫你找,你先進去洗洗臉再說吧,”孫國輝拉著林晃就往帳篷裏走。林晃帶著學生們鑽了一上午的林子學習如何野外定向,臉上髒兮兮的,他一邊走一邊嘀咕,“可惡,別被我逮到,也別弄壞了我的壺!不然……哼!到底是誰啊!我咒他生兒子沒□!哎喲!”學員們就看見林晃突然一個馬趴摔在了帳篷門口,“呸”,林晃吐出了嘴裏的草葉子,趴在地上揚頭看孫國輝,眼睛一眯,“老虎,你幹嗎踹我?!”

  生來被包圍的人
  “嘩嘩,”澡堂子一片霧氣騰騰,孫國輝痛快地洗刷著,小半個月沒洗澡,就在山上亂鑽了,身上衝洗下來的香皂沫子都是灰色的。野外教學終於結束了,就在葉想她們學農的隔天,跟大隊長報告一結束,他就趕緊跑到了澡堂來,都沒等被大隊扣下來的林晃。
  那天孫國輝還沒來得及跟林晃解釋,五隊的人就回來了,一聽說林晃的壺丟了,領隊的老趙幸災樂禍地說了幾句風涼話。等最後林晃臉上笑嘻嘻,手上下狠招的把老趙摔倒在地的時候,他自己個兒的眼角兒也是一片烏青。孫國輝過去勸架的時候,被這倆人的拳腳捎了幾下,挺疼,勸又沒人聽,火也上來了,拳頭一揮,幹脆以暴製暴。學員們就看著帳篷後麵狼煙四起,可就是沒人敢過去偷看。
  不過不打不相識,大家都是硬骨頭的好兵,有本事,又絕不認輸,本來不對路的三個人打完架倒惺惺相惜起來,等老趙把他偷藏的酒拿出來三個人一分,學員們就發現,怎麽見麵就冷嘲熱諷加頂牛的幾個教官突然親熱的改穿一條褲子了?要麽時間不合適,要麽場合不合適,最後孫國輝也沒找到機會跟林晃解釋,幹脆決定自己想辦法跟葉想偷偷要回來就是了,反正那麽“尷尬”的事情,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吧。
  洗到一半,“老虎,我先走了,不過,真看不出來呀你,回頭跟老哥說說,什麽時候弄上手的,哪兒的人呀?”旁邊早來的老趙關上水龍頭,曖昧地看了一眼孫國輝,毛巾往肩上一搭,哼著陝北小調,扭著光屁股就去了更衣室。孫國輝有點愣,他說什麽呢?眼光一掃,突然發現澡堂裏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見他發現了,就趕緊假裝認真洗澡。
  X,孫國輝心裏罵了一句,老子又不是娘們,有什麽好看的?一想起女的,好像有什麽事兒從腦子中一滑而過,還沒想明白自己忘記什麽了,林晃趿拉著拖鞋走了進來,一張望,朝著自己就走了過來。他把洗澡的東西一放,一邊調水溫,一邊笑說,“老虎,你都快洗完了?剛才我碰上老趙了,老小子笑得特風騷,還問我你女朋友是不是來了,什麽意思?”
  略燙的熱水迎頭而下,林晃舒服地歎息了一聲,孫國輝氣悶地說,“我怎麽知道!這半個月都紮在山上了,母猴子都沒見著一個,還女朋友!”林晃樂了,搓了搓短發,“哎,把你那香皂給我用用,我忘帶了!”孫國輝順手抓起香皂就遞了過去,林晃接過來的時候眼光無意間一掃,他不禁愣住了,又仔細看了看……孫國輝的肩頸處有一個青紫色的痕跡,雖然已經淡了些,但還是看得出那是一個牙印……
  “老虎?老虎!”林晃輕輕推了推孫國輝,“幹嘛?!”孫國輝不耐煩地應了一句,林晃這麽一推,肥皂沫子流進了眼裏,他趕緊衝洗了一下。“那是什麽?”“什麽什麽?”孫國輝眯著眼睛看林晃,這小子怎麽了,沒頭沒尾的。“這兒有一個痕跡,看著……像是牙咬的,”林晃甚至用手摸了一下,還有一點凹凸感呢。“啪,”孫國輝打掉了他的手,“瞎摸什麽你!什麽痕……”話說一半,葉想的臉突然冒了出來,孫大排長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什麽了。
  原本喧鬧的澡堂突然變得很安靜,隻有水流嘩嘩的響著,洗澡的一幹人等都豎起了耳朵。要知道陸院除了話務班那八個女兵,就再沒一個年輕的女性生物了,這會兒突然在某人的脖子上發現了那麽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痕跡,血氣方剛的男人們都是又妒又羨又好奇。
  孫國輝沉默了半響,“本來我不想說的,你非要想知道……”林晃用力地點點頭,“我想知道!”同誌們也都在心裏重重點頭,我們也想知道,快說吧!別賣關子了!“你咬的,”“啊?”林晃……“我說是你咬的,”“啊!!”眾人……孫國輝一揉脖子,“野外教學宿營,有一天晚上你睡眯瞪了,就這麽給了我一口。”
  “怎麽可能,我咬你幹什麽!”林晃堅決不信,“我怎麽知道,誰知道你小子發什麽春夢,說了半宿夢話!”孫國輝斜了他一眼,這話半真半假,夢話確實是狐狸說的,就那麽幾句,自己還沒聽清楚,可牙印嘛……不管怎樣,氣勢上一定要壓住!林晃有點不確定了,自己的睡眠質量一向不錯,很少做夢,隻有最近兩次夢到了……夢到了一隻小孔雀,難道說……林晃難得的臉紅,好在熱水澆著,別人也看不出來。
  見林晃不說話了,孫國輝偷偷地鬆了口氣,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丫頭,咬得還真用力!不過也不知道她身體怎麽樣了,難道她每個月都這樣?孫國輝眉頭微皺。八卦沒有了,洗澡的群眾們有跟林晃熟悉的,就嘲笑了他幾句,然後該幹嘛幹嘛。兩個男人無聲地洗著澡,各自想著心事……“阿嚏!”正在藏壺的葉同學打了一個大噴嚏,到底該藏哪兒呢,昨天差點讓林燕發現了……
  “同誌們,同誌們!”魯佳一路狂呼地衝進了三八寢室,門被她撞的“砰”的一聲彈在了牆上,屋裏的人都嚇了一跳。正坐在小朱床邊吸溜著方便麵解饞的幺喆一口就嗆在了嗓子眼兒,麵條差點從鼻子裏噴出來。“咳!咳!”她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一邊用力揮手,對麵的葉想趕緊把自己手裏的大缸子遞了過去,幺喆一邊喝一邊玩命拍胸脯子。“哎呀媽呀,可要了命了!魯佳,你這嗓門快趕上我們村的高音喇叭了!咳!”回過氣兒來的幺喆滿眼鼻涕眼淚的瞪著魯佳。
  “切,不就嗆口麵條嘛,至於要你命嗎?”魯佳漫不在乎地坐在了幺喆身邊用肩膀一頂,不等幺喆再度發飆,她神秘兮兮地對屋裏一幹人等笑說,“我剛才看見雞隊長了,他正和劉主任說話呢,你們猜,他們說什麽呢?”幺喆站起身拿了條毛巾擦臉,“愛說啥說啥!”魯佳白了一眼不給麵子的幺喆,突然覺得不對,“哎,那是我的毛巾吧?”
  “是啊,”幺喆點點頭,笑得特忠厚老實,“死阿喆,你敢拿我的毛巾擦鼻涕!”魯佳跳起來就要撲過去,幺喆立刻做了個擤鼻涕的動作嚇唬她,看她不敢動了才笑說,“放心,我不嫌你髒!”“哈哈,”葉想,林燕她們都笑了起來,這可是魯佳的名言。“行了,你倆別鬧了,小心把‘狼’招來!”靠在上鋪看書的林燕笑著打斷了她們,她說的狼就是指舍監,那個嚴肅又死板的軍屬。
  幺喆一吐舌頭,故意氣魯佳,但還是把毛巾放進水盆裏投洗幹淨了才掛好。“佳佳,你還沒說呢,隊長他們說什麽?你這麽高興?”小朱笑著拉魯佳坐下,魯佳衝幺喆做了個威脅的表情,幺喆嘿嘿一笑。“你們聽好啊,因為馬上就要元旦了,咱們學校準備進行各種比賽來歡度新年!”魯佳跟說書似的搖頭晃腦。
  “比賽?啥比賽?”幺喆躉了回來,先提起暖壺把葉想的大缸子裝滿遞還給她,然後才擠在小朱和魯佳之間坐下。地方生的宿舍管理沒那麽嚴格,什麽白天不許坐床啊,被子疊成豆腐塊啊,洗漱用品要整齊劃一的擺放啊等等,這樣的要求自然也有。平時生活老師和區隊長也會不定期檢查,尤其是全校大檢查的時候,要求的還是比較嚴格的,但是再怎麽嚴格,遊擊隊的紀律還是相對鬆散,葉想倒很滿意這種現狀,樂得輕鬆。
  今天是周日,學生們最輕鬆的一天,那時候還沒有雙休日這麽一說呢。剛開始葉想別扭的要命,一到周六就爬不起來,葉媽媽得叫好幾次才起床,為了這個,葉師長還發過火呢。“體育比賽啊,兵乓球,羽毛球,籃球,足球,反正好多種呢,大家自由報名!”魯佳興奮地說。林燕趴在床邊,低頭和葉想交換了一下眼色,林燕有些好笑地看著葉想無奈的表情,她們當然明白魯佳之所以興奮,肯定是想參加籃球比賽,那次痛宰劉大頭的經曆,一直讓她津津樂道。
  “佳佳,那,什麽隊呢?誰和誰?”水妹子遲疑地問了一句。“啊?什麽誰和誰?”魯佳不明白地探頭看看正在做功課的水妹子。水妹子一緊張就出汗,“嗯,我是說……”她努力地想著要說的那個詞匯,這段日子她的普通話進步明顯,除了一些深刻的詞句,一般溝通已經無礙了,隻不過緊張起來的時候,有話說不出來而已。
  “妹子,你是說怎麽組隊吧,按照院係,還是按照班級,或者是按照區隊?”林燕微微一笑,“對,對,”水妹子連連點頭。“壞了!”魯佳臉色突變,“這我沒聽見,要是按照院係班級,那可就不好玩了,”話音未落,魯佳跟炮彈發射似的又跑了出去,就聽見樓道裏舍監大喊一聲,“魯佳!又是你!你腳上穿的是風火輪兒啊,隻會飛不會走?!”宿舍裏的人麵麵相覷,然後“噗”的一聲都笑了起來。
  “燕兒,葉子,要是能按照區隊比賽就好了,那樣你們肯定贏!”小朱一臉的肯定。趁著魯佳不在趕緊去打掃麵條的幺喆抬起頭,含糊著問,“什麽肯定能贏?”“籃球啊!葉子還會飛呢!”小朱很認真地說,幺喆瞪大了眼看著葉想,嘴裏還嚼著麵條,“真的,假的?你怎麽做到的,”葉想苦笑了一下,心說被跟你體重差不多的人砸一下就可以了。
  “簡單啊!多吃有益健康的食物,少吃油炸食品!”林燕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幺喆手裏的飯盒。幺喆咂巴著嘴看了看剩下的麵條,一噘嘴,“算了,俺有自知之明,就是吃爆炒彈簧也飛不起來,還不如……嘶,”她埋頭苦吃,好像跟麵條有仇似的,林燕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幺喆剛把飯盒裏的湯喝幹淨,魯佳踩著風火輪兒就回來了,這回她特意去跟趙蕊同學溝通了一下,而趙同學不負八卦女王的盛名,早就把內情摸得一清二楚,“集體項目按照區隊來!肯定沒錯!燕兒,葉子,我們參加籃球比賽吧!絕對震撼!”魯佳豪情萬丈地大喊……
  “燕子,傳這邊兒,趙大小姐,你那胳膊是麵條啊!用點兒力氣成嗎?!水妹子,快跑!小山東,球來了!”魯佳紅光滿麵,氣勢昂揚地指揮著,林燕幾個姑娘人人一頭大汗,“漂亮!”隨著林燕一個漂亮的三步上籃,籃球在籃框上滴溜轉了一圈進了網,觀戰的葉想和幺喆同時叫了一聲好。
  “哎喲我的媽,實在是抗不住了,讓我喘口氣兒吧,魯大俠,”趙蕊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不肯起來。“喂!”魯佳眉頭一揚,伸手剛要去揪她起來,林燕接過小朱遞上來毛巾擦臉,一邊笑說,“佳佳,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可不是你。”“就是!”不等魯佳開口,趙蕊趕緊表示讚同,“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女泰山!”
  “你才是人猿呢!”魯佳瞪了一眼趙蕊,“謝謝啊,小朱,”她接過水壺痛飲了一番,然後跟水妹子說,“一會兒我再帶你單獨練練,咋說你也咱們的主力替補不是?”“好!”水妹子趕緊點頭。“哎,倒真有個熊一樣的力氣,鷹一樣的眼睛,豹一樣速度的人,偏偏腳巴丫子還崴了,”魯佳看了一眼坐在場邊的某人。
  葉想翻了個白眼,“那能怨我嗎,要不是你魯大俠那天睡死在我床上,我能崴了腳嗎?!”大夥兒都樂了,趙蕊盤腿坐在地上搖頭,“你們說怎麽就那麽寸呢!”前幾天魯佳因為給水妹子特訓了一個下午而勞累萬分,回來靠在葉想的床上說了沒兩句話就著了,還打呼。葉想看她那麽辛苦,不想吵醒她,幹脆換床爬到上鋪湊合了一宿,結果第二天下床的時候,因為路線不熟悉,一腳踩空,把腳腕兒給崴了。
  話說自從魯佳跑去報名參加籃球比賽之後,她就滿處學摸能跟自己組隊的人。這可不是鬥牛比賽或一對一,正規籃球比賽最少得五個人吧,就算沒有公牛王朝庫科奇那樣的最佳第六人,怎麽的也得有個替補吧,萬一有個萬一呢。原本興衝衝地魯佳在各寢室裏轉了一圈之後,就灰頭土臉的回來了,原因無它,那個年月,喜歡看籃球的女生都不多,更別說喜歡打籃球的了。
  林燕和魯佳之所以籃球打得不錯,是因為她們一直住在部隊大院,念部隊子弟學校。對於沒有多少娛樂的軍人而言,打籃球是一項非常普及並且受歡迎的體育活動,所以部隊子弟學校也多少受其影響。魯佳掰著手指頭算,林燕,葉想再加上自己個兒,這才三個人,自己倒是無所謂,可人報名老師不帶你玩啊。魯佳正在發愁的時候,趙蕊跑來報告,哲學係的小山東會打球,好像還是參加過校隊的疑似主力。
  小山東自然是山東人,來自濰坊,有名的風箏之鄉,她的個頭是整個地方生區隊最高的,1.75米,而且貌似還有繼續發展的趨勢,因為小山東的外號不是說她個頭小,而是她年紀最小。父母都是老師,早早地送她上了學,等明年二月份時才滿打滿算的十七歲。
  魯佳一聽這個樂壞了,怎麽把她忘了,光看個子那也是個“主力”啊!趕緊跑去找人,結果一問,還真是主力,“主力”替補,基本就沒上過場,等同於十年前葉同學的境遇。魯佳不管她什麽補,會打球就成,現在有四個人了,還缺一個呢,結果號稱在學校上過籃球課並得到優秀成績的趙蕊被魯佳強行征用了。
  趙蕊見她不是開玩笑,而是要動真格的,趕緊表白,我們那籃球課就是拍拍球而已啊,大俠饒命。拍球?魯佳斜著眼睛看她,除了拍球,會不會抱著球不撒手啊?會啊……一向能言善道的趙蕊有點懵。那不就結了,就是你了,魯大俠很滿意,揪著趙蕊就上了籃球場開練。魯佳的態度很明確,你不用打,主要是湊人數,要是真有球不長眼的鑽你懷裏,你給我抱住了別撒手就成!
  葉想因為崴了腳,一直休戰,好在恢複的差不多了,就算不練魯佳對她的水平也放心得很。為了以防萬一,體能極佳又很靈活的水妹子接受了魯佳的基礎訓練,別看她長得瘦小,農家的孩子從小就開始幹重活,所以很有力氣。“葉子,聽說你以前在青島那邊上學,可你的口音咋聽不出來呢,我姨就住在青島,”小山東坐在了葉想旁邊跟她閑聊。
  “呃……”葉想被她問的一愣,“我媽是北京人又是語文老師,對這個管的挺嚴的,所以了,嗬嗬,”葉想幹笑著打了個哈哈。“喔……”小山東點點頭,倒沒深究,她也隻是想跟葉想聊聊天。要知道林燕,葉想絕對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平凡如自己竟然有機會跟她們“混”在一起,小山東覺得特高興。而且林燕和葉想脾氣都好,一點也不欺負人,自己寢室的同學也不乏羨慕。
  “好了,休息結束,繼續戰鬥!”魯佳發出號令,先把窩在地上哀號的趙蕊拎了起來。看著小山東離開,葉想悄悄地鬆了口氣,要是她真讓自己講兩句青島話,那可就壞了菜了。“葉子,這個什麽意思?”跟著來湊熱鬧的幺喆正在跟計算機課本較勁。葉同學當初一拿到計算機書也有點哭笑不得,居然還要重新學DOS命令,可再怎麽說,她也是有計算機X級證書的人,這點玩意兒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幾堂課下來,她就成了計算機課代表。
  葉想跟幺喆解釋了半天這個問題,“……做完那個之後回車就OK了,明白了嗎?”“喔,”幺喆恍然大悟。“趙蕊,你快傳啊!”魯佳突然一聲狂喊,嚇了葉想一跳,她抬頭看去,趙蕊在小山東的防守前無計可施,魯佳被林燕頂在身後沒法過去。“傳哪兒啊?”趙蕊被小山東揮舞的雙手弄花了眼,忘了水妹子就在她身後不遠,葉想同誌脫口而出,“回車啊,你回車!你後麵!”
  “啊?!”可憐的趙蕊徹底暈菜了,抱著球發傻,籃球場上突然安靜了一下,“哈,”不知道誰先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林燕她們放聲大笑。“回車,哈哈,回車,”幺喆樂得直揉肚子,葉想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說了什麽,自己也忍不住地樂,“你還笑,都是你那破問題鬧的!”
  “這倒也不錯,等比賽的時候要是說回傳,我們就說回車,保證她們聽不懂,嗬嗬,”林燕笑嘻嘻地說,笑得蹲在了地上的魯佳連連點頭,“好主意,就這麽定了!”女孩子們清脆的笑聲再度響起。“你們樂吧,我要去趟一號,”葉想站了起來。“有誰去嗎?”她順便問了一句, “葉子我陪你去吧,”小朱也站了起來,“不用了,你這個後勤部長可不能隨便脫崗啊,”葉想一笑。
  “魯佳,都是你,說什麽保密,找了這麽個偏僻地方,上個廁所都得走出八裏地!”幺喆嘀咕了一句。“多新鮮呀!要想保存實力不曝光,不走遠點成嘛!”魯佳振振有詞。這塊小場地就在學校家屬樓後身不遠處,估計是給孩子們玩的地方,不是專業球場,隻有個破的就剩下籃框,網子早就沒了的籃球架。這是魯佳發現的,白天軍屬們大都去上班了,小孩兒們又都去上學,正好空出來給她們做練習用。
  唯一不好的就是上廁所麻煩,橫不能跑到家屬樓去借廁所,隻能穿過小樹林去上操場邊的公用廁所。葉想的腳腕兒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了,但為了過兩天的比賽,她還是慢慢地走。一邊走一邊隨意地看著四周,穿過小樹林就是大操場,那邊嬉鬧的很,大部分學生都在大操場或玩鬧或練習。
  葉想轉身進了樹林,變成枯黃色的楊樹葉子不時地從樹上落下,地下鋪滿了厚厚的一層,人走在上麵會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葉想站住腳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深秋清冽的空氣帶著樹葉芳香,頓時溢滿胸臆。她覺得自己很放鬆,真的,現在這個年代遠不像十年後那樣充滿了競爭和壓迫。“嘎吱”,葉想一回頭,好像有人過來了,正要繼續往前走,“你能來看我,我真高興,”白天鵝柔美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葉想迅速地閃到了一棵大樹後麵,然後才納悶自己幹嗎要躲起來,不遠處兩個人影正漫步過來,隔著兩排樹,葉想能認出白天鵝那苗條的聲影,可她身邊那個高個子的男人就認不出了。“正好有任務要到這邊兒來,我就自告奮勇了,嗬嗬,”一個清越的男聲響了起來,語氣很溫和,給人以一種很有教養的感覺。呼,葉想鬆了口氣,還好,這聲音不是孫老虎的。“對了,我報名參加籃球比賽了,你能不能過來看啊?前幾次你都沒機會看,就在後天,來嘛~ 好不好?”白天鵝說到最後,語氣裏帶了點撒嬌的意思。
  “嗯,這個嗎……”那個男人好像在猶豫,“真的不行嗎?唉,不行就算了,你別為難了,”白天鵝的語氣很軟,帶了點失落。“逗你玩的,到時候我一定看!”那個男人語帶笑意,“呀,你真討厭,”白天鵝大發嬌嗔,兩人的笑鬧聲傳來,“噓,小聲點,被人看見不太好,”那個男人笑說。“怎麽,你害怕被人看見?”白天鵝半玩笑半認真地問。
  那個男人站住了腳,很認真地說,“玉敏,你還沒畢業,我是為了你好,至於我,哼,”他輕笑了一聲。葉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聲笑,自信,傲氣,不是那種沒有自知之明的傲,而是他天生就該這麽傲。“XX,”白天鵝叫了一聲那個男人的名字,葉想沒聽清楚,豎起耳朵再聽,“我就喜歡你這種無所畏懼的氣質,”白天鵝語音狂熱。那個男的笑了,“我卻最喜歡你的善解人意。”我的媽,葉想打了個哆嗦,汗毛豎起。
  不過這個男的到底是誰?要說這學校的校草就那麽幾個,葉想都認識了,貌似沒有這個聲音的,其他男生白天鵝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啊,難道是外校的?葉想實在按耐不住好奇悄悄地探出點頭,一個男人寬闊的背影頓時映入眼簾,葉想不禁一怔。倒不是因為他正和白天鵝抱在一起,而是他那身迷彩是自己從未見過的,肩牌雖然看不清,但是軍官沒錯,葉想縮回了頭。
  “好了,咱們走吧,我還得去見我們連長呢,我可是先跑來看你的,要是被他知道了,不定怎麽修理我呢,”那個男人輕笑著說。“好吧,那我先走,明天見,對了,我寄給你的東西收到了沒?”白天鵝又問,“收到了,不過大部分都被那些臭小子給分了,惡狼一樣,不過都誇嫂子會疼人!”那男人好像很無奈的樣子,“咯咯,”白天鵝笑聲格外清脆,“那我先走了,明兒見!”“好。”
  葉想一直等著嘎吱聲消失才鬆了一口氣,“呼,可算走了,”她從樹後轉了出來,揉著自己有點發僵的脖子。一抬頭,“啊!”葉同學忍不住一聲低叫,那個迷彩服正微笑著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背手而立。
  葉想先是驚訝然後難免有些尷尬,雖然自己不是故意要聽的,可畢竟還是聽見了。過了半晌,看那男人沒有說話動作的意思,葉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好衝他別扭地一點頭,邁步就想走。
  “偷聽不太好吧,”那男人突然微笑著說,葉想腳步一滯,心說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別扭,是你們自己跑來唱天仙配的,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她抬起頭同樣微笑,“在校園裏偷情也不太好吧?”那男人眼光一閃,“你憑什麽說我們是偷情?同學,這個詞可不好聽。”“那你又憑什麽說我是偷聽啊,同誌,這個詞也不好聽!”葉想哼了一聲。“嗬嗬,”那個男人打量了一下葉想,突然笑了一聲,“抱歉,因為剛才我發覺有人躲在後麵,還以為……對不起,是我冒失了。”
  他這麽一道歉,葉想反倒愣住了,仔細看了他一眼。這個神秘的軍官身材高大挺拔,眉目俊朗的跟林狐狸有一拚,可氣質卻截然不同,正氣卻也傲氣,就像剛才自己感覺的那樣,有一種天生的傲氣,卻不讓人感到厭惡,可不知怎的,這張臉看著有點眼熟。“沒關係,我不是故意聽到的,我先來的,”葉想覺得既然人家退一步了,自己也有必要解釋一下。
  “是這樣,那……”那軍官猶豫了一下,“這位同學,我希望你不要……”葉想一聽就明白了,他怕自己八卦出去,影響到那隻白天鵝,卻又不好意思直說。不管怎樣,大白天的在樹林裏和一個男人親熱在這個年代還是有點那個的,更何況是在軍校,白天鵝可是軍人,有著嚴格的紀律要求。看來這家夥很喜歡白天鵝嘛,葉想又看了他一眼,難不成白天鵝就是為了他把孫老虎甩掉的?葉想不自禁地想起了之前的謠傳,雖然他是長得比孫老虎帥多了……
  心裏突然有點不爽,葉想淡淡地一撇嘴,“放心吧,雖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善解人意,但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大嘴巴,”說完葉同學轉身大步走開。那男人有點愣,看著葉想高挑的身影兒漸漸消失,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挺有脾氣的嘛,他好笑地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
  氣哼哼的葉同學走回了小場地,剛一露麵,魯佳就跑了過來,“葉子,你可回來了,千萬別告訴我,你腳腕兒剛好,又開始拉肚子了啊,”林燕她們頓時都笑了起來。“啊?”葉想愣了一下,接著轉身就走,魯佳懵了,一把抓住她胳膊,“哎,你幹嗎去?”“上廁所!”“啊?!!”女孩兒們一起大叫。葉想一臉的苦笑,心想該怎麽解釋自己光顧著生氣,廁所沒上就走回來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快憋不住了……
  周六比賽日轉眼的工夫就到了,“兵乓球甲組的參賽隊員請到XXX場地做準備……”大喇叭裏不時傳來優美的播報聲,操場上是人聲鼎沸,足球比賽戰鬥正酣,“XX隊,向前衝,打得XX沒脾氣,”各種花樣的口號聲層出不窮,看球的比踢球的還狂熱。在這所學校裏,兩大球最受歡迎,足球和籃球,除了有一塊標準足球場地之外,學校還有一個專業的室內籃球場地,在當時的學校裏,真是不多見的。
  “你說什麽?!”魯佳在檢錄處大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對不起啊,魯佳同學,我們實在是太忙了,所以沒發現你的報名表沒交上去,現在賽程都排好了,因為女生籃球比賽的隊伍很少,剛好捉對比賽,沒法安排了,請你原諒,對不起。”負責競賽報名的二年級女生又是道歉又是鞠躬的,一臉歉意眼中帶淚,弄得魯佳一肚子火氣沒處發,就在那呼呼地喘粗氣,拳頭捏得嘎巴響。
  “於莉,這怎麽回事兒?”王玉敏扭頭問同學,“沒什麽,兵荒馬亂的,沒報上唄,這種事哪年沒有啊,”一個女生笑說。跟白天鵝要好的女生就那麽幾個,她就是其中之一,今年正好是她負責報名工作。雖然沒見過魯佳她們的籃球水平,但是敢報名的手裏自然有兩把刷子,再說林燕葉想她們的身體素質大家有目共睹,如果讓她們參加,白天鵝是不是還能保持第一那就真難說了。幹脆用點小手段,讓她們根本就出不了場,更別說出風頭了。
  王玉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但她什麽都沒說,自顧自地去做熱身了。看著圍著她說笑的幾個女生,她忍不住在心裏冷笑,這就是權力,這就是現實,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去做,自然會有人幫你辦。要說這些女生裏也有出身好的,有的人父親還是副軍職呢,為什麽也圍著自己這個“平民”轉,還不是因為他。想起昨天小樹林裏甜蜜的一幕,王玉敏微微一笑,自己拋棄他換來他是正確的,那個人雖然出身名門,人卻難得的正派,一點也沒有公子哥兒的那些臭毛病。
  “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我去看看,”負責報名的於莉看魯佳還在那兒爭論,眉頭一皺走了過去,“譚欣,怎麽回事兒呀,”她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那個倒黴的替罪羊趕緊又說了一遍,“師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當時真沒看見那張表,後來都排完了,才……”“好了,我知道了,這位同學,對於我們的失誤我表示道歉,但是現在真的沒辦法了,請理解!”她打斷了譚欣,對魯佳禮貌卻冷淡地說。
  看她不耐煩的表情魯佳這個氣啊,“這位師姐,我們練了這麽久,你們一句道歉就完了?總得想想辦法吧?隻要能打比賽就行!”“那你想怎麽樣,喔,對了,男生隊因為參賽人多,倒是有輪空的,要不,你們去參加男子比賽?除此之外,我是沒有其它的辦法讓你打比賽了。”於莉語帶嘲諷,周圍的一些正規軍也偷笑起來,正在做準備活動的盧菲橫了一眼那些看笑話的同學,轉身走開了。雖然自己在武裝越野比賽中輸給了葉想,可人家贏得光明正大,有本事自己贏去,落井下石算什麽本事!
  “去就去!給我報名吧!”魯佳大怒,橫眉立目地盯著李莉,上次學農,這個女人跟在白天鵝身邊就一直冷言冷語的,現在又來這一套!從小魯參謀長就告訴她,死也要站著死,絕對不能被敵人看不起!我怕你不成,姥姥!!於莉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等一臉火氣的魯佳衝回休息區比手劃腳的說完,趙蕊誇張地用手摸摸她額頭,“魯大俠,您沒發燒吧?跟男生一起比賽?”魯佳啪的一下打掉了她的手,“燒個屁!男生怎麽了,又不是沒打過!”
  葉想和林燕麵麵相覷,“這事兒不太對勁兒啊,”林燕眼珠一轉,低聲和葉想說了一句,“就這麽仨瓜倆棗兒的去參加比賽,還至於把咱們給漏了,而且佳佳幾乎是第一個去報名的。”“嗯,可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要不要參加啊?”葉想點點頭,她不禁想到了昨天小樹林裏的事兒,難道白天鵝知道了,這算是警告?心頭一陣火起,太欺負人了吧。
  “哼,去,幹嗎不去,既然有人不想咱們參加,那我還非參加不可了!”林燕一挑眉頭。葉想一笑,雖然林燕看起來總是笑眯眯好脾氣的樣子,可性格堅強,骨子裏硬氣的很,尤其是有人挑釁她的時候,不把你打趴下打服了,絕對不算完。“好,那咱們走,出風頭去!”葉想豪氣地一揮手,林燕和魯佳都笑了。
  小山東雖然也慌張,但是看見葉想她們自信的樣子,心裏頓時安穩了很多,趙蕊沒法子,隻能跟著走,嘴裏還嘀咕,“出風頭,我看是去丟人現眼吧。”負責加油的幺喆一拍她肩膀,“怕啥,你要是不行,換我上!不就回車嘛!簡單!”“哈哈,”女孩兒們頓時一陣哄笑,緊張感煙消雲散。
  “老彭,不是真的讓咱們跟女生打球吧,我X,那成什麽了,推不能推,碰不能碰的,真倒黴!”廖眼鏡滿嘴的苦水。“倒黴你還滿麵紅光的?”彭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這家夥一聽女生倆字就興奮,不過競賽組的人搞什麽鬼,竟然讓女生參加男生比賽,這不是胡來嘛!“彭戈,咱們真要和一幫丫頭片子比啊?這不管輸了贏了,說出去都不好聽啊!”另一個身材不高卻很結實的工程係男生也湊了過來。
  因為男生參加兩大球的人數眾多,按照區隊根本不夠分,幹脆按照分得更細的院係班級來參加,隨後計算成績的時候還是按照區隊,有點全運會的意思,就像有1.5塊金牌一樣。“再看看吧,誰讓老廖抽了個輪空呢,人家說了,沒有規定說女生不能參加男生比賽,而且要是咱們不比,就算棄權!”彭戈無奈地一搖頭。
  “X,老廖,你丫昨晚搓完腳沒洗手吧!這麽臭!”一個大塊頭的男生嬉笑著說了一句,男生們一陣哄笑,廖眼鏡一推眼鏡,瞪眼說,“肖大個子,你少扯淡,老子……”他話未說完,那個個子不高的男生說,“哎,哎,你們快看,兩朵花來了,不知道她們是給誰來加油的?”彭戈他們立刻轉頭去看,果然是林燕和葉想她們走了過來。廖眼鏡特牛X的一笑,“當然是給咱了!”“噓……”男生們噓聲頓起,“還知道自己姓什麽嗎?”“你們不信?等著!”廖眼鏡整了整頭發,迎著葉想她們走了過去。
  魯佳正四處張望呢,場地裏站的基本都是男生,周圍來加油的女生不多,三三兩兩的都被男生們包圍著,這光明正大男女親近的機會可不多,時間緊迫要抓緊啊!“魯佳!”廖眼鏡跑了過來,“廖師兄?你也參加籃球比賽啊?”魯佳見到熟人很高興。“是啊,你們是來加油的?”廖眼鏡感受到周圍男生們火燒火燎的嫉妒眼神,他越發的得意。“加什麽油啊,來比賽的,”魯佳大咧咧地說,“啊,是你們!”廖眼鏡的眼鏡登時滑到了鼻梁上掛著,十分搞笑,女孩們都笑了出來。
  “林燕,葉想,”彭戈走了過來,麵帶微笑地說,“你們也來了,歡迎。”“老彭,正式介紹一下,咱們的比賽對手,”回過神兒來的廖眼鏡滑稽地做了個介紹的動作,彭戈也愣住了。“哈,彭師兄,你們是我們的對手了,太好了,還以為得跟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打球呢,”魯佳高興了,可旁邊伸著耳朵偷聽的不三不四們不免臉色發青。“佳佳,”林燕輕斥了她一聲,這什麽形容詞啊,她對周圍的男生們禮貌地笑了笑,原本鬱悶的男生們看見如花笑容頓時心情舒爽。
  彭戈領著女孩兒們走到場地邊,林燕大致說了一下緣由,彭戈沒說話,和廖眼鏡對看了一眼,他的嘴角抿得緊緊的,聰明如他大概也猜到是怎麽回事兒了。“不用為難,師兄們,你們認真打就是了,輸了是我們水平不行,重在摻和嘛!”葉想玩笑了一句,安慰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男生們,男生們都嘿嘿笑了起來。肖大個子傻乎乎地笑說,“不是怕碰疼了你們嘛。”“沒事兒,真疼我們就哭,哭完就好了,”林燕半開玩笑地說。看著林燕的笑臉,肖大個子臉色頓紅,又搓手又摸褲子的,廖眼鏡忍不住“嗤”的一聲嘲笑。“哎喲!”他低叫了一聲,肖大個子對他可不客氣,一個後肘就捅他胃上了。
  “老彭,比就比吧,咱們還能照顧著點,要是換了那群狼……”廖眼鏡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周圍虎視眈眈的男學員們。彭戈點點頭,爽朗地說,“好,那我們就各憑實力了。”“沒問題!”女孩們痛快應答。因為彭戈他們這輪是輪空的,所以競賽組隻能讓他們的比賽提前開始,因為後麵的時間都排好了,所有準備觀看和參加籃球比賽的學生都湧了過來,甚至有學生跑去把看其他比賽的同學好友都領了過來。男女混合比賽本來就少見,而且還有兩朵花啊!絕對新聞!
  “喲,這麽熱鬧,什麽比賽啊,咱們也過去看看,”老趙最喜歡湊熱鬧,哪兒人多他往哪兒鑽。林晃幾個教官因為之前的野外教學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大隊長特意多給了一天假,正好妹妹說今天有她們的比賽,所以一大早就拉著孫國輝過來看。吃早飯時老趙無意間聽到林晃妹妹就在隔壁念書,今天還有比賽,哭著喊著非要跟著來。
  孫國輝因為想著得把壺從葉想那兒拿回來,也就跟著來了。林晃那天雖然因為某些原因,一時“昏頭”,但事後越想越不對,這些天不停地旁敲側擊,想知道那個牙印的由來。孫國輝要麽說就是你幹的,要麽就保持沉默,反正打死你我也不說!林晃越發地感興趣,甚至聲稱要再咬一個牙印比對一下,好洗刷自己的冤屈。這些天他淨被人嘲笑了,狐狸外號一起培訓的軍官們都知道,現在給他加了一個字,改叫“騷狐狸”了。最後把孫國輝逼急了,襪子一扒臭腳一伸,行啊,要咬就咬這兒吧,咬脖子?美得你!
  “小妹!”三下兩下,這幾個人就擠了進去,林晃一眼就看見了正在拍球的林燕,“啊?哪個是你妹妹?”老趙趕緊伸頭看,“梳了兩個小辮兒的那個,”林晃一指,“嗨,你妹妹真漂亮啊!”老趙趕緊誇獎,林晃沒說話隻驕傲一笑。“喲,她旁邊那個小姑娘也很漂亮,你們看,那雙鳳眼兒,真有味道,嘖嘖……你們瞪我幹嘛?”他話說了一半,突然覺得遍體生寒,一轉頭就發現身邊兩人都瞪著他,老趙眨巴眨巴眼,俄滴先人,俄說錯啥了?
  “大個兒,你守住籃下,那4號個子雖高,但是沒什麽經驗,猴子,盯住了7號,老廖你防守魯佳,那丫頭力氣真不小,你悠著點,孫濤,葉想的彈跳力太好了,你得活用你的身高打時間差!林燕交給我了!”彭戈把幾個男生歸攏到一起,又仔細囑咐了一遍。下半場馬上就要開始了,可男生們隻領先區區六分而已。
  剛一交手時,這些男生怎麽會把葉想她們放在眼裏,更不要說彭戈可是校隊的主力控衛,肖大個子也是校隊的替補中鋒,打得都很輕鬆,防守也是意思意思就行了。可劈裏啪啦三個回合下來,比分牌上清清楚楚的7:2讓男生們頓感顏麵無光,周圍看熱鬧的學生們卻都開始瘋狂,林燕精準的三分和傳球,葉想姿勢漂亮的三步上籃和投籃,頓時把全場都給震了,絕對專業啊!
  “我說,她們還真會打啊,尤其是林燕和葉想,絕對是練過的!”肖大個子肯定地說。他也有點掛不住臉了,自己那麽高個子,剛才竟然讓葉想來了個蓋帽兒,想想就臉紅啊,真丟人!“行了,我們要認真對待,獅子撲兔,也會使盡全力,小看敵人就是喪失自己!”彭戈給大家鼓勁,他自己也沒想到林燕和葉想的球打得這麽好,他從沒見過籃球打這麽好的女生,雖然分差不大多少有點丟人,但是他卻很興奮,她們太特別了,尤其是葉想!
  彭戈上半場也沒使出全力,而且男生們畢竟不好意思對女孩子們推推搡搡,所以葉想她們占了不少便宜,才能勉強咬住分數。“下半場不好過嘍,”葉想活動了一下脖頸,那個大個子真高,隔著他投籃自己脖子都要仰斷了。“是啊,不過沒關係,能讓他們認真我們就算勝利,趙蕊不是說,彭戈和那個大個子都是咱們校隊的嘛,”林燕拍著球笑眯眯地說。
  葉想點點頭,咬著嘴唇樂,她這會兒心情特好,上次和劉大頭他們打球時她並不了解自己的身體“變化”,那個拉杆兒投籃也是無意間使出來的。可今天的比賽,跑跳投籃,“變態”的身體素質又一次讓自己都吃驚了,以前很多籃球技術也學過,可根本就使不出來,能力這東西摻不得一點水分。現在不光是學過的,甚至在電視裏看過的一些高人的動作,自己也可以很輕鬆地就做了出來。這感覺,爽!
  趙大小姐勉強“走了”半場,還累個半死,下半場說是打死也不上了,隻好水妹子替補上場。“嘀”的一聲哨響,下半場開始了,林晃他們也看到了比分牌,老趙根本就不信,說肯定是那幾個小子看見漂亮姑娘就腿軟,要不怎麽可能打出這麽個比分來。林晃雖然知道自己的妹妹練過,但是和男生比賽還是沒什麽優勢,也就沒答茬兒。孫國輝卻想起了當初郎躍好像說過一次,葉想會飛?孫國輝搖搖頭,胡扯,怎麽可能,她又不是喬丹。
  “葉子!”林燕萬分辛苦地閃過彭戈把球傳了出來,彭戈這回動真格的了,差點就被他攔掉。葉想一個跳躍接住了球,孫濤趕緊貼了過去,兩眼緊盯著葉想的動作。葉想餘光看見魯佳甩開廖眼鏡正跑上來,一揚手喊了一聲,“佳佳!”孫濤下意識地往左邊擋了一下,彭戈暗叫不好,剛要衝上去補防,林燕一個側步攔了他一下。
  葉想先往右邊邁了一步,孫濤生生地把身體從左拉向右,可葉想把球從右手轉到左手,一個晃身兒,已經閃過了他,孫濤被她晃的摔倒在了地上。“漂亮!”人群中爆發了一聲喝采,葉想的表演還沒有完,看著籃下舉高雙手的肖大個子如同一座山似的擋在跟前,葉想毫不猶豫地起跳了,肖大個子瞅準時機也跳了起來,封住了葉想投籃的線路。
  “唉,”人群又發出一聲歎息,肯定沒戲了,林晃也可惜地搖了下頭。可就在這時,葉想突然在空中扭身做了一個滯留側拉的動作,就跟那天她打劉大頭一樣,但是動作更自信漂亮,一個拉杆兒,球幾乎是零角度的進了籃網。“嘩,嘭通,嘭,嘭,”球在地上彈了幾下,滾到了一邊兒。一瞬間球場上極其安靜,“葉子,幹得漂亮!”魯佳一聲大喊,林燕也跑了上來抱住了葉想,興奮地笑著,“葉子,你真棒!”場下張大了嘴巴的幺喆喃喃地說,“真的會飛啊……”“啊……”趙蕊傻傻地應了一聲。
  “太牛X了!真漂亮,颯呀,葉想,葉想……”球場外的人群好像被魯佳那一聲大喊引爆了一樣,都快要炸開了,男生們甚至開始集體喊葉想的名字!廖眼鏡目瞪口呆地看了葉想半晌才跟彭戈說,“空中拉杆兒,哇塞!NBA啊,這丫頭的彈力也太好了吧,竟然能滯空那麽久,今兒我算開眼了,彭戈?”“嗯?”正發楞的彭戈被他這麽一推,才回過味兒來,他掩飾地抹了把臉,笑說,“是啊,女生能做這個動作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真不錯!”
  “我X,那小丫頭身體素質太好了,這球進得真漂亮!”老趙興奮地說,林晃沒說話,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又跟那天似的開始不規律,葉想,葉想,葉想,這個名字瘋了似的在自己腦海中轉……孫國輝看著被大家呼喊聲弄得有些羞澀的葉想,一個笑容不自覺地浮上了臉。看著那深深的酒窩,站在人群裏的王玉敏捏緊了拳頭。
  “玉敏?”身邊的朋友輕輕叫了她一聲,“嗯?”她心裏一哆嗦,趕忙整理了一下心情,笑問,“怎麽了?”“咱們一會兒該比賽了,要不要先去準備一下?”那個女生小心翼翼地問,看得出白天鵝臉色很難看。沒辦法啊,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你是天鵝又不是天使,逃不過這自然規律啊……那女生在心裏說。
  “嗯,再等一會兒,”王玉敏不明白自己幹嗎不走,可就是邁不動腳步。葉同學被大家的喝彩聲搞得有點尷尬,趕緊拉著林燕她們開始打球,這回男生們防守得更用心了。懂點籃球的都知道,雖然進攻看起來最漂亮,可真正決定勝負的還在於防守,彭戈幹脆讓猴子不去管水妹子,和孫濤一起去纏住葉想一個人,他自己對付林燕還是綽綽有餘的。就這樣你來我往,你進我退,快到終場的時候,女生們已經落後了十幾分了。
  魯佳被廖眼鏡纏得直上火,連推帶搡,連踢帶踹,廖同誌咬緊牙關就是不退後,林燕被彭戈防的自顧不暇,肖大個子雖然不好意思去推擠小山東,但也決不讓她離開自己的防守範圍。眼瞅著比賽就要結束了,一陣兵荒馬亂之後,球竟然很詭異的到了水妹子手裏。
  水妹子在場上就是裹亂的,沒頭蒼蠅似的亂跑,可她的水平再弱,男生們也還得分心注意她一下。這會兒球突然到了自己手裏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就記得魯佳說過,不知道怎麽辦就死抱著不撒手,腳步千萬不要移動,結果這老實丫頭看見猴子上來搶,幹脆抱著球蹲在了地上,頭一低,球緊緊地護在了懷裏。
  猴子也傻了,這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隻能圍著水妹子幹轉悠。“哈哈,”場外的人都笑噴了,裁判也樂了,樂完才想起職責要吹哨子判持球,這時魯佳已經神勇地擺脫了廖眼鏡衝了過來,“妹子,球給我!”剛才趁著裁判注意力都在水妹子身上,魯佳拿出看家絕活,一腳就跺在廖眼鏡的腳麵上了,廖眼鏡疼的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魯佳一肩膀撞開猴子,接過籃球就是一扔,“葉子!”孫濤的注意力也在水妹子那邊,聽魯佳那麽一喊,再回頭,葉想已經起跑了。可魯佳這球扔的太高了,眼瞅著那球就要從頭頂上飛過去了,正沒轍的葉想突然發現廖眼鏡撅著屁股蹲在自己正前方,心裏一驚,也來不及刹車了,本能下的條件反射,葉想一腳就踩在了廖眼鏡的屁股上。她飛身而起,剛好截住球,落地,起跳,投籃,入網。
  “嘀!”哨音響起,比賽剛好結束,“哈哈!哈哈!哈哈!”周圍的人開始狂笑,彭戈他們也忍不住笑,倒黴的廖眼鏡趴在地上做頻死狀,葉想趕緊跑過去道歉,魯佳也笑嘻嘻地去“安慰”師兄。最後裁判宣布比賽結果的時候,學生們掌聲熱烈,林燕,葉想和魯佳她們都鞠躬致意,感謝大家的熱情支持,雖然輸了,可人人臉上笑開了花,畢竟享受了一場真正的比賽。觀戰的人群慢慢地散開了,他們依舊討論著這場精彩又有趣的比賽。
  林晃衝孫國輝一使眼色,兩人正要往林燕她們休息的地方走去,就聽見身後的老趙大嗓門一亮,“彭騁!你小子怎麽也窩在這兒看比賽,嘿,昨天讓你跟著我走你說有事兒,今天咋又冒出來了?啊?!”他這麽一嚷嚷,不光沒走完的學生,連葉想她們都聽見了,葉想扭頭看去,老虎和狐狸怎麽來了,咦?這不昨天跟白天鵝在一起的那個迷彩嗎?今天倒是穿了一身便服。
  彭騁微笑著走了過來,“連長,你怎麽也來了?”老趙嘿嘿一笑,“我戰友妹子就在這兒讀書,我跟著來見見,對了,我介紹一下,這是……”林晃打斷了他,咧嘴一笑,“老趙,不用你介紹,我們認識。”“啊?”老趙有點吃驚。彭騁一個立正,給孫國輝和林晃敬了個禮,“兩位師兄,三年沒見了。”孫林二人回禮,林晃笑說,“是啊,原來你小子去了空降部隊,我說怎麽沒聽見你的信兒呢!”
  說完林晃拍了老趙的肩膀一下,“彭騁比我們小一屆,我們快畢業的時候,人家風頭正勁啊!”“對呀,我都忘了,你是XX陸院畢業的,瞧我這記性!”老趙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你怎麽來了?”孫國輝問了一句,“喔,我跟團長到北京辦點事兒,順便給我們連長帶點東西,”彭騁道。“嗯,”孫國輝一點頭沒再說什麽。
  空降兵?葉想不自禁地想起了兄弟連裏那句著名的台詞,“我們生來就是被包圍的”。印象中好像各國的空降部隊都是非常牛氣的,每個人都會很自豪地說,我們就是天殺的傘兵!葉想撇撇嘴,對這個和白天鵝糾纏在一起的男人沒啥興趣,一轉眼卻發現不少沒走的學生,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雖然不得不承認,彭騁就是屬於那種天生耀眼的人,可看他鎮定自若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腹誹,看來他不光習慣在戰場上被“包圍”啊。
  “對了,你不是說見熟人去嗎?怎麽,你熟人也在這兒?”老趙問了一句,“是啊,”彭騁笑著點點頭。葉想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不知道孫老虎曉不曉的這個人就是白天鵝的那個……彭騁一個轉身,對葉想這邊招了招手,“彭戈,你過來!”然後微笑著對老趙他們說,“這是我弟弟,”葉想忍不住張大了嘴巴,看著一臉不情願的彭戈。
  一直躲在人後的王玉敏隻覺得眼前一黑,他剛才說什麽,那個總是對自己冷眼旁觀的彭戈竟然是他弟弟!那也就說,彭戈就是彭司令的小兒子了,怎麽會這樣……

  表白
  彭戈顯然有點不太適應狀況,他磨蹭了一下才走了過去,低聲叫了句,“哥”。“這是你弟弟呀?”“是,彭戈,這是我連長,姓趙,這兩位是我在陸院的師兄,林師兄,孫師兄,”彭騁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趙連長,你好,林大哥,孫大哥你們好,”彭戈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林晃他們都笑著點點頭。
  老趙是個直性子的人,上下一打量,“嗯,這小夥子不錯,你們哥倆兒有點像,都是書生型的。”說完他想起什麽似的一樂,扭頭跟林晃說,“你是不知道,彭騁剛分到我們連的時候,兵們私底下都說,這新分來的排長是個小白臉兒,我一看還真是,正琢磨著這細皮白肉的不去團部當參謀幹事,怎麽分到戰鬥連隊來了,結果……”
  “結果一下訓練場,就把你們都震了,是吧?”林晃笑說。老趙點了點頭,“可不是!包括那些想給他使絆兒的老兵最後全服了。”孫國輝微微一笑,看著一臉笑容的彭騁說,“這小子當初在陸院也是,看著跟個公子哥兒似的,可手底下不含糊,訓練科目樣樣都是第一,可就是這臉,怎麽曬也不黑,咱就不成了,”他說完拍了拍自己的臉,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連長,師兄,這邊人多,咱們別在這兒礙事了,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彭騁溫和地說了一句,他注意到了四周越來越多的探究眼神,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弟弟那不太高興的臉。“也對,那邊兒人少,咱們過去說,”林晃眼風一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留痕跡地對林燕指了指草場那邊的樹林,林燕微微點頭。“哥,你們先去吧,我去跟同學打聲招呼,再來找你,”彭戈看彭騁沒反對,衝著老趙他們點點頭,這才轉身向葉想她們走來。
  那邊肖大個子正在問廖眼鏡,“哎,眼鏡,老彭他哥哥是空降兵嗎?聽說那個部隊的人特牛X!”廖眼鏡還沒說話,“空降兵怎麽了,有什麽可牛的!”一旁的猴子顯然對這個不太感冒,一皺鼻子,“戰爭打到最後還得靠陸軍,步兵!再說都是兵,有什麽等級差異的。”肖大個子一咧嘴,“猴子你懂個屁,人家那夥食費一個能頂你那步兵小半個班,更別說其它了!”“切,”猴子不屑地嗤之以鼻,“夥食好又怎麽樣,豬就是天天吃燕窩魚翅,它也還是豬,不也還得被人宰了吃?!”
  “哈哈,”葉想她們頓時都笑了出來,肖大個子被猴子的歪理堵得說不出話來,孫濤笑著拍了拍肖大個子的肩膀,“老肖,別跟猴子較勁了,這小子就是一憤青,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點心事兒?”說著他做了個眼色。肖大個子看著橫眉立目的猴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就那麽點屁事兒,我都忘了,你怎麽還放不下!你說你也是個爺們,有啥了不起的。”猴子眼睛一瞪,正要開口說話,彭戈正好走了回來,看見彭戈,猴子喉結一動,把話咽了回去,隻說了句,“我去廁所!”
  跟他擦身而過的彭戈納悶地問,“猴子怎麽了?臉色不對啊?”孫濤一努嘴,彭戈順著看過去,正好看見自己哥哥的背影,轉念一想他就明白了,猴子一定是被大哥“空降兵”的身份刺激到了。猴子曾經有個青梅竹馬,從初中倆人就粘糊上了,那女孩兒特喜歡軍人,說是隻有穿了那身軍裝的才叫男人。猴子為了討心上人喜歡,特意報的軍校,陸院差幾分沒考上,繼而上了第二誌願,後勤兵也是兵,再說也沒有規定學後勤就一定要幹後勤啊,將來還是大有可為的!
  可這大有可為是需要時間來實現的,可沒等猴子實現願望,姑娘的絕交信就來了。信不長,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一件事兒,她碰到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真正的軍人,一個英勇無畏的男子漢,她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麽叫愛情,所以,對不起了,請理解,拜拜!迎頭挨了一悶棍的猴子傻了兩天之後,半夜悄悄地翻院牆想去火車站直奔女友讀大學的地方問個明白,要不是那幾天彭戈他們擔心他出事兒,一直盯著他,八成他真就出事兒了。
  一個軍校學員無假外出會是什麽後果,用腳後跟想也知道,雖然後來在大家的安慰,指責甚至痛罵之後,猴子把信和以前的照片都撕了個粉碎,說自己認了,就當沒她那個人。可回老家過暑假的時候,要好的哥們兒還是私下裏告訴他,前幾天某某帶了個當兵的回來,特自豪地介紹說是個空降兵,在桂林空軍學校學習雲雲。從此以後,性格開朗的猴子同學一聽空降兵三個字就搓火,猴子立刻變狒狒,逮誰跟誰呲牙,這是廖眼鏡的親身體會。
  “林燕,葉想,你們……”彭戈猶豫了一下,林燕一笑,“不用管我們了,打了一身的汗我們也去休息一下,回頭等你們比賽的時候,我們再來加油好了。”“真的?一言為定!”孫濤和肖大個子都很高興,本來對這兩朵花就很傾慕,她們的球還打得這麽好,現在又能有機會名正言順的接觸,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行,那我們回頭見!”彭戈爽快地說,“走吧,”林燕拉了葉想的手就走,魯佳她們也說笑著跟上。
  “哎,老廖,這麽半天你都沒說話,不像你啊,怎麽的,你也跟猴子一樣得了空降兵仇恨症啊?”肖大個子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回頭打趣一直沉默著的廖眼鏡。“扯淡,”廖眼鏡一翻白眼,“老彭,你不跟趕緊你哥聊聊去?再過一個小時,又該咱們比賽了。”“嗯,那我先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啊,”說完彭戈把手裏的毛巾塞給肖大個子轉身離開。“眼鏡你去哪兒?”孫濤發現廖眼鏡也要走趕緊喊了一嗓子,“廁所!”廖眼鏡頭也不回地說,然後跑走了。“這都什麽毛病啊?”孫濤納悶地跟肖大個子麵麵相覷。
  “彭戈!”廖眼鏡追上彭戈,“呼,你哥怎麽來了?”“他不是說了嘛,來看他連長的,順便來看我,”被廖眼鏡扯到僻靜處的彭戈撓了一下短發。“喔,看見你哥我嚇一跳,好在這邊沒什麽人認識彭大公子,要不然……”廖眼鏡苦笑著搖搖頭,“你的安靜日子就結束了!”“不光是我的,還有你的吧?”彭戈沒好氣地說。“我?我老頭又不是軍……“廖眼鏡話沒說完,就聽見一個女生的聲音傳來,“玉敏,你的臉色怎麽那麽差啊?要不一會兒別參加了,幹脆休息一下吧,啊?”
  彭戈和廖眼鏡同時回頭看去,就看見一臉蒼白的白天鵝和幾個女生正往這邊走來,她無意間一抬頭和彭戈的目光對個正著,一下子刹住了腳步,兩眼瞪得老大,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她這麽一停,那幾個女生也都停了下來,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彭戈他們,不太明白白天鵝又怎麽了。除了於莉,其它跟白天鵝靠得近的女生隻知道她有個出身不凡的男朋友,但具體是誰白天鵝一直不肯講。
  而於莉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那個副軍職的爸爸,她比白天鵝更早見過彭騁,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可惜機緣不夠,等她無意間發現王玉敏男朋友居然是彭騁的時候,她不禁驚愕萬分,沒想到這個出身平凡的女孩兒居然攀上了高枝,而她願意放低姿態跟王玉敏混在一起,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玉敏,怎麽了?”一個女生問,“啊,沒事兒,咱們走吧,”回過神兒來的王玉敏趕緊搖頭,鎮定了一下自己,對彭戈他們禮貌地點點頭,就抬頭挺胸地走開了。
  剛才王玉敏心裏閃電般地滑過了一番算計,彭騁應該還沒有把跟自己交往的事情告訴彭戈,因為他說過自己畢業之前都不會把這件事公開。原來自己還巴不得別人知道,可現在卻因為保密反而幫了自己,這樣自己就有時間去接觸彭戈,好改變他的印象。想到這兒,王玉敏不禁暗罵自己愚蠢,為什麽就沒注意到彭戈和彭騁相似的地方呢!彭騁一直以為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很少談及家人,對於這個弟弟自己也隻是聽他提過那麽一次而已,誰知道他居然跟自己在一個學校讀書,真是見鬼了!
  對了,還有那個廖東華,想到這兒,王玉敏頭更疼了,聽說過這兩個人是從小的好朋友,那出身也一定不錯吧,自己還曾經當眾給過他難堪,這可如何是好?“小娟,你去跟於莉說一聲,我有點不舒服,相會宿舍休息一下,你們就讓那個,那個盧菲替我吧,就這樣!”有點亂了分寸的王玉敏想先找到彭騁,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告訴彭戈自己和他的關係!
  “哎?!”那幾個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吧,還看什麽,先去找於莉吧!”那個叫小娟的女生無奈地搖搖頭。看著離開的白天鵝她們,廖眼鏡咂舌說,“喲嗬,剛才白天鵝衝咱倆點頭哎,這大冬天的她不是中暑了吧?”彭戈哧的一聲笑了出來,“管她呢,就是中風跟咱們也沒關係!”“那是,”廖眼鏡用力點頭,他對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女人一點好感也沒有,想當初自己也曾被美色所惑,真是年少無知啊!看看人家林燕和葉想,那才真叫才貌雙全呢!
  “行了,你先去找你哥吧,我帶著猴子他們先做準備,一會兒球場見!”廖眼鏡一推眼鏡轉身跑了,彭戈也跟著離開了。王玉敏正在四處尋找彭騁未果,卻看見了孫國輝和林晃溜達著進了小樹林,沒一會兒又看見林燕拉著葉想“偷偷摸摸”地也鑽進了林子。她看看四周的學生注意力都在比賽上,一咬牙,就悄悄地跟了進去。
  “哥!”林燕興奮地叫了一聲,拉著葉想就撲了過去,林晃微笑著摸了摸妹妹的小辮子,“我剛才看比賽了,打得真好!”林燕開心地笑了,然後眼珠一轉又問,“哥,葉子打得好不好?”說完一扯葉想,葉想的手本來就被林燕緊緊地拉著沒放開,被她這個一拽,臉差點貼在林晃胸前。林晃軍裝上的金屬扣子冰涼地從她臉上蹭過,一股年輕男性的氣息撲麵而來,葉想嚇了一跳,趕緊往後躲了一下,然後瞪林燕,“燕兒!”“對不起,對不起,勁道兒沒掌握好!”林燕特無辜地道歉,葉想也不好再說什麽,林晃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她倆,趁葉想不注意,他瞥了一眼林燕,林燕悄悄地回了個鬼臉兒。
  “葉子,你打得真好,那個拉杆兒太漂亮了!”林晃表情難得的認真,葉想的臉不禁一紅,心裏嘀咕了一句,他也叫我葉子……她撓了撓頭,“這個,過獎了,嘿嘿,過獎了。”林晃看著葉想紅撲撲的臉龐,帶了些尷尬的憨笑,心裏有一種不知名的衝動在激蕩著,要不是這兒還有其他人,自己真的很想……林晃悄悄地捏緊了拳頭。葉想不好意思再看林晃,眼光一轉,看見了一直沒說話的孫國輝,她很自然地衝他一笑,自打那天這老虎義贈水壺之後,葉同學對他的感覺大為改觀。孫國輝眼光一閃,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老趙的大嗓門越來越近。
  “你個騷狐狸,大冬天的喝什麽汽水啊!害我走了這一大圈!”他一手抓著兩三瓶北冰洋汽水走了過來。林晃笑著走上去接過汽水,先扔了一瓶給孫國輝,然後一邊遞給林燕她們,一邊笑說,“小妹,葉子,這是我在培訓班的同學,也是好兄弟,大名鼎鼎,牛皮哄哄的XX空降偵察連的連長,趙光輝!”“哧,”林燕和葉想都笑了出來,然後齊聲說,“趙大哥好!”老趙顯然很高興,他嘿嘿一笑,“妹子們別笑,咱老趙就是比他牛,他一直嫉妒咱,是吧,老虎?”孫國輝咧嘴一笑,“沒錯,他嫉妒你,你嫉妒我!”“哈哈,”葉想和林燕笑得更大聲。
  林晃則有點吃驚,這隻老虎從不在外人麵前開玩笑,更別說在女孩子麵前了,這麽說他沒拿這裏的人當外人了,林晃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笑得很開心的葉想身上。“哥?”“唔?”林燕拿著北冰洋汽水的瓶子在他眼前晃,林晃一笑接了過來,用牙一咬,“噗”的一聲他吐出了嘴裏的瓶蓋,“給。”林燕笑嘻嘻地接了過來,“謝啦,起子同誌,”林晃假裝凶惡地瞪了她一眼,林燕得意地晃了晃小辮兒。
  葉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汽水瓶子,磨了磨牙,然後張開嘴,“哎?”葉同學的大白牙差點咬在孫國輝的手上。孫國輝遞過自己那瓶已經打開的,順手拿走了葉同學的,低頭一咬,然後開喝。林燕忍不住瞧了一眼林晃,林晃鎮定自若地喝著汽水。倒是老趙笑著說了句,“葉小妹子,咱這美女的牙可不能崩了,”葉想尷尬一笑,趕緊喝汽水。林燕覺得氣氛有點怪,想轉移一下話題,就問,“哥,趙大哥為什麽叫你騷狐狸?”
  “噗!”林晃嘴裏的汽水頓時噴了出來,“別聽你趙大哥瞎咧咧!” 老趙哈哈大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那你噴什麽?”林晃一搖瓶子,“這汽水太涼了,冰著了!不行啊?”他又瞪了一眼竊笑著的老趙,生怕他把什麽做春夢一類的話說出來,別說這有自己親妹子,旁邊還有一個葉想呢!
  林燕眨巴眨巴眼睛,林晃不等她開口,趕緊再度轉移話題,“別說這個了,我最近就是倒黴,被人冤枉不說……”他看了一眼孫國輝,孫國輝假裝沒看見,“我的那個壺還丟了。” “噗,”孫國輝也嗆了一下,老趙樂了,“老虎你也冰著了?”孫國輝抹了抹嘴,“嗯,這汽水確實有點涼,嗆到了,”說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葉想,葉同學還在那兒沒心沒肺的樂呢,孫國輝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壺?”林燕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不是你得第一的那個吧,跟寶貝似的,天天用那個喝水。”林晃可憐地點了點頭,“怎麽會丟呢?”林燕問。林晃還沒回答,老趙搶著說,“林家妹子,你不知道為了這破壺,你哥還跟我打了一架,我說這軍用水壺咱們那兒人手一個,你怎麽就認定是丟了,說不定是別人拿錯了呢。”“不可能!我那個壺底有一個紅五角星,別無分號,那是我自己畫上的!”林晃提起這個就有氣。
  紅五角星?嘬著汽水的葉想琢磨著在哪兒見過呢,在哪兒……“噗,”葉同學也噴了滿天花,用手背抹了下嘴,一抬頭,發現大家都盯著她看,葉同學幹幹地打了個哈哈,“嗬嗬,這汽水真涼啊……”
  王玉敏悄無聲息地躲在一旁,她也不敢靠太近,知道那幫子男人個個都耳聰目明的很,如果離得近,難保不會被發現,那就真的尷尬了。離得遠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就看見那些人隔不了一會兒就笑一回,也不明白怎麽有那麽多可笑的。因為什麽開心她不想知道,可孫國輝對葉想的體貼,她卻看得一清二楚,嘴裏一鹹,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咬破了嘴唇。
  “玉敏?”彭騁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王玉敏嚇了一跳,飛快地轉過身來,發現彭騁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笑看著她。“彭騁!”王玉敏低叫了一聲,就覺得自己的心怦怦亂跳,雖然也沒幹什麽“虧心事兒”,可一時間就覺得手足無措起來,趕緊笑笑,“你怎麽在這兒呀?”
  彭騁走了過來,歪頭往葉想那邊看了一眼,不答反問,“那不是我連長他們嗎?怎麽,你認識?”“啊?不認識!不是……那兩個女孩兒我認識,是我學妹!她們現在可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所以……我有點好奇,”王玉敏俏皮地吐了下舌頭,她腦子卻飛快地轉著,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剛才就在球場。“喔,我說你看什麽呢,不過她們的球打得真不錯,剛才還跟男生打了一場呢,”彭騁看起來很自然,好像沒多想,王玉敏稍稍鬆了口氣。
  “是嗎?你看見她們打球了?”王玉敏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彭騁點點頭,“不光球打得好,而且人也很漂亮吧?”她挑眉追問,彭騁立刻笑了,附和道,“是啊,是很漂亮。”“哼!”王玉敏做出一副心裏不是滋味臉上又不肯表現出來的樣子,亂吃飛醋是蠢女人的行為,但是男人通常都不喜歡太“聰明”女人,所以偶爾為之,不但能增加情趣,而且可以轉移視線和話題啊,這是她那位深諳此道的表姐教給她的。
  彭騁微微一笑,伸手拉住了王玉敏的手,王玉敏輕輕掙紮了一下,就乖乖地任憑他握著,“她們漂亮不漂亮跟我沒關係,”他溫言說,然後又笑,“你們女人是不是都喜歡聽這些沒什麽意義的話?”王玉敏嬌嗔地瞥了他一眼,又不露痕跡地拉著他往另一邊走去,“你是個大男人,有事業,有目標,有廣闊天地,女人隻是你生命裏的一部分,可這背後的女人能有什麽,能得到幾句甜言蜜語就已經很知足了。”說到最後,王玉敏真的有些感慨了,想當初孫國輝也從不會跟自己多說幾句好聽的,如果他肯的話,那現在……
  彭騁站住了腳,輕輕抱住了王玉敏,“對不起啊,從我們認識開始到現在,尤其是我下了部隊之後,就一直沒時間陪你。”王玉敏溫軟一笑,這個男人真的很體貼,“沒事兒,我就隨口抱怨一下,我自己也是軍人,知道作為一個軍人以及軍嫂,會付出什麽。”彭騁什麽也沒說,隻是懷抱更緊了些,王玉敏嗅著他身上散發的溫暖氣息,告訴自己,就是他了,決不能放棄,自己為了他,已經“放棄”的夠多了。
  “對了,你怎麽到樹林裏來了?”王玉敏問了一句,彭騁拉著她的手在林間走著,“喔,我剛才跟我弟弟聊了會兒天。”“啊?!”王玉敏站住了腳,瞪大了眼睛,“弟弟?!”彭騁笑了起來,“就知道你會吃驚的,我想你認識他,彭戈,工程係的!”“彭戈是你弟弟?!我的天啊!”王玉敏臉上的表情隻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彭騁嘿嘿一笑,“沒想到吧?”
  王玉敏搖搖頭,“真沒想到,不過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你倆長得是有點像,而且也是那種看著溫和,骨子裏卻挺傲的!”彭騁一扯嘴角兒,“也?難道你對我也是這種看法?”王玉敏眼一瞪,“傲怎麽了?男人要沒點兒傲骨那還能要嗎?”“哈哈,多謝誇獎!”彭戈開心地笑了起來。“不過這下可糟了!”王玉敏低喃了一聲,彭騁笑問,“怎麽了?”
  “唉,”王玉敏先歎了口氣,“廖東華你認識吧?他跟彭戈是鐵哥們兒。”“嗯,當然,他父親和我爸爸是老朋友了,他們倆從小就在一起玩,好得很!他怎麽了?”王玉敏心裏一緊,果然,那個眼鏡的出身來曆也不凡。“沒什麽,我得罪過他,就算是當眾給過他一個難堪吧,早知道他是你弟弟的朋友,唉……”王玉敏又歎了一口氣。
  “他幹什麽了?”彭騁一挑眉頭,“也沒什麽,算了,毛頭小子的衝動而已,”王玉敏一聳肩膀。彭騁腦子一轉就大概猜到了,“美女門前是非多?”王玉敏撲哧一笑,又扁扁嘴,“我倒希望是非少點呢,不過本人已經采取手段,杜絕是非了!”彭騁有點好奇,“什麽手段啊?”“我不告訴你,不過你知道那些男生背後叫我什麽嗎?白天鵝!感覺如何啊?”看著王玉敏好像很得意的樣子,彭騁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著彭騁的笑容,王玉敏略微鬆了口氣,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就夠了,說得太明白反而容易讓人生疑。像彭騁這樣的聰明人,稍微一點他就好,就算以後彭戈和那個廖東華跟彭騁說些對自己不利的話,自己這預防針就會起很大作用了。 “對了,你跟你弟弟說沒說咱倆……”她故作不經意地問。
  “沒有,我當初就說過,什麽都等你畢業之後再說,不過以後彭戈要有點什麽事兒,你能幫就幫幫他,你可是他嫂子啊!”彭戈半開玩笑地說。王玉敏甜蜜又羞澀地瞪了他一眼,“這還用你說,討厭!”說完又靠在了彭騁的懷裏。聽著他穩定的心跳,整個人終於放鬆了些,剩下的就是如何接近彭戈並改變他的印象了,對了,還有那個難纏的廖眼鏡!
  且不說白天鵝這邊想盡一切辦法來表白自己,那邊的葉同學剩下的半瓶汽水喝的這叫一個別扭,總覺得汽水瓶口變成了壺嘴兒,而且還是林狐狸天天用來喝水,這會兒就藏在自己床底下的那個。“真的嗎,哥!太好了!”林燕驚喜地叫了起來,她的胳膊一揮,恰好碰上了正在表演淩空喝汽水的葉想,“哎喲,”葉想叫了一聲,剩下的那點汽水差點灑在身上。
  “葉子,你是不是有那個什麽癖,對了,潔癖啊?”這麽會兒已經跟她們混熟了的老趙好奇地問。“潔癖?沒有啊,”葉想不明所以地搖搖頭,“我看你碰都不碰這瓶口,還以為你嫌髒呢,”老趙笑嗬嗬地說,葉想的臉頓時一紅,“嗬嗬,沒有,不是,”正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開心的林燕大聲說,“哥,咱們終於可以過個團圓年了!我太高興了!”老趙扭頭接過話茬兒,“是啊,咱也可以回家看老婆嘍,難得有個寒假,老虎,你呢?”“回家吧,我也兩年沒探家了!”孫國輝臉上的表情溫和了許多。
  “你老家在哪兒?”葉同學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孫國輝把玩著手裏瓶子剛要開口,“燕兒,葉子,林大哥,孫大哥!”魯佳跑了過來。“佳佳,你怎麽來了,其他人呢?”林燕站起身來問。魯佳一擦腦門上的汗,“放心吧,小朱跟她們在一起呢,她們不知道你們在這兒呢,雞隊長有事找咱們,趕緊回去吧!”“喔,那好,哥,孫大哥,趙大哥,我們先走了,哥你回頭定好時間給我打電話,最好咱們能一起回家!”林燕笑說。
  “好!”林晃衝她一舉汽水瓶子,葉想也趕緊站了起來,“趙大哥再見,那個……再見!”不曉得為什麽,葉想就是叫不出林大哥孫大哥來,覺得肉麻的很,一張口恨不得就會咬舌頭,隻好含糊了一句,衝他倆胡亂地擺擺手,拉著林燕和魯佳就往林子外頭走。林晃一直目送她們的背影消失,“老弟,再看眼珠子就掉出來了,”老趙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林晃身邊。“聽你鬼扯!”林晃心裏尷尬臉上卻擺出一付混不在乎的表情,“行了,中午你請客,咱們去大吃一頓!”
  “X,怎麽又是我請客?難道老子是地主?你們就是那打土豪分田地的?”老趙忍不住罵了一句。“那沒辦法,你不老說自己是正連職,位高權重掙得比我們多嘛,再說你好意思剝削我們倆小排長?我們還得攢錢娶媳婦呢!”林晃笑嘻嘻地說,“是吧,老虎?”一直默不作聲的孫國輝淡然一笑站起身來,“我無所謂啊,不是我掏錢就行!”林晃哈哈一笑,率先前行,老趙罵罵咧咧地跟上了。
  孫國輝走在最後,他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葉想離去的方向。林晃剛才的眼神自己也看到了,那是一個男人動情的目光,孫國輝突然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老虎,你小子快點!老子掏錢請客你還跟大爺似的磨蹭!”老趙回頭一聲大喊,讓他來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緒,趕忙跟了上去。
  這次的女子籃球比賽冠軍不用說,自然是白天鵝的,她那幾個朋友還納悶怎麽轉個身兒回來,這隻病天鵝又精神抖擻的下場比賽了。她們自然不知道彭騁的身份,隻是對那個一直站在場邊微笑的帥哥評頭論足了一番,等於莉知道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彭騁早就走了,看著一臉甜笑的白天鵝,於莉臉上微笑心裏咬牙。葉想和林燕自然不在乎那個什麽冠軍,她們憑借那一場比賽的表現早就證明了自己,絕對的無冕之王。
  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寒假之前的期中考試了,學生們難得的嚴肅了起來,軍校不比其他學校,對成績要求得更加嚴格,兩門不及格,就會被強製退學。雖然遊擊隊們的要求相對較低,但是成績不佳也是會影響畢業分配找工作的,所以教室,宿舍,圖書館,風聲,雨聲,讀書聲,處處都擠滿了積極複習的學生們,隻不過有的人輕鬆自如,有的人一腦門子官司罷了。
  “燕兒,葉子,你們考得怎麽樣?”魯佳拿著半張紙跑了過來,剛考完最後一門外語,她記下了答案想跟林燕她們對對。“我看看,”林燕接過答案迅速一掃,“差不多,我估計你得九十分沒問題!”“真的啊,太好了!”魯佳鬆了口氣,因為是一年級,基礎課大家學得考的都一樣。另外一邊小朱,幺喆還有水妹子也討論著什麽走了過來,林燕招呼了一下,大家一齊向食堂進發。
  等回到宿舍,幺喆先伸了個懶腰躺在了床上,“哎呀媽呀,終於考完了。”“阿喆,你什麽時候走?”小朱問了她一句。“火車票是大後天的,我媽說好去接我了,水妹子你呢?”“下個禮拜的,隻買到禮拜二的票了,”水妹子微笑著說,一邊幫魯佳縫扣子。“要我說你們都去我家過年算了,那麽老遠還要跑回去,尤其是妹子,幾天幾夜的火車,要命了!”魯佳抓了一把牛肉幹用力嚼著。“沒事,阿媽想我了,我得回去!”水妹子搖頭說。
  “行了,佳佳,你就別瞎出主意了,阿喆和妹子都是第一次離家那麽遠,又是最重要的春節,能回去一定要回去的,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呢,”林燕一邊收拾課本一邊笑說。這所學校的成績不是考完試就出來,而是等到第二學期開學的時候才張榜公布,被學員們戲稱為先禮後兵,先讓你過個好年再讓你死得很難看!所以很多學生不用等成績,考完試開完班務會,聽完區隊長教導員的老生常談之後,就可以回家了。
  沒過幾天,學校開始變得人去樓空,除了走得晚的學生之外,就剩下了一些北京籍的學生,因為離家近,被學校留下來幫著教員和區隊長幹些活兒。“妹子,你到家之後最好能打個電話過來,我家的電話號碼你可別丟了,要不然就寫信,還有,問叔叔阿姨好!”魯佳大聲地囑咐著,葉想她們都用力地揮著手,今天正好雞隊長進城辦事有車,他順便帶上了要去火車站的水妹子,省得她還得擠公共汽車。
  水妹子從吉普車裏探出頭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就一直用力地點頭,直到車子越開越快為止。車上裝滿了她的行李,那是臨上車之前,林燕她們突然塞過來的,都是土特產什麽的好讓她帶回去給家裏人,她根本沒有時間拒絕。坐在車上的水妹子心裏暖暖的,自己來的時候隻有一個又薄又小的包裹,可現在卻是……“這就是戰友,熱情,真誠!你要珍惜啊。”雞隊長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看著水妹子眼含淚花真心受教的樣子,雞隊長臉上平和,心裏卻樂開了花,誰說老子沒文化不會做思想工作!
  等到葉想她們回家那一天,魯佳跟民工似的扛著袋子往前走,“小朱,你這包裹裏到底裝了什麽呀這麽沉!”她皺眉問,小朱剛要開口,葉想攔住了她,然後笑說,“你管呢,反正你拿著就是了,願賭服輸啊。”看著魯佳憋氣的樣子,林燕她們都吃吃笑了起來。昨天晚上魯佳不讓人睡覺非要打撲克,捉黑叉計分,說是誰輸了誰明天給大家拿行李,一直拿回家。結果,就跟歌裏唱的一樣,所有問題都隻能她自己扛了。
  “我……”魯佳話還沒有說完,“哎,你們還沒走呢?”廖眼鏡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家回頭一看,他和彭戈拎著兩個塑料袋走了過來。“師兄,你們也沒回家呢?”魯佳笑問。“是,我們明天走,今天還得幫老闞做點事兒呢,”廖眼鏡笑嘻嘻地說,他嘴裏說的老闞就是他們工程係的主任。“我們來吧,”彭戈一笑,伸手接過了兩個包,廖眼鏡也趕緊拿過了剩下兩個,他嘴裏還嘖嘖有聲,“魯佳,你可真有勁啊,拿這麽多!”魯佳翻了個白眼,葉想她們就偷笑。
  一路說說笑笑地走到了大門口,廖眼鏡正忽悠女孩兒們過節出來玩,小朱突然小聲叫了句,“爸。”魯佳耳朵尖,抬眼看去,“哎,真的哎,朱叔叔來了!”幾個女孩兒趕緊跑了過去,叔叔長,叔叔短的叫了起來。“爸,你怎麽來了?”小朱顯然很高興,朱部長一笑,“昨天你打電話跟你媽說今天回來,我正好有空,就開車來接你們,省得你們還得擠公共汽車!”
  “朱叔叔萬歲!”魯佳高呼一句,大夥兒都笑了起來,“佳佳,你可別亂喊,我當不起!”朱部長笑眯眯地說。車上的司機早就下了車,這時候彭戈和廖東華也走了過來,朱部長穿得是便裝,兩人禮貌地一個立正,“叔叔好!”朱部長點頭回禮,“你們是?”“爸,他們是高年級的師兄,工程係的,彭戈,廖東華,他們很照顧我們的,”小朱靦腆地介紹了一下。
  “喔,那謝謝你們了,”朱部長笑說,“叔叔,這是應該的,”彭戈一點頭,把手裏的行李交給了司機。然後就聽見朱部長跟林燕說,“燕子,你爸爸今年也回來過年,不在團裏了!”“真的呀,太好了,我哥過兩天也回去呢,”林燕很高興。“葉子,你爸爸去XX參加茶話會了,你媽媽學校臨時有事兒也不在家,讓我告訴你一聲,”“喔,謝謝朱叔叔,我知道了,”葉想點點頭。
  “好了,姑娘們,都上車,咱們回家,這兩位同學,再見!”“師兄再見!”“再見!”彭戈和廖東華招著手直到車子消失,兩個人才往學校裏走,剛進門就有同學過來找,說是老闞找他們讓趕緊去。兩人拿了東西在小會議室忙了半天,才算把那套模型弄得差不多了,廖眼鏡伸了個懶腰,突然想起剛才的事兒,“哎,老彭,你看見沒有,剛才朱妮妮她爸爸開來那輛車的牌子應該是XXX師的,真沒想到林燕葉想她們都是軍人子弟!聽那個話茬兒家裏老頭職位都還不低呢。”
  “是啊,你聽見他說那茶話會了吧,”彭戈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頸椎,廖東華點點頭,“怎麽了?”“今年那個茶話會是我爸爸主持的,能來參加的人就沒有低於兩杠四的,”彭戈籲了口長氣。“真的?那這麽說,葉想她爸爸最起碼是個正師了,X,真看不出來,她從來都沒提過啊,”廖東華搖了搖頭感歎說,“跟咱倆一樣唄!”彭戈一笑。“還真是……”廖東華一推眼鏡,壓低了點聲音,“說真的,老彭,你看上誰了?林燕還是葉想?”
  “那你呢?”彭戈似笑非笑地反問,不等廖眼鏡開口,門敲了兩下被人推開了,一個學生伸進頭來,“兩位師兄在啊,老闞說要是弄好了就趕緊拿過去,”“知道了,”彭戈站了起來,跟廖眼鏡小心翼翼地捧了模型往外走,門“嗒”的一聲撞上了。過了一會兒,裏屋的門慢慢地被人推開了,麵無表情的王玉敏走了出來。
  為了個人表現,她特意買了最晚的火車票,好幫係主任多做一些事情。本來她正在裏屋準備一些材料,可沒想到彭戈和廖東華也進來了,正思前想後的盤算要不要出去談談,可沒想到聽到了那番話。為什麽,為什麽有的人天生什麽都有,王玉敏無意識地啃咬著自己的手指甲,孫國輝那天的笑容,還有彭戈這個司令員的小兒子,還有……
  葉想並不知道白天鵝和彭戈他們知道了些什麽,幾個月沒回去,師部大院也讓她覺得親切起來。一路上歡聲笑語的到了小朱家,女孩兒們都下了車,不肯讓司機再送,朱部長也不強求,就讓女孩兒們各自回家了。林燕說了句什麽笑話,魯佳正和她鬧在一起,笑嗬嗬看戲的葉想無意間一抬頭,“咦,那不劉大頭嗎?”“誰?”魯佳鬆開了林燕的手腕扭頭望去,果然一個大方腦袋正在她家門口晃來晃去,“這家夥站在我家門口要幹什麽?!”說完大步地走向自己家。
  “劉大頭,你……喲,你穿軍裝了?”她話沒說完突然發現劉大頭一身戎裝,不禁愣住了。跟過來的林燕和葉想對看了一眼,林燕笑問,“劉光,你也曲線救國了?”“嘿嘿,”劉大頭笑著撓了撓頭,“沒辦法,大學考不上,我家老頭也見不得我一天到晚的閑逛,幹脆把我踢部隊去了!”“天啊,你這不是去禍害部隊嗎?”魯佳斜眼說。劉大頭有點尷尬,“佳佳!”林燕輕斥了一聲,葉想溫和一笑,“劉光,你加油,做個好兵!”“我會的,”劉光點點頭,樣子挺認真。
  “行了,沒什麽事兒我先進去了,葉子,燕兒,回頭電話聯係!”魯佳說完轉身就想進門。“哎,魯佳!”劉大頭喊住了她,“幹嗎?!”魯佳不耐煩地轉過身瞪著這個從來就跟她不對路的家夥。“我……”劉大頭猶豫地看了一眼林燕和葉想沒說話。“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魯佳眉頭一擰。旁觀的林燕突然笑了一下,又咬住了嘴唇,“我們先走了啊,再見!”說完扯著葉想就走,葉想隻來得及說了句拜拜。
  “行了,人都走了,你到底要說什麽呀?”魯佳放下了手中的袋子,抱臂而立。“嗯哼,”劉大頭幹咳了一聲,“聽說你上XXX大學了?”“嗯!”“挺好的吧?”“嗯!”“呃,你今天放假了?”“你有病啊!”魯佳懶得理他,彎腰提起袋子就想回家,“哎,你別走!”劉大頭情急之下攥住了魯佳的胳膊,魯佳愣住了。“哇……”葉想還沒哇完呢,被林燕一把按住了嘴,“噓!”剛才沒走幾步,林燕就拉著不明所以的葉想悄悄溜了回來,蹲在了一排冬青樹後麵看戲。
  “你欠揍啊!”回過神兒來的魯佳怒吼一聲就想動手,劉大頭趕緊放手,“不是,我就想問你個問題,我一會兒就該去武裝部集合了,我就想問個問題!”劉大頭也急了,他嗓門一大,魯佳反倒被鎮住了,怔怔地問,“什麽問題?”“那個,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劉大頭一臉豁出去的表情,蹲在樹後的林燕和葉想同時無聲的張大了嘴,彼此眼裏都是笑意,劉大頭同學居然想跟魯佳表白,真是想不到的事兒。
  “什麽?”魯佳覺得自己的聽覺出了問題了,要不就是這個劉大頭瘋了,她瞪圓了眼睛打量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死對頭,“你再說一遍?”劉大頭被她瞪得直毛,但還是又把那問題說了一遍。魯佳倒沒再發火,隻搖了搖頭,“軍隊居然招瘋子進去,“說完就想回家。”“哎,你還沒……”劉大頭剛說了幾個字,魯佳旋風一樣的回身一拳就打了過去。
  葉想大吃一驚就起身想出去攔,林燕一把扯住她搖搖頭,再看,魯佳的拳頭就停在劉大頭的下巴處,“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就想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劉大頭高高地揚起下巴,大有隨便你打,但是問題你得回答的意思。“哼!”魯佳被氣笑了,“行,我告訴你,”她盯著劉大頭說,“就一個,投,緣,的!”說完藐視地掃了一眼劉大頭的大方頭,心說隻要不是你這樣討厭的就行。說完轉身開門,“砰”的一聲,門被她重重地甩上了。
  林燕和葉想對看了一眼,女孩子嘛,宿舍夜談的時候自然少不了說感情,魯佳還真就是這麽說的,投緣的就行,具體問她怎麽就叫投緣,她也說不上來。為此葉想還玩笑著說,魯大俠絕對是感覺一派的。劉大頭傻愣愣地站在魯佳門口半晌,突然特哀怨地喊了一句話之後立刻轉身跑走了。
  樹後的林燕和葉想一愣,開始放聲大笑,“你們倆沒走躲在這兒幹嘛?”被劉大頭那聲鬼叫喊出來的魯佳發現他沒了影子,可樹後卻傳來了林燕和葉想的笑聲,她走了過來,看著笑得跟瘋子似的兩個女人。“笑什麽啊?剛才那瘋子喊什麽,我沒聽清!”她不問還好,一問這倆笑得更厲害。
  劉大頭剛才喊的是,“你幹嘛一定要圓的啊,頭方的就不行嗎?!我還不信這個邪了!”
  跟林燕分手之後,葉想獨自進了家門,一進屋,一股暖氣撲麵而來,家裏特有的溫暖味道讓葉想不自禁地做了深呼吸,回家的感覺真好。放下手裏的袋子,脫了大衣,葉想先去廁所洗了洗手,抹擦手油的時候發現餐桌上放了一盤子洗好的蘋果,葉想順手拿起一個剛要吃,發現盤子底下壓了張字條。
  “想想,媽媽有事中午趕不回來,桌上有蘋果,買了些零食放在廚房了,別吃多了,晚上還給你做好吃的呢。還有,要是你爸爸先回來了,別惹他生氣,媽媽”,葉想喃喃地念了出來,字裏行間的關愛讓她心裏暖洋洋的,把字條仔細地疊好,葉想啃著蘋果拎著袋子上了樓。
  自己的屋子還是原來的樣子,纖塵不染,自己常看的幾本書也整齊的擺在書桌上。葉想一個飛撲上床把臉埋在了被褥裏,一股陽光的味道頓時包圍了自己,葉同學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世上隻有媽媽好啊。
  迷迷瞪瞪地趴了會兒,睡意襲了上來,葉想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等她一覺醒來,屋裏的光線已經暗了些。葉想打著哈欠伸手把書桌上的鬧鍾拎過來看,“喲,都四點多了,”葉同學揉了揉眼睛,翻身起床,去衣櫃裏拿好了替換衣物,洗澡去也。
  睡過一覺之後,熱水衝刷在身上的感覺真是舒服地不得了,葉同學一邊哼著歌,一邊洗頭發,順帶感歎,這半年來還是第一次這麽痛快地洗澡。要知道軍校那澡堂子洗澡都限時,女生比男生就多給十分鍾,冬天一周就一次,名正言順的理由是因為軍事需要,一切行動要迅速;而台麵下的真實理由當然是為了省水省煤省電!
  舒舒服服地洗過了澡,葉想把頭發一裹,趿拉著拖鞋回了屋,對正鏡子剛要往臉上抹油,突發奇想,對了,很久都沒做過那個了。想到就做,葉同學麻利兒的下了樓,去廚房裏叮咣亂造了一番,捧著戰果上了樓,然後邊吃邊幹,兩不耽誤。
  弄好之後,葉想又拿了一條大毛巾擦頭,梳頭,剛弄到差不多幹了,就聽到樓下大門有響動,然後葉媽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小於啊,你把這些先放到廚房裏去,喲,大衣在這兒呢,想想回來了,想想?”葉媽媽揚聲叫。
  葉想隨手綁了個辮子起身就要下樓,繼而想起自己臉上的花樣,不禁猶豫了一下,轉念再想反正是自己老媽,無所謂了,正好可以……嘿嘿,葉同學賊笑了一聲,躡手躡腳地往樓下走。果然,葉媽媽正背對著她脫大衣,葉想一個虎跳躥了出去,故意一口港台音,“媽咪?你看我美不美啊?”
  葉媽媽嚇了一跳,一邊轉身一邊笑嗔,“你這孩子,都幾歲了,還玩這個……哎喲,想想,你這臉?!”“媽哎,”從廚房裏出來的小於忍不住叫了一聲,葉同學得意至極,還來不及發表啥偉大言論,大門又一次被人推開,葉師長的大嗓門亮了出來,“來,來,快請進,曉雲,曉雲!你看看誰來了?”他大聲叫著葉媽媽的名字。
  葉想立刻傻了,怎麽還有別人來,眼瞅著葉師長大步地邁進了家門,身後顯然還跟著好幾口子,葉同學反應了過來,轉身就要往樓上躥。眼尖的葉師長一眼就瞧見了潛逃未遂的葉想,心裏有點不高興,這孩子,怎麽見了我就跑,難道還在跟我鬧別扭!“想想!”一聲暴雷響起,葉同學一個哆嗦人就僵在了樓梯口。
  “想想你過來,見見人!”見葉想聽話地站住了,葉師長顯然很滿意,聲調低了半度。葉想背對著他站著,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當著外人不給他麵子顯然不合適,可轉過身來……它更不合適啊,葉同學在心裏哀號。“飛揚,這是你女兒?”一個寬厚的聲音響了起來,聲音不高,帶著笑意,可還是很有威嚴的感覺,葉想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聲音。
  “是啊,今年剛上大一,就是那個解放軍XXX大學,新聞係的,”葉師長聲音裏充滿了為人父的驕傲和自豪。“想想,幹嘛呢,過來,跟你彭伯伯打招呼,快點啊!”葉師長又招呼了一句,葉媽媽張口想阻止又不知道該怎麽說。葉想無可奈何,一咬牙一閉眼,轉過了身來,“彭伯伯,您好,啊,林伯伯,您也來了?”如果不看她的臉,那麽葉同學的表現絕對可以評得上講禮貌樹新風的標兵。
  對麵的這幾個男人雖說都是久經沙場的鐵血軍人,卻也都被葉同學嚇了一跳,林政委微微張大了嘴,那個不認識的彭伯伯麵容雖然依舊沉穩,可臉頰上的肌肉也抽動了一下,至於葉師長……葉想心裏苦笑,他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屋裏安靜至極,好像沒有人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直到“嗤”一聲輕笑打破了眼前的冷場。
  尷尬到極點,一直垂眼看地板的葉想聽到這聲熟悉的笑聲,忍不住抬頭看去,林狐狸手裏拎著兩個袋子,正站在門口悶笑呢,見她抬頭,眼中的笑意越發濃重。葉同學還來不及發飆,葉師長的血壓已經飆到了一百八,他怒吼一聲,“葉想!你整一臉的黃瓜片要幹什麽?!”
  “做麵膜啊……”葉想被那一嗓子嚇得脫口而出,“做什麽?!”葉師長顯然是有聽沒有懂,“哎呀,行了行了,老葉,你趕緊讓彭大哥和老林進來坐,都堵在門口幹什麽?想想,你趕緊上去洗洗臉再下來,”葉媽媽趕前一步打圓場,順便做了個眼色給葉想,葉同學借坡下驢,轉身溜回了樓上。葉師長還在叨咕著,“現在這孩子都不知道在想什麽,在臉上做拍黃瓜,”走到樓梯中間的葉想差點絆了個跟頭。
  就聽見身後的葉媽媽問,“那位同誌,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阿姨好!我叫林晃,去年的火車上咱們見過一次,”“喔……對對對,我想起來了……”葉想一回頭,就看見林晃同誌麵帶微笑,對葉媽媽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身姿挺拔,看起來絕對是一大好青年,優秀軍人,哪像平常那付懶散的狐狸樣。裝模作樣!葉想腹誹地一撇嘴角兒,“啪噠”,一片黃瓜掉了下來。
  趕緊把死粘在臉上的黃瓜片弄幹淨,再把打底的蛋清和蜂蜜洗幹淨,葉想摸摸自己的臉,真的是又滑又嫩,效果不錯啊,想當初什麽海藻泥,紅酒,酒糟麵膜都試過,可最後還是這原生態最好用。“想想?”葉媽媽在樓下叫了一聲,葉同學來不及再臭美,迅速地把頭發梳了一馬尾辮,又打量了一下鏡中的自己,線條簡單的紅色高領羊毛衫,一條牛仔褲,人看起來充滿了生氣與活力。 “想想,你好了沒有?磨磨蹭蹭的!”葉師長一聲吼,“來了,來了,”葉同學一迭聲地應著,趕緊跑下了樓。
  到了樓梯口,葉想悄悄吸了口氣,鎮定一下,這才微笑著出場了。客廳那邊已經開始煙霧繚繞,林晃正彎腰幫葉師長點煙,聽見動靜,葉師長他們或轉頭或抬頭都看向葉想,林晃眯了下眼,這才直起腰來。“彭伯伯,您好,林伯伯,您好,剛才那個……真抱歉,”葉想走上前,禮貌地點了點頭。
  “好,好,”那位彭伯伯微笑著點了點頭,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葉想,轉頭對林政委笑說,“浩然,飛揚這小子跟我說他姑娘長得像他的時候,我還真有點擔心,現在這麽一看,我這心才算落在肚裏了,活脫脫就是年輕時候的曉雲啊,嗬嗬。”“可不是,像他那閻王臉就糟了,”林政委也哈哈笑了起來。葉師長一翻眼皮,“老連長,這孩子怎麽不像我啊,老林,你少損我,那是你們不會看!是不是,閨女?”“啊?”正幫著往林政委茶杯裏續水的葉想抬頭一笑,“是啊,剛才就挺像的。”
  葉師長得意一笑,看,我閨女都說了,剛才……“咳!咳!”葉師長一口煙嗆在喉嚨裏,這丫頭,剛才她一臉黃瓜片兒誰看得出她長什麽樣來!“哈哈!”林政委和那位彭伯伯都大笑了起來。“行了行了,像你有什麽好的?”端著一盤子水果走過來的葉媽媽嗔笑著打斷了又想吼叫的葉師長。
  “來,彭大哥,吃水果,老林,給,小晃,吃個蘋果!”“噗,”葉同學忍不住噴了,小晃……好肉麻!林晃同誌倒很鎮定自若,他接過了蘋果,還笑,“謝謝阿姨!”“想想,你笑什麽,聽你林大哥說,你們見過好幾次了?”葉媽媽顯然很喜歡林晃,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臉上都是笑意。“嗯,”葉想一點頭,悄悄瞥了一眼林晃,意思是你別亂說話啊!林晃咧嘴一笑,白牙閃爍。
  “老林,你說怎麽那麽巧,我十多年沒見過小晃了,竟然在火車上見到了還不認的,不過也是,上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巧如領著他……”說到這兒,葉媽媽突然停住了嘴,屋裏頓時安靜了起來。巧如,應該是林燕媽媽的名字吧,葉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林晃,他麵無表情,隻是把手裏的蘋果轉來轉去。林政委想笑笑緩解一下氣氛,可惜不太成功,葉媽媽則有些後悔,葉師長帶了點埋怨地瞟了她一眼。“呃,我幫你削蘋果吧,”葉想一句話打破了眼前的僵硬氣氛,林晃一愣,然後無聲地把手裏的蘋果遞了出去。
  “還是女孩子心細會照顧人,”那位彭伯伯借機把話茬兒岔了出去,“我家那兩個小子,平常連人都見不到,就是年節放假也是跟自己的伴兒出去玩,老子娘早就扔在腦後了,還是你們好,都有個女兒,生兒子,沒用!”“是啊,我家的那個丫頭也很貼心,我工作忙,林晃當兵這些年也不在家,裏外都是那孩子一個人,”林政委有些感概地歎了口氣。
  “林燕有多好那還用說,比我們想想還懂事,對了,彭大哥,聽老葉說你家老大去空降部隊了?”葉媽媽微笑著說。“是啊,那小子說不願意沾我的光,要自己闖天下,隨他去吧,孩子大了,是好是壞都得他自己扛著!不過,他幹得還不錯。”彭伯伯雖然說得雲淡風輕,但是話語中仍難掩驕傲。
  空降部隊?姓彭?葉想一怔,就聽葉媽媽問,“那小的呢,聽說大姐舍不得他離得遠,讓他考學在北京了?算算,得上大學二三年級了吧?”“可不是,老二也是個倔脾氣,跟他哥一樣,我這個老子在他們眼裏那就是見不得人的,生怕別人知道,他學工程的,在解放軍XXX大學,大二了!”彭伯伯嘴裏抱怨,眼中卻都是笑意。
  “喲,那不是跟我們想想一個學校嗎?老林的閨女也在那兒上學,”葉媽媽驚喜地叫了一聲。“真的?丫頭,那你認不認識彭戈啊?”彭司令很高興地問。葉想笑著點點頭,“認識,而且很熟,彭師兄很照顧我們的。”“哈哈,照顧你們是應該的,我跟你們父親那可是一個戰壕滾過來的,生死之交啊,飛揚,浩然,這就是緣分啊!咱們斷不了!”彭司令大笑。
  葉師長和林政委都連連點頭,接著他們又開始回憶過去的難忘歲月,說到高興處就放聲大笑,又不時地對彼此的記憶進行爭論。“對了,在塔山那次,那梭子子彈差點把你小子腿打飛了,你昏過去之前喊了句五號的,我到現在也沒明白你啥意思?”彭司令突然問了葉師長這麽一句。
  林政委饒有興致地問,“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那時候你人都進了後方醫院了,當然不知道,”彭司令大手一揮。“喔?老葉,說說!”林政委催促。葉想同學也很好奇,盯住了葉師長,葉師長嘿嘿一笑,“那年發的冬常服號碼發大了,穿著特顯肥,我怕追悼會上穿上不好看!”“哈哈,你小子!”彭司令和林政委轟然大笑,林晃也樂了。
  葉想開始也跟著咯咯笑,卻無意間看見葉媽媽笑得有點無奈,丈夫在前線生死搏殺,守在後方的女人一定揪心扯肺地盼著他回來吧,軍嫂,不好當!葉師長現在回來了,這件事可以拿來當笑話說,要是他沒回來……葉想輕輕地拍了一下媽媽的手,葉媽媽一怔,然後回握了她手一下,眼裏都是欣慰的笑意。
  葉想接著削蘋果,說實在的,葉同學並不擅長這個,所以幹得很慢,剛才脫口而出,是因為氣氛太壓抑了,而且,林晃的沉默讓人有點揪心。剛才葉想安慰葉媽媽那一幕都落入了林晃的眼底,他安靜地坐在葉想身旁,看著她細致紅潤的臉龐,漆黑的發,修長的手指,聽到有趣處浮現在臉上的淺淺笑渦,還有呼吸間飄過來的淡淡香氣……林晃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了午後溫暖的湖水中,慢慢地就要沒頂,但自己卻無力也不想再掙紮。

  所謂緣分
  “老彭,你說怎麽這麽巧呢,葉想和林燕的爸爸居然是你家老頭的親密戰友,世界可真大,世界可真小啊,”廖東華搖頭晃腦地感歎著。彭戈斜了他一眼,“你少酸文假醋的,我爸說他們也有好幾年沒見麵了,要不是這回他調回XX軍區,還碰不上呢!”廖東華坐在公共汽車站旁的鐵欄杆上,彭戈斜靠在他旁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那天彭司令在葉想家吃過晚飯才回的家,彭夫人原本還在埋怨他小兒子今晚回來一家團聚還跑出去吃飯,但一聽說是去葉師長家了,見到了葉媽媽她們,連忙喜滋滋地去打電話了。才洗完澡下樓的彭戈就看見母親正笑嗬嗬地在電話裏跟什麽人聊天,不禁有點納悶,一向矜持穩重的母親很少這樣喜形於色,這是誰呀?
  “來,兒子,過來聊聊天,”坐在客廳喝茶的彭司令衝彭戈招了招手,彭戈一邊擦頭一邊走到沙發那兒坐下。父親的警衛員先往大茶杯裏蓄滿了熱水,然後接過彭戈手裏的毛巾之後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彭戈打量了一下數月未見的父親,看他紅光滿麵,脖領子上的風紀扣也被扯開了,笑問,“爸,你今兒喝酒了?”“是啊,今天太高興了,跟老部下們多喝了幾杯,我們快三年沒見了嘍,時間過得真快啊!”彭司令感歎地一笑。
  “老部下,誰呀?”彭戈順嘴問了一句,然後拿起桌上的香蕉開始剝皮。彭司令從煙盒裏彈出一根煙叼上,等彭戈擦了根火柴幫他點著噴了口煙才笑說,“我今天去的是XX師師長葉飛揚家,你知道他嗎?”“當然了,咱軍區有名的主力師師長,葉閻王,上次我們學校新生軍訓匯演他還去了呢,”話說到這兒彭戈突然想起當時葉想噴了葉閻王的那一臉吐沫星子,他“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彭司令濃眉一揚,“笑什麽?”彭戈微笑著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所以我覺得這個葉師長還挺有風度的,不像他外表那麽嚴厲,”他話未說完,“哈哈!”彭司令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咳咳,”他被煙嗆得咳嗽了兩聲,彭戈趕緊把茶缸子遞了過去,彭司令輕吹著喝了一口又笑,“風度?鬼個風度!他葉閻王再凶被自己女兒噴了能說什麽啊?嗬嗬。”“什麽?”彭戈大吃一驚,“爸,你是說葉想是他的女兒?!”
  彭司令笑著點點頭,“喲,你們爺倆說什麽呢,這麽高興?”彭夫人終於放下電話走了過來,一偏身坐在了彭戈身邊,伸手先摸了摸他的頭發,一咂嘴,“你這個孩子,大冷天的也不把頭發擦幹了再下來,找病啊?”彭戈一歪頭躲開了母親的手,“媽!你兒子哪有那麽脆弱,來,吃香蕉,”說完趕緊討好地把香蕉送上,好堵住母親的嘮叨。
  彭夫人笑睨了他一眼,沒再多說接過香蕉斯文地吃了起來,彭司令一笑,“兒子大了,冷熱他自己不知道啊,你就是愛瞎操心,想當初我們在戰場上的時候,兩個月沒澡洗,好不容易下雨就趕緊衝衝,什麽擦不擦的,不也啥毛病沒有?你們這些學醫的呀……”他搖了搖頭。
  “你就是髒成兵馬俑我也不管,我兒子可不能變野人!”彭夫人眼睛一瞪狠狠地剜了彭司令一眼,彭司令把眼光挪開假裝喝茶。彭戈忍笑問了一句,“媽,你剛才跟誰聊天那麽開心?”一說到這個,彭夫人立刻笑了出來,顧不上跟自己老頭叫勁,“你楊阿姨啊,說起來,她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之一呢!”“啊?”彭戈眨眨眼。
  彭夫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年我懷著你的時候早產,要不是你楊阿姨,蘇阿姨及時發現送我去的醫院,咱們娘倆兒現在怎麽樣可就不好說了。”“是嗎?”彭戈看了一眼父親,彭司令點點頭,“那個楊阿姨是葉……葉叔叔的夫人?”“是啊,”“那個蘇阿姨呢?”話音剛落,彭戈就看見自己母親眼圈一紅,不禁有點愕然,“她是你林叔叔的愛人,林浩然,X師X團的政委,林燕的父親,我想你也認識林燕吧,”彭司令插了一句,彭戈點頭,“當然!”
  “要我說這就是緣分,你說咱們當初在一起就難得,沒想到隔了這幾年,孩子們也碰在一起了,”彭司令又點了一顆煙笑說。“可不是緣分!”彭夫人也跟著笑,好像剛才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似的。要是往常媽媽才不讓父親多抽煙,今天卻沒有管,彭戈心裏明白剛才那個問題最好不要再問了。
  “老彭,曉雲的那個丫頭叫葉想對吧?像誰啊,漂亮嗎?還是小時候見的呢,記不清了,後來咱們到了北京之後就再沒見過,好不容等到她來了北京跟老葉團聚,我們姐妹也可以見麵了,你調令一下我又跟著你去南邊呆了這一年多,真是一步差步步差,”彭夫人無奈地說。
  彭司令來北京前一直在XX軍任職,前年從國防大學高級指揮班畢業之後,按照規定去了另一個軍區帶職鍛煉直到半個月前才回來,現在這司令的頭銜前還有個代字,能不能去掉要看表現。父母在家很少談及這些,要不是今天父母太高興了,自己還不知道和林燕,葉想之間還有這層“關係”,想到這兒,彭戈微微一笑。
  “想想那孩子長得跟曉雲年輕時一模一樣,漂亮,哎,氣質也好,懂禮貌,人又開朗,而且很體貼,唉……”彭司令長歎一聲,“我怎麽就沒個女兒呢,瞧飛揚那得意樣,我都想揍他我,浩然的姑娘也好得很,聽說也很漂亮?”彭司令扭頭問彭戈。“那是,我們學校的兩朵花嘛,而且文武雙全,”彭戈微笑著說。
  “真的呀?說說看,”彭夫人顯然很感興趣,彭戈就把從開學相遇到現在,林燕的出色表現以及葉同學同樣出色但搞笑的表現挑重點說了一遍,彭司令夫婦笑得前仰後合的。“這兩個孩子真有意思,”彭夫人擦了擦眼角兒笑出的淚水。彭司令也樂著把今晚初見葉黃瓜同學的事情說了一遍,把那母子倆笑壞了。
  “你說這孩子的活潑個性像誰啊,飛揚那麽嚴肅,曉雲性子又溫柔,”彭夫人好笑地搖了搖頭,“對了,老彭,你哪天有空,請他們來咱們家聚聚,叫上浩然他們,我也好見見孩子們。”“過幾天吧,節日這幾天我們都得下部隊,忙完了再說,反正人都在這兒了,有的是時間見,你這不也是剛回來嘛,”彭司令一仰頭把剩餘的茶水喝盡,彭夫人當時沒跟著他一起回北京,而是先去了江西老家一趟。
  彭夫人咬著嘴唇想了一下,“行,正好我把從老家帶的土產先收拾一下,回頭讓人給他們送去,哎,老彭,老廖是不是真的調職了?”“是啊,年後就上任,”彭司令點點頭。“喲,那東華怎麽辦?”“什麽怎麽辦,他一大小夥子,又上大學住宿舍,放假了再去探望他父母,平常要是有事不是還有咱們呢嘛,”彭司令毫不在意地一揮手。“也對,這回好了,大家又都聚在一起了,你就別唉聲歎氣沒女兒了,曉雲巧如的女兒不跟咱們的親閨女一樣?”彭夫人笑嗔了彭司令一眼,彭司令嘿嘿一笑,“這倒是!”
  “彭同誌,想什麽呢?笑得這麽風騷?”廖眼鏡嬉笑著推了一把明顯在走神的彭戈,“說什麽呢!”彭戈一瞪眼睛,“你找練啊!”說完一揮拳頭,“哎哎!”廖眼鏡順勢一閃,人差點沒從欄杆上栽了下來,“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彭戈獰笑了一下不為所動,廖眼鏡趕緊抓住他胳膊說,“哥們別鬧了!車來了,車來了,美女麵前可不要失了風度啊!”彭戈一回頭,果然一輛大公共正晃晃悠悠地準備進站。
  彭戈知道了這層關係以後自然告訴了廖東華,兩個各自有點心事的大男孩都覺得實在是太巧了。正好廖東華的舅舅給了他幾張某某公園的門票,說是裏麵正在辦什麽活動,倆人一商量,幹脆直接打電話給葉想林燕邀請她們出來玩,那天林燕,魯佳和小朱都在葉想家玩,其實就是集體做麵膜臭美。魯佳一聽就來了情緒,二話沒說立刻約定了時間。
  看著車門處走下來的那幾個苗條身影,“是她們!”廖東華興奮地叫了一聲,從欄杆上跳了下來,正要拉著彭戈迎上去,一個高個的男人胳膊裏夾著個什麽也跟著她們走了過來。“喲,那不是那天見到的那個排長嗎?就是跟你哥連長在一起的那個,”廖同誌雖然近視,但是記憶力極好,一眼就認出了林晃。“是啊,他是林燕的哥哥,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彭戈悄聲說。“對,對,可他怎麽也來了?”廖眼鏡趕緊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做微笑狀。
  “兩位師兄,你們早就來了嗎?”魯佳先跳了過來,大聲地打著招呼,“沒有,剛到一會兒,”彭戈笑著說,跟葉想她們打完招呼之後,他很有禮貌地叫了一聲,“林大哥,你好!”“你好,”林晃微微一笑,“怎麽樣,不介意我不請自來吧?”“哪兒能啊,大哥,絕對歡迎,熱烈歡迎!”廖眼鏡嘴巴甜得很,連姓都省了。看他那狗腿樣兒,女孩兒們都嗤嗤笑了起來。
  “大哥哥好!”一聲脆響從林晃的胳肢窩裏響了起來,剛才彭戈和廖東華就看見了,林晃夾著的是個小男孩兒,長得虎頭虎腦的,“小朋友,你好!”彭戈微笑著說。“我不是小朋友,我是解放軍!”那小孩兒嗓門極大,他這麽一嚷嚷,四周的其他遊客都看了過來並報以一笑。“魯衝!你是喇叭啊!小點嗓門成不成?!”魯佳一聲怒喝,小孩兒眨巴眨巴眼睛,“小姑,你嗓門比我還大呢!”調門依舊高昂。“哧!”林燕她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周圍聽見的人也樂了,三個男的不敢笑,隻能死繃著。
  尊嚴掃地的魯佳大怒,想要伸手去把那個專揭自家人短的臭小子給揪過來收拾一下,被林燕攔住了,“好了好了,咱們還是先進去吧,一會兒人多該排隊了。”“就是,就是,”葉想笑眯眯地幫襯,小朱拉著氣哼哼的魯佳往大門那邊走。“小衝是佳佳堂哥的兒子,他爸媽都是咱部隊醫院的,今年臨時有任務,兩口子都得去外地,兩家的老人又都不在北京,隻能把孩子寄放在這兒了,今天正好家裏沒人,所以我們隻能帶他來了,”林燕微笑著解釋了一下。
  林晃把魯衝放了下來,笑著說,“小子,不許再亂跑了,一會兒跑丟了,可沒人管你!”“是,首長!”魯衝敬了一個軍禮,還挺標準,大家夥兒都笑了。“師兄,票!”已經到了大門前的魯佳一聲呼喊,廖眼鏡趕緊往外掏,“夠嗎?要不要買票?”葉想問了一句。
  “不用,還有富裕呢,解放軍同誌,跟我來!”廖眼鏡向魯衝做了一個出發的動作,一大一小朝著魯佳跑了過去。“嗬嗬,看不出廖師兄還挺會帶孩子的,”林燕笑說,“葉子,咱們也走吧,”說完拉著葉想的手往前走,彭戈和林晃相視一笑,兩個人聊著天跟了上去。
  北京冬天的公園裏除了鬆柏常青,鮮花綠草早已枯黃,可配著碧藍的天空,卻讓人有種遠目的清晰感覺,嗅著冷冽但清新的空氣,幾個人說說笑笑地隨意走著。說是辦活動,其實就是弄了些傳統小吃攤點,老北京的一些過年玩意兒銷售,還有個別的什麽套圈之類的遊戲,都集中在大門的左側那條步行道邊。葉想八百年前就對這些不感興趣了,可出來玩最重要的是氣氛,有魯佳魯衝那樣活力無限的,還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廖眼鏡,再加上林晃和彭戈不停地說笑打趣,一路上這笑聲就沒斷過。
  剛才看見人套圈贏獎品,魯衝也鬧著要玩,五塊錢二十個圈兒,林晃掏的錢。魯衝人小力不虧,可惜準頭不夠,扔了半天一個也沒套住,急得直叫喚!魯佳性子急,力氣大,細竹條做的圈兒彈性大,就算套中了,力道不合適,還是會彈出去。她好不容易套中一個獎品,拿過來看才知道是一塊兒小手絹,按照廖眼鏡的話說,碰上感冒,都不夠擤一次鼻涕用的。
  反正玩的就是樂子,魯佳覺得套中就好,魯衝對獎品也不挑,興高采烈地把手絹放在了小兜兜裏。“咱們往那邊走吧,那邊人少,景色也好,”廖眼鏡建議說。大家都沒有意義,反正玩的玩了,吃的也吃了,還沒走幾步呢,就發現剛才一直在身邊的魯衝不見了。幾個人剛要去找,就發現前麵一陣的雞飛狗跳,等衝過去一看,魯衝正一對二,跟兩個孩子扭打在一起。
  那邊孩子的家長也趕了過來,把裹成一團的孩子們分開一問,原來是這兒有一缸金魚,魯衝正蹲著看呢,那倆孩子也要看,擠到他了,魯少俠哪肯吃這個虧,一把就推了過去,然後戰火頓起。看得出來,魯衝絕對是魯家正版出品,火氣大,嗓門大,力氣大,一對二的結果,一個孩子臉被抓了,另外一個孩子手背上有個牙印,他自己倒是毫發無傷。
  好在那兩個孩子也沒啥事兒,林晃他們都很誠懇的道歉了,家長們也沒不依不饒,數落了兩句就各自領著孩子走了。魯佳氣勢洶洶地拎著魯衝到了安靜處,開始進行愛的教育。“魯衝!你怎麽回事啊!以大欺小,仗勢欺人!不講道理!啊!你說說,滿世界的誰還像你這個樣子?”魯衝扭股糖似的撓了撓自己的腦瓜,然後小聲說,“美國?”魯佳一愣,“誰?”“哈哈!!!”站在一旁的葉想她們開始狂笑,廖眼鏡樂得眼鏡都掛不住了。魯佳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回家得跟參謀長同誌談談,以後看新聞聯播不能帶著魯衝了,這好好的孩子都被美國給帶壞了。
  正樂著呢,小朱突然停了下來,愣愣地望著不遠處。站在她身邊的林燕發現了就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眉梢一挑,然後悄悄捅了一下正笑著擦眼淚的葉想,做了眼色。葉想轉頭一看,在湖邊有一對正在漫步的男女,神態親密,那男的正是許久未見的小朱的那個暗戀對象,同班同學邵煒……正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又聽見一句鶯聲燕語響起,“林大哥?!”葉想一回頭,小朱的表姐小方正一臉驚喜地看著她們……
  彭戈和廖東華因為不認識小方,自然不會開口,兩個人都隻是在禮貌範圍之內的看了小方幾眼而已。看著笑靨如花的小方,林燕突然覺得自己腦仁兒疼。“姐,你怎麽……”小朱話沒有說完,就被小方急匆匆地打斷了,“真巧呢!我沒事兒出來轉轉,剛好碰到你們!”說完她笑看了小朱一眼,又跟林燕她們打招呼,“燕兒,葉子,佳佳好久不見了,你們倆也不說主動給我打個電話。”
  小朱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隻是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林燕,葉想立刻就明白肯定是小朱無意間把大家今天要出來玩的事兒告訴了小方。“方姐!”魯佳打了聲招呼,粗線條的她倒是挺高興的,根本沒多想,“方姐,”葉想也微笑著點了點頭,“好久不見。”“你一個人來的?”林燕問了句,“是啊,在家閑得無聊,所以出來走走,沒想到這麽巧,怎麽樣?大家不介意多加我一個吧?”小方俏皮地一笑,眼睛卻隻看著林晃。
  林晃微微一笑,轉頭問彭戈和廖東華,“你們二位介意嗎?”廖同誌眼睛一轉,雖然覺得隱約中氣氛有點怪,但還是做了鬼臉笑說,“當然不介意,美女越多越好啊!”在場的人都笑了,林燕給小方介紹了一下彭戈和廖東華,然後輪到了魯衝,小方溫柔地說,這位小朋友是誰啊?!
  魯衝一翻眼皮,特有禮貌地喊,“阿姨好!我是解放軍!”外貌有點成熟的小方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了一下,“嗬嗬,叫我姐姐就好了,嗬嗬!”林燕忍笑看了一眼嘴角緊抿故作嚴肅的葉想,彼此眼裏都是笑意,她趕緊打圓場,“咱們走吧,別在這兒幹坐著了,怪冷的!”於是乎,眾人開拔。
  小朱突然說她想吃栗子,彭戈說自己剛才看見有賣的,就陪著小朱一起去買,讓大家先往前走。魯佳納悶,小朱怎麽想起吃那個了,林燕和葉想自然明白,邵公子還和某女在湖邊溜達呢,小朱是想躲開他吧。小方一步不拉地跟著林晃談笑,林晃風度翩翩地應對,但手裏卻拉著魯衝,剛好隔在兩人中間。她臉上的笑容甜的都能招螞蟻了,林燕挽著葉想的手臂悄聲說,葉想無聲地一扯嘴角。
  偷眼看她的林燕心裏嘀咕,這回還行,葉遲鈍沒接著傻樂,不然自己非鬱悶死不可。“哎,燕子,這美女是不是看上你哥了?”廖眼鏡神出鬼沒地貼了過來,“我怎麽知道,”正為這個心煩的林燕淡淡地說了一句。年輕人嘛,一起玩鬧一次馬上就熟悉了起來,之前廖眼鏡先開口試探著叫燕子,葉子,小朱什麽的,看女孩兒們也沒什麽反對,彭戈也就跟著叫了。
  廖眼鏡不在乎林燕的冷淡,隻是饒有興致地伸頭看著前麵的俊男美女,“嘿嘿,可惜啊,落花有意,那個流水,嘖嘖,”他搖了搖頭。林燕立刻笑了,這話說得合她心意,她瞟了一眼葉想,“師兄,這你都能看出來?”“那當然,男人要是喜歡一個女人,絕對不會笑成那樣,”廖眼鏡肯定地說。“哪樣?”跟他們走在一起魯佳好奇地問。“就林大哥那樣,笑得很……標準!”廖眼鏡一揚下巴,刻意加重了最後兩個字。
  魯佳歪頭看了看前麵的林晃,“笑容標準?什麽意思啊?”“假笑唄,”葉想隨口說了一句。“哈哈,”林燕和廖眼鏡立刻笑了出來,“葉想同學,修飾詞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有些話不能直說啊,”廖眼鏡笑說。聽見後麵的笑聲,林晃和小方同時扭回頭來看,小方是有些好奇,林晃的笑容卻突然變深了。“原來如此……”廖眼鏡喃喃地說了一句。
  葉想耳朵尖,轉頭問,“你說什麽?”“啊?沒有,”廖東華一推眼鏡,他正要說點別的,剛才去買糖炒栗子的彭戈和小朱跑了回來。小朱人沒到跟前,眼光先往湖邊掃,人沒了,她鬆了口氣。“來,大家快吃吧,還熱著呢!”眾人一哄而上,開始搶栗子吃,要說這東西誰都吃過,可是搶著吃就是分外的香。
  “林大哥,你吃一個,”小方舉著一個熱騰騰的栗子在林晃嘴邊,臉上的微笑很單純,一直挺鎮定的林晃也尷尬了起來,連說不用,自己來,小方也不多說話,就那麽微笑著舉著。“好嘛,這學外語的女孩兒就是膽兒肥啊!”廖眼鏡湊到彭戈耳邊說。彭戈嚼著栗子,“嫉妒啊?”“有點,要是有人這麽對我就好嘍,”他掃了一眼旁邊的女孩們,彭戈看了他一眼,隻微微一笑。
  “我哥真可憐,葉子,你去幫幫他,”林燕推了吃得正香的葉想一把。“啊?!”葉想一個踉蹌站到了小方和林晃的身邊,兩個人的目光立刻都盯在了她身上。正好她剛剝開了一個栗子還沒吃,人一著急手一伸,“吃栗子嗎!”葉同學吼了一句,光看那架勢大有你不吃我塞你嘴裏你信不信?!被嚇到的小方喃喃地說了句,“不用了,我自己來,自己來,謝謝啊,” 說完趕緊把自己手裏的栗子塞進了嘴裏。
  林晃強忍著笑,看著轉身回去的葉想泄憤地掐著林燕胳膊上的肉,林燕左扭右扭地躲閃著,卻對自己眨了眨眼。“嗤嗤,”廖眼鏡埋頭笑,“葉想真夠會煞風景的!”彭戈一笑卻沒說話,他打量著林晃,林晃立刻覺察到了,轉過眼光看向他,彭戈沒有移開目光,對他笑了笑,林晃也還以一笑。廖眼鏡塞了兩個栗子給彭戈,狀似隨意地問,“怎麽著,你也看出來了?”“那又怎樣,這很正常啊,”彭戈從容地剝著栗子,廖東華咂巴咂巴嘴沒說話。
  “我說,咱們別光吃不動啊,有什麽好玩的沒有?”一刻也靜不下來的魯佳大聲說。“這公園就是比較大,景色還算不錯,有不少古建築,至於玩的倒是不多,現在冬天也劃不了船,”彭戈環顧四周說了一句。“哎,要不然我們隨意地走吧,大家分開走,看看誰能碰見誰,那不是很有意思嗎?這麽大的地方還能碰到,你們說呢?”小方突然來了興致。“碰到又怎樣?”林燕和葉想對看了一眼,“燕兒,你們真不浪漫,那也是種緣分不是嗎?”小方微笑著說。
  她這一句話,觸動了幾個人的心事,一時間竟沒有人說話。魯佳是不在乎什麽緣分不緣分的,隻要不閑呆著,她幹什麽都行,立刻熱烈響應,“那好啊,那就這麽定了!咱們出發!”“哎,等一下,什麽啊你就出發,”林燕拉了她一把。“這麽大地方萬一走丟了呢,咱們得說好了一個時間地點,如果到時候誰都沒碰見,去哪兒找人。”
  “這簡單,12點大門口集合就是了,不是都有表嘛,那就這樣,你們男生那邊,我們女生這邊,然後再各自分開,”魯佳大咧咧地作了決定。三個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行啊,我沒問題,”林晃一笑,“我們也是,”廖眼鏡趕緊表態,彭戈點點頭。說幹就幹,大家準備分手,“哎,解放軍同誌算哪邊的?”廖眼鏡突然想起還有一個魯衝在身邊呢。
  “我帶著他吧,怎麽樣小子,願意跟著我走還是跟她們?”林晃半蹲著身子問魯衝。聽他這麽說,小方的嘴巴一扁,心裏有點不高興,剛才這孩子就一直擋在中間,現在還要……一直被忽略但什麽都聽見了的魯衝手裏攥著個栗子在那兒琢磨,“是捉迷藏嗎?”他問得很認真,林晃一愣,笑了,“差不多!”“那我跟你走!”魯衝毫不猶豫,“小姑玩捉迷藏老耍賴!女生愛耍賴!”“你說什麽!”魯佳眼一瞪,葉想趕緊拉了她就走,“好了,好了,咱們也出發,出發!”林燕,小朱和小方都笑嘻嘻地跟上了。
  三個半男人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魯衝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一會兒蹲下拔兩根荒草,一會兒看見路邊有麻雀就衝上去嚇唬,反正沒一刻消停。之前聊得挺好的三個男生倒都沉默起來,廖東華不時地偷看一眼林晃,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魯衝身上的林晃突然轉頭一笑,“怎麽,有話想跟我說?”“啊,沒有,沒有!”廖同誌尷尬地一笑。“咱們是不是真的要分開各自走?”一直默不作聲的彭戈突然問了一句,“我無所謂,看你們的,”林晃微笑但目光灼然。
  “那行,大哥那我們先走這邊,一會兒見啊!”廖東華就坡下驢,拉著彭戈拐往另一個方向,林晃微笑著看他們的身影消失,這才對魯衝喊了一嗓子,“小子,咱們走!”“去哪兒?”魯衝蹦跳著跑了過來,臉蛋紅撲撲,林晃一把將他扛上肩頭,笑咪咪地說,“去逮孔雀,好不好?”說完邁開大步就走,魯衝在他肩頭興奮地尖叫。
  “老彭,聽說林大哥是偵察兵尖子,好嘛,那眼神,可真有威力!”廖眼鏡邊說邊縮了縮脖子。“怎麽,你怕了?”彭戈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目光一直在搜索著遠處。廖東華用食指關節一頂眼鏡,“我有什麽好怕的!”“可你不是很欣賞葉想嗎?你沒看見他看葉想那眼神兒?”彭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說,“而且,他根本就不想掩飾,這種男人表麵看起來笑咪咪很好說話的樣子,其實很有攻擊性,就象……”彭戈停頓了一下。
  “就象你大哥!”廖眼鏡點頭接上,然後又說,“不過事先聲明啊!我對葉想絕對的是純欣賞,沒有任何不良企圖!”廖眼鏡義正言辭地說。彭戈一愣,停住了腳,“那你說你看上她們中的一個……”“嘿嘿,”廖眼鏡笑得很得意,手往彭戈肩上一搭,“臉色變了不是,放心,朋友妻尚不可欺,更不要說兄弟的了,咱不會跟你搶林燕的,這回踏實了吧,瞧你這小臉兒都煞白了。”“滾蛋!”彭戈一聳肩膀甩掉了廖眼鏡的手。
  彭戈嘴上不認輸,可心裏還是鬆了一口氣,從入學那天起,他就對林燕很有好感。她的聰明,能力,為人處事,當然還有她的漂亮都讓人喜歡。可真正讓彭戈心動的還是那次學農,很多城裏的孩子都嫌髒不願意幹的活,林燕都二話沒說就幹了,而且她還一直在跟那家的老兩口聊天,她很體貼老人孤寂的心情。那天老兩口高興壞了,說是自從兒子去當兵之後,家裏總是冷清清的沒人跟他們說話。
  林燕做這一切都是那樣的順其自然,那天在午後的陽光裏,看著她發自內心的笑容,彭戈真的開始喜歡上了林燕。要說葉想也一樣的優秀漂亮,甚至更有趣一些,他自然也被吸引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個性敏銳的彭戈總覺得葉想的氣質裏帶有一種疏離感,好像她跟誰都是笑眯眯的好脾氣,但似乎你很難走進她的內心。彭戈自然不知道葉同學因為來曆“不正”,潛意識裏自然有著對外人的防備。
  “那到底是誰?”彭戈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廖眼鏡張口想說,突然臉上有點紅。彭戈揉了揉眼,嘴巴微張,“X,東華,你有多少年沒臉紅了,我以為你這個機能早就退化了呢!”“扯淡!老子這是熱的!”廖眼鏡惱羞成怒,彭戈放聲大笑,“原來你還是個純情小生啊,廖東華同誌!”廖眼鏡一巴掌就揮了過去,彭戈低頭一躲,接著一腳踢在廖眼鏡屁股上,倆人鬧成一團。
  彭戈正被廖眼鏡從背後勒住脖子喘不過氣來,他突然放了手,彭戈掙脫了手臂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小朱正站在不遠處,她麵前站著一對男女,雖然有段距離,彭戈還是看得出小朱一向紅潤的蘋果臉現在變得慘白。“老彭,你先去找你的小燕子吧,我去去就來,”廖眼鏡說完就悄悄地溜了過去,彭戈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朱妮妮?喔……邵煒,這就是上次那劉大頭說的那個暗戀你的女生吧?”那個挺漂亮的女孩兒恍然大悟似地問邵煒。邵煒多少有點尷尬,“盧芳,這是我高中同班同學朱妮妮,朱妮妮,這是我同學盧芳!”“你好!”盧芳倒是挺大方的伸出手來,小朱趕緊伸手去握,盧芳一笑,“我們不光是同學,還是男女朋友,我覺得這沒什麽可不能說得!”說完她笑看了邵煒一眼,邵煒更尷尬,小朱勉強地笑了笑,“你好。”
  這個叫盧芳的女孩看著別扭的兩個人竟笑了出來,“我說,都是新一代青年了,還弄什麽暗戀,朱妮妮,你要是還喜歡他,我們兩個競爭好了。”雖然盧芳看起來毫無惡意,也許她就是這麽爽快的一個人,可小朱還是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剝了衣服暴露於光天化日,情急之下,拙於言辭的她更是什麽也說不出來了,身上一陣熱一陣冷的,眼圈也紅了起來,看著更像那種愛在心裏口難開的樣子。
  “小朱!我終於找到你了!”已經偷聽了個明白的廖眼鏡橫著一杠子就插進來了,看著廖眼鏡臉上的笑容,見到熟人的小朱突然覺得自己放鬆了不少,本來想笑的,眼淚卻啪嗒一下掉了出來。“喲,你別哭啊,是我來晚了,對不起啊,”廖同誌趕忙柔聲安慰,絕對的瓊瑤男主狀,然後才擺出一付突然看見旁邊還倆活人的樣子,“你是?”廖眼鏡眉頭一揚,眉眼中有著些微的傲氣,邵煒一直愣著看他安慰小朱,這時才反應過來,“喔,我是朱妮妮的高中同學。”
  “隻是高中同學?”廖眼鏡問,看邵煒點頭,他滿意地一笑,“那就好,再見!”說完都不等邵煒再多說一句話,拉了小朱的手就走,樣子狂得要命。邵煒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揚長而去,直到盧芳推了他一把,“怎麽,後悔了,嫉妒了?”“瞎說什麽呢?”邵煒不自在地一笑。盧芳眨了眨眼,笑著說了一句,“那是她現在的男朋友嗎,還不錯!”“什麽不錯啊,一個眼鏡,還臭狂!”邵煒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
  盧芳會心地一笑,“狂是挺狂的,不過不讓人討厭,挺可愛的,再說戴個眼鏡怎麽了,人長得還是很斯文端正的。”“別說這個了行不行!”邵煒聲音大了起來,然後就看見盧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邵煒幹幹地咳嗽了一聲,“那個,咱們去買點東西吃吧,我有點餓了,”“好啊,”盧芳也不追究,笑著挽了他的手往前走去。邵煒雖然一直在和盧芳說笑,可心神已經分了一半出去。
  他家裏並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可他姑媽卻嫁了一個團長,因為邵家就這一個男孩,姑媽特意把他弄到了北京上學,所以他才會有機會去上那所部隊院校,留在首都,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小朱喜歡自己他早就知道,可自己對她沒什麽感覺,而且她父親也就是一個後勤主任,要論權勢比自己的姑父也大不了多少。所以邵煒一直裝作不知道,有人喜歡自己也不是什麽壞事,說開了反而得罪人。
  想當初葉想的出現卻是讓自己動過心,漂亮,聰明,可愛,而且她父親是師長,還是一個很有發展前途的師長。可惜,葉想很快地就跟林燕她們混到了一起,出於友情或者其他,對自己有點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因為相處的時間短,等上了大學自己又認識了盧芳,所以就把這些事慢慢地忘記了。
  可沒想到今天又碰見了小朱,她的樣子有點變了,個子高了點,人也苗條了,好像她對自己依然沒有忘懷的樣子,有一個女孩一直惦記著自己,當然很能滿足自己的男性驕傲,可後來出現的那個眼鏡就太討人厭了!他真的是小朱的男朋友嗎?邵煒微微眯眼,自己從小跟著姑姑在部隊長大,很會看人,那個眼鏡的狂妄高傲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一看就是那種出身良好的家夥,就像身邊的盧芳一樣!
  邵煒看了一眼正興致勃勃等羊肉串兒烤熟的盧芳,她父親也不是一般人,所以她可以那樣簡單直接地說出跟任何女孩競爭。她個性爽朗是因為她自信,因為她自信自己離不開她,當然,就算離開她也無所謂吧,邵煒苦笑了一下,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小朱離去的方向……
  “廖師兄,”被拉著走的小朱怯怯地叫了一聲,“嗯?”廖眼鏡站住了腳,看小朱低頭看向彼此交握的手,小巧的耳朵通紅,廖同誌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鬆了手。“那個,小朱,我剛才是,呃,不是故意偷聽的啊……”廖眼鏡撓了撓頭,小朱紅著臉搖頭,“我明白,謝謝你,師兄。”廖眼鏡嘿嘿一笑,剛才的狂傲已經消失無蹤,好像又變回了平時那個油嘴滑舌,嬉皮笑臉的德行,兩個人感覺一下子近了許多。
  那邊的彭戈看見廖眼鏡英雄救美的壯舉之後,笑著先溜了,一邊走一邊想,難道老廖喜歡的是朱妮妮,什麽時候的事兒呢?自己怎麽沒覺出來啊,而且除了睡覺,自己和他幾乎是形影不離,要是有什麽自己怎麽可能不知道。要說容貌,朱妮妮是四個女孩裏最不起眼的一個,但是圓潤的臉龐清秀又甜蜜,總是掛著溫柔羞澀的笑容,在狼多肉少的軍校裏,那也有不少男生喜歡的。
  正想著呢,一個苗條的身影從自己不遠處一閃而過,彭戈眼睛一亮,顧不得去猜測廖同誌的感情走向了,他邁腿追了過去。葉想正一個人窩在個僻靜處看湖景,冬天的湖水凍上了厚厚的一層,雖然禁止遊人下去,可還是有不少人在上麵溜冰,坐冰橇嬉戲。葉想緊了緊羽絨服的領口,雖然有點涼,但是這裏很安靜很舒服。
  剛才沒走多遠,小方就說要分開走,這樣比較好玩什麽的,林燕雖然知道她想要去找自己哥哥也隻能同意。看著小方急匆匆離開的樣子,葉想突然想起以前同寢姐妹說過的那句話,“隻要功夫深,還怕他不獻身!”突然身上有點惡寒。魯佳是一無所知,幹脆就地宣布解散,開心地捉迷藏去了,逮到誰都是勝利!
  想起林燕臨走時還擔心自己會不會走丟了,葉想不禁笑了起來,在她們眼裏自己是剛才北京一年多而且沒去過什麽地方的外地人,可“真正”的自己是從小就在這裏長大的呀。這所公園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周末的清晨經常被老媽強製起床來這兒鍛煉身體,什麽曲裏拐彎的地方自己都走過了,怎麽可能會丟。
  上次發現這個地方還是老爸找到的呢,說是不用跟其他遊人擠來擠去,一臉的表功。“哧,”想到這兒,葉想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老頭子,咱們這是走哪兒來了,別是丟了了吧?”葉想往外探頭一看,一對老夫妻正東張西望,那個老頭兀自堅持,中氣十足,“胡扯!老子才不會丟呢!”老太太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丟就丟了唄,也沒丟出北京去,你死強什麽!”說完也跟著張望,她一眼就看見了葉想,高興地叫,“哎喲,那姑娘,太好了,你能不能給俺們指條路?”
  葉想笑著從上麵的山石上走了下來,老頭還有點別扭,顯然對於自己迷路這件事覺得很沒麵子,就任憑自己老伴兒去問,他假裝看風景。一番詳盡指導之後,葉想笑問,“您明白了嗎?”老太太眨了眨眼,很無辜地看著葉想。葉想苦笑,看來是沒懂,算了,反正自己也沒什麽事兒,幹脆領著他們去吧,先去大門口也沒什麽,早晚都要集合。“這樣吧,我帶您們去吧,”“哎喲,這多麻煩你啊,姑娘,”老太太高興地說,“沒事兒,正好我也要過去,那咱們走吧,”葉想笑著一揮手。
  “他爸,走啊,”老太太扯了一把還在看風景的老頭子跟著葉想往前走。一路上老頭總是落後半步,剛開始是不耐煩地聽著老太太跟葉想聊天,後來葉想講了一些這園子的典故,他也聽入迷了。“姑娘,你懂得可真多,是吧,他爸,”老太太越看葉想越喜歡,老頭不自在地點點頭。
  “叔叔,我就是在這兒長大的,剛開始也會迷路,這的指示牌有點問題,寫著東南西北,但有些路是斜的,所以很多人都會轉向,”葉想寬慰了一下有些鬱悶的老頭,老頭立刻大聲說,“你看吧,我就說我不會丟!人家北京人都說了,這路不對!”“行了行了,你啥時候都對,行了吧!那麽大嗓門幹啥!”老太太嗔了他一眼。又轉頭笑說,“我家老頭以前是工廠裏指揮吊車的,所以嗓門大,姑娘可別嫌棄啊!”葉想嘿嘿一笑,“沒事兒,我爸嗓門也不小,習慣了,再說這證明他身體好,中氣足嘛!”
  別說老太太,老頭聽了這個也高興了,“就是,男人就該亮嗓子,我兒子喊起號子來嗓門也不小!”“是嗎?你兒子是當兵的?”葉想順口問了一句,她帶著老兩口走的是小路,大門就在不遠處。“嗯,偵察兵!”老頭特驕傲。又是偵察兵,葉想在心裏嘀咕了一句,難道現在偵察兵大甩賣了?“是啊,我兒子是軍官,嗯,現在是那個,什麽來著,老頭?”“排長!”“對,然後就要變連長了!這回就是他接我們來首都過年!”老太太比手劃腳,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說完了老太太看了一眼葉想,“姑娘,你多大了?”“我,十九了!”葉想說這話時心裏真美啊,年輕就是好啊,還不到二十,多珍貴啊!“喔,小了一點,要不是我兒子有對象了,我一定把你介紹給他,我兒子可好了,還是官!我們住招待所都不花錢,還有小兵照顧呢!”老太太感歎著說。
  葉想嗬嗬笑了起來,這老太太真可愛,“是嗎,那真太可惜了,做不了官太太了。”“你瞎說個啥呀!”老頭不喜歡聽這個,老太太不滿意,“瞎說啥了,就算咱兒子不成,他還有那麽多朋友呢,姑娘,回頭包在你大媽身上了!”葉想笑得越發開心,“行啊,那麻煩您了,喔,到了!”
  “媽!”一聲急切地呼喊響起,一個三十歲許的女子衝了過來,手裏還抱著個孩子,端秀的臉上又急又喜,“哎喲媽唉,你們倆跑哪兒去了?!急死個人!”“琴子,還不是你爸,走丟了又不認賬,要不是這姑娘好心給我們送回來呢,不定還在哪兒轉磨呢!”說完老太太瞪了一眼老頭。
  她接過伸手叫姥姥的小女孩抱好,先讓乖巧的小女孩叫葉想姐姐,才抬頭對葉想笑說,“姑娘,這是我家大姑娘,琴子,就是這姑娘大老遠送我們回來的!”那個女子趕忙笑說,“真是太感謝你了!麻煩你了!”“別客氣,舉手之勞,”葉想微笑著點點頭。
  “那我就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見,大姐再見,小妹妹拜拜!”葉想說完就想走,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了,“姑娘別走啊,你還沒見我兒子呢,琴子,你弟呢?”“找您去了,”琴子埋怨地說了一句。葉想一笑,看來沒見大官的命了,“阿姨,我還有朋友等著呢,”“不行,他是我家的頂梁柱,怎麽的也得讓他跟你說聲謝謝啊!”老太太不幹。
  “媽,”琴子叫了一聲,“人家有事呢!”“真的阿姨,我現在特想去廁所,”葉想一臉的無奈。“啊,那你去吧,我們等你,”老太太很固執。“哎呀,媽!”琴子哭笑不得地叫了一聲。葉想好笑地往一旁的廁所走去,嘴裏說著,“您不用等我了,真的!”說完趕緊跑去廁所了。琴子好笑地說,“媽,瞧你,把人都嚇跑了。”“你媽就這樣,瞎熱情!”一直沒說話的老頭哼了一句。
  老太太懶得理他,“琴子,你說這姑娘多好,人一看就是熱心腸,懂的也多,一路給我講了不少故事……”“那叫典故!”“我就叫故事!”老太太怒了,這死老頭,一天到晚跟我對著幹!“嗬嗬,好了媽,人家再好跟咱們有什麽關係啊!不過,那小姑娘可真漂亮,身材也好,還笑眯眯的好脾氣,挺難得的,”琴子微笑著說了一句。“可不是,”老太太立刻感慨了,“要不是你弟弟有了人了,我一定不放她走!今年十九了!”
  琴子臉色略變,“行了,媽,回頭跟弟弟可千萬別問他這些事兒,他現在最重要的是在部隊裏進步,不是結婚生孩子,記住了啊!”“知道了,知道了,就說說又怎麽了,你一天到晚地叮囑我,”老太太不滿地嘀咕著。琴子心裏歎了口氣,弟弟的感情不順可又沒法跟父母講……
  “爸!媽!”一個綠色的身影跑了過來,“你們去哪兒了?!”一腦門汗的孫國輝跑了回來。“問你爸!”老太太沒好氣地說,老頭嗷的一嗓子,“人姑娘說了,是那路不正!!”“姐,什麽姑娘?”孫國輝一頭霧水。孫國琴一笑,“一個特漂亮的小姑娘把咱爸媽送回來的,說是一路上還給講了不少典故。”“喔,”孫國輝下意識地張望了一下四周。
  “別看了,人借口去廁所走了,咱媽還拉著人不讓走呢,說是要介紹給你,你別說,那姑娘還真好看,人也好!”孫國琴壓低了聲音。“姐!”孫國輝低吼了一聲,“行了行了,就會跟我凶!”“對不起啊,姐,我……”孫國輝眉頭一皺。孫國琴心一軟,“好了,我都理解,你還是想想怎麽跟他們說吧,他們除了盼你有出息,就是希望你趕緊結婚生孩子,”說完孫國琴端起笑臉去勸解那兩個吵起來就沒完的老冤家。
  “爸,媽,咱們得走了,我跟團裏借的車,到時間得還回去,這是紀律,”孫國輝一句話就讓老兩口停了嘴。趕緊張羅著走,在他們心裏,兒子的工作前程那都是頭頂天的大事,老太太還留戀地看了一眼廁所方向。而此時的葉同學正蹲在廁所裏掐表,算計著老太太應該走了吧,自己這屁股已經被冷風吹的冰涼了。
  葉想悄悄伸頭出去看,果然已經沒人了,她放心大膽地走了出來,一看表才11點,幹脆走到一個小山坡上坐下看不遠處熱鬧的攤位順帶曬太陽補鈣和等人。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葉同學都想躺倒了,腦子空空的感覺也不錯,什麽都不想,就亂看,我亂看……咦,公園外頭馬路對麵那不是那老兩口嗎,嗬嗬,抱著孩子的那個就是她那“大官”兒子了吧,還真是穿軍裝的,個子夠高的,喲嗬,還是坐吉普來的。
  孫國輝正抱著外甥女幫父母上車,就聽見懷裏的孩子一直小聲叫姐姐,他沒在意,到是當媽的有反應,說了句,“月月說什麽呢,喲,這不是那姑娘嗎,媽你看,山坡上那個!”孫國輝順勢回頭看了一眼,人就定住了。“我這老眼花了,看不清,不過看衣裳顏色還真是,輝子,你眼神好,看見沒,漂亮不,人也好著呢,哎,你幹嗎去?!輝子!”老太太抱著突然被塞到懷裏的孩子直叫。
  孫國輝敏捷地過了馬路,就要進公園,被看門大媽一把攔住,“這位同誌,就算是解放軍免費,你也得掏證件讓我看看吧!”“喔,對不起,”孫國輝趕緊掏證件,大媽仔細地研究著,孫國輝不自覺地捏著拳頭,“行了,你進去……”那個吧字還沒打門牙呢,孫國輝就隻留了個背影給她看了。大媽很鬱悶,“都說當兵的性子急,怎麽逛公園也跟衝鋒似的。”
  孫國輝回頭的那一刹那,葉想同學就傻了,那2.0的眼神可不是擺設,她傻傻地看著孫國輝又從對麵衝了回來,一晃神間,人已經站在山坡底下了,臉上看著挺平靜的,隻有胸膛因為奔跑而微微起伏。葉想突然覺得自己口幹舌燥的,也不知道該幹什麽說什麽,就在山坡上傻愣愣地坐著,看著他。孫國輝也不太明白自己幹嗎要跑來,想要邁步要上山坡,“排長!”一聲大喊止住了他的腳步。
  孫國輝轉過身,看見司機小王跑了過來,“排長,咱們得趕緊走了,我剛才有事打電話回團裏,司務長說了,剛通知下午有人來臨時檢查,車必須在庫!”“知道了!”孫國輝沉聲答了一句,他轉回身看著山坡上坐著的葉想,突然笑了一下,然後衝她敬了個軍禮,轉身就走。葉想覺得自己就跟坐急流勇進似的,忽悠一下衝了下去,然後……除了一臉的水,啥也沒有就結束了。
  看著孫國輝上了車,吉普車一溜煙地消失了,葉同學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腦子裏一團漿子。過了沒一會兒,“猜猜我是誰?!”一雙手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葉想嚇了一跳,但立刻反應過來是誰,她笑說,“讓我猜猜,是小朋友!”“是解放軍!”魯衝很不高興地放開手,走到她跟前強調,葉想笑著去胳肢他,兩個人玩鬧在了一起。
  “小衝,怎麽就你一個人?”葉想突然想到這個關鍵問題,“排長在那裏,說買棉花糖給我吃!”魯衝一指下麵。葉想順著看去,果然林晃正排著隊等著買棉花糖,他好像一直在看著這邊,麵帶微笑。葉想臉一紅,剛才跟魯衝鬧了半天,頭發都亂了,趕緊收拾了一下自己。
  葉想不好意思再看林晃,“小衝,捉迷藏好不好玩啊?”“好玩!”魯衝點頭,“我們碰到那個阿姨好幾次,排長哥哥都帶著我躲過去了,她根本就沒發現,真笨!”葉想苦笑,心說多新鮮啊,林狐狸一偵察排長要是隨隨便便就被小方抓到,他也別混了。
  “是嗎,那你們怎麽來這兒了,不玩了?”葉想隨意地問。“不知道,我們在公園裏轉了好久,這個門都來了三遍了,”魯衝特意豎起三根手指給葉想看。葉想一愣,“排長哥哥說他要抓孔雀,可我一隻也沒看見,葉子姐姐,你看沒看見孔雀?”“什麽孔雀,聽他胡說!”葉想忍不住瞪了林晃一眼,死狐狸,教壞孩子!林晃則做了個不明所以的無辜表情。
  “沒有孔雀啊,”魯衝學著大人的樣子歎了口氣,“排長哥哥說孔雀是緣分呢,必須找到,緣分到底是什麽?”五歲的魯衝會複述但不明白。葉想沒有回答,隻愣愣地看著山坡下的林晃,林晃好像感覺到了什麽,突然對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比正午的陽光還要燦爛,葉想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麽東西灼傷了……

  想與不想都得見
  “哎,好,知道了,那大姐,回頭咱們見了再說,好,再見,”葉媽媽笑容滿麵地掛上了電話,她扭頭衝葉想笑說,“想想,起來了?”“嗯,媽早,啊……”葉想打著哈欠從樓上走了下來。這幾天都是晚睡晚起,因為是過年,葉師長也沒多說什麽。大前天晚上是大年三十,她和葉媽媽守夜守到中央一歡樂今宵的歌聲響起之後,葉大師長才從部隊趕回家跟她們團圓。
  葉想一搖三晃地摔倒在沙發上,頭枕在葉媽媽的肩上,“困死了……”她揉揉眼睛說。葉媽媽一臉憐愛地摸著她的臉,又低頭聞了聞,“你們昨天晚上放了多少炮啊?怎麽身上還有火藥味兒?”“啊?記不清了,反正什麽閃光鞭,震天雷,二踢腳的都是林晃和小於哥放的,我和燕兒就放了幾個彩明珠和嗞花,味兒很大嗎?”葉想一邊說一邊抬胳膊聞了聞。
  “你怎麽叫小晃名字啊,應該叫哥,”葉媽媽說,葉想翻了個白眼,“好肉麻!”也不知道她是指小晃這個名字還是那個哥哥的稱呼。“什麽肉麻?那是禮貌!”葉師長正好從書房裏出來聽了個正著,再一看葉同學的坐姿,他眉頭一皺,一屁股坐在了那母女倆的對麵!“怎麽的,骨頭睡沒了?你給我坐好了!”
  葉想一撇嘴懶洋洋地坐直了身體,葉師長還要說話,被葉媽媽一眼堵了回去,“我說你呀,一早兒你就跟吃了火藥似的,大過年的輕鬆一下又何妨?”葉媽媽半開玩笑地說。葉師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瞎說啥呢?緊張,嚴肅,活潑,時時要記牢!懂不懂,嗯?!”說完他盯著葉想。葉媽媽又好氣又好笑,這老頭唱得又是哪一出啊,這是家裏又不是兵營!
  正好警衛員小於給葉師長送上了一杯新泡的濃茶,這是葉師長的習慣,早起吃過飯得先喝杯茶。他端起來吸溜著喝了一口,順便吐掉了嘴裏的茶葉梗,正要喝第二口,就聽葉想說,“我懂啊,您嚴肅,我媽緊張,我活潑嘛!”“哧,”葉媽媽和小於同時噴笑了出來,葉師長差點沒燙了舌頭,“胡扯!”葉想看著有點狼狽的葉師長笑著說,“說錯了?難道是我嚴肅,您活潑?”
  “鈴……”茶幾上的電話及時響了起來,把葉大師長的吼叫聲噎在了喉嚨裏,小於趕緊去接電話,“您好,請問哪裏?是,是,您稍等!”他用手捂住話筒低聲說,“師長,黃部長的電話。”葉師長放下茶杯,先威嚴地瞪了一眼葉同學,意思是一會兒再跟你算帳,這才接過了電話,“喂,老黃啊,這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啊?你肯主動給我打電話?新鮮呀!”
  葉媽媽悄聲說,“廚房裏給你留著飯呢,快去吃吧,”葉想點點頭,站起身往廚房走,她沒長後眼,當然不知道正在打電話的葉師長看她的眼神裏都是不自覺的疼愛。坐在葉師長對麵的葉媽媽自然都看在眼裏,心裏猛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柔軟,一直盼望著眼前的這一幕,丈夫和女兒能像別人家那樣和睦相處,嬉笑自如,那樣該有多幸福。現在美夢成真時才發現,那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幸福!
  “這個老黃!”葉師長咚地一下掛上了電話,葉媽媽回過神來,“怎麽了,這兩天就聽你數落他,早上不高興也是為了他?”“哎……”葉師長出了一口長氣,用手一搓臉,“這幫子老機關,就沒一個好鳥!”“老葉!”葉媽媽輕叫了一聲。“幹嗎?!我說錯了嗎!”葉師長濃眉一揚,“尤其這個管後勤的老黃,別人要是隻鐵公雞,那他就是磁鐵的!不但不拔毛還帶往回吸的,錢袋子栓的比栓他老婆的褲腰帶還緊!”葉師長極度憤憤不平,“噗哧,”咬著麵包端著牛奶剛從廚房裏走回來的葉想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葉!”葉媽媽拔高了嗓門,當著孩子胡說些什麽呢,葉師長自知失言,悻悻然地端起茶杯猛灌,小於拎著暖壺在旁邊隨時準備蓄水。“好吃嗎?”葉媽媽麵對女兒那就是絕對的慈愛,“就那麽回事兒,”葉想滿嘴麵包含糊地說了一句。“這麽好吃的麵包就那麽回事兒?!你們這些沒受過罪的孩子真是不知人間疾苦!”葉師長又不滿意了,“我小時候能吃飽飯就覺得美的不行了!哪還敢想吃麵包!”
  葉想也不生氣,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對於葉師長表麵粗暴,其實內在也很粗暴,但是很疼老婆女兒的個性已經了解得透透的了。大部分軍人,尤其是野戰軍的那些長年不能回家的男人們,對於家人都有著很多的負疚感,因而回了家都會多幹活,平常寧可苦自己也要把那點不多的工資攢起來交給家裏。到了葉大師長這個位置,自然過得沒有這麽艱難,但之前這些年也是一樣熬過來的。
  “你行了啊,”葉媽媽攔了一句,“孩子說句話你就上綱上線的,以後還讓不讓孩子說話了?”葉師長立刻閉上了嘴。葉想心裏偷樂,以柔克剛這四個字體現在葉媽媽身上是再貼切不過的了,她從來不大嗓門說話,可句句在理上,葉師長就吃這個!這不但值得表揚而且值得學習啊!“老葉,你也別再發愁了,待遇這事兒也不是你一個人就能辦成的,”葉媽媽又柔聲安慰了葉師長一句。
  “哼,真沒法說!打我當連長那年起就說要提高咱們基層軍人的生活待遇,說什麽軍區已經有所動議了,結果老子現在都師長了,那待遇還賴在軍區不下來呢,合著那待遇比咱活得明白,呆在軍區比下基層要舒服得多是吧!”葉師長難得調侃了一句,葉媽媽和葉想都笑了起來,小於也笑著幫師長往杯子裏蓄水,屋裏的氣氛登時鬆緩了許多。
  “說了半天,都一個錢字鬧的,”笑完之後,葉媽媽有些感概。“出什麽事兒了?”葉想好奇地問了一句,“大人的事兒,也是你爸爸的工作,別問了,”葉媽媽委婉地說了一句。葉想知道軍隊機密多,也沒再多問,別的不說,以前九級鉗工父母的臥室,葉同學進出如入無人之境,可現在葉師長的書房她都不能隨便進了。
  看樣子不論啥年代,錢都是永恒的問題啊,吸著牛奶的葉想隨意地撿起份報紙翻看,耳邊傳來父母的聊天聲,她也沒在意,無意間掃到了一條新聞,葉同學瞪大了眼睛,“咳咳!”她大聲咳嗽了起來,牛奶噴了一報紙。“哎喲!”葉媽媽驚叫了一聲,機靈的小於飛快地從廁所裏拿了條毛巾過來,葉媽媽接過來給葉想擦著,“怎麽了,嗆著沒有?”“沒事兒,”葉想連連搖頭,手裏還攥著報紙不鬆手。
  “今年是94年對吧!”葉想沒頭沒腦的問題讓其他人都愣住了,“是啊,”小於看沒人說話趕緊應了一句。葉想突然大笑,“太好了!”“什麽就太好了?!”葉師長皺了眉頭問。“想想,你沒事兒吧?”葉媽媽有點擔心地上下打量著貌似神經失常的葉同學。葉想做了深呼吸,讓自己興奮的心情冷卻一下才說,“媽,咱家炒股嗎?”
  “炒什麽?”葉師長搶著問了一句,“股票,炒股就是買賣股票!”葉想微笑著解釋。“股票什麽的我知道,你問這個幹嘛?”葉媽媽問。“媽,我告訴你啊,股市現在還沒有跌到最低點,到六月底,呃,我是說我估計啊,到六月底的時候差不多就是最低了,如果我們進一些股票等到價格上揚的時候拋出,那我們就能賺一筆錢了!”葉同學越說越高興,漫天飛舞的不是吐沫星子而是粉紅色的毛爺爺,情不自禁地在心裏唱著那首歌,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您的光輝思想永遠照我心……
  “想想,你在說什麽啊?”葉媽媽遲疑地說了一句,這孩子不是睡迷糊了吧,伸手想要摸葉同學的額頭,看她是不是在發燒說胡話。“哎呀媽!”葉想哭笑不得,“我說正經的呢!”“那個什麽股票,你怎麽知道什麽時候賺錢什麽時候賠錢啊?”倒是葉師長稀奇古怪的事情見得多了,一個問題直取要害。葉想登時語塞……
  “呃,看報紙,看書籍,研究啊!”葉同學趕緊找了個理由,“你什麽時候開始對這些感興趣了?”葉師長又問。葉想咬了下嘴唇,隻能拿出殺手鐧了,“我感興趣的多了,隻是你們不知道而已,”她狀似隨意地說。這話一出口,自然觸動了葉師長夫婦的心事,也對啊,以前對女兒關心的不夠,她究竟喜歡過什麽還真是不太清楚。葉師長立刻蔫了,葉媽媽心裏也有點難過,正要說些什麽,門鈴一響,沒一會兒小於領著林政委和林燕走了進來。
  屋裏的氣氛立刻熱鬧了起來,葉想和林燕分別給長輩們拜年,然後大人們又拿了紅包給小輩們,林政委和葉媽媽都是早有準備,葉師長沒準備不說,還大發謬論說這是封建傳統,應該破除!葉媽媽笑嗔他胡說八道,林政委樂了,接過葉想親自送上的茶水道謝之後才笑說,“弟妹你不知道,這幾天咱們魯參謀長帶著他那個侄孫子四處走,給人拜年,收了不少紅包,老葉是眼饞了。”
  葉媽媽她們就笑,葉師長哼了一聲,“他那是拜年啊?我還以為他是收稅的呢,一個也不放過!”屋裏的人轟然大笑,看著大人們談笑風生,葉想跟林燕彼此做了個眼色,兩人跟葉媽媽打了聲招呼,就手拉手地上樓去了。林政委看著兩個女孩兒的身影消失之後才說,“這倆個孩子感情真好,其實我家林燕心也高得很,不知道怎麽跟想想就這麽合得來!”“緣分嘛!”葉媽媽溫婉一笑,林政委眼含笑意地點點頭,“還真是緣分。”“行了,別說孩子了,”葉師長不耐煩地一揮手,“說正事,浩然啊,剛才老黃給我打電話,你知道那小子說什麽……”
  不管樓下大人們在聊些什麽,林燕進了葉想的屋子就先往她床上一躺,“接著,”葉想扔了一個洗好的蘋果給她,林燕“哢嗤”咬了一大口才笑問,“你手裏拿著什麽報啊?一直不撒手?”“啊?北京晚報!”葉想經她這麽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手裏竟然一直攥著報紙沒鬆手,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人為財死啊,自己這還沒見到錢呢,就先攥著“財運”不鬆手了。
  把報紙放在桌上,葉想隨口問了一句,“你哥呢?怎麽沒來?”林燕聞言眼睛一亮,看樣子這幾天大哥天天拉著自己來找葉想果然有作用,不管心裏怎麽想,她表情還是很隨意的,“喔,好像是團裏有什麽事兒,他去師部了,可能一會兒就來吧,過來坐。”“喔,”葉想點點頭,跟林燕擠在一起,她看報紙,又把書桌上的台曆拿過來翻,琢磨著股票的事情。
  葉同學是學財經出身的,第一篇正式論文寫的就是93.2月開始到94.7那段股票熊市的研究報告。雖然當時寫的時候痛苦難熬,被教授退回來的時候哭天喊地帶罵娘,但也正因為如此,葉同學對那段曆史印象深刻無比。那個時候的股市從1500多點一直跌到了300多點,而從七月底開始突然強勢反彈一直到九月中,上漲幅度高達百分之七十九,為數不多的人就是在那個時候撈到股市第一桶金的。
  這些數字分外清晰地印在葉想的腦海裏,因為那個時候自己曾慨歎,千金難買早知道啊,要是能在那時候買XX股,XX股,還有XX股,那不就發了嘛!還用受那變態教授的折磨!嘿嘿,葉同學開始傻笑,現在不用千金,咱也早知道了,那句台詞是怎麽說的,曾經有一個機會放在十年前,而我死活撈不著,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要說的是……買它一萬股!!!
  林燕一直沒有作聲,安靜地啃蘋果看著發呆的葉想,心裏盤算著哥哥放假的這段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把葉想“拿下”。這個丫頭有時候神經太粗了,而且不拐彎,真能急死個人!林燕知道,哥哥真的動心了。林晃有多優秀,多驕傲,自己這個做妹妹的最明白,更重要的是,哥哥很自愛,不像有些男生,長得帥點兒就以為地球圍著他轉了。
  以前有好多女孩兒追哥哥,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而且都不給那些女孩兒幻想的機會,禮貌但疏遠,就像……林燕不禁苦笑,就像對小方。話說這幾天小方幾乎天天打電話找林晃,林燕連謊話都快說不下去了,小方還是能笑咪咪地說,這樣啊,沒關係,那我明天再打電話找他好了。要說這個小方姐還真有韌性,可惜用得不是地方啊……
  “嗬嗬……”葉同學突然傻笑的聲音嚇了林燕一跳,看著貌似口水都快要流出來的葉想,林燕忍不住翻白眼又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麽!不過葉想真的很好,別說哥哥,自己也好喜歡她。隻是自己就不明白,為什麽她身上一點傲氣也沒有呢,天生缺乏自信的小朱就不說了,自己和魯佳這樣的大院子女,哪個沒有點“個性”,可葉同學就沒有,特平民的感覺,真是奇了怪了!
  先不說這邊葉同學和林燕同床異夢地各自打著小算盤,在師部碰了頭的林晃和孫國輝正結伴同行。“老虎,我以為你回老家了,”林晃掏出煙點上,轉手遞給孫國輝,孫國輝搖手拒絕了,“這兩天上火,”然後又說,“我爸媽都過了大半輩子了,還從沒來過北京,今年正好我老鄉調到師招待所,給弄了兩間房,我幹脆把他們接來了。”“也對,老人家辛苦半輩子了,應該帶他們好好玩玩,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嗎?你可別客氣!”林晃噴了口煙出來。
  “不用了,跟你沒什麽好客氣的,再說,咱們這任務一來,我就得送他們走!”孫國輝摘了帽子撓了撓頭。“是啊,那老兩口能自己走嗎?”林晃問。“沒關係,我姐也來了,有她呢,”孫國輝帶回了帽子。“那就好,都去哪兒玩了,故宮,北海,頤和園,雍和宮?”林晃報出了一連串的景點,“市裏的都去了,三十之前還去了趟XX公園廟會,”說到這兒,孫國輝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山坡上的葉想,那樣清新幹淨的坐在陽光之下。孫國輝沒發現林晃突然落後了他一步,依然往前走著,回過神兒來的林晃趕緊追了上去,兩人一時間都沉默了起來,大步地前行著。
  “哥?你要去哪兒啊,什麽時候回來?”回到家就得知這個消息的林燕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皺眉問。“軍事機密,無可奉告!”林晃做了個鬼臉,順手往軍用背包裏塞了兩條中華。林燕不讚同地說,“你抽這麽多煙啊?這對身體不好!”林晃笑說,“我知道,我是給朋友帶的!”“哪個朋友?”“軍事機密!”“切,”林燕哼了一聲,然後又歎息了一聲,“可惜,本來以為……“她話沒說完,可林晃知道她在說什麽,隻微微一笑,“放心,是我的怎麽也跑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晃,孫國輝還有幾個年輕軍官被一輛軍車拉去了未知的地方。葉想和林燕魯佳她們則商量好了要去買東西,在午後溫暖的陽光裏,幾個女孩兒嘻嘻哈哈地走在師部大院的馬路上。“媽,你看,那不是公園裏那天咱碰見的小姑娘嗎?前麵穿藍外套那個,”無意間抬頭看見的孫國琴推了一下坐在身旁的母親。孫國輝臨走之前托轉業到鐵路的戰友弄到了今天晚上回老家的臥鋪票,司機小王正開車送她們去車站。
  “我看看,我看看,”老太太趕緊伸頭看,又揉眼睛,“哎,還真是呢!老頭子你看!”“嗬嗬,大娘,你們認識我們師長的女兒啊?”司機小王眼神兒好使得很,早就看見了,這大院裏誰能不認識師長的女兒啊。“啥,師長?”大娘愣了一下,又問,“跟連長一樣是官吧?”“哈哈,”小王樂了,“大娘您真逗,師長可比連長大太多了,我們這兒近萬人,都歸他管!連長才管著百來號人!”老太太眨眨眼不說話了,孫國琴心裏莫名一顫,車子已經迅速地從葉想身邊開了過去。
  “我X,老子的腰都要坐折了,財務股那幫小氣鬼!”跟林晃他們同來的軍官一下火車先罵了一句。跟著下車的孫國輝活動了一下肩背,一股酸痛立刻沿著脊椎從脖頸麻到尾巴骨,兩天兩夜的火車都是硬座,大冬天的真夠人喝一壺的。“老虎,怎麽樣?”林晃捏著腰部問了一句,孫國輝剛要回答,突然覺得一股勁風從背後襲來,他一個側身讓過了那個拳頭,然後抓住某人的手臂一擰,想要把他按倒在地,那個人彎肘一擋, “哈哈,老虎,好久不見啊!”一聲大笑響起。
  “趙大連長,不是我說,要說從天上往下蹦,我們不如你,可在地麵上蹦躂,你還差點火候!”在旁邊看戲的林晃笑嘻嘻地說。“扯淡,咱倆再比劃比劃,看誰差火候!”偉大的空降兵連長趙光輝同誌不愛聽了,說著就想動手!“老趙!”一聲含笑的輕喝止住了他的動作,一個麵目溫和的上尉走上前來,一個標準的軍禮,“歡迎北京來的戰友!我是X空降師X團偵察一連指導員周平。”林晃,孫國輝他們趕忙還禮,“周指導員,麻煩你們來接了!”
  老趙大咧咧地一揮手,“瞎客氣啥,老周,我給你介紹一下,孫國輝,我們都叫他老虎,這是林晃,他那外號就不說了,都是我在陸院學習班的鐵哥們!那兩位我就不認識了,”趁著那兩個軍官自我介紹的時候,老趙一拍林晃的肩膀,低聲說,“聽說你們倆要來,我爭著要來的,夠意思吧!”林晃哼了一聲,“拉倒吧你,惦記我那煙呢吧,電話裏說八百遍了!”老趙嘿嘿一樂。
  大家都是當兵的,講究個利索,略微寒暄了一把,各自拎著背包大步出站上了車,汽車揚塵帶土的飛奔而去。北京來的這幾個人都好奇地看著周圍的環境,性格穩重的周指導員不時地介紹著周圍的一些風景和當地的風土人物,言辭簡潔明白,恰到好處。
  這回的任務很簡單,因為開春之後有一場跨軍區的大演習,紅軍就是葉師長的那個師和這個空降師作為主力對抗另外某軍區的藍軍部隊。跨軍區不同兵種協作還是頭一次,葉師長和師黨委一商量,正好空降師在春節期間有特訓,幹脆派些骨幹先去看看人家是什麽套路,然後再說協作,不打無準備之仗嘛。林晃他們是第一批來探路的,參謀們隨後就到。這回的演習是大動作,培訓班的相關學員都會推遲畢業,參加行動。
  因為老趙和孫國輝他們熟得很,當兵的又都豪爽,等到了空降團駐地附近的時候,車上的人已經是一團和氣,不分彼此了。林晃壞笑著問,“老趙,你這臉色有點差啊?不是這回沒回成家,想嫂子想的吧?”車上的人大笑,“扯淡!”老趙的臉上飄過可疑色彩。周指導員笑說,“還真不是,”他話未說完,老趙搶著說,“看,指導員都說了不是。”周指導員忍笑接著說,“其實是我們嫂子來部隊了,連長白天鬧革命,晚上回家得促生產,不是想的是累的!”
  車上的人笑得更大聲,老趙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哀歎了一聲,“那怎麽辦,咱部隊就這個製度,一年一個月的假,也就這點時間跟媳婦親熱親熱,媽的,真是要麽旱死,要麽澇死!騷狐狸你別笑,等你有了媳婦你就知道想人的滋味了!”林晃一愣,葉想的笑臉登時從眼前滑過,孫國輝垂下了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麽。周指導員點點頭,“是啊,咱們當兵的不容易,給咱們當媳婦更不容易!今年團裏的招待所都快住不下了,都是趁著春節來探親的。”
  車裏安靜了起來,帶了一點莫名的傷感,“哎,你們看,降落傘!”一個軍官突然大叫了一聲,車上人的注意力頓時都被吸引了過去。果然,天上紅白相間的傘花越來越多,一架運七正不停地往下“撒”人。“嗬嗬,”老趙特得意地笑了,他看了一眼周指導員,意思是說他們這些土掉渣兒的步兵哪見過這個,周指導員微微一笑。
  “那其中就有我的人,小段,開過去!”趙連長豪情大發,“是!”司機方向盤一打,車子拐了過去。到了附近,老趙帶著土包子們下了車,步行前進,不遠處有一輛指揮車,一個中尉正站在車上,拿著個大喇叭不停地衝上麵喊,“注意風向!收傘繩!牢記收腿要領!”林晃笑了,歪頭跟孫國輝低聲說,“又一個熟人。”“嗯,”孫國輝點點頭。老趙大步走了過去,亮開嗓子,“彭騁!”
  “到!連長回來了!”彭騁衝老趙他們敬了個禮,他自然認出林晃他們了,因為職責所在,隻微笑了一下,又繼續自己的觀測指導工作。孫國輝伸頭一看,車子不遠處有一個顯著的紅色圓圈,應該是著陸點,但是因為今天風大,而且風向不穩,很少有兵能準確地落入其中的,老趙眉頭皺了起來。正看著,一個兵搖搖晃晃地飄了過來,一個標準的收腿動作,人穩穩地落入了圈中,立刻有保障兵過去幫他收傘。
  “好小子!”老趙喃喃自語了一句,周指導員笑著跟林晃他們說,“這是老趙特喜歡的一個兵,有天分,肯吃苦,就是太有性格了一點。”老趙一撇嘴,“沒點尿性的孬兵我還看不上呢,”說完大吼了一聲,“康軍!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葉媽媽接到了彭司令愛人肖冰的電話,“曉雲,我剛好有機會去看看我家老大,彭戈也跟著我去,你學校不是放寒假了嗎,飛揚他們也該忙演習了吧,你要不要帶上想想和燕子跟我一起去啊?”
  “哇,這裏可真夠大的!”魯佳覺得自己的眼睛快不夠使了,比北京火車站大得多的候機樓,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外國品牌還有那些穿著花花綠綠的女人們。“你們快看那女的!”魯佳低促地叫了一聲,葉想眼疾手快地打掉了她伸出的手指,那個穿著“暴露”的金發女人不在意地掃了女孩兒們一眼,踩著葉同學目測最少六寸高的靴子扭著走開了。
  “佳佳!禮貌……”林燕有些無奈地叫了一聲,魯佳一吐舌頭,“我一激動就忘了嘛!”小朱拉拉葉想的手,“葉子,她可真不怕冷!”那個金發女人穿了一條短皮裙,高筒靴,毛皮大衣敞胸露懷的散著,裏麵顏色鮮豔的緊身衣更襯得她是波濤洶湧,本錢十足。“看打扮像是老毛子女人,那邊的女人都抗凍著呢!因為身材好,多冷都穿裙子!”林燕微笑著說。葉想剛想問你怎麽知道,就想起林燕來北京之前一直跟著林政委住在東北,俄羅斯人肯定見的多。
  “那是什麽?”魯佳又發現了新目標,幾步就跑了過去,小朱趕忙拉著林燕跟上,葉想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眼前這座機場,一號航站樓比二號要小很多,現在是94年,好像二號是95年才開始興建的吧。在從沒坐過飛機的魯佳眼裏,這裏大的不得了,可“經驗豐富”的葉想隻琢磨著,不知道為了奧運而建成的三號航站樓會是啥樣,一想到這兒,葉想突然想起,要是日子就這麽過下去了,那豈不是還有十四年自己才能在家門口看奧運,有點鬱悶……
  “葉子!”林燕招呼了一聲,葉想趕上兩步,“怎麽了?”“你看,那個包好漂亮!”林燕指了指玻璃櫥窗裏一個樣子很別致的女包,葉想隨意打量了一下,眼睛突然瞪得溜圓,“天啊,XXX的限量版!現在都買不到了!絕對的升值!升大發了!!”從前大學寢室裏某靚女是個奢侈品狂人,對於世界上各大品牌那就是如數家珍,每次在宿舍裏揮舞著時尚雜誌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時候,都把如葉想之流的乙級貧戶們聽得一楞一楞的,她的表情就極其不屑,你們這些老土,真沒品味!
  每到此時,沒品味的葉同學隻能腹誹你有品味你不也買不起?!還不如我這沒品味的不惦記省得燒心呢!可不管怎麽說,此女魔音穿腦堪比XX牌複讀機,葉同學還真的記住了不少“知識”。這會兒其他三個女孩兒目瞪口呆地看著葉同學臉都貼在玻璃窗上了,裏麵的售貨員無意間一抬頭嚇了一跳,這姑娘兩眼放光的要幹嗎?打劫?“請問,您需要什麽嗎?”售貨員小姐走了出來,麵帶職業笑容,這年月能坐得起飛機的於公於私都不缺錢,客氣一點沒壞處!“啊,不,我們隨便看看!咱們走吧,”林燕趕緊扯著還在算計“利潤”的葉想就走。
  “你又買不起,還是別看了,省得受刺激,老老實實用你的民工袋子吧!”魯佳開了句玩笑。售貨員小姐一聽原來買不起,也懶得再多說,轉身就要進去,就聽見葉同學在她背後說,“民工袋子怎麽了,我告訴你,這個牌子再過幾年流行的就是藍紅相間的民工袋子!法國民工袋!”售貨員小姐差點絆自己一趔趄。
  “哈哈,葉子真的這麽說啊?”廖眼鏡笑個不停,“是啊,你們沒看見,那售貨小姐臉都青了!”魯佳連說帶比劃。這會兒他們都坐在機場的一個小咖啡廳裏,彭夫人和葉媽媽都去跟老朋友聊天了,孩子們就在這裏等著。“你可真會想,”彭戈笑著說,葉想幹笑了一聲,心說不是我會想,是那些吃飽了撐的法國時尚設計師會想。“對了,喝點什麽?咖啡?”廖眼鏡故作瀟灑地打了個響指,服務小姐滿麵笑容地走了過來。
  “幾位要喝點什麽?”她殷勤地遞上了酒水單,又說,“我們今天的咖啡有特別推薦,”說完一指不遠處櫃台上的小黑板,葉想順勢看去……看不清!這寫的什麽鬼畫符啊!翻著酒水單的林燕她們正頭碰頭的研究,咖啡倒是喝過,不過從來都不知道咖啡還有這麽多講究,這麽多名稱,想隨便點一個,又怕點錯了不好喝。正猶豫就聽見服務小姐問一直在看小黑板的葉想,“您選好了嗎?”正努力迷眼辨認的葉想嘀咕了一句,“看不清楚,”“好的,卡布奇諾,”小姐轉頭就喊。葉想當時汗就下來了……
  “請係好安全帶,謝謝!”漂亮的空姐不停地走來走去,“都挺漂亮的,”跟葉想坐在一起的林燕笑說。葉想點點頭,你還別說,這個時候的空姐化妝雖然沒有十年後精致,但是身段和臉盤兒可比以後的空姐們強多了。她有一個同學大本畢業就當空姐去了,因為她父母都是XX航的中層領導,可就她那個條件,男生們都說,做她服務的飛機連飯都省了!可人家還飛的是國際航線,今天米國,明天一本,玩得不亦樂乎!葉想剛讀研二那年大本同學聚會,人家開著輛小紅車就來了,葉同學的車也是紅的,就是比人家少倆軲轆,真是人比人得那啥!
  飛機在跑道上滑動著,“佳佳,我有點怕!”從沒坐過飛機的小朱聲音都顫了,魯佳天生膽兒大,“怕啥!有我呢!”葉想咧嘴一樂,回頭跟她說,“魯大俠,有你還不如有個降落傘呢!”魯佳瞪眼。“好了,別鬧了,趕緊坐好,”坐在旁邊的葉媽媽柔聲說了一句。葉想回頭把頭枕擺好,突然發現林燕的臉色也有點白,第一次坐飛機都會不安吧,葉想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林燕的手,她就閉上了眼睛,林燕微涼的手緊緊地反握了過來。
  飛機的速度越來越快,一股壓力迎麵而來,然後在幾秒鍾內有一種失重的感覺,葉想知道飛機飛起來了。沒一會兒飛機開始轉向,調整,然後平穩地向目的地飛去,林燕也慢慢放鬆了下來。葉想林燕和彭夫人葉媽媽坐在一排,魯佳兩個則和彭戈他們坐在一排,這種波音737的小飛機今天也是爆滿,現在的航班還不像十年後那麽多,訂機票都得提前。
  葉師長,林政委都因為大演習的事情下部隊去了,這也是彭副司令上任以來的頭一件大事,初三一過,他也跟著去了底下部隊摸底順便解決一些問題。彭夫人因為自己所在的醫院有一個醫療小組要去彭騁的空降部隊搞調研,彭夫人正好是這個小組的顧問,彭司令也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她決定幹脆帶著小兒子一起去。至於帶上葉想和林燕,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自從過年的時候見過葉想和林燕,她就對這兩個女孩兒喜歡得不行。不過彭夫人是個性格穩重很有主見的女人,這點心事她連彭司令都沒告訴。
  去看彭騁葉想自然沒什麽興趣,但是可以出去玩還是很不錯的,那個地方葉想也沒去過,林燕也樂意去看看,所以她痛快地答應了。魯佳知道之後也想跟著來,正好魯媽媽跟彭夫人是一個醫院的,關係也很好,知道她是魯參謀長的女兒,反正住宿都不花錢,不在乎多個仨瓜倆棗兒的,結果魯佳和小朱也都打包跟來了。廖眼鏡同學的父母已經走馬上任了,他自然也就買一送一跟彭戈來了。
  當葉同學在顛簸和噪音中昏昏欲睡的時候,林晃正灰頭土臉的坐在大解放裏咣當著往營房趕。雖然外頭有帆布罩著,可依然有冷風往裏車廂吹,可這裏麵的汙塗空氣卻揮散不出去。這幾天他和孫國輝輪流跟著趙光輝的連隊在一起訓練,生活,寢食同步,步兵和空降兵前所未有的融洽了起來。老趙是個喜歡以身作則的基層軍官,願意和兵們混在一起,坐大解放也是後頭,不像其他軍官那樣坐駕駛室,林晃自然跟著他,倒是二排長被踢到了駕駛室裏冒充連長。
  雖然訓練了一天了,可這些二十正當年的兵們還是有力氣能交頭接耳。老趙就是這樣,隻要你出成績,不違反黨風軍紀,道德良心,他對底下的兵從來不過於拘束。正搖晃著,老趙突然罵了一句,“我X,這誰啊,發言不舉手,你他娘的不知道這車是封閉的!”車裏的兵轟的一聲笑了起來。林晃自然也聞到了那股惡臭,不知道誰吃壞了肚子放的蔫屁,他揉揉鼻子笑說,“老趙,不是你自己吧,誰喊誰幹的!”老趙還沒來得及反駁,一個上等兵舉手報告,“報告,是我!”
  “篩子,又是你小子!”老趙眼睛一瞪就要開罵,那個叫篩子的兵嘿嘿一樂,“連長,這不能怨我啊,昨天我才探家回的連裏,回來就沒飯了,炊事班那幫狗日的給了我一碗剩飯菜,結果……”他話未說完,一個巨響的屁就放了出來,奇臭無比,車裏的兵們都是一聲慘叫,篩子按著屁股鬼叫,“要拉出來了!”老趙拍著車廂狂吼,“停車!”大解放吱的一下就停住了!
  跟在後麵周指導員坐的那輛車也趕緊跺了腳刹車,頓時後麵車廂裏傳來兵們的一片罵聲,“哎喲!”“X,磕死我了!”周指導員往後喊了一嗓子,“都安靜!三排長,我下去看看,注意紀律!”“是!”三排長大聲應了一句。“老趙,這咋回事兒?怎不走了?”周指導員趕了過去問,老趙正點煙呢,抬頭罵道,“篩子那狗日的吃壞肚子了,這屁崩的,趕上生化武器了!什麽味兒啊!X!”
  “他人呢?”周指導員有點好笑的看了看四周,林晃笑說,“山坡底下蹲著呢,”然後又問,“他外號為什麽叫篩子?”“他剛回來,你跟他還沒接觸,等熟了你就知道了,那小子心眼多得像篩子,腦瓜子好使得很,不比你這隻狐狸差,康軍就是他帶出來的,剛開始那倆人掐的那叫一個狠,老周還怕出漏子呢,不過最後還不是英雄惜英雄了。可惜這小子就是學習差,考軍校給老子考出那個鬼成績來!”老趙越說越有氣,他話音未落,篩子拎著褲子就跑了過來,“連長,連長!”跑到一半差點被自己的褲子絆了個跟頭。
  老趙趕緊把剩下的半截煙吸了兩口,把煙頭掐滅之後才罵,“篩子,有鬼追你啊!你露著半拉屁股給誰看啊!”“張明!立正!”周指導員聲音不高,可是很有威嚴,張明趕緊服從命令聽指揮,可他這一立正不要緊,手裏拽著的肥大軍褲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隻有黃色的軍用秋褲斜掛在腰上,“哎呀!”一個女孩兒的驚叫聲突然響了起來。
  借用某電影裏的台詞,比一隻霸王龍更可怕的是什麽?兩隻霸王龍!!一個女孩兒的驚叫不可怕,可怕的是還有幾個女孩兒也跟著尖叫,篩子的腿都給叫軟了,也顧不得軍容軍姿,上級當前了,他一把拎起褲子就跌跌撞撞地躥到了兵們的身後係腰帶。原本正在車外放風順帶吹牛聊天的士兵們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山坡處那邊仿佛憑空冒出的美女們!
  “我的天啊!”“你們看見沒,他的那什麽都露出來了!”“那便宜你了啊,XX,”“討厭!說什麽呢!”麵對突然出現的紅粉軍團,老趙也傻了,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老周!這怎麽回事兒!哪兒冒出來一堆大姑娘來?!”他這麽一說,周指導員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一拍大腿,“對了,前天我聽團裏白幹事說了一句,好像有什麽文工團要下來慰問,難道……”他話沒說完,一個扛著兩毛二肩章的軍人從山坡底下爬了上來。
  身材圓滾滾的,一頭的汗,他人還沒站穩,先嚷嚷,有點氣急敗壞,“我說你們幾個丫頭到底怎麽回事兒,還要我說多少遍,你們現在已經是軍人了,要服從命令聽指揮!亂跑什麽,說是要上廁所怎麽跑到這兒來了!”“主任!是小美看見這邊有人才帶著我們上來的,我們也是想請他們幫忙嘛,要不怎麽走!”一個長得很嬌俏的女孩子撒嬌似的說。那個主任一愣,一轉頭,這才看見那兩輛軍車和一群灰頭土臉的兵。
  “哎喲!”他叫了一聲,趕緊跑了過來,老趙,林晃和周指導員迎上一步齊刷刷地立正敬禮,“首長好!!”那主任被這一嗓子嚇了一跳,看著這幾個雖然髒的都快看不清長相,但依舊背脊挺直,一身鐵骨的野戰兵,他下意識地抻了抻自己的軍裝,又正了一下帽子,然後盡自己所能的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你們好,我是空軍XX文工團的主任,呃,”他指了指身後的花紅柳綠們,“我們是要去XXX空降團進行慰問演出的,結果那車壞了一輛,你們是?”
  周指導員跟趙連長對看了一眼,踏前一步,“報告,我們就是XXX團一連的,歡迎你們的到來,首長怎麽稱呼?有什麽我們能幫忙的嗎?”“啊,太好了!我姓羅,叫我羅主任就行!哎對了,你們團的那白幹事也在,男兵們都在下麵幫忙呢,一時間也聯係不到團部,你看……”“羅主任,您別急,我們下去看看,先讓……先讓這些同誌們在這兒休息一下吧,”周指導員征詢地看了一眼老趙,老趙微微點頭,然後低聲對林晃說,“狐狸,你跟老周去看看,我得去給那些混小子們先擰把弦兒,別見了漂亮女人就沒出息,給老子丟人!”
  林晃忍不住笑了,空降團跟英雄團和紅二團一樣都是野戰軍,和尚團,平常除了個別來探親的家屬,一個女人也看不見。除了每年定期來體檢巡診的醫療隊那就隻有文藝演出的時候,才能見到異性了,這文藝演出也不是年年都能看見的,那麽多部隊,大家得排隊輪班不是?這會兒突然出現了這麽多年輕漂亮又苗條的女兵,他能感受到身後年輕士兵們的體溫都飆升了幾度。
  林晃跟著周平和羅主任往山坡下走,經過那些文藝兵的時候,就覺得那些女兵的視線刷地一下紮了過來,繞是林晃見多識廣,也不免有幾分別扭。注意力趕緊放在跟羅主任正在寒暄的周平身上,性格穩重的周指導員表情不變,隻是走路的姿勢有點僵硬,林晃心裏暗笑,然後目不斜視地穿過了花叢!剛離開沒多遠,就聽女兵們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那個中尉好帥啊!”“是啊,那個上尉也不錯,這才是真正的軍人吧,跟咱們團裏那些奶油就是不一樣!”“今天才覺得來當兵值了!”BALABALA……
  看著周平和林晃似笑非笑的表情,羅主任有點尷尬地解釋,“這些丫頭!真是……現在的年輕女孩兒啊,跟以前真是不一樣了,有想法又活潑,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幹!不過,倒是挺有衝勁兒的。”周平溫文爾雅地一笑,“是啊,我跟連裏的新兵也有代溝,其實跟他們也就差個十歲,但是好多想法就跟兩代人一樣,但他們有他們的優點。”聽周平這麽一說,羅主任頓時釋然地一笑。
  他先掏出手絹擦擦腦門上的汗才說,“是啊,這些女兵也是今年特招的,都是文藝骨幹,歲數也不大,雖然也經過新兵連的軍訓了,但還是隻有兵的表,沒有兵的裏,唉,慢慢磨吧,”周平和林晃都配合的一笑。“哎,你們兩個多大了?結婚了沒?”羅主任很隨意地問了一句,周平和林晃麵麵相覷,“我二十九,兒子都一歲了!”周平痛快地說,羅主任的目光自然放在了林晃身上,他咧嘴一笑,“我二十六,女朋友,就算有了吧!”
  羅主任正想說就算是什麽意思,就聽見那邊白幹事一聲大吼,“周平!你怎麽來這兒了!”三個人趕忙走了過去,三下兩下就弄明白了,也不知道怎麽搞的,其中一輛車死活打不著火,司機除了讓人都下車,還讓男文藝兵們把一些道具都卸了下來,推著車又試了半天,可車子依然趴窩!“這樣吧,我們兩輛車,讓文工團的一部分人到我們車上去,先回團裏再說,怎麽樣?”周平問,白幹事說我沒意見,羅主任說那也隻好這樣了,他回頭喊了一句,“杭祁,過來一下!”
  一個瘦高的男生立刻跑了過來,“報告,”聲音還挺好聽的,就是軟了點,林晃在心裏搖了搖頭,順勢打量了這個男兵一眼。高個兒,皮膚白,五官很英俊,嘴角上翹,給人一種很自尊的感覺,一看就是個搞文藝的樣子。“小杭啊,你去讓所有的男兵集合,道具先整理一下,回頭再看怎麽放!”“是!”杭祁敬了一個極漂亮的軍禮,轉身跑走了。“這個孩子不錯,不愛說話,但挺會照顧人的,”羅主任顯然很喜歡那個男孩子,多說了一句,其他人都跟著笑笑。
  “老周,我去跟老趙說,讓他把車開下來,你在這兒等著好了,”林晃轉頭說,“行!”周平一點頭。“哎,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羅主任叫住了他,“您不用客氣,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林晃一笑。“不是客氣,那幾個丫頭片子可不會聽你的!”羅主任苦笑,林晃這才想起那些“激情四射”的軍中綠花們,他咧了咧嘴,乖乖地讓羅主任走在了前麵。
  等到把車子開下來之後,兵們都興奮地想盡一切辦法往外看著,還要做得隱蔽,以免美女沒看清反而被排長連長罵!車子一開下來不要緊,林晃他們這才發現,另一輛車上的女兵更多,這會兒見到這些兵們,也是“嗡”的一聲就炸了,評頭論足,你捅我,我捅你的,嘻笑個不停,可憐的羅主任嗓子都快喊啞了。最後還是有幾個女兵上不去女士專用卡車,沒辦法,文工團嘛,就是女孩兒多,隻好讓她們坐一連兩輛車的駕駛室,司機給高興壞了,而隻能和文藝男兵一起坐在後麵的兵們則嫉妒不已,暗自咒罵那兩個走狗屎運的司機。
  不管怎樣,總算是排除萬難,繼續前進了。為了男女有別四個字,連團裏為了表示重視,特別派來的小吉普也拉了女兵,眼下軍銜最高的羅主任隻能委屈地跟周指導員他們一起擠後車廂了,卡車晃晃蕩蕩地跟著小吉普開始飛奔。光鮮的文藝男兵們看著滾的跟泥蛋子一樣的空降兵充滿了好奇,他們的服裝,他們的裝備,甚至是他們的眼神!而空降兵們經過剛才老趙的精神麵貌教育,這會兒人人坐的挺直,車子晃而腰不軟,手握鋼槍,目不斜視,一派鐵血英雄的造型,老趙大為滿意,得意地衝林晃眨了眨眼,林晃忍不住好笑。
  前麵駕駛室不時傳來女兵們的說笑聲,麵無表情的兵們都悄悄把耳朵豎了起來,著迷地追尋著女兵們說的每一個字,那麽清脆,那麽甜蜜。老趙靠在林晃身旁低聲罵了句,“這幫臭小子的,看樣子練得還不夠狠,還有力氣惦記女人!”林晃嗤的一笑,“要是不惦記女人那就不是男人了。”老趙嘿嘿一笑,“這倒也是!”
  “怎麽樣?”“什麽怎麽樣?”“裝傻啊,那些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快著火了!你還別說,長得都挺漂亮的。”“是嗎?沒覺得,”林晃舔了舔脫皮的嘴唇。“就你眼高!”老趙一掀嘴角兒,“不過也是,咱妹子們比她們漂亮!氣質好!”林晃白了他一眼,“什麽就咱妹,那是我妹!別亂拉關係!”“你妹不就是我妹!”老趙不以為然,“再說,葉子不是你妹吧,我就認她當妹妹了!你能怎麽樣!”林晃愣了一下,突然笑的意味深長,“不怎麽樣,她的確不是我妹妹……”
  老趙也愣了,這家夥怎麽笑得跟偷吃了雞的狐狸一樣,“日落西山紅霞飛……”後麵的卡車上突然傳來一陣高亢的歌聲。“連長,快到營門了!”坐在門口的二排長喊了一句,進營房要唱歌,這是這個團的規矩。“唱起來!”老趙一揮手,“是!日落西山紅霞飛,預備,起!”二排長做指揮,空降兵們放開嗓門開始吼,兩輛車上的兵們比著誰歌聲更嘹亮,當兵的什麽都比,更別說今天還當著那麽多美女!吼的越發鬥誌昂揚!
  文藝兵們都傻了,那些一直默不作聲的兵們怎麽這麽大嗓門,他們脖子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如果從藝術的角度來看,這歌聲還真是一點含金量都沒有,但是……讓人熱血沸騰,真的,文藝兵們麵麵相覷,有了第一個開口的,然後他們也跟著一起吼了起來。羅主任看著自己這些“小白臉兵們”也跟著吼得臉紅脖子粗的,忍不住笑了,這就是部隊的魅力,雄性的世界,隻有血汗,沒有眼淚,多少次政治教育,也沒有親身體驗更有效,這次自己堅持帶新兵來演出是對的!他笑著對周指導員點了點頭,也跟著吼了起來,權當是老夫聊發少年狂吧!
  “我的天啊,你們的兵吼歌真凶!”站在營門口的王玉敏感歎了一句,彭騁微笑但難掩驕傲地說,“那當然,這應該是我們連隊的車,他們訓練回來了,回頭你就見到了,都是些好小夥子,不過今天的聲音確實比往常還要大!”王玉敏愛嬌地瞪了他一眼,“見不見的回頭再說,我快累死了,咱們進去吧。”“好,”彭騁按照規定填好了進出登記表,跟哨兵互相敬禮之後,拎起放在地上的行李就帶著王玉敏往門裏走。“嫂子再見!”負責登記的值班班長微笑著說了一句。
  王玉敏又羞又喜,小聲嘀咕,“亂叫什麽呀!”彭騁嘿嘿笑了,“要不是嫂子來這兒幹嗎?”王玉敏撲哧一笑,眼睛一轉,“那可不一定,要是你媽來了呢?”彭騁假裝一瞪眼,“你占我便宜,找打是吧!”王玉敏咯咯地笑地花枝亂顫,彭騁飛快地看了一下四周,“王玉敏同誌,軍容軍紀啊!”王玉敏理了理自己的軍服不再笑鬧,頓時變得端莊起來。路邊不時有兵們走過,人人都笑著打招呼,“彭排長,這是嫂子吧?”“嫂子你好,”王玉敏微笑而適度地點頭招呼。
  這個時候的王玉敏心裏充滿了幸福和驕傲,自己穿著筆挺的學員軍裝走在英俊瀟灑的愛人身旁,接受著眾人豔羨或欣賞的目光,一時間,仿佛連陽光都變成了金色的。“玉敏,來,這邊就是我們的團招待所,這幾天要訂房間還真不容易,聽說有個醫療隊要過來,幸好有個嫂子臨時有事回家了!”彭騁領著王玉敏進了一幢三層小樓,辦好了登記手續,兩個人進了房間。
  “呼……”王玉敏長長地出了口氣,帽子一摘,人已經倒在了床上。彭騁放好了行李,坐在了床邊,輕輕撫摸著王玉敏的頭發,“今天接到你電話的時候嚇了我一跳,怎麽不說一聲就來了?”“還不是為了給你個驚喜,我跟家裏撒謊說要早回學校這才跑了過來!”王玉敏閉著眼睛說。
  彭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學壞了啊,”然後又說,“幸好我今天在團裏,要是出去訓練了你怎麽辦?”“還能怎麽辦,等著唄,你總不會不回來吧,”王玉敏睨了他一眼,又想起什麽似的問,“你剛才說那是你們連的車,你怎麽沒去啊,哪兒不舒服嗎?”她一下子坐了起來。彭騁趕忙按住她,“瞧你,當然不是了,我另有任務才沒去!”王玉敏鬆了口氣,正要說話,“排長!”一聲報告在門外響起。
  彭騁起身開門說了沒兩句,就走回來跟王玉敏抱歉地說,“玉敏,我……”“行了,你去吧,我等著你,”王玉敏微微一笑,“反正我人都在這兒了,你跑不掉,我也跑不掉!”彭騁無聲一笑,低頭吻了一下王玉敏的額頭,“你先休息,我會盡快回來的!”“好!”王玉敏笑看著彭騁離去之後,這才又躺了回去,看著有些泛黃的天花板發愣。
  這次來看彭騁是突然決定的,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寒假回家之後心裏老是不踏實,思前想後,夜不安枕,最後還是跑了過來。本來表姐說的那一招自己並不想用,可彭戈是彭騁弟弟的事實不能不讓自己想得多一些。既然自己生來不是葉想,林燕那樣的天之嬌女,那麽就更要懂得怎樣才能抓住自己的幸福!疲憊地一轉身,突然發現彭騁的作訓帽因為走得匆忙忘記戴了,王玉敏伸手抓了過來,一股汗味兒頓時衝鼻而來,可這味道讓她覺得心安,迷迷糊糊之間,她睡著了。
  “這地方比咱部隊那兒還荒涼,”魯佳四處看著,葉想她們也好奇地看著四周,這兒的哨兵軍服顏色不時看慣了的綠色。“媽,咱們住團裏嗎?”彭戈問。“是啊,先住團招待所,回頭我得跟著醫療隊下基層,你大哥的連隊就在團部旁邊,讓他帶著你們玩好了!”彭夫人微笑著說。“你跟大哥說了?”“沒有,給他個驚喜!”彭夫人一挑眉梢。來接人的幹事辦好了進門手續,上車坐回了副駕駛的位置,滿麵笑容地說,“肖主任,手續辦好了,咱們走吧。”看彭夫人點頭,他吩咐司機開車,又回頭笑說,“歡迎大家來XXX空降團!”
  大隊人馬殺到團招待所的時候,正好團長和政委來看望先期到達的醫療小組,彭夫人的身份他們這些領導都清楚,彭騁的家庭狀況是根本瞞不住這些中層以上領導的。兩個人都知道司令夫人是這回醫療小組的顧問,這會兒趕緊笑容滿麵,萬分熱情地迎了上來。葉媽媽也不能免俗地陪著彭夫人一起寒暄,她是葉師長的愛人,這些場麵見得多了,自然是應付自如,進退有度。葉想她們也都禮貌的打過了招呼,叔叔伯伯叫了一大通,趁著大人們客氣個沒完的時候,彭戈一使眼色,幾個人溜進了招待所。
  接她們來的那個參謀正在幫忙辦理入住手續,他還不忘跟彭戈他們介紹這個團的光輝曆史。這個參謀顯然很有口才和文思,男孩子都喜歡槍啊炮啊的,因此彭戈和廖眼鏡聽的是津津有味。女孩子們對這些不感興趣,魯佳跟小朱去看金魚,林燕和葉想則四下張望著這個陌生的環境,看到了幾盆盛開的君子蘭,葉想拉著林燕走過去欣賞。
  “老虎,我不是眼花了吧!”林晃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孫國輝也愣住了,林晃說什麽根本就沒聽見,就看見一身紅色羽絨服的葉想正饒有興致地東看西看。他和林晃是跟著彭騁一起來的,之前老趙一聽說彭騁的女朋友來了,就嚷著要見,說是心高氣傲的彭騁連空降醫院一枝花的求愛都拒絕了,那他女朋友得漂亮成什麽樣啊。可手頭的事情多,還有那個早來了兩天的文工團,團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政委一個命令,偵察一連的全體官兵們都集體搬家去了庫房住,孫國輝和林晃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都搞定了,天也快黑了,留下周指導員看家,老趙興衝衝地叫上林晃和孫國輝去看弟媳婦,順便請她吃飯。隔著老遠就發現招待所門前亂糟糟的,為了避免麻煩,幾個人從側門進了招待所,彭騁上去叫門,幾個男的先在樓下等,萬一人家姑娘在洗澡睡覺什麽,一幫老爺們闖了進去不方便。就這麽會兒功夫,葉想她們都走了進來,林晃和孫國輝正好站在樓梯口附近的樓道門口,那邊比較暗,前台正好在對麵,招待所這會兒人也多,進進出出的,葉想她們都沒注意。
  “咱們團頭和政委都在外麵,也不知道哪個大人物來了?”跑去方便的老趙係著腰帶走了出來,一抬頭,“哎,你倆看啥呢?”說完他也伸頭去看,“喲!那不是你妹妹嗎?她們怎麽來了,還有彭騁的弟弟……”“趙連長,”一聲招呼打斷了他的話,三個人同時轉頭,發現是那個文工團的杭祁從樓道那頭的側門跑了過來,立正,敬禮。老趙回禮之後問,“你怎麽來了?”“報告連長,羅主任那間辦公室進不去,周指導員說鑰匙在彭排長那裏,讓我來拿!”“喔,那你等一會兒,”老趙點點頭,“是!”杭祁一個立正。
  “我說,他們幾個怎麽湊在一起了?”老趙又問,林晃笑得滿臉桃花開,“我怎麽知道!”“老虎?”老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孫國輝,孫國輝愣了一下,低聲說,“我更不知道!”這時樓上的王玉敏已經被彭騁叫醒了,一聽原因,她趕緊洗了把臉,收拾了一下自己,跟著彭騁下樓去見他領導。這些場麵上的禮貌王玉敏很注意,她一向認為,這是一個站在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必須有的素質。
  彭騁拉著王玉敏的手往下走,一邊笑說,“你不用緊張,我們連長人好得很,陝北漢子,熱情直率,軍事素質頂呱呱!團裏這些連長,他排第一!”“喔,你不是說還有兩個人嗎?什麽排長的?”王玉敏雖然麵帶微笑,但還是緊張地又摸了摸整齊的頭發。“那兩個人是我師兄,正好這回有任務來了我們團,人很好的,放心吧!不過今天晚上連長說要開個三中全會,你有點準備就好!”“什麽三中全會?”王玉敏莫名其妙,彭騁一笑,“就是白酒啤酒加葡萄酒,多能喝的都能給放倒了!”
  “啊!”王玉敏嚇了一跳,腳步也停了下來,彭騁哈哈一笑,“放心,灌也是灌我們男人,我讓你做準備是怕一幫醉鬼嚇著你!”兩個人拉著手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看,那個個子矮點的就是我連長,他們笑什麽呢?”彭騁伸手一指,王玉敏麵帶微笑地看了過去,“怎麽了?”彭騁突然發現王玉敏不走了,他停下腳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發現王玉敏的臉色變得雪白。
  樓下的孫國輝他們注意力並沒有放在樓上,剛才辦理入住手續的前台服務員突然找不到印泥了,手裏的餐券不蓋章就不能生效,就四下裏找,嘴裏還一直嘀咕,“印泥呢?剛才就放在櫃台上了。”那參謀趕緊幫著找,彭騁和廖東華也滿處學摸,正好欣賞完了門口那幾棵君子蘭的葉想走了回來,“怎麽了?”她隨口問了一句。廖眼鏡頭也不抬地說,“知道印泥在哪兒嗎?”葉想一愣,印尼?“印尼在東南亞啊。”
  前台突然安靜了一下,幾個滿處找印泥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起放聲大笑,葉想嚇了一跳。“我們找的是這個印泥,”參謀忍笑指了指前台小姐手裏的印章,葉想的臉轟地一下就紅了,林燕她們弄明白怎麽回事之後也大笑了起來,廖眼鏡狂笑著說,這回蓋章可遠了去了,得坐飛機去蓋!
  從頭看到尾的林晃他們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們這一笑,林燕立刻就聽了出來,扭頭一找,驚喜地撲了過去,“哥!你怎麽會在這兒!!”林晃先抱了林燕一下,然後衝著葉想她們笑,葉想則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臉笑意的林晃和孫國輝。“彭戈?東華?”彭騁叫了一聲,他剛發現自己弟弟和廖東華就在樓下,心裏忍不住苦笑,今天的驚喜還真多呢,當然,這個時候他還不了解,真正的“驚喜”還在門外頭沒進來呢!
  “哥……”彭戈笑著抬頭打招呼,哥還沒叫完就自動消音了,廖眼鏡替他把話說完了,他一聲怪叫,“白天鵝!”王玉敏的臉更白了。孫國輝這時臉上已經沒了笑容,他默不作聲地看著僵立在樓梯拐角處的王玉敏,心裏想著,她說了那麽多分手理由,眼前的這個才是真的吧。王玉敏想要笑,但臉上的肌肉根本就不聽使喚。林晃微微皺了眉頭,老虎的“前女友”怎麽會跟彭騁在一起?每個人都覺得氣氛變得詭異了起來,隻有神經粗大且簡單的老趙抬頭叫了一聲,”彭騁,雙喜臨門啊!不但女朋友來了,弟弟也來了,真不錯!”
  “女朋友?”一個女聲突然響了起來,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彭夫人眉頭微皺地站在大門口,葉媽媽和團長他們都跟在後麵,她靜靜地看了一眼樓上的王玉敏,然後跟葉媽媽和團長他們說,“我累了,想休息了,曉雲,咱們先上樓吧!”“好,”葉媽媽點點頭。政委趕緊說,“小張,快帶肖主任回房間,晚餐的時候我們再過來!”“好的,你們二位去忙吧,不打擾了,”彭夫人微笑著點了點頭,邁步跟著服務員往樓梯這邊走來,老趙他們都不自覺地給這個端莊雍容卻不怒自威的女子讓路。
  經過彭騁身邊的時候,彭騁極輕地叫了一聲,“媽,”彭夫人不落痕跡地微微一笑,她知道兒子不想別人知道她身份,什麽也沒說就拉著葉媽媽繼續上樓。彭騁突然覺得王玉敏的手變得冰涼,轉頭看去,王玉敏連嘴唇都發白了,彭騁隻能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王玉敏隻覺得自己如在冰窟,而且是赤身裸體,她最害怕見的三個人竟然一起出現在了麵前,而且,她僵硬地轉頭看著彭夫人的背影,比討厭還糟糕的是什麽?那就是視若無睹……
  “怎麽回事兒?”魯佳湊到葉想身邊悄聲問,“不知道,”葉想壓低了聲音說,小朱突然拉了一下她的手,葉想轉頭看她,小朱努了努嘴,葉想一扭頭,“呃!”她眨了眨眼,一個很英俊的男孩子正難掩激動地看著她。這誰啊?葉同學勉強笑了一下,幹嘛擺出一付終於找到組織交黨費的表情來。“想想……”那個男孩子有點顫抖地叫了一聲,聲音不大,可孫國輝,林晃都迅速地回過了頭來,老趙也是一愣,“這小子什麽時候跑那邊去了?”
  “啊?”葉想有點暈,那個男孩兒居然叫她想想,除了自己爹媽這還真是頭一份呢!可自己怎不認識啊。“你還在生氣是吧?”那個男孩兒苦笑著說了一句,台詞極其瓊瑤。葉同學也想苦笑了,我不生氣,我真的不生氣,可您哪位啊……“杭祁!你怎麽去了這麽久啊?”一個漂亮的小女兵跑了進來,她本來一臉的笑意,不經意看到葉想之後她笑容一僵,“葉想,你怎麽在這兒!”“小美!”看著杭祁有些著急的表情,小美細細地眉頭一揚,雙拳不自覺地緊握了一下,她勉強地笑了一下,眼底有些失落,“好久不見了,你還不知道吧,我跟杭祁都被特招進部隊了,因為我倆的雙人舞獲得了金獎!”
  她這麽一說,葉想突然明白了過來,難道這個杭祁就是之前那個孔雀小姐的初戀情人?!

  我們都是神槍手
  “那個什麽小美是你以前跳舞的……”林燕想著該怎麽說,葉想衝洗著蘋果,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嗯,我們都在同一個舞蹈學校學跳舞。”“喔……”林燕點點頭,心裏想著之前那個叫杭祁的男孩臨走之前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倒是葉同學,人家跟她說那我先走了,她特客氣地說,您慢走,那男孩一愣又說,我會盡快來找你的,她說不急,不急,忙您的去。“嗤,”林燕忍不住笑了出來,那個杭祁當時的表情好像被噎到了一樣,不過就算這樣,他被小美拉走的時候還是……
  “特大新聞,特大新聞!”魯佳突然躥進了洗手間低叫著,她一臉的興奮,林燕好笑地說“幹嘛,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了?”“切!”魯佳一聳鼻子,“那個白天鵝真的是彭老大的女朋友!”林燕和葉想對視了一眼,之前在樓下雖然隻聽了一耳朵,聰明的林燕也猜到了個大概,她一扯嘴角,葉想則聳了聳肩膀,心說我早就知道了,兩個人幹該什麽幹什麽去了。“你倆怎麽這樣啊?”魯佳對於她們的無動於衷大為不滿。
  “別說是他女朋友,就算是他老婆跟咱們有什麽關係呀,”葉想嘀咕了一句,把洗好的蘋果歸攏在了一起擦幹。“你們可真沒勁!”魯佳伸手拿了一個蘋果啃著,“怎麽才有勁啊,打起來就有勁了?”林燕幫忙擦著,她的心思也不在彭老大的戀愛故事上,而是葉想的那個“青梅竹馬”的舞伴!“嘿嘿,”魯佳神秘兮兮地一笑,“估計真的會打起來喲,你們倆沒看見肖阿姨的那眼神,犀利!”“是嗎?”葉想和林燕同時應了一聲。
  “洗好了嗎?團長他們來了,”小朱探頭進來打斷了魯佳的八卦,她臉上笑得甜甜的,“喔,來了,”林燕和葉想各端著一盤水果走去了客廳。她們剛一露麵就有勤務兵跑過來接過她們手裏的東西。“張伯伯,胡伯伯,”林燕和葉想禮貌地先跟團長和政委打招呼。“好,好,來,快坐吧,”空降團的政委笑咪咪地招呼著幾個女孩兒。
  葉想聽著大人們之間的閑聊,並偶爾微笑著回答些問題,可腦子卻依然圍著那個跳舞的男孩兒轉。自己腦中確實有著一些之前那個葉想的記憶,但都模糊而且不確定,如果她跟那個跳舞的男孩兒曾有過些什麽的話,那跟他接觸無疑是個壞主意。“葉子?”林燕輕輕推了一下葉想,葉想眨了眨眼,“啊?”“你想什麽呢?要去吃飯了,”林燕悄聲說,葉想眼珠一轉,果然屋裏的人都站了起來,說笑著往外走,她趕緊起身。
  團長他們的招待筵席就放在招待所餐廳,醫療組除了組長之外的成員都有參謀長招待,大家說笑著往餐廳走。“你們看那邊兒,”魯佳突然壓低嗓門說,幾個女孩兒看過去,也都一愣,彭騁領著白天鵝正站在餐廳門口等候,可之前說要去找大哥聊聊的彭戈和廖眼鏡卻不見蹤影。葉想下意識地去看彭夫人,她麵色如常,依舊矜持有度地和政委他們談笑著,好像沒看見那兩個人一樣。
  “哎,彭騁,你來了?過來!”團長大嗓門喊了一聲,彭騁一個立正剛要走,一直攥著他衣襟兒的王玉敏不自覺地拉了他一下又趕緊放開了,彭騁頓了一下才快步迎上前,立正敬禮,“團長!政委!”“好!”團長笑著點點頭,他不是沒看見王玉敏,可經過下午見麵那一出,自己的老搭檔政委說了,看樣子彭夫人還不知道彭騁有女朋友的事兒,你可別瞎熱情,說話之前過過腦子,以免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政委是搞政工的,也經常性地去解決一些軍官們的婚戀問生活問題,他是專家。雖然自己是個純軍事幹部,可也知道這司令公子的婚戀問題可沒他團裏那些小軍官們簡單,彭夫人得罪不得,聽政委的肯定沒錯。能幹到團長這個位置的當然腦子都夠用,既然彭騁和那個姑娘一起出現了,他幹脆把彭騁一個人先叫過來,先不跟那姑娘有什麽接觸,回頭看看彭夫人的態度再說,這是司令家裏的私事,自己和老胡裝聾作啞就是了。
  “媽,”彭騁對自己的母親微笑,然後又跟葉媽媽笑說,“楊阿姨,您好,我是彭騁,下午沒來得及跟您打招呼,聽弟弟說了才知道,我們是世交,這些妹妹們我都見過一次的,雖然沒說話,”說完他笑著對葉想她們點點頭,“你們好,歡迎來空降部隊!”“彭大哥好!”幾個女孩兒異口同聲地說。“好,你好,”葉媽媽滿麵笑意地輕拍了一下彭騁的手臂,扭頭和彭夫人說,“大姐你可真有福氣,兩個兒子都這麽優秀,長得還好!本人可比照片看著還好呢。”
  彭夫人微微一笑,“是嗎?我和老彭倒覺得生女兒好,乖巧聽話不說,和父母也不隔心,從來沒什麽瞞著藏著的,你看想想,什麽都樂意跟你說。”彭騁撓了撓頭,求饒似的低叫了一聲,“媽……”彭夫人笑嗔了他一眼,“怎麽,肯當著別人叫我聲媽了,不瞞著了?”“本來也沒故意瞞著,隻是覺的沒什麽好說的,再說這團裏大概沒幾個人不知道我出身的,可工作都是一樣的,幹好幹壞戰友們都看著呢,”彭騁聲音不高但很自信。
  “這是絕對的,”政委插了一句,“嫂子,不是當著您的麵誇彭騁,小彭的工作成績整個團裏都有目共睹,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幹出來的!是吧,老張?”“是,他是個好軍人!”團長言簡意賅,沒那麽多花架子,卻讓人信服。彭夫人難得地開懷一笑,“好!”“嫂子,咱們先進去吧,坐下來慢慢聊,我跟他們連長打過招呼了,今晚讓他就住在招待所,你們娘倆兒好好聊聊!”政委微笑著說。
  “喲,這不合適吧,”彭夫人雖然高興但有點遲疑,她不想讓兒子搞特殊,自己當然無所謂,但不想授人以柄,讓別人說兒子的閑話。“應該的!”團長豪爽地一揮手,“彭騁來了我們團還沒休過探親假呢,一晚上算什麽,再說我們這兒有長輩來探親的,都給天假聚聚!來,嫂子們請!”彭夫人微笑著看了一眼彭騁,他微微點頭示意沒錯,彭夫人這才笑著說,“還是你們當領導關心下屬,想的周到。”團長和政委趕緊客氣,連說是應該的,分內的雲雲。
  葉媽媽微笑著退後了一步,彭騁趕緊過來挽住了彭夫人的手臂,看他們過來了,一直默然站在門口看他們說笑的王玉敏趕緊讓自己的微笑甜美而適度,背脊挺直,希望能給彭夫人一個好印象。就聽見彭夫人問,“你弟呢?他和東華不是先去找你了嗎?”“喔,他倆已經進餐廳等了,”彭騁笑說,但他沒說的是,之前彭戈跟他有過一場實在算不上愉快的交談。
  現在不是擔心彭戈的時候,從小他們兄弟倆就親,他相信弟弟一定會明白自己的,可媽媽這邊就沒那麽簡單了。自己的母親是正牌的醫科大學畢業生,出身書香世家,個性矜持又理智,按著父親的話說就是有著搞醫的特有的嚴謹和高傲。雖然她的愛不少於任何一個慈母,但對自己和弟弟家教卻很嚴。跟一般軍人家庭不同,扮黑臉的通常是母親,和稀泥的倒是自己那個在外頭馳騁沙場,金戈鐵馬的父親。
  自己和玉敏的事情之所以沒有告訴家裏人,主要就是因為母親,彭夫人喜歡的是那種活潑大方又品行端莊的女孩子,彭騁深知如果母親討厭了一個人,那就很難改變她的想法。所以他想等王玉敏下了部隊更成熟一些,彼此之間的感情也更牢固之後,再跟家裏說這件事。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沒想到玉敏竟然會跑來看他,更沒想到的是,母親和弟弟居然也同時出現,而且是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眼瞅著快到門口了,王玉敏踏前一步,想要笑著打招呼,偏巧這個時候政委說了句什麽,彭夫人順勢轉過頭去笑著聊了兩句,根本就沒看王玉敏這邊。看著王玉敏微微顫抖著的蒼白嘴唇,彭騁心裏頓時覺得憋的慌,可現在這麽多人,有些話沒法跟母親說。正跟團長政委聊天的彭夫人就覺得自己的手臂一緊,低頭一看,彭騁挽著她的手正不自覺地在用力,她在心裏歎了口氣,抬頭微笑著說,“彭騁,這位姑娘是?”
  “喔,媽,她是我女朋友,叫王玉敏,玉敏?”彭騁衝王玉敏招招手,王玉敏趕緊笑著走到他們跟前,“阿姨您好!”“你好,”彭夫人微笑的表情不變,略略打量了一下王玉敏沒再說話,王玉敏羞澀又緊張地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腦海中一片空白,隻想著微笑,王玉敏,你要微笑。“媽?你們怎麽還不進來?”彭戈突然從餐廳裏探出頭來笑問,他一眼就看見了王玉敏,笑容一斂,不讚同地看了一眼彭騁,可彭騁的心思都在母親和王玉敏身上,根本就沒注意。
  “是啊,咱們先進去吧,一起,”覺得氣氛有點不對頭的政委趕緊打圓場,一幫子人這才都進了屋。原本坐在窗邊的廖眼鏡正起身要打招呼,王玉敏的突然出現讓他很驚訝,他推了下眼鏡看了一眼彭戈,彭戈不落痕跡地搖搖頭,示意現在什麽都不要說。廖眼鏡精明的很,他立刻開始發揮自己插科打諢的特色,跟長輩們問好,同葉想她們說笑,屋裏的氣氛頓時被他弄得輕鬆起來。
  因為招待的是女性,細心的政委特意準備了葡萄酒,他還邀請了文工團的羅主任一起,一來表示尊重文工團的到來,二來也很給他麵子,跟司令夫人一起吃飯的機會可不多。羅主任自然也很高興,他們這個文工團和空降團一樣,都隸屬於XX軍區,就在彭司令的管轄之下。他和醫療組長都明白今天的主賓是彭夫人,因此談笑拍馬那是恰到好處,一時之間那就是賓主盡歡啊,眉開眼笑啊,一片祥和啊……除了個別人。
  彭騁跟彭戈和廖東華坐在了一起,剛好被兩個人夾著,沒錯,這倆小子就是故意的。反正人家女孩子都坐在一起,咱兄弟多久沒見了,你就跟我們多聊聊吧,倆人一使眼色,裹著彭騁就坐下了,彭騁又好氣又好笑。女孩兒這邊魯佳對白天鵝半點好感也欠奉,巴不得離她遠遠的,揪著小朱就坐在了廖東華的身邊。
  林燕和葉想倒無所謂,隨便挨著就坐下了,可一坐下葉同學就發現旁邊人影一閃,白天鵝竟然坐在了她身邊,而且在對她微笑!葉想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師姐,”“你好,”王玉敏溫柔地打了聲招呼,葉想汗毛都豎起來了,幹笑了一下坐好。部隊裏特別講究勸酒,今天跟司令夫人自然不能太過分,一輪過後,大家就開始吃飯聊天,一旁的林燕偏過頭壓低嗓門說,“要不我跟你換座兒?”“沒事兒!”葉想抄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酒跟果子汁似的!沒勁!”魯佳嘀咕了一句,她生於部隊,長於部隊,酒量又隨了魯參謀長,三四兩白酒都不在話下。葉想笑說,“佳佳,這葡萄酒是好東西,即美容對心髒又好,女人可以適度地喝一點。”“真的嗎?”魯佳懷疑地轉了轉手中的酒杯。“是啊,紅酒裏有一些物質對人體很好,還可以做麵膜呢!膚色紅潤!”葉想眨眨眼。“想想說的沒錯,”彭夫人突然插了一句,“對於紅酒的好處國外的科學家早就有所結論了,就是咱們還不興喝這個!”“是啊!”醫療組長也應和說。
  “真的啊,會變漂亮嗎,那我得多喝點,”廖眼鏡嘖嘖有聲,又轉頭跟葉想嬉笑著說,“葉子,你說我喝它三瓶會怎樣?潘安還是宋玉?”“三瓶?”葉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應該會吐吧。”桌上的人哈哈大笑了起來,羅主任不失時機地誇獎葉想懂的多,自己都不知道這些雲雲,拍拍葉媽媽的馬屁,剛才介紹時已經知道她是葉師長的愛人了。
  王玉敏聽著羅主任他們的奉承話,她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散,就像凝固了一樣,隻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冷。雖然那天偷聽到彭戈他們聊天已經猜到葉想的父親官職小不了,可親耳聽到,親眼看到團長政委他們的殷勤小心,心裏還是難免苦澀。不知怎麽的,又說起林燕和葉想籃球打得好,彭騁也點頭稱讚葉想那球打得比大部分男生都好!自己親眼所見。
  彭夫人一聽笑得比葉媽媽還開心,連說有機會自己得親自看看,又跟葉媽媽說,咱們想想還真是文武全才呢,其他人趕緊隨聲附和,就是,就是,哈哈。被誇的渾身不自在的葉想隻能傻笑兩聲埋頭吃飯,腹誹那些領導你們又沒見過我打球,哈哈個什麽勁兒,順便在桌下用力擰著看她笑話的林燕的手!倆人在桌布下麵你掐我,我掐你。
  看著桌上所有人都稱讚葉想,包括彭騁,手腳越發冰涼的王玉敏低頭夾了一筷子什麽在嘴裏機械地嚼著。味同嚼蠟之時突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就對上了彭騁包含著歉意的溫柔眼神,王玉敏心裏登時一暖。她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是隻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表示愛意的方法,彭騁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然後神態自如地去給團長,政委還有羅主任他們敬酒。
  “嫂子,那我們就不送了,你們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隨時找我!”政委微笑著說,“好,我知道了,辛苦你們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今天謝謝了啊。”彭夫人又跟團長羅主任他們寒暄了幾句,這才跟葉媽媽往樓上走。彭戈他們都跟著,到了房門口,這些大院出身的孩子都精的很,知道彭夫人肯定要跟彭騁有話說,各自找了借口溜回房間去了,葉媽媽也說要洗澡轉身回自己房間了。
  “呃,阿姨,那您好好休息吧,明天見,”王玉敏禮貌地說,“好,再見,”彭夫人優雅地一點頭,自己先進了房間。彭騁用力握了一下王玉敏的手,也跟著母親進屋去了。周圍頓時安靜了起來,王玉敏茫然環顧,隻有自己一個人,燈光暗淡的樓道越發讓人覺得冷。王玉敏麵前那淡黃色的木門,裏麵隱約有聲音傳出,是那麽的薄,可關的又是那麽的緊。
  王玉敏空落落地轉身上樓回了房間,她摘下帽子背靠著房門埋頭蹲了下來,隻覺得自己頭疼欲裂。下午彭戈已經找過彭騁了,把自己的“惡行惡狀”說了個明白,幸好自己打過了預防針,彭騁跟自己隻當笑話來講。可彭夫人對於彭騁的影響就不一樣了,雖然她對自己很客氣,可這客氣把自己推得那麽遠。宴席上她一口一個咱們想想,咱們燕子,咱們,咱們,咱們!“啊!”王玉敏把手裏的帽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媽,給!”彭騁見母親從洗手間出來,趕緊送上了一杯熱茶,彭夫人笑著接了過來,“你怎麽把外套脫了,小心感冒!”“沒事兒,喝了酒身上正熱呢!”彭騁不在乎地一笑。母子倆個開始聊天,談天談地談宇宙,就是不談王玉敏。如果說彭騁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彭夫人就得加個更字,她心知肚明兒子想要說什麽,但他不提,自己就當不知道。誰先忍不住了,誰就失了先機!
  “哎喲,我的媽,我服了你了!”彭騁突然慘叫了一聲,倒在了床上,彭夫人撲哧一笑,“不必太崇拜,彭排長!”彭騁坐起身來,笑說,“媽,你也會開玩笑了!”“廢話,我又不是老古板!”彭夫人斜了兒子一眼,彭騁嘿嘿一笑,討好地說,“那當然,我媽最明理了!”“少來啊,再明理我也是個母親,得分什麽事兒,”彭媽媽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彭騁跟母親對視了一會兒,突然用力搓了搓自己臉,然後嚴肅地說,“媽,我真的挺喜歡她的。”
  “是嗎?喜歡到什麽份兒上?”彭夫人問,彭騁愣了一下,“就是跟她在一起挺高興的,她很體貼的,對我的工作也支持,再說,媽你也看到了,她脾氣也好,長得也漂亮,配得上你兒子吧,”彭騁說到最後有點耍賴。彭夫人不置可否,“彭戈跟她一個學校吧,下午他急火火地去找你,應該是為了那女孩兒吧?”“是,”彭騁痛快地承認了,知道這些事情肯定瞞不過母親,“他和東華都不太,呃,欣賞玉敏,說了一些關於她的事兒!”
  “你不相信你弟弟的話?”彭夫人眉頭一揚,“當然不是!”彭騁立刻反駁,“隻是有些事情他不了解。”“喔,譬如說?”“玉敏可能在學校高傲了一些,但是您知道,美女門前是非多,她也沒辦法,隻能裝的厲害一些,讓那些人離她遠點!”彭騁做了個手勢。“是嗎,”彭夫人點點頭,“她告訴你的?”“媽,我自己有眼睛!”彭騁皺了眉頭,彭夫人點點頭不再說話。
  過了會兒,彭騁猶豫地問,“媽,您是不是嫌棄她家裏?”彭夫人嘴角一翹,“你是說出身?對了,剛才你們政委問起過,她說她父母都是工人。”“您看不起工人?”彭騁脫口而出,彭夫人麵色一凝,無聲地盯著彭騁,直到他低頭說,“對不起啊,媽,您不是那樣的人。”彭夫人搖了搖頭,原諒了兒子的無理,“關鍵不是我看不看得起,你覺得她自己看得起嗎?”彭騁一愣,想起那時候玉敏似乎是有些尷尬,不願多提的樣子。
  “媽,這不公平,在那樣的環境裏,你說我們這些年輕人,要麽爸爸是軍隊高層領導,要麽媽媽就是醫生老師的,人都有自尊,尷尬在所難免嘛,”彭騁努力地解釋著給母親聽,也算是給自己聽。玉敏的小家子氣自己不是不了解,可看一個人總得看她的優點不是,誰都有缺點,自己也不例外啊!彭夫人突然歎了口氣,手輕輕地摸上彭騁烏黑的頭發,兒子是這樣的體貼,可越是這樣自己越怕他受傷害。
  感受著母親的慈愛,彭騁抓住了媽媽的手,“媽,相信你兒子好嗎,玉敏有缺點,她不完美,但她有她的優點,這畢竟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嗎?別人怎麽說沒關係!”彭夫人有些無奈地笑了,“彭騁,對於你甚至還有彭戈的婚姻戀愛,我和你爸爸不想過多幹涉,可我必須告訴你,戀愛可能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絕對是兩個家庭的事,媽媽請你認真地想一想這句話,“她頓了一下又說,“人的一生很短暫,所以有些錯誤不能犯,這一生又很漫長,一旦錯了,你要忍受那種痛苦很久,明白嗎?”
  看著彭騁若有所思的表情,彭夫人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有思想有主見的人,有些話說得太多反而沒用,她不奢求自己說什麽孩子就照做,但隻要聽進去了就好。“好了,你等我一下,我帶了點東西給你戰友,放在你楊阿姨那邊了,我去拿,”彭夫人換了話題。“媽,我去吧,”彭騁想站起來被彭媽媽按住了,“不用,你不方便,你楊阿姨不是說要洗澡嗎?你等著啊,”說完施施然地出了門,關門的時候看見彭騁坐在床上發愣,她微微一笑合上了門。
  “大姐,你為什麽不喜歡姓王的那姑娘啊,我看著還成啊,挺漂亮,少言寡語的,以後又是個女軍官,有前途,”葉媽媽擦著頭發跟彭夫人閑聊。彭夫人搖了搖頭,“曉雲,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啊?”葉媽媽停了手。彭夫人按了按太陽穴,“跟老彭去南方代職鍛煉之前,我特意去了趟彭戈的學校看看他,正好碰見這姑娘正在跟東華吵架,原因是什麽我不知道,但她的樣子我印象實在太深了,說話尖刻,不給人留半點餘地。”
  “是嗎?”葉媽媽搖了搖頭,“真沒看出來。”“這就是我發愁的地方,我家老大說這是那姑娘故意裝出來的,以杜絕什麽狂蜂浪蝶,可我就更害怕了,你說她能裝成凶巴巴的樣子去對別人,難道就不會裝成軟綿綿的樣子,來騙我那個傻兒子嗎!”彭夫人長出了一口氣。葉媽媽也跟著發愁,“那你打算怎麽辦?”“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這愛昏了頭的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說對方不好,他越覺得自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了,反正八字還沒一撇呢!”彭夫人嘴角一翹。
  “要說彭騁那麽優秀又帥氣,女孩子為了得到他的心,用點小手段倒也正常,”葉媽媽笑說。“話是這麽說,可就是因為彭騁的優秀我才擔心,他從小就什麽都好,沒受過什麽挫折,不知道失敗的滋味,可男女感情這種事一旦弄不好,最傷人!”彭夫人多少有點挫敗,葉媽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先不說房間裏這幾個各懷心事的人,葉想回房間沒多久就被魯佳她們叫了出去,說是廖某人發現了附近有一個養軍犬的地方,大家一起去看。“老彭,你說阿姨能不能說服你哥啊?”廖眼鏡趁女孩兒們不注意時悄聲問,“不知道,別說這個了!”彭戈不耐煩地說,今天看見達哥拉著王玉敏的手時,自己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怎麽可能,怎麽會啊!
  下午跟大哥談得也不愉快,自己本來非常反感背後說人是非,可為了自己親哥哥,也顧不得了。可哥哥聽了自己那番話,竟然隻是笑笑說了句知道了,真是XXXX,彭戈忍不住在肚裏罵了句髒話。“你們倆快點啊!”魯佳在前麵招呼著,廖東華碰了下彭戈的肩,彭戈表示明白,兩個人趕緊追了上去。
  “班長,剛才那美女跟我說謝謝呢!”一個小列兵嘴巴都快咧飛了,篩子特不屑,“瞧你那點出息!見過女人沒有,說個謝謝就把你樂的找不著北了!”那小兵賊賊地一笑,“那是,咱哪兒能跟班長比啊,屁股都給人家看過了,當然鎮定了!”“哈哈,”幾個兵頓時大笑了起來,“X,找揍啊你!”篩子惱羞成怒,提腳欲踢,那小兵靈活地一閃身,躲在了一個兵身後,扮鬼臉又說,“軍子,可惜你今天跟孫排長在家幹活,沒看見那精彩一幕。”
  康軍無所謂地一笑,篩子立刻說,“劉波,你看看人康軍,見了美女麵不改色心不跳,這才叫漢子!”劉波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咱這鄉下人能跟人軍子比嗎,人家是北京來的,首都!知道啥叫首都不!那美女早就看花眼了,才不在乎文工團那幾枝花呢,是吧,軍子,”康軍咧嘴一笑,沒說話。“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山溝裏來的沒見過美女,要不回頭跟咱連長說說,演出的時候讓你坐頭一排,看個夠!”篩子笑說。
  “班長,咱們這些水果還送哪兒去?”康軍打斷了他們的笑鬧問道。“喔,文工團的給完了,這些是給林排長家裏人的,聽說是妹妹還是弟弟的來了,就在招待所,”篩子搔了下頭。幾個兵說笑著繼續前行,眼尖的劉波突然叫了一聲,“X,咱們團是不是今天走桃花運啊,美女咋這多啊!班長快看,軍子,你看!”他連忙用手指著不遠處的林燕和葉想她們。
  兵們的眼神都好使,探照燈一樣的掃射了過去,愣愣地看著那幾個嬉鬧著的女孩兒。篩子先反應了過來,歪了頭跟康軍小聲說,“哎,那倆個子高的看見沒,比咱們文工團的還漂亮,不知道是誰的家屬,比你首都的那美女怎麽……哎!你幹嗎去!康軍!”他話沒說完,康軍突然跑了出去,篩子嚇了一跳,叫又不停,他趕緊跟了上去,正發傻的兵們你瞧我我瞧你也一擁而上。
  正在一起說笑著的女孩兒們被突然衝過來的康軍嚇了一跳,都站住了腳。“呼,呼,”康軍一個立定站住了,沒跑幾步,可他胸膛起伏的厲害。“你是誰啊,有事嗎?”走在後麵的彭戈和廖東華立刻走了上來,擋在了他跟前。康軍冷淡地看了一眼這兩個男孩兒,想繞過他們,彭戈下意識地攔了一下,康軍靈活地一閃身,人已經走了過去,摘下了帽子,“你好!”他跟林燕說。
  林燕愣了一下,路燈有點暗,她眯眼打量著康軍,“你是?”康軍知道自己這小一年變化挺大的,微微一笑,“四川小飯館,記得嗎?”女孩兒們都是一怔,彭戈走了過來,“燕子,你認識他?”他話剛一出口,突然發現那個樣子冷漠的兵眼神突然銳利了起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彭戈還是不示弱地跟他對視。“是你啊,”林燕突然叫了一聲,“葉子,他不就是那個……”“喔,跟咱們打架的那小混混!”魯佳也認了出來。
  “佳佳,”林燕嗔了一句,然後抱歉地對康軍笑笑,“別介意,你在這兒當兵嗎?真巧!”康軍才不在乎魯佳說什麽,他一個立正,朗聲說,“我叫康軍,健康的康,軍隊的軍,你好!”說完他伸出了手,林燕猶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和他一握,“你好,我叫林燕,”然後就覺得康軍寬厚溫暖的手包住了自己的,用力一握。
  “張班長,謝謝你們了啊,”彭戈客氣地送篩子他們出門,魯佳跟小朱一起在屋裏分水果,林燕覺得出於禮貌自己也得送一下,可剛才康軍來的那一出讓她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別扭,就扯了葉想跟她一起。倆人一出房門就發現彭騁也在,剛才他在屋裏想彭夫人說的那些話是越想越堵,正好聽見外麵有動靜就借機開門看看,好換下腦子,沒想到一開門發現竟然是自己排裏的兵。
  “排長,這些水果是咱連長和指導員讓我們送來的,”篩子一個立正報告。“知道了,回去跟連長和指導員說費心了,我明天早操就回去!”彭騁點點頭。他一轉頭看見站在房門口的林燕和葉想,笑了一下,“燕子,恐怕你得明天才能見你哥哥了,今天太晚了。”“我知道,之前大哥和我說了,沒事兒的,”林燕笑著聳了下肩膀。
  “行了,你們先回去吧,別誤了晚點名!”彭騁轉頭跟篩子說,“是!咱們走!”篩子他們齊刷刷地敬了個禮,轉身下樓去了,隻有康軍臨走之前,回頭對林燕和葉想一笑,林燕衝他擺了擺手,葉想說了句,“再見。”就聽見兵們的腳步聲迅速地消失不見,林燕和葉想跟男生們打了聲招呼,就回房關門了。
  “彭戈,她們好像認識我的兵?”彭騁等葉想她們關上門了才問,彭戈一撇嘴角兒懶得說的樣子,廖眼鏡則笑得猥瑣,“大哥,別問了,二公子心裏正酸呢!”“滾蛋!”彭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行,你厲害,滾就滾,大哥拜拜!”廖眼鏡說完甩了個飛吻就搖搖擺擺地回自己房裏去了。下午這兄弟倆談的不愉快他自然知道,沒說幾句彭騁就跑了說是有公事,彭戈生氣也沒轍。這會兒彭老大沒躲著他弟弟,看樣子是有話要說,自己自然不會做什麽電燈泡,找個借口趕緊閃。
  “這小子,”彭騁好笑地說了一句,轉眼看向彭戈,“小弟,媽還沒回來,先進來坐坐吧,”“嗯,行,”彭戈一點頭,他也想再跟大哥談談,幹脆地跟著進了門。那邊彭氏哥倆兒開始兄弟交心,這邊的女孩兒們則在討論康軍。“真沒想到,那個小混混居然成了空降兵!”魯佳啃著蘋果含糊著說。“就是啊,我都沒認出來,黑了很多,主要是氣質不一樣了!”邊兒上削果皮的小朱趕緊表示讚同。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軍隊就是個大熔爐,當兵和當小流氓當然不一樣,”林燕笑說。“說的沒錯,他看你也夠刮目的,眼睛瞪那麽大!”梳著頭的葉想笑嘻嘻地說了一句。“說什麽呢你!該開竅的時候不開竅,不該開的時候亂開!”林燕笑罵了一句,撲上去嗬葉想的癢癢,女孩兒們頓時嘻嘻哈哈哈地鬧在了一起。
  “軍子,你是怎麽認識林排長妹妹的,還有那幾個美女?”剛一出招待所的門,劉波就迫不及待地追問了起來。篩子嘴上說你小子怎麽跟娘們似的愛打聽閑事!可他的耳朵也豎了起來。康軍笑了一下,想了想才說,“緣分吧。”“啊?”兵們互相看看,一個新兵操著濃厚的陝北口音問,“班長,啥叫緣分?”
  篩子一翻白眼,“緣分就是想與不想都得見!這都不懂?你不是初中畢業了嗎?”那小兵憨憨地一笑,“俄那初中,那初中……”“行了行了,明白了,你那畢業證書摻了水份吧,多少錢買的?”篩子了解地搖了搖頭。小兵剛開始還在傻笑,突然眼圈一紅,“為了俄當兵,俄爹媽把麽肥的豬都賣了錢,給鄉長了。”原本正在哄笑的兵們都安靜了下來,篩子皺眉喃喃地罵了一句,“早晚把那些黑了心的都突突了!”
  “班長,別說這沒用的了,”機靈的劉波看見篩子麵色陰鬱,知道那小新兵蛋子的話無意間觸動了班長的心事,趕緊轉移話題,“軍子,老實交待,是不是有啥英雄救美的故事,啊?咱們可有規矩的,誰有了好事兒都不許瞞著!”說著他給康軍使了個眼色。篩子的心事康軍也知道,他和劉波都是篩子從新兵連帶出來的,雖然一路是磕磕絆絆,連打帶罵,但是彼此間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有一次傘降,要不是班長,自己那條小命就徹底交待了。
  “想知道啊?過來,我告訴你,”康軍衝劉波招了招手,劉波不疑有他地湊了過去,其他幾個小兵也跟著,隻有心情不佳的篩子站在了一旁,也是為了保持班長的尊嚴。康軍湊近了劉波的耳邊,“我告訴你啊,這是一個……秘密!!!”他突然大吼了一聲,劉波嗷的一嗓子跳到了一邊,其他幾個兵也嚇了一跳。“我X,老子耳朵!軍子,你丫黑我!”說完衝上去就要踹,康軍早就跑了,劉波一聲呼哨,幾個兵立刻追了上去。
  “嗬嗬,”原本皺著眉頭的篩子忍不住笑了,還是頭一回看見康軍跟人開玩笑。那個劉波從進新兵連那天起就是一麻煩,猴上猴下,招貓逗狗的。最後惹了個大婁子,連團裏都驚動了,氣的連長拿武裝帶狠抽了他一頓,扔禁閉室去了。這小子也不怕,在床上趴了幾天又拐著屁股接著搗蛋。連長總是嚷嚷著哪天氣急了非把他突突了不可,可最後分兵的時候,連長想都沒想就把他劃拉到了自己的偵察連去了。
  康軍則是另一個麻煩,麵無表情,誰都不理,也不找麻煩,但隻要惹到他,下手就是狠的,沒有幾次,連裏的新兵都躲著他走。北京的兵源向來都少,分到空降團的京籍新兵沒幾個,可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樣抱團,部隊裏特講究的老鄉觀念在他眼裏就是狗屁。當初自己訓練他可真不容易,眼尖的連長隻看了他一次訓練之後就和自己說,這是個絕對的好兵,你得給老子帶好了!
  部隊說是不許打兵,可到訓練的時候,不打就真不行,要不然他不長記性不開竅!有的新兵笨得能活活把你氣死。康軍絕對不笨,可他好像是故意的,明明有實力,可所有的科目就維持一個及格水平,不上也絕對不下。農村兵來到部隊就是跳龍門,一個個豁出命的去幹,希望給自己掙個好前程!就算不能上軍校提幹,最起碼也得轉個誌願兵,學個技術什麽的。可像康軍這樣有學曆和一些社會經驗,根本什麽都不在乎,最好你能馬上把他趕走才好的城市兵,卻最讓人頭疼。
  要說從軍事素質上挑他的毛病不容易,為了治他的臭脾氣,自己沒少故意找茬兒,可他就是那麽死硬的頂著。有一天他終於急了,兩眼充血地衝過來跟自己狠狠地幹了一架,惡狼似的。看得出這小子以前是個幹架的主兒,但在自己這個優秀偵察班長的手下還是走不了幾個回合,就被打倒在地。想想那個時候滿臉鼻血卻死不認輸的康軍,篩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輸了這一架之後,康軍一改往日的無所謂,事事爭先,各種科目都是優秀,都是第一。慢慢的,他體會到了做為一個好兵的驕傲和在軍營生活的樂趣,好兵之間是互通的,他開始願意和自己交流了。後來康軍和劉波成為了新兵連的訓練標兵,最後新訓匯報時,兩個人的出色表現讓連長樂的合不攏嘴,連誇自己會帶兵。可自己隻能苦笑,為了征服這兩個小子,也為了前途,自己活活脫了一層皮!
  看著前麵笑鬧的兵們,篩子打從心底裏感到驕傲,這都是自己帶出來的兵,都是好兵,也都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什麽狗屁前途,愛咋地咋地吧!方才陰暗的心情突然亮了起來,看那幾個混小子動靜越鬧越大,這條路雖然僻靜,那也是在團裏。他忙喊了一嗓子,“別鬧了,被糾察逮到你們就有好果子吃了!”“X,早晚收拾那幫子白殼龜一回,”劉波不屑地一歪嘴,但還是安靜了下來。
  康軍把劉波的手甩下了肩膀,看著走過來的篩子,悄聲問,“劉波,這回班長提幹有戲嗎?”“不知道,前天偷聽到指導員說這回名額特少,而且……”劉波突然閉上了嘴,因為篩子離的已經很近了,班長的聽力有多好自己很了解。篩子招呼了一聲,幾個兵立刻排好隊伍,整齊地走向臨時宿舍,倉庫。走在最後的康軍回頭看了一眼招待所方向,粗糙的灰樓被映襯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康軍微微一笑,真的是緣分呢。
  “今天要是能打槍就好了!”廖東華一握拳,殺氣騰騰的樣子“就你那眼神兒打也是浪費子彈,立靶三十環,側身飛一半!”彭戈笑嘻嘻地說。正在給女孩兒們介紹團裏情況的彭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回頭看向麵紅耳赤的廖眼鏡,“東華,沒那麽差吧。”廖眼鏡狠狠地打了彭戈肩膀一拳,“你才飛一半呢,回頭咱倆比比看!大哥,今天能打靶嗎?”“應該吧,聽說文工團的人也想打,估計團裏應該會同意,你們跟著玩玩就是了,”彭騁笑著說。
  “太棒了,我從來都沒打過靶,我爸就是不讓!結果考在咱們學校,遊擊隊也沒這個機會!”魯佳興奮地跳了一下。“我才不要呢,”小朱搖搖頭,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葉子,你想打嗎?”林燕扭頭問葉想,她是打過靶的,在東北的時候父親親自帶她打的。“要是有機會當然好了,”葉同學也有點期盼。話說第一次大學軍訓的時候,自己的眼鏡摔壞了,事到臨頭跟同學借了眼鏡就上場了,天曉得那五發子彈飛到哪兒去了。反正當時軍訓靶場前的那塊白菜地被子彈打的是菜葉紛飛,一片狼藉,聽說後來學校是賠了錢的。
  “排長回來了!”劉波跑了過來,立正敬禮,彭騁還禮,“文工團的同誌們都到了嗎?”“是,已經集合了,連長讓我來找你們,”“好,那咱們快點吧,”彭騁做了個手勢,一幹人等趕緊加快了步伐。剛到操場那邊,就聽見或響亮有力,或音色婉轉的歌聲,看來是戰士們正在和文工團的演員們比拉賽歌。文工團的指揮自然專業又漂亮,可空降的那個排長卻勝在姿勢有力,振奮人心,場麵非常之熱鬧。站在一邊的趙連長和周指導員正陪著領導們說話,孫國輝和林晃自然也在。政委跟羅主任感歎,我給戰士們做十次鼓舞士氣的報告,也比不過你老弟來這一趟啊,哈哈,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彭騁帶著劉波趕緊跑了過去,喊了聲報告,正好這時候歌聲結束,幾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掃了過來。兵們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葉想林燕這些女孩兒的身上,一直默不作聲跟在後麵的白天鵝也不例外,飽受各型各色的目光洗禮。文工團的女兵們就辛苦了一點,既要看如彭家兄弟之流的帥哥,當然斯文的廖眼鏡也具有一定的可看性,還要努力評估葉想這些女孩兒的姿色如何。要知道能進文工團當女兵的長得都不錯,而美女最敏感的就是看見另一個美女,或嫉或貶,在所難免。
  女兵們不顧紀律嘰嘰喳喳地輕聲議論葉想,林燕和白天鵝的外貌身材,男兵們可沒有女兵那麽挑剔,都瞪圓了眼睛用傾慕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這幾個新來的女孩兒。杭祁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想,一直盯著他的小美忍不住捏緊了拳頭。“都來了呀,大家昨晚睡得如何啊?”政委笑咪咪地跟年輕人們打招呼,大家也趕緊禮貌的應答。今天團長沒在,他陪著彭夫人和醫療小組去另一個連隊了。葉媽媽不想打擾孩子們,也跟著彭夫人一起走了。
  “老虎,沒事兒吧?”林晃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白天鵝,低聲問了一句,孫國輝言簡意賅,“沒事兒!””“我說你倆打什麽啞謎呢?”摸不著頭腦的老趙看看林晃,又看看孫國輝。“老趙,準備一下吧,人都到齊了,”周平跑過來打斷了老趙的追問,他們趕緊去集合整理部隊,準備進行一些常規的擒拿格鬥表演,這是慣例了,林晃也跟了過去,因為今天三排長發燒在衛生院打點滴呢,林晃就隻能臨危受命了。
  看著一直躲閃不肯看向自己這邊的王玉敏,孫國輝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對王玉敏也是對自己。自己的第一次感情付出就這樣徹底結束了,或許在看見玉敏跟彭騁手拉手站在樓上的時候,或許是自己付出的真的不夠多,一直以來並不覺得很難過,更不像一些戰友那樣想要借酒澆愁,或者發瘋一樣的訓練來麻痹自己。隻是有點如噎在喉的感覺,也許自己受傷的不是感情而是自尊吧。
  下意識地看了眼正在不遠處指揮部隊表演的彭騁,孫國輝眯了眯眼睛,彭騁的老子是誰自己早就知道了。如果玉敏是為了這個才跟自己分手的,那她這條路可不好走,那隻見了一麵的彭夫人一看就是個精明厲害的領導夫人。算了,路是自己走的,也許她真的喜歡彭騁呢,孫國輝無謂地一笑,之前心裏憋的那口氣突然就煙消雲散了。
  “好!啪啪啪!”文工團的小女兵們巴掌都快拍紅了,兵們雄性十足的精彩表演讓她們這些去年底才入伍的新兵蛋子們都看傻眼了。葉想她們也跟著鼓掌,但是沒那麽激動,畢竟這些東西看得多了。等空降兵們的表演結束,文藝兵們也終於盼來了她們最高興的事情,打靶。男兵們尤其激動,這種機會可實在是太少了,新兵連就五發,女兵們還都沒打過,今天聽說每個人可以打十發。
  一對一啊!空降兵們也激動了,可以一對一的指導那些漂亮的小女兵們,這是多麽難得的機會啊。被挑選出來的兵們在其他士兵豔羨嫉妒的目光裏,昂首挺胸,麵容嚴肅的集合在一起,準備配合文工團打靶。當然,被選中的也有不高興的,那就是配合文藝男兵們打靶的兵,你說那文工團的長的再秀氣白皙,他也是一大老爺們不是,跟軟綿綿香噴噴的小女兵沒法比啊!
  康軍自然也在其中,驗槍之後,發令員喊“臥姿……裝子彈!”空降兵們整齊劃一地臥倒,文藝男兵們還好,女兵們則亂糟糟地趴了下去,有的甚至還在抱怨衣服又髒了,地上怎麽這麽冷這麽硬?她們的子彈幾乎都是兵們幫著上好的,然後各自低聲指導該怎麽瞄準。女兵們鶯聲燕語,問題千奇百怪。兵們聞著女孩兒身上特有的香味,暈的天旋地轉之際倒也還記得自己的任務,解釋的那叫一個耐心,那叫一個親切!
  “我怎麽覺得看不見靶子啊?”一個女兵嬌滴滴地說,康軍二話不說示意她讓開點,自己湊到準星那兒看了一眼,“沒問題,正前方就可以,”他簡短地說了一句,就又趴回去不言語了。那個小女兵這叫一個憋屈,原本還慶幸自己分到了一個長得挺精神的酷哥,可這也太酷了吧,連話都不多說一句。
  扭頭看看周圍其他的姐妹,哪個不是被兵們哄著,怎麽就自己倒黴!心裏一生氣,也懶著搭理康軍了,氣哼哼地瞄著前方,就盼著趕緊射擊完畢走人。康軍自然樂得她不說話,眼睛雖然一直盯著女兵以防出意外,心卻在背後的林燕那裏。“差不多了吧?”周指導員低聲問了一句,老趙一點頭,“是啊,這幫臭小子也樂夠了,”林晃和孫國輝都忍不住一笑。
  老趙給彭騁做了個手勢,彭騁點點頭,靶位那邊的報靶員們都在溝裏躲了起來,他給發令員下了命令,“準備……射擊!”發令員一聲大吼。靜了一下之後,“啪”的一聲,有人開了第一槍,然後劈裏啪啦的槍聲就跟爆豆一樣的響了起來。老趙略微一打量就皺著眉頭說,“還真是浪費子彈啊,”周指導員趕緊推了他一把,示意人家文工團的領導還在一邊呢,你瞎咧咧個啥!
  十發子彈很快就被文工團的同誌們造了出去,兵們幫忙把保險關了之後,還得做一個工作,那就是把那些被八一杠後坐力弄疼肩膀的小女兵們拉起來。看著嬌呼連連的女兵們,連羅主任都覺得這稀稀拉拉的太不像話了,這還是兵嗎!他放開喉嚨喊了兩嗓子才見點效果,但是兵們卻很高興,因為有名正言順的機會去摸摸女兵們柔滑的小手。
  下一組上,過程大同小異,老趙和林晃他們就聽見回來的兵小聲說,真想趴在地上不起來了,那些女兵真香!老趙翻了個白眼,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回頭去罵那些小兵,他知道他的兵練得有多苦,都是正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卻窩在這連老鼠都是公的的地方流血流汗,年複一年。他苦笑著跟林晃他們說,“我可算明白為什麽文工團不常來了,要是常來這兵就沒法帶了!”“就你怪話多!”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政委嗔了一句,眼中卻都是笑意,趙廣輝可是他們團的優秀連長,團長最喜歡的兵。
  沒過一會兒,文工團的兵們就都打完了,那成績除了個別人,基本上可以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政委笑咪咪地說,“來,你們也去試試吧。”廖眼鏡和魯佳都是一聲歡呼,趕緊衝了過去,其他人也都跟上,老趙和周指導員趕緊跟了過去。現在趴下的這幾個年輕人可比文工團重要多了,孫國輝,林晃,彭騁齊齊上陣。文工團裏女兵們自然又是一陣議論,“小美,那幾個人是誰啊,不是說是那個長得特帥的彭排長的親屬嗎,怎麽連長他們都親自去指導了?”一個女兵悄悄地問小美。“我怎麽知道,”小美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又瞪了一眼杭祁,可惜杭祁的心思都放在了葉想身上,根本就沒注意,小美越發氣苦。
  “孫大哥,你幫我看一下這槍的準星是不是歪了?”趴好的林燕叫了一聲,剛走到她身邊的孫國輝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趴在她旁邊的葉想,停住了腳步,“好!”葉想正小心地擺弄著自己的槍,槍管還有熱,突然聽見林燕叫孫國輝的名字,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一個黑影壓了下來,“小孔雀,會打靶嗎?”林晃笑嘻嘻地問,順手拿過葉想手裏的槍認真檢查了起來。這家夥……葉想一掀嘴角兒,“不會,隻會打狐狸!”
  “哧,”林晃笑了起來,“來,我教你上子彈,”他手把手地教著,葉想隻覺得他身上熱熱的氣息好像把自己包圍起來似的,剛開始覺得有點別扭,不自在地老想躲開,可後來看林晃教的極認真,表情嚴肅,自己也就慢慢放鬆了下來。“就這樣瞄準,然後扣動扳機就行了,”林晃幾乎是貼著葉想的臉龐在說話,熱氣吹拂過葉想的耳朵,葉同學覺得癢癢,動了動耳朵,林晃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小巧的耳垂兒,被陽光照射的近乎透明的耳廓,他心裏猛地一熱,趕緊收斂心神看葉想瞄準。
  “好了,大家做好準備沒有?”政委大人親切過問,“好!”“沒問題!”“準備完畢!”花樣各異的回答讓他哈哈一笑,親自下令,“準備……射擊!”魯佳經周指導員指導之後第一個開了槍,接著彭戈和廖東華也開槍了。聽到槍聲,原本有些緊張的葉想突然平靜了下來,她看著準星裏的靶心,以前從沒有過的清晰感覺猛然襲來,等到眼中的靶心變成白晃晃一片的時候,她摟動了扳機,“啪”的一聲脆響,肩膀立刻被衝擊了一下。
  “十環,右上,”林晃看著晃動的旗幟輕聲說,葉想稍稍調整了一下,然後就一槍槍的打了出去,林晃不自覺地握緊了拳,全神貫注。“射擊完畢!”第一個開槍也是第一個結束的魯佳大喊了一聲,周指導員示意她趴好,不要起來,以免發生危險。沒一會兒大家都打完了,葉想活動了一下一直瞄準的右眼,關上了保險。無意間轉頭,看見了林晃黑的發亮的眼睛,嚇了一跳,“怎麽了?”
  “你真的第一次打靶?”林晃問,葉想回想了一下上次的經曆,跟閉著眼沒啥區別,那就該不算吧。“嗯,”她點了點頭,林晃突然笑了,“你是個神槍手呢!”“啊?”葉想一愣,第一槍之後,她一直專注於瞄準,擊發的那種感覺,還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環,反正那旗語自己也看不懂。“真的嗎?”葉同學開心地笑了,林晃一愣,他第一次看見葉想對自己笑得這麽燦爛而毫無芥蒂,而且隻對自己,他突然體會到了剛才小兵說的那句話,真的很想趴在這裏不起來了。
  “98環!”報靶聲傳來,頓時身後傳來一陣感慨聲,就聽魯佳叫到,“燕子你可真牛!”葉想站起身子隔著林晃看向林燕,林燕衝她擠了擠眼,葉想一笑。不遠處的王玉敏打了九十環,本來以為很不錯了,還跟指導她的彭騁得意了一下,可接著就發現魯佳比她還多兩環,等聽見林燕的靶數之後,她不禁愣住了。劉波一推康軍,“我X!看見沒,98環!”康軍淡然一笑,目光炯炯地盯著林燕的背影,突然眼一眯,他看見彭戈衝林燕豎起了大拇指,而林燕笑得很甜。
  葉想不經意間目光一轉,正好和孫國輝的碰個正著,孫國輝點了下頭,葉想不自覺地回了一笑。“滿環!”後麵負責報靶的兵突然一聲大喊,很激動的樣子,後麵坐著的空降兵們頓時轟的一聲炸開了,孫國輝也是一愣,他迅速地看向前方靶位正在揮動的旗幟,然後回過頭來看向葉想,臉上的表情帶著不可思議,也有著讚賞和其他一些葉想看不明白的東西。
  “我說的沒錯吧!”林晃的聲音吸引回了葉想的注意力,她抬頭看了過去,林晃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自己的影子似乎就映射在他清亮的眼中,他突然微微一笑,聲音裏帶了絲沙啞,很低,“想想,你真棒!”

  雀之靈
  “呃,燕子,我要去方便一下,”葉想湊到林燕耳邊說,“要不要我陪……”林燕扭頭一看葉想的表情,就明白這丫頭是想尿遁,忍笑低聲說了句,“去吧,我掩護你,神槍手!”葉想苦笑了一下,趁著這會兒旁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妙語連珠的政委身上,悄悄地轉身走了。她以為沒人注意,可一舉一動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裏。
  “我的媽呀,”脫離了熱鬧喧囂的人群,葉想長長地歎了口氣,剛才報靶員一報滿環,整個靶場就沸騰了。能打滿環的兵這個部隊裏不稀罕,可一個小姑娘上靶就滿環可確實是第一次見。射擊三要素,視力,力量和槍感,眼神的作用不必多說,力量就是握槍要穩,槍支自身的後座力不會產生過多的晃動,影響下一次擊發的準確性。至於槍感那就是天生的,就好像開車一樣,有人機靈有人就手笨。但兵們哪裏知道葉同學亂穿之後沒別的變化,就是視力和身體素質來了個天翻地覆啊!
  葉想一下子就成了焦點中的焦點,那些男兵們膽小的偷偷摸摸地看,膽大的就目光灼然,都盯著葉想不放。女兵們更不用說了,那目光恨不能在葉想身上燒出個洞來。雖然一直做微笑不知狀,但再這麽下去葉同學覺得自己可就不是光“焦點兒”,而是徹底焦碳了。其實葉想自己也有點不可思議,這夢做的,突然間就鷹的眼睛,豹的速度,熊的力量了,又不是米國動畫片!
  “想想,你真棒!”林晃的聲音不知道怎麽又冒了出來,葉想的臉不禁一紅,他居然叫自己想想,還叫得那麽認真。爸媽小於都這麽叫自己,可是從不知道自己的小名會這麽好聽……好聽!!葉想趕緊搖了搖頭,想什麽呢!不想了,反正誰再叫我想想我就跟誰急!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想想?”一聲輕呼從背後傳來,“喀吧……”“哎喲,”葉同學的腰頓時扭到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葉想忍不住地想如果現在用“豹”的速度逃跑,估計這跳舞的追不上自己吧。“想想,你的腰沒事兒吧!”杭祁一臉的著急,他幾步衝上前,伸手就想摸葉想的腰。
  “我沒事兒!”葉想迅速地一閃,躲過了杭祁的手,杭祁手一僵,慢慢地收了回來。“呃,你找我有事兒?”葉想見這個英俊的男孩子蒼白了臉,心裏也有點不落忍,開口給他個台階下。“想想,你是不是還在怨我?”杭祁輕聲問。“沒有!”葉想脫口而出,杭祁聽她這麽說更失落了,這分明還是在怨恨,自己太了解她了。
  從上同一個舞蹈班開始就認識了葉想,一個漂亮,驕傲,寡言少語卻熱愛舞蹈的女孩兒。兩個人在一起合作跳舞將近六年,彼此熟悉到一個眼神就可以交流,她喜歡耍小性子,有時候喜怒不定,但是對自己卻從沒有任何隱瞞,甚至她對於父母的怨懟,對於未來的美好設想都隻告訴自己一個人,可以說是全心信任,她讓自己叫她想想,那是家人才可以叫的。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直到那天,舞蹈老師找自己談了話。
  “葉想的舞蹈天分有限,杭祁你跟她配合了這麽久不會不知道,但你是個優秀的舞者,應當明白,對於雙人配舞而言,舞伴有多重要,如果你堅持跟葉想繼續搭檔下去的話,你是在毀你自己的前途,現在我請你認真地考慮一下未來,我作為一個舞蹈老師有責任也必須要告訴你的……”劉老師那番話此刻依舊清晰地回想在自己的腦海裏。
  杭祁看著明顯渾身不自在,眼珠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葉想,心裏一陣酸澀。記得那時候她對自己狂喊,“杭祁,我恨你一輩子!”然後就再也沒見過她,聽同學說,她去北京,去她父親的部隊了。之後小美做了自己的新搭檔,兩個人的舞蹈水平迅速地提高了上去,市裏的,省裏的,甚至全國青少年舞蹈比賽的銅獎都得到了。
  一個知名舞蹈學院的入學邀請也送到了他手上,小美興高采烈地來找自己,訴說著能一起入學,繼續跳舞,也許以後能被國家舞蹈團體錄取,甚至去國外……看著陷入在美好未來幻想裏的小美,自己卻一點也不高興。對於邀請一直拖著沒有答複,直到XX軍區文工團羅主任來這裏招兵,自己毫不猶豫地報名之後,才覺得心裏終於開心了一點,似乎這樣就能離葉想近一點,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她父親就在這個軍區當兵吧。
  可自己沒想到,小美居然也一起報名參軍了,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這麽快就見到了葉想。那天在招待所看見她,自己幾乎以為在夢中,她個子高了點,依舊苗條漂亮,可她臉上的笑容自己從未見過,那麽開朗,那麽的平和溫暖,讓自己再也轉不開眼。“如果你沒事兒我就先走了啊,”葉想看著杭祁一直怔怔地盯著自己卻不說話,心裏也有點毛了。
  “想想!”杭祁情不自禁地拉住了葉想的手,“你能不能聽我解釋,我……”杭祁的話沒有說完,葉想衝他擺了擺手,“你先放開我,好嗎?”看著表情嚴肅起來的葉想,杭祁不自覺地放開了手。葉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杭祁,我很抱歉,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我都忘了,這是真話!”葉想很鄭重很認真地說,並在心裏感歎,那麽多言情小說沒白看,咱這雙關語說的真有水平。
  “你不會忘的!”杭祁包含“深情”的一句話差點沒把葉同學噎死,合著我剛才說的都是P,他少爺根本就沒聽進去。“我不想多說了,就這樣吧!”沒了脾氣的葉想轉身想走,眼角兒掃到杭祁又想跟過來,她猛地一個大轉身,瞪圓了眼睛,一揮拳頭,絕對的魯大俠風範,“小子,別再跟著我了啊!不然我揍你!”“想……”杭祁被葉同學那一嗓子嚇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著葉想大步地離開了。
  真是的,葉想一邊走一邊嘀咕,這搞藝術的怎麽這麽難纏……“葉想!”葉想一哆嗦站住了,小美正站在路邊漠然地看著她,她是追著杭祁出來的,剛才什麽都看到了,雖然葉想的話說得很絕了,可杭祁那傻子居然還不肯放手。“呼,”葉想徹底無奈了,“幹嗎?”她沒好氣地說。“這才像你嘛,永遠是冷淡高傲,目下無塵的,之前看你笑的那麽做作還以為你轉性了呢!”小美冷笑了一聲。本來心情就不佳的葉想立刻怒了,心說我欠你這些跳舞的是吧,一個接一個的來找我麻煩,你才做作!
  她一笑,“是嗎?不好意思啊,要是你能在我眼前立刻消失,我保證還能笑得那麽做作!見了你我連做作都笑不出來了!”“你!”小美被她噎得一怔,以前葉想雖然冷漠嬌氣,但嘴皮子沒這麽好使啊。“哼,你跳舞沒什麽發展,嘴皮子發展的倒是挺厲害的,”小美嘲諷地說,她知道葉想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可現在的葉想哪在乎這個啊,她哼了一聲,“過獎!”說完就想走。
  全麵落了下風的小美再也顧不得風度,拔高了聲音說,“真不知道你有什麽好的,一點女人味也沒有,杭祁真是瞎了眼!”葉想站住了腳,上下打量了小美一眼,“那你就有女人味兒了?”“當然!”小美驕傲地一挺胸,雖然穿的是冬裝軍服,可依舊看的出她線條突出的身體曲線。葉想不禁好笑,她往前靠近了一步,小美則警戒地退後了一步,就聽見葉想笑咪咪地說,“小姑娘,女人不光要有胸部,更要有胸懷啊,知道不?”說完葉同學大搖大擺地走了,留下已經僵化的小美獨自被冷風吹。
  “嗤嗤,”廖東華用力地捂住了嘴,小聲說,“老彭,這句話絕對經典,得記下來,”彭戈也無聲地笑著,看著葉想漸漸消失的背影,他輕聲問,“林大哥,我們是回去還是……”林晃一笑,“走,回去!”彭戈和廖東華原本是找塊野地去方便的,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林晃站在樹叢後不知道在幹什麽,倆男孩兒好奇就湊了過去,然後正好聽到葉同學的經典理論。
  回到了大隊人馬所在地,正在跟魯佳說笑的林燕抬頭看了林晃一眼,林晃微微點頭。“林晃,你去哪兒了?”老趙大聲地問了一句,“方便一下!”林晃微笑著說。“方便用這麽久,這附近哪兒不行啊?”老趙不以為然。林晃指指不遠處的嘰嘰喳喳的女兵們沒說話,老趙一拍腦袋,“X,把這碴兒忘了!要說這部隊裏有女人就是麻煩!”
  “趙大哥,你嫌我們麻煩啊?”魯佳笑嘻嘻地問,“喲,哪能啊,你們我歡迎著呢,瞧咱們妹子那槍打的,一看就是咱當兵的家屬!硬是不一樣!”老趙一轉頭,發現幾個女孩兒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趕緊聲明加拍馬。“哎,葉子呢?”說到打槍他想起了葉想,剛才葉想離開他也看見了。
  “她去廁所了吧,”魯佳說了一句,“喔,馬上就該吃中飯,我估計一會兒隊伍就得集合了,政委和羅主任已經先走了,”周指導員看了看表說。“沒事兒,在咱們團裏還能丟的了?放心!”老趙滿不在乎。果然五分鍾之後,政委手下的參謀跑來說該集合了,一聲哨響,原本跟文工團一起聊天的兵們都從地上彈了起來,迅速地集合起來。
  林晃眼睛一掃,杭祁和小美已經回來了,兩個人都是麵無表情的,林晃好笑地想,是不是被葉想給刺激壞了。不管是威脅要揍人的葉想,還是發表什麽胸部胸懷謬論的葉想,林晃都覺得她特可愛,真的,曾以為自己已經很喜歡她了,現在才知道,他還可以更喜歡!真的很想抱抱她,跟她說話聊天或者什麽都不幹,抱著就行……
  “孫大哥也沒回來呢,”小朱的一句話讓林晃回過了神來,之前心都放在葉想身上了,還真沒注意孫國輝。林晃四下裏張望了一下,突然發現彭騁和王玉敏也不見了,他心裏一沉,低聲說,“小妹,他們呢?”林燕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哥哥在問誰,“孫大哥被跟你們同來的一個參謀叫走了,王玉敏說她不舒服,彭老大送她回招待所了,跟你們前後腳。”“喔,”林晃稍稍放心。
  “妹子們,走了!”老趙一聲招呼,連隊出發,空降兵們都唱著歌,聲音嘹亮飽滿,文藝兵們在後麵也跟著唱。路上其他連隊士兵的豔羨眼神,更讓偵察連的兵們雄赳赳氣昂昂起來!沒走多遠,溜達回來的葉同學跟大部隊相遇了,林燕笑著挽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在最後,至於杭祁和小美的那什麽什麽眼神,葉想隻能權當沒看見。
  飯前一支歌唱完了,士兵們安靜整齊地進了食堂,一聲令下,齊刷刷地坐下來開始吃飯。政委原本想叫上彭戈葉想林燕他們一起吃的,結果這些孩子們拒絕了,說是要吃連隊灶,政委自然隨他們高興,隻領著羅主任去招待所吃飯了。兵們吃飯是不許說話的,連長那桌除了排長還有幾個老班長也有特權和連長指導員一起吃飯,今天葉想她們來了,幾個班長都自覺地跟兵們坐在了一起。
  兵們吃飯都講究速度,快的十分鍾就搞定了,二十分鍾之後,就剩下連長這桌了,那小排長也趕緊吃完了飯,去連裏坐鎮,剩下的人就開始閑聊。“當兵的苦啊!”老趙突然感慨了一聲,“錢又少,又沒有時間照顧家裏。”周指導員一笑,“怎麽?又被嫂子埋怨了?”“唉!”老趙搖了搖頭。
  “早晚會漲的,”葉想微笑著說了一句,記得幾年後軍隊就開始大規模的漲工資了。老趙夾了一筷子炒雞蛋扔嘴裏狠狠地嚼著,“是啊,早晚!隻要在我沒被老婆嘮叨死之前就行。”大家夥忍不住笑了起來,葉想突然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個笑話,就笑說,“不是有人說過嗎,如果把中國軍人的工資翻四倍,那咱就可以跟美國較較勁,如果翻三倍,也能跟日本鬼子幹一仗,”聽她說到這兒,桌上的人已經開始笑了。
  葉想接著說,“要是翻兩倍呢,登陸台灣島不是問題,如果就翻一倍,那隻能勉強打打老婆!”“噗哧!”幾個女孩兒忍不住笑出了聲來,男人們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葉想忍笑說,“可就現在這工資,隻能被老婆打,所以趙大哥,你就認了吧!”“噗!”老趙嘴裏的米飯噴了出來,周指導員和林晃放聲大笑。
  吃過了飯,老趙他們都得回連裏去,下午還有常規訓練的,林晃自然也得跟著去,臨走看見葉想一直不肯正眼麵對他,他反而高興。女孩兒們說笑著往招待所走去,“咦?葉子,那不是你爸爸嗎?”走在最前麵的魯佳突然叫了一聲,葉想一愣,抬頭看去,那邊一大堆人,葉師長一手叉腰正在招待所門口和人說話。
  “他怎麽來了?”葉想喃喃地說了一句,話音未落,又有幾輛軍用吉普開了過來,葉師長也走上去迎接,在整齊的軍禮中,一個軍人探頭從車裏走了出來,肩上將星閃爍,“是彭副司令?”林燕脫口而出。“他們來幹嘛?”魯佳問,葉想聳聳肩,“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來看我們的!”門口的軍人們簡短的寒暄了兩句之後,就簇擁著彭副司令和葉師長進了招待所。
  幾個女孩兒麵麵相覷了一下,都加快了腳步往那邊走,一到門口就發現多加了哨兵在站崗。“對不起,請出示一下你們的房間鑰匙,”一個誌願兵攔住了她們,周圍還站了好幾個小軍官,有的在說話,有的在抽煙。這會兒看見了幾個姑娘,眼神都飄了過來。“喔,”林燕和小朱就掏鑰匙。“想想!”小於正好出來拿東西,一眼就看見了葉想她們,趕緊走了出來。
  “於哥,你也來了,”葉想笑說。小於笑著點點頭,然後跟那個士兵說,“她們不用查了。”那個小兵愣了一下,轉頭看向一個中尉,那個中尉走了過來,問小於,“你是?”小於微笑著說,“我是葉師長的警衛員,”“喔,好,那請吧,”那中尉很客氣地對葉想她們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我爸他們怎麽來了?”一進門,葉想忍不住問道。小於嘿嘿一笑,“具體咱也不知道,肯定是軍事命令唄!”“喔,”葉想點點頭,他說了跟沒說一樣,不過幾個女孩兒都沒再追問,部隊的機密多,早就習慣了。
  小於直接帶她們就上了三樓,一上樓就看見王玉敏正緊張地站在門口張望,彭騁卻不見蹤影。看見林燕和葉想,王玉敏快步走了過來,微笑著說,“葉想,好像是你爸爸來了。”“喔,知道了,謝謝你,”葉想禮貌地一笑。小於看了王玉敏一眼,沒什麽表示,繼續往前走,葉想對王玉敏點點頭,趕緊跟上了。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後麵樓梯口傳來腳步聲,葉想回頭看了一眼,孫國輝和兩個軍官正走上樓來,葉想不自禁地停住了腳,林燕她們自然也跟著站住了。孫國輝和王玉敏正好打了個照麵,他微微一愣之後,就對王玉敏客氣地點了下頭。王玉敏很尷尬,等她反應過來想要點頭回禮的時候,孫國輝已經從她身邊走過去了。
  “我的天啊!你們看,那是誰?”魯佳低呼了一聲,原本看著孫國輝和白天鵝的葉想順勢溜了一眼,她也愣住了,看著那個瘦高個兒走到了眼前,身上的軍裝好像是別人的似的,他穿著顯得特別扭。“是你們!”眼神兒顯然欠佳的瘦高個兒好像才發現這四個眼睛瞪的溜圓的女孩兒,他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大叫一聲,樓道裏頓時全是回聲。孫國輝和另一個軍官迅速回頭看他,他飛快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林燕笑了出來,“眼鏡哥哥,好久不見啊!”
  孫國輝在心裏哼了一聲,剛才李參謀叫自己去團門口接後續人馬,沒想到裏麵竟然會有這個家夥。他不是在什麽麥當勞裏當經理嗎?怎麽又變成什麽一腔熱血報國的複合型精英人才了!而且這眼鏡兒見了自己居然大叫了一聲“小白臉”!李參謀和團裏其他的軍官差點沒笑死,門口那哨兵憋得臉都紫了,可惜不能揍他,真是XXXXXX。
  “哎,你們來了,快進去吧,司令員等著呢!”一個少校軍官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葉想她們就衝孫國輝他們招招手。“是,”孫國輝和李參謀率先往屋裏走去,李參謀對幾個女孩兒微笑點頭,他是英雄團的,自然認得首長們的掌上明珠們。眼鏡哥哥幾乎是同手同腳的進了那間招待室,魯佳不可思議地說,“看見沒,羅老大扛著一毛三呢。”“他不是在清華讀碩士嗎?”小朱悄聲說。
  幾個女孩兒互相對視了一眼,悄悄地往招待室門口走去,大門敞著,顯然現在的談話沒什麽要保密的。站在門裏的小王擺擺手,示意她們現在不要進去。幾個女孩兒就站在門口,從她們的視角隻能看得到眼鏡哥哥僵硬地站在原地,褲腿正輕微地抖顫著,顯然,彭司令他們就坐在裏麵。魯佳想笑,林燕豎起一根手指,“噓!”這間屋看來是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擺了一圈沙發,每個沙發前放著個老式的木茶幾,擺了些水果什麽的。
  “司令員,這就是羅帆,那個清華大學電子專業的碩士,是老林特招來的,絕對的人才,這回演習計劃裏關於電子幹擾的部分,他提了非常好的意見和建議,所以我也讓他過來,跟空降的電子幹擾分隊先交流一下!聽說這回藍軍新列裝了不少電磁什麽的設備,羅帆?羅帆!”葉師長一聲大吼,“噯!不是,到!”眼鏡哥哥特大聲地應了一句,但還帶著顫音。
  “嗬嗬,小同誌,別緊張嘛,我們就是隨便聊聊,部隊現在很需要你這樣的高科技人才啊!”彭副司令溫和又爽朗的一笑。“是!”眼鏡哥哥嗓門依舊很大。“那就好,來,你們都坐,反正空降師的師長政委還沒趕到,咱們先隨便聊聊家常,大家坐!”彭司令道。“是!”軍官們先立正一下,各自找沙發拿捏著坐下了。孫國輝剛坐下,就被李參謀捅了一下,然後看見李參謀表情詭異地一努嘴,他順著方向納悶地看了過去,“咳,”孫國輝趕緊低頭把笑聲強咽了回去,假裝咳嗽。
  “哧,哧,”葉想她們用力捂住了嘴不敢笑出聲來,就看見眼鏡哥哥背脊挺直,兩手放膝上,極有軍人風範地坐著,甚至端坐在他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鏡也是精氣神十足的。屋裏陷入一種怪異的安靜中去,眼鏡哥哥不明所以,隻能把自己的坐姿拔了又拔,挺了再挺。魯佳已經笑得蹲到了地上,一邊捂嘴,一邊揉肚子,痛苦至極。
  “呃,那個,小羅同誌啊,你不要緊張嘛,嗬嗬,”彭副司令的聲音響了起來,他似乎也在忍著笑。“報告首長,我不緊張!”眼鏡哥哥大聲回答,並深感滿意,太好了,這回自己的聲音終於不抖了。“你不緊張?!”葉師長的大嗓門一亮,“不緊張你坐茶幾上幹嘛?!”
  “嗬嗬,真的呀?那個小羅真的坐在茶幾上了?”葉媽媽笑得直擦眼淚,“可不是,直到咱們葉大師長狂吼一聲之後他才琢磨過味兒來,跳起來的時候還來了個左腿絆右腿,可笑死我們了,”葉想一邊啃蘋果一邊忍不住地笑,眼鏡哥哥一下子就出了名,這回部隊首長們想不記得他都難!
  “什麽葉大師長!我是你爸爸!”從廁所洗臉出來的葉師長瞪了一眼葉想,他剛參加完空降師師長的飯局回來,滿臉紅光,身上散發著酒氣。葉想咧咧嘴做了個鬼臉,看著葉師長大馬金刀地坐在了沙發上開始喝葉媽媽送上的茶。“茶夠不夠濃,我看你今晚喝的可夠多的,少喝點不行嗎?上次體檢醫生就說要你少喝酒,”葉媽媽帶了點兒埋怨。葉師長卻滿不在乎,“半斤還叫多啊,要不是明天有會,我非把李大膽兒他們喝趴下不可,敢跟我叫陣,哼!醫生?聽那些上個廁所都恨不得拿酒精棉球擦屁股的人的話,這日子別過了!”
  葉媽媽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還說沒喝多!當著孩子胡說什麽呢?”葉師長低頭喝茶假裝沒聽見,葉媽媽轉頭跟正吃吃偷笑的葉想抱怨說,“你看你爸,怎麽說都不聽,那肝兒不要了是吧,又不是小歲數的人了!”葉想嘿嘿一笑,特無所謂地說,“媽,你管他呢,反正到時候難受的又不是咱們,隨他去吧,您可別跟著著急上火,讓我心疼。”葉媽媽還沒開口,葉師長先火了,“什麽話,你老子難受你不管?!你媽上火你就知道心疼!”
  葉想眨了眨眼,“我管您又不聽,我管您幹嗎?”看著葉想懶洋洋地樣子,葉師長的酒勁兒突然湧了上來,覺得女兒對他和她媽,根本就是區別對待,種族歧視!!心裏突然很憋屈,“咚”的一聲,他手裏的杯子被重重地擱在了桌上,茶水都漾了出來,葉媽媽一邊拿手絹擦水,嘴裏叨咕著,“你說你這人,說著說著就急了!”一邊又給葉想做個眼色,意思是別胡說八道了,趕緊哄哄你爸。
  “我說的實話嘛,我說話您聽嗎?”葉想問,葉師長眼睛瞪得溜圓,“你怎麽知道我不聽?!”“是嗎?”葉想臉上的表情仿佛寫著四個大字‘你騙誰啊’,“那好,以後您喝酒一次不能超過二兩,可以嗎?”葉師長覺得自己腦子裏亂糟糟的,好像什麽地方不太對勁,還沒想明白就聽見葉想說,“媽,你看,他根本就不聽吧!”“誰說我不聽的!”葉師長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
  “喔……”葉同學拉了個長長的尾音,轉頭對葉媽媽笑說,“媽,你聽到了啊,我爸他答應以後喝酒一次決不超過二兩,一口吐沫一顆釘!軍人不能說謊,師長更不能,您給作證啊!”葉媽媽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忍笑說,“沒問題!”被套進去的葉師長愣愣地看著那母女倆你一句我一句的,還來不及說話,有人敲門,葉媽媽一臉笑意的去開門,“喲,是佳佳啊,快進來!”
  “阿姨我不進去了,就找葉子,葉叔叔好,”魯佳笑嘻嘻地說了一句,葉師長衝她點點頭,“嗯,你好!”“幹嗎?”葉想從床上蹦了起來走到門口,“找你有點事兒,阿姨,叔叔我們出去說就行,”魯佳話音未落,扯了葉想的手臂就走,葉媽媽跟葉師長對視了一眼,好笑地搖了搖頭,把門關上了,“這個佳佳,老是這麽風風火火的。”
  葉師長頭也沒抬地說了一句,“眼瞅著你閨女算計我,你也不管,”“撲哧,”葉媽媽笑了出來,然後若無其事地說,“是嗎,我還以為某人被算計的很高興呢。”葉師長覺得自己老臉一熱,喃喃說了句,“胡扯!”可心裏還是美滋滋的,抄起茶杯又喝了起來,原本苦澀的濃茶突然也變得香甜起來。“你就知足吧,有個知道心疼爸爸的女兒,當初總說生兒子好,可你看看肖大姐,兒子找個女朋友,還不夠她煩心的呢。”葉媽媽一邊收拾葉師長的軍裝外套一邊說。
  正心裏美的葉師長眉頭一皺,“喔,就是那姓王的小丫頭是吧?”“喲,你知道啊?”葉媽媽手一停。“嗯,晚上吃飯之前,彭家那老大帶著小姑娘見老彭去了,看著挺懂事的,就是眼神有點飄忽,長的也還行,當然沒咱閨女漂亮了。”“哧,”葉媽媽不禁笑了出來,“那叫長的還行啊,相當行了,我說是不是在你眼裏就算來個天仙也沒你閨女好看啊?”“那是!”葉師長一臉的理所當然,你這不是廢話嘛!
  “哢嗒,”門被葉想推開了,葉媽媽笑問,“這麽快就說完了?”“啊,沒什麽大事兒,就是明天晚上文工團要進行文藝慰問演出的事兒,”葉想一笑。“演出關你們什麽事兒啊?”葉媽媽隨口問了一句。葉想還沒開口,葉師長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你問那麽多幹嗎,文藝演出你又不懂!”“喲,說得好像你多懂似的?”葉媽媽眉梢一揚。“我怎麽不懂啊,想當初在連隊我還唱過樣板戲呢!”葉師長不服氣地說。
  葉想原本笑嘻嘻地看著父母逗悶子,不經意間看見葉師長在摸膝蓋,知道天一冷他的傷腿就會發作,她走到葉師長跟前蹲下身來,很自然地開始給他揉腿。葉師長一愣,低頭看見女兒漆黑的發辮輕輕搖晃著,細白的手正認真的給自己按摩。葉師長突然覺得自己眼睛一熱,趕緊用力擠了擠眼,一抬頭正好看見葉媽媽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壓低嗓子吼了一聲,“這茶水也太熱了,熏眼睛了都!!”
  心知肚明的葉媽媽嘴角一翹也不去揭穿他,倒是渾然未覺的葉想好奇地問了一句,“爸,您真的唱過戲啊?”“那是,白毛女!”葉師長特自豪地說。葉想一愣,“啊?您唱白毛女,男扮女裝嗎?”“哈哈,”葉媽媽忍不住地笑,葉師長一翻白眼,“啥白毛女,我唱楊白勞!”葉媽媽坐在一旁笑說,“我看你唱黃世仁還差不多!”“哈,”葉想笑了出來。
  “胡扯,不信你聽著啊!”這會兒心情大好特好又酒上頭的葉師長居然扯開大嗓門就嚎了一句,“買了二斤紅頭繩兒啊,給我喜兒紮起來,哎嗨哎嗨,紮呀麽紮起來……”他最後還拉了個長聲,然後看著有些發傻的母親倆特得意地問,“怎麽樣,不錯吧?”葉媽媽看了看葉想,喃喃地問了一句,“調子還正,可怎麽覺得有點別扭啊?”葉想琢磨了一下,突然哈哈地笑了起來,“二斤紅頭繩,好嘛,您這是紮辮子還是紮木乃伊啊!哈哈!”聽她這麽一說,葉媽媽也反應過來大笑了起來,原本想顯擺卻現了大眼的葉師長還想著維持自己所剩無幾的尊嚴,可看著笑得東倒西歪的妻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哎呦,這家子有什麽高興的事啊,笑得這麽開心?”彭夫人挽著彭司令的手散步回來正好經過葉媽媽的房門前,被裏麵突然爆發的笑聲嚇了一跳。晚上散步是她的老習慣了,醫生都比較注重養生吧,所以隻要條件允許,彭司令都陪著她。“嗬嗬,估計想想又說什麽笑話了吧,那孩子就是一開心果兒,”彭司令微笑著說,然後拉著老婆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他洗漱出來卻發現老婆正坐在床上發呆,“肖主任,想什麽呢?”彭司令坐在了彭夫人身旁,看她心情不佳,故意打趣地以彭夫人在醫院的頭銜相稱。“唉,”彭夫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老彭,你說老大怎麽就那麽死心眼地看上那個王玉敏了呢,居然還帶她去見你,我真沒想到!”彭司令一笑,“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也許那個姑娘有她的優點咱們看不到或暫時沒發現,”他邊說邊舉起手,示意彭夫人別開口聽他說完,“彭騁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要尊重他,時間可以證明很多,也可以改變很多不是嗎?不過我會跟他好好談談的,但是得在演習之後。”
  彭夫人點點頭,“也隻好如此了,”她歪頭靠上丈夫的肩,“老彭,你說咱兒子要是喜歡上像想想那樣的女孩兒多好,聰明漂亮,開朗又體貼,特別懂事,走到哪兒都是笑聲,我一聽曉雲說那些她們母女父女間相處的點點滴滴,我就羨慕的不得了,咱們又是世交……”“好啦,”彭司令微笑著打斷了她,“你巴不得把天下最好的女孩兒都留給自己兒子,人家還不一定樂意呢。”彭夫人一下子坐直了身體,“老彭,先說你願不願意?”
  “我當然願意,別說想想是飛揚和曉雲的女兒,就算不是,她也是個好孩子,別老說彭騁了,還有彭戈讓你操心呢,你別偏心眼啊,”彭司令不想自己老婆心煩,順勢換了個話題。彭夫人微微一笑,“我小兒子才不讓我操心呢,”彭司令一愣,“你這話裏有話啊。”彭夫人故作神秘地靠近丈夫耳邊說,“林燕。”彭司令看了自己老婆一會兒才說,“真的?”“嗯,彭戈絕對對林燕有好感,現在也許還不是愛情,但隻要再走一步,絕對就是!”彭夫人肯定地點了點頭。
  彭司令欠身拿了兩個蘋果過來,遞了一個給彭夫人,“彭戈告訴你的?”“還用他說,他是我兒子,他想什麽我能不知道,不過因為他們倆年紀還小,我就當不知道,現在順其自然,適時推一把就是了,”彭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嗬嗬,”彭司令一笑,“小子還挺有眼光,是我兒子!”“哼,有眼光的是你兒子,沒眼光的那個也是!”原本還在笑的彭夫人突然又歎了口氣。“好了,哪可能事事如意,你先去洗澡吧,我正好抽顆煙,”彭司令笑說。“好吧,別抽太多啊,”彭夫人囑咐了一句,自己進衛生間去了。
  聽著洗澡間裏水聲響起,彭司令點了一顆煙抽了幾口之後,拿起了桌上的電話,“小王嗎?對,是我,你去幫我查查那個叫王玉敏的姑娘,盡快跟我匯報,嗯,好,就這樣,”彭司令放下了電話。在煙霧繚繞中,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快點,把那個鼓搬過來?還有那個,哎,我說你輕著點,那是音箱不是磚頭!”文工團的帶隊隊長正滿頭大汗的指揮著兵們上竄下跳的布置著。今天晚上是文工團慰問演出第一場,就在團部大禮堂,後台的演員們已經亂了營了,服裝道具擺的到處都是。“這箱子裏裝的是衣服還是水泥啊,”正努力和林燕把一大箱演出服搬到後台化妝間的葉想感歎了一聲,林燕哈哈一笑。這活計是魯佳找來的,雖然空降團有的是兵,可都是男的,給文藝女兵們打下手不太方便,因為從來沒有去過後台看演出,魯佳覺得比在台下看有意思的多,因此毫不猶豫地從政委那裏接受了這個光榮的任務!
  僧多粥少,僧們都在化妝臭美練聲外帶亂扭,為數不多的幾碗粥們隻好跑上跑下,給指使的團團轉。前麵禮堂裏正傳來兵們近乎於嘶吼的歌聲,唱的應該是空降兵之歌,可葉想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愣沒聽清楚歌詞到底是什麽。沒一會兒,外麵變得非常安靜,“葉子,燕兒,彭伯伯他們都到了,已經在前台落座了,”一直關注著外麵事態發展的魯佳扭頭衝她們招招手。
  葉想從沒在後台往前看過,她拉著林燕走了過去,從簾幕的縫隙中往外看去,哇,葉同學在心裏叫了一聲,烏鴉鴉的都是人頭,看著得有千來人的樣子。前排領導席上彭司令,葉師長正和空降師的李師長談笑風生,師政委則言笑晏晏地陪著彭夫人和葉媽媽聊天。“哎,老張,這是稿子,你照著念就行了,”空降團胡政委的聲音突然傳來。
  女孩們回頭一看,張團長正一手叉腰皺眉頭,“老胡,怎麽突然要我講話了?不是說由咱們師長講嗎,我不擅長這個……”“你什麽呀,你是團長,是這兒的一把手,”政委打斷了他,“再說是司令員說的,他們都是客人,師長政委也是,就讓你講,快看!這是我讓人趕出來的,”政委邊說邊把那兩頁紙塞到了張團長手裏。“報告,”一個一毛二跑了過來敬禮,“師長派人來問,說是不是可以開始了?”政委趕緊點頭,“你回去說,馬上就開始!”
  政委說那就開始吧,他一揮手,一個穿著軍禮服的漂亮姑娘點點頭,款步走上了舞台,燈光一打,她的聲音清脆婉轉,“各位首長,各位戰友,今晚……現在請XXX空降團張團長講話,”底下頓時掌聲如雷。“老張!”政委做了個衝鋒的手勢,團長嘀咕了一句沒“我還麽看完呢,”也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大步走上舞台。到了麥克風前,團長敬了一個極標準的軍禮,一段整齊的掌聲過後,他開始照著稿子念,聲音有點幹澀,顯然還是不太適應。
  葉想她們就笑嘻嘻地坐在舞台右側的簾幕後麵看熱鬧,那篇稿子雖然是老生常談,但還是挺鼓舞人心的。團長念著念著也自如了下來,偶爾還能加個動作,胡政委滿意了,一邊聽一邊點頭。就在稿子念的差不多的時候,張團長慷慨激昂地說,“同誌們,必須得說,文工團的同誌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鼓!”同時他一揮手。台上台下都是一愣,鼓?兵們不自覺地伸頭探腦往台上看,空降師師長和政委也一頭霧水看向陪席的羅主任,羅主任都傻了,什麽大鼓?
  張團長倒是沒什麽感覺,拿出了下一頁剛要念,他眼睛突然一瞪,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鎮定自若地把稿子念完了,一個敬禮,自然是掌聲如潮。張團長快步走了回來,胡政委迎麵就問,“老張,什麽叫很大的鼓?”張團長沒好氣地把稿子往政委懷裏一扔,然後一扯領口,“這是哪個狗日的幹事寫的稿子,你沒看?那鼓舞兩個字愣他娘的給分了家,一頁一個,差點當眾出醜!幸好老子反應快!”
  “撲嗤!”林燕和葉想她們登時笑了出來,看著稿子胡政委也樂了,拍了拍張團長的肩示意以後再說,然後對女孩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就笑眯眯地跟團長下台去陪坐了。文藝表演正式開始,一個獨唱女演員先來了一曲歌唱祖國,她激昂高亢的聲音自然博得了滿堂彩。然後就是女兵群舞,穿著改良後的空降迷彩的女兵們一亮相,底下響起的掌聲就不隻是熱烈了。等跳完舞敬禮的時候,那掌聲絕對是狂熱了,葉同學覺得就是現在最火的四大天王可能這輩子也得不到這樣的掌聲。
  “杭祁,小美該你們了,”一聲輕喚從葉想背後傳來,葉想一回頭發現是已經化好妝穿著舞衣的杭祁和小眉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從暗處走出來的小美穿了一件紅色的蒙古袍子,她看了一眼葉想突然笑說,“葉想,我們今天跳的是那隻舞,請多指教了。”“小美!”杭祁低叫了一聲,然後幾乎是扯著小美上了舞台。“什麽舞?”林燕低聲問了一句,“不曉得,”葉想聳了聳肩。
  站在舞台上做好起始動作的杭祁心裏卻非常不是滋味,當初就是這支舞讓自己和葉想分開了,可萬萬沒想到今天居然要當著她的麵和小美一起跳。歡快的音樂聲響起,小美一個優美的下腰開始舞蹈。葉想純粹從外行的角度來看也覺得這兩個人配合的很好,跳得很漂亮,葉同學看的津津有味。正好在杭祁做最後一個托舉動作的時候,葉想聽到好像有人叫她就回頭去看,杭祁餘光掃到她這個動作,想起了當時葉想怎麽也做不好這個動作,心裏一分神,“哎呦!”小美落地的時候重重地崴了腳。
  負責舞台指揮的副隊長很機靈,立刻命令拉幕,杭祁和忍痛的小美擺了一個造型,臉上都是微笑,底下的熱烈的掌聲頓時響起。兵們哪裏看得出有什麽問題來,可羅主任明白啊,他趕緊找了個借口跑到了後台。小美的舞鞋一脫,紅腫的腳腕立刻露了出來,她臉色雪白,杭祁的更好不到哪兒去。看看小美的腳,再看看不遠處默不作聲的葉想,杭祁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在油鍋裏煎一樣。看見自己都這樣了,杭祁還在看葉想,小美隻覺得腳上的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心裏,火燒火燎的。因此當她聽見副隊長和羅主任商量最後那個舞該怎麽辦的時候,她笑了,對站在幕邊的葉想招了招手,“葉想,你來一下好不好?”
  “最後一個舞蹈,雀之靈,”報幕員甜美的聲音對於葉同學來說卻如同霹靂閃電一樣,已經處於半焦化狀態的她居然聽見魯佳悄聲喊,“葉子,加油!!”她欲哭無淚的回頭看去,魯佳正揮舞的拳頭,而林燕和小朱臉上也帶著興奮地表情衝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葉想,快走吧,”站在背後的女孩兒悄聲提醒,葉同學一咬牙一跺腳,閉著眼睛就上台了。
  “想想?”葉媽媽驚呼出聲,她這麽一叫,葉師長他們都看了過去,“這是怎麽回事兒?”一向儀態端莊的彭夫人也張著嘴,看著舞台上坐在地上開始擺造型的葉同學。雖然換了件花綠呼哨的舞衣,臉上的粉也故意多擦了幾層,可葉同學的苦心全然白費,照樣被人認了出來。“彭戈,我沒眼花吧?”廖東華特意把眼睛摘下來在衣袖上蹭了蹭又帶回去眯著眼看台上,“沒有!”彭戈言簡意賅,他也覺得不可置信。
  “狐狸,老虎,這是唱的哪一出?”老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林晃,林晃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僵笑的葉想,老趙又捅了他一下,他喃喃地說,“我也想知道。”孫國輝無言的看著台上的葉想,隻有眼鏡哥哥興高采烈的跟彭騁說,“你沒看過葉想跳舞吧,我看過!那是我發掘的,麥當勞第一舞星!”“真沒想到,”彭騁微笑著說,然後對看向這邊的王玉敏微笑了一下。王玉敏心撲地一跳,趕緊對他笑了一下就轉回了頭,她剛才一看到葉想竟然在台上就不自覺地扭頭去看孫國輝……王玉敏咬了一下嘴唇。
  這時的葉想連看一眼台下的勇氣都沒了,文工團一個蘿卜一個坑,因為之前有幾個女兵不適應此地氣候,感冒發燒拉肚子,已經非戰鬥減員了。現在又少一個小美,她的舞倒是可以讓另一個舞蹈演員來代替,但是最後打標語的人卻死活不夠了。那個標語設計用的是空降兵之歌最後的歌詞,少了哪個字也不行啊,台下都是空降部隊的,你舞跳得好不好他們不知道,可這個一眼就能看出來,但要是換個男兵上去又不像樣子。結果,唯一還有“舞台”經驗的葉同學,經小美推薦之後就中彩了。
  也不知道那小美到底在想什麽,可恨的是林燕她們居然也推波助瀾,還有那個羅主任……葉想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髒話。好在這是個改編過的集體舞,配角們的作用基本跟活動布景差不多,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地上擺造型。按照葉同學的看法,要不是為了打標語,不上都沒問題!編舞老師把舞從頭講了一詞,又讓女孩們飛快地合練了一遍,然後跟羅主任說,這個小姑娘不錯嘛,腦子好使,動作也靈活。羅主任立刻放下了心,一旁看著的小美捏緊了拳頭,她把領舞那個女孩兒悄悄叫到了跟前,低聲說了兩句什麽。
  就在葉想覺得自己被燈光晃的眼花潦亂的時候,音樂響起,被安排在角落裏的葉同學開始自己的雀之靈。抬臂抖扇,仰頭,傻笑,再抬臂抖扇,再仰頭,再傻笑,領舞的那個姑娘輕盈地舞動著,模仿孔雀的各種動作,大家的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她身上,葉同學悄悄鬆了口氣。等一會兒站起身來,做著個孔雀手勢繞台一周,然後圍住領舞的,最後等那個女孩兒轉夠圈兒,在這個最精彩的部分之後,標語一打,就萬事OK了,葉想突然覺得跳舞也不難嘛!一切順利,不光她,文工團的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快走啊!該繞場了!”排在葉想身後的一個女孩兒低聲提醒,葉同學趕緊站了起來,擺姿勢開始進行繞場遊行,頭揚的高高的,心想當孔雀也不錯,最起碼不得頸椎病!正轉著呢,好像被誰拉了一把,葉想微微踉蹌了一下,再定睛一看,自己居然擋在了領舞的那個女孩兒跟前,占了她的位置!葉想周圍的布景們也傻了,坐在下麵的羅主任隻覺得自己眼前一黑,台下的兵們也覺得有點不對,交頭接耳聲頓起,葉媽媽抓緊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林晃?!你幹什麽?”老趙扯住了不自覺站起來的林晃,孫國輝悄悄地捏緊了拳頭。
  那個領舞的女孩好像也暈菜了,竟然退後一步跟布景們圍坐在了一起,把葉同學曬在了正中央。這時候鼓點響起,電光火石之間,剛才領舞那個女孩兒跳舞的動作突然從葉想的腦海裏閃了一遍,於是在布景們的目瞪口呆之中,葉想揮舞著雙臂開始跟著鼓點原地旋轉。舞蹈中最看基本功的就是旋轉,那需要極好的腿部腳掌力量,平衡感,還有樂感。轉得慢了,合不上節奏,看起來也很難看,轉得快了,不用說體力和節奏,如果視點找的不準,很快就會覺得頭暈腦脹,失去平衡。
  小美抿著嘴角兒在簾幕後看著,當看見葉想開始做平轉,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以葉想的驕傲和一個舞者的條件反射,她肯定會做這個平轉動作而不是跑掉,可惜,以她的能力是跟不上這越來越快的節奏的,一會兒她就會頭暈目眩的摔倒在地,出個大醜!小美看了一眼正緊抓幕布的杭祁,他難掩焦急,葉想什麽水平自己最清楚了,不出十圈,她肯定就會摔倒!
  正在旋轉著的葉想哪裏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旋轉平不平啊,她隻是單純地模仿著那個女孩兒的動作。葉同學一邊轉著一邊想哭,自己為什麽會開始轉呢?!還有,到底要轉幾圈啊才對啊!“怎麽可能?”小美喃喃地說了一句,她再也笑不出來,當葉同學轉了第二十圈的時候,杭祁則充滿了驚喜,難道葉想開竅了?!林燕她們都看傻了。而場下的兵們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但是葉同學飛快地轉了這麽多圈,卻非常人所能及的,比他們做大回環還厲害!“啪,啪!”兵們居然開始跟著鼓點給葉想打節奏。林晃微微張開了嘴,看著台上那個手臂做著輕柔上下擺動,纖細的身體卻隨著鼓點靈巧轉動的葉想,烏黑的發辮肆意飛揚著,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笑還是別的什麽,隻是無法挪開目光,那怕一秒。
  副隊長這下子反應了過來,衝著台上連蹦代比劃,示意看傻了的布景們趕緊給我舉標語,而這個時候葉同學已經轉了三十圈了,終於有反應過來的了,也忘了順序,標語就那麽亂七八糟地舉了起來,葉同學轉的天昏地暗之際突然發現牌子舉起來了,她唰的一個停頓,腦海中一片空白,但居然還記得拇指食指相扣,擺了個孔雀造型出來。兵們徹底激動了,說轉就轉,說停就停啊,都拚命地給葉想鼓掌直到幕布降下,“好!!”兵們的巴掌都拍紅了。
  老趙一邊拍巴掌,一邊左捅一下林晃,右碰一下孫國輝的,“咱妹子真行,打靶好,跳舞也好!”孫國輝沒說話卻聽見林晃說了一句,“那當然!”那語氣讓孫國輝扭頭看了一眼,林晃正笑得自信又溫柔,孫國輝心裏突然有點說不出的感覺。要不是記得這是在軍隊,廖眼鏡早就要開始吹口哨了,他和彭戈站起來用力地鼓掌,彭夫人簡直比葉媽媽還要高興,不認得葉想的空降師李師長一把握住羅主任的手,“小羅,這個精彩啊!好!以後可以做為我們的保留節目!可以代表空降部隊去參加軍區的比賽嗎?啊?!哈哈!”羅主任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坐在一旁的葉師長卻在心裏嗤笑,你個李大膽兒,做夢去吧,想讓老子的女兒替你比賽,窗戶都沒有!
  台上魯佳飛快地衝到葉想跟前,“葉子,你太牛了!”其他布景們也紛紛讚歎,緊隨其後的林燕看見葉想低頭蹲在舞台上,“葉子?”她輕輕推了一下葉想,葉想埋頭衝她擺擺手。林燕剛要說話,小美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葉想,真沒看出來啊,原來你從前都留了一手,你什麽意思啊,難道你根本就不想跟杭祁配舞了才假裝自己不行的?”小美瞟了一眼早就衝過來卻不敢碰葉想的杭祁,杭祁的臉頓時一白,他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看向蹲在地上的葉想,希望她反駁,可葉想就是一動不動。
  “哎,我跟你說話呢!到底是不是?!”小美靠前一步站在葉想跟前,無意間找到了可以讓杭祁死心的辦法,她有些迫不及待。林燕臉色一沉,剛想說話,突然葉想一把把她推到了一邊,然後,“哇嗚”一聲,小美眼珠子都突了出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那件漂亮的舞衣,被葉想吐了個滿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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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嘭!”遠處槍炮聲交雜在了一起,現在已經是黃昏了,不時能看到炮彈帶著曳光見嘯著衝向炸點,雖然隔的遠,可地麵的震動依然清晰。“我說大家都給我清醒著點!再檢查一次裝備,別到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團長說了,這回演習要是贏了給咱們請功,要是輸了……”林晃咧嘴一笑,白牙森森,“就一個個把你都騸了!”他話音剛落,一個上士一邊擦拭著迫擊炮彈一邊笑說,“不是吧,連長,我明明聽見咱團長說的是,若果打不好,把你小子騸了可沒說我們,你咋假傳聖旨咧?”兵們頓時哄笑了起來。
  林晃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團長要騸了我,我就先騸了你們,誰也跑不了!”兵們嘴上嘻嘻哈哈,可手裏的動作半點也沒耽誤,麻利地收拾著自己的武器和其他裝備。聯合演習已經進入第三天了,作為攻擊的紅方,林晃所在部隊的先頭部分,已經和藍軍交上了火。他和孫國輝應該是畢業後就轉為上尉連長,因為這次演習被臨時授命各自指揮一個連隊,倆人心裏也明白,這算是上級對他們學習成果和指揮能力的變相考察吧。再加上老趙的空降偵察連,正好組建了一個偵察營,由英雄團和空降團的副參謀長直接指揮。
  因為是跨軍區,多軍種的聯合演習,這是對部隊在實戰狀態下能否進行快速機動反應的一種檢驗,總部首長格外重視。在作戰前動員的時候,士兵們就發現看台上那絕對是將星雲集,金光閃爍啊!從沒見過這麽多首長集體出現,可見這次演習是多麽的重要,兵們都為自己能夠深入其中而熱血沸騰。軍人講的就是敢打敢拚,勇往直前,榮譽高於一切,隻要麵對“敵人”,那就隻要勝利!聽著台上政委簡潔卻煽情的鼓舞,兵們都是毛發直豎,眼珠子血紅地喊著,“有我無敵,隻要第一!!!”部隊首長們都很滿意。
  和平年代想要得個軍功章有多難,一般來說,除了訓練大比武拿名次之外那就隻能靠養豬養雞加種地了。前者名額有限,後者就算你喂的豬能養活一團人,也未必能留在部隊裏幹一輩子。在九十年代,士兵直接轉幹還是有一定名額的,不像現在,基本上就等於沒有,軍官都是來自軍校或者地方大學。所以,每次大演習幾乎都能改變一些士兵的命運,有的人可以直接轉幹,有的人則獲得了上軍校的機會。就算你沒有做軍官的命,一個三等功意味著什麽,國家會優先幫你安排工作,這是多少退伍之後隻能回家修理地球的兵們夢寐以求的。
  “連長,咱們什麽時候上啊?老虎連的早就上去了,別等輪到咱們的時候什麽幹貨都剩不下了,隻有喝稀湯的命!”二排長蹭到了林晃身邊,發完牢騷又探頭看,“連長,寫啥呢?”林晃把手裏的紙張一抖,似笑非笑地說,“想看嗎?”看著那笑容二排長打了個哆嗦,他諂笑著說,“我可不看,萬一是情書呢,咱嫂子沒看我哪能先看了!”“哼,你小子別廢話了,注意保持通訊暢通,隨時會有命令下達的,放心吧,少不了咱們的!”林晃笑罵了一句,看著二排長離開,去跟通訊兵擺弄器材了,他低頭看向自己手中薄薄的紙張笑了,這應該算是情書吧。
  “連長!2號要跟你通話!”二排長摘下耳機大喊了一句,林晃一躍而起,邊走邊把手裏的紙張匆匆疊好,又仔細地放入軍裝口袋,接過耳機,“我是驚雷!”“明白,立刻準備出發!”林晃放下耳機,跟二排長說,“馬上集合,五分鍾之後向153高地進發!”“是!”二排長沒了之前的嬉皮笑臉,他嚴肅地轉身跑開了。林晃把自己的頭盔戴好,勒緊帶子,看了一眼已經整齊列隊的士兵們,他不自覺地摸了一下胸前的口袋,然後有力地一揮手,“我們上!”
  ‘想想,這邊的風沙真大啊,打在臉上生疼,老趙還總是說他這邊的風景有多優美,我實在是沒看出來,要吃沙子還不如回北京去吃。對了,這家夥老吹噓自己是空降第一跳,結果降落時他崴到了腳,整個連居然就他一個,可笑死我們了。’
  ‘想想,今天一直在吃野戰口糧,吃到惡心,世上還會比這更難吃的東西嗎!因為沒有熱水衝泡,有的隻能用……算了,還是別說了,我自己體會就好,啃幹糧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那天你臉上的黃瓜片兒,口水一下子就出來了,真想吃啊!’
  ‘想想,這兩天都沒有時間寫東西,今天我們好不容易偷來了“敵人”的口糧,倒是跟我們的品種不同,但是……上次不是跟你說這世上還有沒有比我們自己的野戰口糧更難吃的東西嗎,現在我告訴你,還真有……’
  ‘想想,我從沒給女孩子寫過這些,也不知道該寫什麽,反正就是想讓你知道我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的,當兵真的很苦,可也很有意思。就像現在,我的兵,我的戰友就睡在我身旁,放屁磨牙打呼嚕幹什麽的都有,可我覺得很安心,我還沒有失去他們任何一個。’
  ‘以前看戰友們給女朋友寫信時的樣子傻乎乎的,可剛才一個小兵自以為小聲的問他班長,連長不休息傻笑啥,被他班長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按倒了,倆人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好玩吧。我在傻笑嗎?可惜自己看不到,順帶說一句,我已經好幾天沒洗臉了,不知道笑的時候會不會掉渣兒。’
  ‘……想想,我真的喜歡這樣叫你,就好像家人一樣,親切,溫暖,沒有任何隔閡。我曾經以為你是個嬌生慣養很孤僻的小丫頭,但是你不是,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的人,但我也不是。有些話一定要當麵講給你聽,但現在我隻想說,你不是最討厭我叫你小孔雀嗎,那我以後就叫你想想,叫一輩子,好嗎?狐狸寫於河邊(我知道你背後也這麽叫我)’
  林晃一腳踹倒了一個小兵,然後靈活的一個翻滾,“嗖,嗖,”子彈幾乎貼著他頭盔飛了過去,“你抻著脖子等著挨槍子呢?!”林晃頭也不回地訓了一句剛才差點陣亡的小兵,他抬槍,瞄準,射擊一氣嗬成,頓時二百米開外一股黃煙升起。那個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蛋子又興奮又緊張,一聽班長喊敵襲就趕緊蹲下,可又沒看見敵人在哪兒,一時忘了平時訓練講過的,下意識伸頭去找,要不是連長給了自己這一腳,現在自己就是“死人”了。
  再聽連長這麽一嗓子,小新兵登時暈菜了,看著林晃一邊還擊,一邊指揮部隊,從容的要命。雖然頭頂上子彈亂飛,火箭彈爆炸時濺起的小石子打得人臉生疼,他看起來反而更加興奮!林晃不經意間發現剛才被自己踢倒的那個小兵正眼淚汪汪的匍匐在自己身側不知所措,林晃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周全兒,你小子別裝孬!給我打他狗日的!”小兵一聽連長居然知道他名字,頓時熱血沸騰,大喊一句,“打他狗日的!”然後拉開槍栓就射擊!林晃笑了,“幹的好!”
  “幹的好!”“加油!XXX必勝!”大學操場上加油聲此起彼伏,“葉子,都什麽時候了,趕緊加油啊!”喊得嗓子都快啞了的魯佳一回頭,剛好看見正拿著一個信封發愣的葉想,她忍不住喊了一句。“喔,對不起,阿喆跑回來了嗎?”葉想趕緊把那封信一折塞到了褲子兜裏,然後扯著嗓子喊加油!魯同學這才滿意了。現在是學校的春季運動會,林燕和水妹子去參加跳高比賽了,負責後勤工作的小朱一直在主席台上忙前忙後,而魯佳和葉想則準備參加下一項比賽,4X100米接力。
  在這項比賽之前,一千五百米的比賽正在進行,幺喆這會兒正呼哧帶喘地在操場上掙紮呢。長跑的項目一向不受歡迎,沒有女生主動願意上陣,雞隊長手中的幾大王牌葉想,林燕和魯佳報的項目已經夠多了,他倒也幹脆,你們這些丫頭不是不主動嗎?簡單,抽簽!!結果倒黴的磨唧同學中了獎。“老王,看來這一千五百米的冠軍是三隊的了,沒辦法,咱們也不可能什麽都優秀嘛,是吧,嗬嗬,”雞隊長眉飛色舞地跟王教官說,聲音貌似壓的很低很謙虛,可偏偏一字不漏全能讓周圍的同事們聽到。
  王教官倒是眉梢兒都沒動一下,可其他的區隊長和教官不免斜眼歪嘴,我用目光殺死你!“瞧老黃那德行,他可算出頭了啊!”一個教官不屑地小聲嘀咕,“要是林燕葉想她們在我們隊,我也什麽都優秀!”“出頭有什麽好,出頭的那是王八!”另一個從前數第一,現在卻事事都被雞隊長壓了一頭的正規軍區隊長酸溜溜地說,結果一群大男人都竊笑了起來,頓覺自己心裏平衡了不少。王教官隻當沒聽到,而興高采烈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王八的雞隊長,先滿心歡喜地看了看不遠處正在比賽的林燕,又瞧瞧鼻子底下正在加油助威的葉想和魯佳,再想想之前政委特意跟他談的那番話,他心裏這個美啊!
  寒假過後,學生返校,考試成績的大紅紙一貼出來,立時有人哭,有人笑。要知道大學的學習更多是靠自覺,和高中老師拿著根兒鞭子站在你背後督促的方式大不相同,有的學生適應,有的難免放鬆了自己。總體成績正規軍就好多了,因為他們的要求更高,如果在一學年有兩門功課不及格,那是要被退學的。以往的紅榜就是拿來惡心遊擊隊的,可今年則大不相同了,林燕的名字如同插在了珠穆朗瑪峰頂的旗幟一樣占據了最高點俯視眾生,而葉同學也拿了個第六,小朱,魯佳也是站前頭的。那些天,雞隊長樂得都快天怒人怨了,但凡比他個頭矮點兒,官銜兒不超過他的,基本就隻能看見他的鼻孔了。
  除了考試成績讓雞隊長樂開了懷之外,葉同學還幹了一件讓雞隊長大大露臉的事情。她所在的新聞係要求學生們寫一篇關於之前軍訓的報道,因為以後都是幹這行的,先練習一下,順便讓老師掌握一下大家的寫作程度。葉同學十年前對寫東西就很有熱情,要不這回幹嘛非哭著喊著考新聞係,而不是自己已經有“深厚”基礎的財經係。想當初,她不但自己有博客,還在某某網站寫點穿越小言情啥的,點擊率還算不錯,雖然不是大神,但勉強算個小神了,也有XX編輯來勾搭過了,要不是平白挨了那一下砸,興許咱這小白文還出版了呢!不比那個什麽什麽夢回的差多少!
  葉想寫了一篇亦諧亦莊的報道交了上去,負責相關教學的老師很驚訝。葉同學的視角很獨特,文筆也稱得上熟練流暢,而且在一些詞匯的使用上很有“想象力”(某些十年後用語,汗) ,那樣平常的軍訓,被她寫得不但有熱情,還能感受到激情。人才啊!授課老師很激動,除了給葉同學一個高分之外,他悄悄地把這篇文章交給了自己一個在軍報工作的戰友看。
  再然後,軍報發表了,一個電話就打給了政委。當葉同學站在校長辦公室裏拿著那份報紙,沐浴著校長政委慈祥的微笑,再看著自己隨便亂取的名字(《激情燃燒的歲月---記解放軍xxx大學新生軍訓》)變成了鉛字的時候,她隻剩下嘴角抽搐了,心裏暗叫,XX導,偶對不起你!軍報什麽概念,要知道整個解放軍有多少政治部,政治處,多少新聞幹事?又有多少重要新聞,好人好事?有些單位一年能上一次軍報那就是政績了,按照學校政治部主任的說法就是,能在軍報上占個位置可能也就半張手紙那麽大,趕上個拉稀跑肚的都不夠使的,多難啊!雞隊長一想到這些,就渾身發抖,比當事人還激動。
  底下正在玩命加油的葉想自然不知道雞隊長在激動個什麽,跑1500米的大隊人馬都回來了,除了幺喆同學,據目測,她離終點線最起碼還有個二百多米。“阿喆,加油,堅持就是勝利!”葉想和魯佳聲嘶力竭地喊著。而這個時候,孫國輝正悄無聲息地潛伏在一片荒草甸子裏,已經快四個小時了,孫國輝覺得自己咽下去的吐沫都刺嗓子。“連長,”柳班長悄悄地潛行了過來,“一排長說,剛才收到命令,驚雷會在十分鍾之內到達咱們的左翼,準備聯合對敵通訊陣地發起突襲!”柳班長的嗓音沙啞無比,孫國輝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邊的其他戰士,雖然每個人的臉都是髒兮兮地帶著疲憊,可目光依舊沉穩有神,端槍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孫國輝心裏微笑,沉聲說,“知道了,通知各排各班做好準備!”
  柳班長點點頭,又倒退著爬回了原位,孫國輝通過望遠鏡再一次仔細地觀察著對麵的幾頂帳篷和通訊車,不是有人進出著,他暗自希望那個眼鏡兒的通訊追蹤沒有錯,這裏就是敵人真正的通訊基地。這幾天,藍軍的通訊幹擾讓葉師長他們吃盡了苦頭,眼鏡哥哥雖然是人才,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藍軍的某些電磁幹擾裝備明顯優於紅軍。好不容易他測定了幹擾源所在地,葉師長下令一直在敵人陣地負責偵察的孫國輝立刻把這群玩意兒給找出來,又加派負責襲擾敵人的林晃過去支援,一定要把他們消滅幹淨,別再給老子搗蛋!
  觀察完畢,孫國輝往草甸深處倒爬了一步,舔了舔幹燥起皮的嘴唇,下意識地去摸水壺,卻無意間碰到了軍裝的口袋。他想了想,還是伸手進去掏了一樣東西出來。那是一塊烏黑的鵝卵石,他昨天在一條已經幹涸的水灘宿營的時候無意間撿到的,孫國輝用拇指摩挲著那塊石頭。突然身體本能的感到有人靠近,東西轉手進了口袋,一扭頭,林晃笑嘻嘻的臉龐就出現在眼前,一樣的髒汙難看,隻有那口牙依舊雪白,“老虎,那是什麽?”
  林晃剛才一到就發現孫國輝居然在走神,他大為好奇地靠了過去,可惜這老虎動作太迅速,自己還沒看清,他手裏的東西就進了口袋了。“沒什麽,你來得夠快的,”孫國輝低聲說,“那時,咱是誰啊?”林晃大言不慚。孫國輝一臉我懶得理你的表情,“別扯淡了,看看去吧,有什麽想法?”說完把望遠鏡塞到了林晃手裏。林晃沒再說話,悄然地爬了過去仔細觀察,五分鍾之後他退了回來。
  兩個人低聲快速地交流了一下彼此的看法,又把幾個排長叫過來商量了一下,然後向師前指報告了現在的情況和作戰計劃。指揮部很快給了答複,就兩個字“消滅!”孫國輝和林晃一合計,按照之前的計劃等待天黑行動,葉師長早就調動了一些部隊進行佯攻,吸引了藍軍的注意力,自然也包括一直在追蹤紅軍動向的通訊部隊。而藍軍沒想到在自家的防區裏,紅軍的偵察兵們已經像餓狼一樣的潛伏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隨時準備把這口肥肉吃掉。
  林晃看著通訊車上不停轉動的雷達,舔著門牙笑了,“老虎,看來佯攻有效啊,看那雷達轉的,肯定是死死地盯著咱們部隊的通訊聯絡。”“嗯,是師長親自部署的,肯定能以假亂真,”孫國輝拿著望遠鏡觀察著敵人的動向。林晃輕聲說,“我聽說藍軍那個指揮官是國防大學畢業的博士,發表了不少有分量的軍事學論文,可上了戰場,還是不如葉閻王這樣的老薑辣呀,他太依賴或者說相信他那個高科技了。”孫國輝一笑,“是啊,葉閻王可不好惹!”兩個人一說到葉師長,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另一個人,一時間都沉默了起來……“連長,”一排長匍匐了過來,“報告,剛才派出去的前出回來了,他們說,敵警戒部隊都配有夜視裝備!”
  孫林兩人互看了一眼,林晃無聲地吹了一下口哨,笑說,“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孫國輝冷冷地一扯嘴角兒,“那又怎麽樣,咱們幹的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活兒!”說完他指了指腰間。林晃立刻笑了起來,“老虎,這招太損了吧?”孫國輝似笑非笑地點頭同意,“是啊,也不知道這損招當初是誰想出來的?”一排長不知道這兩人打什麽啞謎,傻乎乎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林晃嘿嘿一笑,一把摟住一排長的脖子,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一排長做恍然大悟狀,一豎大拇指學電影裏的台詞,悄聲說,“高!實在是高!”“滾蛋!”林晃笑罵了一句,一排長嬉笑著滾蛋了。林晃又趴了回去,胸前口袋裏的紙張因為擠壓發出了一聲輕響,他趕緊側身,手下意識地去摸口袋,嘴角不自覺地咧出了一個微笑。
  孫國輝莫名其妙地看著林晃用右手捂著左胸半天不動彈,忍不住低聲說,“我說你擺個烈士的造型給誰看呢?”林晃的臉不禁一熱,好在天黑又有迷彩遮掩,孫老虎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正想著插科打諢掩過去,正好一排長又滾回來報告準備完畢,可以行動了。他和孫國輝又對了一次表,然後衝孫國輝一點頭,緊了下頭盔的帶子,拎起槍就帶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們潛進了黑暗裏,孫國輝依舊耐心等候。
  就在林晃和孫國輝潛伏在黑夜裏開始行動的時候,XXX解放軍大學的女生宿舍裏卻是燈火通明。魯佳正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下午運動會上發生的事情,寢室裏的女孩們都笑嗬嗬地聽著。話說那時候的幺喆同學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向著終點移動,她一臉的汗,嘴巴大張著呼吸,好像離了水的魚一樣,但依舊咬牙堅持,大有死也要過了終點線再死的架勢。除了魯佳葉想,其他代表隊的學生和啦啦隊也開始為她加油。好不容易過了終點線,幺喆埋頭還要跑,被魯佳一把抓住了,“阿喆,你怎麽還跑啊,到站了!!”“不……呼,不是……”幺喆一邊倒氣兒一邊想要推開魯佳。
  “這位同學,你的表現很好啊,咱們軍人就應該是這樣!同學們,我們就應該向這位同學學習,你叫?”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的政委大人回頭看向隊長和教官們,“報告,她叫幺喆!”雞隊長立刻衝上前氣勢飽滿地大聲答道。大概幺喆同學的名字實在別致,政委也微微愣了一下,但他立刻恢複常態,拍拍正在喘粗氣的幺喆,“像這位幺喆同學一樣,有著不顧一切堅持到底的作風,同學們,要知道最後一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認輸!所以……”“絕不認輸,堅決打贏!”學生們立刻高喊校訓,政委大為滿意,又拍了拍幺喆的肩膀,這才走回了主席台。
  “幺喆,幹得好啊,跑慢點沒什麽,主要是這個精神,政委講的那個!保持啊!”又在領導麵前露了一次臉的雞隊長不吝誇獎,而且刻意放大聲音說給周圍的同僚們聽。心想你們看看,老子的兵,拿了第一有人誇,拿了倒數第一還是有人誇!啥叫實力?這就叫實力!!他也學著政委的樣子拍了拍幺喆的肩膀,然後挺胸抬頭地走開了。“阿喆,你行啊,我們得了好幾個第一了,咱政委也沒說親自接見一回,早知道我也跑個倒數第一的,好露露臉,”魯佳笑嘻嘻地說,葉想就笑。從剛才就一直沒開口的幺喆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了,她看了看四周,然後小聲說,“佳佳,葉子,我還有一圈沒跑完呢他們就表揚上了,這可咋整?”
  “不是吧,阿喆,那你可賺了,少跑一圈還得了個精神標兵,”從隔壁竄過來的趙蕊笑說,三八寢室裏頓時又傳出了一陣笑聲。不遠處的某寢室裏一個女生翻了個白眼說,“不就得了個倒數第一被政委誇了,至於這麽高興嗎?!”另一個正在看書的女孩兒抬頭微笑著說,“娟子,三零八的那幾個就是厲害,你不服氣也沒用!”“看你的書吧!”娟子沒好氣地說,然後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聽外語的盧菲大聲說,“咱們盧菲這回考試可是第二,葉想不是才考第六嗎?下次準能蓋了那個林燕!”
  說完了她看著盧菲,帶了點討好,可盧菲就跟沒聽見一樣,屋裏其他女孩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有點尷尬。這女孩兒熱臉貼了冷屁股,沒一會兒,訕訕地找了個借口出去了。盧菲翻了個身麵朝牆,心裏冷笑有些人真無聊,有本事當麵鑼對麵鼓去,背後說人閑話算什麽本事!想到這兒,她把夾在英語書裏姐姐的那封信又拿了出來重讀,盧芳比她大兩歲,現在正就讀於另一所軍事院校,主攻通訊工程。
  從小盧菲就很佩服姐姐,她永遠是那樣的活力四射,想要什麽就要,父母既為她的不羈而頭疼,可又為她的優秀而驕傲。自己一直在努力,可別人通常看到的都還是姐姐,也曾為了這個煩惱過,但媽媽的一番話讓自己徹底放下了包袱。這世上隻有一個盧菲,就算盧芳再優秀,她也代替不了你。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自己雖然爭強好勝,卻不會討厭更強的林燕和葉想,人家憑的是真本事,隻有靠真本事贏過她們才有意義。
  ‘小菲,最近不能寫信給你了,部隊保密需要,不能多說,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找了個男朋友,應該說他跑來跟我表白的,挺有勇氣也挺有才的,當然,長得也帥!我很欣賞,你也知道我不喜歡那些軟趴趴的男人,不過,他今年剛上大一,和你同歲,想不到吧?但是他人很成熟,雖然不知道以後我們會怎樣,但現在尚屬於“蜜月期”。’盧菲看著信紙上挺拔的字跡,爸爸曾笑言字如其人的話,盧芳應該是個男孩子才對。“呼,”她長出了一口氣,這就是盧芳,永遠與眾不同,那麽多追她的男孩子不要,竟找了一個“小朋友”,如果讓個性傳統保守的媽媽知道了,估計又是一場天翻地覆。
  可盧菲不知道這會兒的盧芳已經是亂的天翻地覆了,正在帳篷裏操作微機進行幹擾工作的她,突然聽見外麵傳來了一陣密集的槍響。營長剛喊了一聲有敵情,就看見帳篷簾一掀,然後什麽東西被扔了進來。一個男兵定睛一看,大叫了一聲,“手雷!臥倒!”盧芳的心被他喊的哆嗦了一下,趕緊臥倒,可慌亂之下被凳子給絆倒了,鼻子狠狠地碰到了地上,“哎呦!”她尖叫了一聲,埋頭捂住了酸痛的鼻子。突然聽見“砰”的一聲,然後好像是白光一閃,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兒,“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其他人的尖叫聲頓時刺激著她的耳膜,盧芳突然反應了過來,剛才那個不是手雷而是眩光彈。
  “都不許動!!”“舉起手來”“繳槍不殺!”一陣腳步聲響,隨後凶悍的喝令聲傳來,盧芳保持著埋頭的動作一動不動。她突然聽到“叮咣”一響,好像是什麽東西倒了,就聽見跟自己一起來實習的一個男生悶叫了一聲。然後一個聲音笑說,“連長,這兒還有個漏網之魚!”“你把我的兵怎麽樣了?!”營長氣急敗壞地喊。“他沒事兒,暈過去了而已,少校同誌,叫你的兵安分一點兒,你們的眼睛五分鍾之後就會恢複正常,這是演習彈,沒有殺傷力!”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低沉有力。
  盧芳明白,這肯定是被紅軍給偷襲了,可他們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這兒非常隱蔽啊,難道是通過己方的訊號?可營長不是說對方的裝備根本無法進行反追蹤嗎?還有,他們又是怎麽通過那麽嚴密的警戒線的,就算是黑夜,外麵的警衛連可是配發了夜視裝備的……一時間盧芳覺得自己頭大如鬥,她咬了咬嘴唇,手依舊擋在眼睛上裝做失去視力的樣子,但手指悄悄地張開了一點縫隙。
  在自己附近,她看見了一臉不忿的營長,他雙眼緊閉,胸膛起伏,顯然正氣頭上。而另一個試圖睜眼未果的中尉正被一個士兵拉起來推倒了帳篷的另一側站好,其他的幾個軍官也被如法炮製。眼看著營長也被跌跌撞撞地拉了過去,盧芳暗自著急,剛才一切發生的太快,肯定沒人來得及發出警報,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那台可以發出警報訊號的微機就在……盧芳悄悄地伸出了手。
  伸手夠了半天,終於拿了下來,“閃電?”葉想念了出來,“是嗎?”魯佳揚聲問,“不是,我再找找,”葉想回了一句。這會兒她和魯佳正在校外一家小鋪子裏找錄像帶,今天是全校大掃除,進行衛生勞動的時候正好碰到彭戈和廖眼鏡,不知怎麽說起恐怖片來了。廖眼鏡口沫橫飛的說著什麽希區柯克如何如何,魯佳一向膽大,聽的是津津有味,小朱沒聽兩句臉就白了,趕緊拉了水妹子跑去了另一邊。林燕是麵不改色心不跳,幺喆則是害怕還想聽,葉想更是沒感覺,要論血腥,廖眼鏡說的那些都拍的太粗糙了,根本就不嚇人,比起什麽午夜凶鈴的差遠了!
  說著說著廖眼鏡說走了嘴,前天他和彭戈還有幾個兄弟悄悄窩在學生會辦公室看錄像,那屋裏有一台鬆下的N25,那恐怖片看得特過癮,巨血腥。魯佳一聽就說自己也要看,可廖眼鏡說帶子已經還回去了,又說你們女孩兒還是別看那個,省得夜裏做噩夢!他不這麽說還好,一說魯佳還非看不可了。正好雞隊長老家來人了,他媳婦忙不過來,雞隊長公器私用,派學生出去買點水果什麽的,正好碰見去倒垃圾的葉想和魯佳。要是平時魯大俠才不幹呢,可這回她接過錢和出門條兒,扯著葉想就往外衝。
  這附近除了葉想的學校,陸院,還有兩所地方大學,所以一些小賣部……小飯館,書店,音像店自然應運而生。軍校生們不比地方生自由,但是這些地方也沒少光顧,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青春熱血豈是一紙條令能夠磨滅的!魯佳按照廖眼鏡的說法找到了那家小店,進門就看見個胖女人正坐在一張破桌子後麵嗑瓜子,問她什麽也是愛搭不理的,幹脆用下巴指著架子上的錄像帶說,你們自己找吧!
  “佳佳,是叫閃靈嗎?你沒記錯吧,”葉想先把兩個字的錄像帶找了一遍,沒這個名字,再按照閃字開頭的又查了一遍,閃電,閃襲都看到閃閃紅星了,還是沒什麽閃靈出現。葉想用力揉了揉眼睛,魯佳喃喃自語,“沒錯啊,他就是這麽說的,我記得特清楚!老板娘,不會被人借走了吧?”魯佳扭頭問。那胖女人“噗”的吐掉了嘴裏的瓜子皮,不耐煩地說,“我怎麽知道,啊,對了,裏屋箱子裏有一些剛還的,你找找去吧。”
  魯佳沒脾氣地吐了口氣,“葉子,那我進去找,這兒你再看一遍,”“行,唔……”葉想嘴裏被塞了一塊樂之餅幹,這是魯佳剛才喊餓買的,魯佳自己也塞了一塊兒,衝葉想一笑,掀簾去裏屋了。葉想叼著餅幹正準備從頭再來,一個男人推門進來了,那個胖女人開口說,“你可回來了,她們找一帶子,叫,叫閃什麽,說是拿著大斧子砍人的,你知道嗎?”“閃靈,”葉想趕緊說了一句。
  那個男店主笑了一下,“名字沒聽過,不過有一個片兒跟你說的有點兒象,血肉模糊怪嚇人的,小姑娘怎麽喜歡看那個啊,”他邊說邊找,很快從架子上拿了一盤錄像帶遞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個?”“謝謝您啊,”葉想趕緊接了過來,一開口餅幹差點沒掉地上,趕緊嚼了兩下。正好這時有人探頭進來叫那男人的名字,他轉身又出去了。
  葉想低頭一看,果然跟廖眼鏡說的一樣,封皮做的很粗糙,中央一把巨大的斧頭閃著寒光,一個金發美女正做出驚恐萬狀的表情來,封皮上的字都是繁體廣東話,字都認的,可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了,顯然是從南方引進的盜版貨。葉想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錄像帶的片名,“噗!”胖女人眼睛瞪得溜圓,眼瞅著葉想噴了她一桌子餅幹渣子。
  “咳咳!”葉想咳嗽了起來,又趕緊用手幫人擦桌子,聽見動靜的魯佳跑了出來,“哎,你怎麽噴了人一桌子?”說完她一眼瞥見了那把“大斧子”不禁驚喜地叫,“你找著了?在哪兒找到的?”葉想指了一下架子,魯佳納悶地說,“咱倆剛才怎麽就沒找到呢?”葉想無語地把錄像帶掉了個個兒,魯佳仔細一看,“噗!”她嘴裏的餅幹渣子也來了個天女散花,“呀!”那胖女人跳了起來,“你倆故意的啊?!”葉同學倒淡定了,“哎,你也噴了……”
  錄像帶側麵空白處用圓珠筆歪歪斜斜地寫著片名,《魯班外傳》……
  魯佳拎著兩兜子水果去找雞隊長交差了,葉想則做賊似的溜回了宿舍,她剛一進門林燕就笑了,“你回來了啊,錄像帶借著了?”葉想一愣,“你怎麽知道的?”林燕微微一笑,幺喆卻慘叫了一聲,“不是吧,”然後一臉憤慨地抄起放在地上的臉盆就衝了出去,小朱和水妹子都笑了起來。葉想不明所以地看看林燕,又回頭看看被幺喆撞得直忽悠的門,“不是,這怎麽回事兒?”
  正在擦玻璃的小朱笑說,“剛才趙蕊說雞隊長讓你和魯佳幫他去買東西,燕子就說佳佳肯定是去找錄像帶了,阿喆不信,跟燕子打賭,誰輸了誰去洗襪子,嗬嗬。”“你還真了解她,”葉想笑著接過了林燕遞給她的水杯喝水,林燕眉梢一挑,“那是,就佳佳那脾氣,要不是自己有事兒,她肯跑這個腿兒?她人呢?”“交差去了,”葉想把錄像帶從懷裏拿出來放在了桌上,擦桌子的水妹子好奇地拿起來看,“魯班外傳?”她一字一句地讀了出來。
  “啊?”林燕伸手接了過來一打量,“不是說是恐怖片嗎?”葉想嘿嘿一笑,“看圖說話,看圖說話,”林燕怔了下,又看看了封皮上那把鋥光瓦亮的大斧子,突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小朱和水妹子則沒反應過來,不明白這倆人笑什麽。正笑著,林燕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指了指葉想的床頭,“剛才收拾的時候從你床底下撿起來的。”葉想笑嘻嘻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封信,她笑容一滯,“唔,謝謝啊。”
  說完葉想走過去把那封信拿起來看看又歎了口氣,林燕歪頭打量著她,“同誌們,我回來啦!”這時門突然砰的一下被人撞開了,魯佳急驚風似的衝了進來,先把手裏的東西撒在了桌上,又忙不迭地從衣兜裏往外掏。“紅棗,花生?佳佳,這哪兒來的?”小朱趕緊幫忙。“嘿嘿,隊長夫人給我的,她老家不是來人了嘛,讓我隨便拿!妹子來嚐嚐,特甜!”魯佳給水妹子塞了一個紅棗兒,然後左右看看,“咦,阿喆呢?她最喜歡吃花生,我特意多裝了點這個!”
  “洗襪子去了,你確實得多拿點阿喆愛吃的,”林燕意有所指地笑說,她抓了個花生剝殼放進嘴裏嚼著。魯佳不明白,“什麽意思?”然後又不以為意地說,“葉子,快來吃點兒,傻站著幹嘛?喲,有人給你來信了?第一次見,誰的啊?”“杭祁的,”葉想頭也不回地說。“杭祁是誰?”幺喆正好推門進來聽見,順口問了一聲,魯佳嘿嘿一笑,“一個跳舞的小白臉。”
  “佳佳,”小朱捅了他一下,“別這麽說!”“我又沒說錯,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魯佳不服氣地說,“可他是葉子的朋友啊,”小朱又說。魯佳一愣,看了一眼正背著她往抽屜裏塞信的葉想。“沒事兒,”葉想聽見了扭頭衝她們一笑,合上了抽屜,轉身走過來抓了兩個紅棗開吃。魯佳也覺得自己剛才說話有點錢考慮,就想轉移話題,“阿喆,你再回來晚點兒,這好吃就沒你份兒了!”
  她不這麽說還好,一說幺喆立刻就竄了,“都是因為你,你還說!”說完泄憤一樣把桌上一部分花生棗子都攏到了自己懷裏,魯佳大叫,“嘿,我說,你怎麽連吃帶占啊!大家得平分!”小朱笑著把打賭的事情說了一遍,魯佳也笑了,“那還真是便宜你了,燕子才一雙髒襪子,早知道我跟你賭啊,我好幾雙呢!”“個癟犢子玩意兒!你想得美!你那份兒算賠償了!”幺喆氣哼哼地嚼著,魯佳撲上去和她鬧成一團。
  林燕看了一直沒出聲的葉想,扭身坐在了她旁邊低聲問,“葉子,我問你,你真的喜歡過他嗎?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葉想苦笑了一下,“我,真的沒有。”雖然葉想特意強調了一下那個我字,可林燕再聰明,也聽不出其中的奧秘來。杭祁那封信很短,雖然隻有寥寥數語,葉想卻能感受到他的絕望,‘你再也不是你了’一想到杭祁的這句話葉想心裏就有些心虛,同時又不免替他難過,不論是愛是恨,“她”都感受不到了。
  “那不就行了,沒聽過那句話嗎?戀愛沒有單行道!你沒什麽對不起他的,”林燕微笑著說。葉想隻幹咧了咧嘴,心說我對不住他不是因為什麽愛不愛的,而是……可這又不是我自願的!!終於成功從幺喆手裏搶回了兩個花生的魯佳說了句,“行呀,燕子,愛情專家啊!”女孩兒們都笑了起來。“不過燕子說的對,再說不是有那個小美喜歡他嗎?”小朱輕聲說,她雖然少言寡語,可天性敏感,下意識地想要安慰葉想。
  “這小美是誰呀?”幺喆茫然地問。“哈,”別人還沒說話,魯佳先笑了出來,“那就是個倒黴孩子,非跟葉子叫板,結果被吐了一身,不提也罷了。”聽她這麽一說過,林燕她們也想起了當時的窘況,也都笑了起來。葉想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苦著臉說“你別再說了,一想起那天我就頭暈想吐。”這是真話,那天自己暈的是天旋地轉,第二天走路還打晃呢。聽魯佳大致描述了一下當時情況的幺喆和水妹子也笑了起來,“哈哈,葉子,你牛!”
  “各寢室注意,十分鍾之後衛生檢查!”樓道裏有人喊了一嗓子,屋裏的女孩兒們頓時亂成一團,趕緊收拾!到了晚上熄燈,可能是因為白天幹活多了,女孩兒們都還沒有睡意,幹脆繼續開臥談會,不知怎麽說起中國教育的僵化來,魯佳先“咯咯“的自己笑了兩聲才說,“對了,我昨天打電話回家,正好我嫂子在,她給我講了魯衝在學校的事兒,可笑死我了。”“魯衝又是誰啊?佳佳,你春節去月球過的?”幺喆說,女孩們悶頭笑了起來,魯佳又好氣又好笑,“你才去月球!你別叫磨唧幹脆叫十萬個為什麽好了!”
  “好啦,快說!”林燕笑著催促,魯佳咳嗽了一下說,“魯衝是我小侄子,今年上小學二年級,他們學校搞外語試點,從小學就開始教英語,”“真可憐,”幺喆喃喃地說了一句,“這麽小就開始受折磨。”女孩兒們都笑,“阿喆閉嘴!”魯佳低吼了一聲,然後又說,“前幾天搞英語小測驗,魯衝考了個不及格,回來把他爸媽氣壞了,那兩位想當初在學校都是優等生,什麽時候考過這成績,再拿過卷子一看,他爸爸鼻子都氣歪了。”
  “一個單詞都不會嗎?”小朱悄聲問,魯佳明顯是在忍笑,“那倒不是,單詞倒都會,但是不能合到一起看,嗤。”“行了,你就別賣關子了,再不說我睡覺了,”葉想故意翻了身,“葉子討厭!”魯佳送了個大白眼給葉想之後才說,“也是我嫂子學給我的,說是英譯漢,其中一道題是how are you,魯衝的翻譯是,怎麽是你?”寢室裏安靜了一下之後,“撲嗤”之聲此起彼伏,幺喆用被子蒙住了嘴,好不容易忍住笑之後才說,“還真是會單詞,哈。”
  魯佳這會兒到不笑了,看看大家夥笑得差不多了,她又說,“接著下麵一題是,how old are you,魯衝的答案是,怎麽老是你!”“哈哈!”女孩們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剛笑了兩聲,寢室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大手電晃了進來,“笑什麽笑,安靜!都幾點了!”舍監嚴肅的聲音傳了進來。女孩們趕緊用被子蒙住了頭裝睡,葉想把臉埋進了枕頭偷笑著。
  好不容易聽著外麵沒有動靜了,女孩們這才又輕輕地笑了起來,後來迷迷糊糊地說了什麽,葉想也記不清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隻是她睡的有些不安穩,一會兒是孫國輝對她說,肩放平,兩腿夾緊,背脊挺直!一會兒是林晃低聲跟她說,想想,你真棒!一會兒是他,一會兒是他,葉想覺得自己好像怎麽也掙脫不開,她突然大叫了一句,how old are you two!!!
  “怎麽又是你倆?!”潛伏了兩天卻什麽也沒撈著的老趙不服氣地吼了一聲,“X,這立功機會全讓你們占了!”“怎麽的,不服氣啊?”林晃嬉笑著說。“廢話,要是咱上去,肯定也是一舉拿下,不對,應該說比你們更強!”老趙一邊說,一邊脫了鞋往外磕打沙子小石子,“吹牛不上稅,你哪兒比我們強啊!”林晃低頭點了一顆煙,剛吸了一口,就被老趙劈手奪走,自己叼了起來,含糊地笑說,“最起碼不會打一幫子通訊後勤兵還搭上個主官啊!”
  “老趙!”安頓好部隊也跑來看望孫國輝的周指導員正好聽到,先白了他一眼,然後又問,“小林,小孫沒事兒吧?”“沒事兒,”林晃還沒說話,老趙先開了口,“放才我問過軍醫了,骨頭沒什麽大事兒,有輕微的骨裂跡象,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他身體好又年輕,肯定恢複的快!”林晃點頭承認。
  “那就好,”周指導員鬆了口氣,“那我去看看他,”老趙一把拉住了他,“首長們正在裏麵慰問呢,要不我倆能在外頭閑磕牙?”周指導員了解的一笑,站住腳又問“他到底怎麽受傷的?”“對呀,我還沒來得及問,首長們就都來了?老虎怎麽傷的?”老趙也問。林晃先給周指導員點了一顆煙,自己也點上了才笑說,“英雄救美啊,”“啊?”那倆人都愣了。
  孫國輝皺緊了眉頭,這女兵還挺難纏的,手臂都被被自己擰在了背後,她居然還一直不管不顧地掙紮。突然“喀吧”一聲輕響,孫國輝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鬆了點力氣,雖然是“敵人”,但畢竟是女的,要是萬一傷到人,還是挺麻煩的。盧芳敏感地察覺到那個兵的力氣好像放鬆了一些,她暗吸了一口氣,猛地一個頭錘,後腦勺砸向那個家夥的鼻梁,這要是打上了,不折也得讓他出點兒血!
  可惜如意算盤打得雖好,她隻覺得被什麽擋了一下,好像砸進了棉花裏,然後站在一旁警戒的一個班長笑說,“連長,這女的還挺厲害的,”其他小兵都低低笑了起來。“別廢話了,六班長,你去看一下林連長那邊怎麽樣了,二排長,看好了他們,如果有人輕舉妄動,就不用客氣了!”那個低沉的聲音在盧芳背後響起,盧芳這才知道抓住自己的那個兵居然是那個連長。“是!是!”那個班長利索地跑了出去,另一個一揮手,剛才還笑嘻嘻地小兵都收起了笑臉,表情冷漠地用槍指著那些通訊兵們。
  剛才明明看見他離自己有段距離的,可自己的手剛摸上鍵盤,就被人抓了正著,一個反擰,自己就動彈不得了。真可惡,盧芳在心裏詛咒著那個到現在自己也沒看見他長相的小連長,就差那麽一點點,自己就可以把警訊發出去了!黑影一閃,盧芳發現有一個敵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熟練地操作微機,顯然是個技術兵,她越發著急,不知道這支紅軍部隊還想幹什麽!
  她有些驚慌地轉眼看看自己的戰友們,發現大部分人都在揉眼睛,顯然是想早一點兒恢複視力,一向和善的營長皺了眉頭,眼鏡也不知道飛哪兒去了,他顯然聽到了鍵盤敲擊的聲音,忍不住說,“那位連長同誌,讓你的兵小心點,這是演習,這裏的設備你們弄壞了哪個,也夠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的!”
  “少校同誌,您也知道這是演習不是演戲,就算把設備弄壞了我們也得完成任務,不然才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呢,”那個連長淡淡地說了一句,營長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你也去那邊站好,別再弄花樣兒了!”孫國輝低聲說,然後鬆開了手,沒用什麽力氣但絕對不溫柔地推了盧芳一把,盧芳往前踉蹌了一下。“連長!”剛才出去的那個什麽班長跑了回來,孫國輝一轉眼珠的工夫,盧芳不知怎麽被一條線纜絆住了,她胡亂掙紮著,孫國輝撲過去的同時在心裏低罵了一句,“X!”
  “哐啷!”一聲響,通訊營長差點沒躥起來,平日裏的斯文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一時間也忘了自己眼睛看不見,就要往前衝。“你幹什麽!老實點!”一個小兵一聲大喝,拉槍栓的聲音分外響亮,其他蠢蠢欲動的通訊兵都不自覺地僵住了,另一個小兵扯住了營長的手臂往回推,變相也算幫了他一把,要不然兩眼一摸黑的營長大人非摔個嘴啃泥不可!“出嘛事兒?!出嘛事兒了!盧芳!!”營長一著急,普通話也忘了,直接就上天津快板兒了。
  “連長!老虎!”六班長和跟著進來的林晃都撲了過去,“你怎麽樣?!”林晃邊問邊和幾個兵把砸在孫國輝腿上的東西搬開。孫國輝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還真他媽疼!看來砸的不輕,“還行!”他咬牙說。轉眼看見被他推到一邊的盧芳正坐在地上發愣,直接跟六班長說,“把她拎一邊兒去!看好了!”“是!”六班長有點粗魯地把盧芳從地上一把揪了起來,“去那邊站好!”一般兵們對女兵都比較客氣,但現在六班長也沒了憐香惜玉的心思。
  盧芳忍不住暗罵,什麽人帶什麽兵,從上到下都是一群野人!“小盧啊,你沒事吧?”營長的視野裏一片模糊,但大概輪廓還看的清,趕緊問了一句。“我沒事兒,”盧芳輕聲說,伸手揉著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忍不住又瞪了一眼那連長。“老虎,不太對啊,”林晃眉頭微皺,他摸著孫國輝的小腿,“不會是骨折了吧,你可別亂動!”“什麽就骨折,我又不是紙糊的!”孫國輝不以為然。林晃卻依舊嚴肅,“要是不疼,你早就站起來了,我還不了解你!別拿自己的軍事生命開玩笑,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去後方檢查一下!”
  看孫國輝還想爭辯,林晃輕聲說,“你忘了當初老連長是為什麽轉業的了?”孫國輝眼光一暗,沒再說話。想起老連長,林晃的心裏也不好受,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吐了口氣問,“眼鏡兒說的那個什麽主機……”他話沒說完,孫國輝一指身後盧芳一直想要操作的那台電腦,“應該是這台,你那兒怎麽樣?他什麽時候到?”“一切都在控製中,我讓一排長去接人了,估計再有十分鍾,小高?你怎麽樣了?”林晃揚聲問向那個一直沒停手在進行微機操作的兵,他隸屬於師通訊營,這回葉師長特地派了一個班過來,進行技術支持。
  “林連長,現在一切正常,對方還沒有發現通訊幹擾出了問題,羅參謀說了,他們的暗碼聯係應該是半小時一次,現在距下次聯絡還有十五分鍾,足夠等到羅參謀來了!”小高頭也不抬地回答。林晃點點頭,把孫國輝扶到一把椅子上坐好,通訊營長這會兒已經恢複了視力,環顧四周都是虎視眈眈的紅軍,暗自感歎大勢已去,看見盧芳手腕紅腫,就安慰說,“小盧,你盡力了。”盧芳有些喪氣,“差一點就可以把警訊發出去了!”另一個參謀聽到後喃喃說了一句,“要是能斷電就好了,咱這兒信號一消失,指揮部肯定知道出事了。”
  盧芳聞言一愣,看了看營長,參謀,又看向另一邊正在低聲交談的孫國輝和林晃,自己怎麽就沒想起來呢!!真笨!再仔細一琢磨,剛才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悄悄移動了半天沒人發現,可手一挨上鍵盤就被抓了的原因,現在昭然若揭了。那個死連長一定是早就發現自己的眼睛沒事兒,又明白了自己的意圖,正好將計就計,黃雀在後了!要不然,發電機那兒為什麽早早就有一個兵守著了!可惡!盧芳的手不停地顫抖著,自己怎麽會這麽笨!!
  這邊的孫國輝和林晃把剛才的行動和下一步要做的事兒,簡潔快速地碰了一下。之前林晃帶著自己的連隊摸了上去,尖兵故意弄了點動靜出來,外圍負責警戒的藍軍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來。林晃借著強光手電和手下的擒拿格鬥高手,三下五除二,藍軍守備在最外圍的一個班就被解除裝備了。
  這時其餘的藍軍守衛也都趕了上來,林晃一揮手,藍軍的夜視裝備立刻改姓了紅。雖然藍軍有錢,也沒到了人手一個夜視裝備的地步啊,高科技一沒有,軍事素質立見高下,藍軍亂成了一團,很快就被林晃的連隊連抓帶打,消滅了個幹淨。那邊林晃一把藍軍的警衛連隊吸引開,孫國輝就帶著人從側翼摸了上去,槍響的同時,閃光彈就都扔了進去。
  “連長,羅參謀來了!”一個小兵報告說,盧芳他們也抬頭看,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瘦高個兒走了進來。他好像是急行軍來的,一腦門的汗,一進來先扶著膝蓋喘粗氣,林晃和孫國輝同時搖了搖頭。小高跑上前報告了一番,眼鏡哥哥雖然體能不行,但操作通訊設備的力氣還有,立刻上陣,劈裏啪啦的折騰了一番之後,他鬆了一口氣,藍軍的營長和通訊兵們臉色卻更難看了,盧芳越發的自責。
  眼鏡哥哥轉頭剛要說話,正好看見醫務兵在給孫國輝的腿做檢查,他一愣,“孫連長,你的腿受傷了?”孫國輝腿疼又不肯讓人看出來,隻皺眉粗聲說,“沒事兒!”林晃玩笑著說,“不緊張同誌,你就盼著他受傷啊?”眼鏡哥哥一推眼鏡,極其嚴肅地說,“我盼著他受傷幹嗎,我盼著你受傷倒是真的!”孫國輝忍不住笑了,林晃……
  “看來我們這回是贏定了,”空降師的李師長麵帶微笑地看著導演部的大屏幕,上麵的紅色已經覆蓋了絕大部分區域。“是啊,不過還得小心藍軍最後的反撲,”葉師長點點頭,他和李師長都是被首長們叫來導演部進行匯報的。“X,你小子什麽時候學會假深沉了,”李師長斜了他一眼,兩人是軍校同學,說起話來很隨便,葉師長還來不及反駁,將軍們都三三兩兩的從休息室走了出來,不時地低聲討論著什麽,所有的軍官立刻都安靜了下來。
  “哎,飛揚,你上午去看傷員了?沒什麽嚴重的吧?”彭司令一抬眼正好看見葉師長,順口問了一句,雖然每次演習都有傷亡指標,可對於這些將軍來說,還是希望不發生意外才好。“報告司令員,都是小傷,”葉師長立正說,“那就好,”彭司令點點頭在參謀打開的文件上準備簽字。李師長插了一句,“老葉,聽說有一個連長也受傷了?”“是,英雄團偵察連的,幸好是輕傷,他可是我們軍的比武尖子,優秀基層指揮員,叫孫國輝!”葉師長說。
  “首長?”參謀輕輕地叫了一聲彭司令,怎麽司令員簽文件簽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唔,”彭司令手輕輕一晃,迅速地簽完了文件。“好,你們倆個跟我過去,給姚參謀長匯報一下這一階段的戰況和下一步的準備!”“是!”兩位師長一個立正,跟著彭司令走去了領導席。聽著葉師長有條不紊地匯報,彭司令摸了一下自己的記事本,那裏麵夾著一張薄薄的信紙,是王參謀給自己的調查報告,那個叫王玉敏的姑娘在跟彭騁交往之前有個男朋友,就叫孫國輝,現在XX師英雄團服役。
  “玉敏?該你了,”一個女生推了一下白天鵝,“呃,好,”正在發呆的王玉敏趕緊走上前,摞起袖子,護士麻利地拴緊膠皮管子,準備給她抽血。身為大四學生的她馬上就要麵臨畢業分配了,今天是集體來醫院進行體檢的,整個四年級都是暗潮湧動,人人看起來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可私底下能活動的早就活動了。如果不是春節的時候遇見了彭司令夫婦,彼此亮明了身份,自己肯定會暗示彭騁幫自己找一個好單位,最起碼能跟他在一起也好,可現在這話是絕對不能說了……
  “抽完血就去一樓那邊蓋章,”護士頭也不抬的指示,“謝謝,”王玉敏一手按著棉花球,一手拎著體檢表往一樓走。彭騁他們的演習已經結束了,正忙於總結,那天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話沒說兩句他要去開會就掛了,別說暗示了,自己根本沒機會和他說分配的事兒。“給你,”護士把蓋完章的表格遞了回來,王玉敏謝過就想轉身離開,“哎喲,”一不留神正好撞到了人。“對不起,”她說了一句,“沒事兒,”對方挺爽快地說,她下意識地看了那女孩兒一眼,軍裝,紅肩章,長得不錯,神采奕奕的特精神。
  “護士,請問骨科病房怎麽走?”那女孩兒笑問,“二樓左轉,”“謝謝!”王玉敏聽見自己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那女孩兒很快地超過了自己,她也沒放在心上。現在部隊醫院也開始講究效益了,今天門診來了好多地方做體檢的,醫院隻好把不花錢的軍校體檢安排在了住院處,王玉敏正要往三樓走,就聽見那女孩兒問,“護士,請問XX師英雄團叫孫國輝的住哪個病房啊?”
  “嗯,病房條件挺好的,你放心吧,我媽沒事兒,我明天就回去,不多說了,好,拜拜!”葉想放下了電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老板,多少錢?”交了電話費,葉想往水果攤走去,今天早上雞隊長跑來告訴她葉媽媽需要手術住院的消息時,她真是嚇壞了,正好這兩天是五一節,軍校雖然不放假外出卻沒有課,雞隊長讓她去醫院探望,而且學校還派了車。等葉想氣喘籲籲地衝進病房的時候,才知道老媽是前天摔了一跤,肘關節受傷,隻需要住院做個加固手術,這才算鬆了口氣。
  葉媽媽見到葉想又高興又心疼她跑這一趟,連說自己沒什麽事兒。葉師長演習回來之後還沒著家,一直在司令部悶著頭開會作總結。受了傷總希望有個人親人在身邊,可又怕耽誤了丈夫和女兒的正事,所以誰也沒告訴。但這消息還是七轉八轉的讓葉想所在學校的教務主任知道了,他現在已經知道葉想是誰的女兒了,又趕上五一,幹脆順水推舟,讓雞隊長放了葉想假去探望,拐個彎兒拍拍首長馬屁。
  正挑著水果,葉想發現水果攤老板的臉色有點古怪,目光躲躲閃閃的,然後就覺得自己被人從後麵撞了一下,葉想回頭一看,一個穿藍運動衣的男人背影一閃。她正嘀咕這人真沒素質,碰了人也不道歉!水果挑了一半,她突然反應了過來,一摸兜兒,空了!她轉身就追了出去,沒跑多遠,就看見不遠處那個藍運動衣正站在一個胡同口低頭翻著什麽。
  他一抬眼也看見葉想了,竟然沒跑,葉想噌地一下竄了過去,一眼就看見了他手裏的信封,那是出來之前幺喆幫大家領信件的時候拿回來的。魯佳還笑說葉同學是不是要走桃花運啊,這一看字體就是個男的,還知名不具,挺神秘的。沒等大家起哄說拆開看,雞隊長就來報信兒,葉想順手把信塞進了褲兜就跑出來了。
  “把信還我!”葉想粗喘了一口氣,瞪著那個小偷,現在氣勢上壓倒他!心裏卻在琢磨,這小子長得挺瘦的,就算打不過,憑咱的體力,跑總跑的掉吧。順便又提醒了自己一下,要是有個萬一,自己一定記得要喊救火,千萬不能喊救人。那個小偷痞了吧唧地一笑,“妹妹,穿得挺好,怎麽才這麽點錢啊,想要信?行啊,那一百塊錢來換,我等著你啊。”
  葉想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這什麽世道啊,小偷比失主還牛氣,自己都沒要錢隻要信,他還敢要贖金!他以為他綁票呢!葉想左右張望了一下,這邊經過的人不多,好像也都沒察覺出什麽事兒了,都各顧各的。葉想一咬牙,從地上撿了大半拉磚頭在手裏掂了一下,“錢我不要了,你趕緊把信給我,要不我對你不客氣!”
  那小偷竟然哈哈地笑了起來,“行啊,你打你打,打是親罵是愛,是不是啊,哥幾個兒?”葉想聽他胡說八道正想偷襲他一腳,直接把信搶過來,突然看見胡同裏又溜達出兩個人來,流裏流氣地看著她,這才明白為什麽這小偷這麽囂張,感情還有同夥!“打呀,妹妹,我還沒被這麽漂亮的妹妹打過呢,”那小偷無賴地把頭往前伸,“唉喲!”他突然一聲慘叫,人往後飛了出去,一下子撞倒了他一個同夥。葉想飛快地回頭,林晃衝她眨了下眼,然後笑說,“你也沒被我這麽帥的男人打過吧,今天便宜你了,”本來氣的直發抖的葉想“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林晃剛才探望完孫國輝,一出醫院就看見了飛奔而去的葉想,他想都沒想就跟了上來。
  “謝謝!”葉想接過林晃遞來的可樂喝了起來,剛才那幾個小偷被林晃進行了一番愛的教育,打又打不過,跑也跑不掉,結果等路人喊來了警察,藍運動服已經躺在地上裝死狗了,還能動的某小偷撲上去哭喊,警察叔叔救命!嚇得警察差點沒又給他一腳。“東西沒少吧,”林晃笑問了一句。“沒有,就二十塊錢還有這封信,可惡的小偷!還有那個知名不具,弄得我都不知道是誰寫的!”葉想皺眉拎著這封散發著異味,基本已經沒有閱讀可能性的信,剛才亂成一團,等警察來了查贓的時候才發現,信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落到一旁的汙水溝裏了。
  林晃歪頭瞟了一眼,他一愣,不會吧,信封上隱約可見的字體看著真可眼熟啊……忍不住苦笑,“我寫的。”“喔,是你寫的……你?!”葉想差點沒跳起來,脫口而出,“你幹嘛給我寫信?”林晃隻覺得自己臉一熱,突然說不出話來,隨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拉。葉想愣愣地盯了他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不是吧……”“就是!”林晃聽見自己肯定地說,他抬起頭瞬也不瞬地看著葉想,心跳的都快飛出嗓子眼兒了,這輩子都沒這麽緊張過。
  葉想隻覺得自己的臉快要燒著了,她飛快地挪開視線,假裝去喝可樂,可慌亂中門牙狠狠地撞到了瓶口,“當”的一聲,“嗤”林晃笑了出來,葉想習慣性地瞪了他一眼。“嗯哼,”林晃突然清了清喉嚨,他背脊挺直,兩手放於膝上,開始說,“想想,這邊的風沙真大啊,打在臉上生疼,老趙還總是說他這邊的風景有多優美,我實在是沒看出來,要吃沙子還不如回北京去吃。對了,這家夥老吹噓自己是空降第一跳,結果降落時他崴到了腳,整個連居然就他一個,可笑死我們了。”
  “啊?你說什麽呢?”葉想聽得很糊塗,林晃也不回答,繼續目視前方,“想想,今天一直在吃野戰口糧,吃到惡心,世上還會比這更難吃的東西嗎……想想,上次不是跟你說這世上還有沒有比我們自己的野戰口糧更難吃的東西嗎,現在我告訴你,還真有……想想,我從沒給女孩子寫過這些,也不知道該寫什麽……想想,我真的喜歡這樣叫你,就好像家人一樣,親切,溫暖,沒有任何隔閡……”
  葉想突然明白了過來,這狐狸居然在給她背信裏的內容,那一連串的想想讓她身上一陣熱一陣冷的,下意識地想逃開,可林晃聲音裏那微微的顫抖卻又讓她一動也不能動……“想想,”一直目視前方的林晃突然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葉想半晌,然後輕聲說,“就這樣叫一輩子,好不好?”
  “你說好不好啊,嗯?想想?”葉媽媽納悶地看著兩眼發直的葉想,輕輕拍了下她的手,“你這想什麽呢?”“嗯?沒什麽!媽,我去一下廁所,一會兒就回來!”說完葉同學一個箭步竄進了洗手間。葉媽媽住的是高幹病房,都自帶洗手間,葉同學一屁股坐在了馬桶蓋上繼續發呆,林晃已經坐上了返回部隊的汽車,可他說過的話卻萬分清晰的留給了葉想。
  要說葉想從小也是看瓊瑤,岑凱琳小說荼毒過來的,十六七歲的時候曾幻想著某天有個英俊的男孩子,斜跨著輛捷安特自行車,手裏搖晃著兩張電影票一臉微笑五分瀟灑十分耐心的等著自己下樓去約會。直到後來研究生都畢業了,這夢也沒斷過,隻不過自行車電影票換成了小汽車和房鑰匙,英俊不英俊的倒不太在乎了。
  可她從沒想到自己得到的第一次表白,是一個穿著軍裝,比自己幻想過的更英俊也更優秀的男人給與的……“想想,一輩子,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林晃那時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了起來,葉同學突然“啊!”的大叫了一聲,風塵仆仆剛進門的葉師長一腳就踢在了床腿上,差點沒折了大腳趾頭。
  “這怎麽回事兒?!”葉師長活動了一下腳趾,眉頭擰了個大疙瘩看著廁所方向。葉媽媽也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想想在裏麵,之前還好好的呢,出去給學校打了個電話回來,人就變得心不在焉的。”“葉想,你在廁所裏鬼叫什麽啊!”葉師長一聲怒吼,心裏正亂成一團的葉同學想都沒想,嗓門比葉師長還大,“便秘!!”葉師長夫婦麵麵相覷,“嗤”警衛員小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又趕緊低頭放下手裏的營養品,說了聲首長我去點洗水果吧,說完拿了東西忍笑出門去了。葉媽媽臉紅紅的,“這孩子……”
  葉大師長沒轍地搖了搖頭,轉身坐在了床邊,先輕輕地摸了一下葉媽媽打著石膏的手臂,“怎麽樣,還疼嗎?”他問。葉媽媽微笑著說,“沒事兒,本來就是小傷,”“怎那麽不小心呢?”“趕巧了唄。”在廁所裏整理好心情的葉想一出來就看見了葉師長難得溫情的臉孔,不禁有點吃驚。“曉雲,我那兒太忙了,好多事兒,實在騰不出時間來照顧你,所以……”葉師長話沒說完,隻伸手攏了一下葉媽媽的頭發,葉想的心突然變得很柔軟。
  正在享受丈夫溫柔的葉媽媽一轉眼看見了葉想,臉不禁一熱,假裝咳嗽了一聲才玩笑著說,“行了,你這話我聽著怎麽那麽耳熟啊,是吧,想想?”葉想邊走邊點頭,“沒錯,前幾天看的港台電視劇裏那包了二奶不回家的丈夫也是這麽跟自己老婆說的!”“噗哧!”葉媽媽笑了出來,葉師長立刻瞪了葉想一眼,“胡扯!那唧唧歪歪的港台電視劇就沒個好東西!以後別看了!”
  “您又沒看過,怎麽知道不是好東西?”葉想笑嘻嘻地坐在了另一邊,葉媽媽左看看丈夫,右看看女兒,心裏高興的不得了,抿著嘴笑看這爺倆兒抬杠。“我說不好就不好!”葉師長虎目一瞪,還敢強嘴?!要是換了以前,葉想的腿都得軟了,可現在她已經完全了解了葉師長的“外強中幹”,嘴角兒一撇,“您說不好就不好?您是ISO9000國標啊,”“你!”葉師長給堵的直翻白眼,“想想!”葉媽媽先戳了一下葉想的腦門,然後母女倆咯咯樂成一團,葉師長黑著臉不說話,眼神卻很溫柔。
  趁著葉師長來照顧葉媽媽,葉想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同誌,你找誰啊?”一個小護士端著托盤從病房裏出來,正好看見葉同學在外頭探頭探腦,“喔,請問孫國輝在哪間病房?”“226!前麵拐彎第一間,”“謝謝!哎,”葉想叫住了小護士“大夫,他沒事兒吧。”雖然聽林晃說了孫同誌的狀況良好,但葉想還是想跟專業人士確認一下。“沒什麽大事兒,”小護士給了個似是而非的答案,然後扭著水蛇腰走了。葉想無奈地撓撓頭,隻能繼續前進。
  “哎,又是來看二十三床的?”回到護士站小護士們立刻開始八卦,“你說那二十三床看起來又黑又嚴肅,怎麽這麽多漂亮小姑娘來看他啊,這都第三個了!”小護士甲嘖嘖有聲。“你懂什麽呀,那叫男人味,現在流行高倉健那型的,”小護士乙比較喜歡酷哥。“切!”白衣天使們群起而攻,另一個小護士又伸頭看了一眼葉想的背影兒,“這個女孩兒我剛才在哪兒見過,好像就在高幹病房那邊……”“嗯哼!”一聲刻意的咳嗽聲響起,小護士們一回頭就看見了護士長的晚娘臉孔,呼啦一下,頓作鳥獸散。
  病房倒是好找,盯著那226 已經五分鍾了,葉想還是沒想好自己該不該進去,猶豫了半天,葉同學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林晃的表白多少有點出乎意料,雖然自己並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尤其是去空降團那次,再遲鈍的女人也不會感受不到一個男人熱情的注視。可更出乎意料的是,自己並沒有拒絕。林晃是笑著坐上了回部隊的公車,不是因為她答應了,而是因為她沒拒絕。為什麽不拒絕呢,葉想自己也不明白,她甚至不敢去想原因……
  真好呢,她沒拒絕,坐在公交車上的林晃嘴巴不自覺地往兩邊咧,當自己衝動地說完那番話之後,已經做好了葉想掉頭就走或者是裝傻充愣的準備,可葉想沒有,她隻是漲紅了臉一言不發。這是一場硬仗,雖然今天的當麵表白是意外,可林晃從寄出那封信開始,就做好了一切準備。自己從未喜歡過一個女孩兒像葉想這樣,他就想一輩子把她拴在身邊,給她遮風擋雨,讓她幸福快樂。
  想到這兒林晃正了正帽子,臉有點熱,原以為自己是鐵骨錚錚的,可一涉及到葉想,心立刻就軟成了泥。“哎,哪位同誌給帶小孩兒的讓個座兒?”售票員亮嗓子喊了一句,林晃條件反射地就站了起來,“坐我這兒吧!”一對年輕的夫婦抱著小孩兒走了過來,“謝謝您啊!兒子,快謝謝解放軍叔叔,”母親搖了一下孩子的小手。“別客氣!”林晃笑說,順便打量了那孩子一眼,一歲左右的樣子,不像一般的小孩兒那樣活潑好動,卻很嚴肅地盯著林晃看,眉頭緊皺。
  林晃忍不住做了幾個鬼臉,小孩兒卻不為所動,還跟看階級敵人似的死盯著他。林晃沒轍了,突然發現這孩子帶著一個虎頭帽子,老虎做的惟妙惟肖,忍不住苦笑,是不是跟老虎沾邊的男的都天生嚴肅啊。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正在醫院裏躺著的孫國輝,自己臨走前告訴葉想孫國輝受傷的事情了。葉想對孫國輝的“特別關注”自己不是沒有感覺,可他並不覺得那是喜歡或別的什麽。至於老虎,他的想法就比較難捉摸了,不過沒關係,林晃對自己也很有信心,大家公平競爭好了,愛情不是偷來的。
  “葉想?”一聲低喚讓葉想回過神來,穿著一身藍白條子相間病號服的孫國輝正驚訝地站在病房門口。“呃,你好!”葉想立刻跳了起來站好。“你好,你怎麽會在這兒?”孫國輝嘴角動了動,葉同學心說,這就算是個笑容了吧。“剛才碰到林晃,聽說你受傷了,我順道來看看你,說你康複得不錯。”“是,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嗯,你要不要進來?”孫國輝猶豫地說了一句。“也行,”葉想突然覺得很尷尬,甚至有點後悔跑來,但還是跟著孫國輝進屋了。
  “喲,小孫,又來一個看你的?”葉想一進病房一個病號就叫了起來,屋裏統共六張床,五張半的主人都在盯著葉想看,那半張屬於某個來探病的小少尉,他也坐在椅子上扭頭看。孫國輝招呼葉想坐下,然後簡潔的說,“這是我……”他突然停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介紹葉想,“……朋友。”“喔……”病號們拉了個長聲,挑眉弄眼的你看我我看你。這些家夥,孫國輝扯了扯嘴角兒,這屋子裏躺著的都是野戰部隊的,對於漂亮女孩兒自然敏感,可之前那兩個女孩兒來的時候,他們起哄隻會讓自己很不自在,現在換成葉想,自己倒覺得挺自然的。
  葉同學卻非常不自在,隻能沒話找話,“你的腿沒事兒了啊,真好,”“是啊,”“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啊,真好,”“是。”說完倆人大眼瞪小眼,其他病號也不說話,假裝自己找事兒幹其實都在全神貫注地聽著。“你說順道來看我,你不舒服?”原本沉默的孫國輝突然想起之前葉想的說辭,不禁皺了眉頭打量著葉想。“不是,是我媽媽,”葉想簡單地說了一下。“這樣啊,她沒事就好,”“是啊,”葉想一笑,兩人又沒話了。
  “小孫,請人姑娘喝杯水啊?”24床的實在忍不住說了一句,“不用,”葉想趕緊擺手,坐在床邊孫國輝沒說話,起身去倒水,“啪”的一聲,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正好滾到葉想腳邊,她順手撿了起來,“鵝卵石?咦,還有圖案呢,”葉同學打量著手中的黑石頭,說完她遞還給孫國輝,“你撿的?”
  “撿著玩的,扔了吧,”孫國輝看都沒看就說,“挺漂亮的,幹嘛扔了呀,”葉想把玩著那塊色澤圓潤的石頭,“你喜歡就拿走,”孫國輝小心地倒著熱水。“真的嗎?那謝了,你看這圖案多漂亮,就像一片葉子,還是純天然的,”葉想摩挲著那塊鵝卵石衝孫國輝一笑,孫國輝倒水的手一頓。“怎麽了?”葉想問,“熱水不夠了,我去打吧。”孫國輝拎著壺想走。
  “不用了,我根本就不渴,你的腿需要休養,少走為妙,對了,我帶了蘋果來,削給你吃吧!”葉想突然想起自己從老媽病房裏順出來的蘋果,從兜裏掏了一個出來。第一投桃報李,不能白拿人東西不是,第二也找點事做,既然來看病人,也不能坐不了五分鍾就閃人啊,太沒禮貌了。“不麻煩了,我這兒沒水果刀!”孫國輝話音未落,“我有,我有,你用這個吧,”26床麻利地跑了過來,雙手送上水果刀一把。“謝謝你啊,”葉想甜甜一笑,26床咧著嘴傻笑,然後就覺得陰風附體,一扭頭,孫國輝正麵色陰沉地盯著他。
  真小氣,26床嘀咕著回了自己床鋪,繼續和27床下棋。27床歲數明顯大些,看著一連晦氣回來的26,他低聲笑說,“你小子獻殷勤也不看看對象,小孫對這個姑娘,明顯跟頭兩個不一樣!”葉想啥也不知道的認真削蘋果,孫國輝則嘴裏開始泛酸,胃也開始翻攪,他瞪26床倒不是為了那把水果刀,小時候老虎同誌因為貪嘴吃蘋果吃傷了,一見這東西就惡心。本來想找個借口不吃,那可惡的26床還非無事獻殷勤!
  “給!”蘋果削的是幹淨又整齊,葉同學很滿意自己的手藝。看著葉想亮晶晶的眼眸,紅潤的臉上帶了點表功的意思,孫國輝不自覺地伸手出去接過了蘋果。“謝謝!”“別客氣!”葉想笑,其他病號難掩豔羨地看著。孫國輝閉了閉眼,葉同學的如花笑靨就在眼前,別說是個蘋果,炸彈也啃了,他一咬牙,開始大口的吃著,咀嚼這個步驟近乎於省略,相當完美的給屋裏的各位同誌展示了一下什麽叫狼吞虎咽!
  好不容易把這個蘋果咽了下去,孫國輝隻覺得自己胃裏的酸水都快漾到嗓子眼兒了,他用力吞咽了一下,然後微笑,“真好吃!”葉想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十幾秒前還是珠圓玉潤的貴妃蘋果,轉眼就變成了削肩細腰的飛燕果核兒,喃喃說了一句,“他說得沒錯,你還真愛吃蘋果!”說完好笑地搖了搖頭,然後一掏兜,笑眯眯地說,“幸好我多拿了一個!這蘋果好吃吧,別人送的,你要是喜歡,我回頭再給你拿!”
  孫國輝嘴角抽搐地看著那個人高馬大的蘋果,心裏狂罵哪個拍師長夫人馬屁的渾蛋買的這麽大個蘋果。轉念一想,不對啊,孫國輝問,“誰告訴你我愛吃蘋果的?”專心削蘋果的葉想頭也不抬地說“林晃啊,他說你特愛吃!”說到林晃,葉想的臉立刻熱了一下,他並沒有逼自己立刻作決定,說完那番話後,就一直在說演習裏的一些笑話,逗自己笑,隻是臨上車之前他說他有的是耐心等到自己說“好”。那時自己忍不住說了一句,要是我說“不好”呢?那家夥愣了一下,然後把手放在耳朵邊說,你說什麽,我聽不見,哎,一定是被那152加農炮震壞了耳朵。
  “嗤,”葉想一想起他那時候做的鬼臉就想笑,一抬眼卻發現孫國輝正咬牙切齒地盯著她,不禁嚇了一跳。“真的是他告訴我的,他還說你吃蘋果懶著削皮,有人幫你削你肯定吃,嗬嗬,他真了解你!”葉想說完看了一眼孫國輝還捏在手裏的蘋果核兒一眼。“是啊!真了解……”孫國輝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這死狐狸,怪不得他那麽好心告訴葉想自己受傷的事情!
  嘿嘿,不能白讓我的心上人去看你嘛,公平不等於白送啊!林晃很高興地打量著那頂隨著車一顛一顛的老虎帽子,琢磨著葉想不知道有沒有去看孫國輝,如果去了,又會不會按照自己說的給他帶蘋果呢。想著孫國輝苦著臉吃蘋果的樣子,林晃就忍不住樂。他輕輕撥弄了一下那個帽子上的老虎耳朵,小孩兒也不動,嘴巴卻噘了起來,“叔叔跟你玩呢,”爸爸趕忙安撫了一下。“是啊,你兒子真可愛,”林晃笑說,然後隨意地伸手刮了一下那個嚴肅的小胖臉蛋,這小小子越看越像孫老虎。
  “吭哧!”孫國輝張大嘴巴開始啃自己的第二蘋果,啃的是氣勢洶洶,葉想則笑咪咪地說,哎,回頭我給你拿一袋子來啊,你慢慢吃。“嘶!”林晃則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對年輕父母都驚了,一起尖叫,“哎喲,你怎麽咬叔叔的手指頭啊,多少細菌啊,快吐出來!”
  “死狐狸!!”嘴裏泛酸水的孫國輝暗罵……
  “死老虎!!”手指火辣辣的林晃腹誹……

  高高的興安嶺
  “哎,哎,別動,別動啊!”葉想嘴裏咋呼著就朝著剛下班的葉師長衝了過去。葉師長還真一動沒動,馬步一紮,大手穩穩地攥住了自行車把來了個強製刹車,葉想一頭就撞上了葉師長的肩頭,“唉喲!”她痛叫了一聲。小於趕緊上來一手穩住自行車,一手扶了葉想下車。葉師長哼了一聲,“車騎的七拐八扭的,還敢叫人別動,你這練瞄準兒呢!”說完轉身進了門,葉想衝竊笑的小於做了個鬼臉兒。
  一進門葉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喲,你們爺倆兒碰上了,想想,通知單拿到了沒有?”“拿到了!”葉想先抄起桌上的水杯牛飲了兩口才說。“什麽通知單?”葉師長把脫下的軍裝交給葉媽媽,鬆著領口坐在了沙發上。“你忘了?優秀學員去基層采訪的事啊!不是跟你說過了嘛,”葉媽媽嗔怪了一句。“喔,對……”葉師長想起來了,葉想暑假之前就接到了學校通知,參加一個由軍報和總政宣傳部舉辦的研修班。
  這也算是個慣例,部隊的宣傳單位每年都會從各個軍校對口專業挑選一些好苗子下部隊采風,一來給這些未來的筆杆子們鍛煉機會,二來也摸摸底,對苗子們有個直觀的認識,以備將來使用。隻不過這個研修班一般隻麵向三年級以上,即將麵臨畢業分配的學生,如葉想這樣的一年級生,也不是沒有,鳳毛麟角,而一年級的地方生,則是從來沒有!葉想憑借著那篇稿子,自身的實力和新聞學教授的力薦,跟三個高年級學生一起中選。
  到了出發那天,葉想一身軍裝齊整,背了個大包和父母話別。“到了之後立刻給家裏打個電話,啊!注意安全!”葉媽媽又整理了一下葉想已經筆挺的衣領,“行了,當兵就得走四方,你別羅嗦了,她是去部隊,最安全!”葉師長悶聲說了一句,然後就看著一身軍裝的葉想,嘴角抽啊抽的,那喜色根本就掩不住,看看,看看!老子的女兒天生就是個兵,這軍裝穿她身上多合適!“阿姨,時間差不多了,”林燕笑著提醒了一句,葉媽媽的殷殷叮囑這才算完,滿眼不舍的看著葉想離開。
  “呼,可算出來了,幸好沒讓我媽跟去火車站!”到了車站葉想沒轍地咧了咧嘴。葉師長從不允許家裏人占用公家資源,而且認為孩子就應該吃苦,他不送,也不讓別人派車送,所以葉想也隻能坐公交車再倒地鐵去火車站集合。這回沒有林燕什麽事兒,她隻是來送葉想的,本來她對新聞工作的熱愛就遠比不上葉同學,隻是因為想跟葉想一起才選的新聞係。她已經打算下個學期申請第二學位的課程,這個暑假葉想不在家,她幹脆跟著小朱報了個托福班,魯佳則被她老媽拎回老家探親去了。
  林燕聽見了一笑,“兒行千裏母擔憂嘛,哪像我……”話剛說了一半,她把剩下的咽了回去。見無意間觸動了林燕的心事,葉想趕緊安慰她,“你怎麽啦,不是還有我嗎,我擔心你!”林燕一愣,然後笑說那好呀,謝謝你了,可剛笑兩聲就覺得不對,“哎,你占我便宜!”看著一臉壞笑的葉想,林燕眼珠一轉,“不過也對,長嫂如母嘛!”葉想登時笑不出來了,“你你你你,你胡說什麽呢!”看著麵紅耳赤都結巴了的葉想,林燕越發笑得意味深長,一推被她笑毛了的葉想,“車來了,快上去吧,等著你勝利歸來,有空打電話!”
  就因為這身軍裝,打死葉想也沒勇氣去搶座,偶爾有座還不夠她站起來讓座的呢。一路站下來,腿都硬了,不過葉同學這一路的回頭率和被關注率明顯高過以往。你想想,挺漂亮一小姑娘,穿著蔥心綠上淺下深的陸軍夏常服,露著藕似的手臂和脖頸,頭發烏黑,軍帽國徽莊嚴,領章肩章鮮亮,沒人看就怪了。其實在軍校葉想她們這些遊擊隊也穿軍服,但因為沒有軍籍所以就沒有領章帽徽,按照趙蕊的說法,尤其穿迷彩的時候,那看起來和農民工兄弟就沒兩樣!
  出發之前,政委特批了她一套領章帽徽,畢竟是代表XXX解放軍大學的形象嘛,又是去部隊,這樣方便些。這回雖然是新聞研修班,但那也是絕對的部隊風格,葉想的師兄師姐,都被分在了不同的地方,各自坐火車去當地集合。聽說每組都是兩個人,來自不同地方不同學校,說是為了便於交流經驗,要都是一個學校的那還交流個啥啊。
  等見了麵,彼此拿著通知書介紹信對暗號,‘臉為什麽黃了?天冷塗的蠟!’沒錯,就是你,同誌啊,可算找到組織了!這是師兄給葉想傳授經驗時開玩笑說的。不過拿到通知書之後,倆師兄就笑不出來了,一個去西藏阿裏,一個去新疆阿勒泰,都是最艱苦的地方,師姐相對好些,被分去了二炮某導彈戰略部隊,昨天已經出發去陝西了。葉想不知道自己的算好算不好,東北XXX邊防哨卡!葉同學查了半天地圖愣沒找到那地方,倒是葉師長看見通知書之後唱了一句,“烏蘇裏江畔長又長……”
  到了火車站,葉同學無奈在人潮洶湧中隨波逐流了一陣之後,好不容易瞅準機會衝進了站台。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熱,大家都往北邊兒涼快的地方走,站台上等著上車的人幾乎夠一個建製團了。登車鈴一響,列車員剛把門打開,同誌們都拿出從泰坦尼克號往救生艇上竄的勁頭兒往火車上湧,葉想一沒勇氣二沒技術,幾乎最後才上去。一上車,一股潮熱的風和各種人體及非人體的味道就撲麵而來。剛走兩步,“哎喲,”葉想就被一個大塑料袋打中了頭,一個老太太趕緊道歉,“對不起,姑娘你沒事兒吧?”
  葉想把帽子扶正之後又伸手去幫她把那個袋子和其他行李放好,那老太太連聲道謝,又說,“還是咱解放軍好!”葉想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微笑著說,“您別客氣!y應該的!”這時被她們堵在後麵的一個年輕女人不耐煩了,“我說你有完沒完啊,不進去就別擋著道!”葉想下意識地一側身,那女人毫不客氣地從葉想後麵擠了過去,還用屁股撞了她一下。
  那老太太顯然看不上那個女人的行為,盯著她背影兒說了句,“什麽素質啊!”葉想一笑也沒接話茬兒,點頭告別之後就攥著車票找自己的鋪位。這回還算不錯,上頭給定的硬臥,而且葉同學命好,還落了個下鋪。聽有經驗的師兄說,以前他們被發到南沙群島那邊采訪的時候,還坐過硬座呢,四天三夜,一下火車來接站的當地部隊參謀愣沒看見他們,都彎腰駝背的埋人堆兒裏了。
  “呃,”葉想有點頭疼的看著剛才那個厲害女人,她正坐在應該屬於葉同學的鋪位上,“同誌,麻煩您讓讓,”葉想晃了晃手中的車票。那女人瞟了那票一眼,又打量了一下葉想,然後似笑非笑地說,“這位解放軍同誌,我腰有毛病,你發揚個風格,咱們換吧!”這話說的那叫一斬釘截鐵,理所應當。葉想皺了眉頭,心說你真有病的話跟你換也沒什麽,可你這擺明了是想占便宜嘛!
  葉想剛想張口拒絕,一個抱著小孩兒的女人也擠了過來,她背著一個大塑料編織袋,一身打扮很樸實。因為天熱,她腦門上都是汗,身上的味道也差了點,可那孩子卻是幹幹淨淨的,睜著一雙大眼睛東張西望。那年輕女人一聞到那股體味兒立刻皺了眉頭,捂著鼻子說了句,“老農民,真倒黴!”抱孩子的女人也有所察覺,臉頓時紅了,隻低頭看車票,又張望著看床鋪邊上的號碼。
  葉想的2.5視力立刻發揮作用,18號?不禁一愣,她抱著個孩子怎麽買上鋪啊。正想著,抱孩子的女人先費勁的把那個大編織袋放下,看了看那個“鵲巢鳩占”的年輕女人,還是沒敢開口,跟另一邊的下鋪坐著的老同誌賠笑說,“大爺,俺閨女先放您這兒一下行嗎,俺好放行李,麻煩您了!”那老爺爺倒挺好說話的,“行啊,我抱著,來!”
  這女人個子不高,脫了鞋踩著床想要把編織袋舉上去,葉想看她辛苦的樣子正想伸手幫忙,坐著的女人倒不幹了,“哎喲,你這腳髒死了,別亂踩啊!”那個年輕的媽媽被她這麽一說,舉著行李僵在了半空中,上下不得。葉想眉梢一揚,一伸手,那女的就被她揪了起來,“呀,你幹嘛!”她尖叫了一聲。葉想特溫和一笑,“這是我的床鋪,你也別亂坐啊。”說完也不理她,先幫那女人把行李放好,然後跟她笑說,“這位大姐,咱倆換吧,我睡上鋪就行,你帶孩子,睡下鋪吧!”
  那女人漲紅了臉,“這怎麽行,大妹子,下鋪票貴……”最後一句聲如蚊蚋。葉想隻一笑,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鞋一脫,麻利的上了上鋪,另一邊的老大爺還有一個中年婦女都勸,“你帶著孩子也不方便,難得碰上人解放軍活雷鋒,就別客氣了。”那女人這才踮著腳跟葉想連聲道謝,而那個厲害女人則氣哼哼地爬上了對麵的上鋪,拿眼剜葉想,葉想心說我怕你,魯大俠的名言,姥姥!翻個身放好帽子,送個後背給她看。
  “嗚……”的一聲汽笛鳴叫,火車哐當哐當地開始前行。葉想從自己的綠色軍挎裏往外掏書,“啪噠”一下,一個牛皮紙信封被帶了出來,葉想這才想起是林燕之前塞給她的。好奇地打開倒了倒,幾張照片露了個頭,葉想抽出來一張來看,林晃大大的笑臉頓時出現。葉同學條件反射“啪”的一下把照片倒扣了過去,臉紅耳熱。然後才覺得自己犯什麽傻啊,又沒人看見!這狐狸又搞什麽花樣?怪不得燕子笑得那麽曖昧。
  一低頭突然發現照片後麵寫著字,葉想仔細一看,是林晃的字,挺拔有力,“這是我拿高中籃球比賽冠軍時的照片”。葉想翻過來一看,果然,一個大男孩穿著跨欄背心大褲衩,懷裏抱著一個看起來有些粗製濫造的獎杯,笑得是見牙不見眼。葉想忍不住微笑,那天醫院一別之後,葉想隻見過林晃一麵,可他的信卻是一星期一封,從不間斷。那時葉同學正在校外長跑,迎頭看見林晃喊著號子吆喝著一隊學員從對麵跑來。
  葉想躲到了一邊,回去就問林燕,為什麽林晃的眼角兒是青的,林燕晚上找機會打了電話問她哥,然後回來說,林晃說了,是被孫國輝用蘋果打的。林燕比劃了一下,說林晃說了,那蘋果得有這麽大,而且那死老虎打完了還不讓他吃,都有點蔫了還藏起來,特小氣!林燕邊說邊笑,哪有那麽大的蘋果,我哥真誇張!
  下一張是臉上貼滿了白紙條的林晃,後麵還備注,打牌全輸,被迫垂簾聽政!可惜沒有小李子!葉想笑著往下翻,最後一張卻是背麵朝上,觸目驚心的兩個大字,裸照!葉想眼珠子差點沒突出來,再看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暑假不得見麵,含羞送上,以備思念。葉想心說你還知道含羞兩個字怎麽寫呀……嘴角兒抽抽了半天,還是把照片翻了過來。
  突然聽見身後有動靜,葉想一回身,是那個年輕媽媽,她正攀在床邊放下了一把花生,見葉想看她,她羞澀地笑,“剛才俺叫了你好幾聲,還以為你睡了,這是自家種的,你嚐嚐。”“謝謝啊,”葉想微笑。那女人點點頭,正要下去,不經意看見了葉想手裏的照片,“哎喲,好可愛的娃兒,”葉想瞟了一眼那光屁股嬰兒照片,扯了扯嘴角兒,“還好吧。”“得半歲了吧,比我家的小些,我家的快一歲了,”女人母愛泛濫地又掃了一眼照片,然後看了看葉想,特猶豫地問了一句,“你兒子?”
  那女人剛問完這句話,葉同學怔了一下就大笑了起來,三十二顆大牙悉數亮相,她一邊笑還一邊拿手指戳照片,嘴裏不知在嘀咕些什麽。女人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大概明白自己問了笨問題,其實開口之前也猶豫來著,這解放軍姑娘一看就年輕,可一來鄉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結婚生娃的有的是,二來她看照片的眼神實在是……
  女人腦海中電光火石的念頭還沒轉完,葉同學突然來了個緊急刹車,女人被嚇了一跳。這也不怨她,你說這一個人正笑的前仰後合,突然臉上那笑容就凝固了,眼是斜的,嘴是歪的,跟中風了似的,誰看見了也得嚇一跳。“大姐,我有那麽老嗎?”葉想搓了搓自己的臉苦笑著問,女人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大妹子你別生氣,俺們那兒女人都嫁得早,生娃早,我看你看照片那樣,就問了,俺嘴笨,俺不是……”
  女人心一急話更說不清楚了,葉想還沒開口,對麵床鋪的那個厲害女人不屑地哼了一聲,“鄉下土老冒,你沒看見她肩膀上是學員章兒啊,還在軍校讀書呢怎麽可能有孩子!”葉想不禁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個女人對這些還挺門清兒的。攀在床邊的女人顯然不懂什麽學員不學員的,隻期期艾艾地說了句,“是俺冒失了,對不住!”“沒事兒,”葉想微微一笑,“這是……”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相片,似笑非笑地說,“我外甥!”
  “阿嚏!阿嚏”大夏天連打兩個噴嚏的林晃揉了揉鼻子,心說一個是有人想,兩個是有人罵,難道誰在罵我?轉年就想到了葉想,她現在應經在火車上了,照片小妹應該已經交給她了吧,難道是因為那張“裸照”,所以……林晃咬著舌尖偷偷樂,然後決定自己之所以打了兩個噴嚏是因為葉同學連著想了自己兩次!
  “嗯哼!”突然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下,林晃一醒,抬頭看去,監考老師正納悶地看著他,心說這小子什麽毛病,題目是太簡單還是太難,咋笑成這樣?神經病似的。林晃趕緊低頭繼續答題,手下的筆如飛般劃過紙張,這樣的考試對他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心裏忍不住盤算,聽說考完試老虎就要回家去探親,他家就在東北XXX,自己用什麽方法可以跟去呢……
  “我的天啊!這什麽鬼地方啊,人都看不見幾個!”那個厲害女人一下火車嘴巴就沒停過,全是抱怨,葉想心說你嘴角兒再咧的大些就直接跟耳朵接上頭了。看完了左邊怨天怨地都不帶歇氣兒的厲害女人,再看看右邊抱著孩子發愣的年輕媽媽,葉想連苦笑都沒力氣了。雖說這是一個中途小站,而沒想到一個車廂下車的竟然隻有她們仨!
  “霞姐,你丈夫不是說來接你嗎?”葉想先問了一下那年輕媽媽,一路的火車下來,你幫我,我幫你的,大家也算熟識了。她雖然是鄉下婦女卻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水霞,丈夫是個誌願兵,兩人打相親到結婚到生子,其間統共就見了兩次,再一起呆了二十三天半,這是她第一次到丈夫服役的地方去探親。
  當葉想聽到她這麽說的時候,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二十三天半就可以決定一生了嗎?可水霞卻是一臉不掩甜蜜的羞澀,描述著那個老實,憨厚,在部隊特別求上進的男人。至於那個厲害女人,除了在小孩兒哭鬧的時候說幾句刻薄的抱怨話,其餘時間不是睡覺就是聽音樂吃零食,剛才發現她居然和自己一站下車,葉想也有點吃驚,因為她看起來不像是來這種小地方的人。
  “嗯,他戰友說他會來接俺的!”水霞第一次出遠門,抱著女兒就剩下緊張了。葉想那身軍裝還有溫和的個性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兩個人碰巧都在一站下車,這會兒她就拿葉想當主心骨了。葉想墊起腳張望,其實不用,小站台一眼就從頭看到尾,但是這樣做總能讓人感覺自己看得更遠。剛才三三兩兩下車的乘客轉眼間已經是人走站空了。隻有兩個女工作人員窩在陰涼處嗑瓜子聊天,對這邊兒的三個半女人毫不感興趣。
  “真後悔來這鬼地方,還說什麽黑山白水,蘑菇榛子的,全是鬼……”那厲害女人正在發狠,她也沒有離開,好像也在等什麽人。忽然就聽見一陣急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水霞眼睛頓時一亮,三個女人都飛快地扭頭看去,兩個綠色的身影正快步向她們走來,“她爸!”水霞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
  “阿霞!”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葉想隻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材不高卻敦實的軍人已經站在了眼前。是個誌願兵,黑臉龐,平凡的五官,身上散發著汗味兒,眼角唇際有著淺淺的紋路,但應該不是歲月所帶來的痕跡。“你來啦!”那軍人穩定了一下呼吸,咧嘴笑了半天才冒出這麽一句。“嗯!”水霞臉紅撲撲的,就隻會點頭。夫妻倆傻乎乎地對望了一會兒,水霞突然想起來似的,把懷裏的孩子往前一舉,“妞啊,叫爸爸!”
  葉想看得出這憨厚漢子很激動,可小丫頭轉著烏溜溜的眼睛看了半天自己老爸,最終還是埋首在了母親的懷裏,不肯再抬頭。“妞,這是爸爸啊,你這孩子,你看這孩子!”水霞又著急又沒轍。“阿霞,閨女不認我很正常,過兩天熟了就好了!”那男人趕緊安慰眼睛裏開始轉淚花的老婆。然後他轉頭看向葉想,愣了下,再看向那個厲害女人,有點猶豫地問,“請問,您是王麗同誌嗎?”“是,你是?”那個厲害女人點了下頭。軍人“啪”的一個敬禮,大聲說,“嫂子好,我是XXX邊防連司務長耿忠長,奉排長指示,特來接您!”
  “張輝呢?”王麗一皺眉頭,好像絲毫沒感受到軍人的熱情,司務長有些尷尬地放下了手,但依然笑的純樸,“嫂子,一排長本來要親自來,正好有任務,就派我來了!”“沒錯!排長一再叮囑,要是接不到嫂子您,我和司務長都得軍法處置!”一直沒開口的小兵趕緊幫腔。司務長點頭,“對,對!”然後對小兵悄悄使了個眼色。
  “嫂子,我幫您拿行李!”那小兵機靈的很,也看出王麗好像不太高興,趕緊去拿行李,不管怎麽樣,先把人留住再說。聽老兵說過,以前有來探親的姑娘,看見部隊駐紮在荒山野嶺扭頭就走的先例。這回是一排長談的第八個對象了,也是唯一願意來親自見麵的,按照連長的話說,拿棒子敲暈了你也得把人給我留下來!王麗轉眼珠想了想,沒說話就任他把行李拿走。
  “阿霞,行李給我!”司務長拎起了地上的大編織袋,水霞一扭頭看見了一直沒說話的葉想,趕緊說,“他爸,這妹子把她的下鋪票都讓給我了,路上多虧她照顧!”“同誌,謝謝你!”司務長利索地敬了個禮,葉想愣了一下才想起回禮,沒辦法,穿著軍裝不代表葉同學就是個軍人了,“別客氣。”“妹子,來接你的人呢?”水霞關心地問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按說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到,我們得自己去報道!”葉想撓了撓頭。
  “同誌,您去哪兒?”同是軍人而且葉想又照顧了自己老婆,司務長熱心地問了一句。葉想從兜裏掏出了那張通知書,“嗯,是X286X部隊!”“是我們團!”那小戰士先叫了出來。葉想眨眨眼,司務長說,“同誌,我能看一下嗎?”葉想把通知書遞了過去。“原來您就是要來采訪我們的大記者啊!記者同誌好!”司務長一個立正嚇葉想一跳,也下意識地立正。
  “嘚,駕!”司務長鞭子一甩,兩頭大青花騾子開始埋頭向前進。葉想抱著自己的軍挎饒有興致地看向四周,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坐馬車遊覽觀光的一天。水霞顯然是坐慣了馬車,雖然抱著個孩子,坐的還是四平八穩。可那個王麗就受了罪了,騾車自然沒什麽減震裝置,原本軍人身上的汗餿味就讓她聞著惡心,這回再加上騾子後麵的糞兜子還有坎坷不平的土路,她一陣陣地幹嘔,心裏臭罵自己剛才為什麽不買票調頭直接回北京!
  看看周圍都是高山密林,偶爾看到人家也是土坯房,雞飛狗叫卻不見人影兒,王麗心裏越來越涼。她是護士,出來之前同科的密友就說,等你見了那個當兵的九成九得後悔,連人都沒見過,隻靠寫信電話維係的愛情說白了就是個屁,虛的不得了,你呀,就是被那身軍裝晃花了眼了!“惡,”王麗又一個幹嘔,朋友說對了,她還沒見到人已經開始後悔了。
  葉想從包裏掏出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王麗有些吃驚,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她低聲說,葉想隻一笑。“葉記者,你沒來過我們東北吧?”那小兵笑著說,他是連部的通訊員,由裏到外的透著機靈勁兒。“是啊,不過我的好朋友出生在這裏,聽她說過一些,還有,小李,你叫我名字就行,我不是什麽記者,最多……就是一學員兵!”葉想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肩章,心說就這學員還是摻水的呢!
  “那怎麽行!我們指導員說了,您是軍報派來的,大筆杆子,團裏,不,師裏都特別重視!”小李表情很認真,認真的葉想都不好意思反駁隻能微笑。“葉記者,團裏說這回您來了就讓去我們連,不是吹的,我們連長,拿過全軍比武第一,我們指導員,年年的優秀指導員,可我們連是整個邊防團最苦的一個連,守衛著祖國的國境線,我們連榮獲過兩次集體二等功,三次集體三等功,個人的榮譽就更不用說了!”小李越說越慷慨激昂,葉想趕緊點頭,表示她相信。趕著馬車的司務長笑了,“你小子挺會咧咧的,把指導員的詞都給搶了!回頭讓他跟葉記者說啥!”
  大家都笑了起來,小李不好意思一吐舌頭,然後開始給葉想她們介紹周圍的風景。葉想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周圍蔥蔥鬱鬱的密林,遠處山頂的白雪,頭頂上瓦藍瓦藍的天空還有隨風飄來的鬆脂香味,原始天然的美景讓她目不暇給,甚至有放開喉嚨喊它一嗓子的衝動。葉師長說的沒錯,這片黑土,肥沃憨厚的讓人一見就再也不能忘懷。
  也不知道是葉同學來早了,還是邊防團接到的通知錯了,司務長他們得到的小道消息是“大記者們”應該後天到,因為今天連長指導員都去團裏開會了,說的就是如何接待軍報記者的事情。話說軍報每年都派一個老生帶一個新手下基層,采訪的稿子經過修改潤色之後,會以一個係列報道的形式出現在軍報上,所以派來的記者雖然都是小紅牌,可他們帶來的效應那是任何一個軍隊主官都不能忽視的。
  要說那些一流二流甚至不入流的大小明星們,都撕破了臉皮自曝家醜的要炒作呢,圖的不就是露個臉啊。表麵上哭著喊著沒隱私沒自由,狗仔隊真他媽不是東西,可背後不定塞了多少錢給人家呢。咱們光榮的軍隊當然不會像他們這樣,可現實就是,好多事情你不說,幹到死也沒人知道你為什麽死的。所以軍報記者的出現對於部隊來說,那就跟中彩差不多。軍隊領導不是康熙,沒事兒就微服私訪一下,所以幾乎是必修課的總部軍報所起的作用那就大了去了!
  “提前”到達的葉想也沒了主意,這車站附近除了一個小賣部,民房都沒幾間,招待所遠在團部所在的小鎮上,打的過去?葉想一看見那驢車就剩下苦笑了,所以幹脆先跟著司務長他們回連隊,反正早晚也要去嘛!聽說連部唯一的吉普車今天連長指導員開出去了,東北這地方寬敞,橫不能讓連隊主官們趕著騾車去團部吧,一來麵子上不好看,二來等你們顛兒到團部,黃花菜兒都涼了!
  “咱們馬上就到了!”司務長突然大喊了一句,一聲吆喝,騾子們仿佛也知道快到家了,越發賣力的往前衝。葉想伸頭看去,不遠處一片白樺林邊正隱約冒著青煙,底下好像是幾排平房,看不太清楚,但是迎風飄揚的鮮紅國旗卻萬分醒目。幾個女人也精神了一些,顛了兩個多鍾頭,可算要到了。
  沒走多會兒,一個簡單卻軍徽尊嚴的大門出現在眼前,兩個衛兵手握鋼槍的在站崗。騾車經過他們的時候,兩個小兵嚴肅地敬了個禮,對幾個女人卻目不斜視,葉想心裏暗自感歎,看來小李說他們連長指導員會帶兵,果然不假。葉師長說過,一個部隊的戰鬥力如何,看哨兵就能知道一半!
  “司務長回來了!”騾車剛一進大門,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呼啦湧出來一堆兵,葉想見慣了大量的軍綠色還算好,水霞和王麗明顯地被嚇了一跳。兵們的眼光火熱的落在了幾個女人身上,水霞臉紅的低下了頭,王麗則沒什麽精神搭理他們,至於葉想,倒是一臉微笑神態自然,結果看她的兵基本上都被她看到臉紅低頭。“擠什麽擠什麽!狗日的們都起開,嚇到了嫂子你擔當的起嗎?!”小李用力推著兵們,幾個老兵笑說,“你小子少狐假虎威啊!”話是這麽說,還是抓著其餘小兵們退了幾步。
  “連長他們回來了嗎?”司務長問,“回來了,指導員去炊事班了,說是給啥子記者接風!連長在連部呢!”一個老兵說。司務長一拉他,“二班長,抱孩子的是我老婆,你讓人帶她去我宿舍,穿軍裝的那個就是記者,小心招待,花裙子是咱一排長對象,脾氣不太好,你們熱情但要注意火候,我去找指導員,小李,你去找連長!”“是!”小李轉身就往連部跑,二班長拉了正要走的司務長一把,覷著正打量環境的葉想悄聲說,“咋是個女記者?還這麽漂亮?”司務長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離開。
  在二班長的招呼下,兵們開始熱情的幫女人們拎行李,可不在預期之內的葉想,兵們也不知道該安排到哪裏去。等待分配的葉想跟他們大眼瞪小眼地對看了一會兒之後,幹脆往旁邊溜達了幾步,假裝要去花壇裏的花,以免尷尬。還沒走到她聽到背後一陣兵荒馬亂,然後就有人大喊,“攔住!攔住!別跑!”葉想一驚,怎麽的?還有人敢來軍營偷東西!
  唰的一個大轉身,葉想就看見一個黑影向她這邊衝來,膘肥體壯,目光血紅,嘴角還帶著白沫,一看那架勢就是要拚命啊!葉想都沒過腦子,純粹的條件反射把手裏的行李就扔了過去,打個正著!可這樣並沒有減緩那個亡命徒的速度,它反而更加憤怒地加速衝了過來,葉想下意識轉身跨步,想跳上一旁的花壇子好躲開。突然覺得腿下一熱,接著騰空而起,慌亂中她伸手狠狠抓住了什麽想穩住自己,就聽見“嗷”的一聲,兵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葉同學手抓豬耳,英姿颯爽,一騎絕塵而去!“哐!嘩啦啦……”
  聽到消息從連部趕過來的連長和灰頭土臉跑過來的指導員差點沒撞上,兩人同時問,“豬呢?!”“記者呢?!”問完了你看我,我看你,“你說啥?”已經傻了的兵們同時伸手指向煙塵四起的柴房……
  “妹子,感覺好點沒有?”水霞一邊拍孩子一邊伸頭探腦地看,這句話聽她說了不下十遍了,正在給葉想揉紅花油的王麗不耐煩地瞟了水霞一眼,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隻是手裏的動作不自覺重了些,“嘶!”葉想忍不住吸了口涼氣。“揉開了就好了,你忍著點!”王麗趕緊放輕了力氣,可嘴巴卻不饒人。“麻煩你了啊,”葉想微笑著說,王麗沒搭腔。
  “扣扣!”敲門聲響起,“可以進來嗎?”指導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請進!”那倆女的都不說話,葉想應了一聲。門一推,幾張黝黑的臉龐立刻出現,“葉記者,沒啥事兒吧?”指導員一臉笑容,滿眼關心。正好王麗放開了她的腳腕,葉同學趕緊穿襪子,又笑說,“沒事兒,王護士幫我揉好了!謝謝關心!”
  “小王啊,謝謝你了,瞧你這剛到就受累了,”指導員順勢跟王麗拉拉話兒,剛才聽司務長說了,這個來跟一排長相親的姑娘好像後悔了,有點想撤退的意思。“小事兒,舉手之勞,反正我是護士,幹這個都習慣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王麗也客氣了一句。剛才路上難受之際葉想給了她一瓶水,而且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邊防線上,麵對一群陌生的軍人,她不自覺地收斂了自己的嬌驕之氣,心上對葉想和水霞這兩個女人自然也多了點親近。
  “都是你這小子不好,要是真的傷到了葉記者,看我怎麽收拾你!還不快道歉!”一直沒開口的連長從背後揪了一個小兵出來,往前推了一把。小兵一個踉蹌站在了葉想跟前,滿臉通紅,眼睛紅腫,臉上黑一道,灰一道的跟花貓似的,葉想還沒張口,他一個立正敬禮,帶了點哭腔說,“葉記者,對不起,都是我沒看緊,才讓大花跑了出去!可咋這巧呢?!你就騎上了!”
  “呃……”本來還想高姿態一下的葉同學頓時大為尷尬,心說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剛才葉同學被兵們從柴火堆裏給扒出來的時候丟人到了極點,那頭被卡住的肇事豬還沉甸甸地壓著她小腿,一人一豬比著看誰叫的更淒慘。參與救援的兵們全是一付雙唇緊閉,目光遊移,我沒看到,我什麽都沒看到的表情。
  “唐二輝!讓你道歉你哪兒那麽多廢話!”連長一聲斷喝,臉上凶巴巴的可眼睛裏卻毫無怒意,小兵嚇了一哆嗦。葉想惟有苦笑,心想反正人已經丟大了,就別嚇唬這孩子了,“連長,沒關係,反正我也沒騎過豬,就當開洋葷了!”哈哈,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
  指導員悄悄地跟連長對了個眼色,兩個人進來之前就已經商量過了,這是軍報派來的記者,又是個姑娘,雖然隻是個小紅牌,要是惱羞成怒不依不饒起來,還真是個麻煩事兒!可各種對策都想好了,卻沒想到葉想如此好說話。
  通訊員小李在指導員的眼神授意下,把小飼養員拎了出去,走出一段距離小李就低聲數落他,“你小子還養什麽豬啊,我看你就是豬!話都不會說!”唐二輝眼巴巴淚汪汪地看著他,不明所以。把小李氣的沒轍,一揮手,“行了,你回炊事班吧,要是因為你耽誤了咱連長前程,看我怎麽收拾你!”說完人轉身進了屋。
  “行,那葉記者,小王,你們先休息,今天晚上咱們連要聚個餐,好歡迎你們的到來,時間到了我會讓小李來通知你們的!”隨意聊了一會兒,指導員微笑著站起身來,連長和其他幾個排長班長也跟著往外走。王麗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葉想也沒客氣,她知道這些兵們有機會吃頓好的不容易,隻禮貌地送了連裏主官們出門,指導員連說留步,然後軍人們大踏步地離開了。水霞也跟著司務長先回了宿舍,因為之前鬧得一團亂,兩口子連親熱話兒都找不到機會說。
  “誌輝,你臉上帶點笑模樣行不行?”眼瞅著走出一段距離了,指導員讓其他人解散,自己拉著連長往僻靜處走。兩人一起坐在了營房後的小山崖邊。連長明誌輝從出來就沒再說話,隻從兜裏掏出煙來點上就要把煙塞回去,指導員一伸手搶了過來,自己點上了一支,明誌輝倒笑了,“你不是戒了嗎?”“你還笑?”指導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團長把葉記者分給咱們連費了多少力氣我就不說了,我隻說一句,你真覺得你在這兒幹到死就對得起汪連長和嫂子了嗎?”
  明誌輝臉色一變,近乎凶狠地瞪著指導員,指導員麵色平和卻分毫不讓地跟他對視,直到明誌輝移開目光低下頭狠命地吸煙,他才歎了口氣,拍了一下明誌輝的肩膀站了起來。“我去安排一下晚上聚餐的事兒,你好好想想吧,我看那個葉記者雖然年輕,人卻很懂道理,這是個機會,說句實在的,不光是你個人的,也是咱們連的!”說完指導員轉身回營房了,留下明誌輝一個人。
  “多久沒回東北了,這空氣真讓人懷念!”林晃誇張地做了個深呼吸,孫國輝斜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你跟來幹嘛?在家休息不是更好嗎?”林晃嘿嘿一笑,“難得出來走走嘛,你別擔心,住你家那兩天我付房錢,虧不了你的!”“扯淡!”孫國輝罵了一句又轉頭張望,林晃不說他也懶著多問。
  兩個人考試一結束就買票直奔東北,孫國輝是休的探親假,家在北京的林晃也不知道跟他們團長怎麽說的,也磨到了十天假。“姐!姐!”孫國輝突然叫了一聲,伸手向不遠處揮動著,林晃轉頭看去,一個麵貌端秀的女人正向這邊快步走來。
  “輝子!”孫國琴一到跟前先跟弟弟擁抱了一下,“路上累了吧?等很久了嗎?”“沒有,我們也剛到,”孫國輝笑說。孫國琴扭頭對站在一邊的林晃笑說,“你就是我弟弟說的那個戰友吧?”“大姐好,我叫林晃,這回給您添麻煩了!”林晃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你千萬別客氣,那咱們走吧,回家!”孫國琴也是個利索人,不再廢話領著兩個人就往車站外走。
  等到了家,林晃又徹底體驗了一把東北人的熱情好客,見到兒子回來的老太太高興壞了,一下午那嘴巴就沒合上過。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林晃無意間問了一句,咱姐夫呢,不等他一起吃嗎?話剛出口林晃就發現屋裏的氣氛凝固了一下,他立刻明白過來自己問錯話了,倒是小女孩兒月月奶聲奶氣地說了句,爸爸在站崗不能回來吃飯。
  之後話題迅速被孫國輝帶開了,他說了一些部隊中的趣事,林晃趕緊配合,兩人說相聲似的,直到把其他人逗得是前仰後合的,這頓飯才算是高高興興地吃了下來。後來孫國輝也沒再提,林晃自然也不能問,隻是幫著老太太刷碗的時候,一回頭發現孫國琴正盯著五鬥櫥上的一個鏡框發呆,直到月月跑過去叫媽媽幫我洗澡,孫國琴才一抹眼角兒,笑著抱起月月去廁所了。
  “我姐夫,犧牲了!”林晃看照片的時候孫國輝突然在他身後說了一句。“因為什麽?”林晃看著鏡框中笑得很燦爛的一家三口,那男人看起來黝黑憨厚,軍裝肩章襯得他很英武,可臉上的笑容卻溫柔無比。“邊防線,走私犯!”孫國輝硬邦邦地說了兩個詞,然後轉身走開了。林晃默立了一會兒,認真地向那張照片敬了個禮之後才回屋。
  “走私犯?!偷渡客!會死人?!”王麗如同困獸一樣地走來走去,出來找她的葉想和水霞麵麵相覷都沒接下茬兒。在這個連隊已經呆了快五天了,葉想認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除了寡言少語的連長,其他的幹部戰士都很樂於配合她。葉同學以前也看過不少關於戍邊的艱苦事跡,可直到自己深入其中,才知道這些守衛著祖國邊境線的軍人們有多辛苦,他們的工作又多危險。可那些聽了就讓人心酸的事情,戰士們說起來卻是輕描淡寫,甚至還能找出樂趣來,葉想覺得這短短的幾天,自己的心靈仿佛也被淨化過了一樣。
  一排長還沒有回來,他執行的任務指導員又無法告知,王麗本就越來越不耐煩。結果今天受邀一起參觀連榮譽室的時候,說起了建連以來犧牲的幹部戰士,指導員剛說一半,王麗突然就離開了。直到葉想結束采訪回宿舍的時候,水霞才告訴她王麗一個人跑出去了,臉色很不好。
  接觸了這幾天,葉想覺得王麗就是一個嬌生慣養,書也不是讀得很多的城市女孩兒,護校畢業就去了一家小醫院上班,工作環境層次一般。嘴巴破了些,人也自私一點,倒是沒什麽壞心眼。看水霞擔心的樣子,葉想幹脆和她一起找了過去,門口哨兵說,王麗跑到那邊樹林裏去了。“邊防軍真的會死人嗎?”看見葉想出現,喃喃自語地王麗突然躥到了她跟前大聲問,葉想愣了一下才說,“幹什麽都有危險啊。”
  王麗用力地搖了搖頭,“不行,我要回家!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守寡!”“你站住!”葉想拉了扭頭要走的王麗一把,“幹什麽你!”王麗甩了她一下。本來這幾天兩人處的還算過得去,可這會兒王麗覺得自己是上當受騙了,那當兵的就是騙她來跳火坑的!可葉想還想把她強留下來,就跟那指導員一樣。對,他們都是一夥兒的,都是當兵的!!王麗瞪著葉想好像仇人一樣!
  葉想眉頭一皺,“你聽我說兩句再走行嗎?”“有什麽好說的!”王麗吼了一聲。葉想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水霞之後才說,“算了,你愛走不走吧,你隻是喜歡那身軍裝,卻根本不明白那身軍裝意味著什麽,就算你倆成了,估計不是很快散夥,就是……”葉想還沒說完,突然覺得王麗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好像動了一下。
  她一愣歪頭看去,茂密的灌木葉子翠綠,仔細看了半天沒什麽不對的,剛想放棄,一陣微風吹來,一道反光飛快地閃了下。葉同學那2.5的眼神可不是白給的,那一瞬間已足夠看清那道反光是個瞄準鏡,她隻覺得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
  “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麽教訓我!虧我還拿你當好人,真是瞎了眼!”被葉想那幾句話說得麵紅耳赤的王麗終於逮著空叫罵了回去。“王家妹子,你別生氣,葉,葉記者她也是好心……”水霞怯怯地說了一句,話還沒完,王麗已經調轉火力衝她開炮了,“什麽好心!是啊,像你這樣的土老冒能嫁個軍官當然知足了,要是哪天司務長他……”
  “夠了!”葉想低吼了一聲,現在她多少冷靜了點,不論那樹叢後是誰,先離開這兒是最要的,營房大門距離這裏隻有500米左右。“有本事你現在走!走啊!”事不宜遲,葉想又激了王麗一句。王麗知道自己嘴皮子沒葉想好使,氣哼哼地轉身就走,水霞還想拉住勸勸,葉想一把扯住她往回走,過了一會兒小聲說,“霞姐,什麽也別說,也別回頭看!快走!”水霞愣了一下,但憨厚樸實的她出於對葉想的信任,很順從地就跟著走了。
  本來都往外走出一段距離了,要命的是“瞎了眼”的王麗同誌眼雖不好,耳朵卻很靈。她從鼻子哼了一聲,回頭用眼白翻哧葉想,“什麽別說,什麽也別回頭看,後邊有賊啊,告訴你,你玩什麽花樣兒,我也不會留下來的!”葉想在心裏大罵,後麵那是槍,要是頭熊,我非把你剩下不可!!突然王麗腳步一滯,兩眼驀然瞪地老大。葉想心說壞菜了,水霞則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哎呀,俺眼花了咋的,那樹叢咋動了呢?!”
  “快跑!”葉想推了水霞一把,“啊!”水霞一聲尖叫,“跑啊!”葉想邊喊邊回頭,眼瞅著灌木叢突然變成了一個大活人,他朝這邊迅速地跑了過來,身上的亂七八糟都是樹葉藤條,好像野人一樣,可野人不會拿槍啊!葉想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原本正在發愣的王麗突然叫了聲,“走私犯……媽呀!!”她連滾帶爬地開始往林子外麵跑,嚇傻了的水霞也本能的跟上。
  要說逃命葉自己倒有相當大的把握,可問題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啊,這身軍裝雖然是摻水的,但做人的原則卻不能摻水!葉想一手扯了一個,拉著兩個女人開始飛奔,王麗是嚇破了膽,腿雖軟卻在玩命跑,水霞因為在家務農身體素質不差,跑得著實不慢,可就這樣,後麵的腳步聲還是越來越近。“你們倆先跑,然後扯著嗓子給我喊救命!”葉想迅速做了決定,然後鬆開兩個人,自己落後一步。帶著她們跑肯定跑不掉,自己亂穿之後體力和反應都非同常人,也許還有機會逃!
  葉想剛回頭想觀察一下,就覺得自己身邊刮過一陣風,一個人影兒從旁邊一閃而過,他不理會葉想,卻朝著前麵的逃命二人組追了過去。驚慌奔逃的王麗她們也都發現了,可平時尖聲尖氣慣了的王麗卻什麽也叫不出來,她的嗓子好像被塞了把熱沙子,倒是水霞發揮了農村婦女特有的能量,一邊拉著王麗跑,一邊氣貫丹田,“小雨她爹!救命啊!”
  “見鬼!”一句低聲咒罵突然在葉想背後響了起來,原本正納悶的葉同學嚇了一跳,接著就明白過來。恐龍那部片子裏的經典台詞就是,比一隻霸王龍更可怕的是什麽?兩隻!!可背後這家夥又是什麽時候靠上來的?!也容不得葉同學多想,她突然猛地一提速,身後的男人頓時抓了個空,接著就看見葉想飛竄而去然後一個虎撲,前麵正追擊水霞她們的那個男人覺得不對勁時,葉想一個標準的由後擒敵把他的雙腿抱住再一別勁兒,兩個人頓時摔成了一團。
  按說摔倒之後應該是迅速壓製敵背臂,然後一個鎖喉,就徹底拿下了!可葉同學一來學藝不精(這還是軍訓表演時練的呢,她一急眼就使出來了!)二來,被放倒的那位也沒給她這個機會啊。葉同學雖然用了吃奶的力氣抱住了他的腿,不知道人家怎麽動了兩下腿就掙脫了,葉想就覺得自己懷中一鬆,暗叫不好,可不知為什麽,那男人並沒有順勢給她麵門一腳,而是一個翻身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可沒等他伸手,葉想自己先鬆開手,一躍而起,又向前跑去。沒辦法,之前在她背後的那個男人,已經朝水霞她們追了過去,而且王麗一聲尖叫摔倒在地,顯然是崴到了腳,水霞趕緊停下回身去扶她,葉想一邊追一邊暗罵背運。剛才被葉想摔倒的那個男人有些吃驚地看著葉同學的奔跑速度,之前還納悶這丫頭什麽時候追到自己背後的,現在明白了,第一次見女人能有這衝刺速度!閃神過後,他趕緊跳起身追了上去,又叫了一聲,“A4,小心!”
  那個A4猛地停了下來,頭也不回地來了一個矮身邊腿,本來盤算著依葫蘆畫瓢來個二次偷襲的葉同學“啊……”的一聲就被掃了個大馬趴。還沒等她啃在嘴裏的泥吐出去,就覺得自己手臂一痛,人已經扭了起來,不容敵人說什麽,葉同學先喊了,“別動粗,一家人!都是一家人!”A4一愣,跟追過來的那個男人打了個眼色,“誰跟你一家人?!”他粗聲粗氣地說。”
  葉想的手臂被他攥得很巧妙,隻要不掙紮就不痛,兩人麵對麵地站著。雖然看不見身後的情況,但顯然水霞還在堅決執行自己的命令,就聽見滿樹林都是“小雨她爹”!葉同學心說我得拖時間,我得等援軍,我得活著……她用力咧了個親善的笑容,特客氣地說,“您是A4?”那個男人皺眉不答反問,“你是誰?”葉想咽了口吐沫,然後挺胸抬頭大聲說,“F4!”“誰?!”兩人同時問。
  “放開她!”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A4立刻鬆開了手,葉想一邊活動手一邊回身看。瀑布汗啊,心說自己是不是遇上恐龍大遷徙了,四周最少站了二十來個霸王龍!可她也鬆了口氣,雖然還是不知道這些人是幹什麽的,但肯定不是什麽走私犯之類的“壞人”。要是壞人這會兒不是跑掉就是把自己幹掉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離的近了,他們手裏拿的八五微衝自己還是認得的。
  葉想瞄了一眼那些個烏洞洞的槍口,方才事出突然光顧著害怕逃命了,竟然沒想過他們為什麽不開槍。就算是害怕槍聲會引來邊防軍,要想幹掉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方法也太多了,現在仔細想想,他們一直在手下留情,任何一個動作都沒有傷人的意思,要不就自己這水平,一百個都了賬了。
  “既然是一家人,你手裏的東西可以扔掉了吧,”那個低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仿佛帶了點笑意。葉想打量了他一下,高個子,寬肩膀,看起來很硬的一個男人,兩眼熠熠生輝,臉上跟其他人一樣,烏七八糟抹的花瓜似的。“嗬嗬,”葉同學幹笑了一聲,鬆開手,一把髒土紛紛飄落……那個A4睜大了眼睛,心裏狂吼,美女果然都狠毒!張無忌他媽說得真對!
  “哈哈哈!幸好小葉記者沒下黑手,你不是說都是一家人,怎麽就沒認出我們呢?我們像壞人嗎?”霸王龍頭子打趣說,屋裏其他人都跟著笑,葉想皮笑肉不笑,心說你們臉上弄的跟匹薩餅似的,我知道你是至高至尊還是海陸雙拚呀!趁著頭腦們在把酒言歡,葉想偷偷溜了出來喘口氣,誰能想到今天碰到的這些霸王龍竟然會是正在野外駐訓的特種兵啊!回到營房沒多久,那個恐龍頭子,不,應該說是XX軍區XXX特種大隊劉中隊長就親自來給幾個受驚女人道歉。
  後來聽通訊員小李的小道消息,這個中隊一直在附近深山密林裏操練,今天其中一個組的任務就是在白天摸進XXX邊防連,悄無聲息地奪取……連長同誌那味道詭異的作訓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小李說,其他連也遇到過,說是抓住了就打,沒客氣的,可問題是幾乎沒人能抓住那些牛X轟轟的特種兵,說這話的時候,小李臉上又是氣憤又是嫉妒羨慕。這回卻出師不利,本來想控製住三個女人繼續任務的,沒成想……小李說,失敗的那個組,被他們隊長罰做俯臥撐和仰臥起坐,都做了一個小時了!
  “王麗,我沒有騙你,我告訴過你我是個軍人,軍人本來就是要隨時準備流血犧牲的!”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柴房後側響起,葉想一個懶腰沒伸完,她轉頭看去,隱約兩個人影兒晃動。“沒騙我?!我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個口號而已!再說你沒告訴過我你的工作這麽危險!這不是騙我是什麽?”王麗的嗓門有些尖銳。“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那是軍事機密!不是故意騙你!你小聲點,不要影響我戰友!”男人無奈地說,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
  葉想揚揚眉頭,今天本應是個團圓的日子,水霞那一路的“小雨她爹”最後喊來的是連長和一排長。本來一排長剛執行完一項任務回來,人困馬乏,可一聽說王麗跑出去了,就想出來找。揪住他的指導員說了一下這幾天大概的情況,雖然婉轉可一排長也不傻,最後他隻是苦笑著說,不管咋樣,總算有個當麵拒絕我的了,總比以前連人都看不見的好!
  “這樣的女人咱當兵的還看不上呢!”一個帶了點不屑的聲音響起,葉想一回頭,突然發現自己身後站了好幾個戰士,他們都已經換下那身“野人裝”並洗過澡了。除了更精悍一些,看起來跟其他戰士沒什麽區別,一樣的年輕,一樣的黝黑,一樣的笑臉。“F4,你好!”見葉想回頭,一個戰士調皮地說,其他戰士頓時嘿嘿低笑,看著那質樸的笑容,葉想忍不住也笑了。
  看見葉想露出笑容,兵們頓時活躍了起來,七嘴八舌的開始問問題,花樣之多讓葉想應接不暇,那個A4特意問,為什麽她是F4而不是其他BCDE4,讓葉同學狠狠的汗了一把。兵們好奇也正常,原本在林子裏能看見女人就很意外了,沒想到其中還有一個未來的女軍官,長相不用說,身手靈活而且很有勇氣,她的表現對得起那身軍裝!
  由於那個由後擒敵實在漂亮,中隊大部分都是偵察兵出身的戰士們給與了葉想很高的評價,葉同學高興壞了。雖然任務失敗被隊長懲罰累個半死,可兵們還是很高興,尤其那個被葉想摔倒的,號稱再多做一千個也值了。
  第二天一大早,特種兵們還要繼續自己的訓練,斂齊了裝備跟邊防兵們告辭,劉中隊長真誠地感謝了明連長和指導員的熱情招待之後,跟葉想說,“小葉記者,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采訪我們,也讓我們說說心裏話!”葉想一笑,“是,我也希望有這麽一天,可惜這回的精彩遭遇不能寫!”劉隊長哈哈一笑,葉同學很上道,他沒再多說,一揮手,特種兵們迅速消失在密林裏。葉想笑著跟回頭衝她做鬼臉的兵們揮手道別。
  “要不……我送送你?”一排長猶豫地說了一句,“不用了,嗯,謝謝,”王麗幹巴巴地說。昨天兩個人談得沒什麽不愉快,因為沒說幾句話王麗就把溝通的大門關上了,執意要回家。一排長阻止了指導員再代表部隊和阻止跟她談談的意思,隻是說人姑娘能來這一趟自己就知足了。再說王麗也沒什麽不對,邊防軍是苦,是累,是危險,可這也不表示,女人們就一定要跟著奉獻,不要害了人家。
  聽了這話,葉想真的替王麗惋惜,這是個有擔當而且通情達理的男人,實在難得。聽指導員說他還是自己努力考上XXX陸軍學院,然後分配的時候主動要求回邊防的。連長明誌輝聽一排長這麽說,隻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指導員卻隻能苦笑,按照你這個理論,咱們邊防兵都別成家了,全當光棍奉獻算了,以免害人。
  葉想心裏盤算著一個念頭,淳樸的水霞卻是單純的想把王麗留下來,在她眼裏,她男人的這些戰友都是好人,一排長又是個軍官,王麗到底有啥不滿意呢,女人這一輩子不就圖嫁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嘛,一排長說的那番話她也原封不動地告訴了王麗。王麗自從跟一排長談過之後,就什麽話也不說,若是以往,水霞的絮叨她早就急了。
  後來一排長又讓自己的兵裝了好多當地的土產讓她帶回去給親朋好友嚐嚐,可他本人卻沒來,也許是怕見了麵王麗別扭吧。王麗不自然地推托了一陣,小兵啥也沒說,放下東西,跟葉想她們打了聲招呼就走,隻是走之前實在忍不住說了句,這都是我們排長用業餘時間自己摘的,就等您來了!王麗不免尷尬,葉想拉著水霞躲了出去。
  “葉記者,回來之前來個電話,我再讓人去接你!”指導員說,“好,指導員,連長,你們回去吧!”接到通知要去團部一趟的葉想上了驢車,王麗也上了車,司務長一聲吆喝之後,驢吉普開始前進。偏巧連裏那輛破吉普化油器壞了,司務長帶著小李一起去鎮上汽修店買,順便送葉想和王麗去坐長途車。葉想是接到命令去團部開會,王麗則是不想再在邊防連住下去了,幹脆去團招待所等火車票。
  “葉記者,你啥時候回來啊?”小李問,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兵們都很喜歡這個性格溫和體貼,一肚子知識,又喜歡微笑的女記者。而且指導員也說了,葉想采訪起來認真細致,寫東西也很有水平,對於X連來說真是福星高照了。
  想到這兒小李忍不住瞟了一眼王麗,心說都是首都來的咋差了這麽多呢!“我希望盡快吧,指導員還說要帶我去邊防線巡邏,親自感受一下你們的日常工作呢,”葉想笑說。團部也沒說什麽事兒,其實要不是葉想碰巧早到了遇上司務長,而且又有水霞和王麗的存在,團部本來是想把那個男學生派到邊防X連的。
  兩個小時以後終於趕到了鎮上,一天有一趟汽車是去往團部方向的,司務長和小李幫忙把行李都運上了車,又吩咐了幾句才下車。王麗一上車就靠著窗戶坐著不說話,葉想也沒什麽話好跟她說,說到底,強扭的瓜不甜,就一個人開始看書。鎮子不大,車上的乘客也不多,車子剛開動兩步,又被幾個農民打扮的人給攔住了,司機數落了幾句還是開了門,那幾個人陪笑著趕緊買了票就坐下了,車子繼續前行。
  “一排長,回去休息吧,別想太多了,嗯?”跟著連長查完裝備的指導員發現了一直在發呆的一排長,“嘶,”一排長咧了咧嘴。“怎麽,還疼啊?”指導員關心地問。“沒啥,衛生員說了,小傷,那我先去查哨了,”一排長敬了個禮就離開了。明誌輝製止了還想說話的指導員,“隨他去吧,有點事兒幹也好!”“唉,他受了傷都沒敢告訴那姑娘,”指導員搖搖頭。“告訴啥啊,那王麗不就怕守寡嗎,這要是告訴她,昨天晚上她就得鬧著走!”明誌輝沒好氣地說完轉身就走。
  回到了宿舍,明誌輝隻覺得心情煩躁,想了好久終於咬牙撥了一個電話“嘟,嘟……”就在他勇氣盡失想要掛斷的時候,一個女人明快的聲音傳來,“喂,哪位?”明誌輝喉結動了又動卻說不出話來,那邊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才問,“誌輝?”“唔……”明誌輝勉強應了一聲,“嘭”的一聲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向穩重的指導員衝了進來,“誌輝,不好了,葉記者她們出事了!”
  明誌輝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啥!你說葉想和王麗?!”“可不是!你快來!”明誌輝摔下電話就跟著指導員跑去了連部。“誌輝?!誌輝?!”電話筒裏傳來女人焦急地叫聲。“姐,出什麽事兒了?”孫國輝站起身走到孫國琴身邊,剛才姐姐一接電話臉色就不太對。孫國琴怔怔地放下電話,回頭看著孫國輝說,“沒事兒,是……明誌輝,可他話沒說完就跑了。”孫國輝一愣,“是他?說啥了?”
  孫國琴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好像他們連隊裏出了什麽事兒,急赤白臉的,說是什麽葉記者怎麽怎麽的……”她把剛才電話裏聽到的複述了一遍,突然發現孫國輝臉色大變,一直默不作聲的林晃也把坐在他腿上玩的月月放在了沙發上走了過來。“你倆怎麽了?”孫國琴不明所以,“大姐,你說那個記者叫葉想?”林晃聲音極輕,孫國琴卻覺得自己哆嗦了一下,不自覺地點點頭,“啊,我聽他是這麽說的……”
  孫國輝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了林晃的衣領低吼,“林晃,葉想真的來東北了?!去邊防團采訪了?!所以你才要跟我回來?!”“輝子!”孫國琴被他嚇了一跳,想要阻止又不敢,月月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廢話少說!”臉色鐵青的林晃握住孫國輝的手腕,慢慢地扯離了自己的脖領,兩個怒視著的男人同時鬆開了較勁的手,一起轉頭看向孫國琴,“姐!大姐!給我邊防連的電話號碼!!”
  “怎麽會出這種事!!你們的腦袋都讓驢踢了,就不知道派兩個人跟著,一群混蛋玩意兒!”之前電話中傳來的團長怒吼就算隔著八百裏地遠,還是清晰依然,要是可能,暴怒的團長一定順著電話線爬過來狠踢他們兩腳。明誌輝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一點,一向笑口常開的指導員也眉頭緊鎖,除了催促司機加快速度之外,沒有一句話。兩個人都明白,要是葉想還有那個王麗真的出了什麽事兒,兩個人得脫軍裝滾蛋不說,就是良心上這輩子也過不去。
  之前一排長出去執行的任務就是配合武警追擊一個走私團夥,一番交戰之後,武警已經把運貨的船給控製住了,但還是有走私犯遊上岸逃跑,經過幾天的連續搜查追捕之後,基本都被抓到了。他們身上攜帶的各種贓物也都被起獲,但經過連續審理,終於有一個抗不住的交代說,還是有人跑掉了,而且身上攜帶的物品好象是什麽特值錢的文物,是偷來的。
  這小子是船上管做飯的,他也是無意間偷聽到,當時一個親信問船老大為啥要帶上個生人,要知道趕走私這一行最忌諱這個了。船老大說這人身上有文物,同村的,而且就是個棒槌,回頭到了那邊先把他解決掉,這玩意兒可比運十船貨還要值錢!可沒想到,船沒出發多久,就被早有準備的武警和邊防給截了,那棒槌和船老大一起跳河逃跑的!
  武警領導們都極為重視這個情報,因為某研究所失竊案一直未破,警察那邊已經發了通緝令了。可沒等武警這邊和警察通氣,就接到了下屬一個巡邏哨的報告,例行檢查時突發狀況,我三名戰士負傷,罪犯挾持人質逃走,經查,人質為在XXX邊防連進行采訪的軍報記者。武警領導大吃一驚,一邊加緊探明情況布置任務,一邊打電話通知邊防團。
  團長一聽參謀報告就竄了,原本聽說那個小葉記者很負責任,文筆也好,他還想著這回也該咱們邊防團露臉了,自己的手下愛將也有了晉升的資本。他早就想把明誌輝提上去做營長,好不容易這回一營長轉業空出來個位子,但是上頭又想塞個空降部隊過來鍍金,團長正犯愁呢,可要是有了軍報的政治宣傳,那這個一營長明誌輝就做定了!但現在那個葉記者居然被綁了,團長暴怒過之後就剩下苦笑了,他私下裏跟政委說,要是記者有個好歹,那這一營長也沒他明誌輝什麽事兒了,他這個團長就去當了!
  “輝子,小林,你們倆千萬小心!”孫國琴衝著飛馳而去的吉普車喊了一嗓子。“琴子,出啥事兒了?你弟幹啥去?”買菜回來的孫媽媽看見自己兒子在家門口上車就走,緊趕慢趕還是沒追上。“喔,媽你回來了,那個,小林有急事兒要去趟邊防團,弟送他去了!”孫國琴怕老太太著急,趕緊找了個理由順手接過了菜籃子“是啊,啥急事兒這麽急?”老太太叨咕著被孫國琴領回了屋。
  剛才林晃他們給邊防連打電話,值班的排長也不肯說發生了什麽事兒,隻說連長指導員執行任務去了,你可以留下聯係方式什麽的官話,但是林晃還是確定了那個記者就是葉想。接著他又一個電話打到邊防團,因為林政委調到北京之前,在東北待了十幾年,戰友下屬多了去了,那個邊防團的參謀長正好是林政委以前的搭檔。等林晃放下電話的時候,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孫國輝二話沒說,立刻跑出去借車!去邊防團那邊的汽車一天就一趟,現在開車過去,兩個小時也到了。就在各路人馬都玩命往一處山溝子裏衝的時候,葉同學正被人用槍指著往深山裏走。“哎喲!”正手腳並用上山的葉想一不小心踩了個空,膝蓋重重地磕了一下,本能地想去揉,一個冰冷的槍管壓到了她的脖頸上,“快走!別想玩花活兒,要命的話就快走!”說完用槍管狠狠地戳了她一下。
  葉想甚至能感覺到槍管那粗糙的邊緣割破了自己的皮膚,這是一隻鋸短了槍管的獵槍。她什麽也沒說,咬緊牙關繼續磕磕絆絆地往上爬,隻是趁身後那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扔掉了什麽。一邊爬葉同學一邊想,要是這家夥真的給自己一槍,自己會不會又回去了呢?要是那樣的話,在這邊永垂不朽,在那邊又一切恢複正常了吧,依然近視眼,還能看見孫國輝的大黑臉了,那林晃呢,十年後還有林晃嗎……
  被司務長他們送上車之後葉想就一直隨意地翻著手裏的書,心也沒全在這上頭,她不時地看看車窗外不遠處的原始森林,心裏為這樣天然的美景感歎著,再過十年,不知道眼前這茂密的森林還會剩下多少。王麗則維持著之前的動作,扭頭看向窗外,隻有身子隨著顛簸的汽車輕輕搖動著,還是一句話沒有,可卻不像來的時候那樣,聽音樂吃零食什麽的。
  葉想知道王麗此時的矛盾想法,又覺得一排長人確實不錯,從裏到外都透著男人的雄渾和憨厚,一看就是那種靠的住的人,可她又怕吃苦出了事兒自己還得當寡婦。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啊,葉想低頭接著看書,一翻頁,一張相片從書裏掉了出來,伸手從膝蓋上撿起看,看著那肥嘟嘟的光屁股嬰兒咧著嘴笑的開心,正是林大公子的那張裸照,葉想忍不住笑了出來。
  上次被水霞看到之後,自己順手夾在了書裏,到了邊防連之後,從早忙到晚,跟著戰士訓練幫廚還要采訪寫稿。一到熄燈那是閉眼就著,連夢都不帶做的,王麗甚至說自己有一天還打呼嚕來著,根本沒有時間看書。一翻手,林晃挺拔的字體頓時落入眼簾,跟他的人一樣,充滿了自信。
  葉想突然想到那天林晃的表白,臉上一熱,然後又有點不甘心,這狐狸就那麽自信我會答應?!忽然間童心大起,從兜裏掏出隻筆來,開始在空白處寫,乖兒子,乖兒子,乖兒子……一邊寫葉同學還不自覺地發出詭異的笑聲。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一抬頭就發現一個農民大哥正扭頭覷著她,彼此目光一碰,那人飛快地轉回了頭去。葉想以為自己傻笑的樣子被人看到了,不免有些尷尬,掃了一眼王麗,她卻仿佛一無所覺。
  “二哥,那丫頭是個當兵的!”穿著藍色的確良襯衫的那個小聲說,“閉嘴!咱們就搭個車,你別做賊心虛地瞎瞄,反而引人注意!”另一個絡腮胡子壓低了聲音說。就這樣,汽車開了一段時間之後,原本正在和售票員閑聊的司機突然說了句,“哎?你看,前麵那兒有幾個當兵的,還停了一個屁驢子。”售票員吐掉嘴裏的瓜子皮探頭看去,“真的哎,那兵還揮旗子呢,啥意思?”“是讓咱停車吧!”司機開始減速。
  車上的人一聽有當兵的檢查,甭管是清醒的還是迷瞪的,都抻脖子去看熱鬧,汽車緩緩地放慢了速度。葉想伸頭看了一眼,紅牌子,應該是武警在臨檢吧。“二哥,怎麽辦?!是不是來抓咱們的?!”藍襯衫急了,絡腮胡子眼睛一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嚷嚷啥,這應該是武警的例行檢查!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才三個兵!”車子一停,門一開,一個誌願兵班長帶著一個小兵走了上來,車下還留了一個兵。
  “大兄弟兒,出啥事兒了,以前沒見過你們在這兒查啊?”售票員熱情地打了聲招呼。那個班長先敬了個禮,“各位同誌,臨時檢查,請配合出示證件還有你們的隨身物品。”說完他開始檢查證件和乘客們的行李。眼瞅著查到了自己,絡腮胡子一臉鎮定地遞上了兩個人的身份證,嘴裏還親熱地說,“解放軍同誌辛苦了!”那班長隻一笑,以為他不懂武警和解放軍的區別,也懶得跟他解釋。
  “你們的行李呢?”班長問,絡腮胡子趕緊從行李架上拿下一個大麻袋,打開給武警看,“咱自家產的花生,您嚐嚐?”班長擺手拒絕,蹲下身把手往麻袋裏伸,挺深的口袋,班長邊往裏伸手邊攪和,藍襯衫的臉色越來越白,絡腮胡子不動聲色,眼瞅著班長的手越摸越深,絡腮胡子突然說了句,“喲,差點忘了還一個口袋呢!”他說著從腳底下又拿了一個小點的麻袋出來一邊解繩子一邊對武警討好地笑。坐在後麵的葉想一低頭的功夫,就聽見“砰,砰”兩聲槍響,車裏頓時間驚叫聲四起,一股子火藥味衝鼻而來。
  一直在發呆的王麗突然一聲尖叫,葉想就看見剛才那兩個戰士已經倒在了地上,鮮血浸透了他們的軍裝,司機售票員乘客都驚呆了。那個絡腮胡子拿著獵槍一臉的凶狠地喊,“都給我趴下!!”車上的人除了司機,基本上都是老弱婦孺,這會兒都嚇懵了。車下那個小戰士顯然沒什麽經驗,聽到槍聲居然衝了上來,葉想暗叫不好,那絡腮胡子已經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槍。“去,把槍拿過來!”絡腮胡子一揚下巴,那個藍襯衫哆嗦著去拽武警戰士的槍,可受了重傷的戰士們都死死地握住槍就是不肯鬆手,藍襯衫聲音都變調了,“二哥,扯,扯不動!”
  “真他媽廢物!閃開!”絡腮胡子罵了一句,槍口一動又對準了那幾個受傷的戰士,顯然想要他們的命,好搶槍!葉想隻覺得自己手腳冰涼發木,但是眼瞅著那幾個戰士就要送命,還是忍不住要有所動作。她手裏一直抓著那本硬皮的厚厚的福爾摩斯全集,如果這時候甩出去打中誰的後腦,都夠他喝一壺的。對於自己眼力和手勁都比較自信的葉想,趁絡腮胡子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幾個戰士身上,悄悄站起身,瞄準,用力一扔,偏這時不明所以的王麗拉了她一把,帶著哭音低聲說,“葉想,你不要命了,別惹事!!”
  “呼,啪!!”失了準頭的磚頭書碰巧砸在了站起身正要讓開的藍襯衫的麵門上,他連叫都沒叫一聲,就軟倒在地了!絡腮胡子猛地一個轉身,槍口對準了葉想。看著黑洞洞的槍口,葉想腦子一炸,好像呼吸都停止了,她僵立在原地,王麗則一聲尖叫,迅速地把頭埋了下去。“洞拐,洞拐,收到回話,報告你們的情況!重複,報告你們的情況!”那班長身上的無線電突然響了起來。
  絡腮胡子一偏頭,看見那個班長伸著沾滿了鮮血的手想要去夠電台,他跨前一步,一腳踢在了班長頭上,班長的登時昏死了過去。“狗子,醒醒!!”他踢了踢被葉想砸昏的那個藍襯衫,可那個家夥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是電台又呼叫了兩次,口氣開始變得嚴肅急切。絡腮胡子盤算了一下,估計很快武警就要派人過來了,之前甩不掉那小子才一直帶著他,這回正好,文物自己可以一個人獨吞了!還是逃跑要緊,隻要避開了追捕,那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就等著咱去享受了!
  想到這兒,他立刻做了決定,一手拿槍警戒,然後命令一個乘客把裝花生的那個口袋倒出四分之三來,自己則在藍襯衫的腰上摸了個什麽出來裝在了兜裏。又想了想,為防萬一,還是帶個人質的好,要說人質,那沒有比解放軍更好的了吧。他獰笑著用槍指住葉想,“解放軍同誌,跟我走一趟吧!”葉想僵立不動。絡腮胡子故意用力拉了下槍栓,“你要是不合作,那就你旁邊那個吧!”王麗嚇壞了,淚水鼻涕流了一臉,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葉想,那裏麵有驚恐也有乞求,可她終究沒說出你去別讓我去的話來。
  葉想心裏苦笑,部隊果然能改造人,要是來時候的那個王麗,恐怕已經主動把她推出去了吧。“王麗,你是護士,救他們!”葉想低聲說了一句。王麗一怔,然後用力點頭,葉想往前走去。“別傷害他們!我跟你走!”說出這句話時,葉想舌頭都是硬的,果然英雄先烈不是人人都能幹的。昨天碰到特種部隊的時候,自己沒有這麽恐懼,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惡意和殺氣吧。可當遇到真正窮凶極惡的歹徒時,葉想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怕了。
  葉師長曾說過,你還不明白軍裝的意義,那時的葉想確實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現在她最起碼明白了一件事,這身軍裝,讓她不能跑。絡腮胡子哼了一聲,“放心,老子才懶得浪費槍子!快走!”他示意葉想走在他前麵,葉想經過那幾個戰士的時候,發現傷口都不是在致命的位置,隻是大量失血導致昏迷,可就這樣,他們的手依然緊攥著槍,指節都發白了。
  葉想多少鬆了口氣,如果後援部隊來的及時的話,他們還是有救的,王麗又是護士,多少能起一些作用吧!看著葉想走下了車,絡腮胡子拿起麻袋,先拔了司機的鑰匙然後命令他一起下車。司機以為這歹徒也要劫持他,腿都軟了,但是聽明白隻是讓他把油箱放光之後,趕忙連滾帶爬地執行了。葉想的心越來越涼,這胡子不但狠毒而且很有頭腦,自己想要逃跑可能沒那麽容易了。
  絡腮胡子命令司機上車,然後突然對車上又放了兩槍之後,這才用槍指著葉想,命令她往山溝子裏爬。車上的人本來三魂六魄就被嚇得沒剩下幾個在家了,這兩槍更是讓他們以為那胡子要殺人滅口,每個人都恨不得把腦袋都塞進自己肚皮裏去。過了半晌,還是王麗第一個伸頭往外看了看,發現兩個人都已經不見了,這才趕緊招呼其他人幫忙救治那三位負傷的戰士。
  電台一直在呼叫個不停,部隊已經意識到出事了,正準備派人過去查看。突然通訊員聽到一個女人的哭喊聲,趕忙叫隊長和指導員過來聽。那個女人就是王麗,在連隊這幾天,因為無聊,有時候葉想采訪戰士們的時候,她也聽一耳朵。其中有一次,兵們教葉同學使用無線電設備的時候她正好在,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中隊長和指導員一聽大概情況,明白出大事了,馬上向上級匯報。
  等明誌輝和指導員趕到了出事的地點的時候,武警的人已經到了,那三位戰士也被送往醫院救治了。兩方人馬一會師,寒暄客套全免了,武警邊防隊長迅速地介紹了一下已掌握的情況。這個遊動哨是從今天才開始執行的,因為接到上麵通知說有人倒賣國家保護野生動物皮毛,所以隊長和指導員一合計,幹脆在幾個交通要道設一些流動崗,省得那些違法犯紀的家夥們渾水摸魚。可誰都沒想到,小打小鬧的沒抓著,一下子出了這麽大事兒。
  一排長一眼就看見了呆坐在一旁的王麗,她渾身是血,一排長跑了過去吼,“王麗!你咋的了?!”王麗哆嗦了一下,不說話,愣愣地看著一排長。一排長擔心地蹲下了身子,放軟了口氣,“你受傷了?”王麗搖搖頭,一排長略鬆了口氣。剛才一聽說出事了,自己的心就吊在了半空中,王麗是自己請來的,如果有個什麽意外,豈不是太對不起人家了。
  “哇!”的一聲,王麗突然抱住一排長哭了起來,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些讓人聽不清的話,一排長隻聽明白她嚇壞了,還有葉想被壞人抓走了!王麗這一哭,把明誌輝他們都驚動了,明誌輝眉頭緊鎖,本來他對王麗就有點看法,指導員拉了他一下,揚聲問,“一排長,小王同誌沒事吧?”一排長搖搖頭。
  武警中隊長說,“剛才多虧這姑娘了,我們那幾個戰士才不會失血過多,她救助的很及時啊,而且通知我們情況的也是她!”說完又看了一眼正抱著一排長哭的王麗說,“軍嫂就是不一樣!”明誌輝和指導員麵麵相覷。這時武警指導員跑來說,“老賀,明連長,李指導員,我們的戰士根據乘客們提供的情況一直在搜尋,那歹徒顯然是老山客,基本沒留下什麽痕跡,但是一班長還是找到了一些線索,可是我們人太少,需要支援!”
  明誌輝剛要開口,不遠處一陣煙塵四起,一個迷彩吉普一馬當先衝了過來,“滋”的一聲刹車,一個扛著兩毛三的軍人不等車停穩就跳了下來,接著又出來好幾個軍官。“團長怎麽來了?”指導員一愣,趕緊和明誌輝迎了上去。迎麵連禮都沒來的及敬,團長劈頭就問,“情況怎麽樣?!”兩人趕緊說了一遍,又叫武警中隊長補充了一下,團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這時候跟在後麵大解放也到了,車子一停,得跳下來快一個營的人。正好武警的大隊長帶著公安局的人也趕過來了,團長過去跟他們交流情況。趙副團長剛要跟過去,指導員悄悄拉了他一下,“老營長,怎麽團長親自來了?!”趙副團長掃了他們一眼,低聲說,“出來之前參謀長接到了一個電話,然後又打電話給北京之後就跑去跟團長和政委說,在你們連采訪的那個葉記者,不光是個記者啊!”
  “不是記者是什麽?”明誌輝一愣,趙副團長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隻有上戰場的時候才用腦子!”指導員臉色卻一白,“她家裏有背景?”趙副團長一點頭,苦笑著說,“人家是北京軍區XX主力師師長的女兒,或者說很快就是XX副軍長的女兒了!我的明大連長!”
  “阿嚏!”葉師長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剛才眼皮子一個勁兒地跳,怎麽這會兒又打上噴嚏了。“好嘛,老葉,你這一要升官,打個噴嚏都比以前響啊!”一個大校調侃著說,他是另一個師的師長。任何地方涉及升遷這種事都沒秘密,軍隊也不例外,雖然還沒有正式下命令,誰都知道葉師長馬上要變成葉副軍長了。“放屁,老子什麽時候打噴嚏都響!”葉師長大咧咧地回了一句。屋裏其它幾個人就笑,他們都是老戰友了,說話向來葷素不羈。
  “不是吧,我看你今天來司令部那軍姿也比往常要挺啊!”另一個人笑說,葉師長還沒開口,先前打趣葉師長的那個大校先笑了,比劃了一下說,“這我可以作證,肯定跟老葉升官沒關係,那是他娘的痔瘡又犯了!”哈哈,其他人頓時大笑起來,葉師長一翻白眼送他四個字,“扯你的淡!!”這時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彭司令微笑著走了進來,這些見了麵就變小孩兒的首長們趕緊肅容立正,會議開始進行。
  彭司令是個務實的人,所以開起會來也是雷厲風行,有事說事,會議很快就開完了,機關和軍師首長們紛紛敬禮告辭,彭司令說了句,“老葉,你們留一下。”其他人都明白司令有事要跟他們談,趕緊加快了步伐離開,葉師長恭敬地坐了下來,他也大概知道彭司令要跟他談什麽。自己這三年把XXX師帶的是蒸蒸日上,這次聯合大演習中又取得了優秀的成績,年齡上有優勢,彭司令又是自己老連長,用人當然願意用自己相信的人。
  綜合以上,這次XXX軍副軍長的職位基本已是定局。雖然葉師長不是官迷,但是沒有不想當將軍的兵,戎馬一生,肩膀上換成金星,可以統帥千軍萬馬幾乎是所有軍官的夢想。葉師長自然也不例外,想到這兒,他坐的越發筆直。彭司令卻收起了剛才的笑容,點了顆煙,葉師長一愣,怎麽,難道升職的事兒黃了?那彭司令也不用擺出一付死人臉吧,咱是軍人,應該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一個副軍長算啥!“飛揚!” “到!”葉師長一挺背脊,彭司令輕聲說,“想想那邊可能出了點事兒!”“什麽?!”泰山沒崩,葉大師長崩了!
  “團長,我們估算了一下時間,武警中隊的人在出事後半個小時就趕到了這裏,而且立刻就派人去追蹤了,馮彪子肯定想要帶著文物出境,他一定會走二娃子溝方向,他是本地人,知道那邊路程最短,而其他地方基本上又是人難以翻越的地形,事發突然,他也沒準備什麽食物和飲用水,必須去有人的地方補充給養,翻過二娃子溝,那就是XXX國的村莊了!”明誌輝跑過來報告。
  “你確定?!”團長沉聲問。“是,我們審問了那個盜竊犯,他說因為武警和邊防軍在抓他們,本來想反其道而行之,進城躲風頭,可沒想到突然遇到臨檢,那個班長又很負責任,檢查的特別仔細,所以馮彪子才開槍的!是隻短筒獵槍!”明誌輝大聲說。藍襯衫就是那個文物盜竊犯,被葉想的福爾摩斯給打懵了,等他醒過來,就發現被十幾隻槍指著。這家夥是個無膽匪類,又發現船老大把他撇下獨自跑路了,還沒等兵們跟他講政策,他就什麽都招了。
  團長回頭和武警大隊長還有警察商量之後,兵們立刻撒出狗,循著歹徒遺留下來的痕跡追蹤了過去。明誌輝突然想到了什麽,跑去和團長說了些什麽,團長一點頭,他這才帶著一排長他們也跟著其他人一齊向山上搜索了過去。團長走回自己的指揮車,要了師部的電話,“報告師長,我們的人已經出發,是,堅決完成任務,另外,某部一特種中隊正在附近野訓,是否可以請求他們支援!明白!”團長放下了電話,看向烈日下的深山密林,現在隻能希望馮彪子不會放棄那個葉記者,否則……團長不敢再想下去了。
  “呼,呼……”葉想喘著粗氣在崎嶇不平的路上走著,身後是馮彪子的粗喘聲,葉想知道他心狠手辣,不敢走的太慢,以免他嫌自己是個拖累起了殺心。其實葉想的體力還是比較充沛的,至少比正在逃命的馮彪子要好,聽他的呼吸聲就知道,恐懼有時也是很消耗體力的。不過葉同學現在的形象也很搶眼,頭發上掛著幾根幹樹枝,一綹頭發被汗水粘在腦門上,右臂軍裝的衣袖刮破了,露肉的位置被荊棘叢劃的都是一道道的紅痕,下巴上一道烏青,那時剛才摔跤的時候撞的。
  明誌輝他們的判斷很對,馮彪子就是想要穿過二娃子溝到對麵國家去,那個村子他太熟了。原本窮的冒煙,後來村裏人靠做走私犯的生意漸漸富了起來。隻要跑過界碑,那幫子武警就拿自己沒辦法,到了那邊,隻要有錢,沒什麽辦不到的。這種想法讓馮彪子體力倍增,他原本是個農民,因為家裏窮,跑出跟著別的老大做走私買賣。他手狠又精明,慢慢打出了自己的天下,這次要不是因為那個棒槌,他才不會親自押運,結果被那幫該死的兵堵個正著,不過好在不虧,做完這筆買賣,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已經跑了快兩個小時了,後麵一直沒什麽動靜,馮彪子看著前麵葉想跌跌撞撞的樣子,心裏盤算著隻要一到邊界,就送這個小女兵上路!就算留個紀念品給那些綠皮子好了,馮彪子冷笑著舔了舔幹渴的嘴唇。突然覺得自己的背脊一個勁兒的發冷,葉想這一路上都在留心觀察,可一來馮彪子看的嚴實,二來這條小路兩邊不是峭壁就是看不見底的深溝,跑都沒處跑。
  又走了一個小時之後……一條小河出現在葉想眼前,馮彪子喝令葉想抱頭蹲下,自己一邊警戒一邊用手撩水喝!葉想也口渴的很,卻強忍住了,她杜絕一切讓馮彪子注意到自己的可能性,隻有時間拖得越長,才越有可能被解救,這是葉想以前看探索節目時,一個FEI人質談判專家說的,千萬不要激怒匪徒,不要受無謂的傷害。馮彪子果然不管葉想是不是口渴,下巴一揚示意繼續前行,他當然也沒發現,葉想留在地上的東西。
  後麵的路越來越難走,馮彪子做老大時間久了,體力也不如從前了,要不是身上的財富支撐著他,早就趴下了。葉想現在不用裝,也已經是走得踉踉蹌蹌了,她又渴又累又害怕,體力消耗也不小,可馮彪子牢牢握在手裏的槍,讓她不能停下步伐,但兩個人走的速度卻比之前慢太多了。又走了快兩個小時,馮彪子突然命令葉想停下,葉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馮彪子喘著粗氣張望了一下,就大笑了起來,“哈哈,解放軍同誌,知不知道這山後是什麽?”
  葉想眨眨被汗水淹到的眼睛沒說話,就看見馮彪子那張有點扭曲的臉不壞好意地一笑,“那邊就是我的天堂,也是你的……”地獄兩個字他沒說出來,就看見葉想臉色大變,馮彪子感到非常滿足。葉想沒想到這麽快就到了邊境,她汗濕的手裏還緊握著幾張碎片,剛才馮彪子命令司機放油的時候,她悄悄地把林晃那張裸照撕成了碎片,沿途在關鍵轉折部位都留了一張碎片,希望追蹤而來戰士們能夠發現,可沒想到……
  因為一路上都沒有追兵的跡象,馮彪子放鬆了不少,為了順利地翻過這座山,他也坐下來休息恢複體力。“他們停下來了,正坐在山腳下休息,歹徒兩點方位,人質十點方位,歹徒的關鍵部位被大山石擋住,一次清除有困難!”明誌輝舉著望遠鏡,眼睛貼著鏡片一動不動,然後咒罵了一句,“那狗日的很鬼啊,就算沒發現我們,他也把自己藏的挺嚴實!”
  “翻過山就是邊境了,那邊我們也不能輕易開槍,引來對方的邊防軍容易出外交麻煩!”指導員低聲說。他們在十分鍾前,終於攆上了葉想他們,一發現葉想沒事兒,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為了防止馮彪子狗急跳牆,明誌輝他們沒有急於行動。去往二娃子溝有好幾條路,馮彪子一路上故布疑陣,到了後來,狗也上不去了,逼得兵們沒辦法,隻能分開行動,如果不是……明誌輝掃了一眼趴在旁邊的那兩個人,自己也未必能發現那麽細小的證據。
  林晃一邊眯眼打量著遠處的葉想,一邊摸兜,那裏都是被撕碎的照片。他和孫國輝趕到的時候,差點跟在山下留守指揮的團長打起來。因為團長拒絕讓他們上山,不管他們怎麽說都不行,團長一再強調,葉想是你的戰友也是我的戰友,我們不會放棄的!看孫國輝和團長僵在一起,林晃突然大吼了一聲,她還是我老婆呢!說完推開攔著他們的警衛員就往上衝,所有人都愣住了,孫國輝一言不發,也跟著衝了上去。
  團長先是嚇了一跳,可一時也不知道林晃說的是真是假,他一邊臭罵那兩個魯莽小子,一邊讓手下警衛連的人趕緊追上去,陪他們一起走。兩個人的山地訓練水平都很優秀,又都心急如焚,腳下如飛,沒過一個小時就追上了明誌輝,這時候已經走到了一個岔口,二營長帶著人已經走另一條路了,明誌輝正要帶著人走右邊那條路,孫國輝的突然出現讓他吃了一驚,他們當曾經見過一次。
  簡短的說明了一下眼前的情況,明誌輝沒時間也沒心情問孫國輝為什麽會出現,那個眉目英俊的小夥子又是誰。聽明誌輝說完之後,孫國輝仔細地查看了一下周圍的痕跡,他一指右邊,“我覺得應該是右邊!”話音未落,林晃沉著臉說,“就是右邊!”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一攤手,一張碎片就粘在他手心。
  “怎麽辦,我們的步槍有效射程是四百米,現在距離歹徒卻有將近七百米,而且直距歹徒五百米之內什麽遮擋也沒有!我們一露頭,他就會發現!”指導員焦急地問。“特種部隊聯係上了嗎?他們有狙擊手!”明誌輝皺眉說,“師部說他們正在往這邊趕,隔著好幾座大山呢,就算是特種的也他娘的沒翅膀啊!”一向斯文的指導員也開始暴粗口了。
  “等不及了!”孫國輝低聲說了一句,“那個家夥最多再歇十分鍾就得走,他可沒耐心等什麽特種部隊!”林晃點點頭,“沒錯!”“啊,那怎麽辦?”指導員沒了主意。“我們靠過去!”林晃說,“啥?兄弟我知道你急,可你從哪兒靠過去!”指導員說。林晃跟孫國輝對看了一眼,然後指了指山溝,明誌輝眼睛一亮,指導員張大了嘴巴,那地方能走人嗎?
  孫國輝和林晃小心翼翼地從山崖下麵的溝壑裏攀爬了過去,本來明誌輝和一排長都要跟來,可他們畢竟隻是普通的邊防步兵,要論不走常人道的功夫,比孫林這樣的偵察尖子差遠了。時間緊迫,如果被馮彪子發現,誰也不敢保證會出什麽事兒!明誌輝帶著手下的人握緊了手裏的槍,摒住呼吸隨時準備支援。
  林晃小心翼翼又盡量迅速地攀爬著,孫國輝緊跟在他身後,兩個人悄無聲息地從溝底慢慢向山腳下接近。馮彪子的呼吸已經平穩了下來,他是個老江湖,一直沒有放鬆警惕。覺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對葉想喊,“休息夠了吧,起來!”葉想一直坐在地上動腦筋,如果到了邊界,自己肯定沒好下場。雖說有一定的可能性,自己被他一槍崩回十年後去,但畢竟跟被人砸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砸十下都未必會死人啊!
  葉想慢慢地站了起來,馮彪子突然躥了過來,一把揪住她擋在身前,背靠山岩,“誰!誰在那裏!給我滾出來!別以為我看不見!不出來是吧,我一槍打折她的腿你信不信!!”聽著馮彪子瘋狂的叫囂聲,已經快爬到林晃和孫國輝暗叫糟糕,沒想到這家夥這麽警醒,剛才踩掉了一塊碎石竟然被他發現了。
  孫國輝衝在他前麵的林晃做了個手勢,林晃點頭迅速地往上爬,到了路邊伸手一用力,人已經躲在了剛才馮彪子藏身的那塊巨石之後。“不出聲是吧!”馮彪子獰笑了一聲,“砰”的一聲槍響,林晃差點衝了出去,葉想忍不住大叫了一聲,腳下塵土飛揚。“看見了沒有!再不出來,下一槍就真的打在她身上了!!”馮彪子神態瘋狂,明誌輝他們幾乎把槍攥出了水。
  葉想的腿也軟了,她從未感覺離死亡如此之近,剛才被子彈濺起的碎石打得她腿生疼。可馮彪子的話也同時帶給了她希望,部隊真的追上來了,不是嗎,她一再告訴自己要鎮定,一定要鎮定。馮彪子叫囂了半天,依然無人應答,但他的直覺和本能告訴他,那幫子兵追過來了。他和藍襯衫不同,是個徹頭徹尾的亡命徒,自己犯過的罪行,足夠槍斃三次的了,一咬牙,要是老子跑不了,就跟這丫頭同歸於盡好了,也算夠本。
  這樣一想,馮彪子就不在乎葉想的死活了,“小丫頭,算你命不好!下輩子記得別當兵!”他喘息著跟葉想說,聲音中的瘋狂誰都能聽出來。“你別亂來!”林晃突然站了出來,剛才他跟孫國輝做了幾個手勢,馮彪子那句話一說,林晃就明白他準備下殺手了,顧不得太多,人就站了出來。孫國輝在心裏罵了聲髒話,林晃剛才的手勢是說,他去吸引歹徒的注意力,讓自己趁機開槍救人。
  “哼,當兵的,有能耐啊,這麽險的溝你都能爬上來!”馮彪子剛開始被嚇了一跳,現在整個人縮在葉想身後,扯著沙啞的喉嚨衝林晃喊,“放下你的槍!!舉起手來!”林晃聽話的照辦。葉想從聽見林晃的聲音開始就以為自己在做夢,聽說過撒豆成兵,但沒見過撒照片變活人的啊!“明連長?!”劉中隊長終於帶著他的兵趕了過來,彼此迅速交流了一下,A4和另一個狙擊手飛快地找好了位置。一聽說昨天那個很可愛的記者被歹徒綁了,特種兵們用雙腳創造了一個野外行軍記錄。
  “還有別人吧?”馮彪子冷冷地說,林晃伸手指了指林子裏,“我的戰友都在那裏,你沒處可逃了,馮彪子,投降吧!”“哈哈,”馮彪子狂笑了起來,“怎麽,又想跟老子說什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是嗎?!”他用槍管撞了一下葉想的太陽穴,“小丫頭,你說這鬼話能信嗎?”看見他的動作,一臉微笑的林晃咬緊了牙關,葉想吞咽了一下,啞聲說,“當然不能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打死不說,回家過年!”她滿嘴胡說八道,就是想分散馮彪子的注意力。
  馮彪子明顯地一愣,林晃眼一眯,身形動了下,馮彪子手裏的槍往葉想頭上一緊,林晃立刻不動。馮彪子笑說,“小丫頭挺有意思,可惜啊!當兵的,你給我跳下溝去,要不然我就在她身上開個洞!”葉想大驚,不是馮彪子提了這個要求,而是怕林晃真的會這麽做。“不要!”葉想大喊了一聲,開始扭動掙紮,馮彪子大怒,“臭丫頭不要命了!”林晃也急喊,“想想不要!”
  葉想不是突然做出這個動作的,記得跟那些特種兵聊天的時候,他們提起過,其實槍口如果太貼近頭部,反而可以讓人逃脫,因為扣動扳機到子彈發射是需要時間的,雖然極短,但是對於反應迅捷的老手那是足夠了!真正玩槍的都知道,槍口不能過於靠近頭部,給對手可趁之機!葉想不是老手,但對於自己的反應能力很有信心,顯然馮彪子也不是專業,這會兒他的槍口都能在葉想的太陽穴上壓出個印子來。剛才葉想就已經決定在山上這麽幹,隻不過現在時間提前了。
  一切幾乎都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被葉想瘋狂掙紮惹出火來的馮彪子腦子一熱,扣動了扳機。看他手指勾動的刹那,葉想猛地向後一閃,就聽見“砰”的一聲巨響,一股熱風從臉前吹過,濃烈的火藥味頓時充斥鼻中,被子彈擊中的岩石“劈哩啪啦”地落了下來。馮彪子一瞬間被驚呆了,怎麽也想不到葉想竟能躲過子彈!可他再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幾乎是同時,一顆呼嘯而來的子彈打穿了他的頭,另一顆則打爛了他的手。
  “想想!”林晃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軟倒的葉想。葉想眼前是天旋地轉,就看見林晃的嘴唇動個不停,可什麽都聽不見。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孫老虎,一向黑口黑麵的他也會有這種表情?葉想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那槍崩幻覺了,孫老虎怎麽可能會出現,自己又沒撕他的照片,東北這地方真邪性啊,這是葉同學眼前一黑之前唯一的想法……
  “嘶!該死的馮彪子!”葉想第N次咒罵已經去轉世投胎的馮彪子,那一槍雖然沒要了葉想的命,卻送了她一個不輕不重的腦震蕩。從醒來之後,葉同學一直處在惡心眩暈的狀態之中,頭重於泰山,而腳輕於鵝毛。這還不算,額頭火辣辣的疼,雖然離毀容還有段距離,但是……葉同學的眉毛少了半邊!
  “頭還疼?”林晃走了進來,“是不是想吐?”說完他把手裏的水果什麽的放下了。“沒事兒,好多了!”葉想微笑。林晃坐在了床邊,伸手輕輕摸了下葉想額頭上的紗布,過了會兒才說,“ 想想,幸好我沒錯過你!不然我得後悔一輩子!”看著林晃帶了些後怕的神色,葉想眨眨眼,輕聲說,“錯過又不是過錯,不用後悔!”林晃一愣,然後笑了。
  站在門外的孫國琴看著僵立在病房外的弟弟,輕歎了一聲,錯過確實不是過錯,但過錯可以改正,而錯過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孫國輝聽到姐姐的歎息聲,轉頭看了她一眼,沒進門,轉身往外走去,孫國琴趕緊跟上了。“弟!”到了住院處門口,孫國琴忍不住叫了一聲。孫國輝站住腳,可臉上的表情卻很平和,不若平時嚴肅。“姐,你不用擔心我,”他看了一眼上頭的病房,“我有分寸!”然後又對一臉擔心的孫國琴微笑著說,“明誌輝那人不錯!”孫國琴一愣。
  這時病房裏的林晃伸手從兜裏掏出樣東西,然後送到葉想眼前,是一些照片碎片,葉想忍不住笑了,“你們真的注意到這個了,我還擔心發現不了呢,又不敢弄得太大,怕被那個馮彪子發現!”林晃收回手,咂巴了一下嘴,“葉想同誌,你把我的裸照撕碎了倒無所謂,”一聽裸照葉想心說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還敢有所謂!林晃又接著說,“可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意思啊?”
  葉想一愣,就看見林晃撿起其中一張大些的碎片翻過來給自己看,就算是腦震蕩了眼花,葉同學還是很清楚地看見那上麵寫著三個字,“乖兒子!”“撲哧,哎喲!”葉想忍不住噴笑了出來,腦子又被震的一疼,再對上林晃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臉一熱,忍笑把之前火車上的事兒說了一遍。“不是我占你便宜,是你這照片讓人誤會!”最後葉同學強調。
  難得見林晃說不出話來,葉想一臉的得意洋洋,正高興呢,突然發現林晃把臉湊了過來,葉想伸手一推,警覺地說,“你幹嗎?”林晃特無賴地說,“我這人一吃虧就難受,不找補回來更難受!”葉想說你想怎麽找補?林晃假裝猶豫地說親一下算了,別虧太多就行!葉想臉大紅,說你是流氓啊,就喜歡調戲婦女,知不知道最後的下場都是被鎮壓呀。林晃說反正早晚被鎮壓,先調戲了再說!葉想說我可喊人了,林晃說喊吧喊吧,正愁沒人給我作證呢!
  兩人半真半假地折騰了半天,最後林晃說,“這樣吧,你叫我句好聽的,我就饒過你!”葉想一手推著林晃的臉,一邊笑說,“行啊!那林連長?林公子?林狐狸?”林晃一呲牙做了個凶惡的表情,葉想趕忙叫了聲,“林大哥!這可以了吧!”林晃卻一付牙疼的表情,“千萬別,叫大哥還不如叫狐狸呢!”葉想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手扶著額頭,邊笑邊哎喲。
  看著葉同學的如花笑靨,林晃再也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湧動,他顫抖著將自己的嘴唇貼在了葉想已經恢複紅潤的麵龐上。葉想登時一僵,林晃隻覺得嘴唇下的肌膚又滑又熱,一時間魂飛天外。葉想卻動也不會動,傻乎乎地說,“你別這樣……”兩個人都是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到異性,難免緊張,林晃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隻會重複說,那你叫聲好聽的!
  正沉醉的林晃就覺得葉想哆嗦了一下,然後聲音顫抖著叫了聲“爸……”林晃撲哧一聲大笑了出來,他把臉埋在了葉想的頸窩裏,吭哧吭哧笑著說,“哎,嗬嗬,真是乖女兒,讓我好好的……”話未說完,他就覺得葉想越來越僵硬,抬頭一看,也不知道葉同學是想哭啊還是想笑,表情詭異的很。不是吧,林晃突然從床邊彈了起來,軍姿挺拔地站了半晌,這才有勇氣回過頭去,一臉黑氣的葉師長正站在病房門口,虎眼瞪得溜圓,手無意識地在腰間摸啊摸……

  考驗
  “想想怎麽還不起啊!”“你小點聲,孩子還睡著呢,”葉氏夫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已經醒了的葉想無聲地打了個哈欠接著賴床。從東北回來已經一個星期了,葉媽媽自從知道葉想受傷之後,恨不能把她一天二十五個小時的綁在床上。
  葉同學剛開始還挺高興可以有個名正言順偷懶的機會,可沒幾天她就快被愛女心切的葉媽媽搞瘋了。除了上廁所,這也不能動,那也不讓動,看書都要受限製,要不是葉師長吼了那一嗓子,“她是腦震蕩又不是腦癱!”葉想還被葉媽媽強製按在床上不讓起呢。
  “都十點半了還不起!”葉師長雖然不滿但還是放低了嗓門。“十點半怎麽了?你以為腦震蕩是小病啊,最需要臥床休養!一想到這個我就後怕,那可是槍,不是燒火棍,這要是萬一……”葉媽媽心有餘悸地說不下去了。
  “你瞎想個啥呀,這不是沒事兒嘛,大驚小怪!”葉師長勸慰了一句,可他不以為然的語氣顯然讓葉媽媽更不滿,“什麽大驚小怪?孩子眉毛都燎沒了半邊兒!”“還會再長嘛!咱們先下樓吧,你又不怕吵醒她了?”葉師長選擇戰略性撤退,葉媽媽則不依不饒地跟了下去繼續魔音穿腦。
  葉想忍不住笑了起來,半拉上的窗簾擋不住夏日的陽光,暖洋洋地灑滿了小小的屋子。“唔……”她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回家真好啊,安逸又溫暖。馮彪子的窮凶極惡就好像是一個夢,他被擊斃的樣子葉想並沒有看見。
  本來就被獵槍發射時的衝擊波搞得頭暈目眩,林晃撲上來的時候又刻意地擋住了她的視線,所以那血腥的一幕葉同學毫無印象。不過後來無意間聽到葉師長給葉媽媽作情況匯報的時候,葉想才知道,馮彪子一共中了兩槍,而他持槍的那隻手,幾乎被孫國輝那一槍給打斷了。
  想到這兒葉想猛地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隻覺得腦子裏暈乎了一下,“扣扣,”門突然被人輕輕地敲了兩下,“想想,醒了嗎?”葉媽媽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醒了,媽你進來吧,”葉想趕緊搓了把臉。
  葉媽媽應聲而入,“是不是剛才你爸那大嗓門吵醒你了?”葉想閉著眼搖頭,“沒有,早醒了。”葉媽媽溫柔慈愛地攏了攏女兒亂糟糟的頭發,“過一會兒你彭伯伯和肖阿姨要過來看你,所以我才叫你起床的。”
  “喔……”看著葉想還是迷迷瞪瞪的樣子,葉媽媽的心裏溢滿了愛,女兒這兩年的變化很大,不光是對父母的態度,對待他人甚至麵對生活的態度也改變了許多,溫和且充滿了朝氣,不像以前那樣,清高又孤獨。這次孩子出去采訪,聽丈夫說表現得特別好,具體怎麽好丈夫沒細說,可自己和他結婚這麽些年,還很少聽他這麽誇獎人,更別提他說這話時,神情中難以掩飾的驕傲之情了。
  自己曾和丈夫私下裏討論過許多次,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女兒有如此改變,左思右想也隻能認為孩子的成長可能就在一瞬間,也許就是一件小事,大人根本沒有注意到的,卻能影響孩子的一生。可不管因為什麽,葉媽媽都從心底裏感謝那個讓女兒改變的因由。
  如果葉想知道葉媽媽他們是這麽想的,恐怕隻會苦笑著說,這成長還真是一瞬間,“啪”的那麽一砸,我就被迫“成長了”!不過你們要想感謝就比較麻煩了,我也很想知道那胖女生姓氏名誰啊,害得我想詛咒都找不著人!
  見葉媽媽若有所思地瞧著自己,葉想以為她又開始擔心自己的“麵子”問題,摸了摸光禿禿的眉毛笑說,“媽你別擔心了,這不是已經開始長了嘛,再說有的人為了好看,還故意把眉毛都拔光了重畫呢,回頭我也畫個妖豔的給我爸看看!”“哧!”葉媽媽笑了出來,捏了葉想鼻梁一下,“你就氣你爸吧,真沒良心!一聽說你受傷了,他差點把司令部的桌子給拍爛了,聽肖阿姨說,你彭伯伯都被他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吃人呢。”
  葉想心裏一熱,那天在醫院,為了不打擾自己休息,邊防團長在病房外跟葉師長作的匯報。後來葉師長就坐在床邊陪著自己直到睡著,他也沒什麽安慰的話,可自己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兒卻覺得很安心,睡著之前隻記得他在小心翼翼地調整著點滴。
  葉同學正感動呢,突然聽見葉師長在樓下一聲虎吼,“起個床還得半個小時啊!快點!!”葉想衝葉媽媽做了個鬼臉兒,“本來還要表白一下感激之情的,被他這一嗓子給嚇回去了!可不是我沒良心。”
  葉媽媽笑著先下去了,葉想也麻利地起了床,一番洗漱之後,她步伐輕快地下樓,走到一半就看見正站在樓梯口附近,彎腰拿東西的葉師長。葉同學眼珠轉了轉,放開嗓門,“首長早上好!”葉師長嚇了一跳,剛摸出來的煙差點扔出去,他兩眼一瞪, “你那麽大嗓門幹嘛?!”葉想笑嘻嘻地說,“不是您說的,說話蚊子叫,出息大不了嘛!”
  “你!”葉媽媽走過來捏了一下想要跳腳的葉師長,又嗔了一眼葉想,“家裏有客人呢,你還跟你爸逗!”啊?葉想一愣,這麽快就來了?緊了兩步下樓,伸頭一看,果然,彭司令夫婦正一臉笑意的看著她。葉想趕緊笑著打招呼,“彭伯伯好,肖阿姨好!”
  “丫頭,精神不錯嘛!”彭司令笑嗬嗬地說。“想想快過來,讓我看看!”司令夫人心疼地伸手把葉想拉到了自己身邊兒,仔細地打量著她,摸了下那沒了半邊的眉毛,又問了幾個相對專業的問題,這才鬆了口氣,“曉雲,你放心吧,孩子沒什麽事兒,再休養幾天我看就沒問題了!那家醫院我知道,水平不錯的。”
  葉媽媽也坐在了葉想身旁,“大姐,你這麽一說我就放心了,這爺倆,一聽醫院就頭疼,一個說不去,一個就說讚成!氣死人不償命!”葉媽媽邊說邊白了葉師長一眼。正在給彭司令點煙的葉師長心說,是想想不肯去的,我隻不過是附議,你怎麽不瞪她,你老太太吃柿子!
  “飛揚,想想這回表現的很好啊!邊防團那邊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說她不僅是對采訪工作盡職盡責,而且麵對突發事件,沉著冷靜,既保護了群眾,又留下了線索,讓歹徒的陰謀不能得逞,追回了文物,軍報政治處正在和學校討論,給她立功受獎呢!”彭司令吸了口煙微笑著說。
  “要不怎麽說是虎父無犬女呢!”彭夫人摸著葉想的頭發,怎麽看她怎麽順眼!葉師長明明一臉的得意卻還要故作矜持,“還行吧,好在她還是有點像我的!”彭司令噴了口煙笑說,“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啊!我看想想比你可強多了!”大家頓時都笑了起來,被貶低的葉師長卻笑得比誰都開心。
  “想想又不是兵,能立功受獎嗎?”葉媽媽隨口問了一句,葉師長和彭司令不動聲色地交換了個眼色。彭司令笑說,“不是兵也可以有獎賞啊,”“真的!給錢嗎?”葉想來了興趣,“咳,咳”葉師長立刻被煙嗆到了。彭司令忍笑清了一下嗓子,心說這孩子真好玩,“錢有點困難,獎狀沒問題!”葉媽媽好笑地跟彭夫人說,“這孩子,掉錢眼兒裏了。”被葉師長盯得有點心虛的葉同學幹笑,“不是,那什麽,獎狀也挺好的!”
  “想想,如果你是兵,這回最起碼是個三等功啊,”彭司令說。葉想吐了吐舌頭,“我寧可不要什麽功,也不想再碰上這種事兒!”“沒出息!”葉師長不滿意了,“非得光榮了才叫有出息啊!”葉媽媽更不滿意,葉師長隻有幹瞪眼的份兒。彭夫人趕緊打岔,“想想,你當時不害怕嗎?”“怕啊,怕的要命!”葉想脫口而出。彭夫人饒有興趣地問,“那你還這麽勇敢?”
  勇敢?葉想沒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下抬眼才發現屋裏的大人們都看著自己,也就認真地說,“唔,當時真的很怕,手腳冰涼,一身冷汗,可身上的軍裝讓我不能跑也沒法躲。”她想了想又說,“雖然我不是個真正的士兵,可我當時穿著的這身軍裝就像一個命令,一個責任,甚至是一個咒語,它讓我不能跑!所以隻能……勇敢。”說到這兒葉想一笑,“當時我就在想,這英雄先烈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葉想說完這番話後,彭司令和葉師長麵帶笑意地對視了一眼,“丫頭,這就是軍人的存在意義!我們必須勇敢地麵對一切!就算恐懼也不能退縮,時刻都要經受各種考驗!”彭司令微笑著說,彭夫人則輕輕地拍了下葉想的手背。
  正好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小於跑去開門,然後來報告說,“首長,林政委他們來了!”葉想愣了一下,就聽見身後林政委的男中音響了起來,“老連長,您也來了?嫂子你好。”葉想一回頭,一眼就看見林燕正衝她作鬼臉,然後才甜甜的伯伯叔叔阿姨一通問候。
  “林伯伯來了,”葉想趕忙笑著站起身來跟林政委打招呼,林政委走了過來,目光自然先落在了她眉毛上,他輕輕地拍了下葉想的肩膀,“好孩子!”葉想微微一笑。大家寒暄了一番之後,男人們坐下來抽煙喝茶,談天說地,彭夫人和葉媽媽兩個女人則去廚房做飯兼聊天。葉想和林燕擠在了一起,林燕正摸她的眉毛,就聽見彭司令笑說,“飛揚,看報告說,這回想想能平安回來,浩然的兒子可幫了大忙啊,你得好好謝謝人家。”
  “謝他?!”葉師表情頓時古怪了起來,葉想則唰的一下紅了臉,那天的畫麵一下子浮現在腦海中。林晃“占便宜”的時候被葉師長抓了個正著,大眼瞪小眼了一陣之後,林晃挺胸抬頭喊師長好!不論葉師長的眼神有多“恐怖”,他始終身姿挺拔,目不斜視。就在葉想覺得時間足足過了有一個世紀,葉師長才從嗓子眼兒裏擠了那麽一聲,“嗯!”然後大步走到了葉想床前打量她的傷勢。
  葉想原以為自己很堅強,可一見了父親關心的眼神,剛才的尷尬緊張頓時消失,而那些害怕驚惶的情緒卻一下子湧上心頭。她原本是想笑的,卻聽見自己帶著哭腔叫了一聲“爸……”葉師長嚴肅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見,他輕輕地摸了一下葉想頭上的紗布,然後很溫情地說了一聲,“嗯,乖女兒……”還沒說完他就閉上了嘴。
  沒辦法,葉大師長想起了剛才林晃那聲乖女兒了,他開始黑臉,握拳,好在沒摸腰。葉同學也想起來了,看看葉師長的大黑臉,再看看他身後林晃難得一見的大紅臉,原本的委屈一下子飛到了九霄雲外。她抿緊了嘴唇,告誡自己,不許笑!可又不能告訴葉師長,剛才我也叫他乖兒子來的,咱老葉家沒吃虧!
  好在這個時候邊防團長和政委得到消息都趕來了病房,一通報告加寒暄把話頭岔開了。政委一進病房,就覺得氣氛有點古怪,葉想麵紅耳赤的,林晃則尷尬僵硬,雖然早就聽北京的內線說葉師長的黑臉很有名,可沒想到是這麽的“黑中帶煞”,讓人望而生畏啊。
  團長的心思沒這麽多彎彎繞,見林晃也在,那天這小子不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喊,葉想是他老婆嗎,那自然要在首長麵前大大表揚一下他的功勞,也算是間接的拍了葉師長的馬屁!細心的政委卻發現,聽團長這麽一通煽乎,葉師長的臉色多少緩和了些,可還是不看林晃一眼。
  這兩天林晃一直陪在葉想身邊,雖然是以戰友的名義,但他事無巨細,隻要是自己能做的,就絕不假他人之手。內科的女醫生和護士們早就在傳,這個英俊又體貼的上尉一定是小葉記者的心上人,要不哪能做到這麽好這麽細!小葉記者真有福氣!
  從葉想一被送到醫院就來探望的政委自然聽到了各路小道消息,綜合分析之後再一看三個人的表情,忍不住浮想聯翩……難道這是軍隊版的梁山伯與祝英台?窮小子愛上上司的女兒?而葉師長就是那痛打鴛鴦的大棒子?!剛想到這兒,政委在心裏連“呸”了三聲,心裏埋怨都怪老婆看電視劇非拉著自己,讓那些個窮聊電視劇把自己毒害成了個“老娘們”!
  眼瞅著團長把林晃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葉師長的臉色卻始終麵沉似水,生怕這老夥計拍錯了馬屁被雷劈。他覷個空兒,試探著插了一句,“首長,要不咱們去外邊說吧,別影響了小葉記者休息。”正說的口沫橫飛的團長一愣,也趕緊點頭稱是。
  葉想頓時鬆了口氣,她偷偷看了一眼始終站得筆直的林晃,林晃飛快地衝她眨了一下眼,葉想下意識地回了他個不屑的表情,林晃眼中的笑意更濃。兩個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可這些小動作哪裏瞞得過葉大師長,心裏越發酸了吧唧的,好像沒發酵好的饅頭。但他沒說什麽就站起身來,被人簇擁著出了病房門。
  屋裏終於又安靜了起來,僵立的林晃和僵坐的葉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出來。林晃湊到了葉想旁邊,伸手一抹腦門都是汗,他咧嘴說,“我還以為你爸要斃了我呢,幸好他沒配槍!”“斃了也活該!誰讓你胡來的!”葉想拿白眼翻他。林晃聞言低下頭來看著葉想,眼珠又黑又亮。葉想不自在地左瞄右瞄就是不看他,林晃也不著急,直到葉想不再躲避他的眼神,才微微一笑,“我那可不是胡來,就算是胡來,那也隻對你一人胡來。”
  想到這兒葉想覺得自己的臉更熱了,那個厚臉皮總是說些讓人肉麻的話!真是的,嘿嘿……“葉子?”林燕捅了她一下,“你傻笑什麽呢?還笑的這麽……詭異?”“我才沒笑!”葉想下意識地否認,聲音大的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林燕看了她半晌,表情突然一變,曖昧的很,瞧得葉同學越發心虛。
  看著女兒那紅撲撲的臉蛋,葉師長不難猜到她在想什麽,一想起那天那幕,葉師長就覺得自己牙癢癢外加手癢癢。雖然知道早晚有那麽一天,女兒得跟別人走,可沒想到這麽快,這麽突然,老子可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啊!自己這麽漂亮,這麽能幹,這麽單純,這麽可愛,這麽……一大堆好的女兒,怎麽就被那臭小子給騙走了呢。
  而且還傻乎乎的動都不敢動,就會小聲說你別這樣你別這樣……我的傻閨女啊,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不知道你越這麽說,這小夥子越來情緒嗎,葉師長突然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他正自己個兒憋屈呢,偏偏林政委在那兒跟葉媽媽假客氣(其實人家是真心的),“弟妹,這是那小子應該做的,別說什麽軍人戰友的大道理,咱們都是一家人,他當然得挺身而出!”
  一家人?!這三個字立刻刺痛了葉師長眼下最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經,誰跟你一家人!他想都沒想就哼了一句,“什麽挺身而出,根本就是趁火打劫!”林政委的笑容登時僵住了,也客氣不下去了,這葉飛揚說什麽?
  “老葉!”不明所以的葉媽媽狠狠捏了一把葉師長的胳膊,“你瞎說什麽呢?”不等齜牙咧嘴的葉師長再發表什麽高論,葉想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我去趟洗手間!”說完刺溜一下人就不見了。
  等葉同學洗了半天的臉,好不容易讓自己的體表溫度降回了正常值,剛從廁所一露頭,就看見林大小姐正靠在門邊,笑得那叫一個有內容。葉想堆起一臉假笑,“你也上廁所呀,那你趕緊吧,我給你騰地方!”說完就想溜,林燕一把揪住她,“跑什麽呀,心虛啊?”葉想先是不好意思,接著又不忿,我心虛什麽,明明是你哥幹了該心虛的事兒!雖然他不心虛!
  沒等葉同學奮起反駁,林燕湊到她耳邊悄聲說,“我哥怎麽趁火打劫了?”葉想沒說話,耳朵卻變得通紅。林燕忍住笑,聲音壓得更低,“不就是親個嘴嗎?”轟!葉想腦海中的核彈爆炸了,她一把按住林燕的嘴,急赤白臉地說,“那死狐狸跟你胡說什麽呀!就親了下臉而已!!什麽親,親,親……”“喔……”林燕悶悶地拉了個長聲,葉想就覺得手底下林燕的嘴越咧越大。
  葉想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合著這丫頭套自己話呢!她放開了手,悻悻地說,“你們兄妹倆都不是好人,一窩狐狸!”林燕粘了過來,賊笑著說,“那被狐狸親的感覺如何?”葉想不禁惱羞成怒,就要動手。林燕早就防備著,見她伸手要咯吱自己,正想躲開,葉同學突然收回了手,然後挑眉說,“你去讓彭戈親一下不就知道了?”林燕俏臉呼的一熱,低罵了一聲,“瞎說什麽!”兩個人嬉鬧成了一團。
  這時候葉媽媽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笑說,“想想,別鬧了,快去書房把你爸爸藏在那綠色箱子背後的兩瓶茅台拿來!吃午飯時好喝!”這邊的葉師長不免一愣,然後氣短地搓了搓自己的胡茬兒嘀咕說,“她怎麽什麽都知道啊!”彭司令和林政委都被他逗笑了,彭司令低聲笑說,“要是什麽都不知道,她就不是女人,不是你老婆了!女人都是天生的偵察兵!”幾個男人都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包括來添熱水的小於。
  “我爸真會藏!還挺能保密的!”為了證明自己沒事兒了,葉想自告奮勇上了椅子,她邊說邊費勁的從書架頂層箱子背後往外掏。林燕在下麵扶著她笑說,“我哥也挺會保密的!要不是別人跟我爸說起這件事兒,我們都不知道他救了你。”葉想咬了下嘴唇,實在忍不住好奇,小聲問,“他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林燕一扯嘴角兒,“話說這陷入戀愛中的人都會變傻,果然沒錯。葉大小姐,他要是跟我說什麽了,我還用得著套你的話嗎!”葉想一琢磨也是,自己確實夠笨的,但依舊嘴硬,“我天生就笨,跟什麽愛不愛的可沒關係!”林燕撲哧一笑,拍了下她的腿,“別說,你還真是笨,害得我那可憐的大哥不知道鬱悶了多少回才抱得美人歸!”
  葉想揮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故作凶惡地說,“別胡說啊,我跟他沒關係!”說完就要往地上跳,林燕一把拉住了她,皺眉說,“你那腦震蕩好了是吧!你敢跳一個我看看!”葉想一吐舌頭,乖乖地讓林燕把她扶了下來。“呼,呼,”她吹了吹酒瓶上落的灰塵,一扭頭想叫林燕走,卻發現林燕臉色沉靜的在想些什麽。
  “燕子?”“葉想,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哥?”林燕輕聲問了一句,葉想愣了下,很久沒聽林燕直呼其名了。林燕可能也覺得自己的口氣太過認真,就笑說,“你那什麽表情啊,好像我們要強搶民女似的!”葉想也跟著一笑,過了會兒才扭扭捏捏地說,“反正吧,他親我的時候,我渾身不自在,但是……沒覺得討厭!”雖然她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但林燕頓時笑開了花,上前抱住了麵色紅潤的葉想狠親了一口,“不能光讓我哥占便宜!!”
  兩人笑鬧著從書房走了出來,都覺得彼此間的感情更近了一步,林燕本來就喜歡葉想,現在更是夢想成真,不但是最好的朋友,而且還是一輩子的親人。她和林晃的感情很深,自然希望自己的哥哥幸福,以前也有人跟她開玩笑,說林晃要是有了媳婦跟她合不來,就等著難受吧。嘴上說不在乎的林燕心裏也不是一點想法沒有,要是真的合不來,難受的是大哥,再說在她眼裏,就沒幾個女人能配得上樣樣優秀的林晃。可偏偏葉同學出現了,大哥還愛上了,林燕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想想,你把那套酒盅找出來,中午我們要不醉不歸!”葉師長衝這邊喊了一嗓子,“好嘞,”葉想把茅台酒交給林燕讓她先拿了過去,自己蹲在小酒櫃跟前翻找。“哈哈哈哈,”一陣笑聲傳來,葉想回頭看去,葉師長正得意洋洋地跟彭司令說這兩瓶酒的來曆,他是怎麽從XX師長那兒贏來的。林燕則悄悄地在林政委耳邊說了兩句什麽,林政委眼光一閃,有點訝異地看著女兒,林燕肯定地點點頭。等他再看向葉想時,笑容依舊溫文爾雅,卻難掩喜悅和滿意。
  葉想特不好意思,趕緊扭回了頭假裝忙碌。其實從林晃親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真的對這個一臉狐狸笑的男子動心了,不光是因為他英俊的外表和豐富的內在。雖然這也很重要,但是葉想發現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覺得很開心,不論是笑還是鬧,永遠都感覺輕鬆,沒有負擔。
  要說彭家兄弟甚至廖東華的條件也不比林晃差,一樣的英俊幽默而且能幹上進。可一想到譬如讓廖眼鏡同誌來親親自己什麽的,葉同學渾身的雞皮疙瘩立刻自動立正,然後在心裏狠狠地扇了無辜的廖眼鏡兩耳光,隻想一腳把他踢飛到九霄雲外。
  雖然葉想心中一直顧忌自己的“來路不明”,可時間已經過去快兩年了,經過自己私下多方查找,也確實沒有自己的鉗工老爸和廠花老媽存在,這回都被槍崩過了卻依舊原地踏步的葉想也隻能“認”了。她告訴自己,不論這個是夢還是命,自己都得認真對待,好好活下去。好在爹媽的長相沒變,對自己還是一樣的真心疼愛,還有那個孫國輝……
  想到這兒,心裏不免一沉,葉想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個在軍訓時讓自己恨的牙癢癢的男人,身上卻總帶著一股親切感。本來以為是“熟人”的關係,自己才有這樣的感覺,就像葉師長夫婦雖然性格身份都天翻地覆,但自己對他們並沒有太多陌生感。可在林晃表白之後,一直蒙昧的葉想才慢慢開竅,那種親切感不光是因為熟悉,多少也有點喜歡在裏麵。
  當初葉同學想明白的時候,就忍不住苦笑,自己是不是有點受虐狂啊,軍訓時這老虎把自己訓的跟三孫子似的,末了自己居然還有點喜歡他。原以為自己個兒喜歡的一定是像鉗工老爸那樣溫和憨厚型的,卻沒想到這個跟父親性格截然相反的男人,憑著鋼鐵一樣堅硬的軍人氣概,在自己心裏打下了一個烙印。
  那個應該叫做初戀吧,雖然朦朧的比霧還薄,幹淨純潔的分不清討厭也是喜歡的一種。可讓自己想明白這一切的卻是林晃,是他讓自己體會了什麽叫愛的幸福和甜蜜。他的笑容和執著就如同陽光一樣,讓那層薄霧慢慢退去,直到深埋心底。
  葉同學也曾經想過,如果自己沒有被砸回十年前,會不會真的喜歡上那隻老虎呢。軍訓時孫國輝雖然事事針對自己,現在回想起來就好像小男生總喜歡欺負自己喜歡的女生一樣,做了那麽多討厭的事兒,不過是想吸引她的注意罷了。
  可惜,那個時候孫國輝沒有直接表白,現在的他……也沒有。從弄明白那天起,那顆黑色的石頭就被葉想用盒子小心裝好,藏在了抽屜深處,石頭上的紋路就像一片樹葉。那不再是普通的石頭了,而是一份感情,一份沒有說出口隻能永遠收藏起來的感情……
  “葉子,找到了沒有?”林燕走了回來,葉想背著她大大的做了個深呼吸,站起身來笑說,“找著了,但是得洗一下,”兩個人就一起往廚房走。剛到門口就聽見彭夫人說,“不管怎麽樣,我是不會同意把她分到彭騁身邊的,彭騁不是一直說,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真摯的嗎,那麽這點小小的考驗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葉想立刻就明白她們在說白天鵝,“大姐,要是那姑娘是真心的,咱們大人也就別太難為孩子了,”葉媽媽溫柔地說。“唉,你以為我想操這心啊,要是彭騁找的是想想,燕子這樣的孩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燕子不是跟彭戈挺好的嗎,我可聽想想說了,倆人一個學校,彭戈還經常給燕子寫信呢,特上心!”葉媽媽笑說。
  “嘶,”葉想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林燕正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她杏眼圓睜,看口型是在罵,“你個大嘴巴!”“幸好我們老二眼光好,要是再來一個王玉敏,我這日子也別過了!那小丫頭以前有個男朋友,就在你們師!認識了彭騁之後才分的手!”彭夫人壓低了聲音。“啊?!”葉媽媽大為驚訝,正要追問,無意間看到了門口的兩個姑娘,她把話咽了回去,然後笑說,“想想,杯子找到了?”看見葉想她們來了廚房,彭夫人也順勢改了話題。
  當然,彭夫人的那番感慨並沒有穿越時空,傳到王玉敏的耳中,隔天,她正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園裏。剛才隊長和教導員把她叫了去,說是那封讓她盼望已久的分配通知書終於下來了。隊長他們按照慣例,先回顧往昔展望未來,然後才一臉鼓勵地說,不管你去了哪個單位,都要踏實肯幹,為國家的四個現代化建設貢獻一份力量!
  王玉敏一直端莊的坐在椅子上,強忍住內心的激動,擺出一副認真狀聽著這些老生常談。之前明著暗著打聽到自己分配的地方並不如意,左思右想,還是給彭騁打了個電話。隻說想分到他身邊去,原本就打算畢業之後結婚的,要是離得太遠那就太不方便了。彭騁琢磨了一下覺得也對,就說他來想辦法,讓自己安心等著。
  果然在同學們基本都拿到了分配通知的時候,卻沒有自己的,在軍校,這通常意味著這個人的前途另有奧妙。同學們自然也都心知肚明,王玉敏一邊享受著別人的羨慕,一邊閑在的跟一些關係還算不錯的同學一一告別,看著她們遠去它方。
  結果等送戰友唱完都快半個月了,自己的通知還是沒下來,王玉敏不禁暗自開始著急,想找彭騁打聽一下,空降團的留守人員卻告知他不在團裏。正暗自揣測,到底出什麽問題了,一個學妹就跑來通知自己,隊長大人有請。
  連忙把自己收拾整齊這才去了隊長辦公室,往日裏最不耐煩教導員的嘮叨也變得動聽起來,好不容易等他東拉西扯完了,終於把一張紙遞到了自己跟前。王玉敏一個立正敬禮,“是,服從組織分配!”她麵帶微笑接過那張薄薄的卻能改變自己命運前途的通知單低頭看了沒兩行,立刻就沒了笑容,“XX邊防軍XX師通訊大隊”?!
  王玉敏使勁眨了下眼,以證明自己沒看錯,“怎麽會讓我去這兒!”她有些失態地大叫了一聲。隊長和教導員對視了一眼,“王玉敏同學,有什麽問題嗎,剛才你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服從組織分配!”隊長的眉頭皺起。
  “不是隊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服從,可是……”看著王玉敏有些語無倫次,教導員安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小王啊,你是咱們電子係的尖子生,那個通訊大隊很有名,對了,去年給咱們做報告的那個女少校就是那個部隊的,人家得過兩次二等功!能把你分到那裏,是組織對你的信任啊。”
  信任,主力部隊,二等功這都不假,可誰都知道那裏是苦寒之地,男生都不願意去,更何況女生……“玉敏!”一聲呼喊讓渾渾噩噩的王玉敏驚醒了過來,她愣愣地看著於莉麵帶笑容的站在宿舍門口,“叫了你好幾聲了,聽說你的分配命令下來了?”看著於莉微翹的嘴角,王玉敏突然驚醒了過來,自己怎麽能讓人看笑話。
  勉強壓下心裏的苦澀,王玉敏故意玩笑著說,“最艱苦的命令交給最信任的人,教導員原話!”“是嗎?讓我看看,”於莉不由分說地把那張紙從王玉敏手裏抽了過來,她隻掃了一眼,卻沒什麽吃驚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了似的,心亂如麻的王玉敏卻沒注意到。
  “怎麽會這樣……不過有失必有得嘛,聽說能從那個部隊熬出來的人都有個好前程,上次演講的那個阿姨不就是那兒出來的嘛!”於莉微笑著說。熬?這個字分外刺耳,阿姨也是上次聽完演講,她們幾個女生拿來嘲笑那位女少校的,大漠風沙讓那個女子看起來起碼比自身年齡老了十歲。王玉敏心裏越發寒冷,難道她就是自己未來的寫照嗎!
  王玉敏恨不得現在就抓住彭騁的衣領狠狠地搖晃,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玉敏,咱們是軍人,這命令一下,立刻就得出發,我是特意來跟你道別的,再見不知何時了,保持聯係吧,再見!”於莉伸出了手。王玉敏一愣,下意識地握住了於莉的手,“你也要走了?你的命令下來了?”
  於莉點點頭,王玉敏當然知道她也是屬於有後台,命令來得晚的那一類人,隻不過這幾天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分配的事情上了。“是嗎?那恭喜你了!”王玉敏做出驚喜的樣子,於莉有個副軍職的父親,分配的地方自然差不了。雖然現在自己心如刀絞,可於莉也算是自己好友,而且憑她的身份背景,這條關係不能斷。“你分到哪兒了?給我個聯係方式,咱們是好朋友,可不能斷了聯係!”王玉敏笑說。
  “喔,也是個野戰部隊,不比你分配的地方輕鬆,”於莉聳了聳肩膀,然後笑說,“XX空降師XX空降團氣象辦公室。”“什麽……”笑容頓時僵住了的王玉敏覺得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她說什麽,她分到彭騁的部隊去了!王玉敏死盯著於莉那張還算秀氣的麵孔,突然在她眼中發現了一絲輕蔑和得意一閃而過,很淡。
  一瞬間,自己和於莉認識的點滴從腦海中浮起,第一年她還根本不屑於跟自己做朋友,軍校裏沒秘密,誰都知道她有個副軍長的父親。後來和她是怎麽走到一起的?對了,好像是有一次彭騁來信,是她幫著從收發室拿回來的,然後就……王玉敏仿佛明白了些什麽,可看著於莉那無辜的樣子,又不能確定自己的想法正確與否,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王學姐,你在宿舍啊,讓我好找!”這一聲招呼給了王玉敏喘息的機會,她迅速扭頭看去,一個女生正站在樓梯口扶著腰喘粗氣。這女孩原本還想說笑兩句,可王玉敏掃過來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一樣,嚇得她咽了口吐沫就說,“有人找你,一個空軍的中尉,他說就在小樹林那邊等你……”話還沒說完,王玉敏就如一陣風似的從她眼前刮了過去。
  樓道裏轉眼間就剩下了這女生和於莉,女生覺得氣氛怎麽一下子變得那麽別扭,就打了個哈哈,“嗬嗬,那個帥哥是王學姐的心上人吧,長得還真……”精神倆字還沒說完,就看見麵色不善的於莉也朝樓下飛奔而去。“搞什麽啊?”那女生鬱悶地嘀咕了一句,“連句謝謝都沒有,真是多管閑事多吃屁!”
  “彭騁!”用衝刺速度跑到樹林裏的王玉敏大喊了一聲。彭騁一回身,就看見王玉敏因為奔跑而劇烈起伏的胸膛,可她的臉色卻絲毫沒有運動後的紅潤,反而帶了些蒼白。彭騁自然知道是為了什麽,他無聲地歎了口氣,然後微笑著說,“玉敏,你來了。”
  王玉敏死死地盯了他半晌,彭騁卻絲毫也不躲避她的眼神,就那樣鎮定平和的與她對視。過了一會兒,終是王玉敏敗下陣來,一股難以壓抑的委屈頓時化作眼淚,眼睛一酸,她原地蹲了下來,埋頭在臂膀中抽噎著。彭騁跨前一步蹲了下去,輕拍著王玉敏的肩,“玉敏,別哭,我們是軍人,到了哪兒都要好好幹!”
  聽他這麽說,王玉敏不禁一陣氣苦,可理智還是讓她強行咽下了自己想要發泄的怨怒。過了會兒她才抬起頭,眼睛紅通通的看著彭騁,委屈地說,“到現在你還跟我說這些官話?你是我男朋友還是教導員?!”彭騁咧嘴一笑,手臂突然用力,拉著王玉敏一起坐在了草地上,王玉敏稍微掙紮了一下,就順從了。
  感受到彭騁緊握著自己的手,還有他身上帶著些微汗味兒的男人味道,王玉敏漸漸平靜了下來,腦子也開始恢複運轉。不禁暗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失態,否則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隻要彭騁的心一直屬於自己,結果終究會是自己想要的!之前把分配的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差點自亂陣腳,說不定彭司令夫婦就是想看自己的反應呢!
  “玉敏?”彭騁感覺到王玉敏的情緒穩定了,“嗯?”“分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弄巧成拙,得讓你吃苦了。”王玉敏迅速反應,“你父母?”彭騁眉頭微皺,“嗯,細節就不說了,總之我爸知道了這件事兒,我也說了想和你結婚,然後……”“他們還是不願意你跟我……”王玉敏說不下去了,就覺得自己的心一陣抽搐。
  “你別亂想,我媽說了,第一咱們還年輕,應該先以事業為重,第二,我爸爸一生耿直,我畢業的時候如果不是主動要求去空降團,他也會分我去個艱苦的單位鍛煉一下,這是他的原則,就因為我是他的兒子,所以更不能讓別人說出什麽來!”說到這兒彭騁一笑,“要麽說凡事都有兩麵性呢,爸媽用要求我和彭戈的條件來要求你,這證明他們還是願意給咱們機會的,我想這就是一個考驗,玉敏,為了咱們的將來,你一定要做出成績來給我爸媽看看!”
  “好,”王玉敏乖巧地點點頭,又苦笑著說,“要是早知道你是司令員的兒子,我就不跟你處了,真的好辛苦!”彭騁戲謔地說,“怎麽,你後悔了?”王玉敏斜了他一眼,“就怕你後悔!。“哈哈,我這輩子就不知道什麽叫後悔!”彭騁大笑。
  看著他神采飛揚的神態,王玉敏笑著依入了他懷裏,感受著他胸膛的震動。後悔?從決定放棄孫國輝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會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了,那是我最真的初戀啊。“白天鵝小姐,一會兒讓在下請你吃飯好不好?”彭騁低頭說,他故意提起王玉敏的外號。
  “討厭!”王玉敏撒嬌的輕捶了他一下,然後坐起身來,“什麽白天鵝啊,我就是一隻醜小鴨,在你父母眼裏,葉想林燕才是真正的白天鵝呢!”剛才一想到孫國輝,就不自禁地聯想到了葉想,想到了他看葉想的眼神,說出話不免有些酸澀。
  一提到葉想彭騁倒笑了,“你還不知道吧,這回她可立了不小的功勞,聽說葉叔特想借這個機會,讓她真的穿上軍裝,可就怕她不幹,我爸說當初她上軍校還是葉叔偷偷改的誌願呢,結果葉想跟他大吵一架。”王玉敏一愣,“什麽大功?她不是去東北采訪了嗎?”“你知道啊,因為擔心你的事兒,我也沒細聽,反正我爸媽把想想誇的跟朵花兒似的!”彭騁說。
  “想想?”王玉敏拔高了聲音,彭騁嘿嘿一笑,“聽我爸媽在家說習慣了。”王玉敏一撇嘴,“得了吧,你以為我不知道,在你爸媽心裏,葉想和林燕分別嫁給你們哥倆兒才好,現在他們的願望算實現一半了,學校早就傳開了,彭戈摘了一支燕子花!要是你再能娶到葉想,你爸媽得高興壞了!”
  “吃醋了?”彭騁跟她逗,王玉敏大大方方的承認,“是又怎樣?”“嗬嗬,你吃醋我高興,不過真沒必要,人家早就名花有主嘍!”“誰?!”王玉敏脫口而出,她的急切讓彭騁有點奇怪,但也沒想太多,“就是林晃,你上次見過的,我師兄。”“原來是他……”王玉敏心頭的滋味怪怪的,聽說是林晃而不是孫國輝讓她既鬆了口氣,又有點嫉妒。彭騁歪頭看著她,“不然你以為是誰?”
  “啊?沒什麽,”王玉敏掩飾地一笑,“嗯,他長得是挺帥的,不過能娶個師長的女兒,對他未來的發展也有好處。”她的口氣讓彭騁不自覺地皺了下了眉頭,“你別這麽說,林晃是個非常優秀的軍人和男人,根本用不著走什麽嶽父路線。”
  王玉敏立刻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她趕忙假裝抱怨,“你這個人,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再說他父親就是一個團政委,要走什麽上層路線早就走了。”彭騁這才釋然,隨口說了一句,“現在是師政委了。”王玉敏眨眨眼,“是嗎,那不正好配師長女兒。”彭騁嗬嗬一笑,“是副軍長女兒!”王玉敏一愣,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為什麽葉想得到什麽都不費吹灰之力,可自己不過想生活的更幸福,怎麽就這麽難。
  “好了,咱們先去吃飯吧,然後我幫你收拾一下行李,”彭騁先站起身,然後把手伸給王玉敏。王玉敏借力站了起來,先幫彭騁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才說,“都忘了問你,你專門為了我的事兒請假回來的?”彭騁拉著她的手往前走,“這個理由哪能用啊,傻丫頭!正好有公事。”“喔,那你什麽時候走?”“今天晚上,我和於莉一起走!”
  王玉敏猛地站住了腳,“你說什麽?!”剛才心思都放在了彭騁身上,竟然忘了於莉分到空降團的事兒。“你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熟?你還要跟她一塊兒走?!”彭騁被她的尖銳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回答,“她分到我們團了,首長讓我接的。”
  “什麽首長?”“我們於副軍長,他是於莉爸爸啊!跟我父親關係也不錯,這回我就是托他幫忙把你分來,可偏偏讓我爸爸知道了,唉。你們不是好朋友嗎,難道你不知道?”彭騁問。王玉敏呆呆地搖了搖頭,“她爸爸是你們軍的?”她看著彭騁英俊的麵孔,心裏隻想著,看來要經受的考驗不止來自於彭司令夫婦,而且被考驗的也不光是自己,還有彭騁……

  天南海北
  ‘199X年 X月10日 星期二 晴
  內蒙的天空真藍啊,就像被洗過一樣,毫無雜質,偶爾有片片白雲悠閑飄過,夏天的陽光大都是沒有任何遮攔的就灑了下來,有的是金色的,有的甚至是彩色的,但就算被這樣的熱度灼傷,也讓人感覺到幸福。數不清的牛羊星羅棋布在草原上,還有不時從車旁飛奔而過的駿馬,牧民優美的蒙古長調就在不遠處隱約回響著。在這裏,一向喜歡飛逝而去的時間似乎也留戀著這份單純與寧靜而緩慢的近乎凝固,沒有煩惱也沒有欲望,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原讓人有種心胸為之一開的感覺,我真的很想大聲吼叫,騎著戰馬迎風奔馳……這就是我對草原的第一印象,一切都像歌裏唱的那樣,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葉記者,你把我的家鄉描寫得真美!”說這話的是邊防衛生站的一個小護士,她正低頭翻看著葉想的采訪手記,一條紅紗巾纏繞在脖子上,俊俏的臉龐因為長年的日光照射而顯得黝黑,腮幫子上兩團經年不退的紅色,正是在草原上長年生活留下的痕跡。“烏雲,你的家鄉本來就很美啊!”葉想聞言一笑。
  烏雲聽了開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她遞上一個軍用水壺,“給,喝點奶茶吧,”“謝謝,”葉想接了過來啜飲著。剛到草原的時候,葉想根本就喝不下去這玩意兒,總覺得奶茶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入口的感覺也很油膩,跟豆汁似的讓人難以下咽。但是喝習慣了反而覺得口味獨特,而且它所提供的能量,也是其他飲料所不能比的。
  葉想喝著奶茶,感受著拂麵而過的微風,忍不住閉上了眼,新鮮的空氣帶著青草的味道飄進鼻腔,胸腔裏仿佛都是甜的,真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愜意。現在是內蒙草原最好的季節,這也是葉想進入軍報之前最後一次采訪實習,她在這裏已經停留快一個月了,她走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哨卡,主要采訪的就是那些不畏艱辛,守衛著祖國漫長邊境線的普通邊防軍人。
  轉眼三年的時間就過去了,葉同學也是大四的學生,已經畢業分配了。這幾年的寒暑假,她基本就沒在家裏呆過。沒辦法,作為見習的學生,當然得去最艱苦的地方才能得到鍛煉,至於那些大演習,大場麵,自然有大記者們去負責。所以不論是火熱的吐魯番,還是清澈的南海,隻有三個人駐守的道班,不用二十分鍾就能走一圈的海島,葉想的足跡遍布於天南海北。
  對任何一個人來說,能夠重新來過實現自己曾經的夢想都是一種奢望,葉想卻“意外”有了這樣的機會,所以她分外珍惜,事事全力以赴。軍報的幾位主管領導對她也很欣賞,因為葉想肯吃苦又沒花架子,深入基層之後,都能跟官兵們相處愉快.剛開始隻說些套話的士兵們到後來都願意跟她說些心裏話,所以寫出來的文章含金量自然差不了。
  葉想本身的文筆就不錯,之前寫小說寫博客也是種鍛煉,又經曆了2000年以後的新潮文化思想洗禮,因此視野筆鋒清新幽默,有時讓人會心一笑,有時又會讓人深思,是屬於“敢下筆”的那種記者。不像有些記者稿子寫多了自然就教條主義,寫來寫去就是那些一二三四的套路,讓人一看不是覺得假,就是沒新意。
  葉想雖然寫的都是些日常訓練生活中的小事,但是特別能體現部隊戰士的特色。所謂見微知著,首長們通過這些小事情,反而對這個部隊有了更深刻和直觀的印象,倒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表揚稿看多了,卻沒什麽感覺了,過目即忘。
  因此,稿件連續發表,又受到熱烈歡迎之後,葉同學在軍報係統也算是小小的出名了。不少大首長都知道了有個小葉記者寫的稿子很別致,說實話寫實事還讓人愛看。到了後來,甚至有人點名要葉想去XX部隊好“炒作”一番,以期首長們看了報道之後能印象深刻。
  經過這幾年天南海北的走,親身體驗了官兵們的艱苦與堅持,葉想真正的熱愛上了這份工作,也愛上了那身軍裝。因此,我們葉大師長的夢想終於實現了,葉想在畢業之前選擇入伍,留在軍報工作,雖然是文職,可他也知足了。順帶一提,葉同學所有的報道,葉師長都保留了下來,有空就看看,然後沒事兒偷著樂。
  跟官兵們接觸的多了以後,葉想以前對部隊的看法也漸漸發生了改變,部隊確實存在某些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士兵們大都是熱情,真誠,勇敢,不畏艱難,很多軍官也是有著遠大誌向才留在了部隊。如果有一天需要用生命去捍衛自己的祖國和人民,相信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衝在最前麵。但也不得不承認,那個年代的軍隊確實要比現在“純潔”一些。
  部隊的生活相對簡單,可他們對於勝利的渴望,集體的熱愛和對榮譽的維護,是任何一個群體都無法比擬的。葉想采訪過不少部隊,她很好笑的發現,軍種不同的自然誰也不服誰,要比誰是第一;等軍種一樣了可部隊不同的也要比;同一部隊不同連隊的要比;同一連隊不同班的還要比,總之應了那句老話,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是騾子是馬,比比看!但是剛才的順序隻要一倒過來,你就看吧,要多團結有多團結,絕對一致對外,扁你沒商量!
  記得有一次去采訪一個海島邊防,正好一個陸軍團也在那邊進行海訓,海軍配合。訓練結束時海陸一家大聯歡,葉想應邀參加。大家喝得正高興,不知怎麽的就爭論起來,到底是海軍重要,還是陸軍厲害。一個步兵就說,你們那軍艦再厲害也上不了岸,最後決定勝利的還是我們陸軍,另一個海軍誌願兵立刻反唇相譏,你們這些在浴池裏泡澡都要穿救生衣的步兵,怎麽會明白咱海軍的厲害!
  兩邊越吵越厲害,原本隻是小兵們掐,後來基層軍官也按捺不住的上陣了,吵架內容自然也上了一個檔次。軍官們的軍校可不是白上的,開始全方位立體化的爭論彼此的重要性。上頭老大們雖然還在笑咪咪地互相勸酒假裝不知道,可誰的耳朵都豎著,心說你要給老子吵輸了,看回頭怎麽收拾你!
  可第二天分別時,昨晚還吵得恨不能互相拿八一杠突突的海陸兩家,又親如兄弟難舍難分了。這算是部隊的一大特色吧,吵歸吵,打歸打,可沒人記仇。有人說過,戰友情是能超越親情,愛情,友情的一種很特別的情感。尤其是那些戰場上一起滾過來的,那就是全心信賴,生死相依。葉想跟部隊接觸得越多,這種感觸就越深。
  這時耳邊傳來了烏雲的輕聲哼唱,葉想睜眼看去,她正在不遠處自得其樂的采摘野花。自己跟烏雲相識是緣於一次隨隊巡邏。在內蒙,采訪的不少哨所都是騎馬巡邏的,因為很多地方汽車上不去,光靠兩條腿那巡邏就不是半天或一天能回來的了,葉同學也隻好入鄉隨俗。結果她戰戰兢兢騎了半天,翻山過坎兒的啥事兒沒有,路上一個蒙古族的戰士還唱了首長調給她聽,此情此景,讓她不免有點飄飄然。
  等巡邏結束回了營房,官兵們都誇她第一次騎馬就這麽好,真厲害!葉想咧著嘴還挺高興,笑說看來我還有點騎馬的天賦啊,哈哈。這俗話說淹死會水的,打死強嘴的,下馬時忘乎所以的葉同學,也學著戰士們的樣子一個鷂子翻身,結果……把腳給崴了,她一聲尖叫就趴在了地上。
  呼啦一下圍過來的兵們哭笑不得,趕緊叫來衛生兵給她檢查。鞋襪一脫,葉想腳脖子腫得老高,看著挺嚇人的。衛生兵剛給治了兩下,她慘叫了半聲,雖說剩下的半聲強咽回去了,可這衛生兵給嚇得說什麽也不敢動手了。他哆哆嗦嗦地跟連長指導員說,俺幹不了!這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又是上級機關來的,不是咱們哨卡那些糙老爺們,要是一個弄不好,俺這身軍裝還穿不穿啊!
  連長他們一想也對,就趕緊打電話給衛生所求援,這北京來的大記者可不能有事兒,還是請軍醫來看看吧。那個醫生大叔來的挺快,動作也麻利,檢查了一番之後三下五除二就給葉想弄好了,還有心思調侃她,聽說你騎馬挺有天賦啊。葉想惟有苦笑,是啊,是啊,不過可惜隻有騎馬的天賦卻沒下馬的天賦。她話音未落,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跟來的那個小護士笑聲特別清脆好聽,那就是烏雲。
  “烏雲,你象這樣等他有多長時間了?”葉想好奇地問,“兩年十個月零八天!”烏雲回答得毫不猶豫,她臉上有著些微羞澀,可更多的卻是驕傲和自豪,少數民族的女孩兒對於愛情都是火熱而毫不遮掩的。烏雲是為了給葉同學這個“大人物”做醫療保障才特意留下來的,兩個年紀相差無幾,性格卻同樣開朗的女孩兒很快就熟悉了起來,烏雲上過衛校,漢語講得還不錯。
  烏雲曾十分好奇地問了一大堆問題,譬如長城真的有那麽長嗎?你親眼看過升旗嗎,□廣場到底有多大,大學生的日常生活是什麽樣的,胡同兒是個什麽概念,還有電視裏說北京人打招呼喜歡說吃了嗎?難道北京人一天到晚都在吃?最後這個問題著實讓葉同學汗了一把。
  當然葉想也獲益匪淺,除了知道了一些蒙古當地的風土人物之外,還知道了蒙古人沒有姓氏,姓名多來於自然和日常生活。譬如說烏雲在蒙語裏的意思是智慧,而那個演員斯琴高娃的名字就是聰穎美麗。
  後來葉想發現連隊裏的兵們都很喜歡這個活潑的女孩兒,甚至帶了一種敬愛。等接觸多了,葉想才知道了其中的緣由,那是一個很美麗的故事。烏雲與葉想同歲,可她很早就有個未婚夫了,少數民族因為政策和習俗結婚都比較早,女孩兒很少有到了烏雲這個年紀還沒出嫁的,可因為她未婚夫也是軍人,工作忙碌,軍規森嚴,不要說結婚,就是見一麵都很難。
  後來烏雲的未婚夫調去押運軍隊的物資,列車正好從烏雲所在部隊的防區經過,但是部隊押運人員安排都是保密的,雖然她大概知道有幾個車次,卻並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究竟在哪趟列車上。可執著的烏雲一有空就徒步走上一個小時,來到列車經過的地方,隻要有火車開過來,她就揮舞著未婚夫送她的那條紅色紗巾,希望他能看到自己。
  雖然飛快經過的列車讓她根本看不清車上到底有什麽人,她卻堅信如果未婚夫經過這裏一定看得見她。結果有一天未婚夫給她打電話說,他真的看到她了,還有那條鮮紅的紗巾。他因為看守物資不能做任何表示,可他哭了,跟他一起執行任務的戰友都哭了。
  烏雲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特別的溫柔,也特別平常,仿佛她做的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葉想卻忍不住想,這才是真正的浪漫吧,簡單而堅持。後來慢慢的,押運兵們,還有防區裏的邊防軍們都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孩兒,揮舞著那條美麗的紅紗巾,堅守著對軍人的一份愛。
  烏雲的舉動不僅溫暖了她的未婚夫,還溫暖了很多從未見過麵,卻同樣艱苦戰鬥在第一線的官兵們。
  好在浪漫的堅持也有一個美好的結尾,烏雲很快就要結婚了,她的心上人終於要來迎娶她了。而且因為領導們知道了這個美好的故事,特批讓烏雲從部隊衛生所的臨時工變成了正式工,讓這兩個有情人可以長相廝守又無後顧之憂。
  今天烏雲又一次來鐵道邊守候她的愛人,過兩天就要回京的葉想主動要求跟來,想要親自體驗一下,她準備寫一篇報道,就叫《守候在鐵道邊的紅色》。“嗚……”這時一陣汽笛聲從遠處響起,烏雲輕快地跑了回來“來了,來了!”沒一會兒,火車呼嘯而過,葉想沒有紅紗巾,卻跟烏雲一樣,在列車經過的時候,拚命的揮舞著手臂,隻為了給那些工作艱苦的押運兵們帶來一些活力。
  列車很快地消失在視線裏,“我什麽也沒看清……”葉想喃喃地說了一句。烏雲咯咯一笑,“那麽快當然看不清,不過沒關係,他們看得見咱們就行。”葉同學一想也對,幹了這件有意義的事情之後,兩人心裏都覺得挺滿足的,一路說笑著往回走。
  剛走到一半,就聽見不遠處“嗒嗒”一陣馬蹄聲傳來,葉想抬頭一看,兩個兵,四匹馬,轉眼就到了跟前。馬還沒站住,兵們就利索地飛身而下,葉想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現在有點下馬後遺症,一看人“鷂子翻身”就覺得自己腳脖子疼。
  “葉記者,烏雲護士!”打頭的老誌願兵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胡班長,小黃,你們怎麽來了?”葉想微笑著迎了過去。兩個兵一個立正,“報告,今天團裏來車了,正好你可以搭車回團部,明天就能坐火車回北京了!指導員讓我們來接你回去。”
  “真的?”葉想有點驚喜,在他們的幫助下上了馬.“是啊,葉記者想家了吧?”戰士小黃笑嘻嘻地說,葉想大大方方的承認,“可不是,都倆月沒見過爸媽了。”“俺都一年多沒見過爹娘了,”小黃小聲嘀咕了一句,笑容也沒了。
  葉想不免後悔提起了父母兩個字,當兵的最惦念的就是家人。看見葉想自責的表情,胡班長一瞪眼,“你在那兒瞎叨叨個啥,要當兵就得吃這個苦!個新兵蛋子!”說完一聲呼嘯,馬兒們開始奔跑。
  “葉記者,這些天辛苦你了,歡迎再來!”“葉記者,一路平安!”“葉記者,別忘了我們!”“出了報紙,可一定要給我們一份啊!”連隊的官兵們追著啟動的汽車使勁揮手,葉想也從車窗裏探出頭來,邊揮手邊大聲喊,“再見!我會的!大家保重!烏雲,給我寫信!”每次離開采訪地,葉想都要經曆一次這樣的送別,兵們毫無雜質的熱情和留戀,總讓她眼眶酸酸的。
  營房漸漸消失在視野裏,葉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坐了回去,看著她的紅眼圈,開車的老誌願兵和他的新兵徒弟都了解的笑了,葉想一吸鼻子,也衝他們一笑。等車子開了三十分鍾之後,原本都沒膽子正眼看葉想的小徒弟,也敢偶爾在老誌願兵和葉想的閑聊中插一句了。老兵耿直,小兵活潑,三個人聊得挺開心。
  按小兵的說法,今天分配他們車來接葉想,把其他車組給羨慕壞了。葉想明白,這些兵常年跑在內蒙廣闊的草原上,再美的景色看得多了,也隻剩下了寂寞。這地方除了當地居民和衛生站,基本就看不見個女的,更別說葉同學這個級別的“美女”了,所以隻要是力所能及,葉想盡量跟他們多聊一些,哪怕都是些廢話。
  “哎,李班長,你們不是說後天才能來嘛,怎麽提前了?”聊天間隙,葉想隨意地問了一句。老誌願兵還沒說話,那個小徒弟搶著說,“我們送張少爺回哨卡!”“張少爺?”葉想問,老誌願兵瞪了小兵一眼,“你個臭小子,胡扯個啥,是張副連長!那外號是你叫的?!”
  葉想一聽就知道裏麵有些彎彎繞,耿直的老誌願兵雖然罵了徒弟,可顯然他對那個什麽張副連長也不感冒。前前後後的這麽一說,葉同學就明白了,那個張副連長又是個有後台的人。別看軍事素質不咋地,當兵的時候就仗著自己有個啥首長親戚,生生把別人提幹的名額給占了,結果那個軍事素質優秀的班長到期隻能複原返鄉,在地裏辛苦刨食過下半輩子。
  他嫌哨卡艱苦,經常找借口請假,而且一休就超期,要是趕上個演習,他肯定去泡病假而不肯受那個苦。他鄉下的老婆也經常跑來團裏,按說連職一年就一個月的探親假,可他老婆一住下就不走了,吃的用的都從部隊拿不說,連自己的貼身衣物也讓小兵給洗。
  最後老誌願兵說上頭怎麽考核他咱不知道,可在咱這些兵心裏對他可都是有杆秤的,“訓練不發言,總結不發言……一到演習扁桃體就發炎;成績不突出,政績不突出,遇上巡邏就腰間盤突出!”“哈哈!”聽到這裏,葉想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戰士們大多沒什麽文化,但他們自己編的順口溜特別有意思,而且通常都是“直指要害”的。
  “好了,咱別說這個了,其實我們團是很優秀的,那個張連副就一個,其他的基層軍官們還是很好的,真的!”看見葉想大笑,聊high了的老誌願兵突然想起眼前這位是記者,回頭別因為自己這順嘴一說,人家再給報道了,那團裏這些年辛辛苦苦的成績可就都白幹了,團長政委非生吃了自己不可。
  經過這幾年上山下海的鍛煉,葉同學察言觀色的本領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也很了解軍報報道對基層部隊的重要性,一看老誌願兵的臉色就明白了。“老班長,放心,瑕不掩瑜,我們看中的是集體的成績,而不是某個人的成績!個別的缺點不能掩蓋整體的優點嘛!”葉想微笑著說。老誌願兵立刻鬆了口氣,雖然那什麽魚自己沒聽懂,但是葉想的意思他明白了。
  第二天,政委代表沒在家的團長,率領邊防團常委們恭送葉大記者出門,人人都是笑容滿麵,依依不舍。如果你沒當過兵,是根本體會不到上級機關對於基層部隊的影響力,哪怕你在機關就是個軍務股的小少尉呢,隻要是下來團裏工作或檢查,那團長他們這些上校中校也得客客氣氣的。沒辦法,人家官再小,那也是在首長身邊工作的,根本得罪不起,除非你不想在部隊幹了。
  其實葉想在邊防哨卡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知道,當然葉同學自己不知道被人“監視”了。通過下麵部隊的反饋,團長和政委都覺得這回運氣不錯,葉想不喝酒不抽煙不吃請,認真工作,看來這個葉記者果然名不虛傳。隻要葉想實事求是的報道,再寫的精彩點兒,那麽團裏的成績上級首長很快就會看到,因此團首長們送別葉想的時候,也少了些套話,多了些真誠。
  政治部主任親自送葉想上了火車,等火車開了之後,葉想才發現自己的行李裏多了一個網兜,都是些當地的土特產,好在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也不算犯紀律。團裏特地給訂的臥鋪票,而且是下鋪,絕對團首長待遇。
  本來葉想拿了本書看,結果旁邊的鋪位有幾個年輕人在打撲克,輸了的彈腦門,熱鬧的都快開了鍋,葉想也看不下去了,就坐在那兒看風景順便胡思亂想。算一算,自己離京的時候林晃正在全訓,電話都找不到人,就前天電話了五分鍾,說了一下自己的歸期。
  這兩年彼此間的感情越發穩定,葉媽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林家父女更不用說,林政委拿葉想當親閨女似的。隻有葉師長還時不時給個臉色看(當然是林晃來家裏的時候,公私分明嘛),可惜寡不敵眾,也隻能認命了。
  葉媽媽以過來人的身份跟葉想說,別跟你爸當真,哪怕是個將軍呢,隻要來打他女兒的主意,他也看不順眼。你從小就跟他不親近,好不容易父女感情培養出來了,這還沒兩三年呢,你又要嫁人,說白了他舍不得也有點嫉妒,不能對你怎麽樣,隻能拿小林撒氣了。這男人啊,不論多大歲數,骨子裏都有點孩子氣!而女人此時就得寬容和擔待,這樣家庭生活才會幸福,葉想受教的點點頭。
  可不管感情再怎麽火熱,林晃畢竟是個現役軍人,葉想也在上學,兩個人平時根本見不到麵,隻能通過電話和信件聯係。寒暑假的時候,林晃也曾想過她去軍營住兩天,他的戰友和手下的兵都想見見聞名已久的嫂子。但是報社總是有任務,所以葉想一直也沒去過。
  林晃倒是很理解也挺支持葉想的工作,可葉想有些話沒法跟他說或者沒必要說明。自從明白彼此間的感情之後,葉想基本上在林晃跟前就不提孫國輝了,不想去部隊也有這個原因,林晃也調入了英雄團,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很容易碰到。
  可有些消息還是七拐八繞的傳到她耳中,譬如說這兩年給孫國輝介紹對象的不少,可他連見都不見,某參謀長的小姨子都給回了,氣得團長大罵了他一頓。其實團長是真心欣賞他這位手下愛將,自然希望他有個好媳婦。再譬如說,貌似有個漂亮姑娘不時地來找他,好像還是個高幹子女什麽的……
  “哎喲,”一慘叫聲打斷了葉想的思緒,“X,你小子輕點,腦門都快被你彈破了!”隔壁一個粗嗓門抱怨著,葉想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話貌似林大公子也說過。記得剛跟林晃確定關係那年,寒假從南方海島采訪回來,他特地請了假跑來家裏,又幫收拾行李又做飯的伺候著。等葉大小姐吃飽喝足攤在沙發上打嗝時,林晃同誌特鄭重地提議,按照程序,咱們是不是該親熱一下了。
  葉同學拿喬的嚴詞拒絕,說是吃飽之後不宜做些“促進”血液運行的事,有傷身體。他又提出個建議,那咱倆打牌吧,誰輸了誰被彈腦門,葉想嫌疼不幹。林晃等的就是這句話,就說那這樣,我贏了,你就讓我親一下,哎,別瞪眼,你這個女同誌思想有問題啊,我說的是親臉,你想親嘴我還不幹呢,要是你贏了,你就狠狠地彈我腦門如何?有仇報仇,機會難得啊!
  葉想一琢磨反正這家夥不達目的不罷休,再說自己也不是不想那啥一下,就順水推舟,洗牌,開打。剛開始吧,葉同學連贏三把,把某狐狸的腦門彈的是“劈啪”作響,林晃則齜牙咧嘴地說腦門肯定破了,最毒婦人心什麽的。葉想正洋洋自得呢,轉眼間就風雲突變,乾坤倒轉,輸得連北都找不著了。林狐狸一展身手,藏牌,偷牌,換牌,種種作弊手段使的是風生水起,親的是心花怒放,然後,葉師長就回家了。
  聽見門響葉同學衝過去叫爸,葉師長看見一個月沒在家的女兒回來了,心裏特高興,正要慈祥溫情一把,餘光看見了站的筆直的林晃,嘴角立刻又耷拉下來了,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從心眼裏接受某個“事實”。一眼掃到了沙發上的撲克牌,就隨口問了句你們玩牌呢?“嗯!我老輸,就剛開始贏了三把,彈了他腦門三下!”葉想有點撒嬌似的抱怨。
  林晃微笑不語,葉師長開始護犢子,“他也彈你的了?”“那倒沒有……”葉同學臉紅了,有點做賊心虛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葉大師長立刻明白了,部隊裏打牌那些個伎倆他再清楚不過,個臭小子又來占女兒便宜!“爸幫你報仇好不好啊?”葉師長特慈愛的問女兒,腦筋不拐彎的葉想傻乎乎地笑,“那敢情好!”林晃則暗叫糟糕。
  “林晃!”“到!”林晃一個立正,“你過來陪我玩幾把,輸贏也照你們的規矩辦!”葉師長脫了外套,一卷袖子開始洗牌,林晃苦笑著坐在了沙發上。按規矩辦?葉同學這會兒才發覺事情有點不對頭,林晃贏了不可能去親葉師長吧,要是彈腦門……葉想一咧嘴,借他八個膽兒他也不敢,葉師長擺明了是要“公報私仇”啊!
  葉想又想笑又有點著急,不知道葉師長打算怎麽收拾林晃,隻能看著兩個大小男人各自心懷鬼胎的出牌。如果說之前林晃玩花樣還藏著掖著,葉師長則不愧是個鐵血漢子,做賊都做得光明正大,葉想看的是目瞪口呆,心說這還叫玩牌嗎,你這不是明搶嗎?!
  林晃心裏叫苦不迭,他原本的打算是要想辦法贏葉師長的,反正贏了之後,自己把彈腦門改成握手就是了,他一首長又是長輩也不好計較什麽。可葉師長來這麽一手,擺明車馬是要治自己,而且是從“未來嶽父”的角度下手,自己隻有認打的份兒了。就這樣沒一會兒,林晃輸了個幹淨。
  葉師長打了個哈哈,神清氣爽地說,“小子,願賭服輸,來吧!”邊說他邊活動手指,還在嘴邊哈了口氣。林晃低頭閉眼一咬牙,體內真氣循環三十六周天最後都去了腦門,心說隻要你彈不死我,我還得把你女兒娶回家!葉想都傻了,看葉大師長那架勢哪是彈腦門,分明就是一陽指!打算在林晃腦門上開個洞。
  正不知該如何阻止葉師長行凶的當口,正義的使者下班回家了,葉媽媽三言兩語就明白了始末,自己老公打什麽主意她還不知道。她哭笑不得的瞪了一眼葉師長,然後強製他去廚房給自己幫忙,沒一會兒,就聽見廚房裏傳來葉媽媽的低聲訓斥,您貴庚啊?跟孩子還玩真的?
  林晃這才敢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裏也納悶,為什麽自己一跟葉想起膩就總被她老子抓個正著!看著林晃鬱悶的表情,葉想埋頭在沙發裏笑得直哆嗦,男人果然都是孩子。就因為這一下沒彈成又被老婆罵,老葉同誌心裏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一有人找他玩牌他就想起這件事兒然後就翻臉。最後弄得別人都不敢在他麵前提這倆字,軍部的群眾們背後紛紛猜測,玩牌怎麽就成了葉副軍長不能說的秘密。
  想到這兒,葉想小聲的笑了出來,自己花錢買了兩瓶草原白,聽烏雲說這酒勁很大但很醇,老葉同誌應該會喜歡。雖然兩年前葉師長就調到軍部任副軍長去了,可平時聊天開玩笑,葉想還是稱他為葉大師長。之前英雄團的郭團長升任副師長,林政委也在師政委的位子上幹得有聲有色。
  一路就這麽哐當了過來,好在火車那一成不變的噪聲終於要結束了,廣播裏傳來優美的播報聲,“本次列車即將到達終點站---北京南站,請旅客同誌們做好準備……”葉想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一對老夫婦的蘋果兜子散了,蘋果滾落一地,葉同學又趕緊幫著撿。下火車告別了那對老夫婦之後,葉想右肩背著軍用背囊,左手拎著兩個網兜開始往外走。
  因為這趟車是臨時增加的,所以停在了豐台站。站小,剛下車的乘客都著急離開,還是顯得很擁擠。天氣又熱,更讓人覺得粘粘糊糊的,葉想幹脆立定,想等這熱鬧勁過了再走。二十分鍾之後,人潮漸漸散去,葉想提了行李正要開拔,突然發現隔壁的那個站台上一片熟悉的綠色在湧動,還有很多士兵一動不動地站在大太陽下,執勤警戒,不讓人靠近。
  “軍隊那邊還沒上完啊?這是幹什麽去?不是要打仗吧?”兩個穿著鐵路製服的人從葉想身邊走過,“和平年代打什麽仗,八成是演習。”葉想也沒太在意,正了一下軍帽,轉身往出站口走去。
  “你看,剛才過去一個美女!”一個小兵激動地說,兵們立刻都圍上來從小窗戶裏往外看,果然一個短裙背影正飄然遠去,直到看不見了,兵們依舊意猶未盡的咂巴嘴。“魏小柱,幹脆我讓你下車追上去看個清楚好不好!”兵們呼啦一下就散開了,然後立正,“排長好!”一排長瞪眼正要再訓兩句,魏小柱眼尖,叫了一嗓子,“連長來了!”一排長回頭,果然林晃走了過來,正準備上車。
  林晃先把背包扔給一排長,然後笑著跳上了車。一年到頭難得出門的兵們都很興奮,尤其是新兵,根本就不在乎他們搭的是老舊貨車,一個車廂隻有兩個高高的小窗口,個子矮點的都看不見外麵。而有過經驗的老兵油子們大都占據了靠近門縫能透風的位置,不然火車一開起來那種悶熱,真夠人喝一壺的。
  按說林晃是軍官,是可以坐硬座車廂的,可他和孫國輝都寧可跟兵們一起擠貨車廂,而且按照以往經驗,這麽遠的路肯定有生病的兵,那座位早晚也要讓出來。林晃是屬於那種上了訓練場就是霹靂閃電,下了訓練場卻陽光燦爛的軍事主官,所以兵們對他又敬又愛,偶爾也敢開點玩笑。見他來了都很歡迎而且覺得榮幸,全連四個排,連長就來我們一排!
  老兵們趕緊把最好的位置給林晃讓出來,偵察連的兵們都已經上了車,指導員也在另一個車廂裏和兵們擠在一起。趁著難得的空閑,林晃和一排長還有兩個老班長蹲在車廂門口吸煙,順便聊天。“連長,嫂子還沒從內蒙回來啊?那咱這一走,你們又得倆月見不著了!”一排長長籲短歎的。
  林晃斜眼瞥了他一眼,挑眉說,“你小子自己想老婆就直說,別往我身上扯啊。”一排長是去年從昆明陸軍學院畢業的,有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未婚妻,連裏就數他的信多電話多,一天到晚給中國電信事業和郵政事業作貢獻。聽林晃這麽一說,他嘿嘿笑了,“本來還想讓娟子來北京見識見識呢,這一演習,啥都別想嘍!”
  這時魏小柱湊了過來,“連長,咱嫂子特漂亮吧?”他是去年的新兵,剛下連隊就參加師裏的比武拿了個第二,一鳴驚人,是個天生的兵坯子。雖是個文化不多的鄉下娃兒,可腦子聰明學什麽像什麽,膽子還特大,就沒他不敢幹的。
  經過這大半年的軍事訓練文化學習,他有了質的改變,也有了在軍隊長幹下去的想法,林晃挺欣賞他的。一排長雖然總是對他凶巴巴的,可給自己爭榮譽的兵,哪個當官的不喜歡,所以新兵裏也就他敢湊上來跟官們搭幾句話。
  一排長一翻白眼,“去,去,去,毛還沒長齊的小子打聽這個幹什麽!”“排長,在俺們老家,俺這歲數當爹都不新鮮!”魏小柱瞪圓了眼睛說。林晃忍笑說,“那你幹嗎不當爹非要當兵啊?”魏小柱一撓頭,“俺娘說咧,漢子得有誌氣,光想女人沒出息!所以俺就來咧!” “不想女人?你剛才看大姑娘那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一排長沒好氣地說,兵們一陣哄笑。
  “不過說實在的,連長你也太小氣了,到現在連嫂子照片都不給我們看,她工作忙又不來部隊,光看見報紙上她的好文章了,什麽時候讓我們看看真人開開眼啊!”一排長笑說,兵們也都齊聲附和。林晃嘿嘿一笑,“你沒聽過才女等於醜女啊,就不帶出來獻醜了。”
  “X,連長你就白話吧,我早聽說了……”一排長話沒說完,連部通訊員背著行李跑了過來,“報告連長,指導員說咱們連隊所有人員已全部登車完畢,隨時準備出發!”“知道了,”林晃一點頭,車上的兵伸手把他拽了上去。
  魏小柱和通訊員是老鄉,他一邊幫忙放行李,一邊小聲問,“馮哥,你見過連長嫂子照片沒有?”通訊員一愣,下意識看了眼正在抽煙的林晃,見他笑嘻嘻的並不生氣,就特牛X地說,“照片?我見的是本人!”車上的兵們立刻轟動了,都圍了過去,眼巴巴地盯著通訊員。
  “你小子啥時候見過?”一排長納悶地問,“嫂子去內蒙之前,連長讓我給她送點東西,就見著了,”通訊員鼻孔都快朝天了。“說說,說說,啥樣啊,漂亮嗎?”兵們瞄著林晃的臉色,見他沒有製止,膽子也都大了起來。
  林晃微笑著聽通訊員在那邊拿喬賣關子,今天允許他們放肆,一來是為了艱苦的路程即將開始,讓他們放鬆一下也好;二來,自己真的想葉想了,聽另一個人誇獎著她,描述著她,讓自己心裏也好過不少。
  在手裏麵被悄悄塞了幾支煙和一個蘋果之後,通訊員才一清嗓子,就差拍驚堂木了,描述了一遍他與葉想見麵的過程。其實他見葉想前後也沒有三分鍾,可經他添油加醋的那麽一說,兵們都聽得目眩神迷。
  在兵們的想像中,葉想的形象頓時成了林青霞,趙雅芝,關之琳的混合體,要是四大美人都還健在,那葉同學絕對夠格跟她們組建個非常四加一什麽的。林晃看著說得口沫橫飛的通訊員,心說這小子應該去說書,葉想都讓他說成天仙了。
  好笑地搖了搖頭,林晃轉頭看向外麵,對麵也是一個站台,正有不少神色匆匆的旅客快速經過。也不知道葉想現在到哪兒了,前幾天打電話說是明天才能回來,可惜見不到了。無意間看到對麵站台的一個大廣告牌子,賣鑽戒的,畫著一個男人正半跪著,手裏好像拿著個盒子,跟一個美女做深情狀的說,‘我隻要你三個字!’
  “呼……”林晃長出了一口氣,什麽時候葉想才能跟自己說‘我願意’呢?自己早過了部隊結婚限製的年齡,葉想這回算是穿上了軍裝,女軍官按要求二十三歲以後才能結婚,那也就是說得明年自己才可以把她娶回家。今年底自己有望提副營職,如果兩口子都是軍人,團裏還會分配一套住房,那樣的話……
  “你說了半天,俺還是想不出來嫂子到底啥樣?”魏小柱的抱怨聲打斷了林晃的美夢。這鄉下孩子也不知道什麽林青霞,趙雅芝的,就拚命展開自己貧乏的想象力,可團裏就沒女軍官,偶爾從上級機關下來一個,歲數不小不說,離天仙的標準差了也不止一點,實在沒個比對。他撓著頭四處亂瞅,突然間眼睛一亮,推了一把通訊員,“馮哥,是不是就那樣的?!”
  正說得高興的通訊員不耐煩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一愣,然後“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兵們不禁被他嚇了一跳。通訊員揉了揉眼睛,喃喃說了一聲,“那不是嫂子嗎?”兵們大吃一驚,然後不約而同的往車門方向靠攏。
  林晃抽煙的手一頓,飛快地扭頭看去。果然,咱們的葉大記者正挺胸抬頭目不斜視軍姿挺拔的從不遠處走來。林晃他們連被分在靠近車頭的部分,正好出站的棧橋就在旁邊。“連長,真的是嫂子!”通訊員激動得聲音都變了。林晃把煙掐滅了,煙頭燙到了手指,可這種熱度卻讓他知道自己不是眼花了。
  “真俊咧……”魏小柱張大著嘴巴,兵們你推我擠,眼都不眨的看著葉想。“連長,你不叫一聲……”原本也在發愣的一排長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看向林晃,可話剛說了一半,剩下的就咽了回去。部隊雖然隻是在登車,但從離開營房那一刻起就進入演習狀態了,一切都按照實戰的標準來要求。
  林晃和手下的兵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葉同學大踏步走來,這些大男孩們心裏都祈求著她能往這邊看一眼也好。可惜葉同學天天在軍營裏晃來晃去,對這些一點好奇心也沒有,其他乘客倒是有伸頭探腦的,那些警衛兵還要不時催促他們快走,不許停留。魏小柱忽然發現林晃的拳頭握的死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知道連長心裏有多想跟嫂子打招呼,卻礙於軍紀而不能行動。
  眼瞅著葉想走到了最近距離,再不叫就該走過去了。魏小柱眼珠轉了轉,突然推開前麵的老兵,不顧他們的白眼,生生擠到排長身邊,然後拿出平時喊號子的嗓門,“報告排長,俺想上茅房!”他不但聲音特大而且還河南味十足,立刻傳出八丈遠,車裏車外的人都被嚇了一跳。走到附近的葉想也不例外,她自然而然地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立定。
  “哎,你走不走啊?”後麵一個旅客問了一句,“對不起!”葉想趕緊給人讓開,自己走到棧橋邊,緊緊靠著鐵欄杆看向林晃,彼此相距不到二十米,卻不能再近一步。他(她)瘦了,兩個人同時想,林晃站在車門口一動不動,什麽話也不能說,嘴巴卻咧的可以放下個瓢。葉想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嘴角,抽筋了一樣,一個勁兒的往上翹,扯都扯不回來。
  倆人也不知道朝著對方傻笑了多久,林晃突然覺得身邊唏唏嗦嗦跟鬧耗子似的,他勉強把視線調轉回來,發現兵們都在吃吃竊笑著,激動著,好像人人都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魏小柱廁所也不上了,跟幾個兵嘀咕了幾句之後被推了出來,他大著膽子跟林晃請求,“連長,能不能讓嫂子把帽子摘了?”那大簷帽挺礙事的。
  林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魏小柱心裏直打鼓,然後就看見林晃對葉想做了個脫帽的動作。葉想先是一愣,接著就明白了林晃的意思,她放下行李,大大方方的摘下了帽子。本來也沒什麽好藏著的,更何況這個時候絕對不能駁林晃的麵子。
  這回看全套了,“哇……”兵們又是一陣驚歎。葉想亭亭玉立的站在欄杆後麵,漆黑的頭發因為天兒熱,在腦後束成了一個小小的發髻,潔白的皮膚,修長的脖頸,尖尖的下巴,帶著盈盈笑意的鳳眼,再配上那身上淺下深的軍綠色夏常服,紅肩章,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小蔥一樣水靈。
  林晃覺得自己的心裏都快著火了,他吞咽了一下,突然發現周圍都是一樣的聲音。轉頭看看一車廂的人,都眼巴巴地盯著葉想不放,林晃又驕傲又有一點點不能言語的醋意,“嗯哼!”他故意咳嗽了一聲。兵們還在傻看,反應過來的一排長劈裏啪啦的把他們拍回了車廂,“有完沒完!都滾回去!魏小柱,說你呢!”
  葉想忍不住笑了,林晃衝她眨眨眼,然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伸手指了指對麵站台。葉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沒什麽特別的,就一個大廣告牌子。她指指廣告,讓我看這個?林晃點頭,葉同學就歪著頭仔細看。沒兩下就看明白了,這是林晃說給自己的。
  心存竊喜但仍要故作矜持的葉同學正努力調整著自己的麵部表情,“想想?你怎麽在這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背後響了起來。葉想一個轉身,“小於哥?!”正是葉師長以前的警衛員小於,他也是一身戎裝。葉想大一那年他考上了軍校,前段日子葉想曾聽葉師長念叨過一句,說什麽小於分回咱老部隊實習了,可沒想到居然在這兒碰麵。
  因為有日子沒見,以前又處的不錯,兩個人都很高興。小於還扛著紅牌,被分配在團軍務股做見習參謀。沒說兩句,機靈的小於就發現了眺望著他們的林晃,他當然知道葉想和林晃的關係,自從他下了團,林晃也一直很照顧他。時間緊迫,小於壓低嗓門笑說,“想想,有什麽話要跟林哥說嗎?我得馬上走了!”葉想特不好意思,剛想說沒有,轉念一想,“小於哥,你等一下。”
  她飛快地翻出從火車上買的一本雜誌,找出其中一頁唰的撕了下來,然後掏出筆寫了幾個字,折好後交給小於,順便把自己帶回來的牛肉幹什麽的也交給小於,她知道演習路上停車基本都會停在很荒涼的地方,根本買不到這些東西。小於接過來笑說,“有我的份兒嗎?”葉想嘿嘿一樂,“一起吃!”小於扮個鬼臉兒,“那我走了!”葉想一個立正,“於參謀保重!”“哈哈!”小於開心地跑走了。
  沒過多久,所有的官兵全都上了車,火車“嗚”的一聲拉響汽笛,撲哧撲哧吐著白氣開始緩慢前行。林晃所在的車廂門早就關閉了,葉想目送著列車離去。她知道自己的那張紙條,小於已經交給了林晃,可她不知道的是,孫國輝一直在另一節車廂裏看著她。
  “老虎!我有事找你商量,來一下!”眼鏡哥哥走到了孫國輝身後,笑著拍了一下他肩膀。他現在已經是兩杠一星了,今年初升任電子營副營長,這兩年兵當下來,他這個搞技術的跟孫國輝和林晃倒都成了好朋友,氣質陽剛了不少,說話做事也不再磨磨唧唧的。小方兩年前被林晃婉言拒絕,說是已經心有所屬,傷心之下她去了法國留學,徒留眼鏡哥哥一個人暗自垂淚到天明。
  雖然明知道這不是林晃的錯,可他還是難免遷怒,一跟林晃見麵就冷嘲熱諷的。好在一個不認真說,另一個也不認真聽,兩人的關係絲毫沒有受影響。不過他確實跟孫國輝走的更近些,因為有一次大家一起喝完慶功酒,互相攙扶著往宿舍走,醉醺醺的孫國輝嘴裏突然含糊不清地叫了個名字,讓因為酒量不佳所以還算清醒的羅帆大吃一驚,回過神來之後就忍不住瞅了林晃一眼。
  同樣喝得麵紅耳赤的林晃腳步都不穩了,也不知道他聽清了沒有,隻搖晃著嘟囔了一句,什麽都能讓,隻有這件事不行啊,羅帆默然……隔天大家酒醒之後,好像誰都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兒了,羅帆卻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做夢。他也明白愛情這事兒沒道理可講,要是癡情就能有個好結果,那祝英台早就成了梁祝氏,還化什麽蝴蝶啊!
  但自此之後,他對孫國輝多少有了點同病相憐的意思。剛才他也看見葉想了,現在自然而然地想要把孫國輝的心思帶開,省得他多想。孫國輝並不知道羅帆已經知道自己的心事了,以為真的有事兒,抹了把臉將那個身影又壓回心底,然後若無其事的跟他走了。
  另一個車廂裏則是氣氛熱烈,因為林晃也在,兵們自然不敢明目張膽的討論葉想,但是湊在一起你捅我,我搡你,小聲嘀咕那是在所難免。火車開了二十分鍾之後,檢查了一圈的一排長一屁股就坐在了林晃身邊的箱子上,搓著下巴說,“連長,怪不得你把嫂子藏起來,這年頭餓狼多,我看你還是趕緊結婚生孩子拴住了才踏實!”林晃微微一笑沒說話。
  “於參謀剛才塞過來的紙條是嫂子給你吧?”一排長試探地問。葉想自己不知道,她的“情書”在林晃的部隊很受歡迎。因為她文筆不錯,輕鬆幽默,這幾年做記者又天南海北的到處走,一路風景啊,旅途趣聞啊,身邊笑話啊,皆是娓娓道來,讓看的人感到心情愉悅,身臨其境。
  有一次林晃邊讀信邊忍不住地笑,被另外一個連長發現了,強行把信搶走,看了之後也是笑得不行。再後來經常是葉想的信一到,林晃的宿舍裏就冒出來一堆單身或半單身的尉官要求共賞。理由是大家是戰友更是兄弟,有好東西自然得共同分享,美人就算了,信總可以一起看吧!
  因為之前馬上要出發,林晃隨手把那張紙放在了緊貼著胸口的口袋裏,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想來葉同學也寫不出什麽肉麻的話來,雖然自己真的很希望她寫。剛才林晃“示愛”的舉動一排長也看見了,所以又賊笑著將了林晃一軍,“嫂子要是寫了啥不能見光的話,譬如三個字的,那我們就不看了。”
  很多部隊裏都有分享情書的傳統,雖然沒有幾個兵敢去跟連長分享的,但他們渴望的眼神卻難以掩飾。臨出發前能見到葉想讓林晃心情大好,他幹脆大方的把紙掏了出來拍在一排長手裏,“想看就直說,兜什麽圈子!”一排長大喜過望,兵們也蠢蠢欲動。
  他急慌慌的就要打開看,林晃嘿嘿一笑,“看可以,但這回演習你們排得給我弄個三等功回來!要不以後就別說自己是先鋒排!”“保證完成任務!兄弟們,是不是啊!”一排長吼了一嗓子,“用我必勝!隻要第一!”兵們喊的是氣勢昂揚,林晃開心地笑了。
  一排長終於不負眾望的打開了那張紙,先是一愣,眨了眨眼之後,“噗哧!”他埋頭笑了起來,那花花綠綠的紙就在他手裏抖啊抖的。林晃不免納悶,可出於男人麵子又不好意思搶過來看,隻琢磨著葉大小姐到底寫了什麽。
  這時兩個老班長,通訊員和魏小柱也鼓起勇氣湊了上來,就著一排長的手看了兩眼,“哧!”老兵們想笑又不敢,隻能強忍著。隻有魏小柱不明所以,把紙從一排長手裏拿了過來仔細又看了兩遍,然後翻給林晃看,特疑惑地問,“連長,嫂子啥意思?”
  林晃凝神一看,等清楚之後他自己也撲嗤笑了出來,葉想果然給了他三個字。那也是一幅廣告,治腳氣的,好像是從雜誌上撕下來的。上麵畫著一個大大的,翠綠的,長滿了尖刺的仙人球,葉想還特意畫了一個指向箭頭,龍飛鳳舞的寫著,“坐上去!!!”

  新征程
  “……葉子,這是我和巴特爾結婚的照片,他說很遺憾你沒有來得及參加我們的婚禮,所以讓我邀請你,一定要再來草原做客,我們一起騎馬唱歌喝馬奶酒,他會親自烤羊給你吃……烏雲。”
  搶著念信的魯佳停下來問,“葉子,內蒙真的這麽美啊?那有機會我一定要去一趟!”。正在收拾東西的葉想一笑,“是很美,也很艱苦!你要是見過草原上的蚊子,估計你就不想去了!”“怎麽說?”魯佳更好奇,葉想用小拇指肚兒比劃了一下,“那蚊子都有這麽大,一團團的,跟轟炸機似的,隻要一聞到人味兒,就跟瘋了似的撲上來,我第一次看見時,都嚇傻了!”
  “真的假的啊?”魯佳似信非信,一旁吃零食的幺喆扭頭問水妹子,“妹子,你們山裏有這麽大蚊子嗎?”“有大的,但沒有像葉子說的那麽大的!”正在幫忙疊衣服的水妹子搖了搖頭。葉想笑說,“我真的沒誇張,等你們有機會去內蒙草原深處,就知道了!”
  “這麽大的蚊子,那得點多少蚊香才管用啊?”魯佳問。葉想樂了,“根本就沒用,而且草原上也不允許點這些東西,這是紀律!”“那怎麽辦啊,就讓蚊子咬,還這麽大個的蚊子?!那些天你是怎麽扛過來的?”魯佳學著葉想的樣子伸出小拇指來比劃。
  “用煙,還有蚊帳布也就差不多了!再說我就在野外宿營了一個晚上,”葉想說。“煙?蚊帳布?你是說搭帳篷,就像蒙古包?那可真夠浪漫的,”魯佳羨慕地說。“哧!”葉想忍不住笑了出來,“佳佳,你這話要是讓那些邊防軍和黃金武警聽到了,非吐血不可,還浪漫!”“難道不是?我看電視上的旅遊節目都是這麽演的,”魯佳不明白,她看看幺喆也是一臉的茫然。這兩個家庭條件好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到那裏的艱苦。
  倒是水妹子笑了起來,“雖然我沒去過蒙古,不知道那裏什麽樣,但是我老家那邊也旅遊開發了,在電視上看起來也很漂亮,可我們的生活一點兒都不浪漫!很苦。”聽著水妹子的普通話裏偶爾夾帶的兒話音,葉想會心一笑。這幾年,水妹子的變化不小,依舊是那樣的質樸,卻更加開朗自信,而且人也變得滋潤起來,不像剛見麵時,那樣又黑又瘦的。
  葉想點頭表示讚同之後又接著說,“妹子說得沒錯,美麗的景色不一定都是浪漫,我告訴你們啊,哪裏除了蚊子,更難熬的是寂寞!”“葉子,你說那個什麽……黃金武警是幹嘛的?”幺喆好奇地問。魯佳說這我知道,武警分為幾大職能,內衛,消防,森林,水電等等,各自職能不同,而黃金武警就是專門為國家找金子的。
  “沒錯,我這次去采訪邊防部隊的時候,恰好碰上他們剛剛找礦石回來的一個班,你都不知道他們有多辛苦,一望無際的草原就那樣走著,一去就是一兩個月,野外沒燈光也玩不了牌,至於聊天,按他們的話說,自家村頭的狗都吹過三遍了,到最後真是無話可說!”葉想說。撲哧,女孩兒們笑了起來,“你們還笑呢,要是嚐過那種寂寞的滋味,你們就笑不出來了,”葉想搖頭,一想起那些或稚嫩或經曆過風霜洗禮實際年紀也不大的麵孔,心裏就酸酸的。
  “那他們都怎麽辦啊?”魯佳追問。“抽煙啊,一般蚊子聞到煙味就不會叮了,而且能夠排解寂寞,所以在草原上,他們寧可少帶點壓縮幹糧,也盡可能的多帶煙,”葉想說,“那些黃金武警的煙癮都特別大,煙抽完了煙屁都不扔,等沒了煙就抽煙屁,煙屁都沒有了就抽牛糞!”
  “牛糞?!”幺喆和魯佳一起叫了出來,幺喆嘴裏的零食都快咽不下去了,直泛惡心。水妹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們那兒有拿幹牛糞生火的,可沒人抽!”“葉子,你拿我們開涮呢吧!”魯佳一臉的懷疑。葉想翻了個白眼,“不信拉倒!”
  “葉子,那東西能抽嗎?”幺喆終於放下了手裏的零食,這丫頭從新生報到那天起就嚷嚷著要減肥,結果眼瞅著都要畢業了,她一粒米也沒少吃(魯佳評語)。“能啊,不過得是幹的,用報紙卷了抽,有時候還會為了搶牛糞而打一架呢,嗬嗬……不過那味道我不喜歡,但他們的評價還不錯!”“啊?你抽過了?”魯佳她們張大了嘴。
  “是啊,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親口嚐一嚐嘛,毛主席說的!”葉同學還真嚐過了,被嗆得鼻涕眼淚都下來了,可把那些武警和陪同的邊防們樂壞了。“呃!”幺喆有點幹嘔,魯佳先也是惡心,不過一看幺喆那樣她又笑了,“阿喆,你畢了業幹脆去內蒙找金子吧,多抽幾口牛糞煙,我保證你什麽都不想吃,苗條成趙飛燕!”噗,葉想噴笑了出來。
  “葉子,你今年還要出去采訪嗎?”終於恢複正常的幺喆一邊喝水一邊含糊地問,“不知道,休完假我就要去軍報報道了,然後開始正式工作了,至於幹什麽,去哪兒幹,一概不知!”葉想手不停地說。“真羨慕,你和佳佳馬上就是要工作掙票子的人了,可俺們還得繼續受八股文的荼毒啊!”幺喆一臉的苦相。“我呸!”靠在床頭翻看著葉想信件的魯佳一撇嘴,“又磨唧這事兒,沒人逼你考研!”
  “誰說沒人逼?還不是我媽,你說我表弟考了個研究生,就因為我媽跟他媽一向合不來,兩人啥都比,結果就逼我也考,你說這叫啥事啊!”幺喆的表情無比鬱悶,為了表示對老娘暴政的抗議,這個暑假她拒絕回家,北京各個景點被她轉悠個遍。“考上研究生又不是壞事,”林燕推門進來,正好聽見幺喆在那兒抱怨就笑說,小朱也跟著走了進來。
  “喲,你們回來了?”魯佳從床上一躍而起,先推了一把幺喆,“行了啊,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不就是讀個研究生嘛。”幺喆一聳鼻子,“你說得倒輕鬆,唉……我媽越來越摳門,生活費都不給漲,不知道現在物價高啊,果然是沒金錢就沒人權!以後這幾年可怎麽過!”“嗬嗬,”女孩兒們笑著聽她抱怨起來。
  魯佳嘿嘿樂著說,“要不這樣,你要管我叫媽,生活費我給你漲!”眾人大笑,“魯佳!”幺喆鬼叫一聲撲了過來。“好了,別鬧了,再把舍監招來,她可不管你是不是畢業了,照訓不誤!”林燕笑著對她們說,魯佳費勁巴拉的推開了壓在她肩膀上的幺喆,兩人還不時你掐我一下,我擰你一把,小動作不斷。
  林燕和小朱都過來幫葉想收拾東西,她們都已經畢業了,部隊生早就離開了,幺喆因為考上本校的研究生,所以行李隻是挪到研究生樓而已。其他的女孩兒,要麽考上了外校的研究生,要麽即將奔赴新的工作崗位,所有的行李都得打包帶走。回頭學校還要驗收,如果學校財產有損壞,你得照價賠,括弧,照全價賠!這一條一直被學生們詬病為土匪條款。不過效果顯而易見,學生們對這些老舊床鋪啊,桌椅啊,那叫一個小心翼翼。
  原本林燕她們想幫葉想把行李收拾好帶回家,可是學校不讓,必須本人才可以。之前葉同學接到采訪命令就急匆匆地走了,回來之後又是改稿,交稿,座談交流心得體會是忙個不停。今天總算騰出時間來收拾行李,好給新生們讓地方。
  “可惜這回我們得分開了,你說你倆跟我一起考本校多好,有優惠政策,咱們還能在一起!憑咱們的成績,留校也不是啥難事兒!”幺喆又一次感歎。“我喜歡外語,當初高考沒考好,所以這回我一定要去外國語大學讀研,那兒的外語師資水平最好,也算圓了我一個夢,”小朱微笑著說,“再說我又不是佳佳,不想當兵也不想當老師。”
  “對,對,你就想當總經理夫人!”魯佳賊嘻嘻地說,小朱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佳佳,你胡說什麽呀!”她小聲地反駁。葉想也笑了,然後想起什麽似的問,“小朱,廖總現在還在廣州戰鬥呢嗎,他什麽時候回來?”廖總是她們對廖眼鏡的戲稱,這家夥從畢業那天起就宣稱,自己早晚要成為大建築公司老板,雖然他現在還是給人打工的馬仔。
  彭戈和廖眼鏡已經在去年畢業了,彭戈主動要求去了二炮導彈工程兵部隊。廖眼鏡卻出乎意料地拒絕了他父母給找好的政府建設部門,也沒有參軍,而是自己跑去打工,說是要做建築業中的比爾.蓋茨,從頭做起。
  在畢業之前,廖眼鏡正式表達了對小朱的好感,他的個性外向活潑,正好和羞澀內向的小朱互補。話說廖同誌一開始也沒注意到小朱,畢竟有更紮眼的林燕和葉想在前頭,可接觸多了之後,他漸漸被小朱的溫柔細致耐心所吸引,而那次在公園碰到邵煒,更是讓他認清了自己的感情走向。今年春節期間這家夥還拎著禮物堂而皇之的登門拜訪,亮明身分,聽說朱部長夫婦對這個未來女婿那是相當的滿意。
  林燕和彭戈的感情也在穩步發展,兩個人都是那種聰明又穩重,很有想法的人。如果說廖東華和小朱是互補,那他倆就是同類,彼此不論是共同探討還是爭論辯駁,那都是旗鼓相當的。彭司令夫婦不用說,巴不得林燕早點嫁給彭戈,也算讓他們了了一樁心事。隻是彭戈按照規定還不到結婚的年限,林燕又考上了清華的研究生,所以隻能等待。
  那身軍裝是魯佳從小的理想,原本就想考軍校的她,一到畢業,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參軍。雖然是讀的軍校,但畢竟是地方生,因此也要參加為期三個月的強化軍訓(跟新兵連一樣)。至於最後會分到哪個部隊,魯佳倒不太在乎。
  “佳佳,你們的軍訓什麽時候開始啊?”林燕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了一句。“唔?兩個星期以後,好像就在西山國防大學那邊,”魯佳想了想說。“葉子,你呢?什麽時候正式報道?”林燕又問。“我?我也還有兩個星期的假吧,不過回頭還得再去一趟報社,”葉想頭也不抬地說。“喔……”林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事兒?”葉想扭頭看她,林燕卻隻一笑。
  “妹子,那你什麽時候的火車?”幺喆問。“明天晚上,”水妹子輕聲說,然後低頭不再說話,屋裏一下子安靜了起來。水妹子沒有考研,也沒有留在北京,而是要回老家去工作。她父母年紀大了,母親身體又不好,必須有人照顧。可大家這一分開,再見就不知何時了。
  這四年,幾個女孩兒朝夕相處,感情深厚,猛地說要分開,心裏都不好受。還是林燕第一個察覺,就趕緊笑說,“好了,現在交通那麽發達,要是去看妹子還不容易,按照葉子的說法,天南海北的,不就是幾天火車嘛!”“對,對,這我有經驗,除了坐的屁股疼,其他都不是問題!”葉想趕緊幫腔。她倆這麽一攪和,女孩兒們笑了起來,傷感的氣氛也衝淡不少。
  水妹子悄悄擦了下眼角兒,抬頭笑說,“燕兒,葉子,佳佳,小朱,阿喆,認識你們是我這輩子最高興,最幸運的事!這四年,跟你們天天在一起,你們都照顧我,幫助我,謝謝你們!我向天神發誓,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葉想她們都知道,在苗族,如果你向神發這樣的誓願,那就是生死之交,他們會豁出命來對你。
  一時間,女孩兒們的心裏又感動又酸楚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葉想第一個走上前,抱住了水妹子,林燕跟著,然後所有的女孩兒都抱在了一起,低聲的啜泣著,緊緊地擁抱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對方卻拚命的點頭。
  最後還是豪爽的魯佳一抹眼淚,大聲說,“好了,反正以後還會見麵,而且要見很多次!咱們先整點實惠的,大吃一頓給妹子送行如何?!”擦著眼淚的女孩兒們麵麵相覷,然後一起振臂高呼,“讚同!!!”路過的鐵血舍監被嚇了一跳,可她卻沒像以往那樣推開門訓斥,隻是麵無表情地走開了。
  “想想,你感覺怎麽樣?”見葉想起床下樓了,葉媽媽趕緊關心地問。葉想就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發緊,身上酸痛,她揉著太陽穴說,“媽我沒事了,就是覺得腦袋沉。”葉媽媽還沒開口,一旁看報紙的葉師長哼了一句,“不會喝就別喝,這姑娘喝酒像什麽樣子!”
  葉想做了個鬼臉兒,警衛員小牛早機靈的端了杯牛奶麵包過來,順便還擰了個濕毛巾給葉想,葉想順手敷在了腦門上“謝謝啊,小牛。”昨天出去吃飯,大家都不提什麽分開的事情,就撿那些高興的說,甚至平常一說起廖眼鏡就麵紅耳赤的小朱,也不在意大家拿他們來開玩笑了。後來也不知怎麽的魯佳說起喝酒來,再後來,兩杯燕京下肚,葉想就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心跳加速起來。
  魯佳酒量最好,喝啤酒跟喝白開水似的,水妹子也不錯,小朱和林燕也都在一般的水準。葉想的酒量十年後就不行,現在雖然因為亂穿,打球都能“飛”了,但酒量依舊在海平線以下,撐死一瓶啤酒。但是人比人得死,幺喆就是屬於一喝酒就得死的主兒,昏死。
  昨晚其實大家喝得都不多,但是最後都累個半死,就是因為幺喆同學喝啤酒的效果如同喝安眠藥。原本誰也不知道她能喝多少,幺喆自己也說從沒喝過,試試唄。看她連喝兩杯都沒啥反應,就以為得她酒量不錯呢,可結果讓女孩兒們欲哭無淚。
  因為都畢業了又是放假期間,考上研的幺喆也不用必須回校。天色已經晚了,回學校的車都沒了,幾個女孩兒隻能把她弄回自己家。等下了公車到師部大院還有不近的一段距離,大家一個背兩個扶的輪流上。等魯佳最後氣喘籲籲地把昏睡若死的幺喆背回自己家時發誓,以後要是再跟幺喆一起喝酒,我就是豬!
  “噗,”想到這兒,葉想突然噴笑了出來,魯豬,乳豬……“笑什麽呢?牛奶都噴出來了?”葉媽媽好笑地問。葉想一學,葉媽媽抿著嘴笑了起來,假裝在看報紙,其實耳朵一直豎著的葉師長也扯了下嘴角。
  “鈴……”電話響了起來,小牛快步去接,沒說兩句就報告,“首長,李股長電話!”葉師長起身走到茶幾旁接過電話,“喂,小李啊,是我,怎麽說?嗯……結案了?聽他警察扯淡,那工商的欺負人還有理啦!好,就這樣!”說完他把電話掛了。
  葉想不明所以,軍隊什麽時候跟工商的扯上關係了?葉媽媽卻明白,“老葉,小吳那事兒還沒完啊?”“完了,本來咱就沒錯!”葉師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繼續看報。葉想好奇的問出了什麽事兒,葉媽媽一說,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出去采訪的時候,爸爸的司機小吳探家回來,在車站碰見幾個工商正在查無照經營。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一個賣礦泉水的老太太,因為歲數大腿腳兒不利索被工商抓著要罰款。老太太嚇壞了說自己沒錢,求工商放過她。可工商不管這些,除了把那箱礦泉水沒收,還是要帶她回去。老太太沒了辦法,掏出一張兒子的立功喜報,證明自己是軍屬,實在是因為家裏困難才出來掙點小錢。
  但“秉公執法”的工商們就是不聽,非說那喜報是假的,她冒充軍屬。後那張喜報在爭執中被撕破了,看著攥著喜報號啕大哭的老太太,小吳忍不住說了幾句。最後也不知道怎麽的,工商開始推搡小吳,要知道能給首長們當警衛員和司機的,手下都有工夫,要不你怎麽保護首長。
  反正最後工商們報了警,警察再找部隊,軍保衛處一聽是小吳就趕緊向上級報告。葉大首長的指示很簡單,我的兵我知道,就不會隨意出手傷人,肯定是工商的不對。你們去個人把小吳接回來,該賠醫藥費賠醫藥費,但得問明白打贏了沒有。要是贏了就算了,要是輸了直接關他禁閉去反省!
  “哈哈,”魯佳大笑了起來,“葉叔叔真的這麽說啊?”“是啊,牛吧,”葉想也樂。“哎,就是這間吧?”小朱笑著一指房門,“203……沒錯,就是這間!”葉想低頭看了一眼鑰匙上的號碼說。今天葉想來報社領單身宿舍的鑰匙,送走水妹子之後,也都閑著的女孩兒們就陪她一起來了。
  開門進去,屋子裏就一張單人床,一套桌椅,一個衣櫃,一個書架,布置得很簡單,倒是很幹淨。“條件一般嘛,但起碼一個人住落個清靜,”林燕四下打量著。“這兒就在辦公樓的後身,有個加班寫稿的比較方便休息,”葉想無所謂地說。
  “軍報就是有錢,你一個剛畢業的小記者,也能弄個單間住,”幺喆嘖嘖連聲。魯佳用手肘一撞她,“你也知足吧,咱學校的研究生好歹是倆人一屋。”葉想淡然一笑沒說話,能分個單間固然有自己表現優秀,又是女生等等原因,但是家庭背景也是很重要的一點,這就是社會現實。“扣扣,”忽然有人敲門。
  “請進,”葉想揚聲說,一個小兵推開半掩的門走了進來,他可能是沒想到屋裏這麽多人,嚇了一跳。等了半晌看他不說話,葉想隻好問,“同誌,有事嗎?”“報告,我是警衛連三排七班負責宿舍安全的,剛才有人反應這間沒人住的宿舍有動靜,請問您是?”小兵大聲說。
  “喔,我是今年新分來的記者,叫葉想,是後勤部胡副主任給我的鑰匙,你可以跟他確認,以後多有麻煩了,”葉想微笑著說。小兵趕緊敬了一個禮,“老,老老,老,老……”他越說越結巴,臉漲得通紅。葉想眨巴眨巴眼,啥意思?林燕她們也瞪大了眼睛。
  這時一個老兵推門而入,看見一屋子女孩兒也有點吃驚,但顯然很有經驗,先敬了一個禮才說,“小汪,什麽情況。”弄明白之後他就熱情地說,“葉老師,你以後有啥事兒,就到警衛班找我們!”葉想趕忙客氣,“叫我小葉就行,老師兩字可當不起!”老兵一笑,“咱們這兒都是文化人,一律叫老師,那我們先走了!”說完兩個兵又敬了個禮,利落地轉身走了,那小兵都不敢再看葉想。
  等他們離開之後,大家麵麵相覷,突然一齊大笑了出來。魯佳一邊笑一邊揉肚子哎喲,“剛才那小兵老啊老的,我還琢磨他幹嗎管葉子叫姥姥,原來是老師!”林燕忍笑說,我也以為是,小朱說我也以為,幺喆笑的隻剩下狂點頭。葉想苦笑,可不是,嚇死我了!
  “嗚……”熟悉的汽笛聲響起,火車噴著白氣開始前進,葉想盤算著,這要是火車也搞什麽裏程獎勵的,自己這幾年攢下來裏程都夠去趟非洲的了。“葉子,想什麽呢!”興奮的魯佳拍了一下葉想的肩膀。“沒什麽,我就是想這剛回家還沒一個禮拜呢,怎麽又在火車上了!”葉想哭喪著臉說。
  坐在葉想身旁的林燕微笑著說,“那不一樣,這回有我們陪著你啊。”“就是,就是,”魯佳附和。葉想給她一大白眼,“就是什麽呀就是,誰陪誰啊,這話可得說清楚,你們都是去會情郎的,我才是那陪客好不好!”
  小朱和林燕都隻微笑,魯佳一撇嘴,“燕子是去看情郎的沒錯,可關我什麽事兒啊!小朱,把那牛肉幹給我,在火車上吃東西那是別有一番風味啊!”葉想衝林燕使了個眼色,悄聲說,“你還沒告訴她劉剛也在那部隊嗎?”林燕微微搖頭,壓低聲音,“彭戈也沒告訴劉剛,我們想給他們一個驚喜。”葉想咧咧嘴沒說話,心說回頭別變成“驚嚇”就好。
  彭戈去年主動要求去了導彈工程兵部隊任排長,這個部隊被外人稱作為導彈築巢的人。在和平年代,他們依舊默默無聞地在深山老林,荒漠戈壁裏艱苦工作著,完成國家一個又一個戰略導彈部署基地,為國防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因為從事的是保密的工作,所以彭戈一進入部隊,平時別說電話,好不容易來封信,一看日期,那也都是半個月前寄出來的。今年六月的時候終於寄來了一張照片,宿舍裏一堆剛下工,渾身上下都滾花了的泥蛋子兵,衝著鏡頭咧出一嘴大白牙。林燕和葉想剛開始愣沒看出來,那個黑了吧嘰的高個兒竟然是膚色偏白皙的彭戈。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倆人怎麽看怎麽覺得其中一個兵很像一個人,最後林燕給彭戈寫了封信,然後半個月後彭戈回信了。他信裏說,因為部隊人員調整,自己被調入了這個主力工程團,你們說的那個人就叫劉剛沒錯,北京人,是我手下的一個班長。
  葉想她們都知道,這些年劉大頭一直沒斷了給魯佳寫信,一個月一封,從沒間斷。魯佳不回信,他好像也不在意,還是執著的寄著信,快四年了。剛開始魯佳看都不看,倆人從小打到大,在她心裏劉大頭那就是上輩子,這輩子乃至下輩子的冤孽,他給自己寫信也絕對是不懷好意的。
  大頭同誌參軍離開時那句變相示愛林燕也告訴她了,魯大俠隻當是放屁,她信誓旦旦的跟葉想她們說,我跟他,絕對不可能!借用某句台詞,這世界上就隻剩下我和他,那我也是先跟他搏鬥,再跟野獸搏鬥!可能不可能的,葉想不知道,可一開始被魯佳視同手紙根本就不看的信,現在卻被悄悄的收了起來。同寢的幾個女孩兒都知道這個秘密,可誰也不揭穿。
  當初彭戈說自己分到工程部隊去了,魯佳還念叨了一句,那個死大頭好像也在挖坑道,但因為保密條例,她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個部隊,在哪兒修導彈陣地。這回沒想到彭戈居然和劉剛分到了一個部隊,林燕覺得這就是老天鑄就的緣分。
  她了解魯佳,如果說一開始魯佳根本就沒把劉大頭放在眼裏才不回他的信,可已經四年了,她還沒作任何表示,那就證明她心裏有了想法。不然按照魯大俠的性格才不耐煩讓劉大頭“騷擾”她這麽久,早就一封信砸過去,罵他個狗血淋頭,或者幹脆送上兩個字“滾蛋!”讓他再也不敢癡心妄想!
  林燕做事細致,她從沒打過彭戈留給她的緊急聯係電話,這回為了魯佳也顧不上了,一個電話打到團部大本營,把彭戈盤問了一個底兒掉。彭戈原本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後來才知道有這個緣由,他也是剛調過來的,對手下的戰士還不是很了解,但他說了,劉剛是個很出色的班長,台車開得好,放炮打眼那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服眾。
  聽彭戈這麽一說,林燕也放心了不少,劉大頭果然沒有違背他當初的誓言,做了一個好兵。再說一個男人如果不是真心喜歡一個女人,他是不會堅持寫了四年得不到回應的信,而且他要是提幹的話,就客觀條件而言,也配得上軍訓結束後就是女軍官了的魯佳。
  林燕一再叮囑彭戈保密之後,就想和葉想商量,怎麽才能把這兩個人撮合一下,就算不成,也不能就這樣幹吊一輩子啊。可沒等她說,葉想接了采訪任務,背包一打,發配內蒙了。正好上個星期,彭夫人叫她去家裏吃飯,提起趁放假,讓她去探望一下彭戈。說你們倆都一年多沒見麵了,彭戈因為工作忙又是剛去那個團,回來休假有些不合適,等你上了研究生也忙,不如現在去看看。
  這話說完沒幾天,葉想就回來了,問明白她和魯佳都還有兩周的假,林燕就下定決心要跑這一趟,至於成不成,到時候再看倆人的緣分。不明所以的魯佳一聽可以出去玩,那還不熱烈響應,說上次咱們一塊出去玩,還是三年前的事呢,這回一分開,再想湊齊一起出遊,可就不知什麽猴年馬月了。小朱自然是大家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而知道了“真相”的葉想,雖然懶得要死,也隻能舍命陪君子。
  彭夫人聽說她們要陪著林燕一起去,當然樂意,三下五除二就聯係好了,車票和帶給彭戈的東西也派小幹事直接送到了林燕手裏。葉師長夫婦雖然不願意女兒剛回來就出去,但一來不好駁彭夫人的麵子,二來葉想畢業之後,反而有更多時間留在家裏,也不差這一兩天,所以倆人也沒攔著。
  幺喆本來也要一起去,結果接到了家裏的電話,說是她媽媽的高血壓犯了進了醫院,讓她趕緊回家去。幺喆雖然萬分懷疑這是她老娘的又一詭計想騙她回家,但母女連心,她還是擔憂不已。葉想趕緊托報社裏的一個師兄幫忙買了高價票,昨天剛送幺喆上了火車,今天剩下的四個人也踏上征程。
  “彭師兄會不會來接咱們啊?”魯佳嘴裏嚼著東西含糊的問,“我也不知道,隻說有人來接,沒說是不是他,”林燕翻著雜誌說。魯佳嘿嘿一笑,“說不定他要給你個驚喜呢?”林燕一挑眉頭,意有所指的說,“指不定誰給誰驚喜呢?”“什麽意思?”魯佳不明所以,葉想和林燕就樂,笑得魯佳越發的糊塗。
  “排長,回頭你女朋友來,你不接她去嗎?”劉大頭正美滋滋的坐在工具箱上抽煙,每次工休間隔來隻煙,對於這些坑道兵來說那就是最高享受。彭戈噴了口煙,微微一笑,“工期忙騰不開人手,嫂子說了,她會去火車站先接她們到辦公室,然後再送她們上山。”他來這個連已經三個多月了,憑借自身的知識能力和人品,兵們都挺服氣他的。因為都是北京人,他和劉剛更是有點老鄉見老鄉的意思。
  “她們?”劉剛一愣,“排長,你幾個女朋友啊?”“是啊,排長,難道你還三妻四妾?”一個老兵開玩笑地說。彭戈沒注意說漏了嘴,趕緊補救,“瞎猜什麽啊,一個就夠我伺候的了!”兵們哈哈大笑起來。劉剛笑嘻嘻地說,“沒看出來,咱排長還是個氣管炎!”“氣管炎怎麽了?咱們這些個當兵的回到家見了老婆,有幾個不氣短的,欠的太多,沒辦法啊!”彭戈絲毫不以為忤。
  “這倒是,像俺那口子……”兵們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老婆經來。兵嘛,一群光頭和尚,說來說去最後肯定繞到女人身上。彭戈微笑著聽,他發現一直很活躍的劉剛這會兒反倒沉默起來,隻是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燕早就囑咐過自己,先不要告訴劉剛,省得他慌張之下再亂了手腳。畢竟癡情了那麽久,萬一沒弄不好,很傷人的。要不是林燕一再確定魯佳那裏不是流水無情,她根本就不敢這麽幹。“排長?”劉剛發覺彭戈一直在注意自己,“嗯?”彭戈一愣,然後笑說,“聽老兵說,你一直在給一個女孩兒寫信,可她從不回信?”
  劉剛一笑,多少有點苦澀,“是啊,已經寫了快四年了。”“那她不給你回信你也不在乎?”彭戈試探著問。劉剛呼嚕了一下頭發,回憶似的說,“剛開始吧,我是挺難受的,可後來卻覺得有點希望了,她要是對我一點感覺沒有,早就來信臭罵我了。其實我倆從小一起長大,嘴架天天有,偶爾還動手,她的個性比男孩兒還男孩兒,我也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個男人婆,可當她考上大學離開了部隊大院,我突然特別想她,可又沒勇氣找她。”
  “為什麽?”彭戈好奇地問。劉剛歎了口氣,“咱也是個要皮要臉的人,以前一個學校不覺得怎麽樣,可現在人家一大學生,我一大老爺們卻變成了社會閑散人員,哪好意思往上湊啊。她可以不喜歡我,但我不能讓她看不起我,後來一咬牙,我就參軍了,而且發誓一定要幹出個樣子來!”
  “我看你挺聰明的,咱團裏論技術你能排前三名,那些設備啊,資料啊,你也挺明白的,怎麽一考試就抓瞎呢,聽說你考了兩次軍校都差幾分?”彭戈問。劉剛咧了咧嘴,“八成哥們就沒那上大學的命!”
  彭戈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條條大路通羅馬,考不上軍校也可以直接提幹啊,你是很優秀的。”劉剛把煙頭在泥地裏按滅了, “現在不都提倡搞白領工兵嘛,得像你這樣有專業的大學生才能當幹部,如果說之前我努力工作是為了向她證明自己,那現在是因為我熱愛這份工作,希望能在這裏長久地幹下去,至於是當兵還是當官,順其自然吧,”說完他挺痞的一笑。
  “好兄弟,老天不會虧待你的,就算東邊不亮,西邊也會亮的,”彭戈話裏有話,劉剛不太明白,也沒多想。他把安全帽一帶,站起身來,“兄弟們,咱們繼續,爭取第一個打到2000米好不好!”“好!”兵們回了一聲吼,彭戈也帶好安全帽,他一揮手,“整隊,開始工作!”兵們立刻奔向各自的工作崗位。轉眼間,風鑽聲,排水聲,機器設備的轟鳴聲再度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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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咱們是直接上山嗎?”魯佳興致勃勃地問。來接站的那位大嫂爽朗一笑,“姑娘,咱們先去一趟辦公室,等貨物裝齊了再一起走,每次去陣地都得提前安排,那兒管的可嚴了,要是不提前說,別說你們,我也進不去。”“陣地?”林燕問。“嗬嗬,是啊,對於咱們工程兵來說,坑道就是陣地,雖然沒有硝煙,卻一樣有流血犧牲,艱苦搏鬥!”
  “嫂子你說得真好,”葉想真心誇獎。這個嫂子聽說是參謀長的夫人,但是一點架子也沒有,跟丈夫隨軍之後,就帶著幾個軍屬負責幫著采買一些日常用品,也算是掙點工資。“喲,姑娘你可別誇我,這是我家老侯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的,我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順嘴就挪用了!”哈哈,車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葉想走南闖北的多了,林燕則是有心事,所以兩人還算安靜。魯佳卻興奮拉著小朱說個不停,左看右看。參謀長夫人是奉了丈夫指示來接站的,說了是個排長的女朋友,那排長有專業有能力,名牌大學工程係畢業的,聽說還是團長死說活說的從師長那兒磨來的。可等一接站,四個女孩兒排排站,別說跟來的司機了,參謀長夫人也有點眼花。她倒是知道來的不是一個人,可沒想到都長得挺漂亮。
  等到了那間破舊的民房,有幾個兵正往卡車上搬東西,一看幾個女孩兒到來,都靦腆起來,不好意思看又不能不看。葉想她們倒也痛快,放下行李就伸手幫忙,嫂子和兵們連說不用。幾個女孩兒笑嘻嘻的可手裏不停,人多力量大,再加上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平時得幹小一個鍾頭的活,半個多小時就幹完了。參謀長夫人同時對這幾個女孩兒的好感也大幅度提升。
  兩輛卡車加一個小吉普準時出發,一出了城鎮,四處望去都是鬱鬱蔥蔥的山巒,讓人眼前一亮。沒多久又開始下起雨來了,細細的雨絲把青山綠樹潤澤的越發水靈,路邊的野花星星點點的綻放著,顏色濃淡不一,卻一樣的美麗。還有那種泥土清新的味道漸漸溢滿空氣,讓人恨不能再多生一個肺,聞個夠本兒。
  路上嫂子和司機不時地說點部隊的趣事,聽到工程兵們自稱為穿山甲的時候,女孩們都笑了起來。開了一個小時之後,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嫂子就讓靠邊停車。她拿出了幾付眼罩,挺抱歉地說,“姑娘們,這是部隊的要求,上山必須蒙上眼睛,不能偷看,請你們理解。”“就要到了嗎?”魯佳問。嫂子一笑,“哪兒啊,還遠著呢,不過按照規定,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得蒙上。”
  “行了,佳佳,規定就必須遵守,”林燕微笑著阻止了魯佳繼續發問,她知道問得再多人家也不會說。葉想也被套上了眼罩,挺緊挺厚的,如果不掀開,還真是什麽也看不到。“怎麽樣,還行吧?”嫂子問。葉想笑說,“挺好,正好我困了,睡覺還嫌天兒亮呢。”哈哈,車裏的人都是一笑。
  葉想就感覺車子又開前行,貌似轉了不少彎兒,開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好像有人來見檢查,大概是第一道崗。然後又不知道開了多久,路也顛簸起來,東搖西晃的葉同學還真的困了,雖然睡不踏實,可她還是著了,直到林燕把她叫醒。
  摘掉眼罩之後,葉想活動了一下酸脹的眼球,再往外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哇!”不知什麽時候雨變得大了些,因為夕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軍營裏的路燈都亮了。參謀長正在門口等候她們,他身後士兵們手裏都舉著雨傘,一見自己老婆下車,參謀長趕緊迎了過去,“賀主任辛苦了!”嫂子嗔了他一眼,低聲說,“又貧,對了,這四個姑娘都夠漂亮的,就是不知道那三個有沒有男朋友。”
  這時林燕她們都在兵們的熱情幫助下下了車,因為雨大,趕緊都先躲到了一個放貨的涼棚裏,參謀長這才得空說了句,“歡迎歡迎,歡迎來我們工程團,你們哪位是小林同誌?”林燕微笑著說是我。參謀長一打量,自己老婆還真沒說錯,看來小彭挺有福氣的,女朋友這麽漂亮,聽說還是清華的研究生。
  一番寒暄之後,一直東張西望的魯佳忍不住問了一句,“首長?這就是陣地嗎?”參謀長哈哈一笑,“小同誌,這邊是團指揮部和休息區,陣地還遠著呢。”魯佳不禁失望,“我還想看看導彈陣地長啥樣呢。”“喲,這個恐怕不行,這是國防機密,還請諒解!”參謀長解釋道。
  林燕悄悄碰了一下葉想,葉想趕緊笑說,“沒關係的,首長,我們主要是來看人的。”聽葉想這麽一說,參謀長他們都笑了,“你是?”葉想自我介紹了兩句,參謀長一邊握手,一邊想,她就是那個葉記者啊,可真年輕!
  心思縝密的彭夫人也不想讓人覺得彭戈有特權,雖然自己無所謂。正好葉想被林燕拉上了,所以她在電話裏就若有似無提了那麽一句,這回陪我未來兒媳婦去的都是她的好朋友,其中一個還是軍報記者,也許你們看過她的文章……領導們對這番話的理解就是,我們也不白去,給你送個軍報記者,雖然不是特意采訪你們的,但會有什麽額外效果,這個,是吧,嗬嗬……
  “阿嚏!”小朱一個噴嚏打斷了參謀長的話,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參謀長一拍腦袋,“瞧我,竟然跟你們在這兒說起話來,快,咱們先去團部!”林燕她們拒絕了兵們幫著打傘,都自己拿著,又不是啥金枝玉葉,擺這個譜兒幹嗎。
  幾個人說說笑笑的往團部的活動板房走去,參謀長一路上介紹著大概的情況,當然是在保密範圍以外的。突然不遠處傳來陣陣歌聲,大家不自覺得的站住了腳,就看見一隊滿身泥濘卻昂首挺胸的士兵唱著歌往這邊走來。
  參謀長伸脖子看了兩眼,回頭衝林燕一笑,“小林,這應該就是彭戈的那個排下工了。”林燕雖然天性穩重,可也難免臉熱心跳,忍不住張望了過去。葉想她們也跟著看,但目標不同,魯佳和小朱在找彭戈,葉同學的重點卻是劉大頭。
  隊伍越走越近,歌聲也越來越響亮,雖然在雨中,是下工,可戰士們依舊情緒高昂,參謀長暗暗點頭。“排長你看,那邊不是參謀長嗎?他旁邊有穿裙子的,排長,是不是嫂子來了?!”一個眼尖的老兵班長低喊了一句,士兵們的眼神都唰的一下盯了過去。
  “燕子,”彭戈在心裏叫了一聲,雖然還有段距離,又下著雨,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林燕苗條的身影。心裏一下就熱了起來,兵們也都情緒激動,肩背挺得更直,歌聲也越發激昂有力。漸漸的兩班人馬越靠越近,彭戈和林燕自然都很激動,葉想卻悄悄瞄著魯佳的表情。
  “不是吧?”“不是吧?!”魯佳和劉大頭的心裏幾乎同時大叫一聲,距離越近,他們越吃驚。林燕和葉想偷偷對了個眼色,這時小朱也認出劉大頭了,她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揪住魯佳胳膊,“佳佳你看,那個不是劉大……劉剛嗎?打頭第一個,快看!”
  魯佳愣愣的沒回答,耳尖的參謀長卻回頭問,“喲?你們認識劉剛啊,他是彭戈排裏的一班長,我們團的優秀操作手!”這時劉剛也看清了魯佳,他近乎無意識地跟著唱歌,跟著行進,眼睛卻隻能死死地盯著魯佳不放。一個遠在天邊的人,突然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劉剛以為自己在做夢。
  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彭戈下令全體立定,自己跑過來給參謀長報告,然後就看著林燕傻笑。周圍的人笑壞了,都說沒想到平時精明能幹的小彭排長還有這一麵。林燕雖然不好意思,但依舊是大大方方的,彭戈也很快控製了自己的情緒,先謝過嫂子幫忙之後,才跟葉想她們打招呼。
  平時早就咋呼起來的魯佳卻一反常態,叫了聲“師兄好”之後就安靜的站在一旁不說話,隻是看著對麵的隊伍愣神。這時不明內情的參謀長下令,“小彭!”“到!”“你嫂子今天把補給送上來了,你們連的那幾箱先拿走,然後去個澡再來,泥蛋子似的,別讓人姑娘以為咱們就是一群穿軍裝的民工!”
  “是!”彭戈一個立正,然後就回頭喊,“一班長,帶兩個人過來!一班長!!”“班長,排長叫你呢!”一個兵悄悄捅了一下正在犯愣的劉大頭。他猛地回過神來,趕緊出列隨便點了兩個人的名字,然後跑步過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大頭同誌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如在沙漠,天上下的不是雨水而是熔岩。魯佳的容貌越來越清晰,她的齊耳短發被潮濕的空氣浸潤,緊貼在額頭耳際,一向表情鮮活的臉龐現在卻看起來卻安靜秀氣,舉著一把傘,被路燈折射的雨絲,靜悄悄的在她四周落下。
  劉大頭覺得自己從沒見過魯佳這樣的一麵,腿都有點軟了。其實魯佳隻是比往常安靜,可情人眼裏出西施,在劉同誌眼中,魯大俠已化身為瓊瑤劇女主角,在那兒情深深雨蒙蒙呢……
  魯佳心裏卻說不出什麽滋味,自己不像燕子那麽聰明漂亮,也不像葉想那樣幽默親和,更不像小朱那樣有女人味兒,但自己心裏對男孩子也不是一點想法沒有,尤其在幾個好朋友都有了心上人之後。可原本以為自己喜歡的會是那種充滿了男子氣概,就如同父兄那樣的威武軍人。
  而從小就喜歡哭哭啼啼,長大了又跟自己八字不合,事事唱反調的劉大頭,她真的連想都沒想過。收了他那麽久的信,直到有一次實在無聊打開看的時候才發現,在自己心裏屬於“不學無術”那一類的劉大頭其實還有著另一麵。
  不知不覺時間就過了四年,劉大頭在信裏寫他的生活,寫他的工作,寫他的戰友。看得出來,一開始他是想證明自己,改變印象,可後來他真的喜歡上了他的軍裝,他的工作,他的戰友,也有了理想。而魯佳從一開始的厭煩,倒無所謂隨便看看,再到期盼來信,就算性格再粗枝大葉,她也明白自己心裏某處被一個大腦袋生生撞塌了一個角落。
  這次報名參軍固然是實現自己的夢想,可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沒想到,劉大頭突然出現在了眼前,自己卻毫無準備,心裏有點高興,又有點緊張。眼看著那大腦殼離自己越來越近,魯佳不禁惱怒於自己的手足無措,這根本不像自己嘛!接著就遷怒於劉大頭同誌,往前跨了兩步,眉眼一橫,下巴一揚,就如同以前她對他的高傲姿態一樣。
  她這麽一來,原本還陶醉心跳的劉大頭習慣性的驚慌戒備起來,眼瞅著到了跟前,他就顧著瞄著魯佳表情,沒注意腳下有個因為下雨而積水的泥坑。後麵的兵發現劉大頭直直的朝著泥坑就去了,這要一腳踩上,那髒水不得濺那姑娘身上啊,趕緊提醒了一聲,“班長水坑!”
  劉大頭這才發現,他本能的往旁邊跨了一步。工程團為了節約成本,保護環境甚至保密原則,營區除了走大型設備和車輛的主幹道,基本上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有點泥濘。所以劉大頭這一跨不要緊,本來因為在奔跑中就有點不平衡,再這麽猛的一閃,他一腳踩上了一塊濕滑的泥土,張牙舞爪的就滑倒了。
  在場的所有人,全部目瞪口呆的看著劉大頭同誌,一個精彩的,漂亮的,絕對世界級後衛水準的側身飛鏟……“哎呀!”“啪唧!”魯佳大叫一聲,於眾目睽睽之下被鏟倒在地……
  “排長回來了,排長!”兵們看見彭戈回了宿舍,不管是打牌的,寫信的,看書的,聊天的都一擁而上,彭戈手裏拎的兩個口袋也被殷勤的接過。彭戈故作嚴肅地說,“都看著我幹嘛,馬上就要熄燈了,做睡覺準備!”兵們就嬉皮笑臉的看著他,嘴裏應著,卻沒人動彈。
  “一班長怎麽了?”彭戈一眼就看見劉剛正坐在床上發愣,手裏拿了張報紙,眼神卻是虛的。一個小兵悄聲報告,“班長從回來就這樣了,剛才去洗澡都不知道調水溫,差點被退了毛!”兵們哄的一聲低笑。“排長,那個姑娘不會因為這事兒生他的氣吧,班長也不是故意把她鏟倒的!”一個兵又說。
  正說著呢,熄燈號響起,彭戈一聲令下,“都給我躺倒!”兵們雖然很想知道他和林燕的事兒,但依舊聽從命令,上床睡覺。彭戈正坐在了床沿兒低頭脫鞋,突然發現眼前多了一雙腳,抬頭一看,劉剛一臉的嚴肅,他低聲說,“出來一下好嗎?”說完扭頭就走。彭戈一笑又把鞋帶係上了,起身出了宿舍。
  昨夜劉大頭同誌和彭戈到底談了什麽,女孩兒們不得而知,現在她們正由嫂子陪同,在允許的範圍內四處轉轉。導彈陣地就藏在這大山深處,四周連綿的群山起著很好的隱蔽作用,陪同的小幹事專業的解釋說,我們的頭頂上每天都會有很多衛星經過,進行偵察,所以保密工作很重要。說這話的時候,葉想看見又有兩車偽裝網被拉走了。
  葉想以前知道工程兵辛苦,但真正走進他們的生活才發現,那遠比自己所想的更艱難。工程部隊都是二十四小時三班倒的工作,所以上白班和大夜班的兵們根本就看不見太陽,班次雖然會每周輪換,但就這樣穿山甲們一年也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見不到太陽,生物鍾總是紊亂。
  “你們知道嗎,坑道每前進一米,就要經過開挖,打眼,放藥,裝炮,出渣,打杆,編網,支護,噴漿,澆鑄,安裝等等十幾個主程序,更不用說其它的那些小細節,所以我們都說在山裏開洞,就像做外科手術一樣複雜,”小幹事笑說,女孩兒們已經被他那一連串的專業詞匯說傻了。
  “加油!!”這時一陣叫好聲從側麵傳來,看女孩兒們探頭探腦的樣子,小幹事笑說,“應該是器材場地那邊,咱們去看看!”等走近了一看,果然圍著一大圈兵,發現葉想她們過來了,都主動給讓了個道兒。“小劉,你們幹嘛呢?”幹事問一個兵。
  一個一級士官笑著回答,“張幹事,我們排長正在跟一班長比開台車的技術呢!”林燕轉頭看去,果然彭戈正坐在一輛怪模怪樣的大型設備上進行操作,車前方一隻長臂正緩緩移動著。“這是什麽車啊?”葉想好奇地問張幹事。“是大型雙臂鑿岩台車!”那個士官搶著解釋。
  “喔,”葉想笑著點點頭,就看著那隻長臂夾著一根細長的焊條一下子捅進了一個細毛竹管裏。“好啊!兩分十六秒,排長好樣的!”兵們鼓噪起來,女孩兒們也都佩服的拍著手。彭戈瀟灑地從台車上跳了下來,把手套一脫扔給等在一旁劉剛,笑說,“高手,看你的了!”劉剛嘻嘻一笑,接過手套,“瞧好吧您呐!”說完戴上手套就要上車。
  “燕子?”彭戈一閃眼看見了林燕她們,就開心地朝她們招了招手,上了一半車的劉剛懸在門口,一回頭也看見了魯佳。兩人目光一碰,魯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昨天下午那一鏟之後,他連麵都不露,真是舊恨未了又添新仇,死大頭,走著瞧!!劉大頭一咬牙,竄進了駕駛室。
  本來這種比試帶了很大的娛樂性質,劉剛原本不想太過表演,可魯佳的出現,讓他不自覺的就認真起來。劉剛熟練地操縱著台車手臂,下麵的人都安靜起來,魯佳下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瞪圓了眼睛看著,直到那根焊條穩妥而又快速地插進了竹筒。“一分三十八秒,果然是高手!班長真牛!”叫好聲轟然響起。
  “佳佳?”葉想叫了魯佳一聲,她微微一哆嗦,“怎麽了?”“看劉大頭表演,你是不是很緊張啊?”葉想挑眉說。“說什麽呢,我有什麽好緊張的!”魯佳立刻竄了,瞪著葉想。葉想苦笑,“不緊張就好,那麻煩您鬆開我的手成嗎,很疼啊……”
  葉想這樣一說,大家的眼光都看了過去,魯佳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正死死地掐著葉想的手腕。她趕緊鬆開了手,葉想活動了一下手腕,上麵一圈很清晰的紅痕。看著一臉倒楣香的葉想和臉紅脖子粗的魯佳,林燕和小朱忍笑忍得很辛苦。
  “張幹事,你怎麽帶她們來這兒了?”彭戈走了過來。那個小幹事笑眯眯地說,“你們今天上午不是業務學習嗎,咱政委特批你半天假,專門陪女朋友!人交給你了,我任務完成,還有事兒呢,先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張幹事慢走,謝謝啊!”林燕跟了一句,他笑著回頭揮了一下手,快步離開了。“先等我一下,然後帶你們去好地方看看!”彭戈轉身走回人群,拉過一個少尉說了幾句話,那少尉點頭答應又笑說了一句什麽,彭戈捶了他肩膀一下,然後叫上劉剛,又走了回來。
  彭戈風趣幽默,把艱苦又枯燥的工程兵生活講的是趣味橫生,逗得女孩兒們不停的笑著,反倒是向來喜歡臭貧的劉剛很安靜。就這樣一路上走走停停,指指點點,“師兄,那邊停的是什麽設備啊?”魯佳站在一個山包上往下眺望了半天,也沒認出來是幹什麽用的。
  “那個是扒渣車!”劉剛的聲音突然響起。魯佳猛地回過身差點栽崴一跟頭,劉剛一把扶住了她。魯佳剛一站穩身子就把他的手甩開了,往他身後一看,“她們人呢?”“不知道!”劉剛悶聲說。
  然後兩人就開始你瞪我,我瞪你,看誰眼睛大!最後還是劉大頭敗下陣來,就想換個話題,“那什麽,這地方風景不錯吧?”他指了指周圍的風景。魯佳哼了一聲,“屁大點兒地方有什麽好看的!”劉大頭不愛聽了,眼皮一翻,“你屁股有這麽大嗎?”
  魯佳臉大紅,咬牙切齒地轉身想走,劉剛一把揪住了她。魯佳手腕一疼,怒火頓起,心說幾年沒見,你小子膽兒肥了是吧!她手腕一擰掙脫掌握,然後一個反肘撞向劉剛胸口。劉剛見招拆招,幾個回合一過,魯佳不禁暗自吃驚,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厲害了?
  看著魯佳驚訝的表情,劉剛露出今天第一個微笑,笑容還是像從前那樣痞了吧唧的,“哥們這些年幹得可都是重體力活,早練的一身力氣,你再想錘我可沒那麽容易了,嘿嘿。”“嘿嘿個屁!”魯佳不屑一顧。“魯佳!”劉剛突然大喊了一聲,“幹嗎?!”魯佳嗓門比他還大,劉同誌的囂張氣焰立刻又被打壓了下去,但還是鼓起勇氣問,“那些信……你看了沒有?”
  魯佳一愣,下意識想否認可又不喜歡說謊,幹脆不說話也不看他。劉大頭頓時心存竊喜,如果說以前隻是憑著1%的希望支撐自己寫下去,那現在無疑有了一半的可能,看來昨晚上彭戈告訴自己的那些話果然是真的。自己太了解魯佳了,如果她心裏沒有一點自己,估計這話一問,早被她踹山穀裏去了。
  ‘劉剛,你可是個大老爺們,是男人,沒啥不敢說的,最多被她打一頓,也好過不敢說回頭後悔找個沒人的地兒自己扇自己耳光去!’劉剛在心裏又給自己武裝了一層盔甲之後,才咽了口吐沫說,“魯佳,我知道咱倆從小就不對盤,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
  他話未說完,魯佳的大眼飛刀已經紮了過來,“不,不是不喜歡,我是說從前不喜歡,其實從前也不是不喜歡,X!反正現在我喜歡你,特喜歡!”劉大頭看自己越描越黑,一急眼,心裏話脫口而出。魯佳心跳都已經不規律了,可女人的本能還是讓她看起來很鎮定的樣子,“哼,聽你鬼扯!”
  “真的,我沒騙你,咱當兵的有啥說啥,昨天下午一看見你,我的心跳都停了好幾秒,你知道為什麽嗎?”劉大頭也豁出去了,反正自己班裏一個差三分沒考上大學的酸秀才曾說過,男人這一輩子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總得不要臉一回!“知道啊,這在醫學上叫早搏,你趕緊去衛生所做個心電圖吧!”魯佳斜了他一眼,扭身想走,她心裏也越來越慌,本能的想離開這個讓她不自在的人。
  “嗤!”偷聽的葉想忍不住笑了出來,林燕忍笑捏了她手背一下,小聲說,“佳佳被你帶壞了!”葉想不服,拿白眼翻飭林燕。小朱從一開始就用手掩著自己的嘴巴,蹲在最後的彭戈也無聲地笑著。“啊!劉大頭,你要死啊!!”魯佳突然尖叫了一聲。葉想嚇一跳,趕緊探頭往外看,認識魯大俠這麽久了,還從沒聽過她這麽“女性化”的聲音。
  “哇噻!”葉想驚歎了一句,“劉大頭這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了!”小朱漲紅了臉不好意思看,林燕咬緊了嘴唇讓自己別笑出來,幾個人就看著劉大頭於光天化日之下開始耍流氓。魯佳覺得自己已經拚盡了全力,連打帶踹,可劉大頭就是咬緊牙關不鬆手,任憑她踢打。
  掙紮間,魯佳的臉被緊緊地按在了他胸前,那怦怦的激烈心跳聲,還有男人身上的汗味,忽然包圍了過來,讓她在瞬間有些眩暈。壞菜了,魯佳心想,我好像也早搏了……
  葉想突然覺得自己眼前一黑,然後彭戈的低笑聲傳來,“小姐們,非禮勿視,咱們撤吧!”他一手一個,拉著林燕和葉想轉身離開,小朱本來就不好意思看,自然乖乖地跟著走了。“沒想到,劉大頭還有這膽量,”下山的路上葉想嘖嘖有聲,林燕一笑,“是啊,賊膽兒!”
  跟在她們身後的彭戈說,“有賊膽就對了。”林燕回頭瞟他一眼,“什麽意思啊,你們男人就會向著男人說話!”彭戈微微一笑,“我不是向著誰,我們營長說過,這男人吧,年輕時閑的有賊心卻沒賊膽,後來呢,因為工作啊生活忙碌啊,有賊膽兒又沒賊心了,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心也有了膽兒也有了,賊沒了!”
  他話音剛落,葉想和林燕就哈哈大笑起來,彭戈笑著又說,“所以啊,當一個有賊心又有賊膽的男人向你們表白的時候,要珍惜啊!”“聽見沒有燕子,要珍惜啊!”葉想擠眉弄眼的用手肘捅捅林燕。“說什麽呢你?!”林燕嗬她的癢。葉想嘿嘿一笑,轉身扯了小朱的手就跑,省得當電燈泡討人嫌。
  轉眼間就剩下了彭戈和林燕兩人,盛夏中的山穀四處蒼翠,看著透過樹葉散落在林燕眉梢發際的陽光,剛才還揮灑自如的彭戈突然緊張起來。林燕今天穿了一件天藍色的V領無袖上衣,一條米白色長褲,人看起來分外清爽秀麗。一年多沒見了,昨天領導們請吃飯,還有葉想她們在,倆個人也沒有獨處的時間,突然一安靜,性格大方的林燕也有點扭捏害羞。
  等了半天彭戈還是沒動靜,林燕抬頭看去,他就站在自己對麵發愣,樣子傻乎乎的,林燕忍不住一笑,“喂,當兵當傻了?彭二公子。”彭戈這才回過神來,搓了搓手,“好像真有點兒,有好多事想跟你說,可又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林燕嫣然一笑,往四周看了看,垂下眼睫輕聲說了一句,“你那賊心和賊膽兒沒忘吧?”彭戈一怔,然後笑了,走過去將林燕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吻了一下她柔滑的麵龐,小聲說,“這個打死也不會忘……”
  “我說魯大俠,您這是餃子還是包子啊?這膀大腰圓的!”葉想拿擀麵杖指著魯佳整出來的那個“餃子”問。“大個的吃著才香呢!”魯佳不服氣地說,還想包。林燕用胳膊肘把她拱到了一邊,“去,去,去,別搗亂,香不香我不知道,你這包子一下鍋,肯定得散架,變成汆丸子帶片兒湯!人家還怎麽吃!”哈哈,忙碌的炊事班戰士們也跟著笑了。
  在這兒呆了一個星期了,後天女孩兒們準備回家,畢竟彭戈這邊工作很忙,大家也各自有工作學習。這回葉想算是徹底體會了工程兵們的辛苦,這些兵們一下工,看起來髒破得跟要飯的有一拚。衣服上濺到的泥漿都洗不掉,因為水泥裏麵都有速凝劑,一沾上就凝固,洗的時候隻能用刀子刮,所以他們的衣服沒有多久就得換一身。最後大家一商量,幹脆臨走之前給彭戈那個排包頓餃子,也算是一番心意。
  這些天,彭戈和林燕自然是甜甜蜜蜜,親親我我,眉目傳情的。而劉大頭和魯佳卻處於一種僵持狀態,劉大頭堅決執行了毛主席的十六字方針,跟魯佳打遊擊戰,持久戰,反正他心裏有數,跟魯大蝦“耍流氓”還能活下來的男人可就他一個!
  “喲,包了這麽多了?今天那些小子可有口福了,一般隻有過年的時候,他們才能吃一頓餃子呢!”嫂子推門走了進來。林燕一笑剛要開口,“嗚……”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響徹營區,嫂子愣了一下,轉身就衝了出去,炊事班的那幾個兵也跑了出去。
  幾個女孩兒麵麵相覷,剛才還熱鬧無比的廚房,轉眼間就剩下了她們幾個,還有一口正冒著騰騰熱氣的大鍋。這時外麵又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哨聲,“壞了,這是集合哨!肯定出事了!”葉想突然反應了過來,她扔下手裏的擀麵杖就往外衝。
  “哎喲!”剛一出門,葉想就被一個從門口跑過的小兵撞了個趔趄,隨後而出的林燕趕緊伸手扶了她一下,魯佳卻一把薅住了那個小兵,“出什麽事兒了?!這是警報嗎?!”那個小兵不敢用力掙脫又著急走,隻能倉促的說了一句,“工地出事兒了!你快放手!我得去集合!”魯佳下意識地鬆開了手,那小兵甩手跑掉了。
  葉想的心“嗵”的猛跳了一下,好像一下子頂到了嗓子眼兒,她不自禁地做了個吞咽動作。“燕子!”小朱驚叫了一聲,葉想一扭頭,隻看見了林燕飛奔而去的背影。魯佳立刻追了過去,葉想一扯小朱,“走!”
  等她們跑到最外圍的崗哨時,幾個來探親的家屬已經被擋在了警戒線外麵,參謀長夫人也在,她正在安慰這些驚慌失措的女人。一抬頭看見了林燕蒼白如紙的麵龐,她趕緊走了過來,“燕子,你們怎麽來了?”“嫂子,出什麽事兒了?”林燕聲音平穩,可手卻輕顫著,葉想伸手過去握住,隻覺得入手冰涼,然後林燕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
  “應該是洞裏出了點問題,你們別擔心,咱們搞工程的這是常有的事兒,”嫂子柔聲安慰。她話音未落,一輛救護車閃爍著藍燈飛馳而來,正往工地跑步前進的士兵們,立刻給讓出路來,救護車淒厲的鳴笛聲把緊張的空氣割的愈發破碎。
  “燕子,別怕,不會有事的!”葉想肯定地說,可她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哆嗦了,小朱也輕聲附和,“是啊,肯定沒事的!”林燕一言不發,隻是死死地盯住工地的方向,魯佳卻喃喃自語,“都是我不好,我昨晚還說他……”小朱一把抱住了魯佳,不讓她再說下去。
  “佳佳還是守在那裏?”小朱問,葉想長長的歎了口氣,點了點頭,然後坐在了師部醫院外麵的台階上,她們都是出事之後跟著團裏的車過來的。小朱細細的眉頭緊皺著,也坐了下來發呆。葉想仰望天空,這邊空氣透明度明顯比北京好很多,可昨天看著還是那麽清晰美麗的繁星,現在卻讓人覺得遙遠,冰冷又孤獨。
  塌方……這個詞對於穿山甲們就意味著危險甚至死亡。聽嫂子講,本來彭戈他們都已經收工了,可沒走多遠,頭頂上突然開始有碎石墜落,沒一會兒大片的石頭開始往下砸。彭戈和劉大頭為了掩護一個小戰士,彭戈被石頭砸到了腿,但是傷勢不重,但劉大頭卻因為被砸中頭部,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可不幸中的大幸,沒有人被埋在裏麵,要知道工程兵部隊每年都有比常規部隊要高得多的傷亡指標,而像這樣大大小小的塌方每年都得有上百次,除了傷亡,還會耽擱進度。一切就像嫂子說的那樣,雖然工程兵們沒有麵對槍林彈雨,卻依然要流血犧牲,他們是和平年代麵對死亡最多的士兵。
  “燕子,你電話打完了?”小朱的聲音扯回了葉想的思緒。身影一閃,林燕已經坐在了葉想身邊,她把頭靠在了葉想肩頭,兩個人什麽都沒說。小朱站起身說了聲,“我先去陪佳佳吧,”說完她轉身進了醫院。“你告訴肖阿姨他們了?”葉想問。“沒有,彭戈不讓,”林燕的聲音很疲憊。
  “嗯,不說也好,省得他們擔心,對了,彭戈的腿好點了吧?”葉想說。“醫生說了,隻是骨裂,修養一段時間之後就好了,剛才醫生給他打了一針,讓他早點休息,”說完林燕低歎了一聲。“辛苦你了,”葉想拍了拍她的手背,林燕搖搖頭,“他們更辛苦!”葉想明白她說是那些工程兵,除了彭戈他們,其他幾個士兵也受了不同程度的砸傷。“燕兒,你害怕嗎?你後悔嗎?”葉想突然問。
  林燕一怔,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害怕,非常害怕,可我不後悔!你知道嗎,剛才彭戈還跟我開玩笑呢,說在別的部隊當逃兵得槍斃,但他們部隊,會逃跑的才是英雄!他今天就當英雄了,我哭都哭不出來了,他居然還笑。”看著林燕微顫的嘴唇,一時間葉想不知該說什麽才對。這時小朱突然從大門裏跑了出來大叫,“燕子!想想!劉剛醒了!”葉想和林燕對視了一眼,同時跳了起來往醫院裏衝。
  劉大頭的病房外圍著幾個滿身泥汙一臉疲憊的軍人,不時有醫護人員進出著,而工程團政委正在跟一個兩毛一交談著什麽。“佳佳!”葉想一眼就看見站在病房門口的魯佳,“劉剛醒了?”“嗯,剛才他睜開眼了,然後醫生就把我們轟了出來!”魯佳回答,眼睛依然盯著病房裏麵。
  這時一個醫生走了出來,政委迎上來問,“李主任,這個戰士怎麽樣了?”“人已經醒過來了,但還需要進一步觀察,問題應該不大,現在還是讓他安靜休息吧,”李主任邊說邊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政委頓時鬆了口氣,周圍的氣氛也輕鬆了起來,軍人們你拍拍我,我拍拍你,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心中喜悅。
  “太好了,佳佳!”小朱哽咽著說,葉想和林燕則輕輕地抱了魯佳一下,淚水迅速的從她臉上滑落,從出事到現在,魯佳才終於哭了出來。“醫生,我想進去再看看他,就一會兒,行嗎?”魯佳輕聲祈求。李主任猶豫了一下,這小姑娘從出事就一直陪在那戰士身邊,關係應該不淺,再說人家領導也沒攔著,“這樣吧,你快一點,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專業的護理。”
  “謝謝您,”魯佳快步走了進去,葉想她們還有那幾個兵也跟了進去,卻不敢靠的太近。白色的繃帶把劉剛的腦袋包得緊緊的,他這回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大頭了,鼻青臉腫不說,露在外麵的皮膚上還有好幾道血口子。魯佳剛一走到他床前,劉剛就跟有心電反應似的張開了眼,雖然有點困難,但他努力的調整目光焦距。
  “劉剛,你感覺怎麽樣?”魯佳彎下身柔聲問。若是平常,葉想早就大笑起來,這種溫柔的聲音實在配不上魯大俠的風範,可這會兒,葉想卻有點想哭。劉剛的目光有些呆滯,他緩緩地轉了下眼球,好像認不出來魯佳似的,幾個姑娘的心又拎起來了,不會砸傻了吧。
  “劉剛,是我啊,魯佳,你昨天還說要跟我耗一輩子,看誰耗的過誰,你忘了!”看他這樣,魯佳有也點急了,聲音也高了起來。“噓!”護士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喊什麽!他剛剛醒過來,還暈著呢!”“魯佳?”劉剛喃喃叫了一聲。“是我!你哪兒不舒服?想讓我幫你做什麽,你別著急,慢慢說,”魯佳胡亂地擦抹了一把眼淚,露出個溫和笑容來,手還輕柔地摸了一下他頭上的繃帶。
  “我……是不是要死了?”劉剛沙啞地問,魯佳一愣,趕緊否認,“你胡說什麽呀。”“真的……不是?”劉剛不信,魯佳眉頭一揚,但還是克製著自己的脾氣柔聲說,“真的不是,放心吧,啊。”劉大頭好像還是不信,死盯著魯佳看。一旁幫忙調整點滴的護士樂了,“老兵,你隻是腦震蕩而已,休息幾天就又可以上戰場了,離光榮遠著呢。”
  “喔,是嗎……”劉剛這才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這回你信啦?”魯佳撇了下嘴,切,這臭小子居然不相信自己。正想說點什麽,劉剛下一句話差點沒讓她背過氣去。就聽這家夥委委屈屈,斷斷續續,嘀嘀咕咕地說,“嚇,嚇死我了,你突然……對我這麽溫柔,我還以為,是臨終關懷呢……”

  選擇
  “小葉啊,這篇稿子你再改改,我們還是要突出人物的特點,要把他埋頭工作,因而不能照顧家裏等等事跡要寫點煽情一點嘛,明白了嗎?重點地方我給你修改了一下!”看著劉主任在陽光下飛舞的吐沫星子,葉想幹笑著說,“明白了,謝謝主任。”劉主任滿意地揮了揮手,肥臉亮得都發光,“快去吧,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經驗不足,我們也隻好受累一點。”
  葉想剛關上主任辦公室大門,就看見幹事小夏衝她擠眉弄眼的,葉想喘口大氣走了過去,“幹嗎,眼睛抽筋啊?”小夏嘿嘿一笑,“神龜又讓你改稿子了?”“嗯!”葉想有點鬱悶,明明寫的挺好的稿子,主編也說沒問題了,偏偏他這個政治主任非讓改。
  劉主任是第三編輯室的副主任,主管政工,工農兵大學出身,肚裏真沒什麽墨水,卻特別喜歡對記者們的稿子指手畫腳,以顯示他的才能。他的外號在葉想進報社之前就已經在私下叫響了,聽說是他老婆跑來鬧離婚,都明說自己外頭有人了,他還是打死不離,因此人送外號,“忍者神龜”。
  “算了,你還不知道他,要是不讓你們改稿子,哪裏顯得出他來!”小夏不屑的一撇嘴。葉想扯了下嘴角兒,“不說了,我先去改稿子。”“小夏,你來一下!”劉主任突然從辦公室裏探頭出來喊了一句,小夏一吐舌頭趕緊跑了進去。
  葉想拿著稿子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同屋的兩個記者,一個去了濟南某裝甲師采訪,一個在家休產假,所以倒很清靜。把稿子扔到桌上,葉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向窗外,初春的樹葉都是那種嫩的能掐出水的顏色,讓人賞心悅目。可惜軍報辦公樓剛剛更換了白色塑鋼窗,葉想還是喜歡以前那油漆斑駁的木窗框,襯著外麵的蜿蜒而上的爬牆虎和隨風搖曳的槐樹葉子,特別有味道。
  算算,自己來軍報正式工作快一年了,工作還算順利,當然軍報也是一個小社會,該有的那些明爭暗鬥一樣不少。葉想盡可能的讓自己專注於工作,離那些權力功勞糾紛遠些,可有時候想要堅持出淤泥而不染,實在太難。
  葉想曾看過一篇文章,說是想讓人感到絕望的方式有兩種,一個是心灰意冷,一個是躊躇滿誌。前者不難理解,後者當時實在想不明白,可等葉同學正式進入軍報開始工作之後,她沒用多久就明白了。
  別的不說,就這一個稿子,除了自己的名字,還得有XX大記者,老記者的名字,而且得放在自己前麵,現在可好,還得加上一個劉主任的名字。軍報嘛,看的就是誰發表的文章多而且質量好,很多人早就不下一線采訪了,但是大名依舊見報,越是重要重大報道,越能看見他們的名字,這就是所謂的潛規則吧。
  搖了搖頭,葉想拿起稿子翻看了一下劉主任給修改的地方,越看越無力,就算他改的狗屁不是,可自己還是不能一點不用,“可惡的神龜!”葉想喃喃罵了一句。“你這是在罵誰啊?”林燕的笑聲突然在門口響了起來。
  葉想一扭頭,看見林燕正站在門邊微笑,看見葉想回頭,她敲了敲開著的門。葉想一看表,“你不是說五點到嗎,怎麽這麽早?”林燕溜達了進來,“有人請吃飯我還不早點來,學校食堂都快把我吃傷了,從禮拜一就等著你這頓大餐呢!清華的食堂水準絕對跟教學水平相逆!”
  “切,”葉想笑著示意她坐下,自己起身去給她倒水,“你說話的口氣聽著跟佳佳似的!”林燕笑嘻嘻地接過杯子,“佳佳前天還給小朱打了個電話呢,說是工程年底就完工了,她準備探親回來過年!”“真的?”葉想驚喜地笑了,“那可太好了!”
  如果說當初讓魯佳和劉剛見麵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那後來魯佳絕對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誰都不知道,她報名參軍的部隊居然是工程兵部隊,而且從劉剛那裏回來之後,她特別請求分到那支部隊,並且如願以償,她現在和彭戈劉剛在一起服役。大家都玩笑說,咱們還傻了吧嘰的牽媒搭線兒呢,人魯大俠早就暗度陳倉了。
  “對了,劉剛是不是一起回來啊?”葉想又問。“嗯,她沒說,不過……”林燕拉了個長聲,做了個你知我知的鬼臉兒。葉想一笑,“那彭戈呢?他回來嗎?”“還不知道呢,爭取吧,你先忙你的吧,我等著你,”林燕笑著指了一下那篇稿子,“怎麽樣?稿子不順,剛才一進門就看你齜牙咧嘴的。”
  葉想做個苦臉兒,把剛才的事情說了幾句,“我算是服了某些領導了。”林燕嗬嗬一笑,“這算什麽,別說部隊,社會上也一樣,學校按說應該很純潔吧,好多教授還不是在學生發表的論文上署名,其實跟他也沒什麽關係,再說有了人家的名號才更值錢啊!”
  “反正我就是那不值錢的!”葉想扁嘴哼了一聲,林燕不禁莞爾。她低下頭喝水,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噗”的就笑了出來,嘴裏的水一下子噴到了葉想的稿子上。“哎喲!”葉想大叫一聲趕緊搶救,“就算我這稿子不值錢,你也不能這麽毀啊!”
  “對不起,對不起!”林燕一邊咳嗽一邊道歉一邊拿衛生紙幫著擦,葉想拿眼斜她,“你真的不是故意的?”林燕嗬嗬一笑,“當然不是,我就是突然想起昨天上課的事兒了,我們教經濟概論的周大平教授是山東人,剛從美國講學回來,挺能白話的,昨兒不知怎麽說起電子郵件跟經濟發展的聯係了,”說到這兒,林燕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然後呢?”看林燕樂得不行的樣子,葉想催促,自己也忍不住咧著嘴樂,雖然還不知道什麽可樂。“後來就說起美國新出的一種電子通訊方式,他說他也注冊了一個,他沒寫出來之前,我們全班同學都聽傻了,就是周大平埃特後頭麽有點COM!”最有一句林燕用山東口音說。“啥COM?”葉想問。“後頭沒有點COM!”林燕笑著重複了一遍。
  葉想納悶了,琢磨了一下問,“什麽郵件後麵都得有點COM啊?”看葉想一頭霧水的樣子,林燕笑得東倒西歪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用手沾著水在桌麵上寫了一個詞。葉想歪頭一看,“噗”,她也噴了,那上麵寫著Hotmail.com……
  哈哈哈,兩人正笑得肚子疼,一陣電子音樂聲響起,節奏簡單僵硬。葉想一邊揉肚子一邊笑問,“你配BP機了?”林燕抹著笑出的眼淚說,“你反應可真快!好多人聽見這聲都不知道是什麽呢,”說完掏出一個摩托羅拉BP機看了一下說,“葉子,我用一下電話。”
  葉想點頭示意她自便,然後拿過那個BP機翻看,上麵的摩托羅拉商標還真挺讓她懷念的。現在BP機已經開始流行了,軍報也有不少人腰裏別著一個成天B過來,P過去的,而大街上已經有人拿著個大磚頭開始“移動說話”了。葉同學自然敬謝不敏,再過三四年,就小巧手機滿天飛了,她才不受這個累呢。
  “喂,是我,我在軍報這邊呢,嗯,嗯!”林燕用口型說了句周幹事,葉想一笑,知道是彭司令的生活秘書,也沒放在心上,低頭開始看稿子。一想起剛才的笑話,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一邊看稿子一邊撲哧地笑。
  “你說什麽?!”林燕突然低喊了一聲,葉想抬頭看去,林燕臉上早沒了笑容,眉頭緊鎖,“好,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說完她掛上電話,木然的看著葉想說,“彭騁出事兒了。”臉上的笑紋還沒扯回來的葉想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遲疑地問,“你說誰?!”
  等打車趕到醫院的林燕和葉想一出電梯,就看見幾個小兵正站在電梯外麵小聲說著什麽,人人都一臉嚴肅。“林姐!”一個小兵看見林燕出電梯就趕緊跑了過來。“小張,阿姨她們呢?彭騁怎麽樣了?”林燕一邊急走一邊問,“首長和阿姨都在病房外麵的會客室裏,你跟我來,彭大哥還在昏迷中!”小兵飛快地說了一句,就帶著林燕往裏走,葉想跟在他們後麵。
  高幹病房這邊很安靜,人人都跟被按了靜音鍵似的,要是看見個兩毛三小心翼翼地幫著倒痰盂,那也不算新鮮。沒走多遠,周幹事就迎了上來,他先對林燕低聲說了兩句,林燕點頭進了一間病房,他這才對葉想點點頭笑說,“葉想,你也來了,葉副軍長和阿姨好嗎?”“他們很好,謝謝,”葉想禮貌的回答,然後猶豫著要不要進病房。
  周幹事正想開口,就聽見病房裏傳來了一聲壓抑的哭泣,聲音中的痛苦讓葉想心裏一擰,“到底怎麽回事兒?”葉想示意周幹事到一邊去說。事故,一個突發事故,在進行常規訓練的時候,彭騁的降落傘和一個新兵的傘被風絞到了一起。為了保護新兵,彭騁毅然割斷了自己的傘繩,可給他打開備用傘的時間太少了,雖然萬幸被棵大樹攔了一下,還是多處骨折,而且頭部受了重傷,一直昏迷不醒。醫生說他顱內有淤血,壓迫神經,動不動手術,都有極大的危險。
  葉想聽周幹事說完之後,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自己雖然因為白天鵝的關係,跟彭騁沒有深交,但是這樣一個英俊又優秀的年輕軍人,難道就這樣……葉想用力的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多想。
  看來今晚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好在明天周末,葉想跟護士說想打個外線電話。因為來這裏看病或探病的人,在部隊都是有身份背景的,所以小護士挺客氣地說自己這邊都是內線,去608打吧,吳醫生在和首長做匯報,現在應該沒人。
  按照小護士的指點,葉想左拐右拐找到了那間辦公室,門虛掩著,看不出有人沒人,葉想正琢磨要不要敲門呢,一個女聲從屋裏飄了出來,“你怎麽會來總院?”那聲音有些嘶啞,帶著疲憊,但葉想還是一下子認了出來,是白天鵝。雖然有點驚訝,但是彭騁進了醫院,她的出現也是理所當然,葉想跟她沒什麽好說的,轉身想走,可後麵那個男聲,卻讓她僵住了腳步。“我來辦點事,你來這兒幹嗎?”孫國輝問。
  葉想不自禁地咬住了嘴唇,有多久沒聽見這老虎的聲音了,快三年了吧。恍惚間就聽見白天鵝把彭騁的事情簡述了一遍,“是這樣……不過醫生不是說有機會嗎,總院的醫療水平很高,他們一定會盡力的,你不要放棄,”孫國輝沉聲說。“放棄?”白天鵝的聲音裏充滿了自嘲,“國輝,從我放棄你的那天起,我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放棄了。”
  孫國輝沒說話,白天鵝又說,“你不用那種表情,同情我?可憐我?還是蔑視我?!因為我嫌貧愛富攀高枝,現在遭報應了!”白天鵝的聲音越發尖銳,葉想忍不住後仰了一下。屋裏的孫國輝不知什麽表情,隻能聽見白天鵝情緒激動的喘息聲。
  “玉敏,你冷靜點,選擇誰,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是你的自由,我們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孫國輝好像話裏有話,葉想不自覺地往前探了探頭,“再說,我相信彭騁,他一定挺得過來,而且……”說到這兒孫國輝好像遲疑了一下。“而且他是真心對我好,如果我現在放棄他,就豬狗不如是吧?”白天鵝淡淡地說。
  見孫國輝不答腔,白天鵝突然笑了起來,那聲音簡直讓人無法形容,葉想覺得自己擺弄文字也有一段時日了,卻沒法找出一個詞匯來描述她的笑聲,悲傷?嘲諷?無奈?壓抑?“王玉敏……”孫國輝連名帶姓的叫了她一聲,聲音裏帶著不讚同。
  “你放心吧,我不會放棄他的,就算一開始我是動機不純,現在過了這麽多年,我們也有了深厚的感情,我真的愛他……再說,如果我現在放棄他,那我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就算彭司令他們不計較,也有的是想拍他們家馬屁的人來收拾我……人生就像賭博,籌碼放下,就已經不能再反悔了!”說到最後白天鵝的聲音近乎於苦澀。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之亦然,這話果然沒錯,葉想搖了搖頭,想過好日子並沒有錯,隻是那應該是靠自己的努力和真心,誰也沒開天眼,難道能靠著算計得失過一輩子?“那你好自為之吧,”孫國輝顯然也是一樣的想法,不想多說什麽。“我會的,”白天鵝的聲音恢複了平靜,“我已經對不起你,就再不會對不起他了!”
  “你沒有對不起我!”孫國輝說了一句,他聲音很平和,葉想能感覺到他真的是這樣想的。屋裏一時安靜了起來,葉想正準備離開,就聽見迎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吳醫生,我們先把片子拿過去給何教授看一下吧,那片子?”一個溫和的聲音問。“就放在我辦公室呢,請跟我來,”顯然是那個吳醫生。
  這時孫國輝正好推門出來,他跟葉想打了個照麵,再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葉想,他人一下子就愣住了。正在辦公室裏抹眼淚的白天鵝也嚇了一跳,發現是葉想,她的表情不自覺的武裝了起來,不再悲傷,而是淡漠加一點點傲氣,一如從前。葉想發現白天鵝瘦了也黑了,雖然依舊漂亮,卻有了一點滄桑的感覺,那雙漂亮的眼睛紅腫不堪,就連肩膀上那金黃色的肩牌也顯得暗淡無光。
  葉想禮貌的衝白天鵝點了點頭,然後悄悄吸了一口氣才看向孫國輝,他正目光灼然地看著自己,依舊是皮膚黝黑,嘴唇緊抿,表情卻更加嚴肅。“王參謀,就是……”後麵的話沒說完,走過來的吳醫生就愣住了,“你們是……”“葉想?”跟過來的王參謀先叫了一聲,他當然認識葉想。看了一眼孫國輝之後,王參謀掃了一眼辦公室,也是一愣,“小王,你怎麽在這兒呀?”
  “啊?”王玉敏從看到王參謀那一刻起,就手腳冰涼,他是彭司令的親信,彭騁有一次曾笑言,我家的事兒就沒有王哥不知道的。雖然她隻是無意間碰到了孫國輝,可眼前這個狀況要是落在有心人眼裏,就不止是尷尬了。
  “報告首長,我是XX師英雄團裝甲偵察營副營長孫國輝!”孫國輝一個立正敬禮,因為王參謀是個中校。一聽他的名字,王參謀微微一皺眉頭,他曾經幫彭司令調查過王玉敏,孫國輝的名字他記得很清楚。
  王玉敏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心髒都結了冰,雖然彭騁從來不說,但自己總是覺得彭家人一定知道些什麽。這幾年自己盡心盡力的工作,在大西北吃風喝沙,謹小慎微,就怕彭司令夫婦不滿意,同時還要憂心於莉的近水樓台先得月。
  好在彭騁一直不為所動,今年春節的時候彭騁還說,彭司令夫婦那邊有所鬆動,自己以為終於要苦盡甘來了,可沒想到彭騁卻出了事故。從聽到這個消息開始,自己就沒有一天好過,為彭騁也為自己的將來擔憂。
  “王參謀,我陪燕子來的,想給家裏去個電話說晚點回家,護士說608能打外線,我找辦公室的時候正好碰到師姐。”葉想的聲音突然傳進了正不知所措的王玉敏的耳中,王玉敏一怔,葉想這話說得很技巧,是實話沒錯,但讓人感覺她先碰到了自己,並沒有孫國輝什麽事兒。
  “這樣啊,辛苦你跑這一趟,”王參謀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麽。“孫副營長,那您是找我嗎?”吳醫生問了一句。“您是裴主任嗎?”孫國輝問。“裴主任呀,體檢的事兒吧,他的辦公室在618,我這是608,您走錯了!”吳醫生微笑著指了指右邊。
  “謝謝您!”孫國輝點頭道謝,然後給他們又敬了個禮,“那我先走了。”經過葉想的時候,孫國輝忽然對她點了點頭,表情溫和,葉想下意識回了一笑。“吳醫生,那我們趕緊拿片子吧,”王參謀對吳醫生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又對王玉敏說,“小王,上海請來的那位腦科專家何教授,已經到了。”“真的嗎,太好了!”王玉敏的喜悅絕對發自內心。
  葉想打完電話回到病房,正好林燕著急的走了出來,“葉子,你通知小朱沒有,她不會還在飯館傻等咱們吧,她也沒呼機。”“壞了,著急出來早把她給忘了!”葉想一拍腦袋。“這樣吧,你留在這兒也沒什麽用,先去跟阿姨打聲招呼再去通知小朱,回頭要是有事兒的話我給你電話,”林燕想了想說。“也好,”葉想點頭,跟著她進了病房。
  等出了病房,葉想的心裏也很不好受,向來雍容高雅的彭夫人是一臉的憔悴,彭司令好像一夜之間多了許多白發。彭騁在ICU,葉想隻遠遠地看了一眼,隻覺得視野裏一片蒼白,天花板,紗布還有他的臉色。葉想暗自為他祈禱,就算找白天鵝是個錯誤,也沒道理報應在他身上。
  勸回了要送她出門的林燕,臨走之前葉想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不知道孫國輝來醫院有什麽事兒,體檢?不會他的身體也出問題了吧……呸呸!葉想暗罵了自己一句烏鴉嘴,匆匆忙忙地去找小朱。
  找到小朱跟她說明之後,自然也都沒了吃飯的興致,小朱幹脆回學校趕一篇論文,葉想坐著公共汽車回了家。一路上,孫國輝,白天鵝還有彭騁的臉交替出現,弄得葉同學頭大無比,還差點坐過站。
  一進門葉媽媽就問,“你不是說晚回來嗎?”“燕子讓我先回來了,說是有事再找我,”葉想把書包扔在了沙發上,一屁股坐下。“是嗎,彭騁怎麽樣了?”葉媽媽關心地問,“你爸爸說彭騁剛送進總院,也不讓我去看,說人家正心煩呢,別去湊熱鬧!”
  “是啊,肖阿姨憔悴了不少,彭騁頭部有淤血,壓迫神經,有一定危險,”葉想轉述了一下周幹事的話,葉媽媽眼淚頓時就下來了。葉想趕緊安慰,“哎,媽你別哭啊,我回來之前,一個腦科專家剛到,聽說特有水平,再說彭騁是司令公子,那些醫生自然會竭盡全力,而且吉人自有天相,彭騁肯定沒事的!”
  “也對,”葉媽媽趕緊點頭讚同,好像這樣彭騁就會沒事似的,“回頭我先給你肖阿姨打個電話再說。”“嗯,我爸呢,還沒回來?”葉想來回活動著自己僵硬的脖子。“回來了,”葉媽媽一笑,“跟小晃在書房說事兒呢?”“啊?”葉想就聽見自己脖子“嘎巴”一聲,“林晃回來了?”
  “瞧你高興的樣子,小心點!”葉媽媽笑嗔了她一句,伸手過來幫她揉。“他怎麽來了?”葉想好奇地往書房方向張望,葉媽媽搖頭,“好像是說有事兒臨時請假的,你爸爸一回來就把他叫進書房了。”
  “喔,”葉想琢磨什麽事兒啊神神秘秘的,如果是公事,那應該在部隊說,如果是私事……“想想,你先去樓上換身衣服,醫院那地方不幹淨,細菌多,”葉媽媽說著摩挲了一下女兒的頭發,“快去吧!”
  葉想上樓先去洗了把臉,又梳了頭,回到自己屋正想換衣服,突然一個強壯有力的手臂就從背後把她抱了起來,“哎呀!”葉同學一聲尖叫。樓下正抽煙的葉師長差點沒把嘴裏的煙給咬斷了,他瞪著樓上,“什麽毛病!”葉媽媽和警衛員小牛偷偷地笑了。
  “放開我啦,”葉想扭股糖似的掙紮著,林晃緊緊抱著就是不鬆手,他把頭埋在葉想的頸窩裏,葉想就覺得一股股熱氣噴得自己直癢,縮著脖子笑說,“癢癢死了,臭狐狸,再不放手我可叫解放軍叔叔上來收拾你了!”林晃哧的一笑,稍稍鬆開了手,把葉想轉了個個兒,抱著她坐在了床上。
  葉想剛要矯情幾句,一看林晃的臉色,忍不住一愣,“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好像幾天沒睡似的,“說完輕輕摸了一下林晃的臉龐,手感有些粗糙。林晃握住她的手湊在嘴邊一吻,然後笑說,“這幾天工作忙,又加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就沒休息好。”
  葉想聳了聳鼻子,“是夠忙的,都沒工夫洗澡了吧,一股子汗酸味兒。”林晃側頭聞聞自己,“我怎麽聞不見。”“人家是久居蘭芝之室不聞其香,你這是……嘿嘿,”葉想沒說完。林晃咧嘴一笑,“是嗎?那我好好聞聞蘭芝之香!恢複一下嗅覺!”說完就把埋頭在葉想的脖頸裏,用下巴上的胡茬兒使勁蹭,弄得葉想連笑帶叫的。
  兩人親親密密地折騰了一會兒,葉想用手指攏了攏頭發,“說吧,怎麽突然回來了,你那邊不是說新兵來了之後忙得要死嗎?”林晃抱著葉想搖了搖,“想想,咱們手裏現在有多少錢?”“嗯?”葉想一愣,話題怎麽轉到存折上去了。
  雖然納悶葉想還是迅速估算了一下,然後告訴林晃大概數額。從林晃跟葉師長明說要娶葉想的那一年開始,他的工資什麽的就一律上繳了,說是老婆管錢,天經地義。兩人這幾年也攢了些錢,當然是為了結婚用。
  “想想,這錢我有用,明天你給取出來行嗎?”林晃琢磨了一下才說,帶了點小心翼翼。“當然行,不過能告訴我理由嗎?”葉想挺痛快地點頭。這幾年基本都是在部隊活動,個人需要用錢的地方不多,葉同學的經濟頭腦和金錢欲望都退化了不少。“我一個戰友家裏出了點事兒,急需用錢,”林晃皺眉說。
  “喔,那這些錢夠嗎?這也沒多少,”葉想隨口問道。那年月當兵的能掙幾個錢,葉想又是去年才開始有工資的,所以幾年下來,那存折上的數字看起來還是清湯掛麵型的。林晃搖了搖頭,“能給多少給多少吧。”
  “看樣子他跟你關係不錯啊,瞧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兒,”葉想伸手去幫林晃按摩太陽穴,林晃極享受的歎息了一聲,“還是有老婆好啊。”“少拍馬屁!”葉想手重了點,林晃咧嘴笑了笑,又說,“以前總覺得當兵的跟錢沒太大關係,等事到臨頭才知道什麽叫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啊!”
  葉想笑說,這回好了,這錢一給,咱們也一夜回到解放前,一窮二白了。林晃咂巴咂巴嘴說,還真是,你說要是再有什麽事兒需要用錢可咋辦?葉想撓了撓頭說,那你隻能把我賣了,然後我再跑回來,憑咱的武裝越野能力,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嗤!”林晃噴笑了出來,一把抱住葉想就啃了下去。
  葉想被啃得神魂顛倒之際,還記得問,您這錢到底是借還是白給啊?她知道部隊裏好多人對兄弟情分看的比什麽都重,這錢很可能是一去不回頭了。林晃一咧嘴,我倒想白給呢,人家本來連借都不肯,非要自己硬抗,這還是我跟他幹了一架他才要的。
  哈哈,葉想樂了,誰啊?這麽牛,借錢還得人求著?“是老虎,他家裏有事兒,需要用錢,”過了會兒,林晃輕聲說了一句,葉想的笑容頓時卡住了……
  “想想,錢我前天已經給他了,對了,這些錢是哪裏來的?那天我一看匯款數兒嚇了一跳,你不是真把自己給賣了吧?”林晃又高興又疑惑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葉想笑嘻嘻地說,“是啊,賣給別人當媳婦了,你怎麽辦啊?”林晃嘿嘿一笑,“那你跟那買主兒說一聲,咱買一送一,我這還一陪嫁的呢,身強力壯,讓他一起帶走!”
  “哈,”葉想笑了一聲又趕緊捂住嘴,“想想,部隊就要集合了了,等我抓個空再給你打電話,謝謝你,還有,我愛你,”最後一句林晃壓低了聲音。電話這邊的葉想臉一紅,含糊應了一句,“知道了,你忙吧,”說完等林晃掛上了電話,她才掛。
  那天林晃吃過晚飯就趕回部隊去了,葉想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出門去取錢的時候,葉媽媽被她臉上兩個大黑眼圈兒嚇了一跳。葉想隻好大概說了一下情況就想走,沒想到葉媽媽叫住她,然後跟變魔術似的拿出了一個存折來。一看上麵的數字,葉同學的眼珠子差點沒突出來,可眨巴了半天眼睛,那些數字也沒長個翅膀飛了,依舊大咧咧的趴在存折上炫耀著自己的金光閃閃。
  葉同學的腦筋立刻歪出十萬八千裏,自己家裏雖然吃喝不愁,可要弄出這筆錢來,除非是葉師長貪汙受賄喝兵血了。葉媽媽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這丫頭想岔了,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明了錢的來路,就一巴掌把葉同學扇出了家門。葉想一路傻笑的去了銀行,沒想到啊沒想到,自己三年前說炒股的事兒,老媽居然背著葉師長幹了而且賺了。
  等到了銀行,眼看著那鈔票飛舞,葉同學嘴巴咧的跟瓢似的,兩眼放綠光,心說這世上一大爽事,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行員一邊數錢一邊瞄著葉想,要不是她有存折和密碼,光看她那樣兒不像是來取錢倒像是來打劫的!
  “呼……”想到這兒,葉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心裏輕鬆了不少。那筆錢一定能幫上孫老虎吧,這兩天一直在想,也許老天爺安排自己走這一遭,就是為了讓自己幫他這一次的,順便再揀隻狐狸回家。如果是這樣……葉想笑了,咱值了。
  “鈴……”突然想起的電話鈴聲嚇了葉想一跳,她趕緊拿起電話,“喂,你好。”電話裏的聲音有些嘈雜,好像在車站一類的地方,卻沒人說話。“喂?哪位?”葉想提高了點聲音,“請說話!”那邊那個人還是不說話,隻是隱約有呼吸聲傳來,葉想突然明白是誰了。
  葉想隻覺得自己心口一燙,好像熱血一下子都湧向了那裏。她已經聽林晃說了,為了能多掙一些錢,孫國輝報名參加了維和部隊,因為那裏有特殊津貼,賺錢會多一些。他政審文化考試還有體檢都合格了,人已經離開英雄團去某部集合,經過培訓之後,就會被派到非洲某戰亂之地呆上三年,負責保護當地的醫療隊和僑胞。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在雜亂的聲音裏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孫國輝,你電話打完了嗎?咱們就要集合上火車了!”一個清脆的女聲突然從電話裏傳來,有些氣喘,好像是跑過來的,葉想從沒聽過這個聲音。“盧芳,小孫,你們倆快點,隊長開始清點人數了!”一個男人又喊了一句。
  “你保重!”葉想輕聲說了一句,這時一聲急促的哨聲響起,“謝謝,再見,想想……”孫國輝啞聲說了一句,就把電話掛上了。聽著電話裏傳來“嘟,嘟”的聲音,葉想愣了半晌,眼睛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她才微笑著對話筒說了一聲,“再見,老虎……”
  “我的天呀,還要爬多久啊?熱死了!”葉想向上張望著,那台階仿佛望不到頭似的。“想想,馬上就到了,我聽戰友說,那上麵的風景特別好,”林晃笑著擰開一瓶礦泉水遞了過來,也同學老實不客氣地開始狂飲,今天的氣溫怎麽這麽高!
  五一剛過,戰備輪值結束的林晃請了兩天假,說是要帶著葉想去踏春。其實兩個人都有出來放鬆一下的意思,對於林晃而言,能幫上孫國輝,他從心底裏高興,葉想亦然。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好消息,彭騁的手術很成功,人已經清醒了,現在需要的就是仔細調養,他還年輕,隻要休養的好,還可以重返部隊的。聽林燕這麽說的時候,葉想除了為他高興,也暗想,看來白天鵝這回賭贏了。
  “那上麵有什麽好的啊?”葉想慢悠悠地喝著水,林晃一臉笑容,用袖子幫她抹著額頭上的汗,“上麵有座寺廟,明代的,供奉的好像是藥王神什麽的,好多生病的人都來這兒拜佛求神,聽說很靈。”說完他一把拉起葉想,“不許偷懶,繼續行軍!”葉想被他扯著前行。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後來葉想懶得走,就提議猜拳,誰輸了,就負責背著對方爬一段,反正那石階也不陡。
  結果葉大小姐連耍賴帶撒嬌,基本上都是林晃背著她走,眼瞅著廟門近在眼前,葉想又猜輸了。林晃一臉看你再找什麽轍耍賴的表情,葉同學大方的一揮手,“來吧,我背你直達廟門!”林晃笑嘻嘻地說,“真不容易,可算輪到我了,來了啊!”說完就背著個大包(都是葉同學要吃的零食)躥了上來。“哎喲!”葉想被壓得叫了一聲,“看你沒變胖啊,怎麽死沉死沉的!”
  林晃特得意地說,“咱這叫腱子肉,不顯眼但壓秤!”“腱子肉?我看你是五花肉吧!”葉想翻了個白眼,抱著林狐狸的兩條長腿開始往上爬。看葉想爬了十幾階之後就開始喘粗氣,林晃故意搖頭晃腦的說,“要堅持啊小葉同誌,堅持就是勝利!”
  統共也就七八十級台階,葉想走的這叫一個艱難。沒辦法,這狐狸身高腿長,葉想背著他不好使力,很別扭。最後幹脆放開了他的腿,就抓著他的手臂往上拖著走,跟背傷兵似的,林晃兩條腿也不怎麽用力,就在地上拖拖拉拉。
  搖搖晃晃折騰了半天,好不容易就剩十幾級台階了,葉想停下來喘了口粗氣,準備一鼓作氣,直衝廟門。林晃趴在葉想的背上時間長了也不好受,要知道葉同學也算是比較骨感的了,他胸部被葉想後背的骨頭胳的挺難受,就說,“老婆,瞧你累的,要不你別管我了,把我放下吧。”葉想說,“不行,說好把你背上去的,咱說話算話!”
  林晃苦笑,在葉想背上蠕動了一下,“我這前胸都疼死了,你還是放下我吧。”葉想樂了,你剛才不是打死都不下來嗎,現在覺得難受了,沒門!葉同學回頭特溫柔地說,“親愛的,堅持一下啊,就到廟門了!”然後故意慢慢地走,最後終於磨蹭到了廟門口。
  葉想喘著大氣還沒來得及撒手呢,兩個看起來是來爬山鍛煉的老大媽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滿頭大汗的葉想和被胳的齜牙咧嘴的林晃,然後其中一個特真誠地說了一句,“姑娘啊,我們剛才都看見了,瞧小夥子難受成這樣,這有病還得去醫院瞧,可不能光拜菩薩!”
  葉想:……
  林晃:……

  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長江,中華民族的生命源泉,她用自己蜿蜒的身軀,潤澤了多少幹涸的土地,哺育了多少中華兒女,如果你能順著她的源頭而下直至入海,那麽沿途就是中華民族生息的一個濃重縮影。這句話葉想一直很有印象,那是考上高中的時候,跟父母一起去三峽旅遊時,導遊說這話的時候很自豪,因為那是唯一一次一家三口外出旅遊,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小葉啊,你準備一下吧,現在咱們部門的青壯年都出動了,本來不想讓你們小姑娘過去的,可人手實在不夠,所以……”主編皺著眉頭說。“明白,我隨時可以出發!”葉想一個立正,主編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時桌上的兩部電話又響的是此起彼伏,他擺手示意葉想可以走了,自己回身去接電話。“喂,啊,首長,是我!請您指示!”葉想把辦公室的門給他關上了。
  水火無情……葉想腦海中不停翻滾著這幾個字。當年自己身在北京,對於這場洪災並沒有切身體會。隻是看新聞報道,知道當地人民的生命財產受到了很大的損失,而部隊英勇奮鬥,湧現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好事。但那個時候畢竟新聞稿件受限,所以很多事情並沒有報道,現在看了內參之後,葉想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
  狂暴的洪水從六月初開始衝擊沿途河岸,堤壩,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很多村莊,城鎮都是低於水平線的,一旦決堤,後果不堪設想。報社裏的男同胞們基本都被派去洪水前線采訪報道,聽小夏說,好多記者都隻能在休息間隙采訪,然後一旦有搶險任務,他們也會衝上去幫戰士們背沙袋,抗麻包,加固大壩,個別身體弱的記者甚至因為太辛苦而暈倒在大壩上。
  葉想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電話就響了起來,軍人的命令永遠簡捷有力,不容置疑,兩個小時後大門口集合出發!“呼……”葉想做了一個深呼吸,抓起電話先給林燕打了一個,托她照顧一下自己母親。沒辦法,葉師長已經奉命帶部隊去第一線了,那其中也有林晃,葉媽媽為此日夜憂心忡忡,可現在自己也要上去了,真不知該怎麽跟她說。
  “葉子,你千萬小心!注意安全,還有衛生,不要隨便喝水,千萬別逞能!還有……”林燕的聲音都變了,她是部隊子弟,知道的消息遠比普通市民要多。原本有些緊張的葉想倒笑了,“燕子,我知道,這些部隊早就給上過課了,你放心吧,我媽就拜托你了,你和小朱有空就去陪陪她,我和我爸都不在家,我怕她胡思亂想,我就不給小朱打電話了,說得越多,心裏越沒底。”
  “我知道,你放心吧,阿姨就交給我了,你一定要小心,說不定你還能碰到我哥呢,那也算得上是戰地情侶了。”林燕鎮定下來,還開了句玩笑,又緊著囑咐了葉想幾句才掛上電話,葉想決定先回宿舍去收拾行李,等臨走的時候再跟老媽說一聲,以免說得時間越長彼此越難受。
  “葉老師,你也要去前線嗎?”看見葉想背著行李往外走,一個正在執勤的小戰士忍不住問,他就是一開始給葉想升輩分叫“姥姥”的那個。“是啊,小趙,”葉想笑著點點頭。小戰士一臉的激動,“葉老師,我真羨慕你,我們也特別想去前線戰鬥!”旁邊幾個小戰士也都是熱血沸騰的表情,葉想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老記者快步走了過來,“小葉,你也是三批的?正好咱們一起走。”
  葉想隻能衝他們擺擺手,幾個小兵不約而同,肅容立正向她敬了一個軍禮。追上了那個老記者後,葉想不禁想起一位將軍說過的話,‘身為一名軍人,為國流血犧牲是我最好的結果,但這世上不再需要軍人出現卻是我最大的願望。’
  “媽,就這樣,我馬上就要出發了,我抽空會給您打電話的,有事兒您就找燕子和小朱,您一定要注意身體,不要擔心我,我會保護自己安全的。”葉想說到最後喉嚨越發幹澀,語調卻還是保持輕鬆。“想想,注意安全,媽媽等你回來,媽媽為你驕傲!”葉媽媽的聲音溫柔又平靜。
  掛上電話之後,葉想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母親的溫柔,體貼,包容,忍耐讓她心裏酸酸的。那個老記者安慰的拍了拍葉想的肩,“這是我們的工作。”葉想一抹眼角兒,“周老師,您跟家裏說了嗎?”“我媳婦已經跟著醫療隊上前線了,兒子放在他姥姥家,這小子才不管他老子去哪兒呢,一聽說我出長差,高興壞了,說這回暑假可沒人管了,還萬歲!”看著周記者學他兒子高喊萬歲的樣子,葉想終於樂了。
  空氣裏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也許是下水道裏的汙水也被衝上了路麵,葉想坐在吉普車裏,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她和老周被分到這個新興城市進行戰鬥。“咦,怎麽這麽多人?”周記者嘀咕了一句,葉想往外看去,剛才還很空曠的大街上聚集了很多人,一群群地湊在一起說些什麽,表情慌張。
  司機是軍報臨時雇用的,連人帶車,他已經接待了好幾撥記者了,這時駕輕就熟地把車開到一個警察身旁,“同誌,出啥事兒了?我這車上是軍隊的記者!”警察還沒說話,他的對講機就響了,“各崗位注意!各崗位注意!新區決口了!所有人員把守住各個路口,任何車輛人員不得進入!完畢!”葉想的臉一下子就白了,老周眉頭緊皺。
  “周記者,葉記者,部隊就在新區那邊,咱們還過去嗎?”司機猶豫地問。老周看了葉想一眼,葉想咽了口幹沫,嗓子絲絲拉拉的疼。“小李,先過去看看再說!要是不行,咱們再撤!”老周作了決定。“好吧,”司機一咬牙,踩了油門就走。
  司機是本地人,路很熟,他特地找了地勢較高的一條路走,估計應該淹不到這兒。可剛走了沒二十分鍾,幾輛貨車就迎麵而來,錯車的時候司機探頭出來喊道,“別再往前走了,大水要過來了!”喊完就飛馳而去。
  司機“刺啦”一聲急刹掉頭,也顧不上跟記者們商量了,趕緊往回跑。可經過一條還算寬闊的馬路的時候,他大叫一聲,“不好!”又是一個急刹,葉想的額頭狠狠地撞上了椅背。正暈著呢,就聽老周喊,“小葉,那行李快下車!!快!”葉想完全憑本能抓住自己的軍用背囊和相機衝下了車。
  “天啊……”葉想一下車就驚呆了,渾濁的江水迎麵而來,迅速沒過她了的小腿,老周一把薅住她,將她拽進了旁邊一座民房。此地民居多時二三層小樓,所以隻要不是流速湍急的大洪水,一時半會兒還算安全。
  一到二樓陽台安全處,老周幾乎是立刻掏出臨來之前報社給配的手機開始報道,葉想也從驚慌失措中恢複了平靜,她拿出相機拍照。洪水裏摻雜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一路東碰西撞地奔流而去,葉想發誓她至少看見了三台洗衣機漂流而去。一旁的司機小李信誓旦旦的說,壩上決口的肯定不止一處,不然不會淹到這裏!
  正當周記者想跟部隊聯係的時候,幾條衝鋒舟突然出現在視野裏,司機開始大叫並拚命揮舞著自己的手。葉想以前看新聞,甚至自己寫新聞稿件,也會這樣描述,老百姓看見解放軍出現就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葉想現在覺得,豈止像親人,簡直比親人還親!!這幾隻衝鋒舟隸屬於XX軍區救援分隊的,帶上葉想他們之後,沿途還救助了數位市民,一個老大娘後怕的跟葉想說,我就在家睡了會兒覺,這水怎麽就上來了!
  “劉參謀,謝謝你們了!”老周跟衝鋒舟上的幾位軍人道謝,事態緊急,也不用客氣了,彼此敬個禮之後,就趕緊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喲,老周,小葉,你們也過來了,快去吧,政委在第二個帳篷裏。”一個報社同事看見了他倆,招呼了一聲就匆匆離開了。
  葉想一開始愣沒認出他是誰,這小子在軍報是出了名的報草,自己長得帥也特喜歡打扮,向來以濁世佳公子自居。可他現在一身的泥水,褲腿也挽到了膝上,小腿上粘的都是泥巴,解放鞋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一向油光水滑的頭發,早就被泥漿裹成了一綹綹的。
  等進了帳篷,連寒暄都免了,軍報第二把手立刻給兩個人分派了任務。老周是男人,被派去跟報草一起跟部隊采訪。現在有大概兩千人駐紮在壩上,二十四小時輪流值守,以防止管湧,潰壩出現。
  葉想臨來之前就背了不少照相器材器具,沒辦法,現在還不時興啥數碼呢,哪個攝影記者兜裏都揣著十個八個的膠卷兒備用。這次的洪水規模太大了,軍民投入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軍報記者們的膠卷普遍不夠用,需要拍下來的人和事太多!現在這情況,也沒地兒現買去!
  因此葉想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給記者們送膠卷還有其他攝像器材,順便捕捉新聞,寫點稿件,這是政委的原話。政委也是為了她好,一來壩上不安全,再說守堤的官兵們已經出現了爛襠的現象,隻要有太陽,士兵們就趕緊扒光了曬曬,葉想一個小姑娘上去也不太方便。
  葉想領命而去,她也沒想那麽多,生於長於天然缺水的北京,葉同學這輩子第一次領教了什麽叫“發大水”。一開始確實是緊張又害怕,可是一到了大本營,看見所有人都在為保護這座城市而忙碌著,葉想也熱血沸騰了,腦子裏沒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隻想趕緊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放下行李之後,葉想背著裝滿器材的大包出發了,還是司機小李送她先去團部。這邊的地勢比較高,因此還沒有受到洪水侵襲。沿途葉想發現,有很多婦女老幼,肩背手抱著大箱的礦泉水和速食麵往後麵撤退。商店基本上關門了,司機小李說,那些糧食啊,水啊,食用油啊,早就脫銷了。
  汽車從城市的另一端繞上了大壩,還沒到跟前,就看見壩上密密麻麻的綠色身影正來回跑動著,一麵麵紅旗迎風飄揚,顯示著勃勃生氣。司機隻能把車停在崗哨外麵,葉想幹脆徒步過去,找到正在辛苦忙碌的同事,把東西交給他之後,又奔向下一個駐守點。
  ‘拖拉機,農用機車,摩托車,自行車,拉板車幾乎把道路擁堵的水泄不通,但是人們並沒有想象中的那種驚慌失措,他們都是需要轉移的群眾,大部分的人永遠失去了曾經的家園……’葉想對著錄音機說。這時的她正在采訪返回的路上,坐著衝鋒舟搖啊搖的,四周都是混黃的水澤,偶爾還有動物的屍體漂過。
  “同誌們,上頭讓咱們去一趟三號區,我們一個記者傷了腿,快!”老周突然大喊了一聲,他收起對講機,著急的跟操作手比劃著。等等趕到三號區域的時候,小胡因為傷口發炎,人已經有些迷糊了,幸好跟他們同來的還有一個剛從四軍醫大畢業的男孩子,他是搭便車回大本營取藥的。
  一到岸邊,小軍醫先衝了過去給小胡處置。“嫂子!”一聲叫喊吸引了葉想的注意力,她回頭看去,兩個小兵正在附近的大壩上衝她拚命揮手,可他們一臉的泥水,根本看不清長相。葉想心一跳,她知道林晃的部隊就在附近,但不知道具體位置,可這些天去了好幾個點兒都沒碰上,難道……“葉記者,走了!”剛才還很靦腆的小軍醫斷然發號施令,兵們幫著把小胡抬上了衝鋒舟。
  “突突……”衝鋒舟開始發動,漸漸離開岸邊。經過大壩時,葉想不自覺地抬頭往壩上看,一個泥人突然衝了過來,“林晃,”葉想在心裏叫了一聲。然後就看見那個泥人掄圓了胳膊,用一個標準的投彈姿勢扔了瓶礦泉水過來,葉想利落地接住了,然後衝他拚命招手,壩上的官兵們也都用力揮手,葉想隻看清了林晃因為笑容而露出的雪白牙齒。
  沒一會兒,就什麽也看不見了,葉想回身坐好。“你熟人啊?”老周問了一句,葉想點點頭,“唔。”“對你可真不錯,現在災區最值錢的就是礦泉水和方便麵了,尤其是壩上,”老周一笑。葉想什麽也沒說,隻是緊緊地握住了那瓶礦泉水。
  “小胡還撐得住吧?”老周又問,小軍醫挺嚴肅地點點頭,“報告首長,他隻是炎症,我處置過了,等到了大本營再瓶營養液就應該沒問題了。”“那就好,這小夥子剛結婚,蜜月還沒度呢,張班長,還有多久能回去啊?”老周扭頭問。“報告,還有兩個小時左右,”操舟的班長說。
  又開了十幾分鍾,一個小兵突然叫,“哎,班長,你看那邊!”船上所有的人都抬頭望去,一個被淹沒的屋頂上有兩個人正衝著這邊瘋狂的揮手喊叫著。“首長,您看?”張班長立刻請示,“開過去!”目前軍銜最高的老周一擺手,衝鋒舟靈巧的拐了個彎兒。
  等把那對老夫婦接上衝鋒舟一問才知道,青塔頭是這帶一個中等村落,有上萬畝田地還有果樹林子。全村一千多人基本都撤走了,這對老夫婦因為離開得匆忙,把一個收音機拉下了,那是家裏不多的值錢物件兒,非要回來取。村幹部們不讓,他們就悄悄返了回來,沒想到被洪水圍個正著。
  葉想正感歎為了一個收音機差點斷送兩條命呢,小戰士又發現了一個死抱著大樹枝才沒被衝走的災民,就這樣,邊走邊停,沒多久衝鋒舟上就坐滿了。葉想和所有官兵都盡力騰出了位置給他們。“首長,這邊好像剛過去一個洪峰,跟咱們出來的時候不一樣了,我估計還得有災民!”班長湊在老周耳邊說,老周皺了眉頭。
  “葉記者,你不能留下,太危險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留下!”張班長急了。他說對了,剛才又接連碰到了幾個災民,眼看著他們無助又渴求的麵孔,記者老周毅然下了衝鋒舟,騰了一個位置出來給災民,自己留下等待救援。
  葉想當時都傻了,似乎也曾經看過這樣的報道,也曾感動過,可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邊時,那種觸動心靈深處的感覺,還是讓葉想有種想哭的衝動。老周留下之後,那個小戰士也留下了,後來年輕的小軍醫也留下了,到現在,衝鋒舟上穿軍裝的就剩下了葉想和張班長。
  看著跪在房頂不停磕頭的婦女還有她身邊的小女孩兒,葉想做了個手勢阻止了張班長再說下去,“班長,這船上都是老弱災民,我是軍人,又不會開船,她還帶著孩子,所以隻能我留下,你別說了,胡記者需要救治,老周,小軍醫還有那個戰士,他們也都等著你帶人來救呢!快走吧!別再浪費時間了!”
  衝鋒舟越來越遠,帶著那婦女的千恩萬謝,還有張班長的無可奈何消失在了葉想的視線裏。天色已近傍晚,因為連日陰雨,雲層遮蓋住了陽光,四周又被洪水包圍著,感覺有點冷。葉想盡力地坐在高處,抱住自己,盡力保持平衡和冷靜,心想別等救援沒來,自己一個不小心再掉水裏。
  空曠,安靜,隻有水流過的聲音,偶爾水下有什麽東西撞上了這間民房,就會“砰”的一聲,讓葉想不自覺地縮了又縮。燕子啊,我這回真不是瞎逞能,是不得不逞能。林晃他還在大壩上嗎,聽說那裏管湧過兩次了,也不知道這隻狐狸遊泳的功夫如何。媽媽現在在幹什麽呢,一定是守在電視機旁等著新聞聯播吧。
  “阿嚏,”葉想打了個噴嚏,剛才擠出了一身汗,這會兒往空場一坐,身上涼嗖嗖的。稍稍活動了一下,突然覺得腰被什麽膈了一下,伸手一摸,原來是林晃方才扔給她的礦泉水。葉想把那瓶水緊緊地貼在了臉上,微涼的瓶體卻讓她感到了溫暖和勇氣。
  葉想開始唱歌給自己壯膽,先唱軍歌,然後唱流行歌曲,要是有人有幸聽過葉同學這場獨唱演唱會,一定會在若幹年後發現,那些歌星們的當紅歌曲,都是“剽竊了”葉同學的。唱著唱著,她四下裏看看,發現這間房貌似是這裏的最高建築了,自己如同坐在了一座孤峰上。葉想忍不住苦笑了出來,心說我又不是張惠妹,為什麽要站在這高崗上?
  一邊哼唧歌一邊看表,葉想盤算著還需要堅持多久,按說自己被留下的位置最近,如果救援應該是先找到自己吧。也不知道其他三個人怎麽樣了,尤其是那個小戰士,整個就是掛在了樹上。
  “咦?”葉想突然覺得水位好像上漲了,心想是不是自己因為恐懼而產生了錯覺。再往遠處看看,不對,原本還算平靜的水麵,突然泛起了沫子,隱隱有白色的水線迅速向前移動。“壞了,”葉想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是洪峰!肯定是哪裏決口了,又有新的洪水湧來。
  葉想腦子嗡的一聲,然後告訴自己要冷靜,要鎮定!周圍的環境早就觀察過了,除了這間房子,隻有十幾米外的一棵大樹位置更高。葉想知道,洪水的流速極快,一旦洪峰湧過來沒過房頂,那自己就危險了。不如趁現在水流還算平靜,趕緊轉移到製高點去。
  沒時間多想了,葉想把張班長留給自己的救生繩斜挎在肩上,用嘴咬緊了那瓶礦泉水,一狠心跳入水中,拚盡全力向那個大樹遊去,蛙泳,大學時修的學分,姿勢醜陋,但可以救命。她剛把自己牢牢地捆在了一根粗大結實的枝幹上時,洪峰已從腳下呼嘯而過,一波波浪頭卷著斷裂的樹木,房屋的殘片向大樹衝擊而來。
  撞擊而起的水浪打濕了葉想全身,但好在她人還是在水麵以上,之前停留的那間屋頂,早已不見蹤影。天色好像一下子就黑了下來,周圍的一切都被黑暗籠罩而模糊不清,隻有水流奔騰的聲音敲打著耳膜,卻讓人覺得這聲音比寂靜更可怕。
  冰冷的洪水不時衝撞著大樹,渾身濕冷的葉想隻覺得樹幹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坍塌。但此時她已無計可施,隻能抱緊樹幹,死死地把那瓶水按在懷中,閉眼默念著親人的名字,爸爸,媽媽,狐狸,燕子,小朱,佳佳,還有……
  “老虎!”葉想一聲大叫坐起身來,“怎麽了?”坐在床邊看書的孫國輝急忙起身察看,就看見葉想突然開始流眼淚,然後大哭。自認能天崩地裂而麵不改色的孫老虎也慌了手腳,想要安慰她吧,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想幫她擦擦眼淚,卻又沒膽量去碰觸。
  手忙腳亂之下,他輕輕拍了下葉想的肩膀,“葉想,出什麽事兒了,為什麽哭?”他話音剛落,葉同學的眼淚和哭聲跟安了開關似的,啪的一下,就停了。孫國輝一愣,然後葉同學下一句話讓他臉色都青了,葉同學吸著鼻涕,一臉困惑地說,“對啊,我為什麽哭啊?”
  “醫生,這孩子不會是砸到了頭,失憶什麽的?”聞訊趕來的係主任心裏直打鼓,本來是想找些免費勞動力的,別最後弄傻了一個,那學校可就賠大發了,自己的升官美夢也勸斷送在了這個……教導主任瞥了一眼正在發呆的葉想。
  “沒什麽問題啊,她的各項生理指標都正常,說話邏輯思維也沒問題,記憶功能也沒消失,連小學同學借她五毛錢沒還都記得,怎麽可能會失憶,您電視劇看多了吧?”女醫生鮮紅的嘴唇上下一碰,葉想和係主任同時尷尬不已。這個校醫是有背景的,所以對領導不是那麽感冒,雖然專業水平一般,但是治個頭疼腦熱的還是沒問題的。
  “嗯哼!”一個上校幹咳了一聲,“沒什麽事就好,葉想同學,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軍訓暫時不要參加了,你說呢,趙主任?”“是,是,大隊長說得對,那葉想你就好好休息吧。”係主任連聲讚同,邊說邊陪著那個上校走了出去。
  “那你先休息吧,要是有什麽不合適的感覺就來找我,”校醫說完收拾藥箱也想走,葉想猶豫著說了一句,“大夫,我怎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麽事兒似的?”她不屑地一扯嘴角兒,“你的腦袋撞到了地麵,產生了輕微的衝擊,你知不知道人的大腦非常的複雜和精密啊,在你昏睡的期間大腦也在活動,就像做夢一樣,但你未必記得清!懂了嗎?”看醫生有點不耐煩了,不懂葉想也隻能唯唯諾諾地說“懂了,謝謝大夫!”女校醫踩著高跟鞋扭回宿舍去了。
  “做夢?”葉想隻覺得自己頭暈乎乎的,“嘶,”一摸後腦勺還真有個大包。隻記得之前正在站軍姿,然後被一個昏倒的胖女生砸個正著,再然後……就醒了。醫生說還不到一個小時呢,可總覺得自己昏沉了很久。正輕輕揉著大包,就聽見外麵有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哎,老虎,你說這小姑娘為什麽會喊你的外號啊,喊得還挺親,接著又哭,不是你小子背著兄弟們幹了什麽不該幹的吧?”
  葉想臉一紅,想起剛才孫黑臉難得驚慌失措的表情又想笑,“扯淡,趕緊滾你的吧,馬上就該集合吃午飯了,今天你帶隊吧,”孫老虎一邊回頭囑咐一邊推門進來,一轉回頭就看見葉同學正愣愣的看著他。
  孫大營長除了剛才被葉同學那一哭嚇了一跳,現在自然又恢複成以往的鋼板黑臉,硬的連褶子都沒有。“葉想同學,我們大隊長說讓你好好休息,給,喝點吧,”他遞過來一杯水。葉想點點頭,“謝謝教官。”嚐了一口,居然是甜的,蜂蜜水。
  “咕嘟,咕嘟,”房間裏安靜的隻有葉想喝水吞咽的聲音,葉想覺得自己越小心翼翼,這聲音越響。她偷偷看了一眼正拿著武裝帶把玩的孫國輝,不免有些尷尬。“你家裏就你一個?”孫老虎突然問。“啊?啊!就我一個,我媽特響應政府號召,她老說要是擱現在,她連生都不生,省得麻煩!”說到最後葉想扁了扁嘴,做了個鬱悶的表情。
  孫國輝的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沒說話,葉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說了一句,“你就好了,還有個姐姐照顧!”孫國輝一愣,“你怎麽知道我有個姐姐?”“我……”葉想也傻了,對呀,我怎麽知道的?
  “你們這些女生還真是挺有偵察能力的,”孫國輝搖了搖頭,顯然以為是女孩兒之間的八卦。昨天午休時還聽她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自己手下兩個長得挺帥的排長,什麽身高,體重,哪兒的人,畢業院校,腰圍多少,喜好什麽那就是如數家珍,當時隊副老劉還和自己感慨現在的小丫頭真不得了。
  葉想幹笑了一下,孫國輝一甩皮帶站起身來係上,“你休息吧,我得出去看看,”說完點頭就走,葉想都來不及說話,他人就沒了蹤影。等到下午,葉想覺得自己已經好多了,跟校醫打過招呼之後,就自行返回了宿舍。
  炮灰們見她回來了,自然分外親熱,一邊殷勤倒水給她喝,一邊譴責那個明顯營養過剩的大一女生。“要說孫老虎對你真不錯,見你暈倒了,抱著你就衝到了醫務室!”一個女生手舞足蹈的學著當時的情況。
  她突然曖昧地靠近葉想,“怎麽樣,近距離接觸硬漢的胸肌是什麽滋味啊?”色女們頓時一陣鬼哭狼嚎。葉想的心跳加快,嘴上卻笑嘻嘻地說,“不如我給你兩拳把你放倒,然後讓孫大營長也來抱你,你親自感受一下如何啊?”宿舍裏一時跟開了鍋似的。
  葉想原來總想著這熬人的軍訓啥時候才能結束啊,可真到結束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依依不舍。軍訓匯報表演完畢之後,學校領導請軍隊領導出去吃大餐了,學生們卻被要求立刻上車,準備返程。
  軍隊領導出於紀律考慮,不希望學生和教官之間有太多的牽扯,尤其是這些女大學生,因此和學校領導商量好,軍訓結束立刻走人,不給他們更多接觸的機會!葉想拎著鋪蓋站在一旁,看小女生們哭得是天昏地暗,小教官們也都紅了眼眶。她暗暗想著,再過一個月,還有幾個女孩兒會惦念這些跟她們同齡,卻遠比她們過的艱辛的小兵們呢。
  “葉想,”孫老虎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葉想一個轉身,發現向來一身迷彩的孫國輝今天居然穿了常服。金黃色的肩章,鮮紅的帽帶,筆挺的軍服,襯的他越發英武,有的男人天生就是個軍人,孫國輝就是。
  “再見!”孫國輝伸出了手來,葉想趕緊放下行李伸過手去,她微涼的手立刻被一隻溫厚的大手包住。“葉想,上車了!”同學招呼了她一聲,孫國輝放開了手,順便提起葉想的行李把她送上了車。
  大巴緩緩開動,車上的學生們不顧寒冷,都從車窗裏探出身子拚命的招手,教官們一律立正敬禮,目送學生們離去。葉想忍不住也貼在玻璃上往外找尋著,孫國輝整肅立在一個上校身後,兩個人的目光一碰,孫國輝挺胸抬頭,手臂上抬,向葉想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老媽!老爸!嗚……”葉想一到家,就看見老媽正在陽台上收衣服,廚房裏傳來燉肉的香氣,老爸聽見門響,拿著鍋鏟就跑了出來,“哎喲,我的寶貝女兒回來啦!”他話音還沒落呢,葉同學就撲進他懷裏大哭起來,把葉爸爸嚇了一跳。
  原本還想諷刺幾句肉麻的葉媽媽也嚇到了,走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半個多月沒見的女兒,沒什麽變化啊?受傷了?沒有,葉同學搖頭。那你受欺負了?還是搖頭。那你哭什麽呀?!葉媽媽的聲音高了兩度。我也不知道,見了你們就是想哭,葉同學一臉的委屈。
  葉爸爸笑了,“閨女是想咱們了!”葉媽媽翻了個白眼,“才兩星期就至於這樣?都是你慣的!吃不了一點苦!”“是,是,都是我慣的!”葉爸爸笑眯眯地承認,然後等葉媽媽離開一段距離之後,他悄聲在葉想耳邊說,“我慣我樂意!”“撲哧”,葉想樂了。
  時間匆匆又過去了兩個月,葉同學已經正式成為了某公司所謂白領,天天早起晚歸擠地鐵,為了生活而奔波著。葉想發現自從軍訓回來之後自己多了一個毛病,不論在哪兒,總是會不自覺的注意到那些跟綠軍裝有關的人和事。有一次在超市,差點把人一小兵給看毛了。
  “呼……累死了,怪不得總說要打倒資本主義呢,實在拿勞工不當人!”葉想一下班就癱在了沙發裏。葉媽媽伸腳踢了她一下,“換衣服去!一身的汗,往哪兒蹭呢!”正在做飯的葉爸爸探出頭來說,“怎麽了,閨女,又被洋鬼子欺負了?”
  葉想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往自己屋裏走,“爸我跟你說,怨不得人說比敵人更可惡的是漢奸,我們那個洋鬼子老板倒還好,可就他手下那二鬼子特德行!不就拿了個綠卡嗎,一天到晚以為他高人一等似的,從來不拿正眼看人,也不怕得斜視!”葉爸爸哈哈一樂。
  “想想,明天周六,你跟我出去一趟,”吃飯的時候葉媽媽突然說。“幹嗎呀,我不想逛街,我需要休息……”葉想慘叫著說。葉媽媽才不吃她這一套呢,“你現在就可以去休息,明天跟我走!”
  第二天上午葉想就被葉媽媽拉了出門,葉爸爸自己出去釣魚了。“老媽,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葉想挺納悶,老媽打扮了不說,還不讓自己穿牛仔褲。葉媽媽也不理她,帶著她上了公交倒地鐵,最後來到了位於西四的砂鍋居。葉想笑了,“老媽,你今天怎麽這麽大方,請我吃老字號啊?”
  葉媽媽一笑,“是啊,所以你就跟著來吧!”說完率先走進了飯館,葉想也沒多想,有的吃就吃唄。剛跟著服務員進門,就聽見一個高昂的女聲招呼著,“小楊,這邊!”葉想循聲看去,一個急刹就站住了,那個衝她們招手的胖阿姨倒沒什麽,可旁邊那個西裝革履的黑臉,怎麽看著那麽眼熟?!
  “哧,哧……”葉想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地笑,套上西裝的孫老虎也沒了往日的威風,怎麽看怎麽別扭。真沒想到,今天老媽居然拉她來相親,更沒想到,相親的對象居然是孫老虎!“我很可笑嗎?”孫國輝忍無可忍,瞪著眼問。
  “嗯,是挺可笑的!”葉想挺認真地點點頭,可眼中都是笑意,不知是因為離了部隊的環境,還是他沒穿軍裝,或者是相親者的身份,葉想非但不再怕他,甚至還敢調侃兩句了。孫國輝瞪了半天眼葉同學也不怕,他沒轍的吐了口氣,喃喃罵了一句,“該死的老劉,還說穿這個好!”
  “沒想到我第一次相親的對象竟然是你,真巧!”葉想笑嗬嗬地說,從開始一見麵,她就覺得一切都跟笑話似的。“你之前不知道是我嗎?”葉想好奇地問,“知道啊,”孫國輝說。“知道是我你還來?”葉想又問。“就是知道是你我才來的,”孫國輝淡淡地說了一句。葉想腳步一滯,孫國輝調轉眼光看向她,葉想就覺得自己的臉,呼的一下就燙了。
  兩人默不作聲的沿著護城河走了半天,孫國輝突然開口說,“葉想,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從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很熟悉,我不是說這些話討好你,是真心話!”孫國輝的表情很嚴肅,葉想點頭表示相信,這個大黑臉確實不是什麽花言巧語的人。
  孫國輝仿佛下定了決心,要一次性把話說清楚,他站住了腳,葉想也隻能站住,他挺胸抬頭,葉想也下意識地跟著挺胸抬頭,兩人一起拔軍姿。“我以前有過一個女朋友,後來她嫁給別人了,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不是你們私下裏傳的什麽我剛剛被甩。”說到這裏,孫國輝微微一笑。葉想倒有點不好意思,原來學生們私底下的謠言八卦,這些當兵的都知道。
  “為什麽分開?”葉想脫口而出,然後才覺得自己有點唐突,孫國輝倒不太在意,“我從軍校畢業下部隊以後,大家聯係就少了,後來她跟我說喜歡上了別人,然後就分了,她現在過得不錯。”說這番話時,孫國輝的表情很坦然,葉想不禁有點欣賞,是個男子漢,拿得起放得下。
  “我之前一直在外省服役,剛調回北京半年,至於家裏的情況,剛才吳阿姨說得挺清楚了,你要不是有什麽不明白就問我,我知無不言!”孫國輝跟給首長作報告似的,葉想又好笑又尷尬,這當兵的是不是都像他這樣直來直去,也不管對方什麽感覺。
  “情況了解並不代表我願意和你相處啊,”葉想哼唧了一句。孫國輝表情柔和了些,“我知道一開始你很討厭我,我不太會討女孩兒喜歡,而且我喜歡你跟嚴格訓練是兩回事!”葉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孫國輝好像沒看見一樣,“原本我以為你是個學生也沒多想,後來才知道你研究生都畢業了。那天你走的時候,我還是沒敢問你能不能留個聯係方式,為這個,我們教導員老劉把我訓了一通,說我這樣兒的就該打光棍兒!可沒想到,我一個阿姨說給我介紹個對象,竟然會是你!”說到這兒,孫國輝咧嘴一笑,“我覺得這就是緣分,不想再錯過第二次,所以就來了!”
  葉想第一次看見孫老虎的笑容,以往他老先生最多也就是扯扯嘴角罷了,現在這麽一看,感覺還挺純真的。看見葉想瞪圓了眼睛瞅自己,孫國輝有點不好意思,他這輩子也沒跟一個女孩兒說過這些話,就是以前的女朋友也沒有,那是上學時認識的,又是她先表白。
  擦擦鼻尖上冒出的汗,孫國輝說,“大體就是這樣,你還有問題嗎?”他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葉想覺得這個黑臉兒真的挺有意思的,不過跟他談戀愛,自己還真沒有這個想法,但是不可否認,在心底深處,也覺得這老虎很熟悉,那種感覺不光他一個人有,隻不過奇怪的是,他說一見到自己就有,自己卻是在被砸暈醒來之後才有的。
  看見孫國輝還在等著自己的回答,葉想琢磨了半天,選擇了一個比較緩和的說法,“我願意跟你做朋友,但是談不談戀愛,看情況再說吧。”孫國輝很平靜的點點頭,“可以!隻要你沒結婚,我就陪著你看情況!”葉想哧的一笑,“你這麽有信心?”孫國輝很認真地說,“槍我都能給它捂熱了,就不信捂不熱個人!”
  等回了家,葉想本來想埋怨幾句老媽給她突然襲擊,卻發現葉媽媽正一個人看著電視發呆,臉上的表情讓葉想根本不敢招惹。溜到廚房跟老爸報告了一下今天的“奇遇”,葉爸爸也覺得聽起來這小夥子還不錯,再說,男人要是會花言巧語更糟糕。
  “我沒想到老媽居然給我介紹個軍人?”葉想啃著蘋果說,葉爸爸收拾著今天釣來的魚,隻是笑著聽葉想叨咕。心說你哪裏知道,你媽媽的初戀情人不是你老爸我,而是一個軍人啊,不過這都是過往了,沒必要說給孩子聽。
  就這樣,葉同學開始跟孫老虎進行純潔的友誼交往,隨著一步步深入了解,葉想發現這頭老虎除了脾氣差點,臉上笑容少點,其他方麵竟然跟葉爸爸差不多,都做得一手好菜,會做家務,也很體貼。
  他的體貼不是在嘴皮子上,比如天氣預報說要變天要下雨,他就會發短信提醒葉想添衣服帶傘。如果葉想需要早起,絕對不怕上鈴聽不見,跟他打聲招呼,第二天一早,老虎牌鬧鍾就會準時叫起,絕對不會延誤,反正他習慣五點鍾就起來跑步。
  最近公司有個大項目,很多報告白天幹不完葉同學就隻能拿回家做,結果為了清醒就喝咖啡,然後該睡覺的時候睡不著,就給老虎同誌打電話,一個說一個聽,葉想不睡,孫國輝就陪著,往往耗到淩晨兩點。就這樣折騰了一段時間,孫國輝倒沒什麽,可葉媽媽一看電話費帳單就崩潰了。葉同學被痛罵一頓之後,被迫簽下了喪權辱國的條約,從今往後,家裏的電話費由她支付,不管誰打的!
  “葉子,晚上大家一起去錢櫃K歌啊,我有優惠券!”臨下班同事Amy打內線給葉想,“不了,我今晚有事兒,改天吧,”葉想婉拒。“什麽事兒啊,見男朋友?”Amy笑說,“叫上他一起啊,正好我們也認識一下!”葉想一笑,“下次吧!今天老大不在,我早點走了啊!”
  看看沒什麽事兒,葉想收拾了書包坐電梯下樓,算算時間,跟孫國輝在一起“純交往”也快五個月了。本來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可上個月孫國輝出去拉練,手機上交不許聯係,雖然每次打電話都是葉想再噴口水,孫國輝就是那聽眾,但一個月沒聽見老虎的男中音,葉想發現自己開始想念他了。
  自己幹活的時候會想他在幹什麽,自己吃飯的時候會想他吃好了沒有,自己睡覺的時候也會想海邊蚊子多,不知道他那兒能不能點蚊香等等。有一天葉想跑去問老爸,我是不是真的被他捂熱了?葉爸爸隻是笑,捂不捂熱沒關係,問題是你喜不喜歡被他捂?葉想撓了撓頭,好像,大概,也許……喜歡吧,說完父女倆都樂了。
  今天中午接到電話,孫國輝已經回來了,因為表現突出,首長特批了他兩天假去追媳婦!他們部隊都知道,孫老虎因為軍訓認識了一個研究生,北京人,長得也不錯!(軍訓小兵回去說的,那時候葉同學戴隱形)
  葉媽媽說,讓她把孫國輝帶家來吃飯,既然你都捂熱乎了,就別藏著掖著了,領回來正式認識一下吧!一到寫字樓下,隔著落地玻璃窗,葉想就看見一個挺拔的綠色身影正站在路燈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會不自覺地看他一眼。
  葉想眼珠一轉,從側門跑了出去,打算繞到他身後給他個突然襲擊,跟踮著腳過去,孫國輝一個轉身,麵帶微笑。倒把葉想嚇一跳,她一撇嘴,“你耳朵太靈了吧?”“要是被你摸過來還不自知,我也別當兵了,你怎麽早下來了?”孫國輝笑說。“你不是更早?”葉想笑。
  “Ivy?”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英文名字,葉想回頭一看,自己的老板正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衝自己招手呢。“誰啊?”“我老板!”“啊?那你早下班會不會被批評?”孫國眉頭一皺,“沒事兒,他是個法國人,成天把愛情掛在嘴邊,再說我隻早走了十幾分鍾而已,”葉想倒不太在意,隻要別被那個二鬼子抓到就好。
  這個大胖子老外跟葉想處的不錯,兩個人唧唧呱呱的講著鳥語,孫國輝的英語一般,但是也聽得懂,這個老外剛去學完中文課回來。出於禮貌,葉想介紹了一下孫國輝,孫國輝也禮貌的敬了個軍禮,用英文說了句很高興認識你。
  這可把那老外高興壞了,有這麽帥的中國軍人給他敬禮,他伸手握住孫國輝的手,就想秀一把剛學完的中文,想了想張口就說,“好你嗎?”啊?葉想和孫國輝都是一愣,老外自己也覺得不對,琢磨了一下又說,“你嗎好?”葉想=口=!孫國輝臉色一變,黑氣上浮。老外也不傻,知道自己肯定又說錯了,趕緊再度調整,“嗎,你好!”孫國輝……“嗤!”葉同學再也繃不住了……
  “哈哈,哈哈,”“想想,醒醒,笑什麽呢?”葉想一睜眼,發現自己正靠在林晃的肩膀上,臉上濕乎乎的,林晃好笑地看著她,“夢到什麽了?眼淚都笑出來了。”葉想環顧四周,都是一對對或依偎,或竊竊私語的青年男女。對啊,今天是自己跟林晃來領結婚證的日子,一早就被他揪來,還困著呢。
  看著林晃的笑臉,葉想抹了抹眼角兒,“我好像做了一個美夢,跟一個酷哥談戀愛,當然,那人不是你!”林晃眨眨眼,不是我?不是,葉想肯定的點頭。“我呸呸呸,純屬噩夢!”然後又挺得意的說,夢都反的,你做也沒用!葉想點頭讚同,可不是反的咋的,要不怎麽跟你結婚了,唉……
  林晃氣的直咬牙,正想伸手咯吱一下這個讓他喜歡到不知該怎樣才好的小女子,“大家排好隊啊!”民政局的大門開了,準夫婦們呼啦一下圍了過去,林晃也顧不上教訓葉想了,拉著她向前衝!
  那天因為洪水變化,葉想足足在樹上呆了六個小時之後才被解救,等兵們把她從樹上摘下來的時候,她手腳都已經僵硬了。張班長都快哭了,一個勁兒的道歉,問明老周記者他們也都安全,葉想這才放下心來,也有心情開玩笑了。猴子為了從樹上下來變成人花了上萬年,我才在樹上呆了六個小時,還好還好。
  林晃後來還是知道了這件事,他知道葉想做得對,也隻能這麽做,可還是很想抓住她狠打一頓屁股。不過後來葉想也知道了他曾跳下潰口,和士兵們以血肉之軀擋了洪水三個小時。這下大家扯平了,誰也別說誰。
  洪水終於消散,各個部隊也準備歸建,林晃一回部隊就打了結婚報告,他實在想把葉想拴在自己身邊保護,用個最名正言順的理由,反正葉想也夠歲數了。因為辦的急,別人都笑話說,人家是火線入黨,你倆是火線結婚!
  沒用葉想操心,林晃跟打遊戲通關似的,團政治部,政委,營長,還有……葉師長。到現在葉想也不知道林晃是怎麽說服葉大師長同意自己“早婚”的,反正葉媽媽沒意見,林政委更沒意見!
  “馬上就到咱們了!”林晃在葉想耳邊悄聲說,兩人都有點激動,相關的證件材料,林晃一直緊緊攥在手裏。葉想靠在林晃身邊,嗅著他身上健康好聞的氣息,想著自己剛才的夢,很模糊,具體的已經想不起來了,但是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葉想微微一笑,管他呢,隻要幸福就好!
  “嘭嘭,”大紅戳子一蓋,辦事員一臉笑意的說,“好了,祝你們百年好合,天長地久!”林晃和葉想連聲道謝,並送上喜糖和香煙。出了辦事處,林晃又把結婚證拿出來看,“咱這相片照得真不錯!”
  葉想伸頭看,兩人果然笑得很甜蜜,她抬頭看了一眼林晃,林晃也正笑望著她,彼此的眸子裏映射著同樣甜蜜的笑臉。林晃緩緩低下頭來,輕柔而鄭重的吻了一下葉想,“老婆你好,”“老公你好。”
  這時十年後的葉想手機正在狂響,“葉想,接電話!!”葉媽媽怒吼了一聲,葉想就是不接,任憑音樂唱個不停,急急忙忙地把鞋穿上,拿了包就往外衝,葉氏夫婦麵麵相覷,這孩子搞什麽鬼。
  下了樓,一個軍綠色的身影正站在門口的大樹下,手裏舉著個電話。孫國輝看見葉想向他跑來,心跳越發快了,昨天自己正式向她求婚了,葉大小姐卻說,明天再告訴你答案,你到我家樓下就給我打電話,隻要我不接,你就不許掛!一直打!
  這時葉想跑到了孫國輝身邊,氣喘籲籲的把手機舉到了他耳邊,孫國輝不明白,隻聽見手機彩玲一直響著,聽了一會兒他突然反應了過來,嘴巴大大的咧開,一把將葉想抱入了懷裏。葉想的手機一個沒拿住,掉在了地上,卻沒人理會。陽台上,葉媽媽推了一把自家老頭,“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就回去!”
  手機自得其樂的唱著,“明天我要嫁給你啦,明天我要嫁給你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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