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惡魔的遊戲

(2011-03-30 08:03:52) 下一個

  By 西德尼·謝爾頓
  第一章 中央人車站的“姓名不詳者”
  那個揉成一團的塑膠袋要是伸展開來,大約有三寸長,二寸寬。要等到驗屍的什麽階段才能夠把那個揉成一團的東西弄平,艾迪·盧科警官,說實話並沒有十分的把握,但是他知道,等那塑膠袋攤平之後,就會用鑷子把它央進一個透明的證據袋裏,它看起來大約會是三寸長,二寸長。到那時候,裏麵的白粉粒子早已取出來,並且經過分析確定它是稀釋過的古柯粉。
  那種粉末裏已經摻進白堊、發酵粉,以及類似的沒有太大害處的白色東西,然後再摻進同樣數量的小蘇打,加人一鍋水把它煮成晶體。那種粉末比起純古柯粉來已經淡化了八倍。它的名字就叫晶體可吸食的古柯鹼。
  那隻沒有血色的、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年輕的手,此刻向外伸展,手指在往上蟋曲,在某個節骨眼也要被拉直。盧秋意識到,那是他在沉默默想時十分喜愛的用語——在某個節骨眼。
  紐約第五地方法院的阿爾米達法官也用這個說法。他是個鐵石心腸的、經驗豐富的家夥,但他是靠努力自修成功的。他在阿爾貢昆彈了八年鋼琴,晚上跟無名之輩一起打工,後來他拿到了法律學位。這是組成“美國夢”的一部分。
  盧科低下頭看了一眼那個死去的女孩,可能不會超過十八歲。告訴她所謂的美國夢吧!他是個出色的警察,有著根深蒂固的習慣:他瞥了一眼手表,現在是早晨六點五十分。
  回到第十四警察分局,那個彪形的黑人警察班韋爾正把兩名十六歲左右的孩子鎖進牢房裏。他臂部寬闊笨重,肩膀也很寬闊,腰間挎著帶皮套的點三八口徑的製式史密斯——韋森左輪手槍、警棍、手銬和兩個袋子,一個裝著無線電通話器,一個裝著電池,使他顯得更臃腫。他的目光越過兩個探員,越過一個妓女正向值班警官抗議這次逮捕,再朝屋子對麵看了一眼。他一邊轉動牢房的鑰匙,邊盧科點了點頭,然後朝他走過來。
  “有幾分像是夜間……?”
  “又是一個妓女。”
  “就那回事,老兄。”
  他們目光相遇,臉上毫無表情,隻是因為友誼的存在才顯出他們是活人。他們對什麽都已習以為常。艾迪·盧科,這位意大利那不勒斯人的兒子,在經過班韋爾身邊時兩人拍了一下手。他腦子裏仍然想著那個小女孩子蜷作一團,躺在中央火車站幹淨得像太平間般的廁所時的情景。
  艾迪·盧科是凶殺組的一名探員,職位是巡佐。自從在第十四分局任職以來,在過去兩個月中已經受理過發生在同區內九起不同的凶殺和可疑死亡的案件。四名毒品販子,其中兩個是青少年;兩個是商店老板,其中一個是黑人婦女,四十五歲,已婚,有四個孩子;一個是第一代的波蘭人,六十一歲,妻子已經亡故,有兩個已經結婚的女兒;一個是計程車司機;一個白人男人,大約三十歲,身高五尺一寸,體重一百六十四磅,左手少了第三個指頭;還有一個是西班牙裔的流浪漢,年紀在四十到五十歲之間,身高不詳,因為他已經沒了腦袋。最後那兩個人身份不明,在警察行業裏被稱之為“姓名不詳者”。
  發現那個小女孩的時候,盧科事實上並不在值班。他剛剛送走他的妻子南希,搭早班火車從紐約去奧爾巴尼,她在那裏為某個房地產詐騙犯當辨護律師。要是走遠的話,那個案子會拖整整一個星期。她所賺到的錢比他幾個月賺的錢還要多。
  廁所的管理員是個名叫貝西·史密斯的黑人女人,她在這裏已經工作了大約十八個年頭,目睹了四起凶殺案,幾十起公然搶劫案和兩起集體強奸案。她走到車站的中央大廳,臉上掛著極度興奮和不安的神色。盧科走過時她認出了他。當時他腦子裏一半在想著他乘著火車離去的妻子,她的烹任手藝和她的大腿,她日益興旺的律師事業(依此次序),一半在想著發生在上個星期五的事。那天,有人用迷你烏茲衝鋒槍殺害了兩名青少年毒品販子,他們死在離分局總部後麵不到八十碼的僻靜地方。
  “長官,您不是警察嗎?先生,我記得你去年來過這裏,把我們三個人帶去提供證詞,還給我們倒了咖啡;而當我們無法指認諾曼那個長著兔唇的瘋狂家夥的身份時,您還大發脾氣哩!”
  盧科當時笑了一笑,說甚至連她的名字他都還記得。不僅因為他是個爵士音樂迷,對於他來說,貝西·史密斯就相當於爵士樂女歌手比莉·荷莉黛,而且還因為他讀過愛德華,阿爾比的劇本《貝西·史密斯之死》。
  “您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這一些貝西以前都聽說過。接著,她告訴他有小女孩子倒在廁所裏,也許她已經死了,但也許她那年輕瘦弱的身體還有可能蘇醒過來。盧科快步奔下台階。即使他發現她已經沒了脈搏,四肢冰涼,他仍還跪下身去,撬開那女孩子的下巴,對她實施口對口的人工呼吸,
  全然不顧吐出的穢物,不顧死人的臭味。當兩名身穿製服的市北警察來到現場的時候,他仍然跪在地上,兩個手指捏著她那纖細的手腕,要搞清她確已死亡,直到第十四分局巡邏監督處的警官趕到時他才直起身來。中央火車站就在那個分局管區範圍以內。那位警官名叫尤金·活頓,他已經到了值班的最後一個小時,因此根據紐約警察局的規矩成了“犯罪現場監督”。
  這說明那位愛爾蘭血統的警官原本十分英俊的臉上為什麽露出了懊惱的精色。
  等到盧科回到凶殺組上班的時候,那個至今身份不明,因此被非正式地稱作“身份不詳者”的女孩子的屍體已經被照過相,草草地作了檢查,被一個呼吸裏充滿威士忌酒味的中年醫生宣布為死亡。她被蒙上臉,抬上擔架,推過急急忙忙趕火車。無暇旁顧的旅客,由一輛救護車送到了東28街口第一大街上的貝爾維醫院。到了那裏,尤其金·活頓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屍參謀人員的心目中是個英雄般的人物,就是在戰場上工作的人員那裏也還勉強夠格的。
  他的辦公室區由許多辦公室組成,不像個大雜院,有著自己的保安室、作戰室、簡報室以及通訊室。隻有拿著一張特別的塑膠卡片,並且知道使用哪幾把鑰匙,那幾個鋼板的安全門才會“鏘”地一聲打開;即使在那個時候,布朗洛夫人辦公室的門總是開著的,要是她不熟悉你的臉並且認為你有資格進來,你就會看到某個彬彬有禮的小夥子或者漂亮迷人的女孩子走上前來,言行謹慎卻又堅決地擋住你的去路,搞清楚你是誰,你為什麽到這裏來。因為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致命的行業。這裏是戴維·賈丁的現實世界,你在這裏永遠不會發現他的腦子是空蕩蕩的,永遠看不到他是不穿褲子的。
  下午三點鍾,當賈丁坐在他在倫敦的辦公桌後麵,心平氣和地讓他假裝非常端莊的蘇格蘭秘書希瑟取來帕布羅·恩維加多、法比奧、奧喬亞,以及其他一些富有得令人害怕的哥倫比亞公民的檔案的時候,在紐約市是上午十點鍾。第十四警察分局,也稱南市中心區,正忙著處理昨晚抓來的罪犯,處理昨晚、上個星期以及上個月留下來的犯罪案子,還要趕緊準備新的一天的工作——包括回答、調查、逮捕、出庭、管理,還要不斷地拚命搞清楚,吃了對麵快餐店送來的各式各樣的披薩和五香牛肉麵包,到今天誰已經付了錢,誰還沒有付錢。還有咖啡。許多咖啡似乎濺在夜班人員審訊時所作的記錄上麵了。
  凶殺組的警官艾迪·盧科正受到失蹤人員組的探員吉米·加西亞的刁難。他向全國各地的警察部門發出了“失蹤人口緊急通報”,了解他們那裏是否有個“姓名不詳者”的女人或女孩子被列人失蹤人口名單。收到令人失望的回複是常有的事。全國大約有二百名以前曾經犯過罪的少女長得與她相象。大約有二百個父親,其中大多數焦急萬分、傷心透頂,有的則相當冷靜,或者他們自己本身有酗酒或情感上或吸毒等問題,他們現在想要看看那個死去的女孩子的彩色照片。那張照片五寸長,四寸寬,上麵隻有她的頭部和肩部,她的頭發在驗屍以後,已由一位考慮周到的太平間服務員梳理整齊,嘔吐物也已從她漂亮非凡的臉上擦洗幹淨,因此死者顯得十分安詳。這對有關的警察和父親說來都是一件痛苦的考驗,可能會也可能不會產生任何效果。
  加西亞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手頭有幾十件類似的案子,而那個凶殺組的意大利裔的大塊頭又來麻煩,對“姓名不詳
  者”很感興趣。他本來應該出去解決一周內發生的第三起用烏茲衝鋒槍殺人的案件。
  “你為什麽問我這些問題,警官?那個驗屍結果?你是不是突然被派到我們失蹤人員組來了?”
  “吉米,你在這個分局的轄區裏對毒品見多了,對嗎?”
  “那當然羅,這還用你說?”加西亞靠著晚上打工拿到了法律碩士學位,就像亞米爾達法官一樣,但是他感到,為了保持他在轄區裏的形象,說起話來應當像米基·斯皮蘭那樣才對。
  “那個女孩子不過是我發現的,就那麽回事。”盧科警官看著沾著咖啡汙漬的塑膠杯子。
  加西亞審慎地望著盧科。盧科想要知道的是,驗屍報告是否發現可吸食的古柯鹼裏麵存有毒藥的跡象。要是有的話,就說明了古柯鹼的成份裏被稀釋了,因為死亡是服用藥量過多摻有雜質的毒品所造成的,也就是說有人故意要殺死這個女孩子。
  這種情況是司空見慣的。加西亞並不對自己的緘口不言感到內疚,甚至也不覺得是因為自己懶惰。那種該死的案子實在太多。要是你每次都照章辦事,你就休想走出辦公室的門,因為你得不停地在打字機上打報告,有哪個警察是因為不管這些事情而被逮捕了,甚至被找去問話了?饒了我吧!
  他的眼睛還在盯著盧科。他知道盧科被人家認為是個厲害的家夥,是個一流的探員,有著意大利黑手黨那種錯綜複雜的好惡感。加西亞偵探歎了口氣,垂下了肩膀,承認第一回合輸給了盧科。盧科笑了。但從眼睛裏看不出他是在笑。
  “好吧,”加西亞無可奈何地說,“不過這是非正式的,好嗎?”
  “非正式?你這是什麽意思?”
  天哪!盧科的眼睛是冰冰冷冷的,加西亞感謝聖母瑪麗亞,他不是凶手,甚至也不是嫌疑犯。他在那張坐起來很不舒服的木椅裏挺了挺身子。“要是正式的話,沒有凶殺組的介人,我是不能告訴你的。那可就意味著我要受到嚴厲的處分了。因為我還沒有,嗯,那該死的報告送給緝毒組。而且還要送給凶殺組一份副本。”
  盧科點了點頭。“看來,你有一堆少年犯罪案子,一大堆服用過量毒品致死的犯罪案子,而那些文書業務你都沒有來得及寫出來。你覺得我們永遠也查不出那個毒品販子,因此做那些事情是毫無意義的。好吧!跟我說說,兄弟。就算是非正式的吧!”他又冷冷地一笑,把那冷酷的臉,友好地朝加西亞湊過去。
  “你能猜得出來,是你發現了那個屍體。這肯定是一目了然的。”
  “我從不匆忙地妄下結論,這對探員來說是個不恰當的想法。”
  接著是沉默。從外麵分局辦公室比較安靜的地方,傳來了沙啞的笑聲和的的答答的打字機聲音,還有在把某個罪犯關進來或放出囚籠時所發出的叮叮當當的鑰匙聲。
  “可吸食的古柯鹼。裏麵被稀釋了且摻有滑石粉的白堊。
  根據驗屍報告,她並不是服用過量毒品致死的。她嘔吐了,這是因為她的胃受不了那杯咖啡和她剛吃的半個甜甜圈。可是她喝了,吞下去了。”
  “什麽意思?”
  “究竟是可吸食的古柯鹼還是那個甜甜圈要了那個小煙毒
  犯的命,這是一個有待討論的問題。”
  “我可不這麽想。”盧科慢悠悠地把一個鞋尖蹭著褲管,要把它擦亮。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跟不純的古柯鹼有關係。這是個符合第四十四條的犯罪案子,因此,凶殺組有義務進行調查。你把要送給凶殺組的那份報告送過來,加西亞,注明由我辦理。”
  那個身材修長的西班牙育警察的臉上露出了差不多是令人可笑的憤怒。“可是你說這是非正式、不列人記錄的2”
  “我對你撒了謊。現在你給我滾出去吧,去做你他媽的工作吧!警官。在這個死去的煙毒犯嘴上的嘔吐物還是熱的時候,我吻了她。因此我欠了別人一筆人情債。她也一樣。”他仔細察看了右邊鞋子的鞋尖。你現在應當走了。”
  當然。
  
  第二章 “威尼斯妓女”
  賈丁眨眨眼睛,讓視力再度集中。第十一次閱讀長達一百零八頁的PDWS/50O9KEATS的檔案的第四十三頁:他在安蒂奧基亞省往來自由,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當地的農民把他看作是某種英雄人物。他每個星期的收入高達二千四百萬美元左右。他拿著這筆巨款可以大做姿態,他建造了許多學校、住宅、醫院以及當然——還有足球場。
  帕布羅。恩維加多被認為是個嗜血成性的殺手,是加利和波哥大家族裏的暴發戶。這兩個家族喜歡認為,他們是第十六和第十七世紀征服南美洲的西班牙殖民者的後裔。征服的結果,印第安人和西班牙冒險家形成了一個混血民族,他們的子孫今天就生活在這塊次大陸上。
  感謝你給我上了一堂曆史課,吉爾斯。賈丁想到吉爾斯。
  阿伯克龍比在厄瓜多爾首都基多的英國大使館的二樓上賣力地工作,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棟大樓是西班牙殖民統治時期留下的一棟古老建築物。大樓結構令人賞心悅目,有著百葉窗、吊扇和掠得發亮的木地板,粉刷的灰泥已在剝落。吉爾斯三十二歲。他最初被“公司”發現的時候,年僅十六歲,還在英格蘭一所曆史悠久的供膳宿的學校念書。那所學校培養房地產經紀
  人、槍騎兵、懶得可笑的廣告文字寫稿人,偶爾還有保險公司推銷員和書店店員。很少有醫生,賈丁心裏這麽想。但是,賈爾斯有一個教古典文學課程的老師,那位老師在情報機構工作了十八年,直到他在拉脫維亞蘇聯國家安全局受到審訊時挨了橡皮棍,上了電刑,才無法繼續效力。那個情況是學校師生所不知道的。那位先生很快懂得,年輕的阿伯克龍比將來當房地產經紀人,甚至當騎兵,都會是一種浪費。時鍾向前轉動了十六年,到了此時此刻,吉爾斯在曼徹斯特大學畢業,在一家著名的西班牙航運公司裏工作了一段時間以後,現在正在厄瓜多爾以一等秘書(負責商務工作)的外交官身份,為這棟玻璃大樓——以前在它的屋基上曾經有個加油站,仿佛布穀鳥在那裏築巢似的——裏麵的人工作。
  “先生。”希瑟走了進米。
  貿了把卷宗推到一邊,弓起酸痛的背部,朝著椅子用力頂廠兩、三次。他拿掉閱讀用的眼鏡,朝那女孩子瞥了一眼。
  “現在是什麽時間了?”
  “七點五十分。”希瑟是從蘇格蘭的特魯恩郡的馬爾學校招募來的。貿丁知道,她心中暗想通過某種花招,爬到高級主管級的位置。但是,除非人事部門願意送她上大學,她的那種希望是要落空的。不過,她年紀還輕,是絕對不肯甘休的,希瑟不是笨蛋,知道自己的占優勢的地方。她覺得,在這棟無所不能、魔法無邊的大樓裏,到了某個關頭,魔杖會揮舞起來,把她推到一邊,她就會得到晉升,進人“真正秘密”的天地。天哪!可憐的希瑟,然而……這差不多剛好象是吉爾斯。阿伯克龍比所曾經過的路程一樣。
  “哎呀,你把那些人打發回家了,對嗎?他們等了多久時間?”
  “從六點等到現在。我把一些不大敏感的資料交給了他們,要他們自己先熟悉一下狀況。還有一些哥倫比亞的地圖,以及所有的媒體報導資料。因此他們認為會在這裏待到那麽晚是有目的的。”
  賈丁隻是朝她看了一眼,表示讚同。“幹得不錯……”
  “不客氣,先生。”她轉身走了出去,心裏感到飄飄然的。
  賈丁的辦公區包括一個通訊室,兩個作戰室。那兩個作戰室又沿著牆壁分隔成許多小間隔,每個小時隔裏都有自己一序列的地圖和筆記本、筆和紙夾。這使他想起了多塞特公立學校三年級教室裏的靠背長椅,他的兒子安德魯就是那裏的寄宿生。他的辦公區還有各種不同的辦公室和一個簡報室。後者常用來接待和款待外交部、國防部、中情局、安全部和內閣辦公室來的客人。但不是同時接待,那樣會不夠禮貌的。賈丁的辦公室設在裏屋。除了同等地位的人員。部門主管、副局長,當然還有局長,以外很少有人能進得他的辦公室。希瑟就在那小小的外麵房間,她會擋住別人闖人,雖然戴維。貿了理所當然地常被邀請到“頂樓”(所謂的“頂樓”是指樓下麵的一層,包括閣樓和其他房間)去見史蒂文。麥克雷爵士。
  簡報室在不用的時候還被當作辦公共的俱樂部。屋裏有掛圖。投影銀幕、黑板、電視螢幕、大型錄音機,氣氛相當舒適。一個檔案櫃裏裝著杜鬆子酒、蘇格蘭威士忌、啤酒和雪利酒。那個放置在安第斯山區地形圖的桌子下麵有一個抽屜裏,裏麵放有大玻璃杯,以及一些印有蓋爾語“旅遊班戈爾紀念”
  字樣的茶巾。那是布朗洛夫人在一次夏季旅遊時帶回來的。
  賈了輕輕把門關上。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坐在那裏看著
  他。他們穿著樸素,臉上掛著“你最好拿出辦法來”的神情。
  他悄然無聲地走著,必恭必敬地從他們身邊過去,好象擔心會幹擾這令人驚訝的寧靜。他拉開檔案櫃的抽屜,露出一個野餐籃子大小的真空冷卻器。他拿出一瓶多斯埃基斯啤酒,熟練地在櫃子上頭的一個彎角上打開了瓶蓋,然後轉過身來對著他的聽眾。
  “我們來禱告吧!”他用陰沉而又帶命令式的口氣說了一聲。
  “我們為一個年輕人禱告吧。他有著狐狸般的生存本能,像(行動代價)裏的賈尼斯。奇索爾姆那樣的狡詐,像變色晰蜴那樣變化自如,有著丈母娘的記憶力,中世紀曆史老師的聰明才智……能說好幾種語言,並且精通南美洲西班牙語。”
  他用啤酒瓶的瓶端碰碰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幾個被他召集過來的人圍坐在桌子上正在看的各種檔案,記住他們每個人在看什麽資料。他們是作戰室主任比爾。詹金斯、人事處(負責招募和計劃)的凱特。霍華德、特殊計劃處的龍尼。
  薩波多、酉八區安全經理托尼。路易斯。西八區是這個辦公室對南美洲的正式代號。
  凱特的鼻尖上架著一副塑膠框的眼鏡,她繼續看了一會兒資料。凱特曾是牛津大學劃船校隊的成員,掌舵劃過波浪起伏、狂風大作的河麵贏得了勝利。她看上去就像當年在劃船比賽時那樣弓著背,那樣咬緊牙關。要把那份題為“可引渡的罪犯與哥倫比亞當局(非官方)之間的聯係”的卷宗看到底,仿佛全然不知那位顯然已經晚來兩個小時的南美地區總監現在已經到場。旁邊的人知道凱特使用她行為心理學學位所得來的學識能力,有如柔道四段以上的黑腰帶高手,本事極為高強。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耐心地等著。
  賈丁嗅了嗅了那種墨西哥啤酒,用瓶端輕輕叩著下巴,好象他私底下已經簽定了一項協約,不想在凱特看完資料以前露出自己已經很渴的樣子。這是一種很有意思的冷眼旁觀。
  她終於抬起頭來,用左手的中指把眼鏡推回鼻梁上,那隻近視而又聰明的眼睛凝視著賈丁。目光裏還稍微帶著一點感興趣的樣子,因為她已經聽人家說過一些有關他私生活的事情。
  賈丁把背靠到旋轉安第斯山區地形的桌子上,兩手捧著酒瓶。
  “我們所要研究的主題叫做‘濟慈’。這是布朗洛夫人替帕布羅。恩維加多所起的古怪有趣的代號。奧喬亞的代號是‘雪萊’。其他人的代號分別是‘米爾頓’、‘布朗寧’和‘華滋華斯’。他們當中沒有叫‘柯爾雷基’的……”
  “柯爾雷基?”托尼。路易斯露出迷惑不解的樣子,翻了翻他的筆記。
  “是他開玩笑的。”凱特說。
  “你要知道,塞纓爾。泰勒。柯爾雷基是個鴉片煙鬼。”薩波多主動解釋說。他把椅子往桌子外麵推一下,把腳伸直。他把手指連在一起,慢慢伸直手臂,把指關節板得像收音機裏的靜電幹擾那樣劈啪作響。
  “我知道那件事情。”托尼望著賈丁喝著冰鎮過的瓶子裏的啤酒。“我隻是搞不清楚鴉片跟古柯鹼有什麽關係。或是我沒聽到了某件事情?”
  賈丁跟托尼的目光相遇,用手背抹了抹嘴巴。“還有一件事情我也許應當禱告的,就是請求在座各位的原諒。今天是星期五,幾個小時以前你們就應該回家了。”酒瓶上沾滿了水珠,
  就像電視廣告裏的可口可樂瓶子那樣。其他人都在望著他,用故意裝出來的耐心來表達心裏的怨氣。
  “然而,我今天奉首相之命,要加速——我想這是他所使用的字眼——要增進我們向哥倫比亞毒品集團組織的進攻性滲透活動。”
  “增進……”路易斯皺了眉頭。“對不起,戴維,今天晚上我的腦子是不是比往常遲鈍?什麽叫做‘增進’?”
  凱特取下她的塑膠框眼鏡,用羊毛衫的下襟擦了一擦。
  “局長也在場。還有吉爾斯。佛利。給人的印象就是那樣,老天知道,唐寧街不是我常去的地方,所以我可能失之毫裏,差之千裏,不過給人的印象是很明顯的,老板明確指示,這個局的人在麥德林黑手黨最黑暗的心髒地帶裏唱歌跳舞。在酒店和旅館裏你依我依,聽聽藥劑師、交貨人、律師、仆人、情婦、保鏢,甚至絕對真的是帕布羅、喬治和法比奧等人的妻子兒女送來的可靠秘密消息。首相計劃在下星期一會見哥倫比亞總統加維利亞。他想要能對他說,我們,這是他的原話,是在進行對付南美洲古柯鹼集團組織的情報活動。其成果將與波哥大當局的可靠人士共同分享。我們知道,那裏的確有幾位正直和勇敢的人。而直到今天,那一直是我們在那個國家從事活動的主要焦點。”
  “戴維,你說有幾個古柯鹼集團組織。而根據這些資料,那裏隻有一個集團組織,就在哥倫比亞。”
  “一點不錯,凱特。史蒂文也糾正了首相的說法。現在注意,在星期—……我們就定在上午十一點鍾吧,在此以前請大家從‘非知情的人士’檔案裏挑出十個合適的人選來。要能講英文和南美洲西班牙語。年齡在二十六歲到三十二歲之間。跟比爾和托裏一起審查一下名單。他們會對這些人的合適程度和可靠程度作出評估。我要你們當中的三個人把這張名單減少到五個人。然後,比爾和我再從裏麵挑出三個人。然後,一個星期後的星期五上午十點鍾,龍尼要帶著有關這三個家夥的現有資料到這裏來,還要拿出一份計劃來,以便招募他們的簽約作業人員。”
  “或者是借調,如果他們有人是在部隊裏的話。”凱特在羊毛衫上把鏡片越擦越糟糕,生氣地看著自己的眼鏡。
  “也許要借調,也許不用。”賈丁再把大家的酒杯倒滿。他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總是裝出溫文爾雅的模樣。“古柯鹼是哥倫比亞最需要的經濟來源。或者說得更加確切一點,買賣古柯鹼,把古柯鹼通過走私運到美國和歐洲來,是哥倫比亞最重要的、首要的經濟來源。占第二位的?是咖啡。占第三位的?是綠寶石。占第四位的?是鮮花?”
  “你是不是在說,哥倫比亞的每個人都介入了某種全國性巨大的陰謀活動?從總統開始到底下的每一個人?”這是托尼。
  路易斯在說話。他來自安全部門,所以總是準備做最壞的打算。賈了把他的杯子倒滿酸橙味的沛綠雅礦泉水,托尼笑了笑,表示感謝。
  “不是,托尼。”比爾。詹金斯直了直身子,把那雙誠摯的灰眼睛轉向路易斯。“哥倫比亞人是個不了解的民族。他們本性善良,認真工作,為人正直,有很強烈的榮譽感。他們愛好音樂和舞蹈。烹調技術非常不了起。那裏有著錯綜複雜、景色優美的地形,從山脈到叢林,到大草原,到沙漠,到加勒比海海灘。那裏的女人……也非常出色,非常迷人多情,討人喜歡。告訴你吧,如果沒有古柯鹼的話,哥倫比亞是世界上最棒
  的生活地方。或者是最棒的休假勝地。“
  “要是我不了解你的底細的話,我還真會懷疑你是投誠到哥倫比亞觀光局一邊去了呢!謝謝你,戴維。”尤尼。薩波多從賈丁手裏接過一瓶多斯埃基斯啤酒。
  “可是,要是沒有古柯鹼的話,”凱特說,“那個國家也不可能支持業務那麽欣欣向榮的服務業以及跟休閑娛樂有關的工廠和商店。”據說,凱特想從人事處調到行動管理處去。“在等你來的過程中,我一直在看這些東西,這些資料,戴維。我覺得,那個國家裏的每一個人,都直接或間接地跟毒品有點關係。不管是開飛機還是出租飛機的人,製造瓷磚給那些遊手好閑的人和他們受賄的親朋戚友,一再修繕豪華住宅的人,替他們開計程車的人,替他們治病的人,甚至替他們安葬的人。餘波蕩漾影響到每一個人。”
  “餘波的確影響到每一個人。”賈了坐在她的對麵,他把椅子掉過頭來對著大家。“因此,打進那個集團組織將是一項長期而又需要慎重處理的行動。一係列的行動。我們都有豐富的經驗。我們已經在十來種別的環境裏開展過這類行動。幾百次吧!你提到借調,但這對一個軍人的職業生涯來說是不公正的,如果要去好幾年的話。況且,帕布羅的消息管道非常靈通。讓一名軍人去充當我們的情報員,把他交給命運去當人質,那是不可取的。因此,我覺得,還是要物色新的人選。如果不得不這麽做的話,如果我們真的選定了一名軍人,尤尼和我就得說服‘這個家夥’辭去軍隊服務。”
  大家一聲不吭。賈丁清楚,大家都在帶著一點挖苦的態度掂量他對“這個家夥”所表示的這番關心。一個有自由選擇權的情報人員,或者是短期的特工。他們從不知道賈丁是那樣一個人。事實上,戴維。賈丁一直很關心他的特工。他的名聲很響,凡是需要跟英國秘密情報局發生關係嚴肅的情報機構,都知道他是個無與倫比的特工頭子。
  “還有一件事沒有說到,我需要說清楚。”尤尼。薩波多從他的夾克口袋裏掏出一個老掉牙的煙鬥,用驚喜的目光看著它,就像一位魔術師簡直不相信從自己的袖子裏能飛出一隻鴿子來似的。他裝作感到厭倦的樣子,說話簡單扼要,就跟別的上過英格蘭的公立學校和劍橋大學畢業的秘密情報局官員那樣。他是一九五七年在匈牙利受招募的,當時他還屬於多數黨。他自己覺得不費吹灰之力就進了那所大學。然而,隻要他一張口,班上的同學就樂不可支地故意模仿他那濃重的匈牙利口音。
  “我覺得,”他說,“你打算派一、兩名情報人員滲透進去,在我們已經建立的南美情報網以外工作。而且按照你的說明來加以判斷,戴維,你要的是沒有經驗的新手。我的意思是,那的樣話,誰也無法追查到我們這裏的各位同仁。因此晚上八點鍾我得還坐在這裏,要不然我已經逛進我常去的當地酒吧I.”
  “我一點不錯。”賈丁回答說。他腦海裏立即浮現出薩波多的模樣。他手裏拿著一個酒杯,身上穿著簇新的運動衫,鮮豔的花格呢襯衫,係著領巾,也許還佩著皇家空軍的徽章。龍尼從來沒有進過皇家空軍,但他不管這些。
  “我正想講清楚這一點。免得造成混亂。”
  “是的,龍尼。”
  “我指的是以後,”薩波多堅持說。“我們所要招募的是過去背景並不怎麽光彩、可以犧牲的情報人員,對嗎?”
  “不錯。”賈了用慈祥的目光注視著薩波多,就像——凱特
  心裏想——看著一隻不肯聽話來到跟前的愛犬那樣。
  “所以,我們不要繼續拐彎抹角。”那匈牙利人接著說,全然不知賈丁睜著亮晶晶的小眼睛在看著他。
  “在訓練和評估的過程中,”賈丁輕輕地說,“要是安全部門沒有發現他們個人背景上有什麽可怕的事情,你和我,龍尼,我們兩人就挑選一個幸運的家夥,派他去哥倫比亞,滲透到帕布羅。恩維加多的毒品集團組織裏麵。”
  薩波多點了點頭,伸手去衣袋裏掏煙鬥,結果運氣並不怎麽好。“要是那個可憐的家夥的睾丸還沒有被一把鈍鋸子閹掉,今天討論的內容可以作為以後招募情報人員的藍圖。同時,凱特和比爾要安排物色人員的工作。”
  賈丁把喝空的啤酒瓶,輕輕地放到擱置地形圓的桌子上,放在波哥大附近一個高山湖泊的旁邊。
  “一點也沒錯!”
  巴黎有三大飯店——麗池飯店、喬治五世飯店和克裏龍飯店,其中,歐內斯特。海明威偏愛麗池飯店。他尤其偏愛它的酒吧,他和他的老朋友常在那裏聚會。他們發明了一種代基裏雞尾酒。這種酒至今仍在調酒師那古老的黑名單上。尤金。皮爾遜法官從未到過這三家飯店,但是他寧可去麗池飯店的那個酒吧,因為他讀過海明威的《午後之死》、《移動的盛宴》和《戰地鍾聲》等小說。
  但是尤金。皮爾遜沒有去麗池飯店。他是坐在喬治五世飯店的酒吧裏。那家飯店座落在巴黎第八區喬治五世大街,塞納河的對麵就是外交部。一位鋼琴師靜悄悄並不惹人注目地彈著“波格與貝絲”裏的複雜而又高雅的樂曲,彈得還很輕鬆自如,皮爾遜對此十分欣賞,因為他自己也是個頗有才華的現代爵士音樂鋼琴手。從科爾。波特到特洛尼亞斯。蒙克的作品他都會彈。而且他的女兒也進步得很快。西奧班剛滿十八歲,精力充沛,有彈鋼琴的天賦技巧,他毫不猶豫地同意她放棄學習法律作為終身職業的計劃改學音樂。現在她就讀於音樂學院。雖然他和梅萊特都非常想念她,但到了某個時候你總得讓他們走。
  幸好離暑假已經為期不遠了。
  這家喬治五世飯店一點也不像他所想象中的那麽糟糕。皮爾遜喝著加了冰塊和檸檬片的沛綠雅礦泉水,感到很有大都市的派頭。他心裏想。要是那個組織能多安排幾次這樣的旅行,對開那種無聊的政策委員會的會議也是一種補償。這類會議是定期秘密召開的,目的是向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軍事委員會就武裝鬥爭的效果提出建議,並評估他們計劃中的行動可能會產生什麽樣的效果。這種會議通常在都柏林市郊的沃爾夫。托恩住宅區的陰暗而又狹小的房子裏,或在幾個暗地裏同悄這個理想目標的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裏麵的秘密房間裏召開很丟臉的事情,但是皮爾遜法官知道,有些時候需要保持清醒頭腦,跟從波哥大集團組織來的人見麵絕對就是這樣的時刻。
  餐桌很矮,但彼此間的距離比較寬鬆,其中有一張桌子圍坐著一家人。父親大約四十五歲,他的妻子舉止高雅,身材苗條,留著一頭金黃色的短發,兩個男孩頭發梳理整齊,穿著粗呢夾克。是循規蹈矩的善良百姓。他們說著法語,這是合情合理的,因為這是在巴黎。酒吧裏還有兩個皮膚光滑,曬得很黑的男人。其中的一個坐在吧台旁邊,他長著一隻有點像是韃靼人那樣凶悍的眼睛,身穿駝絨運動衫;另一個人坐在一個角落裏,個子比前者要矮一點,身材也胖一點,他身穿深藍色上
  衣,手裏拿著報紙,但沒有在看,隻是用警覺的目光默默地注視著周圍。那是兩個足球的左右兩翼選手。那些跟著混飯吃的家夥們是這樣稱呼保鏢的,以免惹人注目。除非他自己是在瞎想。也許他們兩個隻不過是普通的商人而已。這樣秘密工作的生活就像是夜間觀察:任何事物都從不同的光去看待。你會得狂想症的。接著,一個肩膀寬闊的人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價格昂貴的黑色毛料西裝,是在倫敦的高級西裝店定做的。他身材修長,步態輕盈。是個行動敏捷的人,他的頭發梳洗整潔,留著價格昂貴的發型,比當時歐洲流行的款式要略長一些。他長著一雙烏黑的眼睛,露出機警而又覺得有趣的神色。他的臉龐輪廓分明,並不英俊。但……很有個性。他掃視一下酒吧間,又朝裏麵的旅館區看了一眼,接著臉帶笑容,邁著輕快的步子朝皮爾遜走過來。
  皮爾遜立起身,他意識到,那個穿著深藍色上衣的人也毫不費力地#h 起來。大哪,假如這是個殺人圈套,那該怎麽辦?
  那個人走近皮爾遜的時候伸出了手。“羅斯先生……?”
  皮爾遜點了點頭。他握住那個人的手。“雷斯特雷波先生。”
  “很高興你能來。你要喝點什麽?你聽了可能會覺得意外,可是我對這種見麵非常擔心。我想,我來一大杯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水。”最後一句話是對酒吧服務生說的。當雷斯特雷波和皮爾遜坐下身來的時候,那個服務生已經像阿拉伯神話故事裏的妖怪那樣出現在他們的身旁。在他們的背後,那兩個保嫖當中個子比較矮小一點的人走開了,朝著餐廳走去。
  皮爾遜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來兩份。”
  雷斯特雷波漫不經心地朝四下看一眼,並不理睬坐吧台旁邊的那個人。他等著服務生走開。最後,他的目光落到皮爾遜身上。“鬥爭進行得怎麽樣?”
  皮爾遜看著他的眼睛。該死,這個人隻是一名律師,難道尤金。皮爾遜就是不是上訴法院的一名法官嗎?“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你指的是生活嗎?生活往往就是一場鬥爭。”
  “我知道你們出門釣魚去了。就在一個星期以前的星期五。”
  “釣魚是一種最輕鬆的消遣。”
  “由於你們當時的談話,結果我必須從南美洲的某個城市飛到這裏來跟你見麵。”
  “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公事。也許等到吃完飯以後。”
  “吃飯?”
  “這個嘛,我以為……”
  “以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我有管道可以拿到幾百萬美元,我們就在這裏吃飯?在喬治五世飯店?”
  皮爾遜的臉漲得通紅。“巴黎是個文明地方。這隻是一個很平常的誤解,先生,我以為我們會在一個文明的場所見麵。”
  “我們哥倫比亞人有句俗話。‘若要文明,就得享受生活,尊重生活。”’皮爾遜等了一會兒。他們看著服務生把兩杯放在桌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屋子對麵,傳來那對有教養的法國夫婦的低聲細語和孩子們的說話聲,使這次秘密的見麵顯得有點漠不相幹,相當尷尬。
  “這是威士忌蘇打水加冰塊,兩位先生。”
  “謝謝。”
  “不客氣,先生。”服務生退了下去。
  “所以?”
  “所以,我不知道我們兩人是否夠格。”
  那個鋼琴演奏家還是並不惹人注意,他已經彈到“藍色的基調”這一樂章。這是他女兒西奧班最初彈的曲子之一,他曾對她清晰自如的演奏感到大吃一驚,這證明她具有當音樂家的潛力。他與那哥倫比亞人的目光相遇。“戰爭還是要打下去。
  你是不是在說,士兵們就不可能很文明?“
  “戰爭是為國家而打的。祝你健康,羅斯先生。”
  “殺戳。”皮爾遜使用英國護照,克服重重困難來到這個家國,以英國商人的身份住進了拉斯帕伊林蔭大道上的開羅飯店,結果被這個穿著無懈可擊的哥倫比亞歹徒的律師諷刺一番,心裏覺得不是滋味,就用蓋爾語說了那句話。
  “或者是革命者受人民之托,為推番暴君而打仗。”雷斯特雷波那雙聰明的黑眼睛深不可測,但皮爾遜感到他的目光中帶有一點嘲笑的味道。
  “或者為一個受奴役的民族而打仗。”他回答說。
  “最近幾個星期裏,我對你們在北愛爾蘭二十年的鬥爭史作了一點研究。”那個哥倫比亞人說。“我不知不覺地發現,這個,嗯,這個組織沒有得到多少選票。也許,”雷斯特雷波裝傻地問道,“是不是他們受騙上當了?”
  “人民會給我們壓倒性的多數選票,”皮爾遜答道,“要是我們不搞武裝鬥爭的話,流血已經使許多共和軍的同情者感到厭倦。結局也許會證明手段的必要性,但有些手段是對自己的目標不利的。把人綁在裝有炸彈的汽車座位上,讓那個倒楣鬼開上一條必死之路,否則就威脅他要殺掉他的孩子,這就是一個例子。南部的許多老百姓在電視上看到兩名英國士兵被謀殺就覺得很反感。一名六個月大的德國嬰兒被一個精神變態、行為不檢的活動分子用機槍打死。還有許多別的例子。二十年過去了。沒有贏到多少選票。不過,戰爭就是戰爭。”
  “你持有一種相當成熟的觀點。”
  “我們愛爾蘭人並不總是將園地布滿仇恨的種子。我隻是受人民之托,要把英國人從愛爾蘭趕出去。一旦這個目標完成以後,美好的民主就會正常發展。”
  “還有,不管對那個郡的未來作認真的構想,還是它們最終將回歸愛爾蘭共和國,要是你們的組織想在那裏擁有一席之地,武裝竟爭也許是必不可少的。”
  “你的話令我相當感到,雷斯特雷波先生。你開始理解我們了。可是,我覺得你好象不大讚成。”
  雷斯特雷彼放下酒杯,杯中的飲料幾乎沒有接觸過,而皮爾遜的酒杯已經空空如也,隻剩下三塊冰塊。那個身穿深色上衣的保鏢從皮爾遜的後麵走進來,朝四周望一下,鬆了口氣,好象在找什麽人。雷斯特雷波豎起一個指頭,要引起酒吧服務生的注意。他模仿了一個人人都懂的潦草寫字的手勢,向他要帳單。“我想,我們應當出去散散步,巴黎的街道就是供散步用的,你說呢?”
  皮爾遜仔細地打量他,想從他的身上找到某種線索,有關他弱點的某種線索。
  在愛爾蘭,律師們和法律顧問以及許多的被告都懼怕皮爾遜法官先生。他有能非常準備地覺察到並加以詳細觀察他們所
  暴露出來的弱點的本事,然後用他那匕首般鋒利的舌頭迅速出擊。可是,要是這位集團組織的律師有什麽弱點的話,他並沒有暴露出來。皮爾遜一直看到他的眼睛深處。“這可能就是他們創造‘遊手好閑的花花公子’這個術語的原因。”
  雷斯特雷波斜了斜腦袋,笑了。酒吧服務生拿起一個小銀碟,裏麵放著帳單,朝他們走過來。但是那個穿駝絨夾克的哥倫比亞人擋住了他。他查看了一下帳單,從口袋裏掏出一卷鈔票,數了幾張放在碟子裏,那個穿著深藍色上衣的人搶在雷斯特雷波和皮爾遜法官的前麵先走出了酒吧間。
  一家流動餐廳的溫暖燈光映在塞納河閃閃發光的河水上麵,黃色和琥珀色變化萬千的光芒向前伸展,一直照到中流以外的右岸沙灘上。那個身穿駝絨夾克的保嫖,已經走到通往對岸阿納托爾。法芸西河濱馬路的那座橋的中央。皮爾遜和雷斯特雷波兩手插在口袋裏,一邊慢慢走著,一邊熱烈交談。那個穿深藍色上衣的人跟在他們後麵大約三十步以外的地方。又出現了一個穿牛仔褲和皮夾克的小夥子,他騎著一輛鈴木125 越野機車。時而跟在他們後麵不遠的地方,時而騎到前麵,但從不離得太遠。在後座上方的金屬架子上,用橡皮筋束著一個黑色的小帆布包裹。皮爾遜知道裏麵放著什麽東西。眾所周知,哥倫比亞人喜歡使用迷你烏茲九毫米口徑的衝鋒槍,這種槍在試驗台上每分鍾可以連發一千四百多發子彈。由此看來,雷斯特雷波這個家夥受到良好和周密的保護。最好的保縹都是受過訓練的,待在不顯眼的地方,盡量不讓別人注意到接受他們保
  護的人。而帕布羅。思維加多的家族生意方麵就有許多這種最好的保嫖。有謠傳說,一些曾在英國反恐怖主義的精銳部隊——特種航空隊——在裏麵服役過的人,在一個名叫麥卡蒂爾的前特種航空隊士官的領導下,對他們進行了訓練。還有謠傳說,特種航空隊目前正在哥倫比亞從事秘密活動,要追蹤並消滅那個集體組織的主要成員。他不清楚麥卡蒂爾在那一方麵到底持什麽樣的立場。有兩個特種航空隊的叛徒曾經向激進派提議過,但是從過去經驗中所得到的智慧(這是秘密擔任政策顧問角色的皮爾遜法官所提醒的),誰也無法肯定他們不是英國情報機構派來的,因此他們的屍體就被分別拋在偏僻鄉村的路上,一個在南費爾默那,另一個就在紐托那茲外麵。紐托那茲是新教徒的一個據點。那個組織沒有聲稱那兩件謀殺案是他們幹的,但這個信息是一清二楚的。
  “……那個‘威尼斯妓女’?”
  “你說什麽?”
  他們過橋的時候,雷斯特雷波從側麵朝皮爾遜看了一眼。
  巴黎和塞納河已經在他們的身後。“我在說,你有沒有聽人提起過那個‘威尼斯妓女’?”
  “可能沒有。聽上去像上個相當挑逗的火車頭。”
  那個騎鈴木機車的年輕人在左岸遠方的橋頭轉過車身,又慢悠悠地騎回來。他戴著太陽眼鏡,在夜裏怎麽能看得清楚呢?他是在訓練自己不受環境束縛,自由扮演各種角色。那是許多青年男女靠尋找刺激過活所發生的問題,他們學著從電影和某些特定的電視錄影帶上麵模仿角色。
  “‘威尼斯妓女’是意大利一位百萬富翁的代號。他在威尼斯擁有幾家飯店和精品店,是秘密的喜歡男扮女裝的同性戀者。同時還是個地方官,當地商業工會赫赫有名的領袖人物。”
  “我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我們在都柏林不大談話歐洲的閑話是非。我們好象都忙著裝出欣賞自己的戲劇和藝術的樣子。
  為這些事情而議論紛紛。老天,一個喜歡男扮女裝的同性戀者在都柏林是很難保密的。上帝知道,移植一次頭發要讓人談論幾個星期。“
  “這位‘威尼斯妓女’還負責我們的古柯鹼在歐洲的銷售業務。他個人特許權的部分就價值二千七百萬美元。”
  “真是個有利可圖的生意,”那法官說,“靠別人的痛苦過日子。”
  “他並不樂意與別人分享他的特許權部分。”
  “他是黑手黨,對嗎?”皮爾遜問。
  “據我所知,那並不是一個組織。”雷斯特雷波臉上毫無表情。摩托車的砰砰聲在他們後麵一段距離的地方。
  “雷斯特雷波先生,他們要求我來和你見麵。現在我來了。
  你那麽老遠來這裏有什麽話要說的?“
  一輛低矮的辛姆加車,是憲兵隊深藍間白色的車子,打著藍色的燈光,從他們身邊駛過,消失在聖日爾曼一德一普雷林蔭大道的方向。
  在左邊,傷殘療養院的後麵,艾菲爾鐵塔遙遙可見。
  雷斯特雷波好象有點心不在焉。最後,他朝那個愛爾蘭法官看了一眼。“古柯鹼並不一定給人帶來痛苦。並不比蘇格蘭威士忌給人帶來更多的痛苦,對不起——愛爾蘭威士忌才對。
  酒是一種娛樂性的毒品,已經有幾個世紀長的曆史。古柯鹼及其衍生出來的東西也是如此。“
  “說得倒輕鬆。你無需看到法庭在怎樣處理古柯鹼造成的後果。你就看看那些破碎的家庭,為了弄到毒品而犯的邪惡罪行,浪費多少生命,造成多少英年早夭的人。”
  “杜鬆子酒。你是在說十九世紀倫敦所生產的杜鬆子酒。”
  “不管怎麽說,這是一種肮髒的買賣。”
  “不過把人捆在一車炸藥上,讓他去送死——這倒沒什麽關係,對嗎?皮爾遜法官?”
  “我們在為解放愛爾蘭而奮鬥的過程中,確實有些……尷尬的事情。我們有一部分……步兵,他們已經習以為常地殺人,變得非常殘忍。軍事活動……永遠存在有這種意外事件。
  然而,我們想從過去的錯誤中吸取教訓。“
  “假如你把大量的古柯鹼、食物、和水放在做實驗用的動物麵前,它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古柯鹼,直到最後因為營養不足而死去。”
  “這話聽起來,好象你是承認了。你正好證明了我的觀點。”
  “我們不是在都柏林的謝爾本法庭上進行辯論,法官。我們是在做生意上的討論。”雷斯特雷波的目光越過欄杆,凝視著塞納河,各個不同的碼頭兩側的巴黎建築物的屋頂,以及遠處聖心大教堂的圓頂。他好象在尋找什麽東西。“濃縮的古柯鹼注射到血液裏以後,或噴到鼻孔裏的粘膜之後,立刻會對大腦和中樞神經係統產生一種奇特的作用,最先是思維特別清晰,接著就產生無與倫比的快感。這種快感一直被比作是心靈上的性高潮。”
  “而那個可憐的小孩從此以後就一輩子想要重溫那種第一次的快感。真的就像性高潮那樣。”皮爾遜覺得,對他來說算是猥褻的評證,可能會縮小他們之間已在擴大的鴻溝。
  “但比那還要上癮。”雷斯特雷波繼續往前走著。“誰對你說古柯鹼不會上癮,那個人就是還沒有服用過古柯鹼,或者在撒謊。當法比奧。奧喬亞先生開始把古柯鹼當成一種出口商品
  時,他每賣掉一公斤可以賺到四萬到五萬美元。他的幾個兒子去了紐約和邁阿密,安排往後的運輸工作。那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為法律不允許。美國麻醉品管製局的特工人員和海關大感興趣,窮追不舍。可是,他們發現什麽來著?“
  “當那些家夥以每公斤十三萬美元的價格將它賣出去的時候,我也做好了準備的工作,雷斯特雷波先生。”
  “那個奧喬亞家族是征服者的後裔,也就是最初征服南美洲將它當為殖民地的西班牙人。他們經曆了許多的成功和一些失敗,但是在過去的四百年裏,他們得到了教訓,知道如果想要在這塊次大陸上生存和發展,就要有遠見、想象力和實力……決不憐憫。
  “而你就代表奧喬亞家族?”
  “我替帕布羅做事。再由他依照順序,去跟法畢歐和其他人聯絡。現在,我奉命向你提出一筆生意。”
  “這個,你知道我對古柯鹼的看法。我覺得古柯鹼不符合我們運動的政策,但我會很有禮貌地聽你說的。”
  那個穿駝絨夾克的人停下來點了一根香煙。那輛鈴木越野機車發出刺耳的聲音慢慢地從他們身邊駛過。繼續往前駛去,過了橋,向左拐彎進人阿納托爾。法芸西河濱馬路。
  “根據我們所得到的情報,你們的資金快要用完了。”雷斯特雷波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目光凝視著前方隆起的橋麵。“你們有九噸的武器和塞姆特克斯塑膠炸藥藏在愛爾蘭、英國和歐洲的地窖裏,但由於缺乏財力,你們沒錢實施管理和有效地使用那批軍械。我還知道,越來越少的人支持武裝鬥爭,你們軍事委員會裏所謂的鴿派以及新芬黨裏的一般民眾,對殺死英國人越來越不感興趣,因為他們看得出這種鬥爭還要進行二十年。到那個時候,愛爾蘭共和軍不過是一小撮精疲力竭的精神變態者,他們迷戀炸彈和恐怖活動的生活方式不能自拔,完全失去了社會的支持。英國政府顯然想給北方六個郡自由,而他們成了耽誤實施這一計劃的主要因素,不承認也沒有用。”
  “你提出的那筆生意……”
  “在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裏,你們有個本事高強的專業性秘密組織,範圍從愛爾蘭西海岸一直伸展到德國東部和北非。
  你們在逃避當局的製裁和保守秘密方麵有著二十年的經驗。我代表著一個從南美洲的最南端一直伸展到阿拉斯加的秘密組織。它的唯一生意就是精煉和銷售古柯鹼,其利潤超過了哥倫比亞的國債。那個歐洲網路是由‘威尼斯妓女’建立起來的,現在還不完美,還有漏洞。美國毒品管製局和歐洲海關當局都派人滲透進去。而‘威尼斯妓女’已經變得貪得無厭,因此已經是不能信賴的了。“
  “如果你是在建議某種形式的合作,那是對我的組織的一種侮辱。我們有我們的道德,我們是一個有高度紀律性的運動。”尤金。皮爾遜的這番話是肺腑之言。前麵大約四十碼的地方,一個黑影在慢慢地朝他們走來,他幾乎像是在散步。他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披著一件阿斯特拉罕地方所生產的羔皮或某種這類皮革的大領子的大衣,脖子上鬆鬆地圍著一條黑色圍巾,戴著一頂黑色的寬邊帽。一個典型的巴黎人。皮爾遜心裏想。倒有點像很久很久以前,他還在三一學院法律係念書時,他釘在書房牆上那張法國畫家土魯斯。勞垂克的海報上的演員。那個演員叫什麽名字來著?叫Braun ,念作“布朗”。
  阿裏斯蒂德。布朗。那個人還帶著一根黑色的木頭手杖,可能是一根用棕櫚樹幹做的馬六甲手杖,上麵還帶有銀色的把手。
  雷斯特雷波同樣注意著那個戲劇性的人物。而那個穿駝絨夾克的人隻是朝他看了一眼。那個哥倫比亞律師裝作沒有聽見皮爾遜的抱怨。“隻要派幾個熟練的男女到歐洲去建立銷售網絡,我可以向你擔保,每個月都可以付給你二百萬美元,在哪裏付款都可以。在世界的任何地方。用任何國家的貨幣。你可以把它當作你們運動的經費,也可以為你自己在法國南部買一棟別墅。坦白地說,那是無關緊要的。”
  “你所謂的生意是違法的,幼稚的。除此之外,關於‘威尼斯妓女’,你有什麽要說的?”
  “也許我們應該問她。她來了。現在她又變成了一個男的了……”
  皮爾遜看到朝他走來的是一個身高體胖的男人,那件帶有阿斯特拉罕羔皮領子的大衣在他身邊飄動。他用手杖頗為熟練,揮舞的動作使人想起了十八世紀舞蹈大師的拐杖。他臉部的線條向四下散開,但帶有某種格調,鼻梁高長,一雙銳利的眼睛。給人的感覺倒有點像一個相當英俊的意大利傀儡喜劇主角,完全是威尼斯即興喜劇裏那種戴麵具的演員。那個都柏林來的法官那天晚上第二次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他被騙來跟這位先生——這位負責把哥倫比亞集團組織的古柯鹼運進歐洲的堂主——見麵,他感到十分生氣。以基督的名義,如果緝毒警察或者某些海關機構的人員在跟蹤那個人。那可怎麽辦?
  那樣的話,法官冒充的身分會導致什麽樣的後果?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聖母瑪麗亞,那個波哥大歹徒的律師已經提出要把那個人每個月二百萬美元特許權的生意交給皮爾遜呢!
  “我真的不想跟那個人見麵。”
  “少廢話了。有誰在監視這件事情?橋上實際上空無一人。
  我的人已經檢查過,那個人的後麵也沒有人追蹤;相信我,他身上沒有帶槍。順便告訴你,他的名字叫盧基。蒙帕爾西諾。“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身高體胖的戲劇性人物停下腳步,伸出他的雙手和前臂,但身體的其它部分卻一動也不動。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深沉,“我的朋友。你好嗎?”
  雷斯特雷波也停下了腳步。他滿臉笑容,走上前去,握住那個意大利人的手,並用左臂輕輕的拍了一下蒙帕爾西諾的肩膀,擁抱了他。兩個人對於能在這裏見麵顯然都很高興。他們用意大利語或西班牙語像打機關槍那樣飛快地互致問候。皮爾遜搞不清楚他們講的是哪國語言。雷斯特雷波往後退一步,微笑著用友好的姿勢跟他打招呼,看到他驚慌的目光。“羅斯先生,快來和我的一位好朋友見麵,我沒有想到他會在巴黎皮爾遜用驚訝的目光看著雷斯特雷波,仿佛在說,你有把握嗎?你們果真是偶然碰見的?我們什麽也沒有談,對嗎?接著,因為蒙帕爾西諾在等著,他的臉上浮起一絲有禮貌的笑容。皮爾遜覺得沒有必要對他無禮,就朝著那個意大利人走去。那人真的是個喜歡偷偷地男扮女裝的同性戀嗎?我的上帝啊,這跟在威克洛山裏有蒼蠅釣鱒魚的情形真是大不相同啊!
  雷斯特雷波伸手抓住皮爾遜那隻並不心甘情願的左手手村,幫助將它推向那位身高體胖的毒品大財主的雙手之中。沒有必要這樣嘛,皮爾遜心裏在想。他尷尬地笑了笑,開始往後退去,在他們之間留出一點距離。“你好……先生?”
  “蒙帕爾西諾。”那個意大利笑了笑,露出兩片令人驚慌失措的肥唇。他的頭罩已經像蓋子一樣揭開,頭發像在風裏那樣堅了起來,他的右眼已由一塊深紅色的膠狀物取而代之。皮爾
  遜的耳朵裏灌滿了迷你烏茲槍那種機器鋸子般的嚓嚓聲。使他感到驚駭的是,那個被謀殺了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一步,像快要跌倒的樣子,想要抓住皮爾遜;而皮爾遜本能地躲開他,嚇得渾身發僵。突然之間,烏茲衝鋒槍槍聲停了,緊接著聽到的是鈴木越野車的吼叫聲,像是在朝右岸沙灘飛馳而去。
  皮爾遜先生一動不動地站在橋上,褲腿裏濕滴滴的都是自己的尿,臉下沾滿了鮮血。那個“威尼斯妓女”死在他的眼前,他的一隻手還抓著法官的左腳裏。
  一道閃光!
  一輛黑色的雪鐵龍有尾門的轎車已經到他們身邊。一個黑皮膚的年輕人放下他的照相機,汽車繼續往前開去。
  又一輛轎車,一輛BMW 轎車,停了下來。那個殺人現場好象正在變成一個計程車招呼站。雷斯特雷波把皮爾遜從屍體旁拉開,把他塞進那輛汽車,然後自己也爬了進去。輪胎嘎吱一聲,汽車打了一個U 形彎,朝著聖日爾曼一德一普雷林蔭大道疾駛而去。尤金。皮爾遜嚇得抖個不停,直喘粗氣,好象剛剛參加一百米賽跑下來似的。他注意到拉斯帕伊林蔭大道從窗前閃過,他甚至還看到了自己使用英國護照和羅斯這個化名住進去的那家飯店也飛速地向後退去。
  “給你時間考慮,”雷斯特雷波說,他就像在下班後開車回家的路上那樣輕鬆。“這項建議可以保留到星期五中午。”
  
  第三章 變色龍
  紐約是一個孤寂的地方,但紐約最孤寂的要是算是貝爾維醫院的太平間。艾迪。盧科警官看了看手表。時間是淩晨二點十分。他喝著塑膠杯裏一種微溫的褐色液體,據說那是咖啡。
  淺綠色牆上電子鍾又悄悄地走過夜晚的一分鍾。他聽著亨利。
  格雷斯醫生走來的腳步聲,單調地在堅硬的塑膠地板上回響。
  他翻到那份短得可憐的驗屍結果和法醫報告的第二頁。
  “真對不起,艾迪,驗屍結果到星期日夜裏這麽晚才出來。”格雷斯是個忙個不停的矮胖子,大約五十歲左右。他長著又密又硬的白頭發,戴一副角質框架的眼鏡。
  “你帶來什麽消息?”
  “有兩個人被人用力捅在致命的部分,一件汽車事故,還有一個人企圖自殺。”
  “企圖?聽起來我覺得他還相當成功呢!”
  “那你就錯了,夥計。”那位病理學家朝他手裏的案件登記表看了一眼,把它放在桌上。“死者從消防員為了營救他係在他身上的繩子滑下來。我一直對他們說,那該死的玩意兒太鬆了,他們花了三個小時二十分鍾才把他從牆台上勸說下來,可憐的家夥。你知道他臨死前說了什麽嗎?”
  “不知道。”
  “‘你說得對,警官,我還很有必要活下去。’”
  “天哪……”那個探員搖了搖頭。
  “活著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譯注:這句話是反諷的話。)
  “阿門。”
  “再說這位姓名不詳者,”那個病理學家說。“這案子怎麽會落到你手裏的?你是凶殺組裏、警察中的大人物。”
  “剛好碰到吧。”
  “真是令人開心……”
  “那是你說的。”
  格雷斯在抽屜裏找了半天,拿出一捆新的塑膠紙包著的乳膠手套。他在盧科的對麵坐下身來,用兩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麽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是關於那個女孩子的事。你在報告上說,年齡在十七到十八之間。為什麽不說是十六歲?也不是二十歲呢!”
  “你隻好那麽說。”
  稍停了片刻。
  “好吧。”盧科凝視著剩下的一點咖啡,心裏帶有一點敵對的情緒。南希辦理她的案子已經進人第三個星期,每星期一通車去奧爾巴尼,星期五回來。他們把賺來的錢買了一套新的空調係統,裝修了他們在尼士區的公寓房間。這意味著,他們可以把這套房子賣個好價錢,然後搬到鄰居好一點的地區去,不管那是什麽意思。昨天夜裏,他處理了一件有兩個人被謀殺的案子。凶殺發生在麥迪遜大街的一套公寓房間裏,屋裏的牆上掛著價值一百多萬美元的藝術品。兩具屍體是在那個掛著意大利古董鏡子的大理石浴室裏發現的。那個吸食海洛英成癮的兒子,趁著女朋友在自己的臥室裏因過量吸毒而昏迷不醒的時候,開槍打死了自己的父母,牆上貼著一條耶魯大學的三角旗。“好吧。亨利,把你的心思轉到姓名不詳者的身上來。分說,你隻好那麽說……?”
  “當然。我做過了一千次的屍體剖驗,我有某種……嗅覺。”
  “很好。我想請你幫幫我的忙,亨利。”
  “那你就問我吧廣”你就告訴我你沒有寫在驗屍報告裏的那些直覺吧。比如說,她是不是一個妓女?是不是來自一個貧苦的、沒有受過教育的家庭?她以前有沒有擦過地板?她是不是一個打字員?她的牙齒狀況。是紐約州人還是田納西州人?你認為怎麽樣?我們先來研究這些問題,亨利,就幫我這個忙。“
  他把手伸進衣袋裏,掏出一品脫瓶子的傑克。丹尼爾,遞給桌子對麵的病理學家。格雷斯的手已經開始發抖,但除了探員以外幾乎誰也看不出來。
  “我想挑出十個可能的人選。”凱特。霍華德坐在賈丁辦公室的桌沿上,把一個薄薄的粉紅色文件夾放在他的麵前。接著,她用鉛筆尾端上小小的橡皮擦,搔了搔前額。“不過就是挑不出來。”
  賈了打開文件夾,看了一眼第一頁。上麵有六個人的名字,加上簡曆。接著是六份檔案,每份都附有當事者的照片和詳細資料,包括心理狀況、安全調查的結果,以及一份秘密情報局特有的評語。實際上,那是一份評估一個人的優點和弱點的資產負債表。弱點不一定是不合格的因素,除非那些弱點顯然會使那個人處於嚴重的危險狀態,或者已經幾乎接近勝過他
  的優點。就一個有可能簽合同的情報人員的性格而言,四個優點對一項弱點的比例是可以接受的。然而,就像選擇配偶那樣,一般說來,這種理論上的假設得到的證明往往很不準確的。
  賈了看了一眼桌沿上凱特那個包著粗呢裙子的屁股,偷偷笑了一下。凱特頭腦相當聰明,但實際上她並不適合做這裏的工作。在世紀大樓裏辛苦工作的秘密工作人員,很快就會受到最高機密行業的影響,沉浸在那種無拘無束、聰明能幹、孤芳自賞、真摯坦然、親密無間的氣氛之中。這裏有秘密滲透進去禁區地工作人員、有晝夜不停地收發無線電密碼的人、有化名竊聽電話的人,全部工作都絕對保密,範圍遍及世界各地。所有這一切,更使得在這個秘密天地裏工作的人,分享到一種他人無法體會得到的不可思議的刺激。
  即使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也是很殘忍的。
  而這位凱特,年紀不可能超過三十歲,舒舒服服地坐在一位地區總監的辦公桌沿上,好象他是她牛津大學的老師。
  “為什麽把這個拿來給我看?我還以為你在跟比爾和托尼一起研究呢!”
  “唉,我會的,戴維。我隻是想要問問你,六個家夥——六個有可能合格的家夥——是不是夠了。”
  賈了喜歡用“夠了”這個詞,而不是“足夠”。那個“公司”仍然吸引著一些無憂無慮、很有教養、能言擅道的年輕女孩子,她們身上有著某種特別迷人的地方。她身上佩戴著某種散發著康乃馨香味的東西。才一點點而已。給人一種非常清新的感覺。
  “跟你說實話吧,你能網羅到六個,我已經感到非常驚訝。”他抬起頭來看著她。他沒有戴眼鏡,顯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跟你說實話吧,凱特,六個太棒了。”
  “真的嗎?”她顯出很高興的樣子。“我的意思是,我想,我們本來可以提出十個人的名單。可是,他們看法不大一致。”
  “那很好。好孩子,你再跟比爾和托尼商量商量。把它削減成三個。”
  “我以為你可能想先過過目。”
  “唉,不用了。不過謝謝你提出來。”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凱特,我很喜歡你。不過你看我有那麽多資料要看。其中關於南美洲的要比關於一個哥倫比亞毒品黑道集團的多得多。你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我一直等到希瑟去泡咖啡的時候。”凱特咧嘴一笑,把腿從辦公桌上轉下來,漫不經心地拿著那個粉紅色的秘密文件夾走I.那個女孩子很有格調,賈丁心裏想。他歎了口氣,轉過身去繼續看那堆積如山的資料。
  那天下午,都柏林的上訴法院,不肯讓兩個未成年的愛爾蘭民族解放軍的槍手繼續使用拖延戰術,把他們送回英國接受審判。愛爾蘭民族解放軍是武裝鬥爭中的一個單獨組織,它的戰士不像激進派那麽有辨識能力。有一天晚上,一對正在談情說愛的男女悄悄把車子停在一個離武器隱藏地點太靠近的地方;那兩名被告想要進去武器隱藏地點,必須經過那個地方,結果就把那對男女給殺了。主審的法官是尤金。皮爾遜法官,他顯得有點壓抑,若有所思,那個被子彈打碎的麵孔,就像雨後米爾頓公墓裏的味道那樣停留在他的腦海裏,他在想,不知
  道能不能想出一個借口,延遲跟愛蘭爾共和軍激進派參謀長的秘密見麵。會議就安排在那天晚上,地點是在北部潔淨的威克洛山區。一旦涉及到組織的資金問題,當然任何借口都是不能允許的。
  在東南方向三千四百六十一裏的地方,三個貝多因遊牧民族的人望著一隊八輛T—62 型坦克車,十輛BRDM型六輪武裝的人員運輸車,三台帕特漢德導軌雷達係統,四輛ZSU23 /4 型導軌防空車,向南朝著科威特跟沙特阿拉伯的邊境地區駛去。從坦克車上麵的伊拉克的標記可以看出,它們屬於共和國防衛隊第十七機械化的步兵旅。坦克車、雷達和指揮車輛集結一起,又表明這隊人馬是該旅的指揮單位。旅長是一個名叫塔利布。賈法。阿爾哈紮菲的上校。他那紅綠相間的三角形旅旗,飄揚在他乘坐的那輛BRDM型武裝的人員運輸車的指揮塔上,特別引人注目。
  那三個貝多因人帶著四匹駱駝,圍坐在一小堆幾乎沒有煙的營火周圍,那些伊拉克人對他們毫不在意。車隊以每小時四十裏的速度在沙漠公路上不停地行駛,四周塵土飛揚,看著他的兩位夥伴,他的夥伴正在觀望四周的沙漠。接著,他們的目光與他的相遇。他們點了點頭,那個遊牧民族的人從褶層裏拿出一個衛星電話聽筒,朝它簡單說了幾句。然後,他把電話聽筒擱在膝上,按動向個鍵鈕。
  三十一秒鍾以後,在沙特阿拉伯沙漠一萬千尺上空飛行的美國海軍陸戰的兩架獵犬戰鬥機,接收到了一個密碼信號。每架飛機上都裝備著雷射導航的空對地飛彈、子母照明彈和加農炮。領隊的飛行員查了一下儀表板上的抬頭顯示器,斜向一邊作小角度俯衝,那架僚機緊隨其後,迅速越過邊界,進人伊拉克占領的科威特。
  每個飛行員從耳機所能聽見的,隻有他的夥伴很有節奏的呼吸聲。沙漠飛快地迎向他們。到了一百尺高空,他們進人平飛,轉彎時稍微傾斜,在沙漠上空形成一條曲線,直到沿著車隊駛過的公路飛行。
  塔利布。阿爾哈紮菲和他的旅部指揮縱隊,在他們還沒有發現那兩架戰鬥機時就已經被炸得七零八落,燃起熊熊大火,完全摧毀。戰鬥機用雷射導航飛彈和加農炮發起第二次攻擊,殲滅了大部分的幸存者。那震耳欲聾的巨響,揚起的沙土,炸壞的柏油路麵,加上爆炸所引起的震蕩,灼人的熱浪,頓時把裝備齊全飛快地向前邁進的車隊變成一個活地獄。
  接著是一片寂靜。
  接著是受傷者的呻吟聲。
  接著,在二十分鍾以後,那三個貝多因遊牧民族騎著駱駝走了過來。
  他們踏過硝煙彌漫的碎片,到達上校的那輛指揮車。為首的那位下了駱駝,朝他的同伴看了一眼,他們正在觀察周圍的情況。他們點了點頭。一切已經清清楚楚,無需多說。
  哈裏。福特鑽進了裝甲車的車塔內艙。裏麵的情景是慘不忍睹的。它被一枚飛彈擊中,裏麵的人已被炸成碎片。哈裏擠命往裏麵擠,想要拿到死去的阿爾哈紮菲上校仍然抓在手裏的那個帆布小皮包。最後,他終於把它抓到手裏,爬出了那輛仍然還是熱的,一度曾經是六輪武裝的人員運輸車的棺材。
  周圍仍有受傷和垂死的人,所以哈裏一聲不吭。要是他們聽到他的說話,他就得把他們打死。那並不是他辦事的方式。
  他默默地爬上了駱駝。他管他的駱駝叫戴西,弄得他的夥伴們覺得很難堪。他們三個人默不作聲地朝著會合點往前走去,從利雅德特種部隊派來的一架直升機在那裏等著他們。
  “我們已經把名單削減到三名。”賈丁說。他耐心地等著龍尼。薩波多脫掉夾克,找個地方放下來。最後,他把衣服放在自己椅子旁邊的地板上。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眼鏡盒,戴上了閱讀用的鋼框眼鏡。
  薩波多抬起頭來看著靈了,很有禮地眨了眨眼睛。“你說吧!”
  賈丁打開三個文件夾當中的一個,轉過身來對著那個匈牙利人,把夾子推給桌子對麵的薩波多。
  “一個是律師,一個是海軍飛行員,一個是軍官。”
  薩波多打開第一個文件夾,快速翻了一遍,接著又從第一頁開始詳細地閱讀。樓下蘭貝思某個地方,一台壓縮空氣的鑽孔機在嗡嗡地響個不停,還有沉悶的車輛往來的聲音。賈丁意識到那些聲音。他已經戒了煙。現在吃驚地發現自己覺得有點後悔,雖然那已經是五年以前的事,要是在這樣懶洋洋的六月天裏抽上幾口土耳其煙草,那可是一種享受啊!
  他身後書架上的時鍾在滴答作響。那是一座喬治三世時代的旅行時攜帶的鍾,是桃樂絲在他們結婚三周年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鍾的內部機械是杠杆擺輪裝置的發明人湯馬斯。馬奇製作的,而鍾麵和鍾殼則是小克裏斯托弗。平奇貝克的作品。
  鍾的質量並不算好,但由於上述原因卻是十分珍奇。桃樂絲是憑著一時的衝動買下的,她並不懂鍾表學,除了她知道戴維的外祖父原是個鍾表商,是他最喜愛的一位親戚。她雖然身邊隻剩下最後二百英鎊,還是把鍾買了下來,完全出於像他的秘密希瑟這些天來在他麵前表現出的那種脆弱、敏感、不可駕馭的青春熱情。
  賈丁轉過身來對著薩波多。後者剛才在說:“關於這幾個人……”
  “對不起,尤尼。像這種六月天的下午,我過去在教室裏是經常要睡著的。”
  “在伊登公學念過書,對嗎?”天哪,尤尼是那樣一個勢利的小人,他覺得很高興。他就像一條不願離開垃圾箱的狗。這是他的一個致命弱點。就像希瑟把她未來的希望全盤寄托於這個充滿神奇色彩的神奇機構一樣。賈丁對其他的弱點的直覺認知,讓他自己覺得對他們有某種程度的廠解。他的外祖父曾經教導他說,有天份的領導者,應該敏銳地知道自己的缺點。有的時候,戴維。賈丁在內心深處真希望對自己的強度也同樣充滿信心。
  “不,尤尼,不是在伊登公學。”
  “你給我講講他們的情況。這三個人的情況。一切都很不錯,檔案上說他們三個人都出生在南美洲,都很有才華,都通過了審查,他們的頭腦都已經開竅了。很好,他們看起來都是在很能幹。很有前途的人,不過。我了解你,戴維,要不是你做了比這些一般的粉紅色文件夾裏的資料多得多的準備工作,我們,你和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裏……”
  賈丁目不轉眼地看薩波多。“那個律師對這個業務不熟悉,雖然他在皇家訴訟部門工作了三年,跟蘇格蘭場特別分局和安全部有接觸。他跟這個辦公室隻打過兩次交道。一次是,一名官員——這個人已經不在我們這裏——闖進比利時大使館一名
  商務秘書的家裏,偷竊他保險箱裏的東西,被人逮到了。那個律師不願意替他粉飾這件有點令人感到難堪的過失。另一次是,比爾的秘書,結果被發現竟然是個替蘇維埃集團工作的人,她把一些機密文件泄露給了(星期天泰晤士報)。“
  “我們依靠他這種人?”那個匈牙利人問。
  “不完全是。法律部門在背後說了話,說會損害國家利益,等等的。馬爾科姆就是不肯讓步。”
  “是個左派分子?”
  “他碰巧是個工黨黨員,”賈丁答道,“但他不大講政治。
  他寫過一篇措詞嚴厲的文章,譴責那些好鬥分子和蘭貝思區政會裏的那些左派狂人。他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腦子好得很。“
  “那麽,他不肯合作,是因為……”薩波多懶洋洋地翻著馬爾科姆。斯特朗的資料。“他是個獨立性很強的人。”
  “我們也有這種感覺。”
  薩波多盯著那份檔案,也許覺得不大滿意,肯定是不感興趣。“他生活在琅思郡的克裏夫。父母去父親的家裏探視,然後回到了阿根廷,這時懷了兩個月的小斯特朗。”
  “拿著英國的出生證。”希瑟推開門,做出一個有緊急事情的手勢。賈了朝也嚴厲地瞪了一眼。她退了出去,哢嗒一聲關上了門。
  “因此,他有雙重國籍,”薩波多接著吟那份檔案。“父親是蘇格蘭人,第三代農場主人。母親是阿根廷人。他十三歲以前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上學,然後進了愛丁堡學院和倫敦大學國王學校。獲得碩士學位,名列前茅。他經常回南美洲探視。在從事法律工作的第一年裏,他在本市一家運輸公司裏當西班牙文翻譯。然後到法院工作……進了皇家訴訟院,是被法律局的……亨利埃塔看中的。安全審查沒有問題……同事對他的評價很高,上司們都認為他會步步高升……財政總參對他頗有興趣。很能聽取別人意見……報告準確……在壓力之下能靠得住。身體健康。未婚。但目前跟一個比他年歲大的女人同居……”薩波多的目光越過眼鏡框,望著賈丁。
  “那個女人是一間酒店老板。父親是索爾茲伯裏的一名律師。”
  “女人到了三十四歲就想要孩子,對嗎?”薩波多一麵翻弄著擱在地板上的夾克,像個瞎子那樣在尋找他的煙鬥,一麵仍然看著賈丁。
  “我們不談那個未婚女人不同階段的生活,龍尼。我們做得到嗎?”
  薩波多聳了聳肩膀。“你喜歡他的相貌。”
  “正是這樣。”賈丁在交談過程中還沒有動過身子。他很能集中注意力。“下一個?”
  “下一個是皇家海軍的威廉。格羅洛。他是一名獵大戰鬥機飛行員。在福克蘭群島戰爭時參軍。目前泊駐皇家海軍航空隊的耶奧維爾基地。我用‘泊駐’這個詞是沒有錯的,即使耶奧維爾是個陸地上的基地。”
  “他一直在執行特種任務,”賈丁答道。“在一次逃生脫險演習中,他表現得特別出色。他傷到了自己,被人俘獲,直到完成為期五天的審訊以後才告訴別人,真是滿有膽量的。他可是折斷了兩根肋骨,一個手腕脫臼,還有幾處骨折啊!”
  “十足的傻瓜蛋,他差一點就不適合再度飛行了。”這話是龍尼說的。可是在一九五六年,他自己卻在布達佩斯把汽車手榴彈扔進了一輛俄國坦克的炮管裏。
  “有著秘魯人的那種自尊心,你明白。他母親是秘魯人,是個有錢的銀行家,父親是英國萊斯特人。是個飼養純種馬的人。”
  薩波多看上去好象不太感興趣。“能說英語和西班牙語,這兩種語言都非常流暢——你有把握嗎?”
  賈丁感覺到,那個匈牙利人缺乏熱情,這使他很擔心,因為那樣也會對其他那兩名候選人產生懷疑。“那當然羅。龍尼,你的煙鬥從夾克裏掉出來了。就在椅子下麵……在後一點點。
  左邊。“
  “謝謝,戴維。那麽第三個?”薩波多把文件夾放回桌上。
  從他的樣子可以清楚看出,他對裏麵的資料不大感興趣。
  “亨利。福特。他目前隨特種部隊在波斯灣。原先是蘇格蘭衛隊的一名軍官。他在秘密部隊服役期間去過北愛爾蘭,在電報裏提到過他的名字。父親是安特裏姆郡人。母親一半是蘇格蘭血統,一半是阿根廷血統。她是庇隆的外交部長的女兒。他能講完美無缺的南洲西班牙語。這是部隊派他去科威特的原因。你要火柴嗎?”
  尤尼拿起那盒天鵝牌火柴,在煙鬥裏填滿煙葉,用馬紮爾人那種憂愁的眼神注視著賈丁。
  “你回到這個辦公室的時間太久了。”
  “你什麽地方覺得不太妥當了?”
  “聽著,戴維,你別想要用這件事情來說服我。我的工作是教導有才華的新人。如果要我出力的話,還可以幫忙招募這樣的人,並使他們成為職業情報人員。這對他們、對我們都有好處。”
  “因此……?”
  “因此,他們的缺點是什麽?他們在搞那些女人?他們生氣以後的行為怎麽樣?他們是不是還債了——我不光是指錢,我指的是他們是不是照顧自己的朋友?他們的死對頭是怎麽說他們的?他們是貪得無厭的人嗎?自私自利嗎?缺乏頭腦嗎?
  傲氣十足嗎?他們的個人衛生怎麽樣?要是他們有狐臭,那肯定無法接受帕布羅。恩維多加的,因為他特別講究衛生。你知道這些嗎?要是你讓我幫忙到底的話,戴維,我想知道他們各種見不得人的毛病。因此,請拿起電話,讓那些討厭的家夥了解一下這方麵的情況,等你掌握這三位英雄的所有毛病以後,我們再來碰頭。“薩波多抓起他的夾克,伸起左手拿下他的鋼框閱讀眼鏡,站起身來。他看著賈丁,笑了一笑。”我為你感到驕傲,戴維。我還記得怎樣把你從花花世界帶到這裏來,把你培養成廠一名間諜。我太喜歡你了,不能讓你去當一名該死的文官。“那個匈牙利人在門口停下來,手握著門把,漸漸光禿的腦袋稍稍歪到一邊。”我想,可能有點不大尊重上級。“
  在外麵這個花花世界——尤尼。薩波多是這樣稱呼那個天真無邪、無機密可言的世界的——的什麽地方,傳來了救護車的尖嘯聲,然後消失在遠方。
  “你的話說得很及時。我究竟怎麽啦,尤尼?我本來沒有把這些看得很嚴重。”而那三個家夥當中,有一個可是要被派到哥倫比亞,冒著生命危險去工作的。
  薩波多笑了一笑。“你把事情辦妥以後給我打個招呼,我會在家裏的。”說完他就走了。他沒有關門,那樣希瑟知道自己可以進去了。
  賈了凝視著空蕩蕩的門口,臉上露出了笑容。“謝謝上帝,給了我許多朋友……”
  兩隻烏鴉用力拉著一隻死兔子的內髒。附近的灌木叢裏傳來了啄木鳥打機關槍似的啄木頭的聲音。尤金。皮爾遜法官坐在一塊圓石頭上,目光順著山穀看去,盯著一棟粉刷過的、石板瓦屋頂的低矮小房。他望著參謀長輕鬆地爬上山路,朝他走來。他身材精瘦,滿臉胡須,沾滿煙垢的牙齒縫裏咬著那根用石南根製成的舊煙鬥。這一次可以看到凱西帶來的三個“左右兩翼的球員。”他們散布那個地區,兩個帶著獵槍,一個牽著一條高大的雜種狗。跟往常一樣,在聽得見聲音的範圍內都有人站崗放哨,注意著陌生人。
  凱西走到那位法官跟前,背靠著一塊石頭席地而坐。他身體健壯,充滿自信,對自己的狀況相當滿意。
  “我聽說,你和他見過麵了。”
  “你早已知道,對嗎?你早已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你安排我去充當一起謀殺案的同犯。”
  凱西皺了皺眉頭,好象對皮爾遜憋著的滿腔怒火非常關心。“我聽說在巴黎開槍殺了人。某個從威尼斯來的家夥……
  天哪,尤金。那是雷斯特雷波幹的嗎?你怎麽會牽扯進去的?“
  “你好象不清楚似的。他們還拍了我的照片。我站在某個橋上,那個‘威尼斯妓女’死在我的腳下,我的臉上濺滿了他的鮮血,這些都拍進去了。”
  “好啦,牽扯進去了,這是肯定的,不過,沒關係,尤金,上帝是公正的,我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你這個可憐的老小子。你將這件事情經過說給我們聽聽看……”他抬起頭來,裝出一副糊塗的樣子,一隻凶惡的眼睛,從金框的飛行員眼鏡後麵輕鬆自地盯著皮爾遜的腦袋。
  尤金。皮爾遜就從雷斯特雷波坐到他的桌子旁邊講起,向他敘述事情發生的過程。他講到了雷斯特雷波向他努力推銷的情形,講到了那個“威尼斯妓女”,是該毒品集團組織目前在歐洲的古柯鹼經銷商,講到他如何被那個騎越野機車的年輕人所謀殺,講到攝影師照相機的閃光,講到如何開車經過巴黎,最後在蒙帕那斯廣場被趕下車,不得不自己找路返回開羅飯店。他覺得憲兵肯定在那裏等著他。不過,當然,凱西心裏想,那裏沒有憲兵。有一點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是知道的,你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謀殺一個人,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哎呀,凱西本人不就幹過那種事嗎?當兩個英國士兵帶著妻子和剛在學步走路的孩子離開一家超級市場的時候,他把那兩個士兵殺了。他擠過那兩個嚇得魂飛膽喪的英國媽媽,大步混進星期六上午的顧客人潮裏,把那支點四五口徑的左輪手槍,丟進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的手推車裏,這是他們第七次做這種事情。他至今還記得那輛兒童推車和那個吃得胖乎乎的嬰兒。
  這一切仿佛就發生在昨天,而實際上到下個月的時候,這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皮爾遜憋著怒氣講完事情的過程。布倫丹。凱西朝他看了仙g.“那麽,你認為怎麽樣,尤金。那個人不會是在耍花招吧?因為一個月可以賺二百萬美元,這種事情一定要做個決定。”
  皮爾遜目不轉地看著他。“布倫丹,我們不能把武裝鬥爭和毒品買賣扯在一起。萬能的耶蘇啊,我們在都柏林和科克城不是在殺毒品販子嗎?想想對愛爾蘭共和黨和家長們的影響吧!”愛爾蘭共和黨是新芬黨激進派的青年組織,而新芬黨是這個組織的政治機構。
  凱西仔細看一下他的煙鬥。煙鬥已經滅了。啄木鳥的聲音嘎然而止。那三個“左右兩翼球員”已經融人景色之中,看不見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一言不發。然後,他凝視著山穀底下的小屋,開口說話。“尤金,有能力使英國政府大吃一驚。
  我有足夠的武器讓倫敦回到德國毀滅性攻擊的年代。我有足夠的行動派成員殺掉全歐洲和波斯灣某些地區的士兵和他們的婊子。這是你參與製定的一項戰略,對嗎?“
  “我知道我參與了。”
  “而你有一個兄弟是耶蘇會的學者……”
  “你有話直說吧,布倫丹。”
  “我要說的話是,”那參謀長說,“要是這件事情出了亂子,我就跟魔鬼去共進晚餐。”
  “萬一消息傳出去……?這個醜聞會使我們失去基層群眾的支持。”
  凱西嗤之以鼻,他那輕鬆自在的學者般的麵具漸漸消失。
  “基層群眾?要是我們考慮基層群眾,我們今天會落到什麽地步?他們對我們正在研討中——在麵對子彈和鮮血——正在成形的愛爾蘭不十分合適,尤金。別跟我提該死的基層群眾吧!
  要是依靠他們,就不會有任何受人重視的武裝鬥爭。不時搞幾顆炸彈爆炸,槍殺幾個英國人,好讓六點鍾的新聞節目及時報導,那有什麽用?他們就滿足一時的痛快,互相用肘推推,眨眨眼睛,舉起酒杯說,‘那是我們幹的。’不過,他媽的‘我們’並沒有參考。等到籌碼用光的時候,才用得著我們。用得著你和我,以及且成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的其他四十三名男人和女人。老天,要是英國人知道我們隻有這麽幾個人,他們會嚇得尿濕自己的褲子的。“
  凱西站起身來,目光越過山穀,他不看草也不看樹,看到的是愛爾蘭的過去和未來。“你肩負三大重任。一,要確保能跟雷斯特雷波做生意;二,要製訂一個計劃,組織一支絕對無懈可擊的單位來處理從……進口商那裏的接收工作和銷售工作;三,要負責注意這次行動跟我們的運動保持相當的距離,這樣的話,萬一事情鬧開了,這個組織也還是清白的。”
  在灌木叢裏的某個地方,那隻啄木鳥又再開始啄木頭。皮爾遜又是生氣,又是害怕,他是在生自己的氣,自己上當受騙,結果弄到現在這種危險的地步;他還生那票哥倫比亞人的氣,他們拿著一張照片,隨時可以毀了他的一生;他還生自己的氣,因為自己害怕貝爾法斯特那個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無賴。雖然比那個無賴更加嗜血成性的同性,十多次想要把他驅逐出去,他都安然無事;那個無賴現在從野蠻殘忍的邊界那一邊控製著激進派。
  “我實在無法向委員會建議做這種肮髒的毒品生意。他發現自己必須說清楚。
  “佛羅倫斯有家飯店,”凱西說道,好象根本沒有聽見法官說的話,“叫做聖米歇爾飯店。它原先是一個古代的修道院,裏麵牆頂與天花板之間的橫條,據說是米開朗基羅的傑作。你在那裏住一個晚上,下個月的六號到十號之間。我給你提供支援,從當地赤軍連的朋友那裏。我對雷斯特雷波相當反感,他把你害成這副樣子。我們會確保這類事情不再發生的。”
  凱西回過頭來朝皮爾遜看了一眼。“代我向梅萊特問好,還有你的女兒。”說完,他頭也不回就下山去了。
  皮爾遜望著他離去!唉,就那樣吧,他去佛羅倫斯赴會就是了。不過,不要赤軍連的幫忙。參與的人越少越好。他必須
  要去,他對此毫不懷疑,因為凱西安排圈套叫他上當的,那個為達政治目的不擇手段的混蛋,而且如果他這麽做的話,他就化解了軍事委員會裏主要的不同意見。但是,到了談判的某個階段,皮爾遜知道,他會設法破壞凱西這個危險的、可能會造成重大傷害的陰謀。然而,他不由自主地打個寒噤,腦子裏無法擺脫那張被子彈打碎的臉。還有那個閃光燈,以及他領子上、夾克上的鮮血。當時,他回到飯店以後,曾用顫抖著的手把衣服撕成整齊的小方塊,然後燒了。他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一直到黎明來臨的時候,心裏仍然無法平靜。
  辦公室附近,有一家酒店,名叫“鵝與小木桶酒店”。對在那棟秘密玻璃大樓裏拚命做事的人來說,這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去處,然而那裏有碩大又新鮮多汁的火腿花卷,還有香脆生菜和蕃茄拌辣得令人流淚的英國芥茉。那裏的啤酒是自釀的。
  戴維。賈丁打扮得很高雅,他穿著一身淡褐色的雙排扣威爾斯王子格子呢西服,上邊口袋裏隨意塞著一條五彩繽紛的綢手絹,那個樣子,薩波多在鏡子麵前花了幾個小時也學不來。
  賈了手裏拿著兩品脫啤酒,小心翼翼地走過鋪著木屑的地板,經過正在用餐的學生、電訊工人和眼科醫院裏的人員,來到那個身材魁梧的匈牙利人跟前。後者坐在那個彈爵士音樂的鋼琴手附近,那樣他們說話的時候就沒有人能夠從旁邊聽到。
  賈丁已經讓那些討厭的人——薩波多是這樣稱呼安全處的——重新整理了那三個人資料。他打電話把薩波多叫回來。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有關斯特朗、格羅洛和福特這三個年輕人連他們自己的母親、妻子甚至銀行經理都不讓知道的情況。比如,格羅洛曾經欠了一筆賭債,後來借口要做一套“軍禮服”從銀行借錢還清了債。福特喜歡給人這樣的印象:他跟以T 型汽車聞名於世的福特王朝有著親戚關係。他手下的士兵們很喜歡他,但他的同事則認為他是個野心很大的人,大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斯特朗在學生時代偶爾光顧不很高雅的馬殺雞按摩院,但現在顯然已經為此感到慚愧。格羅洛有時喝得太多,但知道如何守口如瓶。斯特朗,因為破壞治安被定過罪,但他在申請進皇家訴訟部門工作的時候隱瞞了,他顯然覺得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因為那些八年前的事情,而且又發生在這個國家的另一部分。而福特曾跟一個皇家通訊兵團的女下士睡過覺,在他跟現在已結婚十八個月的妻子訂婚前。軍官跟士兵睡覺是違反軍紀的,要受到軍法處置。但除了秘密情報局那些討厭的家夥以外,沒有別人發現過福特的這種情況。
  “現在該高興一點了吧?”賈丁坐下來,把一品脫的啤酒放到那個匈牙利人麵前說道。
  “快要成功了,”薩波多答道。他把啤酒送到嘴邊,喝了一大口。他把杯子放在擦得非常幹淨的木桌上,與賈丁的目光相遇。“那個律師排在前麵。在目前這個階段。”
  “總有事故妨礙計劃實現,尤尼。但是我傾向於你的看法。”
  “那個飛行員的可能性也很大。那個軍官也是。但在招募軍官當情報人員的事情上,我們運氣一直不算太好,除非發現他們確是年輕人。”尤尼。薩波多的目光越過酒杯,看著賈丁。
  “格羅洛和福特顯得太老成世故了一點。他們受部隊灌輸教條思想的影響太深,形成了軍人的思維方式。”
  “跟我們的思維方式很不一樣嗎?”賈了搞不清薩波多究竟
  想要說些什麽。匈牙利的馬紮樂人的腦子,有時好象用與眾不同的頻率來傳播信息。
  薩波多咧嘴笑了一笑。他的兩個門牙邊上掉了一顆牙齒。
  看上去像是個海盜藏身烏黑的山凹。那個匈牙利人跟客人在一起時才套上假牙,在賈丁麵前他顯然覺得不必那麽費事。
  “很不一樣,”他回答說。“該是讓他們高興高興的時候了,你認為對嗎?”
  招募一個家夥,確實沒有固定的模式,賈了心裏想。他乘坐的計程車在經過遊樂場時向右拐彎,經過左邊的聖詹姆斯廣場。就拿過份熱心焦急來說吧!這種態度一般說來總會引起這個辦公室很大的懷疑,理由是,對那些不了解內情的人來說,他們隻是從間諜故事、熱心的新聞報導中知道一點點秘密情報業務的事情,往往隻是關於在外交場合的陰暗角落裏所搞的陰謀詭計啦,已經被剝奪特權的前任特務人員所徹底揭露的內情啦,“專家們”利用現成的參考資料為了填補人們的無知而進行含沙射影胡亂編造的故事等等。再加上臆測和想象。實際上,臆測和想象是無處不有的,即使在那些最傑出的記者和文職公務員當中也是如此。賈丁到了聖詹姆斯街頭上付計程車車資的時候,心裏在挖苦地想,他早就該秘密情報局的秘密活動方式想人非非,不過,同閣秘書吉爾斯。佛利就不大一樣。雖然比起大多數的人,他跟情報接觸最多,心裏卻對那種來去無蹤、富有刺激的間諜活動很感興趣,這點連他賈丁都能覺察出來。
  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當然也是很感興趣,但他像那棟玻璃大樓裏的其他同事一樣,他從不表露出來。那些在秘密天地裏工作的人,都顯得完全跟平常人一樣。連在互相交往中,也是如此。
  因此,過於好奇是會引起猜疑的。肯定是因為廉價的驚險小說看得太多。太有想象力,更糟糕的是擁有理想主義。要使一名可能人選的人改掉這種過於好奇的毛病,要嘛隻有讓那個家夥生活在殘酷的壓迫者手下,拚命想尋找機會進行報複,要嘛那個家夥(錯誤地)聽說工資很高。
  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來將那些有可能被錄選的人從理想主義之中解救出來。
  賈丁朝那個俱樂部走去,那不是他自己常去的俱樂部。他自己常去的俱樂部就在同一條街上,那裏永遠別想物色到一個有可能成為情報人員的人,不過卻是一家充滿值得尊敬的熟人的曆史悠久的俱樂部。和德米特裏背叛當天,他接受訊問的那棟安全房相去不遠。離他過去跟尼古拉幽會那間每天付帳的公寓,才隻有兩個街區的地方。多大的浪費啊!千萬不能惹那些玩世不恭的人,他提醒自己。千萬不能相信一個沒有信念的人。因為那樣的人,對自己本身都不相信。
  他走上那棟雄偉的大樓門口的幾級台階。
  斯特朗是個玩世不恭的人嗎?賈丁不知道,但他希望很快就能搞清楚。
  “晚安,先生。開始下雨了?”
  “晚安。我是古德溫先生的客人。”賈了把滴著水摺疊起來的雨傘和勞動保護東西漫不心經地交給佩特遜,那個個子很高,臉上長著痘斑,臉色蒼白的佩林斯俱部樂的門房,這家俱樂部是倫敦最古老、最排斥新會員的紳士俱樂部之一。
  阿諾德。古德溫是英國最有才幹的銀行家之一,擔任王室
  法律顧問。他站在吧台旁邊跟一個年輕人熱烈交談。那個年輕人個子不高,但卻很胖,頭發漸見稀薄,長著一隻顯示聰明才智的眼睛。他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和西班牙語。
  “哎呀,戴維。看見你真高興。你這位是馬爾科姆。斯特朗。”
  “你好。”戴維。賈丁(他的部屬他叫DJ)露出眼鏡蛇般的笑容。尼古拉給他的匿稱是“眼鏡蛇”,理由是太好色,講不出口。“我是戴維。賈丁。”
  “你好。”馬爾科姆。斯特朗說道。他緊緊握住賈丁的手,這麽一握,他改變了自己一生的道路。
  
  第四章 碰釘子
  艾迪。盧科開著他那輛道奇轎車出門時,仍然喜歡響著警笛,讓儀器板上的紅色警燈閃閃發亮。他在七十年代初期出過兩次車禍之後,他開車不再開得特別的快,史蒂夫。麥奎因和金。哈克曼要對過多的死亡和傷殘探員承擔責任。這些人都想模仿他們開著汽車瘋狂追逐。但又不可能像他們那樣有人幫他們指揮交通,還缺少特技攝影技術,又絕不喝酒過多。犯罪現場值班警察是班韋爾的小弟馬丁。他抬高那根黃色條斯裏帶子,讓道奇車開進警戒區內。盧科已經關上警笛。一些圍觀的人都看著他的車子開過去。
  盧科關掉引擎,扳到“停車”檔上。他們打開車門,慢條斯理地爬出車來,那樣他可以摘清楚有哪些警察,哪些記者,其他還有什麽人在現場。受害人之一是一名身穿製服的警察,兩條向外張開的腿從黑色披肩下麵高高鼓起。盧科覺得就像是電影裏穿著牛仔服的蝙蝠俠作了緊急降落一般。他朝緝毒組那個身材高大魁梧的警官丹尼。穆羅丹點了點頭,看著那個長著紅頭發的探員,他那稀疏的淡黃色的眉毛下麵那隻小豬一般的小眼睛。
  “壞消息。小豬,怎麽回事?”
  後麵,另一輛車子響著震耳欲聾的警笛,正穿過五點鍾的車流朝他們開過來。那個愛爾蘭人剝了一塊口香糖,若有所思
  地送進嘴巴,好象盧科剛才問了他一個特別難以回答的問題。
  最後,他聳了聳肩膀。“那幾個王八蛋聽見他的竊聽器向他回話。科技組那些王八蛋都是笨蛋!有什麽鳥用!我真想拿起那些他媽的竊聽器扔到天邊去。這個小夥子才隻有二十七歲,就警察來說也不是個差勁的警察,他剛剛出來幹了他媽的四個月。”
  真是他媽的倒媚,盧科也有同感。他怒氣衝衝地看著“晚間新聞”那個老鼠般的特約記者斯馬蒂。羅布森。他已經像幽靈那樣靠近過來,直到能偷聽到那個愛爾蘭探員小豬穆羅尼的痛苦陳述。
  羅布森看見盧科在盯著他看,臉上抽動一下。他垂下肩膀,攤開兩手,說:“晦,給我一個機會吧,艾迪。你知道我不會引用那句話的。”
  “斯馬蒂,去指揮交通吧。”盧科走到那個死去的探員班傑明。奧特加的屍體眼前,掀起了披肩。披肩下麵有點粘粘的。
  子彈打在頭部,因此臉部的一邊還完好無損。盧科不知道那個驗屍的攝影師會不會把那一半完好的臉部擦幹淨,把他的頭發弄直。就像失蹤人口組給姓名不詳者所拍的那張照片那樣。那個年齡在十七歲到十九歲之間的女孩子,屍體還停放在貝爾維醫院的太平間裏麵,到現在還沒有人來認領。
  “我聽說你在忙著調查一名姓名不詳者的案子。”穆羅尼說。
  盧科仔細看那個槍眼。大約有破的蛋杯那麽寬的直徑,就在左耳後麵。考慮到子彈出去地方那個可怕的傷口,死者很可能是被迷你烏茲衝鋒槍打的。那是哥倫比亞人和牙買加古柯鹼販子“雅的士集團”愛用的武器。“是呀,我是在忙著調查那個案子。因此我覺得,我們這時發生了一次毒品交易,由於你的出現沒有成功。”那個死去的探員是一個黑人。“你在說雅的士,對嗎?那麽,第93街,我想一定是辛巴。帕特裏斯和他的一個弟弟幹的。我們來想一想,一點五十分的時候阿布杜拉在百老匯大街和第54街口上的那家賣熟菜的店裏,所以我們就談到那個矮子,這是我的推測。還有那個他們雇來當司機的大個子古巴人。那個大個子黑人。”“矮子”是警察給帕特裏斯三兄弟當中最小的那個起的綽號。他們都是凶暴的毒品販子,有名的殺手。老大今年二十四歲。
  “艾迪,你賺這點錢當然是受之無愧的。”在盧科放下那個被謀殺了的秘密警察身上的黑色塑膠披肩時,穆羅尼的豬眼朝現場四周掃視一下。“是矮子向班傑明賄賂,那個古巴人羅伯托。費迪南是替人迭紅包的歹徒。他們從他身上搶走了他媽的竊聽器,這麽一來地方檢察官就不肯讓我把這卷他媽的錄音帶當證據。你會覺得奇怪,在這個該死的辦公室裏的人到底站在那一邊?”
  盧科得知,另一具屍體是一名無辜的旁觀者。他是個酒鬼,正好走到他們中間,可能被誤認為秘密探員,他答應,他要盡量設法逮捕矮子帕特裏斯和羅伯托。費迪南。他還要逮到辛巴。帕特裏斯,把他送到法庭上,他是布萊德克洛街頭幫派的老大,那個地方是和哥倫比亞走私集團的聯絡點。古柯鹼從哥倫比亞的安蒂奧基亞省,經過巴蘭基亞省的麥德林走私到紐約市,以及新奧爾良,再由他們偷運進來,在美國經銷。他回到他的汽車旁邊,那個大個子愛爾蘭人跟在他的身邊。越來越多的警車正在開過來,一個電視新聞小組坐在他們吉普警車裏跟班韋爾說話。他們想要搞清楚,為了在光天化日之下槍殺一
  名毒品偵探的事情,他們值不值得把裝備搬下車來。接著他們看見穆羅尼在跟盧科熱烈交談。穆羅尼在打擊方麵頗有名氣,而盧科據悉即將在第十四分局的凶殺組裏步步高升。他01交換一下眼色,聳了聳肩,並不十分熱情地走出了吉普車。
  “我想你是在自討苦吃。”當走到盧科那輛沒有標誌的褐色道奇車前麵,穆羅尼說道。
  “關於姓名不詳者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在這裏,在現場待了幾秒鍾,已經知道是誰,怎麽回事,等等。你是凶殺組的,做這種事情不費吹灰之力,可是你知道什麽了?”
  “你指的是哪件事情?”
  “發現那個姓名不詳者的時候,你在中央火車站,人家這麽說。那是真的嗎?”
  “是的。
  “唉,有的時候它們找到你的身上來。有些竟然是他媽的屍體。”他聳了聳肩膀。盧科打開車門的時候,穆羅尼看著那個死去的探員映在駕駛員這一邊的車窗I:。
  盧科等著直到穆羅尼把目光轉回來看著自己。
  “我會把矮子捉來交給你。”
  穆羅尼朝他看看。他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淚從他那粘粘的塞爾特人的臉頰上落了下來。他點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在盧科爬到方向盤後麵,發動引擎的時候,他聽到穆羅尼在用悅耳的聲音朝著斯馬蒂和電視新聞小組大叫,不讓他們他媽的腳踩進他媽的罪證現場。班韋爾替艾迪。盧科抬高了警戒區的帶子,他微微一笑慢慢地把車子開走。抓住矮子和那個古巴人,他暗忖著,他們可能會認出那個女孩子的照片。那個姓名不詳者。
  馬爾科姆。斯特朗跟他檔案裏所描述的完全不同,這件事情戴維。賈丁並不感到意外。無論是人事部門的評語、安全機構的調查,還是心理方麵扼要的描述,都隻是粗略地反映了他的情況。他體重稍稍超過正常,脾氣溫和,很有能力。他跟賈丁一起至站在佩林斯俱樂部門口時,賈丁發現他是個中等身材的人。賈丁眯眼看著越來越暗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你回去的路會很遠嗎?”這位律師問道。
  賈丁一提到富爾翰,但說他要先到金斯路的懷特羅斯商店去一下,他的牛奶喝光了。還想買一、兩份點心放在冰箱裏,他已經告訴斯特朗,他的妻子是英國廣播公司的電視製作人,目前她在荷蘭拍片子,要兒天以後才能回來。斯特朗說,他是開車來的,很樂意送賈丁一程。
  “要是順路的話。”賈丁說。
  “完全順路。我住在馬勞德街。”斯特朗回答。賈丁知道這件事。他知道他的門牌號碼是64B ,他還知道每個星期要給斯特朗和瓊送多少品脫的牛奶,每天(獨立報)和(電訊報)各一份,以及周末所送的(新政治家)和(賽艇月刊)他還知道斯特朗是開著車來的。在賈丁離開辦公室以前,尤尼和凱特的招募計劃處理的兩個人,已經將那些情況告訴他。所以賈丁是走到西敏寺橋,在那裏搭計程車過來的。是從那個花花世界裏過來的,那個匈牙利人會服樣說。
  “那二太謝謝你了。”
  “車子就在拐角地方。有時你可以在聖詹姆斯街找到個停車的地方。這一帶太熱鬧,人們通常根本不必浪費時間,別想
  找得到停車位。“馬爾科姆和賈了沿著大街走去,拐進了一條叫做聖詹姆斯街的狹小巷子。他的藍色BMW32O型車子就停在那裏,車牌號碼是G121RDH.看來像萍水是相逢的見麵,進行得非常順利。阿諾德。古德溫和斯特朗彼此認識,他們不僅都是佩林斯俱樂部的成員,而且兩個人都是這個領域的熱心追隨者。斯特朗對那個銀行家很感興趣,他原先是個律師,精通公司法,他來到這個城市,五年之內升到了頂尖的地位,今年才四十二歲。賈丁心裏想,斯特朗在事業上也想走這條道路。
  賈丁當時跟他們一起進了吸煙室,一、兩個互相都認識的朋友停下來喝一杯酒,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賈了不是個很愛交際的人。雖然他是城裏一家最古老、最有名的紳士俱樂部的成員,他發現自己通常比較喜歡跟侍從、服務員和酒吧工作人員打交道,而不大願意跟大多數會員在一起。他偷偷地把這件事告訴斯特朗,那年輕的律師還咯咯笑起來,對賈丁的坦誠很欣賞。他心裏想,隻有誠實,才能給一個值得敬重的人留下好印象。談話內容相當廣泛,但是賈了有著一種天生的魅力,曾經使他多次擺脫困境,闖進了一、兩個幾處是無法進去的臥室。
  他熟練自如地找到借口,所以當斯特朗提出要開車送他到金斯路時,一切都已落人他的巧妙安排之中。要是結果不是那樣,賈丁(還有龍尼。薩波多,他就在不遠的地方)反倒會感到非常意外。
  要使一個可能招募的對象產生興趣,就像任何誘惑一樣,就像釣魚一樣,要從那個家夥絲毫沒有察覺以前開始。而且,除非你真的覺得那種追逐非常刺激,否則根本不必嚐試。賈丁知道,用蟲形的釣餌沒有追逐的韻味,但他知道自己所指是什麽意思。
  “會講西班牙語,”馬爾科姆。斯特朗把BMW 開進海德公園角落時說道。“西班牙語和法語。還會講一點意大利語。”
  賈了問他在哪裏度假。當斯特朗回答說在馬德裏時,他裝作在他很有禮貌地聊天那樣,問那個律師會不會講什麽外國語言。
  “意大利語?”賈丁說。“天哪!我真希望自己能講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要是會了意大利語,我就能更好地欣賞普契尼的唱片。”
  “你當個外交家,你懂那幾種語言?”斯特朗問。
  “跟你一樣,西班牙語。還會一點法語。一點俄語。還有德語。稍稍懂一點阿拉伯語。”
  “天哪!”斯特朗笑了起來。“那你就一定懂意大利語,”接著,他朝賈丁看了一眼,臉上帶著笑容。“不過,你是說希望講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
  “你說得?民對,先生。”賈丁用正確流利的北部西班牙語回答說。北部的西班牙語跟南美洲的西班牙語十分相似。那就是說,不帶卡斯蒂利亞人那種口齒不清的聲音。
  “說吧,夥計,”斯特朗說。“你聽上去好象一輩子生活在維哥或者厄瓜多爾。”
  他們繼續用西班牙語對話,氣氛始終輕鬆自如,斯特朗講的是一口道地流利、不帶重音的阿根廷西班牙語,這使賈丁鬆了口氣。當他們把車停到切爾西區金斯路的懷特羅斯商店門口時,第一次會麵進行得如此順利,賈丁差一點想建議到附近那家圍著高牆、有個幽靜的花園的費恩酒店去喝一杯啤酒。但是,有著十五年招募情報員經驗的賈丁懂得,事情隻能一步一
  步來。他從車裏鑽出來,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天開始下雷陣雨,粗大的雨點正落下來。他低下頭去,用食指摸摸他的額頭。“非常感謝,夥計。祝你晚安。”
  馬爾科姆。斯特朗朝他笑了一笑,就像有人在車外跟我們說話時,我們都必須的那樣放下了車窗。“很高興見到你,戴維。聽著,要是今天晚上就你一個人,你為什麽不到我們家裏坐一坐?我們可以吃點漢堡或什麽東西。”
  “我不敢這麽想,親愛的孩子。”賈丁咧嘴一笑。他知道馬爾科姆和他當酒店老板的三十四歲的妻子瓊在他們個別的辦公室裏忙碌一天以後,晚上喜歡做什麽,但他沒有說出口。
  “或許哪一天來吃中飯?能跟一個講外國語言的人在一起,說說我的家鄉話,那真的是太棒了。”
  “你的家鄉話?”賈丁問,看上去好象真的吃了一驚那樣,自己心裏一直在想,你這個該死的婊子養的家夥。“那怎麽可能呢?”
  “我是在阿根廷長大的。聽著,我能不能打電話給你?你有名片嗎?”
  “你就打電話到外交部,二一三一三000.找禮賓司的戴維。賈丁聽電話。”那雨點就像濕漉漉的死馬蠅那樣落在他的頭上和肩膀上。
  “二一三一三000 禮賓司。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你介意嗎?”
  “不,不,親愛的孩子。能離開辦公室,什麽機會都是歡迎的。”
  “你們是在查爾斯國王街嗎?”斯特朗一邊問,一邊打個招呼要開車了,並朝後視鏡裏看了一眼。
  “就在那附近。就在那附近,馬爾科姆。現在路上沒有車,你趕快開走吧,很高興見到你,再會。”
  那輛BMW 開到路中央,加快了速度,賈了看著它離去,心裏十分滿意。龍尼那輛灰色福特車,就停在對麵街上,賈丁拉起領子擋住雨,快步穿過金斯路,朝福特車走去。
  他到了車裏,把車門關上,雨水從他的頭發上滴下來,順著額頭往下淌。
  “情況怎麽樣?”那個匈牙利人問。
  “像是一場該死的惡夢,龍尼。但願我跟女人也有那樣的運氣。”
  “我把你過夜的旅行袋拿來了。”
  “為什麽要拿來?”賈丁指望著回到他在泰特街的房間去,安安靜靜地跟龍尼一起喝一杯威士忌,擬訂一個行動計劃,來引誘格羅洛和那個年輕軍人亨利。福特落人圈套。
  “福特上尉馬上就要晉升為代理少校,指揮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B 中隊。波斯灣那邊就是這樣,這將是他一生中一次難得的機會。他是個雄心勃勃的年輕人。由於他在敵後扮演類似阿拉伯的勞倫斯或某種這一類的角色,他剛被推薦為十字軍功獎章的獲得者。因此,哈約的工作而放棄那些好處。我的意思是,如果換作是你的話,你會嗎?”
  賈丁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倒在座位上。“不太可能。”
  “因此。我們就把他從名單上刪掉?”
  “要刪掉嗎?見鬼。聽上去這種家夥我在科裏達可能用得上。”
  “科裏達?”
  “那是這次行動的代號。布朗洛夫人發誓說,科裏達剛從
  電腦上無意中出現。不,我們不能把他從名單上刪除,強尼。
  麥卡爾平現在在那裏?“J.C.D.麥卡爾平中校是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團長。
  “在斯特林基地。赫裏福德。”
  “好吧,往前開吧。要是你累了,我跟你換個位置。”賈丁拿起汽車電話,用力按了一九二查號台。
  “你在幹什麽?”薩波多問。
  “打電話給戴納多飯店,訂好我們的房間。”
  “大功告成。所以我將你過夜的旅行袋帶過來。”
  “請把你的名字改成吉夫斯。尤尼。我告訴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想給那兩個搞同情戀喜歡當女人的男子所開的時髦的小飯店打電話,訂好我們的晚餐。”
  “我已經訂好了。”那個匈牙利人說。他把車向右拐進岡瑟林蔭道,向北駛朝著牛津、切爾騰納姆和布裏斯托爾吊橋駛去。
  戴維。賈丁和薩波多吃了一頓很豐盛的飯。他們先點了一份醋拌蘆筍,要了點水蒸鮭魚,配上雕刻得很美觀的西點和蕃茄片,外加一盤剛上市的馬鈴署,喝掉了一瓶半加州夏敦尼酒。然後,他們漫步穿過赫裏福德的大街小巷,回到舒適的戴納多飯店,臨睡以前很可能還要喝一杯麥芽釀造的威士忌。大約就在他們返回旅館的時候,哈裏。福特正趴在地上,慢慢越過一個沙丘的凹處,朝著一個十分隱蔽建築在地下的碉堡爬過去。在那碉堡的偽裝網下麵,電子儀表盤閃耀著淺綠色的光,偶爾照亮了兩名伊拉克通訊兵和一名軍事情報少校的臉。兩個少校坐在他們背後一個倒置的彈藥箱上。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在他們的頭頂,美國B —52型轟炸機不斷隆隆地飛過。
  地毯式轟炸的爆炸聲和由此引起的震蕩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中間還夾雜著炮兵火箭炮撕布般的響聲。不過,那些聲音幸虧離他們還比較遙遠。
  哈裏穿著一身又髒又破的伊拉克軍服,化裝成共和國衛隊第十七傘兵旅第四十三保安連的一名下士。他的武器是一支帶招疊支架白的蘇聯製造的AKS 突擊步槍。他的頭上用帶子綁著一個夜視仁義,固定在一隻眼睛上,因此視野內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呈深淺不同的綠色。在他的網狀腰帶四周,掛著各種袋子和水壺,還有一隻馬卡洛夫手槍、鋼絲剪和一把刺刀。
  隻有他的兩隻腳才泄露他的身份。因為他和走在他後麵的那個中士和兩個下士隻肯穿那防沙。舒適、鞋帶在上頭的沙漠鞋。
  那種鞋子經過了赫裏福德實驗室多年的改良,是由一個老牌英國製鞋公司專門為他們的軍團而生產的,用帶子一束緊沙子就進不去。
  碉堡的頂部是偽裝網和用加強的金屬杆支撐著的沙袋。下麵,莫達法。納吉。阿爾薩利姆少校全神貫注地聽著他的兩名技師竊聽到白的聯軍的無線電信號。莫達法是普林斯頓大學的畢業生。他在那裏主修政治學。他本來想在美國定居下來,在新聞界找個工作,有可能的話再教點書。在伊朗那場造成重大災害的八年戰爭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接到他母親病危的消息,就回到了巴格達。他以前已經當過一年的步兵義務兵役,但他的家人關係(他的母親從事外交工作)使他離開了部隊,後來他到了美國,開始新的生活。
  對莫達主法來說,倒媚的是,伊拉克正缺少了解美國政治製度的專家。當他在機場辦理出境手續準備返回美國的時候,他
  收到了義務服兵役的征召令。時隔五年,當另一場造成重大災難的戰爭爆發四個星期以後,他出現在這裏,成了負責偵聽和戰場分析的情報部門的一名少校。他的兩名士官所操作的是一種“塞康尼克斯B ”的先進電子竊聽設備,這足以說明他出乎意料的軍人生涯已經成績斐然。那種竊聽設備是由慕尼黑的奧米加廠製造的,然後通過南美洲的一個武器經銷商,經過約旦秘密運到伊拉克。就瑞士和比利時的中間人而言,那個武器經銷商是產品的最終消費者。在那項一千八百萬美元的交易當中,還包括一個教導課程。二十名伊拉克情報和信號專家對慕尼黑那家工廠進行了秘密訪問,接受有關操作方法的訓練,莫達法和他的小組就在其中。
  這個單位的任務是,對南方鄰近他們陣地的聯軍所發出的信號進行監聽,以便識別其裝甲和步兵部隊的性質,準備用蘇聯製造的地對地火箭發射化學藥品,並實施炮擊。
  南方與之臨近的聯軍部隊,是由中將彼得。德。拉。比利埃爵士指揮的英國第一帥。他是個軍功卓著的軍人,在步步高升的過程中,曾巧妙指揮過特種航空隊的特種部隊,出足了風頭。
  莫達法望著各種各樣的電子儀表盤和螢光幕,從耳機裏收聽到另外兩個塞康尼克斯13單位從他的第二特勤部隊戰區發回的報告,他注意到敵軍正在用和往常不同的方式進行調動。
  他饒有興趣地作了一個預測,覺得這些美國部隊,第一次的,值得成為化學武器打擊的目標。這些蘇聯製造的地方火箭上裝有能導致神經癱瘓的藥劑,人們經由皮膚接觸或呼吸,在幾分鍾內就會痛苦地死去。莫達法知道,敵軍麵臨那種風險,隻可能有一種選擇,那就是馬上準備發動攻擊。在他那建築在地下的碉堡外麵,一個排的共和國衛隊被抓來負責保衛塞康尼克斯B 竊聽設備的操作人員。這個時候,哈裏。福特和他的三個人小組剛剛把他們消滅幹淨。
  悄然無聲地殺人,是特種部隊慣用的手段之一。哈利和他的小組都是經驗豐富的職業殺手。他們曾經使用婆羅洲的追蹤逃犯的伊班豬大,和阿富汗潘希爾山穀的帕坦族回教徒遊擊隊員,來教導和檢驗他們幽靈般地滲透和悄然無聲地殺人的致命技巧。
  莫達法。納吉。阿爾薩利姆對穆克達軍士伏倒在儀表盤和裝備上有點生氣。不過這也難怪,他們在三十個小時裏隻撈到幾分鍾的睡覺時間……接著,另一個名叫伊斯梅爾的軍士突然身子一挺,從凳子上悄悄立起,吐著大最鮮血,吐得塞康尼克斯B 竊聽器上到處都是。莫達法嚇得一身冷汗。按著有人用一隻堅硬、幹燥、溫暖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的兩肘按到側邊。他的腿和腳在瞬息之間被某種東西緊緊捆住。他拚命轉動兩隻又大又白的眼睛,看著兩個黑色的人影把幾個小炸藥包綁在能使那種裝備永遠完蛋的準確部位上。
  接著,其中一個人影朝他湊過臉來。那個人開口說話NJ時候,講的是伊拉克語,但帶有阿曼口音。
  “聽我說,納吉。阿爾薩利姆,”兩個皮膚黝黑、長著小胡子的人低聲說。莫達法感到迷惑不解的是,那幾個人穿著共和國家衛隊傘兵的製服。“你是個戰俘。我們將按照日內瓦公約的規定來對待你。我們要把你從這裏帶走。你可以跟我們走,或是跟你的人一起死在這裏。我相信,你是願意跟我們走的,對嗎?”
  他心裏感到又慚愧,又非常害怕。他的心砰砰亂跳,好象
  就從嘴裏蹦出來似的。他的手腳抖個不停,然後擄獲他的人還露出一點……和藹的樣子。他點了點頭。哈裏。福特鬆開他腿上的繩子,他們扶著阿爾薩利姆站起身來,把他推出碉堡,半拖半拉地很快帶著他離開了那個繩子陣地。他朝躺在黑色沙地上的十來具屍體瞥了一眼,他們還沒有開槍就倒下去死了。他的兩腿感到支撐不住,一個虜獲他的人把他拉挺起來。
  “我想,”一個士兵用蘇格蘭土腔的英語低聲說,“他畢竟還是比較喜歡我們炸掉那個玩意兒。”他們當中的另外一個人格格地笑了起來。
  “哈裏。福特?”強尼。麥卡爾平提起一把銀茶壺,把三個陶瓷茶杯倒滿,回答說。“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家夥。很有幽默感。”
  賈了笑了笑,接過了杯子。他這時是在麥卡爾平家的客廳裏,這裏離赫裏福德不遠,四周都是鄉村。強尼在赫裏福德擔任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團長。他們不是陌生人,因為正如皮爾遜法官準確的推測的那樣,特種航空隊真的在哥倫比亞開展活動,幫助哥倫比亞的秘密警察、國民警察以及某些精銳陸軍連隊,訓練他們的特種攻擊部分,提高他們在防衛、追蹤和偵察方麵的能力。而實際上,特種航空隊和它在外交部的委托機構——秘密情報局之間的關係,遠及阿富汗、阿根廷、婆羅洲、阿曼和亞丁,一直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通過許多國家裏的許多冒險行動。它們有的是敵對國家,有的是中立國家。要是那些國家知道他們的這些行動,一定會嚇壞的。這個團的成員還在北愛爾蘭開展活動,不過那是替另一個委托單位——在報紙上一般稱之為MI—5 安全局辦事的。
  麥卡爾平啜了一口茶,看著房窗戶外麵。他的目光越過屋後的草坪,望著遠處的農田,幾棵榆樹和白樺樹點綴著有點荒涼的景色。麥田右側有一片牧場,一群烏鴉落在遠處的角上。
  他穿著一條合身的燈芯絨褲子,襯衣是純棉的,袖子用金鏈扣扣得很緊,他係著伯斯力渦旋紋花呢領帶,腳上穿著一雙擦得發亮的舊皮鞋。這位上校,就他所指揮的團的聲名赫赫來說,他的個子並不很高,長相也不算特別盛氣淩人。事實上,戴維。賈了心裏想,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公立學校裏的老師,曆史老師或古典學老師,而不像是一名職業軍人。隻有從他精瘦的身軀和那雙眼睛才看得出來的。
  “傑利怎麽樣?”麥卡爾平問。
  “他很好。”傑利。甘乃迪早年是跟該團的主要聯係人,據說要接著史蒂文。麥克雷當情報局局長。在戰後六十年代冷戰時期,傘兵團的幾個獨立連和皇家海軍陸戰隊的突擊部隊等可能的對手,都爭先恐後想要參與特種行動,是他使特種航空隊衝破了橫逆。在那個秘密天地裏,一個人的名字就像護身符那麽重要;從說話人的名字就可看出,他們有多隱蔽、在時間上近到什麽程度、可信程度如何、離開事情的核心有多近。在這個天地裏,許多話是轉彎抹角的,甚至含糊籠統的。他們在交換和接收點滴情報的時候,話裏充滿暗示和確認,也許除了一些陳腔濫調,局外人是根本不會注意到的。賈丁一麵望著麥卡爾平,喝著茶,一麵就這麽想著。他還覺得,他對那個軍人有點粗魯,雖然那個念頭一閃而過。這位軍人跟“公司”有著足夠長的經曆,無需表麵上的“親密”。為那個辦公室工作,你很快就會養成一種疑心重重的心理和高人一等的優越感。賈丁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與那個花花世界離得太遠,無法擺脫那種
  毛病。他真希望不是那樣。
  “謝謝你們那麽快就來見我。”
  “接到你的電話我並不感到非常意外。”強尼轉過身來對著賈丁,背靠在窗台上。“你昨晚住在戴納多飯店,而不是亂八七糟的地方,你在哪裏總是受歡迎的,戴維。除了來找我們,我想不出很多理由像你們這樣的人要到赫裏福德來,不過,也許那太狂妄自大了。你還帶著那個匈牙利人,他過去跟這個團在‘附加條款行動’中工作過。”
  “他叫龍尼。”當推倒柏林牆的時候,“附加條款行動”的任務是要把那些束手無策的特工從東德偷渡出來。“他是一個怪人。”
  “他仍在‘潛出敵方防線處’工作嗎?聽說他已經調到‘行動訓練處’了。”
  “尤尼什麽都幹過一點。他已經退休過兩次。”
  “是啊,不過他還能做什麽別的……?”
  “目前他在秘密人員挑選和升遷方麵幫我做點事。”
  “喔……”上校與賈丁坦率的目光相遇。賈丁心裏想,他不想跟任何人吵架。“我們不能把哈裏。福特給你,戴維。我要他去接管B 中隊。我們正在打仗,你是明白的。”他冷冷地一笑。
  賈丁發現,會滋長疑心和優越感的,不僅是在他的辦公室裏。想到這裏,他覺得心裏好受一些。他對麥卡爾平說,他是按照首相的要求,正在物色和招募幾名具備特別條件的人,去完成一項首相非常關心的任務。賈了解釋說,他的處境非常困難,因為他的上司史蒂文。麥克雷好象給人這樣的印象,人員已經招募好了。
  麥卡爾平臉上的表情也不再那樣輕鬆愉快。“關於這一點,他提到我的那個軍官了嗎?”
  “我親愛的強尼,絕對沒有。沒有,沒有。但是國內有幾個人選相當合乎條件。你的哈裏。福特就是僅有的三個人當中的一個。我肯定,你不會願意要我談話其他兩個。”
  “哈裏有什麽特別傑出的地方?”
  “他所受的訓練。他的才能。他的可能性。還有他的……
  背景。“
  “你知道他會講兩種語言,對嗎?”
  “講兩種語言。是的,當然知道,寫在他的檔案裏嘛。西班牙語,對嗎?”賈丁聲色不露,表示福特的語言能力他是知道的,但並不十分重要。
  “西班牙語……”強尼心神不定地看著他,聽著。
  窗外,麥卡爾平家的那輛破破爛爛的富豪轎車駛過灰色的石牆,轉彎開進了院子。開車的是強尼的妻子希拉,身邊還坐著一個長得精瘦、皮膚黝黑的人。那人穿著運動衫和皮夾克。
  一輛滿是塵土的短軸距越野車停在外麵的路上,擋住了大門。
  裏麵坐著兩個還算年輕的人,頭發又長又亂。賈了注意到,團裏很照顧它的指揮官和他的家人的安全,他對此十分讚成。那個長得精瘦的人走出車來,接著是希拉。接著,一個大約廿六歲的女子從後座爬出來。她披著一頭柔滑的金色頭發,長的一邊修剪得非常整齊。她個子比一般人還要高一點,說了些什麽話,引得希拉和她的保嫖笑起來。她那雙令人愉快、富有才氣的眼睛似乎和賈丁的目光不期而遇。賈丁在客廳的窗後望著,暗自笑了起來,但那女孩子顯然不知道或者沒有留神他在那裏。
  強尼。麥卡爾平從窗邊走開,一屁股坐在一張舊的安樂椅裏,手裏穩穩地拿著茶杯和茶碟。從他的肢體語言可以看出來,他對希拉再度從學校安全回來感到鬆了一口氣。強尼在英國是各種恐怖分子敵人的目標之一,賈了認為他一定活得很緊張。他知道,愛爾蘭共和軍已經對赫裏福德及其郊區進行過偵察,至少已經有六次謀殺強尼或他的同僚的陰謀被阻止了,其中有兩次是在最後一刻發現的。戴維。賈了感到相當難過和同情,這使他覺得很驚訝。謝天謝地。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的茶碟裏。“強尼,是哥倫比亞。我要派個人滲透到麥德林集團組織裏麵去。”
  他的真誠終於突然僵局,引起對方的共鳴。麥卡爾平目不轉眼地盯著他看。
  “你知道,戴維,有個人坐在世紀大樓一個往往被人忽略的辦公室裏,那個辦公室叫做ISML. ”ISML是情報局軍呈聯絡處的縮寫。從理論上講,那個辦公室不管什麽時候想要跟軍隊合作——或者從軍隊借用一、兩個專門人才,或者在駐有軍隊的某個遙遠的地方使用一支部隊來掩護一次秘密行動,要不然就是跟軍隊做生意——到了那個時候,按照這個係統當時規定的程序,就得去找情報局軍事聯絡處,然後事情就開始順利進行了。
  戴維。賈丁稍稍移動一下腳,臉上裝出一付尷尬的樣子。
  這種感情根本不是他的本性。接著,他對這一番話作出了老一套的問答。“問題……問題是,強尼,這是一次秘密的作業。
  知道人越少越好。我可以發誓,連我自己的部門裏的人也不會知道這個人的名字。“
  他弓著肩膀,直到差不多擋住他的脖子。要是那個行為心理學三凱特,看見賈了裝出這副狼狽的樣子,一定會笑得眼淚都掉出來。
  “什麽時候?”那位上校問道。他根本沒有被那種表演所玩弄。廚房裏傳出茶杯和茶碟的叮當聲。還有希拉跟那個長著柔滑頭發的女孩在輕輕地說話的聲音和笑聲。還有自來水的嘩嘩聲和灌滿水壺的聲音。這些都是日常可以聽到的悅耳的普通聲音。
  “現在。尤尼要在威爾斯成立一個訓練課程。我們準備三個人。再從其中選出一人去從事這項工作。其餘兩人很可能也要去那裏,執行別的任務。”
  強尼考慮了一會兒。有很長一段時間,隻聽得見廚房裏傳來的了音,書房外麵走廊裏時鍾的滴答聲,還有那條黑色拉布拉多抑合爾的打鼾聲。那條狗直挺挺地躺在麵向花園的那扇長廊內5 邊的陽光裏,在那條已經褪了色的綠色地毯、被陽光照得暖烘烘的方塊裏曬太陽。最後,他朝賈了看了一眼。
  “謝謝你,你能那麽坦誠,戴維。”
  “為了他自身的安全,他必須辭去軍中的職務。他到我這裏受訓以後,當然可以享受所有福利待遇,包括退休金。”
  “你不是想借調哈裏,而是想把他挖走,對嗎?”
  “隻在執行這項任務期間內。可能要長達一年的時間。根據這項合同,等到這件事辦成以後,他可以重新回到部隊。”
  麥卡爾平慢慢地搖了搖頭。“戴維,我以好朋友的身分跟你說叫。特種航空隊培養他們可是不容易哩!先要發現人才,再培養他們指揮部隊的能力,然後再挑選其中幾個把他們請回來,觀察他們能不能像第二中隊I /C 分隊那樣發揮作用。這是哈裏任命的單位,你是知道的。要對他們進行語言訓練、高空
  跳傘自由降落訓練、臥底工作訓練、破壞訓練,這些都是我們的特種技能……這可是一件要花很多錢的事情呀!我覺得,剛剛把他們培養成才,你就來把他們挖走,這實在是不行的……
  你自己組織裏的人怎麽啦?向外交部要一個人嘛。或者從海軍那裏找。“
  “哈裏。福特是目前最佳的人選。就我的辦公室而言。”賈丁決心以更加正式的形式提出他的請求。如果話再說得重一點,就更會暗示出這個手段的力量。
  可是,第二十二特別航空隊的指揮官卻有辦法對付這些說辭。“對不起,戴維。我們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哈裏。福特培養到這種地步。我有兩個西班牙語講得非常好的人,簡直可以冒充當地人。他們現在實際上已經在哥倫比亞。特種航空隊歡迎你們跟那兩個人接洽,哪個都行。但別和哈裏。福特接洽。”他笑了一笑,又變得高興起來。“請轉告首相,我實在是抱歉。要離開之前再喝一杯茶吧?我會叫我的副官把那兩個人的詳細情況傳真給你。他們在這個星期之內就可以回到大英帝國。”
  戴維。貿丁聳了聳肩。“謝謝你聽完了我的話。就再喝一杯吧。”
  於是,他們兩人朝著廚房走去,跟希拉坐在一起,喝著茶,吃著她自己做的圓餅。餅的味道相當不錯。賈丁朝四下瞥了一眼,但是沒有看到那個逗人笑的女孩。
  “近來我們很少見到你,戴維。”希拉微微一笑。“我想,你跟我們的那些孩子一樣,忙著跟海珊那個可怕的家夥打交道賈丁說,她說得一點不錯。他局促不安地朝麥卡爾平笑了笑,感謝她用茶招待,然後開車回到赫裏福德去接尤尼。薩波多。薩波多拜訪了一、兩個特種航空隊資深的士官,他們過去曾經跟著他在世界各地幹過許多次難以形容的陰謀活動。尤尼現在對哈裏。福特的了解,已經比原先增加了十倍。
  “他說不行……?”看到賈丁的表情,薩波多已經猜出來。
  “也不能怪他。”賈丁望著那個匈牙利人把那兩個過夜的旅行袋放進喜悅汽車後麵的行李箱裏,關上了蓋子。
  “那麽現在怎麽辦?就算了,去找格羅洛?”薩波多坐到乘客的座位上。
  賈丁在駕駛座上坐下。“尤尼,我想,我們應當乘飛機去利雅得(譯注:沙特阿拉伯的首都)。我們去跟亨利。福特上尉談一談。”他伸出手去拿汽車電話聽筒,並把它遞給薩波多。
  薩波多接過電話,皺著眉頭看著他。“什麽時候,戴維?”
  “明天去你有困難嗎?”賈丁問。他很有禮貌地提醒龍尼,他是為排工作。
  “明天太棒了。”那個匈牙利人回答說,他真是個善於隨機應變、適合生存的人。他開始撥了一個號碼。“明天下午四點鍾我們可以從皇家空軍萊因翰基地起飛。我們要提前四個小時到達那裏。領取燕鷗飛行服和防毒麵具。查理。馬隆是我們在利雅得的人。據說,他經常化妝成參謀總部的一名上校到處亂逛。”
  “查理喜歡穿女人的衣服,”賈丁格格地笑著說。“我喜歡那樣……”他朝薩波多看了一眼。“你已經猜到強尼會說不行,對嗎?”
  “唉,我也會說不行的。越是值得招募的情報人員,就越是難以把他弄到手。這是手冊第三頁上麵所寫的。”
  賈丁變得從容起來。他的腳鬆開了油門的踏板。親愛的老
  尼龍,他看事情總是看得遠一點。薩波多朝他瞥了一眼,苦笑了一下。他開始作必要的安排。
  艾迪。盧科坐在紐約小意大利的曼哈頓酒吧吧台旁邊的凳子上。在那個小酒吧裏,曾經是白色的牆上,掛滿了許多不大知名的爵士音樂家帶框架的黑白照片。艾迪。盧科凝視著那邊角落裏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的照片,他病黃色的皮膚,下巴尖尖,臉帶笑容,坐在一架豎式鋼琴旁邊的凳子上。那架鋼琴現在還擱住在廁所門口,在遠遠的角落裏。那個年輕人就是在這位探員的心目中,他是極其少數的幾個英雄般的人物之一。
  現在他已經將近六十歲,那個笑容也已隨歲月的流逝而不複存在了。他掌管著紐約第五地方法院的法庭,就像個賭場裏霸道的收付賭注的莊家那樣,看著把戲的進行,了解利害得失,揭穿欺騙行為。到某個緊要關頭,他猛敲小捶,讓法庭上的人恢複理智。
  盧科知道,今晚晚些時候,一個女孩子將要向喬治。格什溫表示敬意,因為吧台後麵的木頭鑲板上貼著一張宇數不多的告示。這時,酒吧的音響係統正在放索尼。羅林斯在蒙特勒演出的實況錄音。調酒師史蒂夫原先是海軍陸戰軍隊裏的一名士官。他背挺得筆直,即使在收拾酒杯或在用一台小機器算帳時也不例外。盧科背後的門開了,那個調酒師很敏捷地走到吧台遠遠的末端。
  艾迪漫不經心地解開了那件純毛夾克上的扣子。那是南希給他的禮物。她明天就要總結那個案子證據的要點。然後一切又將恢複正常,不必再吃那些垃圾食物。不必再跟那些家夥一起喝啤酒,也不必問心有愧的目光避而不看那個代表公正裁判的天秤。那個剛進來的人現在已經走到他的身邊。他在盧科旁邊的凳子上坐下來。他大約三十歲,長得很健壯,中等以下個子,黑色的頭發已經開始變得稀薄。他身上穿著灰色的絲質西裝,價錢肯定要一千美元。可是,他腋下的槍套卻糟蹋了兩套昂貴的意大利師傳裁剪的衣服,艾迪用左手的拇指輕輕叩叩自己手槍的槍機。他的手槍塞在左邊的皮帶上,就在那件純毛夾克下麵。跟無賴米尼待在一起,可不能掉以輕心的。
  “日子過得怎麽樣?”米尼掛念地問。
  “不好過啊!”艾迪答道。
  “是啊!”米尼遇到史蒂夫的目光,指指盧科的啤酒,然後伸出兩個指頭。史蒂夫點點頭,但看樣子好象不想馬上照辦。
  米尼擤了擤了鼻子。盧科注意到他在擤鼻子。
  “到底在找誰?那個第三代西西裏裔紐約人又擤了一下鼻子。
  艾迪。盧科顯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左手的手指順著啤酒杯子的邊緣轉了一圈。“我要矮子。”他說。
  “你以為我是誰呀!他媽的失蹤人口組的組織嗎?”
  米尼想要躲閃,但盧科的啤酒杯已經擊中他的嘴巴,接著盧科用他的點三五七的短管手槍的槍管狠狠朝他喉結下方打過去,打得他喘不過氣來。盧科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個流氓連人帶凳往後一拖。他用左手像手銬那樣,緊緊地夾住米尼的左腕,把那無賴臉朝下地按倒在地。盧科用一個膝蓋跪在他的脊骨上,熟練地卸掉了他腋下槍套裏的那支九毫米口徑的科爾特左輪手槍。頃刻之間,古烏利亞諾。米尼奧瓦爾發現自己的兩個手腕已被手銬銬在背後,他的絲質西裝上濕答答地全是啤酒。他強烈的自尊心受到嚴重的挫傷。
  “你完蛋了,你這意大利豬穢。”他朝地上吐一口唾液,就吐在離他的臉幾寸的地方。
  “身上私藏武器是要被判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的,米尼。”盧科一邊說,一邊把那個銬上了手銬的人拖起來,朝他破口大罵。接著,他低聲說:“你一定把矮子帕特裏斯的份量估得很高,所以寧可自己少活幾年。看看你剛才那種傲慢勁呀……”接著,他把米尼奧瓦爾推出酒吧,穿過人行道,把他塞進那輛棕褐色的轎車後麵,開車的是探員薩姆。瓦戈斯。
  盧科拉上車門的時候,兩個塑膠座勢和彈簧般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輪胎咯吱一聲,瓦戈斯把車開走了。
  盧科鬆開領帶,解開襯衣頂端的扣子,輕鬆地坐著。南希總是說,要是他那副樣子,她是不會跟他出門的,但她總是跟他出門。艾迪心裏想,她其實非常喜歡紐約警察的這種腳踏實地的形象。
  有八分鍾時間,大家一聲不吭。這是很長一段時間。薩姆。瓦戈斯是個好警察,他跟盧科一起工作的時候,總是配合得很好,因此,當他們經過東96街,往北朝西班牙人居住的哈林區開過去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
  “你們兩個家夥把我帶到哪個分局去?我要找個該死的律師。”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窗外,幾個戴著金色假發、穿著短到看到臀部的迷你裙的黑人妓女噴著香煙,彎下身來,向坐在道奇車裏的兩、三個沒用的家夥打招呼。
  “我告訴你怎麽做,薩姆……”盧科說。
  “怎麽做?”瓦戈斯問。
  “我就把這個該死的意大利混蛋在這裏趕下車。不過,在此以前,你把那卷幾百美元鈔票遞給我。我把它塞在他上麵的口袋裏。
  “你這個混蛋。”米尼斯奧瓦爾說。
  “然後,把他扔下車的時候,我們就不經意地大喊‘謝謝你的幫忙,米尼’諸如此類的話。你看怎麽樣?”
  “我看那樣行。肯定會……”薩姆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米尼奧瓦爾轉動一雙是黑手黨正大黨員那種懶洋洋的眼睛,看著盧科。“要是我幫我們忙,找到帕特裏斯這小子呢?”
  “你怎麽不早一點想出這個辦法,米尼。快到了,不過現在想出來也很好。下了車以後,回到你那個亂糟糟的地方去。
  我到時候就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他了。就像現在。“
  “得啦,米尼,”瓦戈斯說。“警官問你肯不肯做這件事,是因為我們知道你昨天拿了一萬美元價值的海洛英,給矮子提供吃和睡。”他咧嘴笑了一下。“直到追捕的風頭過去。”
  他們又默默地往前開了三分鍾。接著。米尼奧瓦爾歎了口氣。“要是你們弄得我們互相不信任,”他用西西裏方言對盧科說,“那你永遠也別想知道那個時候,不過那個時間就快到了。”
  “什麽?他說什麽來著?”瓦戈斯問。
  “沒關係,米尼。我們很冷靜。”盧科把手伸到那個歹徒的背後,打開手銬,冷酷無情不肯原諒的目光仍然盯著他的俘虜。“在哪裏?”
  無賴米尼咕噥地說了幾句話,告訴了他。瓦戈斯用無線電電話把情報發了出去。他們開車轉了五十分鍾,直到十四分局的便衣探員說他們已經發現矮子。
  瓦戈斯拉響了警笛,向左邊穿過擁擠的車流,加大了油
  門。
  “嗨,老足,讓我下這該死的車吧!我不跟你一起去,我們說好了的……”
  “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盧科說。說著,他把那個無賴的右手手腕銬在扶手上。然後,他打開左輪槍的彈膛。把不合法的但又更加實用的子彈推了進去。
  那輛道奇車跟在一輛大型美琪樂啤酒卡車後麵,很快從視界裏消失了。分局的一名探員看管著米尼奧瓦爾。艾迪。盧科和探員薩姆。瓦戈斯朝著小鋼珠世界大賽大樓走去。那裏炫耀奪目的霓紅燈照得一片通明,使得本來顏色鮮豔的油漆黯然失色。黑人和白人青年以及他們的女朋友在周圍闖蕩,等著拿到一份嗎啡或海洛英,或者炫耀自己的本事。有的人花掉所有的零錢來玩電動玩具,其本事可以達到戰鬥機駕駛員的標準。就在這個時候,有九名密探出現小鋼珠世界的青年男女當中。他們分別來自凶殺組和十四分局的探員小隊。
  盧科和瓦戈斯混在他們當中,知道自己看上去跟大家完全一樣。凶殺組的那兩名警察可不是來玩的。他們已經通過無線電話跟便衣小組取得聯絡,很快發現了兩個戴著金邊眼鏡、穿著背後印有“小鋼珠世界”字樣的連身維修工作服的、骨瘦如柴的黑人青年,其速度就像是兩枚雷射引導的火箭那樣給人深刻印象。
  矮子犯了兩個重大的錯誤。第一、他轉過背去,跪在一台印地安那州五百裏電動賽車機器旁邊,假裝在進行修理。第二、當兩個警察走到他的跟前的時候——他們顯然是在找他——他轉過身來,伸手到工作服裏去掏他的槍械。瓦戈斯用貝雷塔手槍打了一槍,其響聲掩沒了所有電動娛樂器材的嘈雜聲。矮子突然痛得在地上打滾,右臂抓住肩膀下側,兩條腿像跳霹靂舞的舞者那樣抖個不停。
  盧科站在那個俘虜身邊,從那年輕人的工作服裏奪走了那支迷你烏茲衝鋒槍。另外九個穿著各式便服的警察看起來像是街上的地痞流氓那樣,過來掩護那兩個正在抓人的警官。
  “操他媽……”矮子氣喘籲籲地說。艾迪。科盧給他戴上手銬,用他的領帶緊緊地纏在那條受傷的手臂上。
  有人在對著個人無線電電話說話,要叫救護車。
  “你有權保持沉默,”盧科說。他對不得不弄壞一條好端端的領帶感到悶悶不樂。“你有權叫律師,你這一文不值的渾蛋就這樣,矮子帕特裏斯由於殺害了緝毒組的一位二十七歲的探員而被逮捕了。不過,盧科心裏想,他逮捕帕特裏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看看這個毒品販子是否認得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子。那個姓名不詳者的屍體現在還停放在貝爾維醫院的太平間。
  “我最喜歡尤金的一點是,這些年來,他一點也沒有改變。”帕德裏克。奧謝在餐桌底下伸直兩腿,把椅子輕輕往後一推,許多人認為他將成為下一位愛爾蘭總理。他這時正在跟皮爾遜的妻子梅蘋特說話,她就坐在他的右麵。奧謝坐在桌子的一頭,皮爾遜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他們中間坐著從都柏林來的銀行家蒂姆。卡森,在丁格爾半島經營一個純種賽馬飼養場的純種賽馬商人德斯蒙德。布朗;和神經外科醫生卡爾。費茲邦。
  這位醫生原先來自都柏林,不過現在在紐約行醫,他在那裏享
  有國際聲譽。還有他們各自的妻子。這是三位一體學院星期六俱樂部五位前會長的一行重聚,聚會的內容包括共進晚餐,每逢任職期滿的那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舉行熱烈的辯論,接著是賓客必須穿半正式的禮服跳舞。跳舞一直要跳到早餐時刻,然後星期六俱樂部跟他們邀請來的對手進行橄欖球比賽。結果,其中的三個男人遇見了他們後來的妻子。其中之一就是梅萊特,她雖然不是那裏的學生,但經常跟大學代表隊的學生們廝混在一起,因為她的父親是那所學院的一名蓋爾語詩歌教授。
  梅萊特笑著說,她最喜歡尤金的一點是,自從跟他初次相識以來,他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話引起了大家一片讚賞的笑聲。接著,蒂姆問在哪個方麵尤金發生了變化。
  “這個,”梅萊特說,“首先,最近以來他變得脾氣暴躁,過於自信。”
  “難道我們資深的法官之一也會脾氣暴躁?”純種賽馬商人德斯蒙德。布朗說。“哎呀,尤金,我好象記得你是個最講禮貌的模範……”然後,他揚起濃密的眉毛,不大相信自己的言論。其他人在一片笑聲中倒滿酒杯,點燃雪茄。
  “天哪,我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宴會到這個時候。”
  “蒂姆,你明天還要早起,可不能放蕩得太厲害了呀。”他的妻子瑪格麗特朝他看了一眼。從他的臉部表情看得出來,她知道自己打了敗仗。其他人咯咯地笑起來,這些事業上已經頗有成就的都柏林人,在一起總是輕鬆愉快,無拘無束的。
  “各位女士先生們,請允許我敬大家一杯。”卡爾。費茲邦站起身來。德斯蒙德。布朗急忙倒滿酒杯。費茲邦舉起了杯子。
  “‘為我們的共和國……”
  其他人站起身來,高高舉起酒杯,齊聲說:“為我們的共和國……”然後幹了杯,接著,他們都坐了下去。
  身段豐滿的德博拉。布朗很高興回到都柏林。她朝梅萊特轉過身來。“我聽說莫利。奧肖內西的大女兒又懷孕了。你知道她跟大教堂劇院那個家夥來往密切,她……”接著,德博拉臉上浮起“非常對不起”的表情,不說話了。她看見蒂姆。卡森神情嚴肅地立起身來。他是個典型的銀行家,她心裏想。
  “再敬大家一杯,這次是為了一個人。我聽說,這個人就是以黨主席的身份率領我們全黨參加即將開始的選舉。要是民意測驗準確的話,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個人就要成為愛爾蘭的下一任總理。各位女士先生們,星期六俱樂部的前會長和他們的夫人們……我說的就是眾議院義員、哲學博士——帕德裏克。奧謝博士。”
  其他人都站起來,把杯子舉向奧謝。他坐在那裏不好意思地笑著。“為帕德裏克幹杯。”他們齊聲說,把酒喝了,坐下身來。
  “發表演說吧,帕斯蒙德說。
  “發表演說……”那個神經外科醫生接著說。
  帕德裏克。奧謝在椅子裏移動了一下,但沒有站起來,他舉起第三杯啤酒,畫了一個半圓,一個一個地接受所有的人的敬酒。他是個熱情洋溢的政治家。
  他說話的時候,就像平時交談那樣,作威作福地說大話。
  仿佛是在朋友之間說說知心話。
  “你們知道,連你們投誰的票我都不知道,”他說。“這就是民主製度美妙的地方。然而,我有這種感覺,在即將到來的
  大選中,‘統一愛爾蘭黨’會獲得大多數的選票。我將率領我們大家參加這次選舉,這是真的。並且蒙上帝的恩寵,“——聽到這裏,德博拉謹慎地在自己胸口畫了個十字——”我將成為總理。成為正如他們說的,大家的發言人。“
  大家低聲細語,都對他的講話深表滿意。了解內情,深得別人的任何,跟你說知心話;在其他國人知道之前,嚴肅報刊上的謠傳得到證實,這總是一件令人深表滿意的事情。一點不錯,秘密本身有著扣人心弦的魅力。
  “不過現在,要是你們能完成保守秘密的話……”奧謝的說話聲音那麽輕,你可以聽到一根針落地的響聲(哎呀,當然能的,帕德裏克,其他人異口同聲說,他們都急於進一步分享下一位總理的秘密)。“……我要說,就在這張餐桌上,還有我的黨的另一位忠實支持者,他就是尤金。皮爾遜。我敢肯定,他會跟大家一樣感到意外,如果我在此時此地,請他作為那個最秘密的兄弟會……”(聽到這裏,尤多。皮爾遜差一點吃驚得昏過去)“這個光榮的星期六俱樂部成員會的一名成員……”——響起表示讚同的說話聲,又倒滿了更多的酒杯——“尤金,我想非常嚴肅地請你考慮在下屆政府中出任首席檢察官。”
  大家吃了一驚,說不出話來,接著。響起吱吱喳喳的讚同聲,並表示祝賀。皮爾遜吃驚得半晌沒有動彈;梅萊特從桌子對麵看著他,自豪的眼淚開始從她的麵頰上淌下來。
  “嗬,尤金,”她說。“嗬,帕德裏克。真是太好了……”
  尤金。皮爾遜眼前所能看到的,是“威尼斯妓女”的那張臉,看到他的頭蓋骨正飛出去,左眼變成黑莓醬。
  
  第五章 蒙在鼓裏
  哈裏。福特很喜歡槍油的味道。他曾從倫敦的詹姆士。珀迪父子商店買了幾罐楊氏三O 三防鏽潤滑油帶到這裏來。那家商店的獵槍是為每個顧客單獨定做的,每支價格在五萬英鎊到五百萬英鎊不等。哈裏。福特買不起那樣昂貴的東西,隻能從珀迪商店買一些槍支的零配件,那家木板鑲嵌的商店位於費爾住宅區的蒙特街和南奧德利街的拐角上。那裏彬彬有禮的店員知道他是個有很教養的年輕人。每次他去光顧珀迪商店和城裏的其他各種祖傳老店——如洛布製靴店,亨茨曼訂做裁縫店,以及庫納特飯店的酒吧和餐廳——的時候,總喜歡別人很有禮貌地說一聲:“早安,福特先生,很高興又見到你。”
  哈裏是個優秀的軍人、卓越的指揮員。連貶低他的人都承認,這位前衛隊軍官有一種可以追溯到遙遠的過去的風度。他這時盤腿坐在他的帳蓬裏——或者“竹舍”裏,特種航空隊是這樣稱呼他們的戰地臨時休息所的。帳蓬豎立在一個很深的沙坑裏,上麵蓋著偽裝網。他的消音AKS 步槍已被卸開,零件放在鋪在地上的一塊幹淨的防潮布上,每個零件都有槍油擦得睜亮。這位特種部隊的上尉擦拭著四個彈夾中的一個,心裏對現在的生活感到十分滿足。他剛剛參加過一個簡報會議,會議上辯論並確定了“石榴行動”的下一階段任務——特種航空隊深入伊拉克領土活動的任務。哈裏領導的幾個小組又一次分配到了非常危險的戰鬥任務。幾個小時以後,他們就要登上“契努克(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直升機。那架直升機將越過伊拉克防線,在黑暗中從一萬二千尺高空把他們投到隻有六十秒鍾自由降落時間的位置,然後他們打開蓋形降落傘的活動翼,希望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悄然無聲地降落在離一個共和國衛隊的作戰指揮地下碉堡有二十分鍾路程的地方。那個地下碉堡,那天上午是被位於澳大利亞坎培拉附近的一個衛星監聽站所發現的。
  特種航空隊的資深軍官德斯蒙。麥克斯威尼參加了簡報會。
  會後,他把哈裏叫到一邊,對他說,由於他最近在敵後的幾次行動,強尼。麥卡爾平提名他被授予十字軍功章,然而在倫敦的特種部隊主管部門覺得,雖然已經進行外交工作防止這場衝突的發生,但地麵上的進攻依然隨時可能發生。因此,表彰和嘉獎有功人員應該延遲到入侵成功以及解放科威特,因為每個人機構裏隻有為數不多的人能獲得十字軍功章,能獲得優異服務勳章的人數就更少。授予女王勇攻獎章可能是個解決辦法。
  再一次通報表揚是沒有問題。不過,那個決定也沒有明確表示“不行”。
  哈裏。福特已經在部隊待了將近七年,他已經習慣於這個係統那種沒有人情味,不關心他人的辦事方式。他也根本不清楚為什麽要特別提名他來接受那個功章,所以他隻是聳聳肩膀,對告訴他那個消息表示感謝。
  麥克斯威尼說,也並不都是壞消息。據說,要是他不喝酒的話,很有可能被任命為一個中隊的指揮官。
  因此,哈裏。邁克爾。阿爾卡紮。福特有充分的理由對生活感到滿意。他對這樣連續作戰的危險感到擔心嗎?不,因為即使在和平時期,在團裏的生活也危機四伏,很不保險。他曾在北愛爾蘭從事過秘密工作,還在阿富汗幫助回教徒遊擊隊做過事。他還在別的地方參加過戰鬥,至於在哪些地方,英國政府要他保持緘默。
  他對目前這場戰爭感到最滿意的地方,哈裏。福特想,就因為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在這裏,你無需像在北愛爾蘭的六個郡裏的那樣神經高度緊張,可以跟敵人麵對麵地進行較量並不是因為,和報紙上的推測恰恰相反,這個團不允許采取違反民法的行動。對於這點,激進派的成員們的心裏是很清楚的。
  由於為國家出作證的人隻能存活幾天,而不是幾個星期,所以那些製造炸彈爆炸事件和別人的共和黨員或保守黨員,隻有極少的人被以非法擁有武器的罪名關個幾個月,僅此而已,除非他們運氣不佳,在從事進攻活動的時候正好碰上英國部隊,或者遭到伏兵攻擊,在那種情況,那就是明槍實戰了,但這種好事並不多見。
  這些是掠過哈裏。福特腦海的一些想法。這時,他中隊的參謀士官喬迫從竹舍的開口處探進腦袋。喬迪留著往下垂的小胡子,他參加了對塞康尼克斯B 偵聽站的襲擊。他是個個很高、瘦骨磷鏡乃嶄窶既恕5彼?腫煲恍Φ氖焙潁???Pψ牛?你可以看得見他兩個門牙之間的縫隙。
  “老天,有個操外國口音的滑稽老頭想要見你。那人的樣子有點古怪。有人記得他參加過‘浪花行動’。”
  “他有什麽事?”
  “別問我,老兄。我隻是在這裏工作而已。他現在在樹獺那裏,你是不是趕快過去,眼他說幾句……”
  福特歎了口氣,抬頭看了喬迪一眼。然後他重新裝好他的
  AKS 步槍,熟練地套上滅音槍管。“該死的怪人,正合我的胃口。”
  然而,跟內閣秘書和其他人一樣,當那個秘密天地跟他打上交道時,他感到十分高興。
  “哈裏,這位是外交和聯邦事務部來的弗雷德。埃斯特戈米。”德斯蒙。麥克斯威尼——全團上下都管他叫樹獺——指著龍尼。薩波多說道。龍尼在花花世界旅行的時候有幾個化名,這次他使用的是弗雷德裏克。埃斯特戈米。
  “很高興見到你。”哈裏。福特打量著那個矮胖的、滿臉笑容的人。龍尼站在作戰室的地圖跟前,正把煙葉填進一個十分破舊的煙鬥裏。他隻是腰部稍稍一動,身子往前一傾,微微鞠了一躬。他穿著一件顯得太大的沙漠夾克和偽裝褲子。腳邊放著一個裝著他那套核、生物、化學戰服裝和防毒麵具的小皮。
  哈裏首先注意到的是,這個人五十歲出頭。接著注意到他那用副煙漬斑斑、很不整齊的牙齒。接著,他發現埃斯特戈米的左前臂上有兩個小而圓的凹下去的傷疤。那是子彈打的傷口。
  “是在哪裏被打傷的?”他看著那兩個傷疤問道。
  “在布達佩斯。一九五六。我知道該向你恭喜了。”
  “是嗎?”
  “十字勳章,好家夥。幹得好。”
  哈裏咧嘴一笑,一個典型趕不上時代的間諜。“你說得早了一點,他們已經改變主意了。”
  大家覺得有點尷尬,都不說話了。埃斯特戈米朝樹獺看一眼,樹獺舉步要走。
  “那麽,好吧。我讓你們兩人單獨談談。我不想催你們。
  不過五點鍾將軍要來。哈裏,弗雷德是奉特種部隊利雅得司令部之命,來向你解釋他們要你幹什麽的。“由於薩波多和福特都沒有答話,麥克斯威尼撿起了的防毒麵具和核、生物、化學戰服裝,走了。他也許有點不大願意讓他年輕的上尉跟那個頭發灰白的老間諜待在一起。
  那個匈牙利人把火停在煙鬥上麵,輕輕地吸到煙葉完全點著。他大口大口地把煙噴出來,弄得腦袋四周煙霧騰騰。哈裏聞到了煙味,辨得出他抽的英國登喜標準混合型煙葉,那是一種比較獨特的煙葉,略帶香味。有時候是他自己買的。
  在接著的沉默中,哈裏一言不發。他讓龍尼用目光像馴馬師觀察一匹馬那樣子上下打量著他。唉,這匹馬可是一匹該死的純種好馬呀,好朋友。哈裏讓自己的思緒越過這靜悄悄的地下碉堡,客氣地望著埃斯特戈米。他覺得十分輕鬆,充滿自信。
  最後,薩波多笑了一笑。“真對不起,你打仗很忙,我還來打擾你,上尉。我想你會不怎麽喜歡這件事情,不過,我得到指揮中心的同意,把你借用二十四小時。”
  哈裏聽了那個消息沒有出聲。他的表情既無敵意也不友善。他隻是抱著他的上司叫他來這個地下碉堡,他就來了態度。
  在那幾分鍾裏,薩波多卻消除了對哈裏。福特的一些保留看法。龍尼。薩波多對人很有洞察力。他在這一方麵的本事,很可能是無與倫比的。
  過去,有幾次,他的一生就取決作出個正確決定,有時隻有幾秒鍾的時間。他看得出,福特是個喜歡孤獨的人,是個聰明能幹、飽經戰鬥、百煉成鋼的職業鬥士。同時,他在社會裏
  屬於一個特殊階層,天生自信,有點獨特的風格。薩波多從檔案中得知,福特是個經驗豐富的馬術師,不過在最初的幾分鍾裏,麵對這位毫無疑心的人選,那個匈牙利人感到一絲樂觀。
  這個年輕人有一點非英國人的……銳氣、闖勁。要是他能通過訓練、考驗等多道難關,以一個家庭背景非常良好的阿根廷人或秘書人的身份、滲透到波哥大或麥德林的特殊圈子,那很可能是個有利條件,那個集團組織也許會信以為真。
  薩波多大言不慚地對哈裏說,他俘虜伊拉克少校莫達法。
  阿爾薩利姆的一仗打得很漂亮,通過對那倒媚鬼的審問,已經獲得了很有價值的情報。他說,他本人的上司已經從倫敦飛到這裏,來親自處理這件事情的一個層麵,特種部隊在利雅得的司令官,已經同意用直升飛機把哈裏接回利雅得,讓他更詳細地接受有關那次任務的情況的詢問,以便使特種航空隊得到有關政治形勢的第一手情報。
  特種航空隊的當地指揮說過沒關係,薩波多接著說,要是哈裏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完成任務回來的話。
  “我確實不大清楚我能幫什麽忙,”哈裏搔了搔肩膀說。
  “在接受飛行員完成任務的詢問時,我們自己的情報人員已經追根究底了。”
  薩波多說,他的來訪還有一個原因。上級要求他,他們在回到利雅得之前不要談論那件事情。他的話說得很客氣,但又非常堅決。他們離開得越早,他說,哈裏就回來得越快。
  哈裏。福特已經養成特種航空隊那種令人生氣的習慣,隻問有關行動的原則指示。他解釋說,他夜間要空降到伊拉克去,大約要八天以後才能回來。他說,他目前的作戰任務表明,在他回來以前,他確實無法服從龍尼。薩波多的請求,雖然他不大願意那樣做。
  薩波多笑了一笑。“你的作戰任務一直可以進行到巴格達投降。那很可能還要花幾個星期。麥克斯威尼少校對我說,你的小組沒有你也能過好二十四個小時,坦率地說,上尉,我直接為內閣辦公室工作,你像戲裏的主角登場那樣,並不完全全由你自己決定。”
  他從完全超然的角度注意到,在那樣的刺激麵前,那個年輕軍官一點也沒有露出要發脾氣的樣子。
  “必要的文件都已準備好,你們在利雅得的作戰軍官已經友好地命令你可以離開戰鬥,直到星期二中午。我可以保證,我們無需花那麽長的時間就可以回來。”他攤開雙手,表示知道哈裏的挫敗感。“我們都在打同一場戰爭,福特上尉。”
  哈裏點點頭,顯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他一直在期待這次任務,對“老子天下第一”的共和國衛隊傘兵師的師指揮部發動秘密攻擊。但是,他也知道,這次行動的第一階段一一一觀察位置,評估在那裏打成功之仗的可能性——可能要貫穿這次使命的全部過程,因為他估計到這個指揮部特別難以滲透,而且有經驗豐富的部隊加以防守。因此在某種意義上,他不會錯過會特別影響他軍事生涯的任何機會。尤其是看來贏得軍功章並不在於戰功,而是在於運氣和軍隊政治。哈裏。福特也正是用這種態度來對待他的工作的。你隻要好好地讀一下軍事史,就會發現許多成功的將軍也是采取這種態度的。
  “我要求麥克斯威尼少校作口頭認可。”
  “這當然。請在二十分鍾內作好出發準備。”那個矮胖的匈牙利人朝哈裏笑笑,轉過身去看那張標有“秘密”字樣的作戰地圖。
  二十分鍾以後,哈裏。福特已經帶著他的核、生物、化學戰服裝,刮胡用具和替換襯褲和襪子,上了一架天貓座式直升機。畢竟隻要去二十四小時。
  在地上,德斯蒙。麥克斯威尼少校望著那架天貓座直升機消失在沙漠上空。夕陽使波浪形的沙地和沙丘呈現深淺不同的粉紅色和黃褐色。他心裏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哈裏。福特了。
  當直升機到達聯宮司令部降落坪的時候,利雅得正受到飛毛腿飛彈的攻擊,自戰爭爆發以來,哈裏。福特還沒有到過利雅得,他從座艙罩益向外看去,隻見三枚愛國者反飛彈直飛夜空時的火箭軌跡,刹時間消失在低處的雲層裏。接著,兩道巨大的橘紅色的閃光照亮了夜空。在激震波抵達之際,那架天貓座式直升機輕輕地震動了一下。
  哈裏朝那個據說叫弗雷德。埃斯特戈米的人看了一眼。那人津津有味地觀看了全部過程,一點也看不出害怕的樣子。薩波多發現哈裏在看著自己,就眨了眨眼睛,作了個“表示讚許”的手勢。
  轉動的葉片發出一陣鏗鏘聲,直升機在飛揚的塵土中著落。哈裏打開機門,低著腦袋向前移動,雖然他知道那弧形的葉片高他很遠,根本碰不著他。薩波多緊隨其後。
  快速電梯從防核戰的地下室下降,哈裏盡量不讓自己顯得過於驚奇,但是那個深度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象是在地下一百尺的地方。最後,電梯停了。當他和薩波多走出電梯的時候,他對聯軍戰爭地下碉堡的高科技確實感欽佩。
  憲兵隊的兩名軍士和一名個子很高、皮膚黝黑的上校護送著他們。那位上校曾到降落坪去迎接他們,並把他們護送到司令部的防核戰地下碉堡。他好象是個性格開朗的專業軍官,領子上佩著總參謀部的領花。他對許多安全區域的路線了如指掌。龍尼。薩波多身上掛著一張帶有他照片的塑膠套通行證。
  那個自我介紹名叫查爾斯。馬隆的高個子上校拿出一張同樣的通告證給了哈裏,塑膠套裏麵還整齊地封有哈裏本人的照片、軍銜的名字,這使哈裏感到十分意外。
  他們沿著一條橡膠地板和灰色牆壁和走廊走去,經過許多身穿美國、英國和沙特阿拉伯軍服的參謀軍官和各種官術的士兵,他們都忙忙碌碌的。走廊兩邊是一排排淺綠色的門,隻有從印在上麵的號碼才能分辨出來。到了一一六號房間,他們立刻停了腳步。龍尼和那位上校一直在隨意交談,關於戰爭啦,關於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某次晚會上的舞者啦。為了不引起沙特阿拉伯人的反感,那次晚會是秘密舉辦的。很明顯,那些舞者都相當出色。
  門邊有個帶密碼鎖的蜂嗚器。馬隆上校按了一序列的號碼,在加固的門裏,一把電子鎖哢嗒一聲開了。馬隆打開門,領著哈裏和薩波多走進去。那兩個擔任護衛的憲兵留在外麵。
  裏麵是個阻隔室,這一行受到短暫的檢查以後,又一道門——裏門開了。戴維。賈了就在裏麵。他穿著襯衣和那套淡黃褐色的威爾斯親王式格子衣服的褲子。
  “快進來,”賈丁說。“飛行還順利嗎?”
  “說到飛行,”那個凶牙利人回答說。“我們降落的時候正好碰上飛毛腿飛彈的攻擊。”
  “不會吧!真的嗎?”賈丁搖了搖頭,好象在說這個世界竟然會亂到這種地步。“問題是,這下麵已經與世隔絕了。那個城市就是挨了核子武器,我們還不會知道哩!福特上尉,歡迎你。”他把他們帶到裏麵一個辦公室。那個辦公室裏有兩張桌
  子,幾部顏色不同的電話機,地板上鋪著一些阿拉伯地毯。還有三張舒適的扶手椅和一張本地區的掛圖。
  該死的扶手椅。福特心裏想。多麽適用於那些高談闊論不必打仗的軍人。
  賈丁一屁股坐進一張扶手椅裏,好象知道福特在想些什麽。“坐吧。”他咧嘴一笑,指著一張椅子。
  哈裏把他的核、生物、化學戰服裝放在地板上,坐下身來。薩波多打開一個牆式冷藏櫃,拿出一個標著“外科手術用酒精”的瓶子,他朝哈裏看了一眼,“喝點伏特加?”
  “不,謝謝。”
  查爾斯。馬隆守在門口。“如果各位要點什麽……”
  賈丁舉起一隻手。“謝謝,查爾斯。我很喜歡這裏的設備。”
  馬隆聳了聳肩。“有點兒簡陋,你說呢?”接著,他走開了,關上了門。
  一張辦公桌上有一個鍾,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還有一個要上發條的老式鬧鍾,頂部飾有一個半球體。它使福特想起了湯姆和傑利漫畫中的情景。
  薩波多把兩份伏特加倒進廉價的陶瓷杯裏,把一杯放在賈丁身邊的桌子上。
  “嗯,上尉,”賈了用流利的西班牙語說,“我聽說你剛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哈裏。福特凝視賈丁。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這個人身上有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地方。然而,他顯然又不像是一個軍人。
  還講西班牙語……?哈裏曾經誌願想跟訓練小組去哥倫比亞。
  在波斯灣危機以前。那好象是對前途大有好處的一個舉動,但強尼。麥卡爾平阻止了他。他說,哈裏的西班牙語太好了,將來也許需要他去完成某項特別的任務。那很可能是一種深謀遠慮的表現,可是這兩個古怪的人來幹什麽呢?哈裏對強尼。麥卡爾平非常了解,知道他不會讓世紀大樓裏的人把他的寶貝挖走。
  話又說回來,他在某個太空時代的地下碉堡裏,在滑稽可笑的人麵前扮演傻瓜蛋。倒不如表現出心甘情願的樣子。
  “是的,先生。”他用了哥倫比亞的腔調,因為他並不那麽愚蠢。看來他們並不像是要把他派到索爾海岸去。“我現在有一個可以發揮我最擅長做的工作的好機會。”
  那就是殺人,他諷刺地暗忖道。他馬上感覺到,賈丁已經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我認為,你對自己是不大公正的,上尉。我已經仔細看了你的檔案資料,我們已經跟許多與你交往過的人談了話。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敵人。我的辦公室有相當廣博的研究能力。
  雖然無法與個人接觸相比,不過我覺得我對你已經十分了解。
  我認為,你的潛力還沒有發揮出來。“這些話賈丁還是用西班牙語說的。
  “先生,我隻是一名普通的軍人。但我覺得,你把我千裏迢迢地接利雅來,不僅僅是為了問我伊拉克防線後麵的政治情況。你的皮膚一點也不黑,除非你真的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生活在地下室裏,否則你就是從英格蘭來的。那個穿著上校衣服的人,也許是在扮演幽默家的角色,但他顯然極其精明,現在,你又跟我講我故鄉的語言。你講的,要是我可以那麽說,有點像是西班牙維戈一帶的腔調。也許,可能,是厄瓜多爾,那裏的許多移民是從西班牙北部去的。因此,有理由推測,你管的
  講那種語言的而不講阿拉伯語的地區。要是那樣的話,先生,請允許我直言,我們可以免去那些浪費時間的開場白。你幹嘛不怕麻煩地把我接到這裏來呢?“
  賈丁還是沒精打采地坐在椅子裏。我快老了,他對自己說,長時間的飛行已經使他感到精疲力竭。但是讚美天國裏的上帝。這個年輕人很可能就是他所需要的人。
  “龍尼,請你出去一會兒。”
  薩波多喝光剩下的伏特加,走開了,關上了門。鬧鍾發出安詳的響聲。哈裏。福特懷疑這裏是不是裝有隱藏的麥克風。
  那個在塑膠通行證上的名字是弗雷德裏克。埃斯特戈米的人,被稱作是龍尼,福特對此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到了奉承奉承這位候選人的時候了,賈丁暗忖著。到了透露一點最高機密的時候了。最高機密誰都喜歡聽。
  “在談正題之前,哈裏,”——他又重新講英語——“你會有興趣知道,也隻是在特種航空隊的範圍內說說,你幾個晚上以前從地下碉堡裏押送回來的那位情報少校莫達法。阿爾薩利姆,現在高興得像支金絲雀那樣在歌唱。他已經自願要求被派回伊拉克去從事滲透工作,在複興社會黨領導人當中建立一個異議份子的組織細胞。”他把頭湊過來。“我們仍在對他進行評估,但這個計劃有可能取得成功。不管怎麽說,我們十分感謝你。”這個消息是真的,沒有必要撒謊,那個家夥會覺察得出來。
  哈裏發現他在看著自己。“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戴維。哈裏,跟我談談你在北愛爾蘭的工作情況。”
  “這恐怕不行。”
  “我來找一種說法。我已經知道你幹了兩年的秘密工作。
  你的化名是理查德。克拉克,你的掩護職業是普林西克重鞋廠的遊行推鎖員。你們第二小組的負責人是比爾。富爾頓上尉,人的化名是比爾。麥凱。你的保安區聯絡官人是曼迪。賽明頓,你跟她有過一段恣情放縱的時間,直到她跟隸屬陸軍航空隊的一位年輕的輕騎兵軍官訂婚了。主要給你提供消息的人叫利亞姆。卡西迪。還要我說下去嗎?“
  賈丁的眼睛注意著福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福特舉起兩雙手表示投降。兩個人都咧嘴笑了。
  “我本來的意思是,想問你當時的感覺怎麽樣。你是不是很喜歡那種任務?靠著撒謊過活的滋味怎麽樣?你有幾次出了差錯?隻是據你所知的次數。”
  “我是不是具備幹那種事情的才能?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是想問。”
  “對,想問。你是不是想問這個?要是那樣,戴維,你幹嘛要問?你幹嘛不讓我去執行一項重要的軍事行動,而要把我帶到這裏來講西班牙語,告訴我那些小秘密,問我是不是喜歡當個……當個小間諜?”他用敵視的目光盯著賈丁。該死的秘密情報局,他們以為自己是什麽玩意兒?那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家夥。
  賈丁等了片刻。他的工作的美妙之處就在於,就像打獵一樣,有時候你得把握好時機。為了引誘哈裏。福特,賈丁和薩波多曾經準備了錯綜複雜的花招,就像猜謎遊戲那樣,但賈丁的本能在警告他說,那些已經毫無必要了。這的確就像引誘一樣,容易忽略獵物本身可能就是正希望得到那個同樣的東西。
  甚至到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有意識到。
  真是白費心機,賈丁暗忖道。“這些問題你問得完全對。
  我從倫敦飛到這裏來,是因為你的司令官說什麽也不肯把你借給我們。福特上尉,我的名字叫戴維。賈丁,我在外交部擁有領事的頭銜,在秘密情報局是個地區總監,如果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的話。我為首相和內閣辦公室負責在拉丁美洲禁區開展進攻性情報工作。我的同事和我認為,有三個人有希望可以滲透到該地區的古柯鹼集團組織的行動中充當先鋒,發揮——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關鍵作用,你就是其中之一。我是打破我們單位之間的常規,哈裏,給你在秘密情報局提供一個職位。要是你願意跟我一起幹,那就意味著要辭去你的軍內職務,哎呀,沒有關係,我的上司會跟陸軍委員會交涉,順利辦好你離開部隊的手續,那樣到了合約期滿的時候,你還可以回到部隊去。不過,那樣的話,就意味著要至少兩年以後,你才能重新指揮你自己的特種航空中隊。作為回報,我能給你的隻有連續不斷的危險、孤獨,以及沒有公開榮譽或獎勵的、秘密為國效勞的機會。“
  一片沉默。
  “這會是在哥倫比亞?”哈裏問道。
  “在南美洲。”
  “我的妻子怎麽辦?”
  “她可以允許知道你已經加入我們的辦公室,但當秘密情報人員的事情,她隻能保守秘密。你們的人已經對伊麗莎白進行過安全審查,因此那不會發生什麽問題。”
  哈裏。福特沉思著。他看上去顯然不感興趣。我把事情搞垮了。賈丁心裏在想。真該死。
  接著,福特抬起頭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麽怨恨樹獺麥克斯威尼。樹獺曾得意洋洋地對他說,他剛剛失去了因作戰勇敢而受勳的機會。而他確實是勇敢。實際上是非常勇敢。
  “跟我說說薪水和條件吧!”
  哎呀,天賜福佑。謝謝你,天國裏的上帝。你真是樂於助人啊!
  賈丁精神為之一振,坐起身來。他拿起沒有喝過的伏特加,朝著那個年輕軍人舉過來。
  “你不會對此感到後悔的!”他撒謊說。
  倫敦市警察局裏有一個部門,它的職責是反顛覆、反間諜,以及對付某些恐怖分子的活動。它的名字叫做特別分局。
  這個分局原先叫做特別愛爾蘭分局,是上個世紀末建立的,目的是要對付新芬黨人和愛爾蘭共和軍在大不列顛島本土的暴力活動。為了贏得愛爾蘭獨立,那兩支力量開展了規模不大卻又非常致命的遊擊戰。在一百多年時間裏,這個分局擴大了業務範圍,增加了各種資源,但愛爾蘭問題仍是一個令人頭痛的主要問題。
  一九一九年,綠島上三十二個郡中的二十六個都贏得了獨立。但是,由於英國首相勞埃德。喬治和愛爾蘭叛軍的領導人埃蒙。德。瓦萊拉之間達成的協議,主要是蘇格蘭裔新教徒居住的北部六個郡沒有包括在獨立協定之中。愛爾蘭共和軍中的殘餘分子發誓要把北部從英國的統治下解放出來。
  到了一九六O 年代,他們偶爾接些炸爆活動,向邊境海關檢查站發動零星進攻。那些事件在北部被看作是無可奈何的事,而對那個共和國裏年歲大一點的公民來說,則被看作是可愛又可氣的事。
  天主教徒在那六個郡裏處於少數。在一九六九年,其中激進的年輕人覺醒了,他們打破了這種現狀。他們團結一致,抗議執政政府在他們這個小小附屬國裏的高壓政策。那裏的居民被剝奪普選權,沒有平等的就業或住宅的機會,受到氣勢洶洶的北愛爾蘭皇家警察和它的兼職誌願警察的嚴格管治。
  電視攝影記者前來報導他們聲勢不大的示威遊行。兼職誌願警察開了過來,他們采用了暴力,用警棍砸他們的腦袋,對手拉著手、唱著歌的年輕人——其中有些是學生,有些是工人,還有許多失業工人——施放催淚瓦斯。居住在比較開化地區的那些輕鬆自在的觀眾看了那些場麵以後,就變得不大輕鬆起來。
  這可是給那個拍手唱民謠的、自稱為愛爾蘭共和軍的黑手黨送了一份厚禮呀。他們從泥炭裏,或是他們所謂的草地裏,挖出幾支生了鏽的李一埃菲爾德式點三0三口徑的步槍,從老奶奶的茅屋頂下拿出一些點四五口徑的韋伯利式左輪槍,把它們仔細擦拭上油。那些孩子們——人們是那樣親昵地稱呼他們的——放了幾槍,跟裝備和訓練都比他們優良的兼職誌願警察和他們的非法民間對手,北愛爾蘭新教徒保衛協會、北愛爾蘭自由鬥士以及北愛爾蘭誌願部隊進行較量。
  倫敦的議會派部隊到這個省,這些士兵們既不支持兼職誌願警察,也不支持新教徒的半軍隊性質的組織,他們的開始時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他們是來保衛受壓迫的少數派和恢複正常生活的。
  此時,出現了更加堅決的激進分子。他們鼓勵愛爾蘭共和軍加緊他們方興未艾的叛亂活動,使其如火如荼。接著,更激烈的槍戰發生了。他們學著這個業已崩潰的大英帝國其他地方所采用的恐怖戰術。在塞普路斯,出門逛街買東西的婦女不是被槍殺在她們的孩子麵前嗎?在肯亞,毛毛黨的成員不是曾經挖出英國小學生的腸子嗎?看看這麽做的結果吧!他們都贏得了獨立。那些勇敢的自由鬥士的領導人又怎麽樣呢?天哪,他們坐了幾年監牢以後,還不是被邀請組織政府嗎?
  但是,愛爾蘭共和軍的美夢很快就破滅了。當時的領導人都是一些原先抗英史上受過教育、造詣很深的人。他們覺得,周期性地搞些炸彈爆炸和謀殺不見得對愛爾蘭的前途有什麽好處。英國人通過秘密談判暗示了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剝奪新教徒多數派統治的恃強淩弱的權力。
  對少數政治極端分子來說,那是一個危險的時候。他們是靠瘋狂的炸彈爆炸、槍油、秘密合約、蓋伐拉(一九二八—一九六七,阿根廷出生之古巴共黨首領)、馬勒斯坦解放組織和《城市遊擊戰小手冊》過日子的。要是他們的運動受到削弱,選擇理智和談判的途徑,他們剛剛跟西德赤軍連的前身左翼激進集團、西班牙的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以巴斯克地方獨立為目的,專門對西班牙政府進行恐怖暴力活動的激進派民族主義團體),和蘇聯通訊社建立的關係就會化為烏有。
  經過一些激烈的內部爭執以後,年輕的激進分子從老的愛爾蘭共和軍分立出來,自稱為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原先的運動稱自己為愛爾蘭共和軍正統派。在分裂的過程中,激進派取走了一些紙板做的領章,但忘了拿走用來別領章的別針,所以他們在使用這些偷來的領章時隻能用口香糖粘上去。至今,愛爾蘭人都把激進派叫“粘貼的人”。
  特別分局在倫敦希思羅機場一號候機處的那個值班警官,一麵望著從都柏林航班上來的旅客湧進到大廳裏,一麵在腦子裏漫無邊際地想著那些事情。時間是上午八點二十三分。他認出了新芬黨貝爾法斯特分部三名年輕的政治活躍分子。就朝他的兩名探員點了點頭,讓他們跟在後麵,並安排盯梢。這件事給他無聊的工作增加了一點生氣,因此心裏覺得很高興,沒有對那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中年人多加注意。那個人穿著一件裁剪得很好的藍色大衣,拿著一件手提包和一個公事皮包,臉上掛著一點就像旅官常有的那種煩惱的神色。即使他認出了皮爾遜法官先生,也隻會點點頭,表示他讚許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每日電訊》是那樣稱這位有可能成為愛爾蘭國會的未來首席檢察官的。
  皮爾遜使用自己的名字從都柏林飛抵這裏。要是使用假身份的話,萬一碰上一位熟人或新聞記者,那就會非常尷尬,雖然他有好的理由在旅途中使用化名。那就是,由於他在引渡方麵所采取的政策。激進派已經威脅要殺死他。就在那個星期,愛爾蘭衛兵隊的一名中尉真的來拜訪過他,討論他的人身安全事宜,並建議他不管怎麽樣隻要可行的話就使用化名。皮爾遜當時說,他會牢記在心的。
  他乘地下鐵來到維多利亞車站,這有二十五分鍾的路程。
  然後他走到白金漢宮高高的圍牆外麵的格羅夫納廣場。他在那裏叫了一輛計程車,九點四十二分的時候在國王交叉路口車站附近的賈德街下了車。他穿過尤斯頓路,走進了那個熱鬧的大火車站。在這裏,他碰巧看到兩名積極活動單位的成員,不由大吃一驚。積極活動單位指的是那個組織派到英國來活動的特工人員,分為兩個小組。他希望他們沒有放置炸彈,要是引起混亂,就會延誤甚至取消他去愛丁堡的火車。那樣的話,可就要搞亂他相當緊湊的行程。
  那兩名恐怖分子分別叫做傑勒德。普賴斯和羅辛。麥克沃伊,他們並不知道皮爾遜跟這個運動的關係。普賴斯三十四歲,羅辛是個黑發美女,她二十六歲。普賴斯身穿一套整齊的深灰色西裝,係著樸素的領帶,手裏拿著一個昂貴的公事皮包;羅辛穿著褐色的裙子,深藍色的夾克和淡黃色樸素寬鬆的短衫。他們看上去跟任何一對出門辦事的白領工人毫無區別。
  跟他們單位其他的三個人在一起,他們已經聲名赫赫地製造過四次槍擊事件;兩次汽車炸彈爆炸事件,一位政治家和一位將軍的妻子在爆炸中死於非命;四次火車站炸彈爆炸事件,六名群眾,包括一名十二歲的女學生和一名實習牧師被炸死;還向唐寧街發射過一枚迫擊炮,差一點把首相和他的戰時內閣消滅幹淨。
  皮爾遜避開他們的視線,走到售票室,買了一張到愛丁堡的頭等車票,現在離開車還有三十四分鍾。準確地在十點十二分整,那法官在蘇格蘭愛丁堡韋弗利街的公用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他的談話持續了七秒鍾。然後當普賴斯和羅辛踱步走出車站的時候,那個愛爾蘭法官朝著月台走去,幾乎像是正在等著四、五磅重的塞姆特克斯炸藥爆炸時單調猛烈的衝擊。
  他找到了一個空無一人的頭等房間,把旅途的第一部分時間用來閱讀馬裏奧。瓦加斯。勞薩的《世界末日之戰》。那是一部有關南美洲的史詩般的小說,生動地描寫了那塊次大陸的引人入勝的異國風情,由海倫。萊恩從西班牙語翻譯過來。接著,
  他吃了中餐,不是在臥車裏吃的,而是獨自一人在自己房間裏吃的。他吃了梅萊特在前一天晚上為他準備的三明治,還吃了一個蘋果。他對她說,這幾次外出旅行是為了跟一家設在美國的跨國公司進行秘密磋商,那家公司想在歐洲尋找大規模投資的領域。他對梅萊特說,他們提出讓他擔任高級律師,薪水是現在的四倍,還要在董事會裏給他一個席位。如果帕德裏克提名他當首席檢察官,他將達到他職業的合適頂點,但在那個更高的政治職位穩穩到手以前,他將繼續跟美國人進行談判。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接受那個職位的,尤金,對嗎?”
  尤金。皮爾遜說是的,他很可能會接受那個職位的。與此同時,有關他出國旅行一事,梅萊特仍要守口如瓶,隻能說他到英格蘭跟朋友釣魚去了。
  事實上,那個法官根本沒有把握會不會接受那個職位。在法律界當個資深人物,始終為那個運動工作,這是一回事。首席檢察官可是一個令人更加矚目的職位,他不得不問問自己一個問題,究竟哪一種選擇對愛爾蘭更有好處?因為他的確認為,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秘密地施加影響,是一個愛國者應盡責任。由於這項工作,有朝一日,到他離開這個世界以後,他的名字會跟共和國的其他偉大的英雄一起,出現在愛爾蘭的民間傳說和文學作品裏。而且有多少位首席檢察官的名字是被寫進民謠歌頌的?
  那首歌頌尤金。皮爾遜的民謠……他暗地笑了起來,目光越過他那付半月形的眼鏡,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火車確實開得太快,司機好象發了瘋似的。到了拐彎地方,車廂斜離鐵軌;車輪發出急促而又有節奏的喀噠噠—喀噠,喀噠噠—喀噠噠,喀噠噠—喀噠的聲響。
  皮爾遜在愛丁堡的韋弗利車站下了火車,朝著外麵的計程車行列走去。他立定了腳步,朝四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輛藍色的積架轎車在街對麵。一個樣子可怕的玩具貓用爪子粘在車窗上。這種貓是模仿報紙上刊載連環畫版哩,一個名叫菲貓的角色製作的,而對那個法官來說,它的意思是,由於迎合低級趣味的黃色報刊的泛濫,英國已經變成今天那種思想與風趣庸俗的國家。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可是沒有那麽多的幽默感。
  他走到車子跟前,爬進了後座,司機是組織裏的人,他不知道皮爾遜的身份,皮爾遜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是皮爾遜跟馬丁。麥吉尼斯和羅裏。奧布雷迪為了重建激進,改善安全條件而一起製定的一項製度。
  司機大約三十歲。他頭發梳理整齊,有點發胖。他戴著一個粗大的金戒指,身上穿著多納戈爾粗呢運動上衣。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從鏡子裏看著皮爾遜。
  “我不是。我去蓋爾語文學社。”
  那個司機點點頭。確定身份的口令以後,車子開動了,加入了下午的車流。
  在開往機場花了三十一分鍾的路上,司機打開他汽車儀表板旁邊的貯物箱,往後遞給皮爾遜一個很大的馬尼拉紙信封。
  信封裏裝著一本英國護照,上麵有皮爾遜的照片,化名為凱文。愛德華。佩特森,一九四六年出生於格拉斯哥。還有一些別的文件,包括帶有同樣名字的駕駛執照和信用卡。地址是倫敦斯特雷翰。皮爾遜已經把自己的證件放進一個扁平的皮夾子,塞
  進了他刮臉用品袋底部的帶拉鏈的夾層裏,那份假護照裏的照片上,戴著一副淺色玳瑁框的眼鏡,皮爾遜在信封裏找到了一副完全一樣的眼鏡,鏡片是用普通玻璃做的,隻是帶有看書用的橢圓形遠近兩用鏡片。這些都是根據他自己的指定準備的。
  他戴上眼鏡,眨眨眼睛,從各種角度朝周圍看一下,以便適應過來。
  他搭乘包機去了化薩。那架飛機是送旅客去那個城市看足球賽的,這是歐洲杯賽的一部分。球隊是愛丁堡一方的希伯明隊。他的身份是進口代理凱文。佩特森,是希伯明隊後援會的一名成員。
  晚上七點鍾,飛機在雷雨中降落在比薩機場。尤金。皮爾遜由於隻帶著手提包,很快通過海關和移民檢查口。他走到機場停車場,找到那輛深藍色的BMW325型車。這輛車是上個星期在羅馬用現金買的,根據事先安排先為他停放在那裏,他的鑰匙圈上有那輛BMW 車子的鑰匙,那是上星期六早晨打高爾夫球時有人塞給他的。
  皮爾遜法官受過反監視和逃避監視的訓練。他故意繞過停車場,免得給人一種他在閑蕩的感覺。他站在入口處旁邊,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同時不斷注意著停車場和周圍行人的情況。
  最後,他覺得相當滿意,就爬進汽車,發動引擎,開車走了。
  他在路上停留了片刻,尋找按照計劃要走的那條高速公路,然後就直奔佛羅倫斯。到了那裏以後,他再次交換假身份證件,使用另一套護照和信用卡。這次,他的身份是紐約一家古書交易店的買主,名字叫詹姆。漢隆。紐約真的有那麽一個人。他是個第三代的愛爾蘭裔美國人;七年前,他在“諾雷德”同濟會的一次宴會上主動提出要為這個“理想目標”出一把力。七個星期之後,組織在調查合格後,答複他要他和“諾雷德”保
  持距離,調查工作是在一個同情者的幫助之下進行的,那個同情者有機會接觸到特別調查局裏的紐約警察局電腦資料,特別調查局是當時紐約相當於特別分局那樣的一個機構。
  從那時起,組織就可以使用漢隆的身份來開展活動了。隻要打個電話,在有人冒充他身份的期間,那個正直的詹姆姆。
  漢隆就躲到康涅狄州一個偏僻的小木屋裏去。
  九點十五分,那輛BMW 轎車正在蜿蜒地爬上從佛羅倫斯通往費索爾的那個陡峭的山坡。費索爾是個小村子,俯瞰那個美麗的中世紀城市。到了半山腰,皮爾遜拐過彎去,來到有米開朗基羅的雕刻的橫飾帶的那座古修道院門口。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這裏曾是德國占領軍凱塞林(Kesselring)陸軍元帥的指揮部。它現在是一家建築雅致、限製嚴格、價格昂貴的豪華飯店,擁有自己的陽台花園,站在這個有回廊的陽台餐廳上可以欣賞到下麵山穀裏的那個古老城市佛羅倫斯的壯麗景色。
  飯店的接待人員莊重親切、八麵玲瓏。他們當然知道漢隆先生要來。他跟著飯店的副理穿過一個古老、逐漸坍塌的院子,裏麵放著多種種在赤陶花盆裏的盆景,小燕子在屋簷下飛來撲去,他上了一個石梯,然後沿著一條石板地麵的走廊走去。每隔一段相等的距離,就有一扇黑色的橡木門,用來阻隔聲音。最後,他被帶進他的房間。他想起第一天進聖多米尼克供膳宿的學校時的情景。那所學校在西米思郡,他在那裏跟他的哥哥湯姆一起念書,接受耶穌會的教育。湯姆如今在英格蘭的安普爾福思學校當合監,他是愛爾蘭共和軍及其所有主張的
  誓不兩立的敵人。尤金經常為組織失去那麽一個聰明的人才而感到惋惜。他從不敢向湯姆暗示過他的秘密生活。他是個富有同情心而又脾氣很壞的人。
  飯店的副理執行皮爾遜進了房間。除了浴室以外,房間裏都是木頭地板的,鋪著土耳其地毯,有一張有四根帷柱的床,以及可以俯瞰山坡的百葉窗。它像是個修道士住的小屋子,隻是按照《流行》雜誌重新加以整修。
  尤金。皮爾遜淋了浴,衝走了漫長的一天的疲勞。錯綜複雜的情感正折磨著他。當首席檢察官的企盼快要成為現實。愛爾蘭共和黨很有可能在愛爾蘭國會裏獲得大多數席位。而他卻發現自己在為領導和控製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疲於奔命,這可能會毀了他的一生。當然還可能會毀了他目前的地位,但他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去考慮那種可能性。可是,在他落入別人無情地設下的圈套之前是可以那樣,如今別人拿著那個“威尼斯妓女”被人謀殺死在他腳邊的照片當證據,有可能會對他進行敲詐。
  秘密的巴黎之行以及跟雷斯特雷波的見麵,都是布倫丹。
  凱西為了那個特殊的目的而精心策劃的,他對此深信不疑。如今,他不僅失去了在軍事委員會裏的發言權——他在那裏可是一個主要的異議者啊——還被那個玩世不恭的,甚至是虐待狂似的凱西強迫去跟哥倫比亞毒品集團組織談判,並負責在歐洲、英國和他所愛的愛爾蘭建立一個古柯鹼銷售網。凱西還明確指示他要跟運動保持距離,一旦被人發現的話。真是他媽的左右為難呀!
  他也害怕就要跟雷斯特雷波見麵。畢竟,上次見麵是相當令人不快的。武裝爭鬥就意味著殺人和失去親人,然而規劃和管理武裝鬥爭,跟讓一個喜歡男扮女裝的中年同性戀的腦漿,濺在你最好的西裝上是截然不同的。這次見麵會出什麽事呢?
  又會發生什麽新的恐怖行為呢?說來也怪,巴黎橋上的殺人事件,還是這位好法官第一次見到殺人哩!
  跟雷斯特雷波見麵以後,他還有另外一個想法,如果不再發生流血事件的話,他要不顧他秘密生活的有關規定,去羅馬看望在藝術學校學習音樂的西奧班。他對那個孩子懷有強烈的感情,一想到她連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梅萊特說,不要去打擾那個女孩,她需要有自己的天地;你當學生的時候,給家裏寫過幾次電話,可是那個不大會說英語,他要她轉告西奧班快給家裏打電話,但是並不知道她聽懂他的話了沒有。
  但他怎麽向她解釋他到羅馬來了呢?也許梅萊特說得對。
  讓那個女孩有自己的天地,不要去逼她。天啊!當父親還真還不容易哩。他決定先睡覺,等到第二天再作決定。但是,晚上跟那個哥倫比亞的壞蛋律師雷斯特雷波在一起,還能睡著覺嗎?
  皮爾遜關掉淋浴器,踩到用佛羅倫斯大理石鋪的地板上。
  那種石頭的質地差不多像乳酪一樣,踩在上麵又軟又舒服。他擦幹淨身子,裹上一塊鬆軟的大毛巾,感到精疲力竭,十分孤單。跟雷斯特雷波的見麵沒有明確的安排,不過這家飯店是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而且看來範圍也不大,因此兩個人一定會在無意中碰上的。他意識到自己的那個玩意兒在漸漸勃起來,德。貝爾傑拉克(Cyrano de Bergerac)說過什麽來著?要是一萬個人列隊通過巴黎街頭,手裏揮舞著死亡的工具,他們會受到
  歡呼,身上撒滿玫瑰花。但是,要是一萬個人列隊通過巴黎街頭,舞動著生命的工具,他們就會被逮捕,關到巴士底監獄裏麵。
  皮爾遜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勇敢地走出浴室,他的生命工具在前麵領路,回到那個非常雅致的臥室。突然之間,他看到雷斯特雷波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墨西哥人的胖子站在他的麵前。那胖子穿著筆挺的法絨褲子,藍色的運動衫,胡子刮得非常幹淨,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雷斯特雷波站在門邊,另外那個人坐在那張深色的紅水皮麵椅子裏。
  皮爾遜法官非常尷尬,慌張地遮住自己的身體;那兩個人交換一下感到有趣的眼色。皮爾遜覺得自己一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那樣脆弱過。除了在那座橋上,當時那個“威尼斯妓女”
  死在他的腳下,耳朵裏灌滿了烏茲衝鋒橋的響聲。
  “喂,夥計。”雷斯特雷波笑了一下。“要不要按鈴叫房間服務?”
  “什麽?不,不。我,嗯,我剛才在淋浴。”他那玩意兒軟了下去。他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他像剛跑完一百碼比賽似的,腎上腺素使他拚命地喘氣。他知道,他現在屈著膝,弓著肩膀,兩隻手在發抖,顯出一劇痛苦焦慮的守勢。他的目光從雷斯特波迅速地移到那個坐著的人身上。他從骨子裏知道——事實上,他還感到一股寒氣,起了雞皮疙瘩——他不是別人,就是麥德林集團組織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首領帕布羅。恩維加多本人。而根據那個秘密的報導說,他在警察和毒品管製局的追捕和騷擾之下,已經被困在哥倫比亞那個遙遠的內地省份——安蒂奧基亞省的他的家裏。
  “我們不請而人,請你原諒,漢隆先生。”——恩維加多的說話聲音很柔和,帶著那種西班牙語的美國人的口音,皮爾遜以前隻是在老的、通常是查理士。布朗遜(charles Bronson )
  主演的西部電影裏聽到過——“不過這個房間是幹淨的,我的人已經將它打掃過。”皮爾遜知道他是在說房間裏沒有電子竊聽裝置。“我不會占你很長的時間。”皮爾遜心裏想,這個畜牲,他連衣服都不讓我穿上。他知道,那個穿運動衫的人,還有那個穿駝絨上衣的人,都會在外麵的走廊裏。他不想知道那個騎摩托車的年輕人在哪裏。
  恩維加多繼續說道:“我對你們的組織懷有深深的敵意。
  我祝福你在你們的鬥爭中平安無事。英國人生活在一個超現實的世界裏,他們夢想把我們都變成他們的殖民地,從都柏林到波哥大……“
  皮爾遜想,他對國際政治的看法也太過份簡化了一點,但他現在不便跟他爭論這個問題。
  接著,這個驚慌失措的中年人恢複了他個性的另一麵,變成了那個目光銳利、毫無懼色、說話刻薄的尤金。皮爾遜法官,法院裏的資深的一份子,在那個同樣殺人不眨眼的、同樣冷酷無情的、同樣膽大包天的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軍事委員會裏,名義上跟布倫丹。凱西和馬丁。墨菲地位平等的委員。愛爾蘭未來的首席檢察官。在基裏和基爾代爾的學校和酒吧裏,有朝一日都要為之歌唱的那個人。
  “滾出我房間去,”他聽到自己在說。他的塞爾特人的脾氣已經壓倒了求生的本能。“十五分鍾以後,我們在酒吧見麵。”
  他仍然喘不過氣來,但這次可是帶著滿腔的怒氣。“要是你們
  想跟我做成任何形式的交易,就要始終記在心頭,兩位先生,我是受一個組織保護的,這個組織可以使你們那又細又瘦,那殺人不眨眼的混蛋幫派,看起來就像是摩門教教堂裏的唱詩班他現在已經站得筆直,毛巾纏在身上,就像古羅馬元老院議員的寬外袍那樣,目光嚴厲,咄咄逼人,就跟在法庭上完全一樣。
  那個叫雷斯特雷波的人從門邊走到房間這頭,猝不及防地狠狠打了皮爾遜一記耳光,拉掉了他身上的毛巾;他用的力氣那麽大,使那個法官轉了一圈。雷斯特雷波特接著提起那隻穿著皮鞋的右腳橫掃過去,那人又瘦又細的屁股趴地坐到地板上。
  “十五分鍾,漢隆先生。”
  他從皮爾遜的身上跨過去,朝著打開的門走去。恩維加多已經出去了。
  尤金。皮爾遜收攏兩個膝蓋,坐起身來。他伸手去拿毛巾,蓋住肩膀,混身不由自主地抖個不停。他又是氣憤,又是羞愧,擤著鼻子,眼淚都快要掉出來。凱西那個王八蛋要對這件事情負責。以上帝的名義,他要付出代價的……
  英國軍隊是一支指揮極有效率的部隊。六、七十年代一度紀律鬆弛,過了那段時期以後,它變成了一支精悍的、久經戰鬥鍛煉的部隊,其間在福克蘭群島打了勝仗,現在正在支援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在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科威特的行動。
  在北愛爾蘭二十年的遊擊戰已經把它的步兵和情報兵種磨煉成了一支世界上經驗最豐富的反恐怖份子的力量。它的一些部隊幾乎每年都要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參加戰鬥。
  通過在貝爾法斯特的巷戰,對付北愛蘭城市遊擊隊的秘密行動,在婆羅州對付印度尼西亞的叢林戰,在塞普路斯、亞丁、葉門和阿曼的反恐怖份子行動,以及為奪回福克蘭群島而在南大西洋的激烈而又殘酷的地麵戰,一批指揮軍官已經成熟起來。他們中間有很大比例是大學生畢業生。有些軍官被鼓勵離開部隊幾年,體驗外麵的生活,然後帶著新穎的觀念和辦事方法再回到部隊來。
  現在,紀律鬆弛的將看不見了。羅伯特。沃爾夫。安德森就是這新一代軍官中最好的榜樣,他是一名少將,優異服務勳章和十字軍功章的獲得者。沃爾夫。安德森參加過上麵提到的戰役中大部分行動。一方麵,他是一名裝甲師的軍官,有著成功的普通軍事生涯;另一方麵,他在特種部隊裏步步高升,先是指揮特種航空兵第二十二團,接著指揮特種部隊大隊,如今在沙漠風暴行動中,他在派往波斯灣的英國部隊中領導作戰和情報部隊,直接受英軍司令的指揮。很少有人像他那樣能把兩者結合得如此出色。
  安德森有特點,其中之一是辦起事來開門見山,講究實際;在前幾年,他曾多次跟戴維。賈了聯合行動。現在,當更丁坦率而又簡要地描述一下為什麽要讓哈裏。福特上尉離開現在重要的戰鬥崗位的時候,他仔細地聽著。要說服陸軍部答應福特辭去正規軍裏的職務,並且同意把大門暢開三年,以便在跟秘密情報局的合約期滿以後,那個年輕軍官還有選擇權可以回到部隊裏,安德森的影響是必不可少的。
  賈丁把大多數的情形開誠布公地說出來了。他對安德森說,秘密情報局需要哈裏參加一個秘密滲透行動。目標是帕布羅。思維加多,首相直接參與了這件事情。他沒有提到另外還有兩名候選人,也沒有說哈裏。福特也許不是最後的選擇。
  談話是在利雅得郊外進行的。他們一邊沿著黑漆漆的、兩旁都是棕桐樹的街道漫步,一邊交談著。賈了知道,這時間是安德森從每十二小時當中僅有的四個小時時間中抽出來的,這點時間他必須用來睡覺。盡管如此,那位軍人還是客氣地,像往常一樣耐心地給了他所要求的十分鍾。他沒有問任何不必要的問題。世紀大樓的地區總監親自飛到這裏來,說明了那件事情的重要性,這點他是很清楚的。尤其是這裏正在打仗。
  “你什麽時間需要他?”安德森問道。
  “我希望他能在兩個星期以內回到大英帝國。”
  他們繼續往前走。頭頂,兩架旋風戰鬥轟炸機飛進夜空,後麵跟著兩架,接著又是兩架。
  “這個嘛,哈裏沒有必要回去參加戰鬥了。你們兩個人已經費了那麽大的力氣,要是他錯過機會,那就有點可惜了。我知道,你已經去見過強尼,他把你轟出來了?”
  “是的。恐怕是的。”而我並不怪他,賈丁暗忖道。
  又有兩架飛機隆隆地從這個城市上空飛過,這次離得更近一些。是兩架F —111隱形轟炸機。隻有你是個聾子,它們才“隱形”哩。
  “嗯,那個團的團長是一個自有主張的人。要是你,要是我們越級辦件這件事,他會非常不高興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羅伯特。”
  “我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離開部隊呢?你要知道,哈裏。
  福特具備當將軍的一切條件。“
  “不過,他仍有可能……?”
  安德森沉默片刻。他站在街的拐角處,對那個問題認真地思索。兩輛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救護車閃著燈光,響著警報器,疾駛而過。噪音消失了。從一棟豪華的別墅那裏,傳來多爾斯合唱團的歌聲。吉姆。莫裏森(Jim Morrison)在唱“快,親愛的,點燃我的熱情”。那是另一場戰爭留下的一個時代錯誤。
  賈丁希望這場戰爭會有個比較滿意的結果。
  最後,那個身材高大的少將,朝賈丁瞥了一眼。“當然。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他真的回到部隊。“他好象感到有某種預感。或者,可能是晚上寒冷的空氣,所以他在發抖。”你們這些人……“
  我們這些人什麽?賈丁心裏很想知道。我們這些人會不放他走?還是我們這些人會失去他,讓帕布羅和他的好朋友們綁住他的睾丸吊死他?他沒有做聲。隻有隱隱約約傳來吉姆,莫裏森的歌聲,幾乎聽不清楚。快,親愛的,點燃我的熱情……
  “我讓他在下個星期天以前到達倫敦。其他的事嘛,具體的事嘛,就要看你的了。我有一種可怕的感覺,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感謝上帝,非常感謝。上帝啊,你的確是個好朋友。
  “謝謝,羅伯特。萬分感謝。”
  “那麽,現在,我要去睡一會兒覺,你可以走了。”
  戴維。賈丁笑了一笑。他伸出了手。安德林握住那隻手,握得很緊,可是,哎呀,就那麽一會兒,好象他本能地感覺
  到,他不想跟那隻手打交道。
  矮子帕特裏斯被關在貝爾維醫院八樓的拘留室裏,受到警察的保護。他的身邊,至少有三名來自第十四分局的身穿製服的警察,以防他的兩個嗜血成性的、販賣毒品的兄弟把他營救出去。這是一件具有諷刺意義的事情。就在那家醫院的太平間裏,仍然冷藏著姓名不詳者的屍體。
  艾迪。盧科警官朝坐在門外的幾名警察點了點頭。當盧科走出電梯的時候,一個早該下班的警察很快走了;另一個警察把一杯咖啡放到樹膠地磚的地板上。
  “情況怎麽樣?”盧科說。他沒有等他們回答,就開了門,進廠屋子。另一名穿便衣的警察坐在裏麵的角落裏吃午餐。他吃的是牛肉三明治。一位漂亮的黑人護士正在寫矮子的治療記錄。
  矮子傷得比盧科起先想象的還要嚴重。子彈打碎了他右上臂的骨頭,他流了許多血,差一點死掉。真是太糟糕了。假如那個小夥子來得及拔出他的迷你烏茲衝鋒槍,那麽艾迪。盧科和瓦戈斯探員這時就要下麵的太平間裏,跟姓名不詳者和剛被矮子殺害的緝毒組的員班傑明。奧特加一起分享那些冰塊。
  矮子看上去確實年紀不大。他躺在醫院的那張病床上,手臂上了石膏,固定在一個滑輪上。當那魁梧的警察從牆邊拉過一張灰色的鋼管塑膠麵椅子,在床邊坐下身來的時候,他那懶洋洋的黑眼圈謹慎地看著盧科。護士認識盧科,靦腆地笑了一笑。
  “你好,貝妮絲,過得怎麽樣?”兩年以前,貝妮絲和她的妹妹在皇後區和南曼哈頓區的地下鐵火車上被一群叫做“紅色造反者”的英雄們強奸過。她妹妹用向她攻擊者其中一個人的刀子捅死了那個人。那個星期正好盧科值夜班;負責那起事故的上級巡邏警把殺人案交給了凶殺組。艾迪認為那個女孩子已經吃夠了苦頭。他跟地方檢察院麵對麵堂堂正正地吵了一架以後,她沒有被判過失殺人,讓她繼續過日子去了。她過得不錯,很勇敢,甚至還提供了不利於那些幸存者的犯罪證據。
  “我很好。你在凶殺組的日子過得怎麽樣?”
  “嗯,我倒不太需要注意日子是怎麽過的。”
  她咧嘴笑了一下。“這句話有點兒矛盾,是嗎?”
  “你說得對。”
  他朝矮子看了一眼。貝妮絲已經知道他的意思。
  “我等一下再來吧!”她說,把治療記錄夾子放回到床腳跟前。“病人會好起來的。”
  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些笑容。“是的,我們等著瞧吧。”
  笑容消失了。不過,當她好象沒有聽到他的話,若無其事地走出病房的時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好吧,史蒂夫,你到走廊裏去吃你的午餐。”
  “遵命,長官。”
  那個便衣警察輕捷地站起身來,抓起剩下的半個牛肉三明治,大步走了出去。
  房間裏突然變得靜悄悄的。矮子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他閉上眼睛,假裝養神。盧科看得出來,那小夥子的胸口在不安地怦怦跳動。
  “殺死警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矮子。”
  一片沉默。
  “你至少十四年以內不能出獄,回到街上逍遙自在。那是個最少的數字。我們會讓你接受阿爾米達法官的審判;要是可能的話,他會把你變成一個值得舉杯慶祝的大名人。”
  矮子好象是在扮演他在電視裏看到過的那個詹姆士。卡格尼(譯注:美國影星、舞蹈家,1899——1987,曾獲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等獎)的角色。他想呼吸得慢一點。可是他不停起伏的胸脯仍然露出了馬腳。
  “那麽你是知道你的權利的。地方檢察官一直在跟你的律師談話。你要從這裏搬到監獄醫院去。你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有什麽話對我說嗎?說了以後法官在考慮該怎麽判決時,可能會對你有好處?“
  “你沒有權利在這裏騷擾我,白人小夥子,我知道我的權利。”跟他那著名的又響又尖的聲音相比,矮子這番細聲細語的生氣話真是相形見細。這個小夥子的確傷得還不輕,盧科暗忖。他不知道瓦戈斯是否也用那種違法的子彈。他們目前隻需要透過某個想做好事的人去打聽一下。
  “實際一點吧!矮子,我在城裏抓住了那個古巴人羅伯托。
  那個人已經向我供出你和你的兄弟們最公正的卑鄙行為。“
  矮子笑了,這是出乎盧科意料的。這是一個沒有想到的反應。
  “我說了什麽讓你感到好笑的話?”
  “你是說了,夥計。你說起話來像個黑人婦女的孩子。”他哈哈大笑,咳了一聲嗽,躺了回去。他精疲力竭,但是覺得很好笑。“你的話讓我發笑,這對我可是沒有好處的,老兄。開槍打死我吧,這隻是例行公事,不過,慈悲一點吧。別再玩什麽花招了吧,哼?”
  矮子好象真的覺得好笑。盧科覺得逮捕他的時候,不應當把他叫做廢物。沒有人是廢物。接著,他想起了班傑明。奧特加探員躺在那裏,一半的麵孔已經不見,都是為了逮捕毒品販子,但是出了差錯。有多少年輕人在這個二十歲的人手裏毀了自己的一生?他自己是不吸毒的。他得保持敏銳的頭腦來推銷毒品。
  “不管怎麽說,老兄,你應當知道那個正在發生的事情。”
  “什麽事情,矮子?”
  “老兄,我累了,把護士叫進來。我真的覺得很不舒服,老兄。”
  “告訴我什麽事情。”這句話說得很溫和,就像普通交談那樣。
  “跟穆羅尼。那個大個子愛爾蘭緝毒警察。”
  他已經有個協議。這個小畜生。
  “哎呀,原來是那個。”這叫做踩水,當你不知道該死的談話方向。
  “他能信任嗎?”那小夥子現在睜大著眼睛,露出很擔心的樣子。
  “有的時候你不得不信任……”那樣說對嗎?這是不是正確的回答?
  矮子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跟我說說這個證人保護計劃哇!矮子還有那麽多的老花樣?盧科盯著那個受了傷的凶
  手。據傳,他的哥哥辛巴。帕特裏斯跟兩個名叫維勒斯和上多納的哥倫比亞人保持直接聯係。他們是那個集團組織在紐約市的主要銷售員。然而,盧科知道,麻醉品管製局一直在千方百計地竊聽並跟蹤辛巴。雖然“利爪集團組織”的首領在販買大麻的同時,一直在他所有的地盤裏販賣古柯鹼和海洛英,那個為期八個月的行動已經取消,原因之一是已經證明,關於辛巴跟主要目標——那兩個歌倫比亞人的直接聯係的傳聞,並不正確。
  而現在,豬玀穆羅尼正在跟這個曾經冷酷無情地槍殺他的一名密探的小夥子,達成一項重要的協議。毒品管製局是不是沒有對矮子進行監視使他動彈不得?要是沒有的話,也許是這個最小的弟弟在偷偷地保持那種聯係……天哪。
  那個年輕人跟他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睛像時間一樣老成。
  “矮子,你想活下去,對嗎?那麽,你千萬不要跟別人提起你剛才對我說的話。也不要跟你的律師提起這件事情,特別是不要對你的律師提起。也不對別的警察說。這是你和穆羅尼警官之間的事,好嗎?”
  矮子考慮了一下那個好的忠告。話他已經聽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本來不知道……”
  “正是這樣。我會把聽到話忘記的。下一次可能就不會那麽走運了。”
  他立起身來。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麽在第28街後門對麵停著一輛霹靂小組使用的露營車。為什麽那麽粗壯的男護士,在擦外麵走廊裏那個已經擦得很幹淨的地板。
  矮子看上去平靜多了。他仍然望著盧科。那個“利爪集團組織”的成員絕不會感謝一名警察的。
  盧科朝門口走去。他停了下來,好象想起一件什麽小事情。他轉過身來,朝矮子俯過身去。“你選了僅有的一種辦法來逃避刑責,這是很聰明的。幫自己的忙是很聰明的,因為我們獨自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們還要獨自回去,對嗎?”
  矮子仔細打量著他。這個警察想幹什麽?
  艾迪。盧科聳了聳那個沒有受傷的肩膀,搖了搖頭。
  “跟我完全不相幹,老兄。”
  “一、兩個星期以前,她服用過量的古柯鹼死在中央車站。
  五比五的,一比十二的。她是從誰手裏弄到的古柯鹼?“
  “老兄,……你可以在車站、在附近的街上,從二十個,三十個醫生裏弄到那種東西……”
  利爪集團組織的人把毒品販子稱作“醫生”。
  “不錯。”盧科把照片放回口袋裏,轉身要走。
  “她身上有錢包嗎?”
  盧科立停了腳步,眼睛盯著門。脖子後麵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沒有。”
  他沒有走動。
  “那一帶隻有阿帕奇(印地安人之一族)割女人的錢包。
  他就通過那種辦法來弄錢買海洛英,老兄。他見到某個女孩子賺到了錢,就割呀,割呀,割斷就跑。最瘋狂的就是,錢包那些沒有用的東西他也不扔掉。他就住在人行道下麵,裏麵堆滿了錢包和一些沒用的東西。他隻拿現金,不拿信用卡,他不知道怎麽使用信用卡。要是他發現有任何麻醉藥品、古柯鹼,那就自己服用。他把看上去值錢的東西全都賣掉。可以到那裏去
  看看。要是那個服用過量毒品而死去的女孩子身上,沒有了錢包的話,老兄。“
  接著,矮子不說話了。“那個地方在哪裏,矮子?”他問道,好象矮子回不回答他都不大在乎。
  聖米歇爾飯店帶有回廊的陽台餐廳,座落在一個陡坡上,從上麵可以看到佛羅倫斯的美麗夜景。雞尾酒吧裏傳出鋼琴聲,正演奏著韋伯的係列曲子。穿著白色上衣,係著領帶的侍者,安靜又有效率地為十來張桌子服務。那個穿著法蘭絨運動衫的人在陽台上的露天酒吧裏喝著柳橙汁,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餐廳裏發生的一切。他的同事換掉了巴黎之行時穿的藍色運動衫,穿著綠色的毛線上衣和深色的褲子。起先,尤金。皮爾遜差一點沒有注意到他,因為露天酒吧的那一頭坐著兩個三十五、六歲,皮膚曬成褐色的人。其中一個可能是歐洲人;另一個皮膚呈橄欖色,顴骨很高,留著南美人那種墨西哥革命家沙巴達所留的在嘴巴兩側陡然下垂的胡子。他們顯得漫不經心的樣子,監視著這一區域。桌上放著一瓶巴多伊特礦泉水。沒有酒。他們分別慢慢地在吃草澤雷勒酪沙拉和炒魚片。但他們兩人都帶著一個的方邊公事包,放在手很容易拿得到的地方。皮爾遜確信,裏麵放著無所不在的迷你烏茲衝鋒槍。
  那個愛爾蘭共和軍負責人停在酒吧間旁邊,裝作沒有看見那個身穿駝絨夾克的人。這時,他又發現一個不大引人注目的左右兩翼球員之一,在高陽台餐廳不遠的那個院子裏謹慎而又秘密地來回走動。那人穿一件很長的棉布雨衣,右手插在口袋裏,隨時準備使用隨身所帶的致命武器。接著,皮爾遜把目光落到雷特雷波和另外那個人身上。在離開都柏林以前,他曾堅持要求運動的情報主任,將有關那個集團組織的情況向他做一個完整的任務講解,特別是有關帕布羅。恩加多的情況。
  他還閱讀了紐約同情者們所提供的許多資料,包括紐約警察局的保密文件。他仔細研究過思維加多及其顧問們的照片和珍貴的錄影資料,其中有思維加多在他心愛的安蒂奧基亞省聖大菲市看足球賽,恩維加多在麥德林附近的鬥牛場受到鼓掌。
  笑臉歡迎的場麵。那是因為,要是他沒有為當地的窮人修建住房、醫院,以及那個鬥牛場,他們怎麽會把他當成當代的羅賓漢來崇拜呢?
  因此,尤金。皮爾遜對那個哥倫比亞古柯鹼教父的身材和長相,已經非常熟悉。當他朝餐桌走去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斷定,那個人的確就是帕布羅。恩維加多。或者說帕布羅幫主,就像他的助手親熱而又敬重地叫他的那樣。
  天哪,這要冒多大的風險啊!他在哥倫比亞可是個頭號通緝犯啊。就是為了逮捕或者殺死這個人,美國海關、麻醉品管製局和中情局已經損失了十一名優秀的特工人員。就是這個人,使哥倫比亞陷於永遠的困境之中。就是這個人,下令對前任總統埃米利奧。巴科“執行死刑”,因為他竟敢答應把受到販賣古柯鹼、從事陰謀活動、謀殺和勒索等排名指揮的這個集團組織的領導人引渡到美國。別的比較開明的集團組織首領,跟波哥大秘密警察暗通聲息,也是為了要逮捕和殺死這個人,以便恢複早先比較可以接受的那種局麵。在那個時候,是不會批準殺害上尉官階以上的警察,或者初級巡回法院法官以上的官員的。
  在那個時候,要收買一個愛找麻煩的執法官員,通常是客氣地提出兩種辦法,一是讓他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去領取一、兩百萬美元;二是殺死他的一個心愛的後代,或是妻子,或者是他的兄弟。
  像帕布羅那樣總是喜歡任意重傷害或殺死對方,是沒有必要的,對哥倫比亞那個最有利可圖的工業——提煉和非法出口及銷售古柯鹼這個高尚生意的正當行為。
  皮爾遜已經擺脫了那次襲擊和羞辱所產生的影響。他已經感覺到,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就像在威克洛郡那個山坡上的時候那樣。當時,布倫丹。凱西命令——這是最合適的用詞——命令他去繼續努力促成組織和哥倫比亞人之間的交易,以便獲得那個集團組織在歐洲——包括在他所摯愛的愛爾蘭——的毒品銷售權。由於越來越多的人吸海洛英和大麻,愛爾蘭的兩個大城市都柏林和科克已經處於半癱瘓狀態。上帝知道,他已經看到吸毒帶來的後果,慢慢地在他的法院中顯示出來。因為吸毒的人要靠暴力犯罪來負擔那種習慣所需要的經費。
  那兩條路是,其一、甘心接受會徹底毀滅自己的職業生涯,連同梅萊特和他親愛的西奧班一起聲名掃地,否定他一生為這個“理想目標”所做的工作,最後很可能由於自己想向都柏林當局自首而被謀殺。其二、他接受那個指定的角色,繼續控製這個古柯鹼計劃,最後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設法把它連同布倫丹。凱西一起摧毀。他對凱西已經恨之人骨。那個計劃是凱西腦中所創造出來的傑作,當然還受到在武裝鬥爭裏所衍生出來捐獻大宗政治款項的大戶們的支持;他們透過洗錢、勒索。出版色情刊物,在貝爾法斯特的妓女院和德裏的馬殺雞按摩院等手段發了橫財。
  皮爾遜走過去的時候,雷斯特雷波抬起了眼睛。那位法官一直用冷水浸濕的毛巾捂臉,因此雷斯特雷波打他耳光後留下的印子,現在差不多已經從他臉上和下巴上消失。他穿著一件從布鰓克斯兄弟商店裏買的高級粗呢夾克,裏麵裝著紐約寄來的各種票根和證件,幫他保持古書交易詹姆斯。漢隆的掩護身份。
  皮爾遜被雷斯特雷波推倒在他優雅的房間地板上,至今身體還有點僵硬。但是,他為自己所發現的解決辦法感到欣慰,他決心深人再深人地投人這項危險的計劃,直到他想出某種辦法——以上帝的名義,他會的——全麵摧毀這項計劃,而且做得幹淨俐落,沒有人會指責他。有朝一日,在伊林煙霧彌漫的酒吧間裏,人們會歌唱他這位愛國者的功績。
  雷斯特雷波站起身來,拉出一張椅子來讓皮爾遜坐下。他遇到了那位法官的目光,顯出幾乎是一副同情的樣子。“請和我們坐在一起,漢隆先生。我誠懇的希望,我們早先的生意談判沒有給你帶來不愉快。”
  皮爾遜也盯著他看。他的目光好象在說,沒有關係,我是個心胸寬大的人。我們是在玩一場艱苦的遊戲。這跟私人思怨毫無關係。
  “這不是私人恩怨的事情。”當皮爾遜坐下身來的時候,雷斯特雷波顯出很痛苦的樣子,低聲說。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是著眼未來吧!”他看著桌子對麵另外那個人的那隻眯著的眼睛。而在他的心裏,他發誓要看著
  他進地獄。
  “我對路易斯很生氣。”天哪,真的是恩維加多。瞧他那種從容自在,一副……權威的神氣。就像馬上要當愛爾蘭總理的帕德裏克那樣。“他的生活十分緊張,長途旅行又弄得他筋疲力竭。”
  “我明白。”我明白嗎?那個混蛋在房間裏把愛爾蘭上訴法院的一名法官,並且還是一個愛國者,打得天族地轉,而我竟坐在這裏說,我明白?聖母瑪麗亞,給我力量把這件事情堅持到底吧!那個混蛋,願上帝原諒我。
  “跑易斯。快道歉。快。”
  雷斯特雷波朝皮爾遜轉過臉來。“我表示誠摯的歉意,先生。我表現得像個……”他看見侍者在給皮爾遜遞上過菜單,給他倒上一些夏敦埃白葡萄酒,就很有禮貌地沒有把話說下去,“……像頭野獸。”他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輕,還帶著一點悔意。
  “忘了吧。”皮爾遜朝他笑了笑。他一笑就覺得臉上很痛。
  “不過,等這件事辦成以後,要是我在哪條陰暗的小巷裏碰上了你,我可要花錢找三個意大利人來割斷你那該死的喉嚨。”
  思維加多正吃著開胃的小菜。他感到非常好笑,嗆得喘不過氣,笑得把嘴裏食物都噴了出來。“你說話像個哥倫比亞人!”接著,他用西班牙語,悄悄地對雷斯特雷波說,“我很喜歡這個人……”
  皮爾遜心裏想,這一招真管用。你死定了,雷斯特雷波,你得罪了激進派,就別想一走了之。他咧嘴一笑。
  “那麽,跟我講講你們的想法吧!兩位先生……”
  
  第六章 一語破真情
  那人大約四十五歲,長得又高又瘦,瘦削的臉上深染著這個城市的汙垢。他穿著一件黑色的T 恤,外麵套著幾件襯衫,後襟露出外麵,沒有紮進破舊的牛仔褲裏麵。他的印第安人,像個非常生氣的阿帕奇人。他被兩名巡警帶到一輛停著的囚車那裏,吵吵嚷嚷地說他們侵犯了他的權利,並發誓說下水道出人孔蓋子下麵的那個肮髒的小屋,跟他沒有絲毫關係,那天晚上他隻是在裏麵睡覺,因為天一直在下雨。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紐約市長暗中想要消滅市區範圍內的所有阿帕奇人。
  喬伊和阿爾比。科維克是孿生兄弟。他們在第十四分局凶殺組的法醫小隊犯罪現場分隊工作。他們已經把那個陰溝洞徹底搜查了一遍。艾迪知道倫敦警察廳有個著名的反恐怖份子小隊,該隊的英國警察查抄了愛爾蘭共和軍設在倫敦一棟公寓樓裏的密室;四個月以後,一些油漆工又發現許多偽造文件、多發子彈,以及一張他們打算要謀殺的大人物的名單,弄得那些警察非常尷尬。科維克兄弟決不會鬧出那種笑話的。他們不善言辭,但他們不僅經驗豐富,而且有敏銳的洞察力,等他們離開犯罪現場的時候,你知道那個地方已經被搜查得天翻地覆。
  艾迪看著他們兩人在人行道底下阿帕奇稱之為家的那個肮髒地方工作。喬伊先拍了一張拉立得照片,然後移開了最上麵一層的物品,其中有偷來的錢包、皮夾子、手提袋、快餐盒、色情雜誌,許多揉成一團、丟在一邊的白色形紙袋,就像中央車站那個姓名不詳者擔在手裏那種袋子,還有臭襪子和肮髒的T 恤。啤酒罐諸類的東西。然後,他們把每件有利害關係的物品再單獨拍照,放進透明的塑膠信封裏,貼上了標簽。
  喬伊不時探出下水道出人孔的蓋子,又抓了一把證據袋,同時把查獲的物品遞給一個名叫沃爾特。羅素的年輕實習探員。
  艾迪。盧科很想爬進洞裏,親自到各處去翻一翻;他可以斷定,證據就在哪個角落裏,有了證據他就能確定那個骨瘦如柴、仿佛無家可歸的年輕女孩的身份;當警察局的攝影師整理了她的麵容,梳理了她的金色長發以後,那女孩子看上去還真是個美人兒呢。然而,他有著太豐富的經驗,能夠控製自己的這種衝動,因為尋找這類東西的速度和把握,誰也比不上科維克雙胞胎兄弟。但是,他有一種強烈的緊迫感。他知道,失蹤人口組的穆羅尼和吉米。加西來說得一點也不錯——這女孩子的案子恰巧由他來承辦。那具悲慘的屍體不知怎地使他動了側隱之心;他還知道,這個姓名不詳者決不會被裝進一塊沒有標記的板條箱子裏,讓那些脾氣暴躁、疲憊不堪、有時還說些俏皮話的料理喪事的船工把她抬走,在灰蒙蒙的晨霧中運到東河中央那個又潮濕又陰森的島上,丟在埋葬貧民或無名氏的公墓裏的一個沒有標誌的墳墓裏。
  這已經成了一個關係到他自己名譽的問題。
  他確信這次搜查準會有收獲,因此他幾乎是在等著阿爾比或喬伊的喊聲:喂,老大,我們找到了一樣重要東西。可是,他聽到的隻是車來人往的聲音,以及哈得遜河裏一條船上的霧號發出的淒厲的響聲。
  他打了個寒噤,看了看表。對他的部門來說,這是帕特裏斯一奧特中槍戰的一部分。他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經費,在一個死去的吸毒者身上花上這麽大的力氣。
  “喂,老大……”這是阿爾比。科維克的聲音。
  “嗯,什麽事?”
  “下麵臭得很。”
  三千多裏外的大西洋彼岸,在那個星期五(艾迪。盧科正在把阿帕奇的老窩搞得天翻地覆的那個星期五),秘密情報局的西八區總監,正在往了烷瓦斯爐上頭,一個雖然有缺口不過相當大的煎鍋裏相當透明的洋蔥頭上,添加一點橄欖油。他的鄉村廚房雖然有點雜亂,卻很舒適。
  “斯派克的腳有點破,不知道是不是它的支關節受了傷。
  橄欖油別放得太多,要不然會太糊。開一瓶酒吧,是你開還是我來開?天哪,這個星期真是夠忙的。辦公室裏情況怎麽樣?“
  戴維。賈了笑了一笑,又把軟木塞塞到了橄欖油的瓶口上。
  “狗可沒有支關節,你這傻女人。它很可能扭傷肌肉了。別開……”(他知道,對他身材高大的愛妻來說,“開”是“選”的意思)“開那瓶加利福尼亞葡萄酒吧,純潔可愛的小女人,這酒味道濃,別做鬼臉,味道肯定不錯的。你看,那瓶,嗯”我看還是開一瓶巴羅洛葡萄酒吧,那酒很配意大利調味飯,菜裏要放那麽多大蒜嗎,戴維?我們會辣得像意大利古代國家伊特魯裏亞的苦工那樣冒汗的。“
  “大蒜對心髒有好處。是不是嚐嚐那種,嗯,‘好上帝城堡’紅葡萄酒,不要那瓶一九七八年的,那裏有兩瓶一九八五年的,拿一瓶嚐嚐。”
  “吃意大利調味飯喝紅酒。你沒搞錯吧?”
  “那麽你說說,這個星期你是怎麽過的?”
  賈丁在爐子旁邊的砧板上把薰肉的外皮切下來,剁成碎片,放進羊肉汁裏,然後關掉了底下的煤氣。
  “忙死了忙死了。”
  “哦,這倒不錯。”
  “該死的小安格斯。阿格紐接見比利時喜劇團時決定講法語。哼,比利時,喜劇演員,這已經夠自相矛盾的了,如今又來了個用法語接見,今晚十點四十分的節目中播出時還要配上該死的英文字幕,誰還會笑得起來。我可以把那矯揉造作的小畜生的肚腸都挖出來。”
  賈丁笑得直不起腰來,不小心碰在羊肉汁鍋的邊上,燙痛了小指頭。
  桃樂絲從後麵的走廊回到廚房,她正把一個螺絲起子擰進一瓶紅葡萄酒的瓶頸裏;她擰得那麽帶勁兒,腦子裏顯然還在想著安格斯。阿格紐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的話裏提到多少次上帝?”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是好酒,一九七八年的那一種。”
  “太糟糕了。你運氣真好,我還算拿對了呢!酒櫃裏的燈又壞了。”啪的一聲,軟木塞被拉出來了。“從哪裏弄來這套卡其製服,我們可是沒有要過呀?”
  “我去了一趟利雅得。”
  “哎呀,嘖!嘖!嘖!就那樣?那兒不是在打一場小小的戰爭什麽的?”
  “他們是那麽說的。我跟查爾斯。馬隆一塊兒去辦了點小事。他打扮成一位上校幕僚在那裏擺臭架子。就去了兩三天。”
  “親愛的查爾斯。我想象得出來。戴維,別把米飯燒焦,現在該把羊肉汁加進去。上帝呀,你在裏麵放些什麽?”
  “薰肉皮,這樣味道會更好。你剛才又提到了上帝。”
  “在你的身上,情況就不大一樣。自從你皈依基督教以來,你們之間好象經常保持接觸。”
  ‘’經你那麽一說,你好象比我要離開上帝遠一點。“
  “那個飛毛腿飛彈怎麽樣,你害不害怕……?”桃樂絲坐到那張明淨的鬆木餐桌旁邊,她把這張桌子叫餐廳裏的餐桌。她傾身從那威爾本碗櫥裏取出兩個玻璃杯,眼睛仍然盯著她的丈夫。
  賈丁從爐子跟前轉過身來,走到她的身邊。他彎下身去,撥開她臉上的頭發,吻了吻她的前額。“我這個人身強力壯的,根本不會害怕,這你是知道的。”他低聲說道。他的手仍然擱在她的臉頰上。自從那天下午——也就是他在牛津的最後一天——他們在有小矮凳的亭子後麵首次做愛以來,她頭發上的那種香味一直保留至今。當時她隻有二十歲,非常漂亮,蜜丁是電視中心的時事節目負責人,事業上非常成功,有了抽煙的習慣,身體結實粗壯,相當於兩個半過去的桃樂絲。賈了也因此更愛她兩倍半。
  但是,他有時仍可從一個蜜色皮膚,體態輕盈,體魄健康的女人那裏得到愉快的調節。他曾去倫敦西端的上流社會住宅區的法姆街教堂,通過耶穌會的惠特利神父向上帝懺悔過那個罪惡。而上帝通過惠特利神父對他說,他可以理解,並且原諒他,但通奸是一種罪惡,賈了應當努力恪守跟他妻子的山盟海誓。上帝不止一次傳給賈丁這樣的信息:他每次都能原諒他所懺悔的罪惡,隻要他真正悔過自新。
  賈了還進一步供認,他隻是對這樣一個事實真正感到悔恨和懺悔,即,事實上,對於自己的小小樂事,對於自己跟那些體態輕盈的成年女人發生的那種小小的淘氣行為,他並不真正感到悔恨,隻要她們是如此好心,能夠體諒他很喜歡長腿女人,很喜歡從那種小小的墜落行為中,獲取彼此都能得到的極大快樂——雖然這種情況並不很多。
  惠特利神父曾對他說,每個基督徒都要考慮一下自己的良心。他還說,我們在耶穌的榜樣麵前都有不足的地方。賈丁曾激動而又理智地表示讚成。那教士勸告他說,盡力而為,我的孩子,但是不要難過,我們都是凡人。我們每個人都很脆弱。
  上帝愛我們,隻要我們誠心誠意地學習他的榜樣,就能得到好的酬報。
  阿門,賈丁心裏想。他溫情脈脈地吻了吻桃樂絲,然後又回去照管他的意大利調味飯。
  桃爾絲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忙著做飯。她朝自己那隻又粗又胖的手看了一眼,然後,再看看他的丈夫。
  “你真是個多情的大笨蛋……”她倒了兩杯酒。“好吧,為你的平安歸來幹杯。也為一個非常忙的星期的結束幹杯。”
  “也為在痛苦中,苟延殘喘的安格斯。阿格紐幹杯,為他在黃金時間亮相,不用英文字幕幹杯。”
  “阿門。”
  對賈丁來說,家,就是一棟舒適的農舍。它位於威爾特郡丘陵一大片狩獵場的邊緣。他和桃樂絲在一九七三年買下了這棟房子,以及房子所在有四英畝林地和草地。為了買這塊方,他們賣掉了在倫敦海格特區的一間有三個臥室的公寓,還有他父親留下來一部分財產(那老頭騎自行車的時候,在特拉法爾加廣場跟一輛公共汽車相撞,受了致命的重傷)。一家跟“公司”有著完全可以否認的非正式關係的銀行,還貸給他們房價百分之五的抵押貸款。
  那棟農舍有一大片漂亮的草坪,還有許多蘋果樹和櫻桃樹,東西和北麵是一片白樺林,緩緩向西麵那個果園傾斜。它是一六三八年間當地的一位鄉紳所蓋的,那位鄉紳後來在用劍保衛他十九歲的兒子時,死在用那大卵石鋪成的院子裏。他的兒子在第二次紐伯裏戰役中失去了一條腿,當時一個蘇格蘭的騎兵隊正在追捕他。他躲在穀倉裏,派了三名清教派份子衝出去,兩個拿著他的馬槍,一個拿著一把騎兵的斧頭,結果他被敵人發現,他的兒子被當場殺死,他們還焚燒了這棟房子。
  父子兩人就埋葬在那個小小的教堂墓地裏。每年春天,到了一六八四年理查德爵士和蓋伊。福瑟林翰英勇犧牲的周年日子,賈丁和桃樂絲還到他們的墓前去獻花。這是一種寧靜而又謙遜的小型祭奠。他們的女兒莎麗以及小安德魯要是在家,總是陪著他們。現任的教局牧師曾對這種“小型儀式”出言不遜,還流露出不大讚成的意思。這時,戴維。賈丁曾客氣地問道,這位教區牧師以及跟他同居的男朋友有沒有考慮過舉行一個非正式的小型儀式,來使他們的結合光明正大。從那時候開始,他們跟那位教區牧師的關係一直保持武裝休戰狀態。
  桃樂絲一麵望著戴維做飯,一麵在心裏想,他性格上確有許多不錯的地方。而且,好就好在他自己似乎沒有注意到。
  比如,當莎麗在供膳宿學校的最後一年裏出了一點小狀況的時候,是他從辦公室的繁忙工作中——那是美國人侵巴拿馬的結果——抽出時間,開車到多塞特,把那女孩接回莊園,陪
  著她、聽著她說話、理解她、善言警告她,任憑她發脾氣。接著,他繼續聽她說話,不厭其煩地原諒她、規勸她,最後又把她送回學校去。她剛好勉強趕上學業進度,最後通過了A 級考試,取得了足以升人大學的好成績。現在,她正在大學裏攻讀生物學,希望改學醫科,看來已經安定下來了。
  還有,當桃樂絲酗酒成性——這在她英國廣播公司的同事當中是絕無僅有的,全家人都很討厭她的時候,又是戴維毫不客氣但又很講道理地來處理她的問題。他對她說,她快要變成一個酒鬼,她很可能就要當眾出醜,他倒也不是想跟一個滴酒不沾的人過日子,那樣他也受不了。“要是你擺脫這種他媽的自殺似的生活,”他曾說,“你是個他媽的幸存者,桃樂絲。但是你必須從現在做起……這樣,到了晚年的時候,我們還可以醉上幾回,也不會喝了一口就兩手發抖,危及你的,我們兩人他媽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你還會在我的身旁……?”她被他發現以後十分著急,痛哭流涕地問道。
  “我當然會在你的身旁,你這傻女人。”
  他果真很了不起,耐性地幫助她,聽她說話。事實上,他天生是個虛心聽別人說話的人。也許,這說明了他為什麽很適合做他目前的工作;他還很有幽默感——他說,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有許多弱點;要是那樣你還幽默不起來,那你就永遠也幽默不起來了——他曾強迫桃樂絲戒酒,結果使她回到了他所謂的活人過的地方。她還可以喝上一杯、兩杯,但是再也用不著為了澆愁解悶而拚命想把英格蘭的一半黃湯灌下肚子去。
  總而言之,跟他這個人——這個老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聖麥克和聖喬治爵士,還是個出色的廚師——過日子還不錯。她暗自笑了一下,懷著毫不內疚的心情喝了一大口酒。
  日子過得好幸福啊!
  “喂,你好。”馬爾科姆推著鐵絲手推車從糕點餅幹部來到冷凍食品部,看見賈丁正在那裏挑選各種盒裝瘦肉食品,以維持他在倫敦公寓裏的生活。
  “嗯,你別說,你叫……斯特朗,馬爾科姆。斯特朗。”
  “我們在佩林斯俱樂部見過麵。我還用車子送你,啊,就送到這裏。一點不錯。就送到這家店的門口。”
  “當然是你。我隻是想不起你的綽號罷了。”
  兩個人笑了起來,都有點不好意思。
  “我本想給你外交部打電話,可是我們最近工作忙得要命。
  這是多少卡路裏的?“他仔細地看著那個盒裝瘦肉食品。”三百二十,我親愛的老兄,你會餓死的!“
  “我一頓要吃兩盒呢。”賈丁悄悄說。
  “聽著,我女朋友今晚去上她該死的有氧舞蹈課了。你就一個人過嗎?”
  “這個,實際上,我……是的,我真的就一個人過。”
  “怎麽樣,我們去一家一一你喜歡吃咖啡食品嗎?”
  “很喜歡。”
  “史密斯街上有一家咖啡食品餐館,你看怎麽樣?”
  “嗯……不過要先來一品脫啤酒。”
  “你說對了!真是巧呀,對不對?”
  “真是巧極了。”賈丁笑了一笑。他們推著沒裝多少東西的手推車朝收款台走去,從一個正在漫然地觀看果醬和調味品的矮矮胖胖的匈牙利人身邊經過。
  “那家印度餐館叫什麽名字?”
  “我想也許叫‘印度之光’吧!不過我不敢確定。你知道,就是史密斯街上的那家,鳳凰酒店過去一點。”
  “我知道是哪家。那麽,我們先在鳳凰酒店來一杯啤酒。”
  “好主意。”
  兩個人付了款,出了門。
  龍尼。薩波多選了一罐法蘭克。庫珀公司出品的牛津果醬,多半因為他是個無可救藥注重派頭的人,總認為冠上“牛津”
  這兩個字的東西一定是比較精美一點。他在收款台付了錢,然後走到辦公室的那輛喜悅汽車跟前。開車的是凱特。霍華德。
  她斜過身去為他開了車門。
  “你要知道,凱特,你在人事處是大材小用。難道沒有想過調到行動處那邊去?”
  “天啊,沒有呀!”凱特答道。她說了一句謊話,闖過了第一道關口——越迫切需要的東西,越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女孩。”
  他們停好車,來到了鳳凰酒店。他扶住開著的車門,聞著酒吧裏飄來悶熱迎人的味道。裝做沒看見賈丁和斯特朗站在大門左側的吧台邊上的樣子。“你想喝點什麽?”
  “大杯蘇格蘭威士忌。”凱特答道,又闖過了另一道的關口,戒酒的校級軍官會被認為是靠不住的。
  賈丁和那位律師來到那家印度餐館,在一張不大寬敞的桌子旁邊坐下身來。結果發現,那家餐館名叫“迷人的宮”。他們兩人已經相處得相當輕鬆自在。從喝第二品脫啤酒以後,他們一直在講西班牙語。現在他們已經知道,兩個人都喜歡駕駛帆船、中世紀的宮廷音樂,以及滾石合唱團的歌曲;兩個人都對電視上播放的肥皂劇無理地表示反感。賈丁還聽著斯特朗向他訴說自己一些內容經過刪改的個人曾經參與過的瑣事,裝出好象是第一次聽到的樣子。他再一次注意到,就像他在佩林斯俱樂部的酒吧裏已經注意到的那樣,斯特朗是個言行謹慎卻又不露痕跡的人,這使他鬆了口氣。
  他們改用英語叫了兩份前菜,並同意合要一份小羊肉和一份咖哩雞,外加米飯和一碟豆子。
  “再要兩杯啤酒。”斯特朗說。侍者很有禮貌地鞠了一躬,走開了。
  “你抽煙嗎?”那律師改用西班牙語問道。
  “偶爾抽一支。還沒有真的上癮。”
  “那倒真不簡單。你一定有驚人的意誌力。”
  “碰上漂亮的女人就不行了。”賈丁老實地說,笑了一笑。
  “我抽煙鬥。”
  “是嗎?”賈丁露出一個情報人員不應有的驚訝神色。
  “是從這個星期開始的。瓊給我買了一個彼得森煙鬥作為生日禮物。”(那是上個星期二,賈了心裏想。)“還有一罐上等煙葉。”
  “我辦公室裏有個家夥抽登喜路香煙。味道跟這差不多。”
  “戴維,你在禮賓司工作,對嗎?”
  “差不多。”進人正題了,賈了暗忖道。
  斯特朗仔細打量著他,像一部電腦那樣在評估他的下一個問題。這個家夥畢竟是個很有成就的律師。根據凱特的研究,他的智商大約一百六十九。
  “我有一個表妹在外交部工作。她跟禮賓司的交往十分密
  切,負責安排外交部長們訪問之類的事。“
  “而她從來沒有見過我……”
  “起初她說,你可能不在禮賓司,要不然她會碰見你的。
  我們後來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好象避而不談這個問題。她說,你職務很高,在幕後工作。她說話的時候臉都紅了。維多莉亞是個不大會撒謊的人。“
  “要是在我的辦公室裏,她一定待不下去了。”賈丁坦誠地笑了一笑,望著斯特朗謙和的目光。好一個老凱特,她挑選有潛力的情報人員倒還挺有本事。
  “哎呀,這顯然不關我的事。”
  “我親愛的老兄,我倒是很感興趣。”
  “不。我現在真的覺得非常尷尬。我真心向你道歉,由於職業的原因,我已經變得無可救藥地好管閑事了。”他聳了聳肩,有點不好意思。
  太棒了,賈丁心裏想。這個年輕人真是個天才。“馬爾科姆,你接著往下講吧!我總愛知道別人是怎麽工作的。”
  “好吧。我查看了那本外交部藍皮書裏麵所記載的有關你的資料。”
  “好一本藍皮書。”藍皮書是一本政府出版物,裏麵列有外交和聯邦事務部每一個員工的名字和履曆。他們不說話了。侍者把兩杯滿滿的啤酒放在桌上,還有一盤馬鈴薯餅。
  “我找到了你的名字。閱曆很豐富。柏林、雅典、西貢、莫斯科、布宜諾斯艾利斯、德墨蘭、厄瓜多爾。還有一位CMG。”CMG 是三等聖邁克爾和聖喬治爵士的意思。最高一等就是KCMG,即二等聖邁克爾和聖喬治爵士。“有了三等聖邁克爾和聖喬治爵位以後,就能載入《名人錄》了。所以,我又冒昧去查了一查……”
  我的老天,賈了心裏想,他是在盤問我的情況哩。無恥的家夥!“你找到我的名字了。”
  “找到你的名字了。上麵有中小學的學曆,在部隊服役過,上過牛津大學。主修曆史和現代語言。在《南華早報》幹過兩年,然後到女王陛下的外交部。愛好中世紀音樂、爵士樂和駕駛帆船。”
  “你那麽不怕麻煩地了解我的情況,我聽得很有興趣,馬爾科姆。”
  “一點也不麻煩。這些書我的辦公室裏都有。”他撕了一片馬鈴薯餅,用調勇往上麵抹了點有香味的柳橙調味品。“隻有在英國,對嗎?”他用覺得好笑的目光盯著賈丁,笑了一笑。
  “什麽隻有在英國?”
  “隻有在英國,一個職位很高的……”斯特朗掃視一下周圍隻見餐館裏熙熙攘攘的,誰也不在注意這兩個坐在角落裏的人。“……幹你們這一行的人才能載入《名人錄》。”
  年輕的律師接著用坦誠的眼神朝他看了一眼,這種眼神一定會使有些在老貝利中央刑事法院接受審問的人張惶失措。賈丁覺得,這年輕人很有膽量。他一麵喝著啤酒,一麵給馬爾科姆講了講有關世紀大樓底下那個服務站的故事,後麵那個玻璃帷幕加水泥的大火柴盒就是世紀大樓,藉此心照不宣地承認了對他的指揮:他是秘密情報局的一名高級官員。
  斯特朗好象對這個小小的勝利相當得意。話題轉到各自的太太身上。瓊在酒類銷售行業工作,桃樂絲當然是個電視製片人。賈了感到欣慰的是,他注意到,雖然斯特朗知道自己新的人在情報界工作,但看來並不在乎,也不特別感興趣。他的重
  點隻是要揭穿賈丁把禮賓司作為擋箭牌這件事情上頭。
  賈丁把話題轉到斯特朗的事業上,很快發現這律師很喜歡他的工作,對未來也雄心萬丈。
  “你大學畢業以後就直接從事律師工作。”
  “喔,我花了六個月,在南美各地背著背袋徒步旅行。”這個賈了知道。他還有他當時的旅程表呢。
  “沒有服過兵役?”
  “在阿根廷?我才不幹呢!我是個英國公民。”
  “我是說在這裏。”
  “喔,這裏不征兵。”
  “有些人在部隊服過短期兵役,當三年軍官。”
  “你就有過這種經曆。在傘兵團。《名人錄》裏麵寫著。”
  “不過,它永遠無法引起你的興趣,這個念頭。”
  “我不是當兵的料,戴維。我不喜歡別人對我亂吼亂叫。”
  “或者不喜歡被吩咐去殺人。”
  “我想過這件事情。由於波斯灣在發生這種令人不快的事。”
  “所以?”
  “所以不願意為這件事情操心。坦率地說吧,要是爆發一場真正的大決戰,就像反對希特勒的戰爭,或者歐洲遭到人侵,我馬上就去從軍。我想大多數的人都願意這麽做。像我這種年齡的人。”
  “是參加陸軍?海軍?還是當飛行員?”
  “我不喜歡開飛機。我想憑我所受過的訓練,在你那種機構做事倒還合適。不過我也隻能當幕後工作人員,分析資料而已。”
  賈丁喜歡他的那種想法。斯特朗沒有使用“情報”或“間諜”那類字眼。“審問敵方的特工人員,我不知道這麽說對不對。”
  “為什麽要做那種工作呢?為什麽不去參戰?你會講法語和意大利語。西班牙語講得跟當地人一樣棒。”
  “哎呀,我對從事秘密的工作一竅不通。冒充身份,諸如此類的事情。我連約翰。勒。加裏的書都沒有看過,或在電視上看過這一類的事情。”
  這個年輕人好得簡直令人難以相信,賈丁心裏想。他俯過身去,以加重他下麵要說的話的份量,雖然這些話好象是隨便說說的。“這些本事總是能學得會的,馬爾科姆。”
  斯特朗突然抬起頭來,想從賈丁的目光裏看出那話的意思。不過,他叫了他的名字,意思已經是明白無疑的。接著是長時間的沉默,連餐館裏別人說話的嗡嗡聲他們都聽不見了。
  “我想說幾句也許很冒昧的話,戴維,你這是不是在探我的口氣?”
  賈丁好象在思考那個問題,接著他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一點都不冒昧。原先你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我必須承認,我們覺得你的許多技能和品行是相當出眾的。你在有些方麵可以幫我們的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他聳起了肩膀“……考慮這個想法。或者我們應當,嗯,再說得詳細一些。”
  斯特朗考慮了一會兒。他是個聰明的年輕人。所以賈丁甚至懷疑阿爾諾德。古德溫有沒有向他暗示過,是阿爾諾德安排他跟斯特朗在佩林斯俱樂部見麵的。然而,阿爾諾德是個辦事相當謹慎的人,不會那麽做。
  正當斯特朗要開口說話的時候,那個印度侍者突然出現在
  他們身邊。“一切都還可以吧,兩位先生……?”他恰好在這個時候問道。
  他們怎麽會恰好在這個關鍵時刻來打斷他們的話呢?賈丁心裏想。他朝那侍者看一眼。
  “太棒了。”
  “謝謝,閣下。”
  “太可口了。”
  “哎呀,你太客氣了。”
  “從來沒有吃過味道那麽好的食物。尤其是這碟豆子,簡直是神仙吃的東西。替我向你們傑出的廚師致意。”
  賈丁的目光已經變得冷酷。連那在吃擯榔的侍者也覺得他可能闖下了大禍。
  ‘’你真是大客氣了,閣下。我會把這話轉達給我們的廚師的。“他搖搖頭,趕緊走開。
  賈丁轉過臉來看著斯特朗,隻見他正在笑著。“他們可真會挑時間呀,這些家夥。對不起,馬爾科姆。”
  “沒關係。”律師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那麽,接下來怎麽辦?”
  哎呀,謝謝你了,上帝啊!我的心就像是在風琴獨奏之後做慶祝彌撒呢!
  “要是你明天什麽時候有空,我想讓你見見我的一、兩位同事。”
  “你會在場嗎?”
  “當然。
  “我下午兩點半以前都沒有事。接著我要為裏賈納對格雷斯案子提起公訴。”
  “上午十一點怎麽樣?”
  “十一點可以。”
  “說定了。”賈丁從衣袋裏拿一張名片,上麵隻有“D.A 賈丁”幾個字。沒有別的。他在上麵寫了幾行字。“到這個地址來找我。就在蒙特街和格羅夫納廣場之間。”
  “那麽說來,不在那個玻璃大樓?那個加油站在什麽地方?”
  “我們想讓你離那個地方遠遠的。”
  稍微停頓一下。賈丁意識到,現在是那個人改變自己命運的時候。
  “所以,我們這次不是偶然的相遇?”
  “並不完全是。”
  “對不起,兩位大人,這位是阿裏,我們的廚師,”侍者抬著一個身材矮小、膚色很深的人說。那人圍著白圍裙,穿著幻籠褲,上麵沾滿了五顏六色的咖哩汙斑。“我把您誇獎的話轉告給他,他真是感激不盡。你們要是樂意的話,請允許我給你們端兩杯免費的飲料來,兩位大人。”
  “來一大杯威士忌倒也不錯。”斯特朗說。
  “沒錯,拜托。我也來一杯威士忌,行嗎?”
  “兩杯威士忌,馬上就來……”侍者答道,他催著阿裏趕緊回廚房去。
  “那麽,”這位律師說道,輕鬆地坐在座位上,“說說你的家庭吧。你兒子在哪裏上學?”
  賈丁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條他所捕獲的魚,他雖然還沒有用收釣線把它拖上岸來,但已經切實咬住了釣鉤,跑不掉了。這時,他有點不安地想起葉慈的一行詩:“天真無邪怕客套已經
  在河裏淹死了……“他記不清前麵一行是什麽,也許光這一句就描寫得很好了。
  跟帕布羅。思維加多和雷斯特雷波一起吃飯的時候,氣氛相當緊張。他們用隱密的術語討論銷售古柯鹼的事情。誰要是無意中聽到他們的話,還以為是在談一筆相當普通的生意呢,那是可以原諒的。他們的結論是:這個集團組織提議,他們將開始運用各種辦法將古柯堿走私到歐洲,每月三點六八公頓左右。他們估計,在海關檢查和警察攔截的過程中,會損失百分之三十。那樣就剩下二點五七公頓,或者說二千五百七十六公斤純古柯鹼。這批古柯鹼將交給激進派,由他們來秘密推銷給歐洲經濟共同組織的每一個國家裏現有的麻醉品批發商。愛爾蘭共和軍還要負責管理往後市級毒品販子的銷售過程,以確保
  這項行動的安全。
  無論什麽時候激進派都不必跟用戶發生關係。根據波哥大和麥德林簽訂的合同,他們隻負責做好安排工作,確保歐洲的幫派歹徒接收那批毒品,並跟雷斯特雷波保持密切聯係。然後,那些幫派歹徒在裏麵攙人雜質,再賣給一些小嘍羅們;小嘍羅們再在裏麵攙人雜質,再賣給毒品販子;毒品販子再往裏麵攙人雜質(加人白堊,或者滑石粉,或者任何可以濫芋充數的東西),然後把它裝進大約三寸長、二寸寬的小紙袋裏。
  對於這項服務,愛爾蘭共和軍可以得到二百萬美元的酬金;這筆錢將轉人那個組織所使用的任何一個國際銀行係統。
  那些錯綜複雜的係統將“諾雷德組織”所提供的資金,盜用的歐洲經濟共同組織的公款,從社會生活保障製度所詐欺到的錢,以及從搶劫銀行、開辦違法地下酒家和妓院、“出版淫穢書刊得來的錢財,加以”洗錢“改頭換麵。
  恩維加多很少說話。話都是由那個自稱為雷斯特雷波的人,用拐彎抹角的術語說的。但是,雷斯特雷波對那法官(他這次出門化名為澤維爾。普裏西奧索,用的是西班牙的外交護照)說,愛爾蘭共和軍的接收和管理係統,讓帕布羅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個係統是按照紐約黑手黨的五大家族累積七十年的犯罪經驗而形成的係統建立的,比原先的係統已經有了很大的改進。
  皮爾遜十分謙虛,而且安全意識很強,因此沒有承認那個係統是他所發明的傑作。而且,他感到很痛心,布倫丹。凱西已經用妓女和淫穢錄影帶把一個非法但又完善的經濟係統給玷汙了。而現在又來了毒品。那是最低能、最令人厭惡的東西。
  他笑了一笑,感謝帕布羅先生的稱讚。根據建議,下一步,激進派要安排一係列的接收點,建立一個通訊網,並交由雷斯特雷波審核和批準。一旦皮爾遜代表愛爾蘭和共和軍激進派接受了思維加多的建議,他們會將有關歐洲各主要接收點的詳細情況,以及跟各國批發商進行聯係的具體要求向他做個約略的簡報。
  那項行動的規模這麽龐大,使皮爾遜大吃一驚甘拜下風。
  他是一位很有經驗的法官,注意閱讀愛爾蘭毒品情報處送來的最新資料,以及海關關於歐洲麻醉品和興奮劑情況的簡報。古柯鹼不是麻醉品,它是一種烈性的興奮劑。
  如今,帕布羅。恩維加多三人就坐在餐桌對麵,談論比當局做最糟糕的惡夢時所能想象的,還要多出十倍的那種致命的白粉。
  “我們去呼吸一下夜間空氣吧,先生們。那樣我們就可以
  討論細節問題……“他說,同時順從了那個麥德林集團流氓的律師所提出的一些新奇可怕、公然違法的建議。
  “我想,我要回房睡覺去。這幾天來可是夠忙的,”恩維多加說。“要是你同意我的看法,先生,你就對我說聲我們一言為定,後麵的事情路易斯有權去處理……”
  皮爾遜紋風不動地坐著。他確信,他聽到外麵在比那個斜坡還要下麵某個黑暗的地方,傳來裝有滅音器的自動武器的響聲,就像空氣迸出輪胎汽塞的那種聲音。還隱隱聽到了喊聲。
  他意識到,那兩個哥倫比亞人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等著他給一個答複。他還意識到自己在冒汗,覺得太陽穴上有汗珠。
  那些穿白外套的服務員隻顧他們自己的事情安詳地來回走動。別的餐桌上傳來低聲交談的嗡嗡聲。緊挨著他們兩邊的幾張桌子都空著。由於他的秘密生活和職業,皮爾遜的耳朵善於辨別與周圍環境並不協調的響聲。在皮爾遜法官的法庭上,一些重大的刑事聽證會有時會特別肅靜,在那種時候,你聽得到正如俗語所說的“針落地”的聲音。而皮爾遜有可能聽到的,因為他的聽覺非常靈敏。
  但是,別人好象什麽也沒有聽見。皮爾遜把這歸因於自己的疲勞,歸因於自己身處困境而覺得身體不舒服。他知道,餐廳裏到處是謹言慎行、身藏武器的保嫖,在這個時刻,這裏很可能是全歐洲最危險的場所之一。
  餐廳陽台外麵的雞尾酒吧的鋼琴師,這時開始彈起“阿根廷,別為我哭泣”這個曲子。思維加多和他相顧一笑。房間裏的聲音又恢複正常。
  “暫時性的,我代表我的公司,接受你的建議,普雷西奧索先生。下一步是要研究一下可行性。”
  “哎,這個辦法行得通,”雷斯特雷波說。“如果我們對這種辦法沒有自信的話,就不會坐在這裏。”他冰冷的目光與皮爾遜的目光相遇。皮爾遜的目光裏傳達了這樣的意思;別用花言巧語來騙我。
  “我的意思是,研究一下用什麽方法來接收、運輸、登記和交貨是最可行的。還有人員問題。我有點懷疑,你們可能會高估我的公司的各種資源。”
  恩維加多拿起潔白的餐巾輕輕擦了一下嘴巴。“你們兩個接著往下談。跟你見麵非常愉快,老兄。”
  “老兄”?天哪,這個人真是粗魯。
  “有什麽需要我們照顧的地方嗎?你在這裏的時候?”
  “哪一方麵?”
  “在跟女人睡覺方麵。我的意思是……”——他俯過身來,作出一種令人厭惡的親密姿態,捏著皮爾遜的手腕——“……
  我們知道你有那種本事!“他咧嘴笑著,高興得連肩膀也晃動起來。
  “我會等著回到妻子身旁的時候。”那位法官一本正經地說。突然之間,他的腦海裏出現了梅萊特變成一個蕩婦的形象,不由大吃一驚。
  “不管你怎麽說。路易斯,帶這個男人去散步一下。給他解釋一下詳細情況,確定盡快再次見麵的時間。好嗎?夥計。
  我得走了,你已經安排好了兩上小妞,對嗎?“
  現在輪到雷斯特雷波看起來相當尷尬了。他被弄得像是在替恩維加多拉皮條的。他用西班牙語說了幾句話,意思顯然是:是的,先生,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兩個佛羅倫斯最令人中意的小妞現在已經等在他的寢室裏。
  思維加多點點頭,把一根長長的雪茄塞到嘴裏;雷斯特雷波馬上劃著一根火柴,但他拒絕了。他站起身來,安詳自在慢慢地走出了餐廳,前麵後麵都是他的保鏢。那些保縹的行動好象完成一次軍事訓練,沒有引起餐廳裏任何老百姓的注意,其動作之熟練真可獲得奧斯卡金像獎。
  “來一杯咖啡,先生?還是來一杯白蘭地?”雷斯特雷波好象地剛才輕鬆多了,仿佛他們現在已經成了兩個地位平等的人,帕布羅的兩名高級職員。
  如果皮爾遜誠實的話,(他心裏在想,他上一次什麽時候誠實過?那個理想目標上,上一次什麽時候允許他誠實過?“
  他寧可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也不願跟那個流氓待在一起。
  他看到了雷斯特雷波的目光。自從那個家夥露出真相,原來不過是思維加多一個聽人差遣的傀儡之後,已經不再那麽氣勢洶洶了。不過,他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傀儡,就像被陌生人牽著的一條羅特韋爾警犬那樣,但帕布羅已經當著皮爾遜的麵指示過他,跟他談生意。
  “我們為什麽不出去散步一下?靜下心來談談一些要點。
  我們為什麽不那麽做呢?“他提議說。
  雷斯特雷波按熄香煙。他把餐巾放到桌上,站起身來。
  “悉聽尊便。這個季節裏,天氣暖和宜人。”
  這種陳腔濫調的客套話聽上去真是虛偽,一時之間,皮爾遜心裏覺得特別難受,不得不偷偷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免得換氣過度。
  當他們離開陽台餐廳的時候,那個身穿綠色夾克的人——就是在巴黎的恐怖之夜穿藍色運動衫的那個人——已經在通往接待大廳(那裏的聖壇已經被改成接待處)的那個小院子裏。
  他正跟一個個子矮小、膚色黝黑、長著黑胡子的人熱烈交談。
  那人穿一套黑衣服,白色棉襯衣,沒有打領帶,手裏拿著一頂深色的帽子,看上去像個當地的農民。他們看見雷斯特雷波和皮爾遜出來,就停止了交談。
  院子裏停著幾輛法拉利、保時捷和其他高級轎車。那個身穿駱駝絨夾克衫的保鏢,靠在一輛灰色的蘭吉雅轎車後麵開著的行李箱上,眼睛望著四周。
  皮爾遜突然覺得有點憂慮懊惱。
  “有什麽麻煩嗎?”他問道。
  “我想沒有。”雷斯特雷波泰然回答說。他走在前麵,穿過那個院子,上了幾級皮爾遜來的時候沒有走過的木頭台階。
  “順著這條小路走去,翻過那個山崗,就到山頂上的費蘇裏(意大利十五世紀名畫家)峰。”他開始往上爬去。又一名保嫖出現在第一段陡坡的頂上。他披著一件又長又寬鬆的軍用防水短大衣。不用分說,這些哥倫比亞人突然變得神經兮兮。他聳了聳肩,跟著雷斯特雷波往上爬去,隻是屁股上仍有點僵硬疼痛的感覺。
  雷斯特雷波一路上沒有做聲。他們抵達山脊上的一條羊腸小道;小道兩側都是長長的但已枯萎的金雀花,一直通到費蘇裏峰。皮爾遜在想著西奧班的事情。他確實不大可能到羅馬藝術學校去看望她。他得等到回都柏林以後,要是到那時還不能打電話和她連絡上,他就要使用真名再到意大利來,好好把那個孩子教訓一番。她應當多想著點她的母親。多想著點他自己。當然,那女孩還年輕,一定過得很開心,但五個星期不打電話回來就有點過分了。下個學期他要少給她一點錢,那樣她就不得不經常跟父母保持聯係。女兒那樣不關心家人,法官突
  然之間感到很生氣。
  “維戈是我們主要的進口港,”雷斯特雷波說。“其次是卡迪斯。我們還把貨運到卡薩布蘭卡,以及塞納加爾的達卡爾。
  我知道,你們的組織在維戈建立了一個通訊網,用來向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運動——這個共產主義的戰鬥小組已經取代赤軍連的前身西德左翼激進集團——和正在重新集結的法國直接行動派,接收和銷售武器和炸藥。我不知道你是否願意使用德夫林和洛加小姐經營的安全庫房和運動係統,不過類似的係統也是可以考慮的。“
  皮爾遜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雷斯特雷波剛才透露,他知道激進派最寶貴的機密之一。按照皮爾遜、奧布雷迪和馬丁。
  麥吉尼斯所創立的組織細胞係統,那個代號為洛加的愛爾蘭共和軍行動照理隻有四個人知道。他們是組長格裏。德夫林,還有一個在歐洲到處旅行,負責和其他恐怖份子小組連絡的愛爾蘭牧師,以及軍事委員會的兩個人——作為政策協調者的他自己和參謀長布倫丹。凱西。
  現在事情已經真相大白,凱西已經安排妥當,承諾運動將跟麥德林集團組織達成交易。皮爾遜隻不過是個跑腿的小鬼,是個倒媚的替身鬼而已。
  但是,尤金。皮爾遜完全可以幸兔於難在這一係列事情當中,有一件事可以對那個抽著煙鬥的南阿馬格區新芬黨國會議員提出指控。未經批準向其他個人或組織泄露有關成員或行動的情況,顯然是違反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成員守則第三條的。
  犯這樣過失的人要受到審判,可以依法判處唯一死刑。哎呀,是呀,那位法官心裏想,那個自作聰明的貝爾法斯特流氓這次可是為自己掘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墳墓哩!凱西跟外人議論運動的秘密,犯了一個要被判死刑的罪行。
  現在提出這個指控也許為時太早,但如果洛加小組出了事,而且發現跟雷斯特雷波有關係……那麽,布倫丹。凱西到頭來可能整個腦袋都是子彈。在“威尼斯妓女”事件和今晚在赤身裸體的情況下遭受雷斯特雷波的毒打以後,未來可能當上首席檢察官的皮爾遜,最虔誠地祈禱他在軍事委員會的那位同誌會有那樣的下場。
  戴維。賈丁在倫敦擁有一個小天地。
  泰特街一七三號是一間公寓房屋,它由一棟有寬敞平台的樓房的三樓和頂樓組成,還有一間小小的畫室。他的妹妹潔西卡曾在那間畫室裏受到別人委托,幫人家畫供比賽用的馬匹,每年可以有一筆三萬英鎊相當可觀的收人。這間公寓房屋是茶葉大王哈羅德。利斯爵士留給她的。那位爵士一度是她母親的情人;據已故的阿莉西婭。賈丁說,他錯誤地甚至是古怪地認為,潔西卡是他生的。
  自從他們飼養比賽用馬的父親喬治。賈丁(他是一位受人愛戴和尊敬的人,曾在傣晤士報)上公布關於他那匹心愛的母馬死亡的消息)在那次自行車意外事件中死了以後,賈丁一家(跟香港那個著名的富商家族沒有親戚關係)的生活一直十分艱難。阿莉西姬建議她的女兒繼承和享用那筆曖昧的遣產,條件是在她還沒出嫁以前跟戴維共同分享。
  賈丁站在那間舒適但又不大整潔的房子的大門口,向龍尼。薩波多道晚安。屋裏,年輕的凱特。霍華德蜷縮著身子,坐在模仿木頭極其逼真的瓦斯火爐旁邊的地毯上,烤著她那穿著襪子的腳。那塊地毯是八年前賈丁從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帶回來
  的。
  賈丁平時住在這裏,周末開車去威爾特郡。桃樂絲常在國外,製作她的時事節目“今日歐洲”。周末他們一起過,常常去多塞特看望安德魯,他在那裏上學,或是假日和過期中假,靠吃點意大利麵條和修補籬笆什麽的過日子。有時候,莎麗會帶著幾個友善而聰明的朋友從劍橋大學回到家裏;她的那些朋友穿得都像從某次中歐大屠殺裏逃出來的難民似的。
  薩波多站在台階上,用他彬彬有禮的匈牙利方式向賈丁說聲晚安,他的母音發得像上層階級的英語,但子音卻是根深蒂固的馬劄爾語。
  “今天晚上很有收獲,戴維。兩個人已經上了鉤,還剩下一個人。首相什麽時候和加維利亞總統見麵呀?”
  “這個星期吧!明天上午我要去見查利,跟吉爾斯一塊兒去。然後,我得著手編造‘傳奇文學’,要是你有時間的話,也許你可以來幫幫我的忙。”在辦公室裏,查利指的是史蒂文。
  麥克甫爵士。他是情報局長,在官方文件中用C 來代替。而查利是C 的語音字母。吉爾斯就是內閣辦公室常務副秘書吉爾斯。佛利爵士。“傳奇文學”指的是為每個秘密作業人員提供的非常複雜的、富有想象力的、無懈可擊的假曆史、假身份和假職業。實際上,那是個周密策劃、有根有據的掩護身份。
  龍尼點了點頭,皺皺眉頭。“當然,非常樂意。不要忘了,第三個候選人明天下午二點到賴德街。”
  “知道了。”
  薩波多好象還不肯走。
  “什麽事?”
  那匈利人朝賈丁背後瞥了一眼。“你知道,她很想到行動處來工作。”
  賈丁裝出吃驚的樣子。“天啊,真的嗎?”他看著薩波多的目光。薩波多慢慢咧開嘴巴笑了,搖搖頭。
  “有時候我真是太遲鈍了……睡得很好。”
  “管你自己的事吧。還有,龍尼——”
  “什麽事?”
  “是你一手把這件事情搞定了。非常感謝。”
  “別哄我了,老朋友。我不會泄露你的秘密的。”
  薩波多咧嘴一笑,轉身走了;他下了台階,走到人行道上,一顛一拐地沿著泰特街走遠了。他走路有點兒跛,一些有教養但又不厚道的人,也許會硬是說他養成了那種習慣,其實,一九七二年有一次行動失敗,他在西貢的一家餐館裏被子彈打到。
  賈丁把威士忌倒滿在一個普通的大水晶玻璃杯裏。他朝凱特看了一眼。她蜷縮著身體舒服地坐在火爐旁邊的地毯上。
  “想來一杯嗎?”
  她轉過身來,落下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爐火映紅了她的臉龐。賈丁也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她那優美的身段。
  “我倒想喝一杯啤酒。你有啤酒嗎?”
  “當然。在冰箱裏。”
  她開始站起來。“我可以拿嗎?”
  “請便。”賈丁對他的部下就像牛津大學的老師對待學生那樣,經常在泰特街那個大不整潔的住處接待他們的來訪。他的妹妹潔西卡跟一位畫框製作商周遊世界去了;那人的年齡隻有她的一半,但她已經喜歡上了他。實際上,她現年四十二歲,
  那位工藝師是二十九歲,但是在賈丁看來,他差不多隻有他妹妹的一半年紀,該死的。
  凱特從廚房裏回來,手裏拿著一瓶聖米格爾啤酒。瓶蓋已經打開,瓶口冒出一些泡沫。她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回到火爐旁邊,轉過身來天真地望著賈丁,腦袋稍稍側向一邊。賈丁感到有點困惑,心跳開始加快。他本來想要從容地說說下一階段招募那三個家夥的事情,現在看來不大行了。
  凱特沒有動彈。
  他心裏在想,那些漂亮的行為心理學畢業生,是否注意到自己的肢體語言所產生的效果。我那顆中年人傻乎乎的心啊,平靜下來吧!他對自己說,要是那個女孩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會尷尬得昏倒過去的。我們在這裏要守點規矩,千萬不要把公務跟樂趣混在一起。過去是從不那樣的。
  凱特稍稍變動頭部的姿勢,還挪動一下她那完美無缺的屁股,在火光裏看來就是那樣。
  她笑了一笑,也許有一點緊張。還有一點淘氣的暗示。
  “怎麽樣?”
  “喔,是呀,請……”他答道。他怯生生地走到房間這邊,停在那個過去的牛津大學賽艇舵手、如今的人事處副處長麵前,獵犬般的烏黑眼睛盯著她的眼睛。他把酒杯放到壁爐的架子上,拿掉她手裏的啤酒瓶,她沒有反抗。他一隻手擱在她的後腰,把她柔軟的身體貼向自己,另一手輕輕地托起她的臉。
  那個吻是無限甜蜜和溫柔的。她的嘴巴給人一種清新涼爽的感覺,青春的味道。當他用舌頭在她嘴裏攪動,輕輕舔著她牙齒的時候,她輕輕地倒在他的懷裏。她開始的時候反應還有點猶疑不決,接著就熱情奔放了。他推了推她結實的背部,那樣她的腹部就正好緊貼在他硬邦邦的玩意兒上。這將會是美妙無比的。他不太情願地結束了接吻,用鼻子溫柔地摩擦她的耳朵和脖子,靈敏地彎下膝部使兩個人倒在爐邊的地毯上。他們就跪在那裏,爐火烤得他們的身旁熱乎乎的。
  “戴維,我——”
  “噓,別說話。把握時間,凱特,把握這非常難得的時間…… ”他把手往下伸到她纖細的腰部,把她的無袖長衣往上拉,順手鬆開她的乳罩。她那兩個美妙無比的乳房,潔白無假的粉紅色的乳頭露出來了。
  “哎呀,上帝……”他歎了一口氣,把臉依偎在她的乳房中間,輕輕地舔著那冰膚玉肌,注意到聞上去有一股淡淡的嬌生嬰兒粉的味道。多麽可愛呀,他心裏想,同時把手伸到她裙子的下緣。
  “戴維!”那個聲音稍微固執了一點。凱特小心翼翼地把那位在公事上被稱呼為西八區總監的手從她胸部移開,輕輕拉下乳罩和毛線衣,遮住那美妙的肉體。她用熟練的肢體語言向他表示,那沒有什麽關係,我們都不必為此感到不好意思。這個時候,她的裙子已經被拉到腰部,她扶住賈丁的肩膀,穩住正在春情發動的賈丁。接著,她相當技巧地把他的左手移開自己的大腿。
  這終於喚起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戴維。”她的聲音是親密的,仍然充滿承諾……
  “什麽事?”他期待著飄飄欲仙,說話聲音都有點沙啞。
  “戴維,我說‘怎麽樣’的時候,嗯,我看得出你在想些什麽……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呢?”
  可憐的賈丁。他看上去就是一條紐芬蘭拉布拉多獵狗,眼
  看著主人把吃剩的烤牛肉扔進垃圾箱。
  “我是想說,‘怎麽樣,格羅洛的事情怎麽樣?你知不知道別人對他有不利的報告?”’“哎呀,我的上帝啊……”他驚愕地喘著氣,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裙子拉回到長襪下麵,撫平到端莊的形狀,同時避開凱特那種惱人地表示理解的目光。你這愚蠢的性饑渴的老渾蛋,他對自己說,覺得自己非常丟臉。
  “哎呀,你這可憐的孩子。上帝請原諒我……”
  凱特伸出手臂摟住他,擁抱他,像個好朋友那樣吻了吻他的臉頰。
  “不,應當是你原諒我,”她說。“我一開頭就應當阻止你。
  隻是……“
  他朝她看了一眼,春色泛濫的感覺已經恢複正常。
  “該死的,戴維,我有點覺得好奇……”
  她盤著兩條腿坐下身來,笑了一笑,露出一副淘氣的樣於。
  “好奇…”
  “你有一點名氣。你對人特別好,但是非常好色。總是能體貼別人,顧慮周到,隨遇而安。我有點好奇……”
  該死的女人。“你把我完全給弄糊塗了。是我表現得不好,還是我被人耍得團團轉,還怎麽樣?”
  他仔細望著凱特。他突然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她處理公事的一種策略。他在感到懊惱的同時,心裏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有點仰慕之情。
  “你是個既可愛又令人想擁在懷中,又不和別人鬼混的男人。當然是你我動情的,我還差一點阻止不了你。”
  “那麽你為什麽……?”
  “因為那樣會破壞我們公事上的關係。我見過那種情況發生,你也見過。我認為,你不想有婚外情,我知道你的妻子仍是世界上對你最合適的女人,雖然在那方麵的事情已經冷卻下來。你隻想在雙方同意的情況下來一次速戰速決,沒有別的要求,滿足高度肉欲的關係,僅此而已。那對我來說也不是沒有一點吸引力的建議,但我還想在公司裏步步高升,登峰造極,因此我不得不把那種美妙有趣的特別念頭克製下來,除非是遇到了一個沒有妻室的軍官。先生,你能不能當個大好人,請你把啤酒遞給我,好嗎?”
  她咧嘴一笑,把掛在臉上的頭發拌到一邊。
  “我不知道為什麽,不過我差不多喜歡上你了,”賈丁說。
  他把啤酒遞給她。“喔,你剛才說有不利的報告,究竟是什麽意思?”
  “離開辦公室之前,我剛看到一份資料。你讓尤尼那些所謂討厭的家夥進行了特別調查,他們又送來了一份報告。”她指的是辦公室裏那個大英帝國安全調查處。“當事人格羅洛在一九八九年夏天乘飛機去雅典休假兩個星期,從帕克薩斯給他的母親和朋友寄了許多明信片。事實上,那些明信片是從米可諾斯那個大體運動營發出的。”
  “這樣說來,他是個崇拜太陽的人嘍!那又怎麽樣呢?”
  “那是個完全都是男性的天體運動營裏。”
  “也許他有點害羞。”
  “還有,引號,在長達三年的時間裏,那個當事人有時候會去拜訪西敏寺教堂的兩名聖公會的牧師。據了解,那兩個牧師經常利用空餘時間,招待容貌俊秀的年輕人。我不知道,戴
  維。也許,一個不公開的男同性戀者,不一定就沒有資格冒著生命危險去滲透到那個麥德林集團組織的人渣之中。他在當八年海軍飛行員的過程中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非常勇敢。他的評價很高。隻是需要注意那個問題。“
  “關於他的徹底調查是什麽結果?”“徹底調查”是指國防部安全調查局對經常接觸機密的軍官所作的深入調查。他們追溯警察局檔案,找熟人和工作單位的同事談話,留心街頭傳聞和捕風捉影等所有無關緊要的言語,並跟倫敦警察廳特別分局和安全部取得聯係。那些部門本身也設有調查機構。
  商人、銀行和“非友好人士”的意見都要聽取;缺乏根據的說法要是自不同的管道一再出現,也要加以重視。在理論上來說,那是一種非常嚴格、絕不寬恕的審查,但是,由於海軍、陸軍和空軍有幾千個當事人需要接受五年一次審查,包括預備部隊和文職官員,再加上安全審查機構,為了小心起見,寧可錯怪不肯錯過的觀念,所以調查人員的工作量實在太大。
  要是哪個當事人隱瞞他或她自己在性格上或意識形態上的嚴重問題,因而通過最初審查,那個係統就不大可能發覺,除非他們後來的表現引起了注意。有一位資曆很深、受人愛戴的愛國者,已經爬到情報局的最高職位,多年來為國家作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但由於被發現在此期間,一直是個無害但又是個熱情高漲的同性戀者,最後不得不辭去工作。
  賈丁對徹底調查製度不感興趣,因為這種做法講究謹慎行事,寧可錯怪不可錯過,到頭來很容易雇傭一些平庸之輩,而把真正有特色、富有想象力的人排除在外。但是,規定畢竟還是規定,正因為他一直遵守那些規定,除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以外,所以他才當上了地區總監。
  “我覺得他當簽合同的軍官的可能性不大。當特工人員,可以。但我們不能讓一個前途無量的,在為國家作出貢獻的人辭去他的職務——那個職務很可能是非常看重的,派他到哥倫比亞去。到了那裏,他那小小的缺點也許就會暴露出來,他就會跟市區裏的那些長著天使的臉蛋,有著妓女的道德,身上帶的手槍和大刀,比切。格瓦拉的保鏢帶的還要多的小夥子們,在小房子裏搞同性戀。那個家夥的喉嚨很快地就會被人割斷。”
  賈丁憂鬱地望著那爐火。他離那個充滿誘惑而又十分危險、名叫哥倫比亞的地方有五千裏之遠。在南美洲的國家裏,他最喜歡的就是那個國家。他仿佛可以看到麥德林和波哥大貧民區裏那些圓臉大眼、野蠻凶悍的小乞。還有那種恐怖的……
  “要是他們隻割他的喉嚨,還算他運氣好哩……”
  “那些話也許隻是謠言。”凱特仔細地打量著他。他看起來神情沮喪,不知怎的還有點兒生氣。“你知道,人們最喜歡談論安全部門的那些行為不檢的人。”
  凱特突然吃驚地意識到,自己有可能上這個身材高大、頭腦複雜的人的當。他能以一個職業間諜和有點淘氣的男孩子的麵目出現,小心翼翼地掩蓋自己精細的感情。“我的意思是,”
  她說,“也許他有那種傾向,但不一定……你知道。不一定有行動。”
  賈丁用不大相信的目光看著凱特。她的眼睛遇到了他的目光。他慢慢地露出笑容,那才差不多是真正的賈丁。
  “凱特,幫我辦一件事情。”他摸了摸她的手。她彎起手指,包住那個寬闊的拳頭。“明天你去賴德街跟那人見麵。就算是代替我去的。好嗎?”
  “當然。”
  “我們要是取消那個見麵,那個家夥就會知道我們已經對他有所警覺。那是沒有必要的。那一次他駕駛的飛機出了故障,副翼無法轉動,方向舵已被打掉,他沒有彈出機艙,而是把飛機降落了。原因是緊急情況時領航員的連同駕駛員一起彈出的座位已經失靈。飛機報銷了,但是人活了下來。他就那樣獲得空戰有功十字勳章。”
  “我看到過那個資料。那個獎狀。”
  “因此,要把那個不利的報告鎖在某處,不要被人看見。
  沒有必要毀掉那個人的一生。“
  “好的。
  “我的意恩是,有些時候,我希望我們隻管自己的事……”
  他看起來非常嚴肅。接著,他咧嘴笑了,開始嘲笑自己,“不過,如果我們不是看管閑事的混蛋,我們也就不會在這兒。”
  他朝她瞥了一眼,臉上的愁容已經消失。凱特俯過身去,非常溫柔地在他臉上親廠一下,就親在嘴巴旁邊。
  “我想,我要回家了,”她低聲地說。“我想,這樣做會是非常明智的……”
  “我知道……”他摸摸她的頭發,並把自己的臉依偎在她的臉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對自己說,令他吃驚的是,他作出了正經的抉擇。他吻了吻她,站起身,彎下腰去把她扶起來。
  在那小小的門廳裏,他幫她穿上大衣,戴上圍巾。他們兩個人的心都在劇烈地跳動。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當他過去開門的時候,他們離得更加近些,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凱特抬起頭來,用她那淘氣的眼睛看著他。
  “那麽,晚安。”
  “睡個好覺,凱瑟琳。”
  他們像不諳世事,過分親密,無意中亂倫了的兄妹那樣接了吻。然後,她打開門,走了。
  賈丁佇立在那裏,凝視著那扇門。女人啊……美妙絕倫的人兒。可是那個該死的飛行員,真丟臉。他的機構為他浪費了多少的預算啊。哎呀,斯特朗和福特看來還是大有希望的。現在隻有兩者選一了。
  紐約市,八點零八分。艾迪。盧科坐在辦公室裏,正在清理從人行道下麵阿帕奇的窩裏抄來的堆積如山毫無價值的小東西。每樣東西都已經消毒過,整整齊齊地放在透明的塑膠證據袋裏而,並貼上了標簽。科維克孿生兄弟很有直覺,工作做得相當徹底。有些小包裏的物品早已倒空,跟其他物品混在一起,再也無法歸回原處。另一些小包裏麵仍然裝著東西。都是女用小袋子和皮夾子裏亂七八糟的物品,跟以往所看到的完全一樣,他已經見過一千次了。但是,在一般情況下,一次隻見到一個小袋子;他身後的地板上,兩張辦公室桌的桌麵上,已經鋪滿了裝好的證據袋,但他還僅僅清理了那對孿生兄弟取回來的物品中的一小部分。
  突然之間,他看到了她的照片。照片上,她頭發在風中飄動,滿麵笑容,依偎在一個英俊男人的手臂裏。他們在某個反正不是紐約的城市裏。上麵有許多古老的石板瓦屋頂的建築物、古老的圓頂教堂等等。也許是在南美。也許是歐洲。不過,那個男人的臉看上去好熟呀!艾迪。盧科好象在哪裏見過那張臉。很有希望是在存檔的臉部照片上。紐約警察局有一部電腦,能把這張照片跟他們檔案裏的任何照片進行比較。那部
  電腦還跟聯邦調查局和麻醉品管製局的電腦連線運作。
  他拿起話筒,按了一個號碼。
  “是曼尼嗎?我這裏弄到一張照片,當個大好人,幫忙辨別一下這個人是誰,好嗎?”
  那張照片放進透明塑膠袋裏,由斯坦。摩根警官送走了。
  摩根下個月就要退休,現在沒有特別任務,隻是幫別人做點事,就像三十二年前他剛來那個部門工作的最初幾個月裏,在十四分局和哈得遜街的紐約警察局情報處的辦公室裏幫忙一樣。
  摩根在服務台拿到了曼尼。舒爾曼的助手傑克。戈茨所簽收的收據。
  傑克三十二歲,已經跟著舒爾曼工作了八年。他們兩人都是照片鑒別專家,每個人對人的臉部都有驚人的記憶力。值得自豪的是,他們想在確實身份的速度方麵,超過西方最複雜的電腦臉部辨認係統。
  那個年輕一點的人,默默地站在舒爾曼的身邊,看著他打開那個塑膠袋,用一把鑷子把照片取出來。他們把照片仔細看了片刻。外麵哪條街上,傳來了警車的警笛聲,然後消逝在夜空中。
  “我認識這個家夥。我見過那張臉……可是到底在哪裏見過……想不起來了。我總覺得他像哪個人,我說不清楚。那個女孩子完全不認識。”舒爾曼說。“把照片放大,輸人到電腦裏麵去。艾迪。盧科怎麽會知道我們今天上夜班呢?”
  “曼尼,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說出來吧,傑克,我總不能忙上一個通宵。”
  “他很可能是一個名叫桑托斯的家夥。裏卡多。桑托斯。他在麻醉品管製局的監視檔案上。是哥倫比亞人。我隻記得那麽多。也可能搞錯了……”
  舒爾曼仔細看著照片,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後他掉頭過來朝傑克瞥了一眼。“很高興你說出來。那麽,先跟麻醉品管製局取得聯係。”
  但是,曼尼。舒爾曼好象很不高興。
  
  第七章 站在陰影裏
  馬爾科姆。斯特朗刮好胡子,穿上那套合身的雙排扣、深藍色、帶素白條子的英國製造的“水盾”防水酉裝。三個小時以後,他就要跟秘密天地的人見而。他心裏在饒有興趣地捉摸著,那會是什麽樣的呢?這個時候,皮爾遜法官正在聖米歇爾別墅付帳。他熟練地在美國運通金卡的單據上簽上“詹姆斯。
  漢隆“,並從那位舉止從容的副理手裏接過信用卡。要是這位副理知道,他的飯店在過去的十二小時裏接待過什麽樣的客人,發生過什麽樣的事情,他很可能就不會那麽從容了。
  這時候,雷斯特雷波、恩維加多,以及那些非常謹慎的保
  鏢都已不知去向。皮爾遜想起十三世紀埃及那些陰險可怕的白奴衛兵,就給那些家夥起了個名字,叫做“回教國家的奴隸”。
  公元一二五四年,那些白奴衛兵奪取王位,建立了長達三百年的王朝。恩維加多的那些瑞土籍保鏢,什麽時候才會回過頭來狠狠地朝他的屁股咬上一口呢?“
  皮爾遜給了侍者小費,比他本來覺得就太多的小費加了一倍,他認為像漢隆這種紐約人是會這麽給的。可是,他畢竟是從都柏林來的,不知道去年那個出手很大方的美國人差不多已經隱居起來。
  法官把那輛BMW325型轎車開出車道,從左邊盤旋著下了陡峭的斜坡,最後駛上費羅裏峰通往佛羅倫斯的急遽下坡的公路。他朝飯店的園丁瞥了一眼,隻見他站在車道拐彎處的一輛手推車旁邊,覺得他有可能是雷斯特雷波手下的人。但是他隻是個當地人。他滿臉皺紋,皮膚曬得黑黝黝的,臉上露出平凡無奇的表情,他是個地道的意大利托斯卡納農民。
  皮爾遜小心翼翼地沿著碗蜒曲折的公路,朝著佛羅倫斯交區的狹窄平原和大橋行駛。他打開了收音機調到“美國之音”
  電台正在播送關於沙達姆。海珊威脅要血洗科威特的新聞。到了一個向右拐彎的地方,前麵為數不多的幾輛車子放慢了速度。一個身穿棕黃色製服、戴著白手套和遮陽帽騎摩托車的警察,揮手示意他們繞開某個意外事件的現場。
  皮爾遜把車子開到那裏的時候,見到一個陡坡拐角旁邊的草地上,停著兩輛運貨車。那裏還有兩輛當地的巡邏車和一輛灰色的蘭吉雅轎車,藍色的警燈在車頂上慢悠悠地旋轉。白色的塑膠帶子已經把出事地區隔離起來。幾個穿綠色工作服和橡膠高統靴的人跪在地上,在草裏搜尋什麽東西。
  BMW 轎車駛過第二輛運貨車以後,他見到山坡上有兩條皺皺的白色床單。它們緊挨在一起,像是從大上掉下來的兩塊巨大的手帕。一條床單底下露出一隻靴子。另一條床單底下露出一隻穿著運動鞋的腳,以及一隻前臂。白床單上沒有血跡,那兩個人很可能死了一段時間以後,警察才用床單把他們蓋住的。另外,那裏也沒有出事的車輛,除非已被警察拖走。不過,你也不會為了一件交通事故派一個法醫小組來的。
  皮爾遜突然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他在陽台餐廳跟恩維加多和雷斯特雷波一起吃飯的時候,好象聽到什麽聲音。兩陣問響,就像輪胎汽塞漏氣那樣。一個模糊的喊聲。還是一個尖叫聲?
  他打了個寒噤。顯而易見的,就在他坐在那個過去的修道院裏,慢慢地吃著海鮮菜飯,談論著介人那個髒髒的、腐化墜落的古柯鹼生意,背叛他認為運動所代表的一切——即為爭取愛爾蘭的自由而光榮戰鬥,建立一個勇敢的社會主義的新國家——就在那個時刻,有兩個人被殺害了。
  接著,公路沿著更為峭的山坡曲折而下,到了平坦的地方,把那個可怕的現場遠遠地拋在後麵。他心裏想,又死了兩位母親的兒子,難怪恩維加多的保衛人員那樣鬼鬼祟祟。難怪今天淩晨五點十分雞啼兩遍的時候,麥德林集團組織的人像夜間的狼一樣,全都悄然無聲地離開了別墅飯店。
  天哪,皮爾遜心裏很想知道,起先是在巴黎,現在又發生這種事情。我是不是命中注定要闖蕩這種古怪的地方,無論我走到什麽地方,都會為那個地方帶來了死亡?
  接著,他想到自己能夠幸存下來,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不再胡思亂想,又打開了收音機。
  “昨天布希總統和柯林。鮑威爾將軍在白宮……”
  “……現在播報國際新聞。就在九十分鍾以前,英國倫敦的國王街交叉路口地下鐵車站發生一件嚴重的炸彈爆炸事件,大約有四十個人死亡,傷殘的人數比這個數字還要多。在死者當中,已經知道的有三名來自美國坎薩斯大學的啦啦隊隊長,許多小學生,還有他們的老師——一位天主教神父。我們將進一步為你報導……”
  皮爾遜關掉了收音機。他對這種新聞早已變得麻木不仁。
  “武裝鬥爭”使許多無辜妹平民受到了傷害。但每一場戰爭都是這樣。然而,由於同情者所提供的資金逐月見少,組織也隻能從事這類拙劣的活動。過去,這位法官實際上偶爾也建議搞一些精心策劃的暴力行動。目的是為了搶頭條新聞,霸占電視畫麵。軍事委員會的策劃者們有這樣一個秘密的信條:沒有無辜的平民。這話出自一九八一年在大馬士革舉行的,關於把恐怖活動運用成為政治手段的會;與會的除了有激進派以外,還有亞塞爾。柯拉法特和巴勒斯坦解放運動領袖喬治。哈巴什。會上一致認為,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都可以用來推進恐怖份子的特種理想目標,不讓公眾忘記這個理想目標。
  沒有無辜的平民。尤金。皮爾遜一麵朝比薩機場疾駛,一麵很有節奏地重複了那句話。他不能開得太快,否則將會引起專門管汽車超速行駛的警察的注意,但他也開得相當快,因為都柏林需要他快點回去,幫助“運動”把這次爆炸事件所帶來的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他前一天在火車站搭車時,發現傑勒德。普賴斯和羅辛。麥克沃伊正在設置炸彈,也是命運作開頭,那三個美國啦啦隊隊長——毫無疑問,她們都是帶著那種美國式咧齒而笑的漂亮迷人的年輕女孩子——恰巧趕上了這場飛來橫禍。“運動”使用的是“精靈”炸彈。目標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威尼斯妓女”之死,不過是個驚險故事,皮爾遜無能為力,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遇到槍殺事件,他的衣服上和臉上弄得都是鮮血和腦漿。可是,四十個平民死於敵國首都的心腹之地——國王交叉路口車站,他能做些什麽呢?當然沒錯,美國佬不是也在對巴格達人做這種事情嗎?這隻是公事。這位臉色陰沉的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的政策顧問,雖然屁股上仍因前一天晚上被推倒在木頭地板上,還相當痛苦,開始起草一份新聞稿。還要給諾雷德組織的人打個電話。他們有人在新聞媒體工作,會幫忙轉移一點美國人的怒氣。他在陳述理由時沒有想到還可能存在的厭惡感。
  尤金。皮爾遜到了比薩機場,以詹姆斯。漢隆的名字辦了手續,準備搭乘意大利國際航空公司的 AZ 328 航班飛往巴黎(這是他返回都柏林的第一段旅程)。就在這個時候,帕布羅。
  恩維加多正在一架貨物空運公司的波音七四七飛機上呼呼睡覺。飛機飛行在二萬八千英尺的大西洋上空,距佛得角群島東北方向八O 四裏,準備在委內瑞拉北部著落。貨物空運公司是一家合法的航空公司,但是那個販毒集團組織跟許多飛行員有過聯係。有三個飛行員拒絕接受他們所開出的一切條件,結果他們的親人和他們本人都先後遇害。別的飛行員接受了他們所提供的條件,每運一次違禁物品到歐洲或西非,就可以得到十萬美元的報酬,與其說他們是想很快發財,倒不是說是為了活命。不過。他們也確實發了財,而且已經習已為常了。這次負責把思維加多和雷斯特雷波送回南美的機組人員,是該集團組織在貨物空運公司中最富有的,也最可靠的人。
  也是在同一時間,在倫敦梅費爾區蒙特街後麵的一條清靜的小巷子裏,通用設備集團辦公室的二樓,凱特。霍畢德正在迎接馬爾科姆。斯特朗。他先來到樓下接待室,找了那個在電話總機工作的留著長發、穿著隨便、大約二十六歲的年輕人。
  他等了幾分鍾,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找對地方。然後,那位文靜漂亮、穿著訂做的粗呢裙子、戴著老太婆眼鏡、大約二十八歲的女孩子,彬彬有禮地過來迎接他,把他帶到了樓上。他們穿過一條木板鑲嵌、鋪有鮮豔桔黃色地毯的走廊,聽到幾扇門裏傳來印表機的輕微響聲,最後進人一個辦公室。辦公室裏有辦公室桌、打字機、幾個文件櫃,以及保險櫃。辦公室裏邊還有一個寬敞的房間,那裏有兩張辦公桌,門的兩邊各放一張;對著門裏麵牆邊,有一張沙發,兩張品味不怎麽高級的,有點像六十年代仿德國建築學包浩斯式樣的扶手椅。窗上掛著網眼窗簾和用板條製作的百葉窗。斯特朗朝天花板看了一眼,預料那裏隻掛著狹長的燈管,發現果然如此。
  當那個穿著粗呢裙子,戴著老太婆眼鏡,走起路來信心十足、很有權威的女孩子,把那律師帶進屋來的時候,戴維。賈丁和一個矮矮胖胖、看上去介於鄉紳和建築工地的工頭模樣的人從辦公桌後麵立起身來。
  “馬爾科姆……”賈丁滿臉笑容,伸出了他的大手。“感謝你的光臨。我知道你是一個大忙人。”
  他們握了手。賈丁指指那個女孩子,她當然就是凱特。霍華德。“這位是菲奧納。格林,是我們人事處的……”
  “你好。”斯特朗說。凱特笑了一笑,跟他緊緊握手。
  “這位是弗雷德。埃斯特戈米,是我的同事。”
  “我親愛的夥計,”薩波多說,“我一直盼望見到你。”那個人說話既文雅,又充滿自信,還帶一點中歐人的口音。
  “很高興見到你。”斯特朗點了點頭,跟龍尼。薩波多握了手。然後,他又往屋裏走幾步,朝四周打量一下,用肢體語言向大家表明,他在這裏既不會受寵若驚,也不會受人擺布的。
  賈丁和薩波多本能地朝凱特瞥了一眼,她正用讚賞的目光望斯特朗。
  “大家請坐吧,”賈丁說。“我就坐在這裏。”
  斯特朗在賈丁對麵那張長沙發的一端坐了下來,臉朝著門。凱特坐在長沙發的另一端,匈牙利人坐在斯特朗的旁邊。
  那裏放著一把搪瓷保溫咖啡壺和四個杯子。還有一些點心、牛奶和糖。
  “你到這裏來找我們,有什麽麻煩嗎?”在賈丁給大家倒咖啡的時候,凱特問道。
  “我先搭計程車到牛津街,再走到這裏。”
  賈丁把杯子遞過咖啡桌,送到每個人手裏,這時出現了短時間的冷場。斯特郎越來越確信自己是某種騙局的犧牲品。他對秘密工作不太了解,也不大在乎,但是可以肯定,秘密工作不會以這種方式來運作吧?
  “有沒有記得把你的護照帶來?”薩波多問道。“我知道這有點兒古怪,但是我們在向你泄露國家機密之前,要先確定你的身份和國籍,這是規定。”
  斯特朗從裏麵的口袋裏拿出他的護照,遞給那個匈牙利人。他望著薩波多翻閱那本護照,接著意識到凱特在問他要不要加糖。
  “請來一匙。”至少沒有人在講西班牙語。“不要牛奶。”
  “謝謝!”薩波多把護照還給他。“麻煩你在這上麵簽個字,這是‘正式的保密守則’。你從事這項職業的時候,已經跟皇家檢察局簽過這份文件,不過,要是你願意……”
  “簽字隻不過說明,馬爾科姆,”賈丁說,“我們今天上午跟你談話是得到法律允許的,可以向你透露某些保密,嗯……
  事項。透露某些資訊。“
  斯特朗一邊從口袋裏掏筆,一邊仔細看著那份明信片大小的印刷文件。他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就簽上自己的名字。
  “我們就都隻稱呼名字吧?你介意嗎?”凱特疊起兩條腿,一手端著帶碟子的咖啡杯,透過眼鏡望著馬爾科姆。她的眼鏡沒有戴正。
  “沒有問題。我想,我也許應當要求看看你們三位的某些證件,我可以知道是跟誰在打交道。”他朝賈丁看一眼。賈丁帶著有點幾乎不太相信的眼神盯著咖啡。
  “你們有誰嚐過這東西?”賈丁問道。“味道太差勁了。聽著,等談話結束以後,我們到哪家酒店去喝一杯啤酒。馬爾科姆,菲奧納和我都在世紀大樓外麵工作……”
  “那裏本來有個服務站。”那個律師不加思索地說。接著,他暗忖道,要小心,你是在跟這個人鬥智啊!他們都不會把證件拿出來,這一點是肯定的。
  “說得不錯。弗雷德在別的地方工作,但經常過來看望他們。我的工作是收集有關南美大陸的特種情報,用正規的方法摘不到的情報。”賈丁把咖啡放回桌上。“特種情報,也叫秘密情報,是資訊的持有者積極加以保護的資訊。要是別人得到這種資訊,就會嚴重危害想要保護這類資訊的人。我的部分工作,就是物色忠誠的、責任心強的公民,他們也許有興趣使用自己的特殊技能……”
  ‘伽上我們將要教會他們的一些其他的技能。“尤尼補充說。
  “到南美洲去旅行,”賈丁接著說,“使用一個嚴密的掩護身份,暗中為秘密情報局工作。在此期間,他們將跟我們簽訂一個雇用合同,受到保護,享受優厚的津貼。事情並不複雜,隻是對於你這樣能幹的專業人員來說,要大大地改變一下工作的方向。”
  要簽合同?“斯特朗問。
  賈丁和薩波多朝凱特看了一眼。她朝那個律師轉過身來,
  拿掉了眼鏡,用她那雙近視眼認真地看著他。“我們跟去從事秘密工魎???的軍官都要簽訂一份合同。按照這份合同,我們向他們提供高額的保險金,包括人壽保險和醫療保險,通過秘密帳戶源源不絕地提供經費,把他們的薪水儲蓄在另一個銀行帳戶上。等到合同到期以後,還給一大筆免稅的款項。簽合同的軍官必須遵守某些條件,最起碼要嚴守秘密。”
  龍尼。薩波多解釋了受約束的特工人員跟簽合同的軍官之間的不同地方。在雇用間期,後者實際上就是秘密情報局的真正成員。
  尤尼說,一般說來,合同以年計算,或者簽到任務完成的時候;合同期滿之前,經過雙方同意也可以續簽。
  三個情報官員看著斯特朗慢慢了解這席開場白。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做個鬼臉。他們都露出了笑容,就像想要領養孩子的父母在等著人家讚成。最後,他抬起頭來看著他們。
  “戴維,你真是個會花言巧語的家夥。”
  凱特嘴裏正好含著一口咖啡,差一點給嗆死。要是缺乏熱情是一個主要條件,這個家夥應當馬上獲得批準。
  “在哪一方麵?”賈丁低聲問道,他的臉上隻有眼睛沒有在笑。
  “你問我願不願意為國家做點事情。哎呀,我以為你指的是在這裏。是在倫敦。在原來我的意思是看在上帝的麵子上,所以我才到這裏來了。浪費一個上午我倒不會在乎,然而,飛到南美洲去旅行從事某項間諜活動?”
  說得這裏,斯特朗改用西班牙語。這是他的第一語言,每當他懊惱時,他就改說西班牙語。“我一點也不表示感謝,先生。要是我想在南美洲工作,我現在就會在那裏。離開我的工作一年時間?饒了我吧!我的朋友,你是在開玩笑。那麽,謝謝你們的咖啡招待。再見……”
  他站起來。大家非常生氣,既經過細心安排,又表示能夠理解地都沒有出聲。好象他的表現完全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皇家檢察局有多少等著你去審理的謀殺、襲擊和暴力搶劫等有關犯罪的案子,馬爾科姆,雖跟進口、銷售和使用古柯鹼有直接關係的?”薩波多抬起頭來望著斯特朗,低聲說。“請你告訴我們,有多少……?”
  別的人還都是坐著。
  “有九個殺人案子,有蓄意謀殺的和過失殺人的,”律師回答說。“其他的敗數以百計。”
  “有多少殺人犯的年齡還不足二十三歲的?”
  “都不到這個年齡。這些你們顯然都知道。”斯特朗開始覺得,他氣呼呼地站在那裏實在是有點傻裏傻氣的,就像是個生氣的孩子在那裏跺腳那樣。
  賈丁好象是在研究他那雙穿著鹿皮馬靴的腳。
  凱特抬起頭來朝斯特朗看了一眼,笑了一笑,好象是在遷就地下鐵列車上,一位難以對付的乘客。他漸漸聽到那張辦公室桌上有一個鍾在滴答作響。
  “馬爾科姆,我的任務之———不是別人,而是內閣交給我的——是協助哥倫比亞政府掌握古柯鹼製造商和銷售商們的活動和計劃和貪汙腐敗的內應等資訊。他們那種特別形式的黑手掌,你也知道,叫做集團組織。”
  “我恰好覺得,你具備獨一無二的,嗯,幾乎是獨一無二的條件,你可以通過秘密工作,破壞古柯鹼流入歐洲和美國的
  管道,從而為這個國家做一件有價值的事,也為南美洲做一件有價值的事。我們安排這次見麵,這對我們來說是……相當重要的,並不是為了聊聊天,或者取笑你。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已經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和政府的經費,來研究你的背景和特殊條件。現在請你坐下來,我們來繼續探討這個問題,好嗎?“
  時鍾滴答作響,送走了一秒又一秒。賈丁仍然沒有抬起頭來朝斯朗看一眼。那個女孩子和那個匈牙利人都毫無表情地望著他。不尋常的事情往往會決定人的命運。當斯特朗在仔細觀察那三個人,聽著那種滴答響聲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一種強大的力量把他們鎖在一起:是對工作的能幹勝任,是對事業的獻身投人,還有……好象是同事間的友愛。這在皇家檢察局的死氣沉沉的走廊裏是見不到的。
  因此,在這短暫而又決定性的瞬息之間,這位成年男子,一位嚴肅的法律專業人員,竟然希望自己也能成為一個配備毛瑟槍的步兵去衝鋒陷陣。太無聊了,他心裏在想。快快長大吧,馬爾科姆。快快懂事吧!
  接著,他重新坐下身來,說:“真是抱歉。你們接著講吧!”
  賈丁的心裏大聲歡呼,因為律師是用西班牙語說那句話的。
  考卡河以西一百八十公裏,安蒂奧基亞省,距離那個曆史悠久。景色如畫的,而又十分危險的(即使按照哥倫比亞的標準也是如此)的聖大菲城西南九十三公裏的地方,是一個到處是丘陵。大草原和森林的偏遠地區。這裏有一個廢棄的石油鑽探場,以及幾間廢棄的小屋。還有一個狹長形的飛機跑道。
  就在這裏,一架雙引擎的美國畢奇公司製造的“幸運號”
  飛機著落了,輪胎擦過雜草叢生的水泥跑道,揚起了兩股塵土。在一個已經破破爛爛的風向袋底座旁邊,有一塊已經生了鏽的“殼牌石油公司”的金屬標記。那架飛機就從這裏滑過。
  兩輛適合各種地形的六輪傳動“道奇”旅行車停在樹林邊緣。一輛是暗褐色的,另一輛是已經褪色的綠色。車身上沒有鍍鉻,也沒有用明亮的金屬裝飾。車窗上用的是不反光的有色裝甲玻璃。車殼既防彈,又防爆炸。懸架很高,很堅固,能夠托得住上麵的裝甲鋼板,這是由一家生產民航飛機懸架的公司特意改裝的。每輛車裏都配有無線電設備,不停地監聽國民警察和軍隊的波段。
  還有兩輛短軸距的“叛逆者”吉普車,上麵裝有短波無線電台,以便跟其他車輛進行聯絡。那種車子重量更輕,速度更快。
  樹林裏停著七輛50OCC 的鈴木登山機車。車手們手裏都握著美國空運部隊第十型輕型衝鋒槍,警覺地望著四方,從耳機裏聽著上麵的指示,聽著從四十個了望哨那裏傳來的情況;他們散布在周圍叢林覆蓋的山坡上。
  “幸運號”雙引擎飛機的螺旋槳減低旋轉阻力,轟鳴的聲音漸漸輕下來,變成一種和諧的聲音。飛機滑行一段距離以後停了,然後掉過頭來對著跑道。這樣,如果必要的話,它還可以緊急起飛。
  “幸運號”的艙門開了,那個在巴黎和佛羅倫斯都穿著駝絨夾克的保鏢跳到地上。他現在穿一件棕黃色的皮夾克,帶著一支折疊槍柄的M -16自動步槍,以及備用的子彈。他也戴著耳機,一麵聽著,一麵用眼睛從那副“蔡司”金邊太陽眼鏡後
  麵飛速地、很有經驗地察看了一下周圍情況。過了整整七秒鍾時間以後,他往前走去;又有一個保鏢,那個穿藍色夾克的人,跳了下來。他拿著一挺美國造的M-16型多用途重型機槍,肩膀上掛著一條七。六二子彈的子彈帶。
  要是這架飛機中了哥倫比亞當局的埋伏,那兩個人的任務便是立即開火,掩護飛機重新升空。就在那種掩護首領死裏逃生的傳奇性行動中,在帕布羅。思維加多手下的那支訓練有素的小小軍隊裏,已經有十一名這樣的忠誠士兵送了命。
  不過,在那個背M -16步槍和戴“蔡司”太陽眼鏡的人(他的名字叫繆裏洛)看來,今天似乎沒有出什麽差錯。
  森林裏,鳥兒不停啼唱;草叢裏,蟋蟀叫個不停。在安蒂奧基亞省的這個地區,天氣還很暖和。沒有一絲風。站在“道奇”旅行車跟前的,都是熟悉的麵孔,其中有恩維加多的保安首領傑瑟斯。加西亞。奧特斯,他的侄子喬治。恩維加多。裏維拉,還有那個來自邁阿密的、在邁阿密和新奧爾良負責銷售工作的家夥。他媽的他叫什麽名字?……卡斯泰尼達。不管他叫什麽名字,他是那個集團的人,也是我們的人。
  站在樹林邊緣的人看起來都鬆了一口氣,除了桑托斯。傑曼。桑托斯。卡斯泰尼達彎腰駝背,不停地移動兩隻腳,看上去有點緊張不安。這個家夥很可能跟帕布羅幫主的關係比較緊張。處理價值幾百萬美元的生意,對貪心的人來說往往是經不起那麽大誘惑的。纓裏洛正在考慮,是不是把卡斯泰尼達埋在飛機跑道附近的林子裏算了,就像那兩個麻醉品管製局的人那樣。那兩個人有一個冒充飛行員,另一個冒充買主,他們自認為已經滲透到集團組織內部。那是個多麽該死的夜晚啊。纓裏洛和他的夥伴奎特羅,曾經協助拷打和審問了兩個特工人員。
  忙了該死的一夜。
  纓裏洛跳上跑道以後,已經過了十一秒鍾。他舉起左手,把手在頭頂擱了一會兒;他向機上的乘客和駕駛員表示,根據他——纓裏洛——的判斷,外麵一切正常。這是纓裏洛的職責。這種手勢,是英國傭兵麥卡蒂爾教會他們的;那個家夥在這一方麵是非常內行的。他很可能經常給英國人打小報告,以表示自己一身清白,但他對這個團體並不構成危險。這是因為,他跟其他來自英國、以色列和南非的傭兵一樣,隻是負責訓練集團組織的步兵。從不參與,甚至不知道該集團組織的具體行動,也從不允許進人離帕布羅幫主或集團組主要成員一裏的範圍以內。
  在雇用外國顧問的問題上,集團組織的態度是:使用他們,用完就幹掉。
  那個自稱為雷斯特雷波的人從機艙裏跳下來,接著是帕布羅。恩維加多。他的個子要比別人矮,但他的那隻眼睛要比別人敏銳,比纓裏洛和另一個保鏢鮑比。森森還要敏銳。森森有一部分印第安人的血統,屬於紮克部落。在西班牙征服者到來以前,那個部落統治通哈的周圍地區達一千多年之久。
  那四個人不慌不忙地朝著樹林的邊緣走過去。不了解情況的人,以為會有一輛車子從樹林裏開出來接他們,但是麥卡蒂爾已經告訴他們,衛星偵察能夠認別飛機跑道上的任何物品,因此那些車輛還是停在林子邊緣。這樣,無論誰被發現搭飛機來到這裏,馬上就可以從視線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麥德林集團的組織保安老大傑瑟斯。加西亞。奧特斯,大步從樹林裏走出來,迎接他的主人。他的後麵跟著一條樣子凶猛的、體大腿細的貓狗;這是一種山地牧羊犬和安達盧西亞大猛
  犬交配的雜種狗。這條狗的名字叫戴布洛;無論加西亞走到哪裏,它總是跟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們見了麵;加西亞走在他們身邊,低聲交談著。這時,“幸運號”的引擎轟然作響,飛機沿著那雜草叢生的水泥跑道往前移動;突然之間,它的輪子離開了地麵。飛機漸漸上升,爬得越來越高,然後斜轉個彎,筆直飛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遠方,嗡嗡的聲音也漸漸模糊。
  恩維加多仔細聽著加西亞說話。加西亞在向他報告秘密警察最近獲得的成功,有多少實驗室遭到突擊和焚毀,有多少集團組織的重要幹部遭到逮捕或在秘密警察的突擊中被擊斃。思維加多在聽他報告的過程中,看到了喬治。恩維加多。裏維拉的哀傷目光。裏維拉現年十七歲,是他的堂兄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卡洛斯。恩維加多。裏維拉的獨生子。在秘密警察對他們設在麥德林老本營的一個安全庫房發動的一次突擊中,他的堂兄喪了命。那不過是三個星期以前的事情。秘密警察成立了一個極其機密的特別單位,裏維拉想要搞清誰是這個單位的高級長官,以便跟他們達成和解。集團組織還專門撥了一筆二千萬美元的基金,派出了最厲害、最能於的暗殺高手,以便強迫對方合作,或者選擇他們準備對付他的另外一個下場。
  現在,裏維拉已經死了。這支新組成的秘密警察單位,使用了九毫米口徑的赫克勒一科克MPS 型的黃油槍,把他的身體打得千瘡百孔。他們很明顯是要傳達這麽一個信息:別跟我們搗蛋。
  恩維加多有點喜歡這個新單位的……格調。它將證明是他直到目前為止最危險的敵人。他喜歡他的大量財富,也同樣喜歡這種死裏逃生的遊戲。對於這個來自安蒂奧基亞省聖大菲的混血兒來說,足球比賽、鬥牛、走私,都是好玩的遊戲;他就是靠殺人的辦法,控製了哥倫比亞古柯鹼集團組織中名列第二的集團。最成功的是奧喬亞家族經營的那個幫派,也是在麥德林地區,但他們自稱是西班牙征服者的後裔。在離麥德林不遠的一個山坡上,有一個麵積很大的名叫芬夫。拉洛馬的農場,奧喬亞家族已經經營了幾代人的時間。
  在奧喬亞家族和那個古老家族中的“紳士們”當中,即來自西南部的卡利及首都波哥大的古柯鹼集團組織成員當中,他們在私下裏把思維加多看作是一個惡棍、一個暴發戶,完全憑運氣發了橫財。恩維加多跟另一個幫派家族——加查家族一起,透過瓜分、殺人、拷打和恐怖等狡猾手段,在哥倫比亞的古柯鹼行業中,快要爬到至高無上的地位。這就等於說,他在全南美洲和全世界的古柯鹼行業中快要爬到最高的地位。
  但是,集團組織裏的那些古老家族痛恨這種犯罪行為,痛恨恩維加多和加查這種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暴力行為。就在一年前,加查的兒子因謀殺罪在波哥大受到起訴,但是由於“證據不足”,已經從那裏的監獄裏放出來。之後他在坎德拉裏亞老本營跟妓女混了三天,喝了三天酒;一支都是由拉丁美洲人組成的,完全秘密行動的美國特種部隊跟在他的後麵,一直跟到他父親的農場,槍殺了兩個加查家族的人;他們當時正跟幾個已經到達結婚年齡的女孩子,在大約有半個奧林匹克比賽用的標準遊泳池大小的遊泳池水中和周圍婚戲。
  恩維加多確信,奧喬亞家族的年邁首領法比奧幫主,以及卡利和波哥大那些不露麵的銀行家和工業家,協助了那次追殺加查家族的行動。因此,他無時無刻都警覺到,死神就像他自己的影子那樣,始終無情地跟隨著他。
  他憑著精明的本能挑選自己誌同道合的貼身人選。誰引起他的絲毫懷疑,就要被謀殺掉。不是那忠心耿耿的纓裏洛和森森動手,就是帕布羅自己親自出馬。現在,秘密警察部隊正在追捕他,把他當成頭號目標,不論是被殺死或是被引渡到美國去(由於政府同美國達成了引渡集團組織成員的協定,恩維加多正式判處前總統埃米利奧。巴科“死刑”,不過他迄今還活著),帕布羅。恩維加多從來不在同一個地方連續睡兩個晚上。
  他從不打電話,他的親信隨從也不準提他的真名。
  由於這種殘忍的個人保全措施,加上麥德林和整個安帶奧基亞省的窮人、自尊心很強的農民和貧民窟的居民欽佩他敢向政府宣戰,對他真心愛戴,因此思維加多到現在仍安然無恙。
  由於他的勇敢,因此,他竟敢前往歐洲,跟未來的銷售商會晤,這真是非同尋常的事。他知道,這種冒險活動可以幫助那種神話繼續流傳下去。何況他也清楚,要是計劃周詳,去趟歐洲並不比跟外交人員和政府官員在波哥大豪華的賽利納斯飯店一起吃飯危險多少。而帕布羅喜歡每月至少有一次在那裏吃飯。天哪,他是多麽熱愛他的生活啊!
  歐洲之行是必不可少的。愛爾蘭共和軍曾經派過密使來到麥德林。利用這個愛爾蘭恐怖組織的秘密網路,來承擔古柯鹼在歐洲的銷售業務,是凱西出的主意。但是,凱西跟恩維加多一樣十分謹慎,他製定了一個充滿權謀霸術的美妙計劃,以協迫在他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裏最危險的對手尤金。
  皮爾遜法官,不僅讓他讚成這筆交易,而且建立經營這個銷售網,同時還要跟“組織”保持一定距離。
  恩維加多讚同那個抽煙鬥的貝爾法斯特成員的拐彎抹角、巨細靡遺的計劃,集團一直在暗中協助這個計劃付諸實施。準備取代利比亞的格達費上校,成為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主要讚助人,他對此很有興趣。畢竟,這兩個組織都使用同樣的手段,雖然目的不同。
  看到傑曼。桑托斯卡斯泰尼達跟其他人在一起,恩維加多並不感到意外。因為在伴隨著凱西的曲子而表演的複雜舞蹈中,傑曼的兄弟裏卡多是一個主要演員。而傑曼又是裏卡多的聯絡人。裏卡多在歐洲待了幾個星期,現在應當回到哥倫比亞了。
  “……裏卡多還有一個問題存在。”加西亞說道。
  恩維加多臉上仍是掛著笑容,好象沒有聽見他在說話。他在到達樹林邊緣之前,沒有再吭一聲。傑曼站在離他一段距離的地方,其他人都已經從他身邊走開。
  加西亞已經覺察到恩維加多心裏很生氣,因此沒有繼續說話。他讓他們兩人麵對麵地站在一起。
  傑曼。桑托斯避開了恩維加多的目光。
  “什麽問題,傑曼。桑托斯?”恩維加多低聲問道。樹林裏的某個地方,傳來了一隻猴子的尖叫聲。
  “帕布羅幫主。我的兄弟仍在紐約……”桑托斯鼓起勇氣勉強地看著恩維加多的目光。
  “那是為什麽?難道他玩女人還沒有玩夠?”
  “帕布羅幫主。裏卡多的女朋友丟了。”
  “丟了?丟了是什麽意思?”
  “嗯,你知道,我們在竊聽她父母的電話,偷看他們的信件。她並沒有想跟家裏取得聯係。裏卡多跟她吵了一架。他覺得,她服那麽多白粉等於在自殺。她想試試古柯鹼。他說別那麽蠢。她一氣之下上床去睡了。他鎖上了門,出去喝了一杯啤
  次日,雷斯特雷波已經在阿維安卡航空公司,從哥倫比亞加勒比海海濱城市巴蘭基亞起飛的 AV 82班機上,目的地是邁阿密。到了那裏,他將轉機搭乘美國航空公司的AM 106班機飛往紐約。這時候,艾迪。盧科正坐在麻醉品管製局的辦公室裏,了解裏卡多。桑托斯的真實麵貌。他就是照片上跟死在中央車站的姓名不祥者在一起的那個男人。也是在這個時候,戴維。賈了領導的南美處的工作人員在忙於別的事務的同時,正在辦理各種行政手續,讓哈裏。邁克爾。阿爾卡紮。福特上尉離開英國軍隊,讓馬爾科姆。威廉。斯特朗離開皇家檢察局,把他們招募為秘密情報局的合同軍官,並給他們安排住屋,對他們進行培訓。
  在世紀大樓以西二0 九裏的地方,尤金。皮爾遜跟組成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的其他五個人一起,正坐在都柏林一個喪葬事宜承辦人員的棺材庫房裏。
  他們談論的主題是,由於在國王交叉路口炸彈爆炸事件中,炸死了幾個美國啦啦隊隊長,引起了美利堅合眾國的極大憤慨;他們正設法把這個事件所造成的傷害減少到最低程度。
  報紙和CNN 的電視新聞節目都已經報導這個屠殺事件的恐怖景象,還特地插放了一個令人沮喪的鏡頭:一個歇斯底裏的十來歲女孩子,她來自威斯康辛州,原來長得非常漂亮,如今有一條腿在膝蓋的上方已被炸斷,滿臉是鮮血,一個眼窩裏已經沒有了眼珠。
  “沒有必要公布那樣的照片,”新芬黨的領袖查蘭。墨菲說。
  “完全沒有格調。我想該輪到我們嚇嚇幾個編輯的時候了。他們覺得有興趣的隻是他們該死的報紙銷售量。”
  聽了這種話,尤金。皮爾合上了眼睛。天哪,惡棍們和來自德裏和貝爾法斯特的那些受教育不多的朗開什政治文盲們,把羅裏。奧布雷迪、戴希。奧康奈爾以及其他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開創元老們轟下講台,用中國毛澤東方式的辦法來淩辱他們,最後那些元老們被迫離開了會場。當天稍晚的時候,在一個挽回麵子的新聞發表會上,他們宣布成立一個脫離原有組織的機構——共和新芬黨。但是,雖然共和新芬黨得到一些人的支持,還從極端主義的愛爾蘭民族解放軍那裏弄到一些武器和炸藥,它畢竟沒有起多大作用。
  尤金。皮爾遜目睹了這一切,默默地跟在權力鬥爭中的勝利者結合在一起。說來也相當了不起,這場鬥爭沒有流一滴血就取得了勝利。
  實際上,新芬黨副主席馬丁。麥吉尼斯的大部分講稿還是皮爾遜寫的。正是由於麥吉尼斯在講台上公開譴責那些政治文盲,才造成了運動的分裂,破壞了這個權力機構。該機構曾經從愛爾蘭共和國的都柏林來指揮激進派;此後,這個權力機構就轉移到在英國北愛爾蘭的激進派司令官手中。轉移到那些雙手沾滿了血腥的殺人凶手的手裏。
  如今,激進派一心想著“一個大規模攻勢”戰略,這就需要大量的錢財,以便最有效地利用一九八七年利比亞的格達費上校所提供的幾頓武器和塞姆特克斯炸藥。因此,就出現了凱西想利用哥倫比亞毒品賺錢的計劃。
  皮爾遜簡單扼要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其他人,連同凱西在內,都全神貫注地聽著。因為那個法官有個很好的腦袋,他本能地知道,連最尷尬的事件;就像在為紀念在恩尼斯基倫陣
  亡的英國和愛爾蘭將士而舉行的一次“榮軍紀念日”遊行中發生的炸彈事件;或是精神病患者馬丁。希伊在德國用機槍打死一名女嬰的事件,都有可能大事化小,有時候甚至可以藉此大做文章,化險為夷。
  是皮爾遜出的主意,把希伊從現役中召回,然後趁他跟他最信任的人——那個抽煙鬥的布倫丹。凱西通電話的時候把他殺了。這是對那些在注意這類事情的人發出的一個心照不宣的暗號:槍殺那個嬰兒是希伊的過錯,不是組織的過錯。而那個紀律嚴明的激進派,已經因此把他處死了。
  主要問題討論完以後,凱西和皮爾遜走進那個寒冷的儲藏室——一間鋪著白色瓷磚的房間,作防腐處理前的屍體都停放在這裏。這個房間有專業化的隔音設備。他們沒有去注意大學書店一個十八歲的書店老板那血管發青赤身裸體的屍體;皮爾遜報告他跟帕布羅。恩維加多見麵的情況。
  尤金。皮爾遜敘述那個集團組織所提出的建議的一些細節和重點,凱西全神貫注地聽著。皮爾遜沒有提到在飯店房間裏發生的那件丟臉的事情——雷斯特雷波打了他一記耳光,讓他赤身裸體地跌傷在地板上。他也沒有透露,雷斯特雷波曾經指出他掌握著愛爾蘭共和軍一些最重要的機密。
  相反的,皮爾遜告訴那位參謀長,他已經接受那個集團組織所提的條件,由激進派來處理在愛爾蘭和除大英帝國本土以外的歐洲的古柯鹼批發業務,每月可得二百萬美元現金的報酬。英國本士采取了太老練高明的反恐怖份子措施,要是跟那裏的黑社會犯罪組織接觸風險很大,除非是跟外來的移民打交道,還有點可能性。他的研究結果表明,他們主要使用的毒品限於大麻和海洛英,再加上一些被叫做“雅的士”的牙買加罪魁集團所兜售的古柯鹼,他們有自己的貨源,而且那些人太喜歡訴諸暴力、反複無常,跟他們打交道很危險。
  凱西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皮爾遜。
  “你終於想通了,尤金。不久以前,你還說打死都不幹,關於這筆生意。”
  法官也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他。“那是在我被全麵勒索以前。
  現在人家有I 我站在巴黎橋頭,一個人被謀殺死在我懷裏的照片。“
  “啊,對。我倒忘了。”凱西殷勤地說。
  皮爾遜隻是聳了聳肩。沒有打算上他圈套。
  布倫丹。凱西憑著本能突然意識到,皮爾遜有什麽事情瞞著他。那種皮爾遜認為能對自己有好處的東西。在那種陰森森的氣氛中,顯然存在一種並非想象的危險,這使那位激進派的參謀長深感不安。他跟帕布羅。恩維加多一樣,純粹是個幸存者。
  然而,皮爾遜好象已經完全投降。“我同意建立一個網路,”他說。“他們把東西運到西班牙和非洲沿岩國家。我將跟德國人和我們在阿姆斯特丹的朋友進行聯係,並將在十天以內向委員會報告,提供一個計劃讓委員會批準。”
  “我想參與這個籌備工作,尤金。”
  “那我們必須得到查蘭的批準。”皮爾遜答道。凱西跟貓差不多同樣狡詐的直覺,從法官說話的那種一本正經而又充滿自信的口氣裏,他馬上清楚藏在皮爾遜心裏的那件事。很可能就是洛加的事。那個在維戈他媽的洛加小組。
  就在幾個星期以前,他在麥德林向雷斯特雷波透露那個訊息——一點比較實際的訊息的時候,為的是抬高“運動”的身
  價——凱西已經知道這個失算,他可能人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按照愛爾蘭共和軍階級組織的原則,誰也不能夠絕對支配別人,連凱西這位參謀長也不行,指揮的職位是大家輪流擔任的,免得出現個人崇拜。
  然而,有一個職位也許比凱西的職務更加具有致命的實權,那就是保安部長。負責激進派安全的最重要的工作,因為它關係到這個組織等生死存亡的大事。
  查蘭。墨菲,除了他公開的政治麵目,是新芬黨激進派副主席,就在離貝爾法斯特的福爾斯街不遠的地方辦公之外,他也是激進派的保安和安全調查部部長。要是哪個男人或女人在某個賣私酒的小酒店的後屋裏,或者在“組織”設在南亞穆的某個偏僻穀倉裏,受到拷打——通常總有幾個,那總是在特夫。洛奇的徒弟墨菲的授權下幹的。洛奇當過屠夫,早在一九七四年,在朗開什監獄H 區裏,他曾從受過正式教育的犯人那裏,學過有關在城市開展恐怖活動和遊擊戰的古巴馬克思主義學說。
  拘留百姓是英國政府在現在這場鬥爭中所犯的最大錯誤。
  在對所有六個部發動的淩晨突擊中,逮捕了幾名男女,不加審判,不讓上訴,就把他們拘留起來。
  美國安全局MI-5 處使用的是早已過期的名單,他們的法網也撒得太大了,簡直到了荒唐可笑的程度。因此成了共和抵抗運動招募人員的最侍場所,成為教育政治和遊擊戰術——實實在在的“小規模戰爭”的最好的大學,再也沒有比在開什和麥克吉利拘留營那種采取種族隔離,自我管理的拘留營還要更好的了。
  查蘭是個聰明狡猾、冷酷無情、很上鏡頭的人,他一躍為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包括貝爾法斯特旅)的指揮階層,跟蓋裏。亞當斯、布倫丹。凱西和馬丁。麥吉尼斯輪流擔任參謀長。行動部長和保安部長。他目前擔任保安部長。人們傳說,墨菲是那三個人當中最殘忍的人。從科威特和伊拉克傳來了關於海珊拷打人員如何凶殘的可怕報導,激進派軍事委員會聽到以後,給墨菲下達了“留神一點”的指示,因為在離紐裏一鄧多克公路不遠的地方,就在南阿爾穆邊境上,有一棟農舍,激進派在那裏挖了一個秘密地窖,本來是用來堆放格達費給的幾頓武器的,如今已經改作“審訊所”。那個地方可以與伊拉克秘密警察的任何傑作互爭高下。
  布倫丹。凱西讓雷斯特雷波知道有關愛爾蘭共和軍在維戈的洛加聯絡網的情況,就犯了一個破壞安全的大錯誤。雖然他認為,他是參謀長,有那個權力,但這也不能改變那個罪行潛在的嚴重程度。他那幾乎通靈的第六感告訴他自己,這就是他落在皮爾遜手裏的把柄。雷斯特雷波一定無意中向那法官透露,他知道有關蓋裏。德夫林和維戈行動的情況。當然雷斯特雷波是會這麽做的。他是個職業高手。他“那無意中的透露”
  的是為了分而治之。
  凱西的眼睛盯著房間內那冰冷的白色瓷磚,以及書店老板那等著作防腐處理的屍體上的兩條血管發表的腿。他可以向墨菲說明,他為什麽決定向雷斯特雷波和帕布羅。思維加多透露機密資訊,他對此感到欣慰。何況,他們也向他透露他們自己的秘密,查蘭還是“組織”裏唯一知道並同意凱西去哥倫比亞秘密旅行的人。
  凱西意識到,在攝氏零下八度的房間裏,他已經開始在冒汗了。他迫使自己放鬆下來。接著,他心平氣和地笑了一笑。
  他手裏不是也捏著那個法官致命的把柄嗎?皮爾遜可能還一點都不知道哩。到現在還都不知道。
  布倫丹。凱西轉過身來對著皮爾遜。“佛羅倫斯發生了某件事情,尤金。某件讓你難過的事情。是什麽事?”
  皮爾遜望著凱西的臉,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冰冷的空氣在那個貝爾法斯特人的胡子上凝結成霜粒。
  “事實上,雷斯特雷波對我很粗暴。當著恩維加多的麵。
  他們後來道了歉,不過那都是故意安排的。“
  那兩個人互相盯著對方。許多服徒刑的人見到過皮爾遜眼睛裏那種冰冷的目光。
  “真是一批流氓。我給你安排的那兩個左右兩翼球員到哪裏去了?”
  “左右兩翼球員?”
  “我曾經拜托我們的意大利朋友關照你的安全。以防那些哥倫比亞人再做出巴黎的那種事來。”
  突然之間,皮爾遜清楚地想起了山坡上蓋在白布下麵的那兩具屍體。
  “有幾個?”他慢條斯理地問道。
  “就兩個。是當地赤軍的兩個小夥子。”赤軍連是意大利的一個恐怖份子組織。他們跟激進派維持著良好的關係。
  “真是的。”皮爾遜搓著兩隻已經凍得發紫的手。“我想,雷斯特雷波的人把他們幹掉了。飯店下麵的山坡上有兩具屍體。氣氛有一點兒,嗯,緊張。前一天夜裏。”
  凱西凝視著他。他點了點頭,勉強表現出有點感到的樣子。
  “他們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家夥。”凱西打開鎖,推開了門。當他踏進那個承辦喪葬事宜的人的棺材儲藏室時,他圓圓的鋼框眼鏡上立刻蒙上了一層霧。他取下眼鏡,用領帶擦了擦鏡片,陷入沉思。“尤金,你該怎麽對查蘭說就怎說,好嗎?
  我還是想參與這個籌備工作。“
  他點了點頭,大步朝門口走去。私人隨從科爾姆。米德從另一邊打開門,他們兩人走了。
  皮爾遜望著那兩扇門擺動幾下以後關上了。他心裏氣的怦怦亂跳。你等著瞧吧,我勇敢的夥計。就等著洛加小組徹底完蛋吧。接著,他的情緒頓時低洛下來。他還從來沒有主動想到過要傷害“運動”。這簡直是發瘋了。
  突然之間,他非常想念梅萊特。還有西奧班。這可愛的孩子究竟在什麽地方?他決定飛到羅馬去,把她接回家來。她畢竟隻有十八歲,他心裏渴望聽見她的溫柔笑聲。畢竟一切都是為I 她。到I 那個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一個新的愛爾蘭已經誕生。是過溫馨家庭生活的時候了。
  他星期五要搭飛機去羅馬。這次,要使用他的真名。慈父們是不需要撒謊,不需要鬼鬼祟祟的。
  
  第八章 醫院事件
  淩晨二點三十分。世紀大樓裏仍還有幾盞燈亮著。
  某個聰明的保全專家曾經發揮過他的妄想症,畢竟他拿了錢就是做這類事的,提出了一個保全專家們稱之為“如果……
  會怎麽樣“的並發症狀的例子。這個特定的”如果……會怎麽樣“的例子就是,如果蘇聯人、以色列人、中國人,或者別的什麽人(人人都知道可能還有美國人,但嘴上都不說),如果有人弄到一張這棟玻璃大樓的設計圖,加上一份像巧克力糖果盒子上那種顯示哪個是咖啡,哪個是杏仁糖,哪個是巧克力的說明書,指明哪些部門和地區總監在哪一層樓,哪房窗戶後麵辛苦地工作,那會怎麽樣?
  那樣的話,任何有興趣的團體,隻要觀察一下晚間哪些窗戶裏的燈還亮著,就能猜到世界的哪些地區正在發生不尋常的事情,秘密情報局在采取什麽樣的行動,譬如,分析性的等等或是進攻性的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行動。
  於是,這位專家寫了一份文件,為了擾亂那些夜間觀察者的視覺,建議有個人在大樓裏來回奔跑,打開不同排列組合的燈光;這樣,假定,辛巴威出了事,那棟玻璃大樓裏處有關芬蘭、婆羅州、北京和中東的情報和特工人員的部門的燈也應打開,有些燈可以一直亮到淩晨二、三點,其他的可以亮得時間短一點,在下班以後亮上一、二個小時。
  其實,那些真正重要的辦公室都在地下室裏,因此這種做法隻是浪費納稅人的電費。
  戴維。賈丁看了一眼表。二點三十二分。他緊緊閉上眼睛,接著又睜開來。他的眼睛有一種像在麥田裏工作了一整天以後的感覺。或者像是在堡壘裏玩弄催淚瓦斯的那種感覺。事實上,那是疲勞和煙霧共同產生的作用。
  他挺起背的時候,脖子以下的胸部區域有許多脊椎骨互相磨擦,發生格格的聲音,幾乎好象就要痙攣一樣。
  為“科裏達行動”物色和招募兩位可能勝任的工作人員的工作,占去了他很多時間,他都忙不過來。在阿根廷入侵福克蘭群島,即他們所謂的馬爾維納斯群島以前,南美洲一直是秘密情報的落後地區,如今已經不同了。在那以後,瑪格麗特。
  柴契爾首相要求兩個獨立的研究小姐提供一份關於那塊南美次大陸的全麵性資料。一個小組由政府內部人員組成,另一個小組由私人組成,包括銀行家、工業界領袖,和新聞記者。綜合這兩個小組的結論精華是:雖然歐洲一直認為那個地區是美國的影響範圍,但事實上,許多拉丁美洲國家的人不大喜歡美國佬;雖然有些國家和政治團體樂意接受美金,卻很少有人準備誠心誠意地跟美國結成商業或政治同盟。
  這份報告向瑪格麗特。柴契爾建議,隻要美國人在哪裏不受歡迎,好象還有一個真空地帶,歐洲人就在那裏趁機填補進去,擴大在那裏的貿易和影響力。而大不列顛應該充當開路先鋒。使英國政府感到意外的是,英國人在許多南美國家還相當受歡迎,很可能是曆史的偶然因素造成的。在上個世紀,英國支持過各種勞動保護,幫助許多目前的政府的前輩們,取得了勝利。一個英國旅曾跟委內瑞拉的開國者西蒙。玻利瓦爾並肩
  作戰。這使得許多南美人認為英國人是夠朋友的。
  因此作出了這樣的決定:美國人在哪裏造成失誤,英國人就向那裏進軍。可以通知美國政府,免得傷了兩國和氣。但是,正如雷根總統指出的那樣,寧可讓南美洲處於西歐的影響之下,也不能讓它落人共產黨的手裏。就這樣,雙方達成了秘密協定:在多半時間裏,美國知道並讚成英國為擴大英國在拉丁美洲的影響力而采取的行動。
  於是,西八區成了“公司”一個十分繁忙和基金充足、令人極感興趣的範圍。賈丁升遷擔任這個職務,是一件相當得意的事情,他表現出了令人驚訝的細致作風和嫻熟的技巧。政府各個部門,都爭吵著想要得到那個處的成果,尤其是內政部海關司和各警察部門,兩者正在打一個規模越來越大的戰役,以便阻止古柯鹼和大麻從南美洲途經歐洲和西非,源源不斷地流人英國。
  戴維。賈丁一方麵要冒著生命危險飛往沙特阿拉伯戰區,為招募馬爾科姆。斯特朗而巧妙周旋,另一方麵還要應付控製六十一項秘密情報搜集行動,幾乎遍及那塊次大陸的每一個國家,說得更精確一點,那六十一項行動屬於十四個主要行動代號,每個代號都有一位個案主管和部屬,都通過比爾。詹金斯開展活動,偶爾還得到龍尼。薩波多的幫忙。但是,那個身材高大、臉上有塊傷疤的地區總監,還得熟悉每項行動的情況,進行指導,發出警告信號,取而代之發號施令,時常還得首某個特工人員,由於過分接近戰場以致無法發現即將暴露身份的可怕陰影已經大禍臨頭,幫助他逃避懲罰。
  二點三十三分。是該喝一杯啤酒、睡覺的時候。辦公室隔壁有個房間,裏麵有一張行軍床和一個小小的洗手間。洗手間裏還有一個狹窄的淋浴室。
  賈丁低下頭來,看著一個標著“沒收”字樣的文件夾;那兩個字不是一個指令,是一項行動的名字。布朗洛太太從什麽地方找出這些古怪的代號?他暗忖著。這幾個字漸漸變得模糊。他的頭開始痛了起來。他伸了一個懶腰,毫不節製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嗬欠。
  “喂,你這個老混蛋。”是史蒂文。麥克雷。他的上司。“對不起,打擾你伸懶腰了。不過,明天首相要見加維利亞,他向我要一份關於哥倫比亞的最新資料。當然,不用說,他隻是想裝出一副自己對那裏的情況了如指掌的樣子。”
  沉默。
  戴維。賈丁慢慢轉過身來,盯著麥克雷。有時候,要是另一個時區正在進行一項行動,一項延長行動,有關人員就住在大樓裏,並把他們的上班時間調整到跟那個時區一樣。這位上司一定也這樣做了,因此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或者說,對他來說非常重要。這意味著很可能跟中國有關係。中國不光是個重要的地區,而且史蒂文,史蒂文爵士,在七十年代後期曾在那裏開展過一項十分危險的行動,並且獲得了傳奇性的成功。所謂傳奇性的,那是麥克雷自己所創造,而且不斷編造出來的。
  打擾伸懶腰?天哪,這個家夥一定是在跟尤尼。薩波多學英語。
  賈丁滿臉笑容,從下麵的抽屜裏拿出一瓶威士忌。“哥倫比亞。現在做個好心人,史蒂文,請你在地圖上把它指出來,行嗎?”
  麥克雷搖了搖頭,“到你變成老糊塗的時候我也不會忘記
  他一屁股坐到那張破舊的帶木扶手的綠色皮椅上。賈丁可是一直等著伸展四肢坐在那張椅子裏喝一杯冰鎮啤酒呢!
  賈丁從同一個抽屜裏取出兩個漱口杯,斟滿了威士忌。他把一杯從桌子上,推到他的上司麵前。
  “請吧。”
  “這是什麽酒,威士忌?”
  天哪,這個家夥應當去當間諜。“不,這是毒藥。”
  “毒藥?”
  “這是開開玩笑的。上司。它叫做拉加維林酒,產自伊斯拉。這是種獨特的麥芽酒。要是你想喝杜鬆子酒,我這裏也有。”
  “你是不是覺得稍微有點緊張?管理一個地區真是不容易啊,對嗎?戴維,科裏達行動有什麽進展呀?”
  賈了聞問他的威士忌。“我已經招募了兩個家夥。他們從星期二開始受訓。”
  “你一點都不浪費時間耶。”
  “我在首相辦公室裏得到這樣的印象,時間十分緊迫。”
  賈丁朝麥克雷瞥了一眼,他的威士忌還沒有動過。當他勞累的時候,臉上的傷疤看上去更加明顯。
  “這裏有許多混淆不清的錯誤。”
  充滿錯誤的喜劇,你這魯莽無知的家夥。有些人在私底下偷偷地說過,那個最高職位應當讓另一個人來擔任。一個比往常要年輕一點的人,但他必須是個能幹的情報軍官,一個強而有力的政治家,他能為這件事作出一番成績。史蒂文。麥克雷是個八麵玲攏的人。但是那些提議建議的人選定了賈丁。賈丁聳了聳肩。他已經四十八歲,很可能就到此為止了。再過幾年,到頭來充其量會讓他當個行動處處長,作為對他的一種安撫。也許不會。
  由於某種原因,他想起了理查德。福瑟林翰爵士。當他受了傷的兒子半坐半躺在舊穀倉的閣樓上,手裏拿著馬槍,渾身冒汗,緊張得不得了——賈丁對此深信不疑,那位爵士為了保
  衛他,在他們十七世紀莊園裏那個卵石鋪成的院子裏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手裏還拿著寶劍。
  他見到麥克雷在盯著他看。“我打算從中選出一人滲透到那個集團組織。另外那個人長期在波哥大安頓下來。這是兩個獨立的行動。訓練和評倫要花十個星期。在此過程中,我要在麥德林建立一個小組。為那個滲透到集團組織的人服務。我應當能在大約四個月以後收到新的成果。”
  “我們已經在收到新的成果。”
  “那不是最高級的,不是從帕布羅先生的餐桌上弄來的最上等的東西。”
  “你能辦得到……”
  “我當然會盡力而為的。”賈丁喝了一口威士忌。
  麥克雷凝視著賈丁。“你完全有理由非常生氣。”
  “為了什麽?”什麽事情?生氣?他有什麽做得不妥的地方?
  “我給人留下那麽一個印象:我們在這項工作中,已經取得比目前實際取得的還要大得多的進展。關於這個滲透行動。”
  “所以,你就隨便在他們麵前說大話。”這是從“布魯克兄弟”影片當中引用來的一句話。這部電影安德魯、莎麗和賈丁用家裏的錄影機看了不下十來追。他們熟悉裏麵的每一句台
  詞。當全家團聚在那棟農舍裏的時候,他們經常跟著演員約翰。貝勒希和丹。艾克羅伊德朗誦那個劇本。桃樂絲還認為他們簡直是神經有問題呢!
  “實際上,我並沒有在哪個人麵前說大話。”很明顯,他的上司不了解那部電影。“隻不過是,你知道,我們都是那麽小心翼翼的。這個秘密天地。”
  “秘密。不錯。”
  在他的想象中,他聽到了刀光劍影的叮當聲,不由打了個寒噤。跟克倫威爾那些該死的蘇格蘭騎兵交手,他們用的是鋒利的日爾曼弧形短劍。而理查德爵士使的是一把漂亮的帶護柄的紮萊多寶劍。
  “因此,當幾個星期以前,首相說,我不想知道那些細節,但我確信你們這些家夥一定對那個古柯鹼問題、對那個生產古柯鹼的國家了如指掌,我隻是曖昧地笑了一笑。你知道我們經常是用那種辦法應付過去的。”
  賈了沒有上過史蒂文。麥克雷上過的那種專門有錢人的子弟讀書的英國供膳宿的學校。他上的是當地一所一流的文法學校,在那裏為了進牛津大學而發奮用功。但是,他的兩個孩子都上那種學校。莎麗在都鋒霍爾念書,安德魯仍在謝爾本。他可以想象得出來,當他的老板十五歲上五年級的時候,是怎樣盤膝坐在書房的床上,鞋子髒得沒有擦亮,一本正經地跟小史密斯或別的什麽人進行跟現在類似的交談,討論在餐廳排除吃飯時出現的一大堆喜劇性的誤會。
  “是呀,我也經常那樣被人誤解的。”二點五十一分,行了,親愛的爵士,我得馬上去睡覺了。
  “而他現在認為,我們已經取得那麽大的進展。”
  “是呀,史蒂文,那個我猜得出來。”
  “就我所知,他還告訴了HM. ”
  他說的HM,賈丁猜得出指的是陛下。那位女士。但是,憑著首相告訴她的點點滴滴的花邊新聞,是否就能確切掌握她的秘密情報局裏發生的事,賈丁對此表示懷疑。
  “哎呀,我可不那麽認為。史蒂文,我可不能發明成果。
  吉爾斯。阿伯克龍比在那裏負責一個站的工作,他做得很成功。
  他有個非常大的打小報告通訊組織。我可以把那些東西添枝加葉地寫個報告,你可以把它送到唐寧街去。“
  麥克雷考慮了一下。他凝視著酒杯裏的威士忌。“問題在於,老兄,四個月太長了一點。我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我不想認為你是在幹預我的行動計劃,老板。”
  “我根本不會。但是,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從我的房間裏給你下一道命令。”他總是把他的辦公室稱作他的房間,讓人不要忘記他上過劍橋大學。
  “說到重點了,老兄。”賈丁喝幹了杯子裏的酒,立起身來。他打開酒瓶的蓋子,要給麥克雷的杯子加酒。
  “不要了,謝謝。要努力進行。還有,戴維……”
  “什麽事?”
  “關於麥德林的事情,我們要求在七星期以內做出重要的成果。你爭取動用我們任何的資源。要是你像往常那樣熟練地選定工作人員,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午安。”說完,史蒂文爵士走了。現在是淩晨差幾分三點。除非那個人是在按北京時間工作。
  賈了看著那門晃動了幾下後關上了。他用手掌揉了揉臉,歎了一口氣,撥了一個號碼。
  他耐性地聽著對方鈴響。最後,他的行動處經理比爾。詹金斯接了電話。比爾住在帕丁頓,賈丁可以想象出他那整潔的臥室,他的妻子帕姆就睡在他的身邊。
  “對不起,打擾你的睡覺了。”對方一聽就知道是賈丁的聲音,倒不是因為他的音色與眾不同,而是他說話時總是帶著一種從容的權威口氣。
  “沒關係。”詹金斯撒謊說,心裏肯定是在咒罵他的老板。
  “我們是不是打算把安德裏安派回到那個地方去?”
  安德裏安是個特工人員的代號,在過去的四年中,他每年都花幾個月,在那裏訓練集團組織的保鏢。不幸的是,他們有很強的保安意識,他沒有在那裏打聽到什麽重要消息。他的名字就叫麥卡蒂爾。
  “近期內沒有這個打算。”
  “他現在在哪裏?”
  “在北方,在睡覺,我想。就像任何正常的人一樣。”
  “明天一早就把他帶到這裏來。我要讓他給我的人員們做個簡報。”
  “那樣做明智嗎……”
  “不明智。不過時間來不及了。我需要五個星期內就有人在實地開始工作。”
  “真急死人。”
  “你說的不錯。做個好夢。”
  三天以後,在希思羅機場接了哈裏。福特,用直升機把他送到威爾斯一個偏僻的莊園裏。有點感到驚訝的馬爾科姆。斯特朗已經在那裏。秘密情報局提供了最好的教官,要用四個星期的時間把他們變成特工人員。
  莉妮。阿森鬆二十六歲,是個漂亮豐滿的女孩子。她在波哥大國民警察局通訊部門工作。她像許多哥倫比亞女孩子一樣,喜歡賣弄自己的漂亮臉蛋;在性格上,她也許比哥倫比亞這個多種語言混雜的社會裏的許多女孩子更像歐洲人。這就使她成了一個“同胞”;人們都是這樣稱呼當地的安蒂奧基亞的人。十七世紀的時候,西班牙人來到這裏定居,他們不願跟外麵人打交道,因此許多同胞跟歐洲人沒有多大差別,或者說跟以色列人沒有多大差別,因為許多早期移民都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猶太人的後裔。他們是在公元一世紀和二世紀的時候,從印度北部經腓尼基來到西班牙的。
  莉姬的兩個兄弟擁有兩輛卡車,做運輸生意。他們還為集團組織工作,把古柯鹼原料在安蒂奧基亞省荒野的地方,從一個實驗室過到另一個實驗室。莉婭在波哥大上了大學,取得一名中尉警官,他就幫她調到通訊部門當職員。莉妮的任務之一是操作該部跟世界各地的英語國家警察機構之間的電傳和傳真係統。她是個聰明活潑的女孩子,既能幹又可靠。她是集團組織在波哥大國民警察隊總部裏的代理人。
  當莉婭被要求把一個失蹤女孩的照片混在例行詢問的資料裏,發往紐約警察局的時候,她知道應當發給哪個人。所以,雷斯特雷波還沒有走下美國航空公司從邁阿密飛往甘乃迪機場的班機,東西已經到了紐約那個人的手裏。
  雷斯特雷波、繆裏洛和森森使用西班牙的護照,以成衣銷售公司的經理的身份,住進了第五街那家豪華的皮埃爾大飯店。就在這個時候,一封回電已經發向波哥大警察總部的莉婭。阿森鬆。回電上說,照片跟一位姓名不祥者的照片完全吻合,
  那個女孩子兩個星期前被發現死在中央火車站。回電還說,紐約警察局的凶殺組掌握一張照片,上麵顯示那個女孩子在南歐的某個城市,跟一個名叫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的著名古柯鹼販子在一起。
  等到雷斯特雷彼付了侍者小費,鎖上房門,打電話給等在公用電話亭裏的裏卡多。桑托斯的時候,帕布羅。恩維加多的保
  安首領加西亞。奧特斯已經從莉妮快速派來的中間人那裏知道那個消息。
  雷斯特雷波準備跟桑托斯來一次的秘密見麵。他把安排好的事項告訴他的保鏢,淋了一次熱騰騰又長又舒服的熱水澡。
  他擦幹身體,坐到那張特大號床上,眼睛望著中央公園裏的樹梢。好好休息二十分鍾,他向自己保證。然後,他穿上衣服,要去跟桑托斯見麵。他們必須馬上找到那個女孩子,雖然在紐約,這個任務幾乎不太可能。雷斯特雷波推測,她跟那個膚色黝黑、英俊漂亮的裏卡多吵嘴後,已經搭飛機回羅馬去了。甚至可能是回她父母那裏去了。要是那樣的話——電話鈴響了。
  雷斯特雷波接了電話。電話是從巴塞隆納一家成衣工廠打來的(那裏已經接到麥德林來的電話)。電話裏用暗號告訴他,那個女孩子已經死了。因此命令,這是老大的命令,把桑托斯帶到偏僻的地方,加以盤問。雷斯特雷波要把事情“辦得幹淨利落”,要運用他自己的判斷力。不要留下痕跡。然後,雷斯特雷波馬上回去向帕布羅報告整個情況。
  四十二分鍾以後,下午五點鍾。第六街擠滿了下班的人,他們從曼哈頓那個地段的許多摩天大樓裏出來,乘地下鐵火車,叫計程車,在停車場裏尋找自己的汽車,急著要趕回家去。
  裏卡多。桑托斯站在無線電城人口附近。天開始下雨了。
  一輛深藍色的凱迪拉克車停到人行道旁邊。開車的是一名哥倫比亞人,他在紐約開計程車,同時充當集團組織的司機。他在卡特基納有妻子和五個孩子。他辦事小心謹慎,萬無一失。他還對城裏非常熟悉,帶著所有必要的證件。
  後門開了,鮑比。森森走出來。他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後看著桑托斯。桑托斯滿臉笑容,走向前去,鑽進那輛凱迪拉克車子的後座。繆裏洛在裏麵等著。森森關上車門,爬進前麵的乘客座位上。汽車開動了,加人了車流。
  “路易斯呢?”桑托斯到了自己人中間,放鬆下來。
  “我們這就去見他。”繆裏洛回答說。他再次沒有吭聲。凱迪拉克車開到布魯克林區一個能夠望得見東河的建築工地上。
  三個星期以後,裏卡多。桑托斯波從河裏打撈上來。因為他的頭和雙手都已不在,因此無法確定屍體的身份。雷斯特雷波在繆裏洛和森森的協助之下,對他進行了長達8 個小時的可怕市問;他也真笨,把自己應說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次日淩晨,也就是桑托斯被從港裏撈上來的三個星期之前,那個哥倫比亞司機被發現槍殺在他計程車的司機座位上——在皇後區的某個地方,那裏已經發生過類似的謀殺事件。
  這就是雷斯特雷波“辦得幹淨利落”的結果。
  從那天夜裏的審問證實,桑托斯派去尋找那個女孩子的黑社會管道當中,沒有人知道她的身份。這很好。還有,這位英俊(曾經英俊過)年輕的南美百萬富翁,究竟為什麽真的想把她從羅馬帶到哥倫比亞去,那個女孩子也沒有產生疑心。這也很好。但是裏卡多曾經拜托李巴。帕特裏斯和他城市裏的不良
  少年幫派“利爪”來幫忙找她。這就很愚蠢了。
  而辛巴的兄弟矮子帕特裏斯關在貝爾維醫院裏,受到警察的看守,他因殺害一名秘密警察馬上就要被判刑。這就很糟糕了。那個女孩子不是在幾天以前,而是在兩個多星期以前失蹤的。原先裏卡多想要自己找到她,後來才向集團組織報告。
  總而言之,那個自稱為雷斯特雷波的人的這次紐約之行,跟後來維西戈瑟的羅馬之行是沒什麽不同的。
  當尤金。皮爾遜在羅馬附近的李奧納多。達文西機場走下飛機,使用寫著自己真名的護照(這是一種新奇的經驗)通過移民局的檢查的時候,在艾迪。盧科那裏正是星期六淩晨。他和南希正處在妙不可言的時刻,在做他們在星期六早晨最喜歡做的事情。或者說是在做他們在星期二、星期五,或任何時候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
  正當他們最喜歡的那件事弄得他們的頭上熱氣騰騰,雖然外麵天寒地凍、煙霧膝朧,但他們仍還在渾身冒汗的時候,電話鈴開始響I.艾迪是個聰明人,他把他妻子和自己的滿足放在第一位,有一會兒他沒有理會那個電話鈴聲。但是,電話繼續響個不停,終於幹擾太大,破壞了他們的好時光。盧科看著南希。她也望著他,覺得有點好笑。他溫柔地吻吻她的嘴角,然後伸手去拿話筒。
  “艾迪,我以為你出門了呢!”是緝毒組警官豬穢穆羅尼的聲音。是他把矮子帕特裏斯置於證人保護計劃之下的。
  “別開玩笑。”盧科朝南希皺了皺眉頭。她顯然還想把那件好事幹到底。
  ‘哦剛剛得到消息,’利爪‘的人正受到一些美藉西班牙人的批判,他們正在尋找你放在貝爾維醫院冰凍室裏的那個女孩子。“
  盧科望著南希閃閃發亮的黑發。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肩膀。“是裏基的朋友,對嗎?”他說的裏基,指的是裏卡多。桑托斯。
  “我還擔心另外一件事情。我說不清楚,但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盧科的血液凝結了。他像有些優秀的警察一樣,能產生那種預感。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知道不會是好事。“你在哪裏?”
  “在去醫院路上。我在那裏有人,也許我也應該過去。”
  “是的,知道了。我馬上就到。”盧科放下話筒。南希朝他看I 一眼。有時候她看著他的時候,目光裏有一種東西,仍能使他神魂顛倒。所以,他先是溫柔地撫摸著她……
  那個短暫的耽擱很可能救了他的一條命。
  當他拐彎過去,進入東28街的時候,艾迪。盧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名護士張開兩隻手臂和兩條腿,活生生的身體從八樓上像一塊石頭那樣掉下來。他趕緊踩上刹車,有一輛卡車砰地撞在他的車子後麵。那個女人掉到街上,沒有絲毫動彈。盧科用肩膀推開車門,朝著醫院的邊門跑過去,不出他的所料,他聽到上麵傳來格格的槍聲,以及玻璃破碎的聲音。也許這是一種想象,但是,後來他覺得聽到有人在尖叫的模糊聲音。他一邊不停地跑著,一邊朝那個縮成一團的護士瞥了一眼。顯而易見,她已經死I.他離開邊門越來越近,大廳裏出現一個人,他握著一支英
  格蘭姆手提輕機槍,皮夾克和白襯衫上麵都是血。那個人立即把機槍對準艾迪。盧科,並開了火。盧科有著多年訓練和經驗,會因製約作用而撲倒在地,滾到有掩護的地方,然後用無線電話呼叫增援。但這次他卻蹲下身來,拔出他的點三八口徑的左輪手槍開始還擊。他的這種反應是自然而然的,出於一股冷靜無情的怒氣。沒有人敢朝盧科開槍,大家應當知道,因為已在街頭傳開,那些家夥都已考慮明白。誰朝一個紐約警察開槍,誰就是笨蛋,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他不顧一時衝動,快速殘忍地連開了四槍。就在這時,那支英格蘭姆射出的子彈落在街上,從他的頭頂格格地飛過。那人被擊中了,扔掉了機槍,蹣珊著往後退。那槍啪地一聲掉在台階上。
  盧科飛速跑到隱蔽地方。他藏到一輛停在那裏的別克汽車前麵,重新裝上子彈。他往上躍起的時候,瞥見那個受了傷的襲擊者正一步一步地退到陰暗的廳裏去。
  盧科迅速瞄準,朝那個家夥的大腿連開兩槍。接著,他在汽車和牆壁的掩護下向前移動,漸漸接近那個大廳。占領敵人陣地。盧科當過海軍陸戰隊員。他在戰鬥中懂得這個要領。
  那個受了傷的人在大量出血。有人在失聲喊叫。上麵樓層裏不斷傳來斷斷續續的槍聲。艾迪。盧科彎下腰,把那襲擊者翻了個身,臉朝下麵,熟練地用手銬把他的手銬在背後。那人是個膚色黝黑的美籍的西班牙人。然後,他把自己的左輪手槍插回槍套,拾起那支英格蘭姆機槍,一手拿著警察標記,穿過那個雙道彈簧門,進了醫院的大廳。
  他最先聽到是刺耳警鈴聲。有兩個人,一個穿著白衣的醫生和一個護士,死在鋪著橡膠地磚的地板上,或者是受了重傷,牆上都是血;在大廳和走廊兩側的各個房間裏,擠滿了呀得臉色蒼白的護士和病人。一個身穿製服、受了重傷的巡邏警察,正接受一群護士和一位見習醫生的護理。
  盧科看到這些,就知道出了什麽事情,槍聲來自哪裏。他朝電梯瞥了一眼,心裏想要是死在那個籠子裏,那可是不大劃算的,所以他就朝著樓梯移動,在樓上樓下一片刺耳的警鈴聲中,開始往上爬著。他的動作又快又謹慎,就像一名潛水員從海底深處遊向水麵那樣。
  他到達八樓的時候,除了聽到鈴聲以外,還聽到下麵街上傳來越來越多的警察巡邏聲和那刺耳的警鈴聲,他的一樣重要的感官——聽覺失去了作用。他已經回過氣來,便端著英格蘭姆輕槍,側著身子往前移動,慢慢轉過彎去。他的心在砰砰亂跳。走廊裏是一幕西班牙畫家哥雅的畫裏的情景。那裏有許多具屍體。其中三名是化裝成醫院清潔工、前來保護證人的便衣警察,兩名是在矮子的病房門口執行守衛任務的凶殺組警官c 還有兩個哥倫比亞小嘍羅,其中一個的臉部已經無法辨認。另外那個臉部完整,那個盧科認識。他是個大流氓,在邁阿密開有一家酒吧,還擁有一份私人飛機駕駛員執照。
  有個執行保護證人計劃的警察仍在呼吸。他是第十四分局的班韋爾,他微微動了一下,背部有一大灘血。實際上,這裏到處都是血。突然之間,警鈴不響了。
  有人躲在哪個地方哭泣,是個女人。
  這時,盧科的耳朵又開始起作用了。四周都靜得出奇。這位前海軍陸戰隊員,向前挪動,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知道自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自己現在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要活下來。
  他跨過班韋爾的屍體、那張翻倒在地的椅子,以及一本沒有寫完的警察日誌,到達病房的門口。門開著,矮子已經被殺死了。是有人在近距離用機關槍和獵槍從門口同時向他開槍的。他的靜脈滴注瓶已經被豬玀穆羅尼撞翻。穆羅尼就靠在病床邊的那個角落裏,手裏還握著那支點四五口徑的科爾特自動手槍。他已經死了。他那巨大的臉部完好無損。他臉上表情不是驚訝,而是有點……遺憾。
  盧科本能地覺得,他目前的任務仍是自衛。他的感官已經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快要接近超負荷的狀態。還有什麽地方他沒有注意到?有沒有哪個槍口現在正對準著他?他一邊沿著牆壁慢慢移動,一隻眼睛盯著門,一邊俯下身去,往床底下掃了一眼。她正好看見貝妮絲(就是那個護士,她的妹妹殺死了強奸自己的暴徒)的臉。她淚流滿麵,又怕又擔心,已經嚇得呆若木雞。她那豐滿漂亮的臉上,眼睛睜著大大的,隻看得見眼白。
  盧科低聲說:“你還好吧……?”
  她點了點頭。她已經嚇壞了。
  盧科說:“你就留在這裏……”
  她點了點頭。
  他伸出一個指頭。“別離開這裏一步……”
  由於遇上了另一個活人,他不知怎的覺得不那麽緊張了。
  他又朝門口移動。大樓別的樓層裏響起吆喝命令的聲音。還有警用無線電收發機和靜電的格格響聲。下麵街上傳來越來越多的警笛的尖嘯聲。這是一場災難。至少七名警官倒下去了,還失去了一名需要的毒品犯罪的證人。而穆羅尼在他的最後一次電話,曾經把這一切跟裏卡多。桑托斯和那個姓名不詳者聯係在一起。
  她就停放在這棟樓裏。這棟樓裏的太平間。在貝爾維醫院裏。
  盧科打了個寒噤。
  “操他媽的……”他吸了一口氣。接著就迅速向外移動,朝著樓梯走去,一步三級地到了一樓。在六樓、四樓,和三樓,他差一點被小心翼翼地往上爬來的霹靂小組開槍打死。當他朝太平間走去的時候,他不得不一路高喊,“我是警官,我是警官,我是警官……”還得向別人傳遞消息,比如“八樓有六個警官倒在地上”。而當別人很自然地問他那些身帶武器、十分危險的歹徒的走向時,他還不得不說聲“不知道”。那些歹徒在這裏間下廠大禍,CNN 的記者們已經在把這個事件稱作“貝爾維醫院的大屠殺”了。
  太平間裏靜悄悄的。
  他進了門。那扇綠色的門晃動幾下以後關了。他見到那張灰色金屬桌麵的桌子放著兩杯沒有喝完的咖啡和一張棋盤。他輕輕地朝著屍體停放在冷凍的容器中輕巧地推到牆中的房間走去。
  一扇門開了,出來一個矮矮胖胖的美籍拉丁婦女,她大約五十歲,長著安第斯山居民那種高高的顴骨。她穿著綠色的工作服和橡膠高統鞋,戴著橡膠手套。她拿著一個巨大笨重的黑色的橡膠垃圾袋。看上去還很重。盧科站在那裏。她朝他漠不關心地看了一眼,一步一拖地從他身邊走運去。
  盧科脖子後麵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放下。”他說,眼睛望著那扇門。那女人聽見他的喊聲,站住了。他指指那個袋子。
  “把裏麵的東西倒出來。”他做了一個手勢。他的腹部不停地伏著,想到袋子裏的可怕東西真有點讓人受不了。
  “你說什麽?”
  “把那該死的袋子裏的東西倒出來。快。就倒在地板上。”
  那女人聳了聳肩。她把袋子放到地上,顛倒過來,把裏麵的東西抖出來。那個景象,那股味道,真是太可怕了,但艾迪。盧科警官鬆了一口氣,因為除了解剖兩具屍體時所丟掉的各種內髒器官以外,裏麵沒有他所害怕的那件東西。沒有那個不知名的吸毒少女的頭和手。沒有那個沒有人認領的姓名不詳者。不知怎的,她跟八樓上發生的血淋淋亂七八糟的場麵有著密切的關係。
  盧科走進陳放那個女孩子屍體的房間。一個身穿綠色工作服的管理員在裏麵。
  盧科朝那人看看,把槍垂在身邊。“你們一直都在那邊下棋?”
  “是的。這又不違反規定,對嗎?”
  “沒有聽見外麵騷動的聲音?”
  “就聽到幾陣警笛聲。老兄,這裏是醫院。”
  哇……
  “一切正常。”
  “那當然。”
  那人盯著盧科,覺得非常輕鬆,很明顯地不知道盧科所說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醫院裏發生了一場槍戰。”盧科指了指那支英格蘭姆機槍。“我就想查看一下這個,嗯,這個區域。”
  “這裏嘛,一切正常。”
  “你這裏停放著一具姓名不詳者的屍體,編號0801. ”
  “對呀!”那管理員聳了聳肩。“她還在這裏,老兄,她又跑不了。”
  盧科開始覺得自己有點傻呼呼的。警察還在外麵,等著要他介紹情況。“就替我查一下,好嗎?”
  “沒有問題。你想親自看一眼?”
  “不必。”他的話講得太急,太快。你到底怎麽啦,艾迪?
  天哪,這隻不過是另外一具屍體而已。紐約警察局的警察是不在乎又見到一具屍體的。他聳了聳肩。“當然。”
  “不必,當然……?”
  “快點,快點,我可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當然,長官。”管理員走到砌在牆裏的一排抽屜跟前。“0801……就是這個。”
  他把盛著姓名不詳者的箱子拉出來。她躺在裏麵。她的皮膚有點發紫,眼睛閉著。要是說有什麽變化,那就是她的頭發稍稍長了一點,脆了一點,不再那麽亮澤,那是因為溫度太低的關係。出於某種原因,盧科望著她光身裸體地躺在那裏,覺得有點尷尬;不過,要是他建議給她穿上壽衣,別人一定以為他是瘋了。突然之間,過去幾分鍾發生的可怕事情在他身上起了作用。他感到天旋地轉,知道自己常要嘔吐,這可把他嚇了一跳。
  現在別吐出來,他給自己下了命令。那個凶殺組的警官在一具屍體麵前是從不嘔吐的;縱然剛剛涉著血泊走過來,目睹了八樓發生的大屠殺,冒著稱之為生命的那一口寶貴的呼吸的危險,跟那個想要殺他的渾蛋互相開槍,他也不會嘔吐的。這真是該死的一天啊!現在才十點四十二分。而今天還是他的休
  息日。
  盧科開始露出笑容,把胃裏的東西咽了下去。真是該死的一天啊。你這鐵石心腸、堅強不屈的意大利裔的混蛋警察。
  “行了嗎?”管理員在用古怪的目光看著他。
  “行了。聽著,這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就在八樓。有好幾個人死了。”
  “有多少?”這是一個職業性的問題。
  “八個。九個。大概是這個數目。”
  “謝謝你告訴了我,老兄。我會把太平間準備好的。”
  管理員把盛著姓名不詳者的箱子推回那個冰座上。
  尤金。皮爾遜正爬上那座石頭樓梯,他要去他女兒的房間。
  他停了片刻,從厚厚的外牆上的那扇拱形窗子裏凝望著阿文泰因山,無數的圓形屋了、紅褐色的石板房頂,以及散布在各處的雕像和廢墟;有了那些東西,羅馬才變得光輝燦爛,具有永久的魅力。我的上帝,西奧班能在這樣的環境裏上學,真是好福氣呀!
  這棟房子是音樂學校的組成部分。當皮爾遜繼續往上爬的時候,樓上樓下傳來了練習聲樂器和弦樂器的悅耳聲音。僅僅在一年以前,他們吃力地提著西奧班的衣箱,爬過這同一座樓梯。想起當時的情景,他臉上露出了笑容。那個衣箱還是她的母親念書時用的東西,先是在不對外的聖瑪格麗特修道院,後來在都柏林的三位一體學院。
  有兩個女孩子從樓梯上下來,她們笑聲朗朗,用帶美國東海岸圓音的英語交談著。那位法官真還有點兒擔心,他的到來會幹擾他女兒的天地。也許,還是梅萊特說得對,那個孩子隻是想要一種信任感,她自己能夠照顧自己。就像梅萊特最近說的那樣,她需要自己的天地。
  他到了四樓,沿著擦得光亮的木頭地板走去。這裏連門窗的銅製過梁都擦得閃閃發亮。有幾扇門開著,他朝裏麵小巧玲攏的客廳瞄了一眼,每個門裏都有兩三個臥室。有一個女孩子在吹長笛,練習蒙特威爾地的“威尼斯撒曲”裏麵很難的一節。他時而凝步不前,時而停了下來,然後又繼續往前走去。
  在這麽一個好地方學習是多麽值得慶幸啊!
  四一二室的門上有三個人的名宇:安特雷地、湯普森,還有那個看上去最令人恢複信心的名字,皮爾遜。
  尤金。皮爾遜輕輕地叩了叩門。但願她在裏麵吧,他心裏在祈禱,但願我可愛的女兒在這扇門的後麵吧!
  一個矮矮胖胖的,年齡在二十歲左右的黑發女孩子開了門。屋子裏飄來一股披薩的香味。他看到,窗子外麵是鱗次櫛比的陶瓦屋頂,往遠是一個峽穀,再往遠是阿文泰因山和藍色的天空。
  “有什麽事?”那女孩子問道。星期六下午竟會有人來打擾,她臉上顯得不大高興。
  “請原諒。西奧班。皮爾遜在嗎……?”他笑了一笑。“我是她的父親。”
  那女孩子用有點傲慢的眼光看著他。她一言不發就回到裏麵去了,但是她沒有關門。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著進去。沒多久,一位苗條的,年齡相差不多的短發女孩子來到門口和客廳中間那條不長的走道裏。跟羅馬人相比,她的臉色不深;她戴著一個耳環,有點像那核子裁軍標記的形狀。她抹著黑色唇膏,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沒有戴乳罩。
  “你是皮爾遜先生?”他推測,她是美國中西部某個地方的人,也許再往南一點。
  他又笑了一笑。“西奧班在嗎?我正好有事到羅馬。”他聳了聳肩,想要裝出悠閑而自在的樣子。
  “她還沒有回來。”
  讚美上帝,她至少在這裏。“你想她什麽時候會回來?”
  “嗯……”那個女孩子臉上顯得有點尷尬。他猜想,她就是湯普森。“我不太清楚。”她回頭朝屋裏看了一眼。“你還是進來吧。”
  尤金。皮爾遜法官跟著薩莉。湯普森進了那個客廳。裏麵有三個臥室。他進去的時候,有個臥室的門關上了。那個胖呼呼的女孩子對他的侵擾十分反感。他朝四周看了一眼。他看到一張鑲在框子裏的照片,上麵有皮爾遜、梅萊特的西奧特,大家都笑容可掬。那張照片是在聖瑪格麗特修道院學期末拍攝的,他見了倍感親切。這是他家庭的又一個裏程碑。他朝那個美國女孩子看了一眼。她在用懷疑的目光望著他。
  “喝咖啡嗎?”
  “她到什麽地方去?”
  “我想,她也許還在委內瑞拉……”
  委內瑞拉……???那位法官盯著她。“委內瑞拉?”他很有禮貌地問。他希望那是某家飯店的名字,或者是羅馬某個地區的別名。
  “是跟理查德一塊兒去的。”
  “對不起……?”那樣說來,這個孩子已經有男朋友了。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理查德。皮爾遜先生,你已經收到她的信了……?”
  “什麽時候寫信?”
  “喔……大約四個星期以前。她拚命想打電話給你,打給她的媽媽。可就是打不通。後來,她打電話到法院,可是你出去釣魚了。”
  “我幾次想給這裏打電話,可是那個意大利女人好象根本聽不懂我的話……”
  “所以,西奧班就給你寫了一封信。我知道這件事,因為她想要我幫她寄那封信。後來理查德說,讓他去幫她寄。他們動身前的那個晚上,她又寫了一封;那天晚上她還想打電話,可是我們正好有個聯歡會,所以我想有點不大可能了。西奧班,嗯,她感情比較容易衝動,對嗎?她說,她到了機場再給你打電話。”
  “你說動身前,他們動身去哪裏了?”他看起來已經不再是那個裝出神色慌亂麵貌的父親,而是那目光逼人的法官了。
  “去委內瑞拉……”她兩隻眼睛盯著他。“哦,上帝,你不會不知道吧。”
  “讓我們假定我就是不知道。”
  “請坐。”
  沉默了片刻。
  “直到現在還不知道。”
  “我抽一根煙,你介意嗎?”
  “沒關係。”
  薩莉。湯普森從一個藍色的盒子裏抽出一根煙,在一個印著某個夜總會名字的畫夾式火柴紙上劃了一根火柴,把煙點著了。她神色緊張地吐了一口煙。為了安定她的情緒,尤金。皮爾遜坐下身來。他心裏越來越生氣,同時又有一種不祥的感
  覺。委內瑞拉……?
  那女孩子放鬆了一點。“他還不錯。相當好的一個人。家裏還有一個大農場。在委內瑞拉。他的叔叔,嗯,其實他說是他的堂兄,但是年紀比他大得多,因此他稱呼他叔叔。他指導鋼琴,還會作曲,是那裏大學的一名音樂教授。理查德把那個人在雜誌上發表的文章和他寫的書拿給我們看。還有三張大海報。他的名字叫恩裏克。洛佩斯。富埃爾特。這所音樂學校裏有人聽說過他。”她停頓片刻,用謹慎的目光望著皮爾遜。
  他耐著性子聽她把話說完。
  “理查德?”他漫不經心地問。
  “喔,他喜歡別人叫他理查德,其實他是個委內瑞拉人,他真正的名字叫裏卡多。整個上個學期,他們都幾乎形影不離。因此,聖誕節假期以後,她就提前幾天回來了。她這個學期請了假,到委內瑞拉跟富埃爾特學鋼琴去了。院長說,那不能算作她的學分。可是你了解西奧班,當她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情,就非做不可的。”
  “她到底去了委內瑞拉什麽地方……”皮爾遜法官用一種安靜但又不怒而威的口氣低聲地問。
  “該死的,我可不知道。她在給你的信裏寫著詳細的地址。
  她很擔心你和她的媽媽。她沒有能給你們打通電話。但是,她在報上看到了關於,嗯,你作出某項判決,受到人們祝賀的消息,她為你感到很高興。在她離開以前的最後幾天裏,她有點兒興奮得不得了。“
  “我看一下她的房間,你介意嗎?”
  “請便吧!”
  “我還得跟去找校長談一談。”
  “他周末可是從來不在的……”
  “還有這個理查德。裏卡多。他的全名叫什麽?”
  “唉呀,那是個真正的西班牙文名字。你是知道的,有一長串名字呢,有加在姓氏前的‘de’來表示他的世居地,以及加在名字後的‘y ’來表示親密等。”
  “不過你記不清了。”
  “真對不起。也許你在這裏的時候她已經打過電話了。她媽媽在家嗎?”
  而就在這個時刻,預知未來的永恒之神,把它的冰冷之手接到了尤金。皮爾遜法官的身上。他心愛的女兒的聲音,突然回蕩在那間俯瞰紅褐色房頂和阿文泰因山的房間裏,像莫爾恩山的冬日那麽清晰。
  它隻是說,“爸爸……”
  有著塞爾特民族的深邃洞察力的尤金。皮爾遜,在這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時刻知道,他的女兒,他一生快樂的寄托,現在非常需要他的幫助。
  貝爾維醫院大屠殺這個案子已經上了報紙標題和電視銀幕,它已經取代國王交叉路口炸彈爆炸事件,成為編輯們優先考慮的消息。他們把這條消息編在波斯灣戰爭消息之後,但在體育消息和天氣預報之前。聯邦調查局的官員和紐約市緝毒特遣隊的隊長馬文。凱利,都來找艾迪。盧科的上司、凶殺組的丹尼。莫洛伊上尉了解情況。談話結果,聯邦調查局和紐約警察局凶殺組決定聯合調查這件大屠殺案子,同時跟緝毒組保持聯係,互相通報情況。這個案子交給了盧科,他在莫洛伊和大麻管製局的特工處長唐。馬瑟先生的領導下開展工作。
  大家知道,盧科警官在案前以及案發過程中的情況比較熟悉。而且,他在凶殺組的聲望正隆,所以就把這個通常要由一名中尉來承擔的重任交給了他。他在調查過程中挑選了薩姆。
  瓦戈斯作為他的搭檔。
  也是在那個星期裏,哈裏。福特上尉和馬爾科姆。斯特朗成了秘密情報局的簽合同的情報人員,開始接受思想教育和訓練。
  他們已被送到威爾斯布雷坎國家公園旁邊的一個莊園裏;那是一個荒野偏僻的地區,隻見一望無垠的丘陵,樹林茂密的峽穀,陡峭的山坡,中間夾雜著湍急的溪流,大片的亂石,以及很危險的沼澤。那裏天氣變化無常;在春天,陽光明媚的早晨,到了中午可能下起傾盆大雨。對於願意(或者被選派)去做一種人類在體力和意誌力所能忍受的標準的工作的人來說,是個檢驗自己勇氣和精神很理想的地方。
  那棟房子位於一個八十英畝與外界隔絕的土地裏,四周裏蕨類叢生的樅樹和鬆林。院子裏受到精心防衛,周圍築有幾道綁得非常密集的電子圍牆,並且插著牌子,上麵用英語和威爾斯蓋爾語寫著:“威爾斯資源局下水道汙物分析工作。閑人莫入。”打扮成鄉村工人模樣的人牽著狗,帶著槍,在這一地區巡邏。最裏麵的十二英畝地方更是戒備森嚴,四周圍著十三英尺高鐵鏈連結在一起的圍牆,從下到上纏著鋒利的鐵絲網。你一到這裏就發現,雖然外麵是景色宜人的鄉村風光,裏麵的環境卻並不歡迎外人參觀。
  第一個星期排滿了麵試、測驗、健康檢查、語言評估、體育鍛煉、初步課程、武器訓練,以及個別主動進取的精神,和性格可靠性等方麵的測試。無論是在醒著還是在睡覺的時候,總有教官和評估員在旁邊觀察、鞭策、鼓勵、訓練,或懲罰那兩個新手。
  在那段時間裏,斯特朗和福特始終沒有見到戴維。賈丁。
  薩波多或凱特的影子。賈丁跟著賈爾斯。阿伯克龍比正在厄瓜多爾的基多,視察秘密情報局特工作人員的工作情況,和其他政府部門的官員,包括皇家海關和稅務局的官員——他們站在英國拚命想把古柯鹼和大麻趕出聯合王國的國外之外的戰鬥中的最前端——以及英國的武官。賈丁還會見了哥倫比亞秘密警察局指揮那個新成立的秘密單位的高級警官;那個單位曾經把帕布羅的堂兄打得千瘡百孔。他跟那個矮矮胖胖、眼睛半張半閉的澤維爾。拉蒙戈梅斯將軍重溫了昔日的友誼。戈梅斯原先是秘密警察局反情報局的副局長,不久以前已經退休;他是個可靠的警官。在跟集團組織的戰鬥中,他對英國人和美國人來說,仍是個寶貴的財富。賈了還跟美國中央情報局、麻醉品管製局和聯邦調查局駐當地的主管進行了接觸。
  戴維。賈了有著無與倫比的歸納能力,以及提出切中要害的問題的天才,因此他在那些人當中連續調查五天以後,已經掌握了有關波哥大。卡利和麥德林集團組織毒品販子等所有最新消息。
  他以一家建築保險評估公司英方經理的身份,使用相關的護照和證件,跟拉蒙一起離開基多,搭乘阿維安卡航空公司的AV 82 班機前往波哥大。到了那裏,他租了一輛汽車,直接來到集團組織毒品販子——不論是大毒品販子還是小毒品販子——經常出沒的環境去了解。他憑著剛剛了解到的最新情況和他的本能,吸收那裏的氣氛,感受那裏的脈動,去除會讓同事
  們覺得好笑的老印象,認清哪些人仍然鎮靜自若,哪些人開始感到害怕。他的西班牙語不帶絲毫口音,他又穿著便宜現在的普通衣服,因此不會惹人注意,給人留下印象。直到現在,他還是最喜歡那種工作。他一接觸他們就知道是些什麽人,許多人最近在說些什麽話,幹些什麽事,而那些歹徒和毒品販子根本還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像一個幽靈那樣不受人注意;他在這個行業裏幹了二十年實地工作才學會這身本事。因此,當聽到上司希望斯特朗和福特在五個星期內就要達到這種要求,這位地區總監不禁氣得發抖。
  拉蒙給他配了三個保鏢,都是拉蒙本人安全隊裏的人,完全值得信賴。他們小心翼翼地跟在賈丁後麵,連纓裏洛和鮑比。森森也決不可能注意到他們。星期五晚上,拉蒙和他的夫人比亞翠克斯,帶著貿丁到波哥大市區坎德拉裏亞的一家傳統飯店去吃晚餐。坎德拉裏亞是那個城市的老社區,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大使館警告自己的工作人員和客人,晚上六點以後別去那裏。那兒有可以跳舞和民間歌舞助興的餐館,多半是那些精神抖擻、嫵媚動人的哥倫比亞女孩表演;她們揮舞著大腿,踩著腳,那些動作也隻能說是挑逗性的。然而,那位西八區總監再一次愛上了哥倫比亞,愛上了這個國家裏幾乎所有的快活愛玩,品格高尚的人。
  九點四十分,拉蒙和比亞翠克斯開車把賈丁送到波哥大機場。他們熱烈地握手告別,然後他辦完各種嚴格的手續,直到十分欣慰和滿意。不過,他並沒有因此放鬆警惕,他知道那往往是最容易受到傷害的時刻:你的心早已飛向國內,正打算著要到哪些最喜歡的酒店去喝一杯,或者跟女朋友玩一玩,或不管什麽事情。有不少工作人員,正是在這種時刻一頭栽到了墳墓,就像夜間蒙著眼睛作特技表演的飛行員那樣,完全出乎意料,後悔莫及。
  每次行動的最初那幾天,以及結束的最後那幾天,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刻。賈丁坐在舒服的頭等艙座位上,放鬆F 來。阿維安卡航空公司的波音七四七飛機爬上天空,側過機身,避開了波哥大機場跑道那邊的陡峭山崖,那個散亂而又迷人的城市的燈火急速往後退去。賈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把前人的經驗告訴那兩個家夥,他們這時正在遠離這個最終的目的地的威爾斯,熬過第一個星期。
  
  第九章 共進早餐
  對馬爾科姆。斯特朗來說,那個星期是一種恥辱。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都朝他吆喝侮辱,其中有些人讓他覺得連情報人員最基本的智力必備條件都沒有。他們要他做一些非常簡單的筆試題,因此他猜想他們的背後,一定還有個特別聰明的人。
  他還坐著聽那些非常無聊的課程,學習關於情報理論和實踐,以及它跟政府的關係;不過他也聽過一兩次令人大開眼界很有意思的課程,了解到秘密情報局的人員組成和工作方法。
  他們還讓他看一些個案曆史,並且。給他講解,逐個指出為什麽有些是成功的,有些是完全失敗的。然後,有些個案曆史講到一半就停了,要求他來逐個解釋為什麽有一些本來可以成功,有一些本來可能會失敗。
  每天早晨五點鍾他就被叫醒,起床跑步。那是一段可怕經曆。一開頭,要求他跑一裏,晚上五點鍾訓練結束以後再跑一裏;然後每天增加不同的距離;到了現在,他已經進入第二個星期六,早晨衝完冷水澡(那是很自然的)以後,要氣喘籲籲地跑四裏,晚上再跑四裏。
  他身上的每處肌肉都感到酸痛,兩條手臂酸得簡直拿不起刀叉吃飯。他晚餐吃的是牛排、煎蛋、豆子和油炸馬鈴薯。在小餐廳裏,他望著餐桌對麵那個他隻知道名叫“包裹”的人。
  而他自己也有了個傻兮兮的綽號,叫做“行李”。他恨“包裹”,恨得很深,恨得越來越強烈。那人每天能跑十裏,而且還背著一個帆布背包。他皮膚曬得黑黝黝的,精瘦而又結實,長著一雙覺得有趣的眼睛,以及漂亮的八字胡。那種胡子使他想起了衝浪者樂園裏,那些搞同性戀的健美運動員。
  十裏啊!訓練課程真是讓人丟盡了臉。多年來,斯特朗一直堅持做“五項健身訓練”計劃,那本平裝鍛煉身體書本向他保證,可以使他慢慢變得像一個二十四歲的飛行員那麽健康。
  因此,當那個滿臉橫肉、身穿田徑服裝的教官讓他評估自己的健康,在“完美無法勝任”到“運動員”之間屬於哪個等級的時候,他在“中等以上”一欄裏打鉤。真是天大的錯誤。
  這時,他差不多含著眼淚做完了仰臥起坐和俯地挺身,以及地獄所發明出來的那種叫做“打嗝”的運動,每次總是要做六十次。而那個身強力壯的機器人“包裹”,頭上冒著亮晶晶的汗珠,做舉重和跳繩訓練時,一跳就是幾千次,而且腳踝上還綁該死的鐵塊,你簡直不敢相信。這位過去律師馬爾科姆。
  斯特朗,如今的“行李”,是多麽恨那個人啊!多麽恨那個把受人敬重的普通人,拐騙到這地獄裏來的那個不關心別人死活的戴維。賈丁,以及所有那夥該死的精神變態者和虐待狂啊!
  難怪他們要你在那個保密誓言上簽字。受人敬重的人會感到憤慨。哎呀,是啊,你剛剛偷偷睡一會兒覺,他們就把你從床裏拖起來,關到地下室裏去,或者讓你在爛泥裏打滾,朝你吆喝各種問題。要是你聲稱你的名字不是“行李”,你就要遭殃。
  當然除非你想被開除,登上下一趟火車回去過你的正常生活。
  回到那個花花世界去。不過“行李”可是絕不會讓那些畜生稱心如意的。
  這說明,那個賈丁、薩波多招募小組又再一次的選對人
  了。
  發生在貝爾維醫院的暴力事件已經過去一個星期。在那個星期裏,艾迪。盧科埋頭於調查那個大屠殺案子。這件慘案指明,哥倫比亞人幹掉矮子,是因為他知道得太多。這意味著,二十歲的矮子是集團組織在紐約的代理人和街頭毒品販子之間的一個重要環節。戴維。賈丁正在厄瓜多爾和哥倫比亞做他自己的事情。而尤金。皮爾遜已經回到都柏林,正忙著和委內瑞拉在倫敦的大使館聯係,然後又透過都柏林的外交部踉委內端拉首都加斯的教育部進行聯係,打聽那個音樂教授兼作曲家恩裏克。洛佩斯。富埃爾特的地址,以便追蹤那個名叫理查德、還是裏卡多的人的下落。那人跟他的女兒私奔了。
  消息並不令人鼓舞。洛佩斯先生在某個山區。作曲。不錯,他倒是經常有年輕的音樂家到他家裏作客。要是有個侄子或者堂弟帶著一個十九歲的皮膚白晰、有點像是無家可歸的美人兒,從歐洲一所音樂學校突然來到他的家中,那倒也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當然,要是能找到他,是會立即通知皮爾遜法官的。也會客氣地要求那個女孩子打電話給她焦急萬分的父母。
  梅萊特對她的女兒這麽輕率疏忽感到十分生氣,也非常擔心。她已經為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位愛爾蘭總理的帕德裏克。奧謝,純種賽馬商人德斯蒙德。布朗,以及他們的夫人們安排了一個晚宴。晚宴照常進行,說什麽也不能耽誤尤金成為首席檢察官的前程。但是,這頓晚宴已經不像上次宴會那樣具有鐵力。西奧班的失蹤給那個場合蒙上I 一層陰影。
  當賈丁回到希思羅機場的時候,天正在下雨。桃爾絲正在裏昂製作她的歐洲時事節目。他搭了一輛計程車回到泰特街。
  他洗了一個熱水澡,煮了一壺咖啡,然後坐下來,開始製訂要讓那斯特朗或者福特暗中滲透到哥倫比亞的計劃。他不再生上司的指令的氣,也就是要在七個星期,實際上是六個星期以內,從集團組織內部弄到可靠的情報。這種要求是那麽地不可能完全,因此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他得在秘密情報局的上層官員跟前耍弄一些狡猾的政治手腕。就其熟練程度來說,誰也比不過那位改信耶穌會的會員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
  他看了一眼表。六點零八分。他伸手拿過電話機,撥了一個多塞特的電話號碼。他聽著對方的鈴響了幾秒鍾,然後一個說話很有禮貌、充滿活力的年輕人接了電話。他答道:“這上德雷在大樓。”
  “晚安,請安德魯。賈丁接電話。”
  “我去找找他……”
  賈丁一過耐心地等著,一邊在拍紙簿上亂塗“午後”,“喝酒”,“哪裏”等字樣。
  “……是爸爸嗎?”
  他聽到他兒子氣喘籲籲,熱情洋溢的話,心立刻軟化了。
  “你還好嗎?”
  “你上哪裏去了?”
  “南美洲。”
  “哎呀,多謝了!”(還好他沒有帶他一起去。)
  “那裏真是不錯。當地的跳舞女郎太棒了,啤酒也非常好。”
  “你真討厭。爸爸,你來參加家長會嗎?”
  “什麽時候?”
  “明天晚上。你忘了。”
  “我沒有忘。”
  “你這可憐的撒謊者……”
  “真的沒有忘。”
  “你帶什麽東西回來了?”
  “一件雕刻品,是頭豬。”
  “哎呀,太棒了。”
  “是個古董。是纓卡族印第安人的東西。真的相當可愛。”
  “我原諒你。那麽你來嗎?”
  “當然。
  “家長會六點鍾開始,不過我想,院長要跟你們聊聊我們大學之類的事,在紀念堂裏。”
  “我會準時到的。媽媽在法國。”
  “知道。在裏昂。她來過電話。”
  “我無憂無慮地去到那個家長會之前,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告訴我嗎?”
  “沒有,這個嗯……”
  “什麽?”
  “皮爾斯要我替他看管啤酒,被帕特裏克發現了。”
  “被處罰過了嗎7 ‘”下個周末。不準我外出。“
  “讓你有時間做些功課。”
  “我想是的。”
  “那麽,明天見。你想出去吃晚餐嗎?”
  “我,嗯,我被罰關在學校裏。”
  “抽煙?”
  “不是抽煙,爸爸。晚交作業。”
  “真是孩子。叫人受不了……”
  “把下啤酒的堅果遞過來。”他們笑了起來。這是從《歡爾酒店》影集中的一出戲裏引來的一句台詞。他們不想再目不轉睛地看重播《布魯克兄弟》影集的時候,有時候他們就看那個影集。
  “好吧!要當個好學生。”
  “知道。”
  兩人都沒有做聲。
  “你先掛電話。”
  “不,你先掛電話。”
  “那我就掛了。”
  “再見。”
  “上帝保佑你。我愛你。”賈丁笑著,放下電話。他打算先去參加家長會,跟會監喝酒,接著就開車去威爾斯。也許用辦公室的司機更理想。凱特要是明天過來的話,也許能……夠了夠了,戴維。規矩一點吧。
  他給玻璃大樓裏的值班職員打了個電話,要他安排一名司機來泰特街拉他,送他到一百二十五裏外的多塞特,然後把他送到霍尼莊園去。霍尼莊園就是威爾斯的那棟鄉村房子,起這個名字是為了讓別人真以為那是一個汙水處理實驗室。
  接著,賈了打電話給一個好朋友。那人是個政府秘書,住在西敏寺區的洛德北街。像往常那樣說了幾句打趣話以後,他就轉到正題。“亞曆克,”他漫不經心地問,“最近在安排什麽酒會嗎?‘他’也會出席的酒會?”
  “實際上,本星期三就有一次,隻有我們幾個人,你想參加嗎?”
  “都是政界人物?”
  “不。有破女收容所所長,英國廣播公司總監什麽的。十個人左右,對你合適嗎?”
  “你真夠交情。”
  “那麽你以什麽身份參加呢?我們怎麽介紹你呢?”
  “外交家。智囊人物。”
  “星期三見。”
  “謝謝。”
  賈丁又工作幾個小時,然後上床睡覺。他滿懷深情地想到了他的兒子,他可是前途無量啊,想到了在上大學的女兒,想到了跟時事報製組一起在裏昂的桃樂絲。但是,他睡著以前在腦海裏最後出現的,是波哥大的酒吧和那些危險的街道,是那些掛著迷人笑容的女孩子,是前一天他像幽靈一樣在那些玩古柯鹼遊戲的人中間的活動。他還令人困窘地想到了凱特。霍華德,想到她是怎樣跪在他的麵前,跳動的爐火怎樣映在她那美妙無比的肉體上,她的裙子怎樣推到腰上邊,怎樣拉下上衣來蓋住那有著粉紅色乳頭的潔白無瑕的胸脯的。
  他七點三十分醒來,淋了個浴,刮了胡子,穿上合身的燈蕊絨褲子,棉布襯衫,和羊毛套衫。他穿上他最喜歡穿的那隻舊皮靴,那是十年以前在秘魯定做的。他拉上了拉鏈,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把鞋子擦亮,然後披上一件厚夾克,離開了那個門上有三道鎖的套房。他一邊沿著泰特街走去,盡情地呼吸著潮濕寒冷的英格蘭空氣,一邊習慣性地留心著:後麵有沒有人盯梢、停在路邊車裏的男女、俯瞰他正門的那些窗子、停下來查看街道地圖的騎腳踏車的人,諸如此類的事情。這些都是哈裏。福特和馬爾科姆。斯特朗需要花時間來學會的事情,一定不能讓他們疏忽了。
  教堂的什麽地方,唱詩班正在唱一首威尼斯彌撒曲,純潔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法姆街大主教堂。英國耶穌會的總部就設在這裏。空氣中彌漫著令人舒適的香燭味。一到這裏,賈丁就有一種終於回到老家的感覺。他皈依耶穌會的事情,除了桃樂絲誰都感到意外。這踉當時的上司很有關係,他是一個麵孔嚴肅得有如貓頭鷹的人,下頦又短又肥,眼睛敏銳,比得過任何一種猛禽,以及敏銳的幽默感;他是個傑出的老式學者,如果不能說是那個行業裏最能幹的間諜專家的話。他本人是英國國教徒,一有時間就去西敏寺區的聖馬修教堂彈風琴。他經常抽出時間來跟戴維談天,一直談到深夜,有時在辦公室裏,有時在馬獻街那家名叫洛基特的餐館裏,他在那條街上有一層樸素的樓房。他知道賈丁需要有個宗教依托,好讓他們當時從事的工作具有一種道德感。戴維。賈丁是品格獨特的人,而且還帶有一點浪漫色彩,因此需要信奉羅馬天主教,需要那個教會接納他,這是不足為奇的。莫裏斯表示讚成。後來,那位上司被人發現,他在“公司”工作的四十多年中一直都是個性變態者,因此威信掃地,賈丁沒有像他的許多同事那樣對他嚴加指責;那些人是因為覺得自己受了傷害,被人出賣了。戴維。賈丁也有一些缺點,不過他還有一種別人少有的慷慨精神和同情心。
  隻有深深懂得在道德問題上,我們人人都很脆弱的人,才能具備這種品格。
  “神父,自從我上次懺悔以來,已經有五個星期了。”
  那個西八區總監坐進一個狹窄的告解室,唱詩班念誦“阿
  利路亞“和”耶穌日課規則書的聲音使頭頂的石雕拱形圓屋頂顯得相當溫暖。
  “在此期間你又犯了什麽罪孽沒有,我的孩子?”
  “有的。請原諒我,神父。”
  “是什麽罪孽?”
  “犯了念欲的罪孽,神父。不誠實的罪孽。驕傲自滿的罪孽。”
  告解室的另一邊傳來了那位教士熟悉的、給人安慰的聲音。
  聽他懺悔的幾乎總是那個人,他還經常跟他交換思想。
  “說來我聽聽,我的孩子……”
  賈了講到他跟尼古拉的關係,講到他已經跟她一刀兩斷,講到她已經懷孕,但她懷的不是他的孩子。他講到對凱特懷有情欲,講到跟厄瓜多爾首都基多一個體態溫柔的女孩子犯了的小小罪過;那女孩子在一家著名的航空公司的公關部工作,出自她自己才最清楚的理由,她喜歡上了他。就像過去的多次懺悔一樣,這些事情已經經過了,仔細適當的消毒,再加以小心地偽裝的方式來告訴神父,以免他從中知道他的身份,泄露國家機密。他知道,隻要他真心悔過,上帝是會理解的。過去他都沒真心懺悔過。不過那當然是另一次懺悔的主題了。
  上帝通過惠特利神父開了口,對戴維。賈丁供認的罪孽好象並不覺得很嚴重,他隻是輕描淡寫說了幾聲“萬福瑪麗亞”,“多麽偉大”,就換得了上帝的原諒。
  賈丁結束告解,跪下來做了幾分鍾的禱告。惠特利神父默默地在告解室的另一邊,思考著那個身材高大、感情複雜的人的本性;他的聲音,他如今已經非常熟悉。那個教士大約四十五歲,已經聽慣那種為了不讓第三者聽到,為了防止出現尷尬局麵,而使用某種代號暗語來做的懺悔。
  然而,自從那個臉上有著傷疤的人,不定期地來懺悔以來,神父從一開始就已經看出,他將自己的告解釋譯成一些代號。惠特利神父發現,要搞清楚他的職業,對他的智力來說倒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他決定不提任何問題,隻用自己的頭腦來加以判斷。然後,有一天,一個舉引彌撒時協助神父的男童對這位教士說,他的媽媽是外交界的一位司機;有一次做彌撒的時候,她輕輕地推了一下她的兒子,低聲地對他說,那高個子是個間諜。惠特利神父收拾東西的時候臉上露出了笑容。他至今還搞不清楚那個,到底有沒有真正地懺悔過。但那種事情是無需他來翻譯的。
  賈丁離開教堂,沿著南奧德利街走去,穿過一條通向公園巷的狹窄街道,來到騎上橋,在公園披薩店裏停下來,叫了一頓相當豐盛的早餐。他一邊洲覽星期日的報紙,一邊跟一個苗條迷人的澳大利亞女孩子調情。他從她身上掛的名牌上知道,她的名字叫潔西卡。
  他決心不再去想凱特的事,那個女孩子說得對,跟她發生關係,那簡直是瘋狂。他接著想起了她那對可愛的乳房上麵嬰兒粉的味道。
  他翻到《星期天泰晤士報》的音樂專欄,讀了一篇關於演出普塞爾的《仙後》的評論文章,他還真想去看看那個演出。
  就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在那個寬敞的餐廳的對麵,在正對著騎士橋的窗口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身材修長,留著金色長發的女孩子。她正跟某一個六十歲左右的男人談得十分起勁。那個男人即使穿著馬球襯衫和某種棒球防風夾克,看上去
  也還是很有風度的。這人怎麽那麽麵熟呀?原來是迪克。朗斯特。沒有錯。他是美國駐聖詹姆斯宮廷的數數第二任大使。他是個百萬富翁,波士頓的銀行家,跟英國的政治派係相處得甚好。他是個白手起家的人,彬彬有禮,精明過人,還是現任和前任總統的密友。他在韓國當過美國海軍陸戰隊的飛行員。迪克。朗斯特裏特已經成了一個堅定的親英分子。他現在是英國一家大航公司的董事成員,因此不時要到倫敦來。
  至於那個女孩子,她顯示出一副神態自若,心情愉快,十分自信的樣子……他以前在哪裏見過她呀?接著,那個當過大使的人咧開大嘴一笑,搖了搖頭,對她說的話感到好笑。戴維。賈丁想起來了,她就是在赫裏福德強尼。麥卡爾平家裏見過的那個女孩子,當時她正跟強尼的妻子和幾名特種航空隊的保鏢走下車來。她也引得他們哈哈大笑呢!他在廚房裏聽到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可是當他和強尼過去跟希拉喝完茶的時候,那個引人大笑的女孩子已經不見蹤影了。而今,她竟然又在這裏出現。她跟朗斯特裏特究竟在幹什麽。
  接著,一切都清楚了。他想起了那份檔案。8/2007-Pr/411號,福特,亨利。邁克爾。阿爾卡紮,蘇格蘭近衛軍,特種航空大隊第十中隊。已婚,妻名伊麗莎白,娘家姓利德皮特,二十七年前生於德克薩斯州漢思堡,就讀學校:休斯頓,瓦薩爾,牛津大學瑪格麗特夫人學院。父親已故。母親已經改嫁。
  丈夫名:理查德。朗斯特裏特,朗斯特裏特銀行總裁,曾任美國駐倫敦大使。
  那個逗人發笑的女孩子原來是哈裏。福特生於德克薩斯州的妻子伊麗莎白。她如今出現在公園的被薩店裏,跟她的父親在一起。賈丁真想過去作一番自我介紹,不過他說些什麽呢?
  喂,我是個間諜;你那勇敢無畏的丈夫將要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工作,可是你還不知道哩!
  那樣做就太愚蠢了。那兩個人是不準跟外界有任何聯係的,而哈裏的妻子甚至還不知道他已經回到國內,雖然強尼。
  麥卡爾平的夫人希拉已經悄悄跟她解釋,喻裏已經在從事危險行動,她也許很快就能見到他了。因此,賈丁沒有理會他們,隻顧吃自己的早午餐,看他報紙,然後把錢付給那個漂亮的澳大利亞女服務員潔西卡,離開了披薩台。他出門的時候,她,就是那個名叫伊麗莎白。福特的孩子,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了某種……感興趣的表情?
  他裝作沒有看見,邁開步伐走回切爾西。
  這一次,辦公室派了一輛深藍色的積架汽車。他在多塞特參加I 安德魯學校裏的教師家長會,然後直接去威爾斯。汽車途經A303號公路上的伊爾敏斯特,駛上MS號公路,然後往北向西進人威爾斯。當車子把他送到戴利夫學院(霍尼莊園的官方名字),交給值夜班的門房的時候,已經是淩晨零點二十分了。
  他直接上床睡覺,七點鍾的時候被班尼迪克特叫醒。班尼迪克特原先是皇家海軍的上土,現在已經退休;他用一名老水手的效率,一百三十年代管家的禮儀,把戴利夫學院管得井井有條。班尼迪克特把一杯濃咖啡放在他的床頭桌上,拉開了窗簾。太陽總算出來了。
  “早安,長官。有點兒霜,不過天空晴朗得很,天氣預報說下午晚些時候有點雨。”
  “早安,班尼迪克特先生。班尼迪克特太太怎麽樣?”瓊。
  班尼迪克特是廚師,駐軍營養學家。她做的菜夠得上皇家水平,也能做出高蛋白、高熱量和碳水化合物的營養品,來滿足“包裹”和“行李”起初一些日子裏艱苦訓練的需要。
  “挺好的,長官。做了臀部關節調整以後,給她帶來了新生活。”
  “真了不起,他們有這種本事。”
  “她說,她謝謝你和賈丁夫人給她送去鮮花。謝謝賈丁夫人還到醫院去看她。”
  “我很高興她康複了。我們那兩個新來的家夥怎麽樣?”
  “哎呀,要是你問我,我要說,其中有一個……”說到這裏,班尼迪克特覺得說話要謹慎一些。他完全清楚,賈丁對那兩個家夥的非常非常了解。“其中有一個是非常好的運動員,或者是個突擊隊員什麽的。所以體能對他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至少心理戰嘛……”(他指的是隨時把他們從床上叫起來,拖到地窖裏或者爛泥地裏去審問他們。)“這些他以前都做過,因此這個星期對他來說有一點兒浪費時間,我指的是在體能方麵。至於另外那個家夥,人家都管他叫‘行李’,就有點可憐,差一點要了他的命。但是他脾氣越來越大,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他看來更適合做點腦力方麵的活動。”
  “你說的是‘行李’?哦,親愛的。”
  “當然,才隻不過幾天功夫。”他魔術般地拿出一塊抹布,拾起賈丁的靴子,熟練地一隻一隻地擦得發亮。然後,他用炯炯的目光看著賈丁。“任務有點急,對嗎?”
  賈丁從床裏坐起來,喝著咖啡,見到了班尼迪克特的目光。“一點也不急。不做好充分準備,我是不會把兩個家夥派出去的。”
  “幄,大概那些教官誤解了……”班尼迪克特用那雙深深鑲嵌在飽經風霜的、皺得像皮革一般的臉上的水手般的眼睛凝視著賈丁。
  班尼迪克特上上剛才已經發表他的看法。又響亮又清楚,賈丁暗忖著。這是值得考慮的。如果說現在把斯特和福特通得太緊,那是因為龍尼。薩波多在對來自頂樓上麵的那道指令表示有力的抗議。一個負責的機構決不會把一個人從街上抓來,用五個星期的時間就把他變成訓練有素的成員。除非爆發了戰爭。
  “這咖啡的味道真不錯,上士。向瓊問好。”
  班尼迪克特點了點頭,把靴子放在臥室的椅子旁邊,沒有再說一句話就出去了。
  到了八點十五分,賈丁已經在主任的辦公室裏。這個辦公室過去是一間暖房,位於一樓書房的上麵,俯瞰那些木頭小屋。從事諜報活動所需的全套技術就是在那些小屋裏傳授的。
  情報局有許多這一類的設施,大多是舊的鄉村木頭房子,分布在全國各地,從康沃爾到蘇格蘭北部山區的羅斯和蘇瑟蘭。有些用作扣留和審問變節分子的安全房。其他的用作訓練基地,或者給需要恢複身體或感情創傷的工作人員當做療養院。有少數幾處則是用來教育思想和訓練一個或有限幾個招募來的男人和女人,準備將來做秘密情報局另一方麵的工作。那方麵的工作是根本不經過世紀大樓的,或者說那裏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人員是不知道。這些人是密探,他們的身份隻有招募他們的人才知道,是人事(招募/ 管理)處最機密的部分。他們的薪資和其他經費安排列在“其他”一類裏。任何想要查詢他們秘密身份的單位,不論是敵對的,還是友好而又好奇的,
  都要受到廣泛的,仔細的審查。
  比如,如果那個秘密工作人員的掩護身份,是一個電腦推銷員,他的基地比如說是在北京,那麽就真的必須有那麽一家公司,他的名字列在那家公司的登記冊上,給他發薪資,管理他;要是他做成任何一筆電腦生意,還要付給他報酬。那裏的職員要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員工,那樣就不經意地豐富了——用一句行話來說——他的假履曆。
  因此,斯朗特和福特必須遠離原來的地方,在沒人知道他們姓名的情況下接受訓練和評估,連他們的教官也隻知道他們叫做“行李”和“包裹”,這對這個行業的安全,對保護他們的身份,是至關重要的。
  因此在霍尼在園這個地方,隻有那兩個新手在接受訓練。
  除了不招募任何人之外,這是該係統所能采取的最妥當的措施了。
  這個特色課程的主任就是龍尼。薩波多。他倒了兩杯茶,在自己的杯子裏加了牛奶和糖,往賈丁的杯子裏加了牛奶。他從窗邊的桌子旁邊轉過身來,咧嘴一笑,他牙齒中間的那條裂縫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穿著紅褐色的燈芯絨褲子,顏色鮮豔的花格呢襯衣,外麵套一件深藍色的羊毛衫,一身典型的英國紳士打扮。
  “我決心把他們逼得狗急跳牆魯莽從事。戴維。在三天的考驗中,那個軍人像條獵狗那樣毫不費勁。那個律師簡直一分鍾也不想幹下去,不過到目前為止,我仍還相信他是我們所需要的人。或者說,要是我們用適當的方法對他進行訓練的話,他會成為我們所需要的人……”
  賈丁不大相信。他拿起杯子,凝望著窗外的場地。“現在那邊的情況很危險。加維利亞趁著剛當上總統的機會,想要緩和為時已久的困擾。帕布羅已經向哥倫比亞的當選政府宣戰,龍尼。前任總統巴科是他的頭號目標,其次是秘密警察局局長馬利將軍。秘密警察局覺得,他們正在縮小對帕布羅的包圍圈。他們聲稱,帕布羅已被困在安蒂奧基亞省,雖然我對這一點有點懷疑。隨著巴利下台,加維利亞進了總統府,秘密警察局已被授權探聽清楚,‘集團組織裏麵那些不大使用暴力手段的人’的態度。他們是理想主義者,龍尼。而從一月份以來,他們已經失去九個特工人員,都是當地的哥倫比亞……”
  “使用當地人變化多端,很難應付,戴維。他泄露假履曆的可能性太大了。”
  貿丁凝視著窗外,一度曾經是白色的窗台上有幾十隻死蒼蠅。“‘包裹’和‘行李’……也許就是這樣我們才想到使用他們。那兩個可憐蟲。”
  “那麽,每次采取這種辦法的時候,為何協總是那樣羞羞答答呢?……我倒要請教。”
  “這是因為,龍尼,每次采取這種辦法的時候,一些政界的,部門的人就要用該死的辦法來……愚蠢地進行幹擾。”他覺得很有把握,窗台上有幾隻死蒼蠅還是去年執行‘完美’行動時留下來的。當時,有四名情報人員在這裏接受訓練和評估,時間長得難以想象,原因是派去執行任務的四個都是西印度群島人,沒有一個白人去當保姆,行動主管對此很不放心,最後那項行動流產了。為了那件事,樓上樓下的人還交換了備忘錄:樓下的人對那種過度種族偏見的態度相當憤慨,樓上的人下達了關於使用黑人情報人員的著名文件,那個文件如今已經成了笑話(最後,賈丁隻能把他們降級成為一般特工人員的
  身份地位,增加了他們的津貼,虛構了一位白人勘察軍官,取得了至今還讓英國政府那些委托人讚不絕口的成果。“但是,他並不為此感到自豪。
  “還記得‘完美’行動嗎?”他問薩波多。“這次,問題恰恰相反。我用什麽辦法來騙過樓上那個人,再多弄幾個星期的訓練時間呢?”
  “我了解你,你已經開始下手……”匈牙利人咧開嘴巴笑了一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上司;最後,賈了也笑了。
  薩波多放鬆下來。“那可要謝天謝地了。”
  “所以,不要把他們逼得太緊張,好嗎?”賈丁問。“既然我已經露出這個口風。”
  “就露出一點兒。不過,我認為,你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交涉到我們所需要的二十個星期。”
  “是的,”賈丁回答說。“我也那麽認為。”
  “那兩個人要是無法過關,那你怎麽辦呢?”
  “那我就親自去一趟波哥大,招募一名當地的特工人員。”
  賈丁不加思索地回答說。
  “比那個條件還要差的人我都訓練過。”薩波多態度變得溫和了。“給我十個星期,我保證給你訓練出兩位我們都會感到驕傲的情報人員來。”
  賈丁喝幹了茶。“我會盡力而為……”
  淡淡的陽光透過K 屋的窗戶。在那塊活動黑板附近的地板上放著一把電熱壺,一縷縷的蒸汽嫋嫋地飄出。兩個穿灰色田徑服裝的人坐在一張長桌邊上,聽著野鴿子咕咕地叫,聽著遠處一隻紅腹灰雀急促的囀鳴。
  一個身材嬌小、輕快敏捷的女人正在眼哈裏。福特和馬爾科姆。斯特朗上課。女人的名字叫做阿格尼絲。她戴著一副鏡片很大、很厚的藍色眼鏡。福特猜測她是奧地利人。她大約六十歲,她用平常說話的口氣,低聲細語地給他們講述關於在潛伏時期怎樣度過日日夜夜的心理學。她沒完沒了地談論著她所謂的在使用假履曆、假身份的情況下開展秘密工作的十一項基本重點;哈裏已經對此感到厭倦,注意力開始不大集中。他回到英國已經十天了,他的一半心思仍然想著那支在波斯灣深入伊拉克領土作戰的特別行動隊,另一半心思渴望著見到伊麗莎白。她那兩條長長的妙腿,她對性生活的熾烈而又富有想象力的頸頭,都使他無法忘懷。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像她那樣冷靜文雅,那樣有自控能力,而又……性欲那麽強的女人。那差不多是整整兩年以前的事了。
  她剛剛以優異的成績獲得牛津大學的古典文學學位;他幾乎馬上被她那種酷得出奇的標準美國口音和自我貶低的幽默感吸引住了。他們是在一次賽馬的時候相遇的;那是一次障礙賽馬,哈裏的馬落到最後麵,她對他的挫折認為有點好玩,使他覺得好受多了。
  他本來已經知道,她二十四歲,可能跟一個比她大十二歲、事業上很有成就的攝影師住在一起。哈裏請她吃飯,也沒什麽信心。那次約會以後,她去赫裏福德看他。在那裏,她跟他的兩個朋友在已婚區過了一個純潔的夜晚。之後,他們又有過兩次的約會。有個星期六,他們在賽馬場上又有一次約會,不過這次兩人都是觀眾。天已經下起雨來,伊麗莎白拉著他的手開始跑,起先他以為是去找一個躲雨的地方;可是他們跑呀,跑呀,雨下得越來越大,他們跑到離賽馬場幾百碼遠的地
  方,翻過一道木籬笆,來到一塊高及腰際被雨水濕透的麥地裏。她把他拖倒在濕答答的地上,饑渴地,心亂如麻但又有豐富的肉欲經驗地吻他;不顧大風吹亂了麥子,傾盆大雨浸透了他們的衣服,她拉他的褲子,開始是溫柔地,後來是迫不及待地占有了他。
  她在倫敦北麵的海格特區有一套公寓房間,他們就在蒂納。透納的和一個名叫“妙藥”的英國歌德式樂隊的音樂聲中,在她的床上過了周末。他們所表現出的持久力、溫柔程度,以及創造力,令雙方都感到吃驚。她完全愛上了他。他也完全愛了她。
  伊麗莎白跟正在洛杉礬工作的那位攝影師通了電話;在長達四十一分鍾的,時而痛哭流涕的談話中,她對他說,他們之間的事就到此結束,她已經找到一個跟她度過餘生的男人。
  三個月以後,在西敏寺詹姆斯公園旁邊的近衛隊教學裏,哈裏。福特和伊麗莎白。利德皮德舉行了婚禮。特種航空隊的軍官都是從英國軍隊裏挑選出的佼佼者,一百個誌願者大約隻有八個人通得過那種精心設計的選拔考試,應考者需要有強壯的身體和很高的智能。因此,這對引人注目的年輕人是在近衛隊的教堂裏結婚的。他們去加勒比海度蜜月,然後搬進赫裏福德的已婚區。利茲已經在那裏安頓下來,並一下跟許多年輕的妻子交上了朋友。她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物,不會裝腔作勢。他們兩人一起做愛,看賽馬,駕駛她那條小船(這是她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跟這個關係密切、互相幫助的家屬團體裏的其他人(那是這個團真正的力量所在)一起吃飯喝酒。
  真是無憂無慮平靜安樂的日子啊!
  “……要是碰上某個認識你的人,比如說在安蒂奧基亞的鬥牛場上,也許在麥德林,這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你怎麽辦?
  帕布羅仍然經常出現在鬥牛場上。而要是你辦完了事情,你應當就在他的身邊。在他的隨從中間。“阿格尼絲在問他一個問題。
  哈裏朝馬爾科姆。斯特朗看了一眼;斯特朗抬了抬眉尾,表示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我隻當沒有看見他們。嗯,特別是要避開他們的目光。”
  “對。要是他們朝你揮動手裏的節目單,想吸引你的注意力,還大聲地喊你的真正的姓名呢?”
  “你的意思是喊我‘包裹’……”哈裏天真地問。馬爾科姆咧開嘴巴笑了笑。
  一陣沉默。阿格尼絲在望著他。哈裏對秘密情報局漸漸感到厭倦。他曾在北愛爾蘭幹過秘密工作,在實私酒的小酒店裏和有營業執照辦理打賭的商店裏,跟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裏的一些最危險的男女一起喝酒。他為此已經上過陸軍的情報課程,內容非常豐富。坦率地說,這位特種部隊的上尉對現在的做法無法理解,他為什麽一定要學習那套繁瑣的東西。他能講西班牙語。目標是南美洲,很可能是哥倫比亞,他過去誌願跟他的團去那裏服役。隻要把目標指給他看,說,哈裏,你到那裏去,滲透到這個或那個組織,這是你的掩護身份,這是你的緊急聯絡人,就是人造衛星無線電頻率、時間和代號,這樣不是比較簡單嗎?
  天哪,那種本事哈裏早已學會。他開始覺得,這個被人吹得天花亂墜的情報機構竟然還不知道,在這個係統裏,別的單位也有特工人員,也開展秘密活動。
  看來他們並不那麽聰明。因為阿格尼絲剛才已經無意中說
  出了他——毫不疑問還有“行李”——一直懷疑的事:帕布羅。思維加多是這次行動的主要目標。
  正當“包裹”和“行李”跟阿格尼絲坐在霍尼莊園上課的時候,帕布羅。思維加多剛剛在一個大農場的陽台上吃完早餐。
  這個大農場距離安蒂奧基亞省的聖大菲有八十萬裏路,屬於一個可靠忠實的朋友。那個朋友很謹慎,自己到智利辦事去了。
  陽台外麵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有一兩個高楚人在那裏訓練馬匹。忠於那個集團的仆人陪著他們,全付武裝的保鏢顯然就在附近。與他共進早餐的客人,有那個自稱為雷斯特雷波的人,還有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的兄弟、集團組織聯營銷售係統在邁阿密一端的首領、百萬富翁傑曼。桑托斯。裏卡我本人在纓裏洛和森森的手裏折磨一夜以後,已經被雷斯特雷波按照帕布羅的命令殺害了。他那沒有了頭和手的屍體在幾個星期被人發現;到那個時候,那具屍體已經沉在東河河底的淤泥裏,隨著海潮漂到很遠的地方。
  “那麽說來,傑曼,我的朋友,路易斯從紐約帶回了好消息。”
  傑曼。桑托斯已經瘦了幾磅,看上去又緊張、又推粹,雖然他一直被當作貴賓,受到很有禮貌的接待。他很明顯放鬆下來,從思維加多手裏接過一杯剛泡好的咖啡。“他們找到那個女孩子了?”
  思維加多點了點頭,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是的。知道那個女孩子在哪裏了。”
  “感謝上帝……”傑曼。桑托斯在胸口劃一個十字。“他們快回來了嗎?”
  “哎呀,是的,朋友。實際上,現在來的可能就是他們幾個人。”他笑了一笑,目光越過桑托斯的肩膀,凝視著遠方的草原。那個首領鬆了一口氣,在他的座位上轉過身來,目光越過草原,超過那兩個牧人和他們的馬匹。這是他那雙眼睛最後看到的東西。
  帕布羅。思維加多把那九毫米口徑的錫格索爾P226型自動手槍放在白藍格子的桌布上,那槍發出的砰砰響聲仍在陽台四周回蕩。傑曼。桑托斯的屍體慢慢斜到椅子一邊,倒在地上。
  他的腦袋已被打得稀爛,脖子上方隻剩下暗紅色的一團,好象一朵海葵。
  雷斯特雷波與恩維加多的目光相遇。思維加多的目光有點兒咄咄逼人,還因為滿足了殺人的欲望而微微發紅。“他會變得不可靠的,一旦他知道事實真相的話。”
  思維加多的殺人欲望已經過去,他哀傷地點了點頭。“至少,”他說,“可憐的傑曼沒有受到他兄弟臨死前的那般痛苦。”
  帕布羅。思維加多的臉上真的掉下一滴眼淚,連雷斯特雷波也被這種慘狀所打動。
  “哦,不錯。他們以往都是好角色……”帕布羅先生歎了一口氣。他在胸前劃個十字;當兩個渾身哆嗦的仆人搬開那個屍體的時候,他繼續吃他的早餐。
  唐。馬瑟是麻醉品管製局紐約辦事處的特工人員主管。在對付古柯鹼非法進人美國和銷售方麵,這個局首當其衝。他聽著艾迪。盧科警官解釋對貝爾維醫院大屠殺血案的調查結果,對他的敬意油然而生。
  他們是在地方檢察官的辦公室裏;跟地方檢察官托尼。法
  西奧龐蒂一起在場的還有一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人員,一名美國海關調查員——因為凡是有哥倫比亞人參與的觸目驚心的殺人案,毒品走私總是一個因素——紐約警察局緝毒組的一名中尉,以及盧科的上司、凶殺組組長丹尼。莫洛伊上尉。
  “好吧。”盧科看著坐在辦公室裏的那些人。“從我的觀點看來,事情是這樣的。矮子占領著一個地盤,出售古柯鹼、海洛英和大麻。他的幾個哥哥幫他做事。十天前,緝毒組的一次突襲檢查出了問題,~個探員倒下了。我估計是矮子幹的;在逮捕的過程中,他要拔槍,但被打中了。是我的搭擋開槍打的。”說到這裏,盧科突然想起那個黑人小夥子,被瓦克斯用九毫米口徑的格洛克自動步槍巨大的平頭子彈擊中時的臉部表情。別人竟然敢先下手為強,他對此感到驚訝,感到……沮喪。那小夥子還是很有膽量的。他接著說:“矮子在貝爾維醫院受到警察監護;在院期間,緝毒組跟他達成協議,讓他成為同案犯人中檢方的證人。他們一定認為他的證詞非常重要,因為這年輕人殺過警察。因此,他有可能會泄露哥倫比亞方麵的事情,這隻是我推論出來的,所以先別下定論。費蘭基,你是知道的。”就是緝毒組的弗蘭克。施奈德,他也在場;他們是從來不跟外人討論自己的秘密工作的。“豬玀穆羅尼把矮子置於證人保護計劃之下。我除了要做一大堆別的該做的事情以外,還在調查一個姓名不詳者的事情。幾個星期以前,她吸毒過多,死在中央火車站。我從矮子那裏知道去哪裏找那個姓名不詳者的錢包,於是我就根據這個線索,很快找到了那個女孩子的一張照片。照片上她笑得好開心,是在意大利的哪個地方,很可能是在羅馬,她還用手臂挽著一個名叫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的男人,那人長得很英俊,真還有點像個演員哩!”
  “就是集團組織在邁阿密這端的首領傑曼。桑托斯的兄弟……?”地方檢察官法西奧龐蒂一邊問,一邊看著他那隻不鏽鋼的勞力士豪華式永久日曆表。法西奧龐策開著底盤改造成離地僅數公分的哈雷車子,使車子在奔馳時因摩擦而火花四濺。
  他去上班通常打扮得更像一位攻擊技術第一流的飛行員,而不像是一名紐約市的律師。他自認為是個有組織犯罪問題能力的專家。盧科心裏想,他很可能因此弄到了現在的職務。
  “就是這個家夥。所以,我就發了一些電報,到處打聽這個死去的少女是誰?她踉裏卡多在羅馬做些什麽事?大概什麽時候?去年假期裏?什麽時候?然後我聽到了風聲,說裏卡多就在紐約。接著,我接到豬移的一通電話,大概是,我也說不清楚,大概是在他被殺害以前一個鍾頭。他對我說,艾迪,城裏好象有幾個‘西班牙人的混血兒’,領頭的很可能是裏科,裏卡多。桑托斯,就是跟姓名不詳者在一起的那個男人。他們為了找到她,就向帕特裏斯兄弟施加壓力。隻是……除了……
  他們正在找一個少女,是因為他們以為她還活著。豬玀在電話裏最後對我說,他正在去貝爾維醫院的路上,去保護他的那個證人,因為那些帶著黃油槍的牛仔在對帕特裏斯的家人施加壓力。我想,我要跟他一塊兒去。“
  “為什麽?”那個臉無表情的聯邦調查局特工人員問道。他朝盧科看了一眼,好象覺得盧科要對這整個該死的大屠殺案子負責似的。
  “我對這件事情有一種不祥的感覺,行了吧?穆羅尼說‘我對這件事有一種他媽的非常的不祥的感覺’,這是他在電話裏所說的正確字眼,因此在那個時刻,我也有那種感覺。”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個聯邦調查局官員的眼睛。“假如你
  是一位警察,你就會了解的。“
  冷靜一點,艾迪,盧科暗忖道。連聯邦調查局官員也不在乎被人侮辱。
  “所以你就決定去貝爾維醫院,去幫他的忙?”
  “當然。不過,一切已經完了。”
  “除了,”那個聯邦調查局的人說,“那個被你開槍打傷的人。開了好幾槍。”
  “你去看看我寫的報告吧。”事情很快就一清二楚,艾迪。
  盧科不直歡聯邦調查局的人,這使大家都有點尷尬。
  “盧料不顧個人安危,接著來到主要犯罪現場。”丹尼。莫洛伊說,這使盧科感到意外,因為他們兩人並不十分喜歡對方。但是莫洛伊不想讓人把該死的矛頭指向自己的部門。
  “繼續說下去吧,盧科警官。”法西奧龐蒂放鬆下來,靠回到他的木頭椅子上,調整了一下他紅黃相間的褲子背帶上的夾子。“你在把這個姓名不詳者跟貝爾維醫院事件聯係起來。這件事辦得非常好。我很感興趣。”
  太棒了,盧科心裏想。法西奧龐蒂“感興趣”了。今天運氣真不錯,這位地方檢察官終於記住我的名字了。讓南希來聽聽吧。那位地方檢察官不久以前還請南希到第二十一俱樂部喝過酒呢,就在離第五街不遠的地方。他根本想不到,那個身材高大的凶殺組警察原來是她的丈夫呢!
  “我覺得,是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或者是跟他有關係的集團組織的重要人物下命令把矮子立刻幹掉的,目的是殺人滅口。而且他們一定也知道那樣會殺死許多警官和其他任何擋路的人,並且願意承擔這種後果。”
  “那麽那個姓名不詳者呢?”
  “這正是我現在研究的問題。我們有一張她生前的照片,一張她死後的照片。也許她是裏卡多的情人。唐,你有沒有發現她到過邁阿密?也許她是從那裏進來的。”
  “或者從哥倫比亞。有沒有人想到過,她也許是個‘西班牙人的混血兒’?”那個聯邦調查局特工人員並非那麽愚蠢。
  “他們當中有些人也許會被看成是白種人……”
  “那當然,”唐。馬瑟說。“我想把那女孩子的照片發到波哥大的國民警察隊去。”
  盧科讓談話圍繞著他來展開,就像海邊冰冷的小浪那樣。
  他吃驚地意識到,他對此十分反感。那些……陌生人竟然在討論他的姓名不詳者。“也許我可以協調那件事情。”他聽見自己在說。
  “為什麽?”那個聯邦調查局的人又說。“跟哥倫比亞警察當局聯絡的事,屬於我們局的職權範圍。”
  莫洛伊咕噥一聲,移動一下身子。“紐約警察局在調查一件多人死亡的凶殺案子,其中包括它的七名警官。在這個階段,找們在各個方麵都掌握著第一手資料,包括這個姓名不詳者。盧科警官已經得到允許,暫時不安葬那個女孩子。他是凶殺組的警官,正在調查她的死因。經過法醫鑒定,她有可能是吸毒過量致死,這就屬於我們的職權範圍。”
  上帝保信美國,盧科心裏想。莫洛伊在站我的一邊作戰呢!
  唐。馬瑟在綁鞋帶,這時抬起頭來。“我們可以造過你來辦理這件事情。問時,隻要合適,我們可以分類進行調查。”
  “當然可以。”聯邦調查局的人說。
  “好吧,先生們,麵對現實吧,”法西奧龐蒂彬彬有禮地
  說。“我半個小時要給市長辦公室打九次電話。七位警察被殺害了。人們都義憤填膺。目前,那個毒品問題退居次要位置。
  隻要能從那個死去的女孩子身上,找到有關殺人犯的線索,我們大家就動手幹吧!“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官員們各自離開了辦公室。在沿著通往電梯的走廊走去的時候,艾迪。科前莫利伊瞥了一眼。
  “謝謝,丹尼。”他說。
  莫洛伊咕噥一聲。他們到了電梯口。他抬起頭來朝盧科看I 一眼。“老弟,如果想要保住少尉職位,你就得對聯邦調查局的人客氣一點。他們不是對手,而是……同事。我們是從這個角度來處理問題的。”
  “少尉?”
  “是呀,”莫洛伊生硬地回答說。“我想,把你提拔為代理少尉,我們的組在這個問題上說話就更有份量。你聽見那位地方檢察官說了吧,這是幣裏的一件大事,我想,你要是搞出點名堂來,嗯,你就能保住這個職務……”
  那天晚上,凶殺組的代理少尉艾迪。盧科把南希帶到索荷一家名叫巴羅洛的上等意大利餐館。他們喝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穿上最好的衣服來慶祝這一時刻。艾迪鬆開領帶,解開了襯衫冊上邊的扣子。不管人家把他提拔到多高的職位,他仍是皇後區那個彪悍的警察。
  桃樂絲。賈丁和英國廣播公司電視一台總監,正站在那個像木鑲嵌的書房的角落裏,他們熱烈交談著。在政府秘書亞曆克。馬布利的喬治王朝風格的市區新宅裏,酒會正在二樓舉行。
  樓梯下麵有一條過道,一邊通到書房,另一邊通到客廳。整個地板上鋪著一塊淺牡顏色的地毯,那些堅實的天然鬆木做的門都敞開著,那樣地方就顯得十分寬敞。客人們可以自由地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從這裏拿一隻對蝦,從那裏夾一片烤麵包,喝著上等勃員第白葡萄酒(一種八二年釀的佩一韋熱雷斯酒)。對那些勞苦一天,或者喜歡喝烈性酒的人,那裏還有一壺馬布利自己配製的含蓄茄汁的混合酒,那種酒晶瑩透明,凶得不得了。
  “秘訣在於,老朋友,”他悄悄告訴戴維。賈丁,後者已經不顧一切地在開始喝第三林那種酒,“要加入適量的芹菜鹽。”
  他滿臉笑容。“當然,還要攙進幾頓非常好的伏特加。”
  賈丁咧嘴一笑,又喝了一口。他放下酒杯的時候,看見一個年老駝背但肩膀很寬的保守黨上院議員在跟首相說話。那人是格雷費克爵士,他的支持甚至對那個領袖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首相在謙恭地聽他說話,眼睛卻若有所思地望著靈丁。他們的目光相遇時,他就朝那位了不起的間諜專家的方向點了點頭。那是一種熱情友好的表示,賈丁看得出來。
  接著,他注意到一個三十四歲左右的年輕人。他瘦長又健康,充滿自信,穿著相當合身的淺灰色西裝。西裝上的圖案本想模仿威爾斯親王的格子,但是不怎麽成功。還有,那個年輕人——或者說貿丁認為他是個年輕人——打著一條很舊的伊登式領帶,這~定是不可靠和沒禮貌的象征。在城裏是不能打尹登式領帶的,這連貿丁那樣的文法學校畢業生都知道。
  “我想,你認識麥克?”亞曆克說,他說話的口氣可能太隨便了一點。
  “我們見過麵。”麥克。沃森。霍爾是財政部一位聰明能幹的公務員。正當賈丁和亞曆克。馬早朝他看的時候,身材苗條。
  嫵媚動人的尼古拉。沃森。霍爾從走道裏走進來。她潔白無假的身體上穿著一件黑色的緊身絲綢套衫。賈丁看得出來,她穿著長統絲襪。她的頭發留著二十年代調皮女孩的式樣,後麵剪得很短,前麵留著勾引人的測海。她把額上的頭發輕輕拂到後麵,朝亞曆克——她的主人——迷人地笑了一笑,目光在賈丁身上冷漠地滯留了片刻。賈丁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她轉身前她的丈夫走去。
  “尼古拉真選人啊!你覺得嗎?”亞曆克。馬布利漫不經心地問。
  “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我想再來一點肉,我自己來吧。”
  “聽說,她懷孕了。”亞曆克一麵拿起瓶子,又給自己倒了一點那種自配的含想茄汁的混合酒,一麵用敏銳的目光瞥了賈丁一眼——或者說戴維。賈丁是那麽覺得的。
  “正是建立家庭的年紀。”他回答說,他晃了晃頭,想把尼古拉不久前的形象從腦海中去掉:在聖詹姆斯街那個小小的套房裏,尼古拉俯在那張僅有的扶手椅上,渾身冒著晶亮的汗球,兩手緊緊握住椅子的扶手,眼睛盯著鏡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在說,“哎呀,喔,喔,你這混蛋!”那正是賈丁的那玩意兒在她的肉體裏麵洶湧澎湃,達到雙方再也無法重溫的那種快樂顛峰時的情景。這位資深的情報界要人,朝房間裏掃現一下,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卻把那些統治者們的低聲談話記在腦子裏了。
  他注意到首相在跟格雷費克爵士低聲交談。然後,他離開了他,看到了賈丁的目光。
  “輪到你了,老兄。”亞曆克。馬布利悄悄地說,他的工作是照顧周到。
  賈丁走到一個角落裏。那裏有一個橡木書櫃和一張已經在褪色的扶手椅,為私下交談提供了好地方。房間裏有幾處那樣的地方,它們的存在絕不是偶然的。
  “我看到你在對付亞曆克的含蓄茄汁的混合酒呢!”首相笑了一笑。
  “忍不住呀!”賈丁坦率地承認說。
  他們停了片刻,發現沒有人在旁邊偷聽,首相就問,“那個計劃進展得怎麽樣……?”
  賈丁心裏大喜。他不想主動提起這個問題。“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首相先生。”他回答說,並高興地注意到,首相馬上覺得不安,“隻要我有充分的時間訓練我的那些,嗯……人員。”
  整個晚上他就說了那個內容;首相是個精明無比的人,許多沒有說出的話他也能懂得。他考慮很長的時間,然後用敏銳的目光望著貿丁。最後,他輕輕地問,“你需要多少時間?”
  “十四個星期,首相。其實需要二十星期。但是,做好充分準備,開始工作,十四個星期就夠了。”
  他們背後,大家仍在低聲交談著。賈丁憑著本能知道,桃樂絲已經注意到他在跟“他”密切交談,她覺得到很感興趣,也十分自豪。
  “這是嚴重違反紀律的行為,找想。你竟然直接來跟我談這個問題。”
  “我想是的,首相先生。”
  “嗯,下不為例。”
  “說得對。”賈丁朝這位國家領袖瞥了一眼,隻見他的眼睛好象眨了一下。
  “我想,我們隻當沒有進行這次談話……?”
  “什麽談話,首相先生?”
  “我看看有什麽辦法。”
  “謝謝你,首相。”他們目光相遇,笑了起來。賈了感到非常滿足,轉過身去把伏特加酒杯放在書櫃上。“我很高興從報紙上看到,你的女兒得了一個拉丁文獎……”他說,想聊點別的事。但是,首相已經從他身邊走開了。人回到房間裏,朝著被女收容所所長露出他那迷人的“你是這個房間裏最重要的人物”的笑容。那位所長莊重地點了點頭,打斷了跟桃樂絲的談話。她一直在跟他熱烈交談。
  桃爾絲朝賈丁看了一眼。他稍稍抬了抬肩膀,她搖了搖頭,覺得好笑。
  
  第十章 找到線索
  西奧班跟一個名叫理查德、還是裏卡多的委內瑞拉人私奔了。這件事所帶來的痛苦,傷害了尤金。皮爾遜法官跟梅萊特的夫妻關係。還影響到他在法院的工作。
  這類創傷在不同的人身上,產生的影響也是不同的。皮爾遜本來就不是一個合群的人,現在變得更加孤僻。雷斯特雷波猜對了,或者說他早已知道,皮爾遜在回家以前,晚上常到謝爾本酒吧去喝威士忌。如今他突然不再光顧,這就十分引人注目,就像(愛爾蘭時報)編輯部的一名愛開玩笑的人所說的那樣。
  梅萊特本人非常擔心那個女孩子,她不知道西奧班是不是隻是休學了,而且還是在一所女修道院學校裏?但是她知道——雖然尤金心事重重,也許還因為出自關心而沒有說起過——她的丈夫顯然怪她采取了放縱態度,要給那個女孩子自己的天地。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少有一點梅萊特是可以肯定的,她的女兒不吸毒,因為她幾次給西奧班提過這個問題。很明顯,孩子在這個問題上已經想明白了。在都柏林的街頭和愛滋病人救濟院裏,實際上到處都有海洛英和毒品販子,你有很多考慮的機會。不會,她們一直保持著比較理想的母女關係。既開放又親切,跟那位法官不同,他對西奧班的寵愛中,還可悲地夾雜著那種令人厭煩的過份多愁善感,和占有欲。梅萊特幾次想過,要是……但是,不行。作為未來首席檢察官的夫人,那種想法必須從腦海裏清除幹淨。假如出了什麽問題,西奧班肯定會說的。
  要是尤金。皮爾遜法官知道了梅萊特內心那種不大成熟的懷疑,那他會覺得無地自容的。不過,別說她的懷疑,就連她在默想,他也是不知道的。他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西奧班的問題和將來當首席檢察官的問題。軍事委員會在等著他的計劃,要建立一個獨立的秘密組織,來接收幾頓最純的古柯鹼粉,並把它銷售給歐洲一些有組織的罪魁集團,以便每月換取二百萬美元。
  如今,皮爾遜決不是一個懦弱的人。自一九七0 年以來,他一直在為這個理想目標效勞,把自己的聲譽、自由、家庭和自己的生命都依次押了進去;尤金。皮爾遜已經按照他那一貫有條不紊的、很有邏輯的思想方法把這個問題考慮清楚。跟他一起控製組織的同誌們,都是些一本正經的人;他們都想通過各種認真而又凶惡的手段,讓別人承認自己是愛爾蘭問題的實權人物: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和它的政治組織新芬黨激進派。
  因此,他能把個人的和家庭的問題跟他的主要任務區分開來。具有諷刺意味的,西奧班的失蹤(因為目前隻能那麽認為)倒也有一個好處。尤金。皮爾遜的同事和首席檢察官辦公室都知道那個情況,因此當他要求請假兩個星期料理家事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跟美國和美國受媒體引導的公眾輿論絕然相反,英國和愛爾蘭的安全機構緊密合作,在監視和竭力挫敗激進派的運動和行動。因此,那個組織能夠繼續存在下來,並且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地開展活動,這說明它有著高超的本事和豐富的經驗。當然,正是因為它能熟練地從事秘密工作,哥倫比亞集團組織才想到要跟他們做生意。軍事委員會的全體會議,是在極其機密的情況下如開的;出於實際考慮,這類會議開得很少。
  在基洛格林和格倫貝之間的凱裏郡,有一個“洛奇”,在蓋爾語中是湖泊的意思。基洛格林是一個小村莊,跟民間傳說有著直接關係。到了秋天,遊客、馬販子,以及已婚和未婚的各色男女雲集這個地方,參加一年一度的古老的(有些人說是異教徒的)帕克集市節,痛痛快快地玩一番。他們把一頭活的公山羊擱在一座搖搖晃晃、大約四十尺高的木塔頂上,基洛格林和它的幾個酒吧就一下變得生氣勃勃,到處響起玩具哨子和古老的皮鼓聲,到處可以聽到笑聲、買賣馬匹的叫喊聲和同樂會上的歡笑聲。
  格倫貝和基洛格林一般大小,或者略小一點。它迎合另一個階層的愛爾蘭人的口味,充當許多專業人員的東道主。他們從都柏林和科克開車來到這裏,享受全愛爾蘭最棒的釣魚和高爾夫球運動環境(有些人是那麽說的;那種說法本身就激起熱烈爭論,喜歡爭論是愛爾蘭的一個傳統,並以愛爾蘭的傳統方式不斷發揚光大)。
  在愛爾蘭內戰期間,就是在獨立後的最初幾年裏,愛爾蘭共和軍跟埃蒙。德瓦萊拉的當選政府要分個高下,結果把基洛格林一格倫貝地區的家庭弄得四分五裂,許多兄弟、父親、兒子之間展開殊死決鬥就取決於他們站在誰的一邊。到了本世紀的最後一個十年裏,雖然以前流過那麽多血,傷口早已愈合;在那些敵手們的後裔之中,處處洋溢著愛,也許隻是有點粗擴,不說出口而已。
  那個“洛奇”叫做卡拉湖。
  卡拉湖有一邊的湖岸十分陡峭,長著密密的樹木。尤金。
  皮爾遜和他在軍事委員會的同事們,就坐在那個岸邊的太陽裏,望著幾百英尺外湖麵上的一條魚鱗式外殼的、漆得很亮的小木船。船上有兩個人,他們在悠閑自在地釣魚。他們的M -16卡賓槍放在船板上,一伸手就可拿得到。周圍地區至少還有十四名保鏢在擔任警戒,他們大多是當地人。除了兩人以外,他們並不是當局所說的恐怖分子。在整個六個郡,以及在英國和歐洲,這個組織總共隻有二十六個活躍積極的作業人員,要是用那些人來做安全工作,那是一種很大的浪費。而且,即便是軍事委員會裏的那些人,不要說愛爾蘭特別警察分隊,就連英國人也無法對其中的任何一個人提出指控;他們不會冒險跟十來個通緝犯混在一起。在這個統治精英團體裏麵,過雙重生活的也並不隻是尤金。皮爾遜一個人,人們甚至還不知道他們傾向共和政治。
  因此,充當軍事委員會保鏢的那些男人(和三個年輕女人),並不是積極從事活動的“戰士”,隻是可以信賴的支持者而已。他們當中隻有五個人身邊帶著槍,雖然他們都會使用武器。其他人依靠隨身攜帶的無線電和一個由警戒員和同情者組成的監視係統,來了解愛爾蘭特別警察分隊有沒有開進這個郡的邊界。
  開火,或者跟愛爾蘭公民包括警察交火,是違反激進派的命令的,除非是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之下。軍事委員會很少開會,要開也總是在這個共和國比較安全的地方開;因此,對這樣的會議采取防範措施,主要不是擔心生命或者自由受到威協,而是防止暴露身份,從而損害了安全。軍事委員會裏的那些男人(和一個女人),行動非常謹慎,從來不摸槍,不碰炸彈,也不跟有名的實踐主義者待在一起,免得被人看見。隻有那些在新芬黨裏擔任政治職務的人,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有時還出席激進派的葬禮。隻有尤金。皮爾遜,還能帶著一份假護照片。哦,沒錯,布倫丹。凱西現在可真的是逮到他的小辮子了。
  一縷縷暖融融的金黃色陽光,透過鬆樹和榆樹裏的罅隙照射下來,光線裏浮懸著林中的一粒粒塵埃。野草早已幹枯,那種味道使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草皮。那個時候,梅萊特還隻有十八歲;星期五晚上,星期六上午,帶著醉意,長時間地玩橄欖球,這是學院那位用功的學生一生中做過的最激烈、最暴力的事情,這也是他最有抱負的時期;那位學生就是尤金。皮爾遜。
  “那麽,尤金,我知道你是過來……促成……一個政治婚姻。我們自己跟那個來自探戈舞之鄉的某個人之間的婚事。”
  皮爾遜望著那個軍事委員會的領袖人物,他是被他的同事選舉出來領導武裝鬥爭的。德克蘭。伯克是一個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自學成才,就這樣倒也罷了。要是換了一個國家,換了一個時代,他會成為一個主張采取強硬政策的史達林分子,皮爾遜對此毫不懷疑。就是這個人,在八十年代中期跟尤裏。
  波爾加寧建立了聯係。波爾加寧是KGB ,即蘇聯國家安全局,第一處的特工人員,他曾以都柏林為基地,以蘇聯通訊社記者的身份為掩護,開展工作。當改革的烏雲籠罩著西伯利亞草原,並駛向華沙條約附庸國上空的時候,就是波爾加寧在維也納把這個組織介紹給了卡紮菲的堂弟。接著,就安排了四船塞姆特克斯塑膠炸藥、突擊步槍、手槍、夜間射擊瞄準器和手提式火箭發射器,作為那位利比亞領導人送給那個組織的禮物。
  那些武器現在就藏在那個共和國、英國和歐洲的地下室裏。現在的問題就是缺少充分利用那批殺人武器的資金。
  “我想,我隻有表示讚成。”皮爾遜回答說,沒有理會布倫丹。凱西。凱西就靠著一棵鬆樹坐著,他抽著那個帶石南根曲柄的彼得遜煙鬥,輕輕地把煙一口一口吐在空氣裏。煙的香味跟野草和曬熱的木頭味道混雜在一起。樹頂上,幾隻烏鴉在呱呱亂叫,某個地方有一隻山鳥類的鳥兒在叫著尋找配偶。
  伯克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是曆盡了艱險。七十年代初,他坐過牢;他在朗開什監獄裏負責看管他那票人的紀律和安全。當時,那些人當中隻有很少幾個是激進派的實踐主義者。他參加過絕食抗議;當英國人滿足了抗議者的要求,從而停止抗議的時候,他已經瘦成九十六磅。
  他在二十七天的絕食抗議以前,本是個瘦削而又結實的人,停止絕食以後不久就恢複了體形。他被釋放以後,加入了德裏派,通過幾次炸彈襲擊事件在運動中出了名。他襲擊的似乎都是隨便挑選的平民,比如像勒蒙餐館和德羅平威爾酒吧那樣的擠滿人的地方。那場攻勢是包括謝默斯。圖梅和羅裏。奧布雷迪在內的軍事委員會策劃的,也得到了一位名叫尤金。皮爾遜的年輕律師支持。皮爾遜認為,光憑大屠殺就能嚇壞英國民眾,激起他們的義憤,從而拓使倫敦政府坐下來談判有關從北愛爾蘭撒走英國軍隊,放棄在那裏的統治的問題。
  在皮爾遜的建議下,並得到圖梅、凱西和奧布雷迪的同意,擴大了這一類行動的範圍,增加了在英國本土進行炸彈爆炸攻勢。在幾個非常殘忍的月份裏,倫敦人到處可以聽到沉悶的爆炸聲,目睹隨之而來的玻璃、金屬和血肉橫飛的情景。
  那個戰略證明隻能起反作用。連在美國的“諾雷德”隻會紙上談兵的恐怖分子,也建議要改變一種殺人方式。
  皮爾遜接著訪問了紐約,他在那裏聽取了愛爾蘭共和派同情者們的意見,然後帶著一種新的戰略回到國內,那個新戰略回到國內。那個新戰略把英國士兵和他們的家屬,以及北愛爾蘭的皇家警察局的警察作為打擊目標。這項行動的成功給了運動很大的鼓勵,大量資金源源不斷地從美國流到了他們手裏。
  這個,再加上由蘇聯的國家安全局通過捷克和巴勒斯坦解放軍在武器、炸藥和訓練方麵所提供的幫助,使激進派獲得了新生,有膽量做出那個驚天地動的事件。差一點炸死了瑪格麗特。柴契爾首相以及幾位著名的保守黨員和他們的夫人。
  如今,幾年以後,法官皮爾孫,前炸彈爆炸手、死不改悔的馬克思主義一社會主義者伯克,跟掌管那整個血跡斑斑的事業的小集團裏的其他成員集合在這裏。這足以證明他們具有那種不屈不撓的愛國主義和全心全意。艱苦奮鬥的工作態度。
  “你有一個高明的計劃……”伯克對皮爾遜說。
  “這個任務相當簡單。”皮爾遜故意移動目光,以吸引其他人包括凱西在內的注意力。“桑喬。潘紮(譯注:(唐。吉柯德)
  小說中男主人翁的助手。)(這是他們給帕布羅。恩維加多的代號)需要一個單純的接收和第一流的銷售組織;這個組織是絕對安全的,別人無法滲透,也無法通過其他手段實現的。它還要為下一級有銷售組織提供谘詢和安全保障。“
  大家沒有做聲。
  “就這些?”凱西詭詐地問,因為整個計劃是他最先想出來的。
  “這是一個在兩個層次上分別進行的行動。既然,因為某種原因,有人認為可以暴露我們的洛加小組,並且已經向桑喬
  的一名律師提到了那個小組。因此,我決定把洛加小組用作我們的經營單位。那就意味著要把那個小組跟其他行動分離開來,讓它跟組織保持一定的距離,這當然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有沒有想到別的合適的小組?如果有的話,我倒很高興聽聽你的想法。”說話的是激進派的安全部長查蘭。墨菲。他雖然不是軍事委員會的成員,但由於討論的問題非常敏感,他被選為參加這次特別會議的一份子。
  皮爾遜的目光避開了凱西。顯而易見,那位參謀長已經找過墨菲,並跟他說了自己曾經犯了安全上的過失,在哥倫比亞人麵前提過那個洛加小組。同樣顯而易見,他竭力要把那事說得好象是出自他再三談判才達成的傑作。皮爾遜突然感到,要不是對布倫丹。凱西存在著不是根據理智的敵意,他自己也會覺得,以維戈為基地的洛加小組倒非常適合擔任這項任務。
  “沒有,我是選定洛加了,”那位法官說,好象那本來就是他的主意。“要是有哪個小組更加合適,我是不會選洛加小組的。”
  伯克笑了一笑,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湖麵上那條船裏的兩個保鏢。其中一人釣到了一條小魚;當他們把它弄上岸的時候,兩人都笑了起來。
  “我還要做些其他的準備工作,”皮爾遜一本正經地說。
  “建立另外一個與它平行可供選擇的接收點。要是那個基本的道德問題得到解決,大家讚成就這樣處理,如果委員會同意的話,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連那隻山鳥類的小鳥也不叫了。
  從平靜如鏡的卡拉湖麵上,傳來了船上那兩個人的隱隱笑聲和低聲說話的聲音;不知什麽原因,那聲音聽上去帶有一種不祥的兆頭。
  “是什麽……道德,問題呀,尤金?”德克蘭。伯克低聲問,眼睛仍然看著那兩個釣魚的保瞟。
  皮爾遜朝大家逐個看了一眼,很像在都柏林的法庭上那樣(他甚至還是戴著那副半圓形的眼鏡),突然之間,那天下午的情景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就在十天以前,他在羅馬音樂學校,在他女兒的房間裏。他清楚記得那兩張扶手椅的位置,還有那地毯,那桌上,桌上放著那畢業照片。還有西奧班那清晰動人的聲音,她就說了一聲,“爸爸,……”
  他的血液快要凝固了。
  “古柯鹼是一種罪惡。”他聽見自己在說。他逐個審視著他的同誌們的臉,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各不相同的背景,各不相同的道德標準,但都有非凡的才智。他們為了一個共同的理想集合在一起。
  “道德問題是無法回避的,我們必須說明這個問題。我們是不是為了錢,才要幫助別人把大量毒品運進歐洲的?我們是不是堅決主張,不容許任何一點毒品流人愛爾蘭?要是那個東西落人有組織的犯罪集團的手裏,那就辦不到了;在這種年頭,犯罪集團是沒有國界的。因此,一方麵,我們的國策是要懲罰都柏林、科克和共和國其他地方的街頭毒品販子,而在另一方麵,我們為了每月得到二百萬美元,卻要把那個該死的東西運到這裏來。”
  “我們要打擊的是海洛英販子,”查蘭。墨菲說。“是海洛英和大麻。而古柯鹼可是雅痞的愛好。”
  “現在可不是那樣。古柯鹼被加工成古柯鹼塊和粉狀麻醉
  劑。非常危險,有時是致命的。我們是不是要把那個東西擴散到對我們的理想目標並不敵視的國家裏去?你們必須說明這個道德問題。而且是馬上,就在這個會議上。“皮爾遜刷地一下抬起左手,拿掉了眼鏡,真是一個老練的辯護律師。
  湖麵上,木舟上的那兩個人已經坐下身去。那隻山鳥類的小鳥又開始叫了。平靜如鏡的湖麵上,不時有地方泛起水花,還可隱約聽到魚跳出水麵的噗嗵聲。
  德克蘭。伯克疊起他的灰色西裝,仰麵躺倒在地上,把疊好的衣服當作枕頭。他穿著一件沒有袖子的毛絨衣,一定是他的妻子羅辛織的。她是個很會織毛絨的高手;一九七二年冬天,她給關在朗開士監獄裏的一半人織了襪子和圍巾。
  “我是這麽看的,”他對著頭頂的樹枝說。“你說說你的想法。哥倫比亞人早已把歐洲當作目標,這一點我們都知道。你在報告中也寫到了,尤金。他們有了那種資源,他們就會成功……不管我們做些什麽。”
  “所以,為什麽不把那些資金拿來,用那個錢來發動最後的攻勢呢?”這話是凱西說的。
  “我不是說,這沒有吸引力,”皮爾遜說。“我要請教大家的是,我們,軍事委員會,要不要對我們的行為承擔道德方麵的責任?如果到會議結束時,我們真的決定那麽做的話。”
  凱西惡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很明顯,其他人聽了皮爾遜的話,要靜下來想一想了。
  “要是有人把毒品推銷到愛爾蘭來,我們就重重地懲罰他,那樣好嗎?我們隻安排把貨安全運到歐洲……?”這是墨菲的話,每逢軍事委員會請他參加會議,他總想要參與決策過程。
  “尤金說得對,查蘭。”凱西把煙絲塞進煙鬥。“現在古柯鹼正在大量湧人歐洲,我們不可能阻止它流人我們國家。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能不能承擔那個責任?代表這個組織?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有一批保護、走私和護送機構,還有馬殺雞理容院,更不用說銀行工作。我們早已承擔那個責任,我們通過各種辦法籌集資金,那些辦法也並非完全……合法,請法官原諒。”他笑了,洋洋得意地吸著煙鬥。
  “另外,還有損失的問題,”皮爾遜說。“要是這件事情什麽時候泄漏出去,我們就會失去一般人民的支持。新芬黨就會開除你們,開除你們兩個人。”
  皮爾遜這話是說給凱西和墨菲聽的。他們兩個人從不同的管道來到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秘密領導階層,分別擔任共和軍的合法政治組織新芬黨激進派的主席和副主席。在選舉中,新芬黨激進派在南部通常隻能獲得百分之一的民主選票,在英國占領的六個郡也隻能獲得大約百分之四的選票。
  “你覺得會動搖和嚇壞一般人民的那種事情,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尤金。”凱西說話的時候,皮爾遜想起了在威克洛跟他見麵時的情景:他站在山坡上,冷嘲熱諷地破口大罵“操他媽的一般人民”。在委員會的正式會議上,他是不可能那樣大發脾氣的。
  “倫敦塔炸彈事件以後,你還以為他們會一大群人上街遊行呢!”凱西指的是,他們曾在倫敦塔的展覽室裏放置一枚炸彈,當時裏麵擠滿了小學生。那還是七十年代的事情。但是,這個理想目標是靠一段精選的曆史維持生存的,那段曆史可以追溯到六百年以前,並在歌曲、傳奇故事和政治理論中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有如昨天而已。“在當著孩子的麵用機槍掃射目標以後,在開了技院以後,你都以為會
  發生那種事情。可是,一般人民都是些恐怖迷,他們對暴力非常感興趣。他們比我們更像吉姆。魯爾克。“吉姆。魯爾克原本是激進派的一位戰士,每次殺人後總要在逃跑用的汽車裏手淫,最後因為性興奮和殺戮欲弄得精疲力竭。他破壞了”運動“的聲譽,最後被”運動“處決,草草地埋在米爾頓公墓裏。
  “我認為,這跟做毒品生意還是不一樣。”皮爾遜低聲說。
  他注意到凱西和伯克偷偷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天哪,他們已經在動手幹了!
  伯克兩眼盯著皮爾遜。“如果我們決定繼續進行下去,尤金,你會采取什麽……措施?比如說,這會不會……妨礙你白天的工作?”
  皮爾遜覺得氣得喉嚨都哽住了。但他忍住了火氣。哦,要是能把凱西和伯克兩個家夥幹掉,那該多好啊!理想目標在被出賣,新芬黨的好人因此也在被出賣。他以前見過這種事悄。
  權力腐化了。這種給人帶來死亡,給越來越多的人帶來死亡的權力……這種權力是比古柯鹼的威力還要大一萬倍的毒品啊!
  他不動聲色地盯著伯克。“威尼斯妓女”,在聖米歇爾飯店被人打耳光倒在地上,都是凱西一手操縱的……哦,對,他們會付出代價的。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我會盡力而為,做好我的那份工作。我是這個委員會的政策顧問。有些事情是令人不快的,不過我還是要說,應當估計到在哪些方麵有可能會對我們……我們未來在愛爾蘭曆史中的地位造成損害。”
  “說得好。”瑪麗。康奈利說。瑪麗是軍事委員會裏唯一的女委員,現在還鮮為人知。她是都柏林三位一體學院的應用數學講師。她跟一個行動隊在英國本土參加過一次行動,那是大約在哈羅茲炸彈事件的時候,她三十六歲,出生於貝爾法斯特,就在離福爾斯路不遠的地方;她從倫敦經濟學院畢業回來後,就加入了組織。她是個天生的間諜,要不是布倫丹。凱西,早就死在監獄裏或者新芬黨的講台上。凱西看過她寫的一篇論文,論述激進派的安全漏洞,並提議通過建立小組製度,來確保漏洞百出的行動,絕對安全。幾個星期前,阿布。尼達爾在塞普路斯的一次秘密會晤中曾對凱西提出過忠告,那篇論文跟他的忠告如同一轍。所以,他就把瑪麗調離行動隊,讓她在該組織的計劃部門工作。她在三位一體學院申請到一個職位,搬到都柏林,小心翼翼地避開政治,遠離有名的共和軍活動分子。
  她那黑發被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先生們,我們可不能這樣無休止地再爭吵個二十年。某個聰明的家夥會發現我們這樣做是毫無意義的。因此,我們就達成協議吧!能拿幾百萬美元就拿吧!我們就去刮思維加多的錢,把英國人趕出愛爾蘭。”
  男人們都咯咯地笑了。好吧,凱西說。湖而上,那兩個保
  鏢在慢慢地,不慌不忙地交換位置,槳擱在槳架上,發出空洞的聲音。
  “有不同意見嗎?”伯克問,目光環視四周,最後落在尤金。皮爾遜法官的身上。
  一片沉默。
  “很好。你的飛機今晚起飛,你剛才說的,尤金……”
  就那樣,良心已經破碎的尤金。皮爾遜法官開始拋棄最後一點天真想法。
  紐約市格林威治村有一家餐館,名叫“莫塔。達。帕斯塔”。
  那裏價格便宜,顧客盈門。經位於默瑟街和第五街的韋弗利,離華盛頓廣場不遠,在紐約大學校園的正中心。這家餐館的名字的意思是“死於麵條之手”。它有一個酒吧,在正餐前的一小時打折時間裏,半價供應雞尾酒。
  凶殺組的代理少尉艾迪。盧科坐在吧台跟前,背靠著櫃台,半邊臉對著屋子,偶爾看著窗外的大街。他竭力想把那個案子掌握在自己手裏,在丹尼。莫洛伊和麻醉品管製局紐約分局的特工人員主管唐。馬瑟的支持下獲得了成功。而現在,他卻走進了死胡同。
  不錯,誰都知道,那件造成多人死亡的貝爾維醫院凶殺案是哥倫比亞人幹的,是“那些”哥倫比亞人幹的,那位地方檢察官和聯邦調查局官員是這麽稱呼他們的。
  不過,到底是哪幾個特定的哥倫比亞人呢?
  盧科在第—一0 分局待了幾天,得到了探員和穿製服的警官們的支持。他們有許多眼線和暗密,還可以了解緝毒特別警察隊偵聽到的電話內容。那支特別警察隊是由紐約警察局、麻醉品管製局和美國海關聯合組成的,他們對居住在傑克遜山一帶的哥倫比亞移民進行滲透、電話竊聽、監視、照相、奉承。
  行賄,達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要是街上有什麽傳聞,第—一0 分局的聯合情報機構和緝毒特別警察隊就會聽見。哪怕是在酒吧裏、男廁所裏、電話裏,甚至臥室裏有什麽傳聞,他們仍然聽得到的。
  不過沒有人談起這件事情。街頭的傳聞是零。零。零。
  這表示,要嘛他們不知道,要嘛那些凶手很深沉,甚至連在酒館或理發店裏聊天的時候也都不提起那些事。盧科不相信這種推測或那種推測。他是個經驗豐富的探員。
  麻醉品管製局邁阿密分局的人沒有見到過那個姓名不詳者。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已經有五個多月沒有在邁阿密露麵。他的兄弟傑曼據說已經在大約三個星期以前飛往巴蘭基亞。誰也沒有見他回到他常去的地方,這是異乎尋常的,因為他喜歡牢牢控製住他的事業利益,也就是批發古柯鹼,嚴格執行集團組織在邁阿密的作業程序。
  有四個哥倫比亞人死掉了,其中包括那個被盧科在自衛時擊傷的有夥,護理人員搶救不及,他因流血過多死了。他們的身份都已經確定。其中兩人是從邁阿密來的;兩人是從波哥大來的,他們兩天之前從墨西歌進人美國,使用的是真的墨西哥護照。護照是從兩個食品進口商人那裏弄來的,他們擁有沒有日期限製的美國簽證。那兩個從邁阿密來的人當中,有一個在
  海灣邊開著一個酒吧,還在邁阿密一家飛機包租公司當駕駛員。他因為使用致命武器襲擊別人和走私大麻坐過牢,逃避過綁架和共同謀殺的指控。那個家夥很有錢,養著兩個女孩子,一個養在珊瑚牆公寓裏,另一個養在停泊在比斯坎低島附近的一條大型遊艇裏。比斯坎低島是一個供邁阿密的大牌運動員使用的遊樂場所,那裏環境舒適,由一條堤道與大陸相連。另外那個從邁阿為的死者是一名包租遊船的機械師,他一度在哥倫比亞國民警察隊效力,後來離開了警察隊,買了一張美國工作許可證。他被懷疑在替一個有組織的犯罪集團的最高階層工作,充當一名合同殺手。那種懷疑證明是正確的。
  那兩個哥倫比亞人是私人“安全顧問”,他們專門替人在波哥大當保鏢,這是一種很容易發財的生意。在哥倫比亞,隻要你是那方麵訓練有素的老手,是有用武之地的。
  調查結果就到此為止。
  最使人感到意外的是,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在死去的哥倫比亞人當中,沒有一個人跟裏卡多。桑托斯,或者哪怕是跟他的兄弟傑曼有關係的。很明顯,這裏麵大有文章。可是,什麽文章?盧科很有信心,他有本事讓調查看上去很有進展。但是,過不多久,那位地方檢察官就會向警察局長施加壓力,而警察局長又會161 丹尼。莫洛伊施加壓力,莫洛伊就會建議艾迪。
  盧科跟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人員聯手合作,或者叫他把才到手不久的少尉警徽交回去。
  哼,聯邦調查局的那些特工人員根本一竊不通。盧科知道這一點,因為他們在城裏問過一些笨得要命的問題。至於那個警徽?增加一點額外的薪水他當然覺得很開心,得到提升,影響力也跟著水漲船高,但是每次他看著那個閃閃發亮的新警徽,看到上邊寫著“少尉”的字樣,下邊沒有了探員的編號,他就想起那個已經用了十七年之久的,磨得平滑、褪了色的舊探員警徽,因此他心裏不禁想,“哎呀,那才是個真正的警徽呢!”
  “再來一杯啤酒,艾迪?”
  吧台後麵的小夥子是個大學生,來這裏打工賺學費的。他已經做了兩年,打算拿到碩士學位以後就回紐約警察局工作,要是可能的話,在凶殺組謀個職位。這種情形是酒吧間裏的其他人所不知道的。
  “當然,托尼,有何不可?”盧科的目光在餐館的兩個房間裏晃來晃去。這裏生意很好。意大利飯菜味道可口,雖然服務態度很粗魯,跟紐約的其他餐館沒有兩樣,但比較大方。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七點十分。華盛頓廣場綠樹成蔭,四周都是學生宿舍,等一下就會變得生氣勃勃,學生們會在外麵通達呀、說話呀,甚至學習呀。南希在獲得哈佛大學的研究生獎學金以前,就在這所大學念書。他是在到凶殺組以前,還在分局當密探的時候遇見她的。他們經常在這一帶通達,後來她到麻薩諸塞州去念哈佛大學;這時他們才意識到,他們已經不知不覺戀愛上I.他熬過整整三個周末,然後在一個大雨傾盆的夜裏開著車去了,就像他在某個法國影片中看到的那樣;當他開著車子來回地尋找她的宿舍的時候,隻見她大清早就在雨中散步,看上去一付痛苦的樣子。
  三個星期以後,他們結婚了。盧科想起這些,臉上露出了笑容。
  托尼把一瓶上等的哥倫比亞啤酒推過吧台。吧台對麵有一道木頭和玻璃的隔板,構成一條從人口通向經理辦公室的走道 .走道裏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大搖大擺又賊頭賊腦的牙買加下階層黑人,他進了餐館。盧科不動聲色,但心跳加快了,全神貫注起來。因為那個進來的人,那個長著烏黑漂亮、原先可能是索馬利亞民族相貌的人,不是別人,就是辛巴。帕特裏斯。他是城市裏不良少年“利爪”幫派的首領、毒品販子、妓院老板,起碼殺過十一個他的道中兄弟。
  他直接走進了酒吧間,在艾迪。盧科身邊坐下身來。
  “要點什麽?”托尼問道。
  “聽說你當上少尉了。”辛巴說。
  “還不至於吧!”盧科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解開那件花呢上衣中間的那粒扣子。
  “你還在進行什麽……調查。”他的聲音非常深沉,帶有一點加勒比海人說話時那種動人的輕快節奏。他說起來是“調呃
  查“。艾迪。盧科憑著全身的直覺知道,他所耐心等待著的突破,終於從天而降了。
  “我聽著呢!”他說,眼睛望著窗外的大街。還有那扇門。
  殺過七個警官的那夥人,是不會把一家意大利餐館這種下流場所放在眼裏的。這位探員眯起眼睛,他瞥見斯諾布林德。他是“利爪”幫的人;他從窗前從容地走過,穿過馬路,靠在一個消防栓上,漫不經心地轉過身來,凝視著餐館的人口。
  “我在外麵有八個士兵,不過別緊張,老兄,他們隻是來保護我的……”
  盧科朝辛巴看了一眼。這麽晚了,八個帶槍的“利爪”幫的人,在華盛頓廣場周圍轉來轉去,以及固定在這裏販賣毒品的販子(這裏不是“利爪”幫的地盤)和便衣警察在辦自己的事情,真是一貼會造成重傷罪的秘方啊!他已經發現,辛巴穿著紫色的棒球夾克,下麵藏著迷你烏茲衝鋒槍。盧科轉身將背部對著房間,兩肘擱在吧台上。托尼是個懂事的年輕人,肯定能成為一名出色的警察。音響係統裏正播放著艾力克。克拉普頓的“躺下吧,莎莉”;托尼若無其事地走到那裏,加大了音量,大到使酒吧間的說話聲音聽不清楚,但又不至於讓顧客覺得討厭。
  辛巴靠到椅子上,麵朝著房間。誰也沒有注意到有什麽不平常或者危險的地方。男女服務生從酒吧那頭的廚房裏進進出出,端著意大利麵食、湯和冰淇淋之類的東西。或者把空盤子端回廚房去。辛巴和盧科的頭湊得很近。“你一直在打聽那個吸毒過量死在中央車站的白人小妞的事情。”
  “不錯。”
  “她活著的時候我跟她說過話。”
  艾迪。盧科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但感到手指上和手背的皮膚開始有點發麻,脖子旁邊的一根血管在強烈地搏動。
  “嗯哼…。。”
  “她當時跟裏卡多在一起,你知道我指的是誰,老兄?”
  “說清楚。”
  “桑托斯,好了吧?”
  “她跟裏卡多。桑托斯在一起?”盧科朝托尼瞥了一眼,他正在統計帳單。托尼沒有回他一眼,隻是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是一個重要的見證人,否則辛巴可以矢口否認這次談話。盧科希望他把談話內容記錄下來。
  “什麽時候?”
  “大約一個月以前。然後,裏卡多放出風聲說,那個小妞背著他出走廠。他快要發瘋了。他要把這個城市搞得天翻地覆找個一清二楚。所以,我們就留心著。現在這件事情就很有意思了。他不僅是個愛得快要發瘋的傻瓜,或者說搞女人摘得快要發瘋的傻瓜,還想要把那個女人找回來。”
  艾迪。盧科喝著啤酒,耐心地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不,老兄。這個花花公子嚇壞了,到處逃命,嚇得連大便都大不出來。”
  “怎麽會變成這樣呢?”盧科低聲說,好象這件事並不很重要。
  “我不清楚,老兄,不過有人說,他因此翹辮子了。”
  “裏卡多死I ?”
  “我是聽說的。還記得有個哥倫比亞計程車司機被人打掉腦袋的事情嗎?黃色計程車?在皇後區?發生槍戰的那天淩晨,我的弟弟矮子被打死……”
  那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盧科心理想,他們殺矮子的時候沒有想到他的哥哥會報仇。
  “矮子是個堅強的孩子。很遺憾,他就那樣走了。”
  “老兄,我們遲早都要走上這條路的,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這是我們的生活,我們選擇了這種生活。所以就隨它去吧,老兄,我們都是要死的。“
  了不起,生命短暫,這裏還出了一位哲學家,真是了不起。
  “跟我說說關於那個姓名不詳者的事情。”
  “說什麽?”
  “那個女孩子的事情。裏卡多的女孩子。”
  “好吧,她還是個小孩子。十八歲左右吧!她和裏卡多下了飛機以後,就弄了幾種毒品。”
  “弄了毒品?”
  “買了毒品。是從,嗯,街上買的。”換句話說,是從辛巴手裏買的。
  “你說你跟她說過話。她說些什麽話?她是個講西班牙話的美籍拉丁人嗎?”
  “她說起話來像個美國小孩,行了吧?嗯,也許還要柔和一點?沒什麽裝模作樣,有一點,也許是波士頓人,我也搞不清楚。她是第一次來紐約市,她告訴我的。這小女孩的聲音很好聽,長得也很好看。不過麻煩的是,她一碰到麻醉藥品,好象明天就要被禁止似的。”
  “哼,現在就是禁止的。”
  “我隻是打個比方,老兄。”
  “她還說了些什麽?”
  “喔,她想要點可吸食的古柯鹼。”他這話說得很怪。辛巴不是笨蛋,他不想連累自己。
  “那麽她說了些什麽?那些正確的……?”
  “她根本沒機會說什麽,裏卡多叫她別羅嗦。他把她帶回汽車裏。”
  “光是這樣?”
  “她對他很生氣。他們吵了一架。現在我說說有關殺死我弟弟的那些家夥的事情……”辛巴看著等在街上的他那些“士兵”時,眼睛就像死人的眼睛一樣。“…。。他們是從外地來的。
  有九個家夥。都是哥倫比亞人。直接為上麵那個人賣力的,你知道我指的是誰。他們聽說矮子已經跟警察達成協議。矮子可是照顧著這頭的生意呢!“
  “我需要知道一個姓名。”
  “我就知道這些,老兄。我想,我想我欠矮子這個思情,我要找他們算帳。如果先讓我找到他們,他們就死定廠。”
  “朋友,你什麽都沒跟我說……”
  辛巴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這個時刻的刺激性——他在持有武器的保鏢的護送下,來到一個對手的地盤上,跟一個調查他的弟弟死因的警察說話。他把背靠到吧台上,顯出若有所思的樣子。盧科少尉覺得在他麵前的這個人,井不是某個多彩多姿的領袖。辛巴。帕特裏斯不過是一個個子高大,生活放蕩的,準備謀殺別人的,自鳴得意的地痞流氓而已。
  “你那麽老遠過來,就跟我說那些哥倫比亞人殺死你弟弟的事情而已?就跟我說‘利爪’幫派裏,隻有你弟弟才能指認你們跟他們打交道的那些哥倫比亞人?先生,你說的都是些廢話。你滾蛋吧,要不我就揍你一頓。”
  “這個女孩子。”
  “你光說你見過那個女孩子,不過她現在已經死了。那麽到底是誰把可吸食的古柯鹼賣給她呀?”
  “我不清楚,老弟。裏卡多把她鎖在旅館房間裏。她打電話叫房內服務才逃出來的。”
  “是裏卡多對你說的嗎?”從來還沒有誰叫過艾迪。盧科“老弟”。他猜想這一定是“利爪”幫的某種稱呼,或者是街頭的一種時髦叫法。他思索半天,但怎麽也想不明白。老弟——那家夥就是這麽叫的。
  “是裏卡多對我說的。”
  “那麽是誰賣給她那個東西的呢?”
  “老兄,她弄到了,就那樣。這裏是紐約市,老兄。”
  “那麽你的意思到底是怎樣,辛巴?既然那樣,我們還談什麽?”
  “問題是,那些家夥殺了你們的警察和我的弟弟……”
  艾力克。克拉普頓的曲子已經放完了。他們默默地坐著,聽著餐廳裏顧客的喧嘩聲。盧科喝了一口他所點的花冠啤酒。
  托尼放上另外一個磁帶。是班。韋伯斯特的某個男高音薩克斯風樂曲,聽上去又憂鬱又淒涼。盧科懷疑,當上了凶殺組的警官,當上了凶殺組的少尉,是不是真的會有什麽好運氣。他當巡佐的時候,就等於向世人宣布,這是一位經驗豐富,不是隻會吹牛的紐約警察。別想跟這位老兄耍什麽花樣。可是,現在拿在手裏的卻是那塊閃閃發亮的新的少尉警徽。天哪,辛巴剛才說些什麽話?
  辛巴剛才說:“問題是,老弟,他們接到了指示,要找到那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是個很重要的人物。然後,再幹掉那個告密者。他們指的是我的弟弟,不過,要按照那個先後次序辦理…。”
  艾迪。盧科轉過身來,盯著辛巴。帕特裏斯。他仔細打量著那個家夥。但那個家夥卻毫無懼意。
  “然後是幹掉裏卡多。桑托斯……?”他盯著辛巴的眼睛,問道。
  “在這三天裏,那些美藉西班牙人來到了城裏某個地方,老兄。我聽說,他們把那個家夥帶到布魯克林區的東河邊上,有人聽到他慘叫一個通宵,我的意思是,老弟,那裏住著一群流浪漢。那兒在蓋一個什麽他媽的建築物,已經蓋好幾年了,老兄。”
  “至於那個計程車司機又是怎麽一回事?”
  “我聽到的情況是這樣的,這個美籍西班牙人是為集團組織兼差的。他跟自己的人相處得還不錯,大家聽說他就那樣被殺了,你知道我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來把這件事情徹底了解一下……”
  “快一點。我得馬上離開這裏。”盧科眼睛一閃,辛巴畏縮一下。
  “那些美籍西班牙人,是專門來找眼裏卡多一起在甘乃迪機場下飛機的女孩子的……?”
  “是的。不錯,我得——”
  “別緊張。而他們拷問了裏卡多,這個人你聽說已經死了。”
  辛巴點了點頭,越來越覺得有點害怕。他發覺情況不妙,身上冒出了晶亮的汗珠。他不停地察看著選出餐館的路徑和外麵街上。
  “接著醫院遭到突襲,矮子和其他的十五個人被殺,包括那集團組織小組的四個人。還有別的要說嗎?”
  辛巴的背慢慢離開了吧台。他站起身來,朝四周瞥了一眼。這意思是,他現在得走了。“他們住在漢普頓飯店。那個女孩子告訴我的。”
  “這是不是你第二次見到她?當她回來的時候你就把古柯鹼買給她?”盧科仍然坐著,右手伸到上衣裏麵,握住那支點三八的史密斯一韋森左輪槍,大拇指按住扳機,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辛巴。
  辛巴在原地站了很長時間,沒有動彈。接著,他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漸漸就咧開嘴巴笑了。
  “老兄,我什麽也沒有賣給她……”說著,他從容地走了出去,好象他在這個世界上一點兒心事也沒有。
  艾迪。盧科望著他走出門去,街上的“利爪”幫成員熟練地朝四周瞥了一眼,然後跟著他們的首領一起走了。在這時候,一直忙著在帳單薄上潦草書寫的托尼抬起頭來。“那麽,那個女孩子究竟是誰?為什麽她那麽重要?”
  “你要是能說得清楚,托尼,明天你就可以去凶殺組上班…… ”說著,盧科伸過手去,拿走了托尼作筆記的帳單簿。出自謹慎的習慣,他走進廚房,從後門離開了餐館。
  漢普頓飯店是一家豪華的大飯店,位於中央南路。經有二百一十四個房間和許多套房。如果說它沒有多少特色,也許不太公平,不過,你要是想停留在紐約,而且還不想被人注意,那麽漢普頓飯店倒是一個很合適地方。那位值班副經理是個加利福尼亞人,天生一付從容不迫和彬彬有禮的樣子。他的名字叫約翰。波德克。當凶殺組的艾迪。盧科少尉在薩姆。瓦戈斯探員的陪同下來到前廳接待台的時候,約翰的第一個本能反應就是,希望他們把領帶打得緊一點,因為他們倆的領帶都鬆著,襯衫最上麵的扣子也沒有扣上。
  他很有禮貌地聽著盧科解釋這次來訪的目的。接著,他將有關的內容打進了電腦。
  “讓我想一想……卡斯泰尼達……還是桑托斯……”,鍵盤上響起的的嗒嗒的聲音。的的喀喀,的的咯咯,的的咯咯。
  盧科和瓦戈斯一麵很有禮貌地等著,一麵掃視著大廳,隻見那裏有日本商人,外地來的英國人和美國人。南美人。德國人。
  約翰。波德克抬起頭來,露出令人鼓舞的笑容。“非常抱歉,”他說,“沒有叫那個名字的人在這裏住過,從聖誕節之前到現在都沒有過。”
  “那麽,叫那兩個名字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最近一次住在這裏,是在什麽時候呢?”瓦戈斯問。
  “我真的說不出來。沒有電腦印刷輸出我就沒辦法。”波德克說。
  “我告訴你怎麽辦,約翰,”盧科說,“我想跟四個星期前值班的門房談一談,還有房內服務人員,以及房間女服務生。
  你能幫我們安排一下吧?“
  “沒有問題。除了幾個當班的,或者請假的。”
  “這就行了。他們在這裏的時候我會回來。”
  “你就要問他們能不能認出任何一張照片上的人,對嗎?”
  波德克咧嘴一笑。就像電影上那樣。
  “我去找門房談一談。你安排一下讓瓦戈斯探員跟房內服務人員見見麵。”
  “當然可以,少尉。”
  少尉。艾迪。盧科自個兒咧嘴一笑。他有點喜歡這種稱呼了。
  門房仔細察看了裏卡多和那個姓名不詳者的照片。
  “嘿,那一定是在羅馬,對嗎?是在‘漂亮的羅馬’,我說對了嗎?”
  “照片上的那兩個人呢?他們在這裏住過嗎?”
  “想不起來。我們來問問路易斯。他和我兩個人是輪流值班的。跟我來。”
  門房把盧科帶到正門旁邊那個行李工和門房的房間裏。路易斯是個褐色皮膚,脾氣很好,性格開朗的人。他仔細看著那張照片,一會兒從這個角度,一會兒從那個角度。外麵,一群非常興奮的日本商人,正在大廳裏集合,然後從門裏散開出去,好象是要分兵幾路去征服紐約似的。
  “沒錯。那是恩裏克斯先生。”盧科看得出來,那個門房是很有把握的。
  “好吧,我們到大廳裏去坐一會兒。那裏說話比較不會受到幹擾。”那個身體高大的探員轉過身去,在前麵帶路。路易斯站起來,拿起他的夾克,在後麵跟著。那個值班門房失望地回去工作了。
  到了大廳,艾迪。盧科在一座高高的大理石牆邊上找了兩個座位。一群英國廣告經理主管級人員剛剛到達,很快與正在出門的日本人混在一起。他們把盧科和路易斯跟大廳的其他部分分隔開來。
  路易斯在旁邊那張椅子上坐下來。盧科又把照片遞給他。
  “看仔細點,”他說。“不要搞錯了。”
  “這位就是恩裏克斯。那位就是那個女孩子,那個出去散步的小女孩。”
  辛巴說什麽來著?那個少女跟他吵了一架,出走了。他快要急瘋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出去散步……”
  “他下樓來到門口,問我有沒有看見她,嗯……他沒有說出她的名了。他說,你有沒有看見跟我一起來那位年輕小姐?
  不過,我還記得,因為她要是跟他在一起的話,我們兩個人都會看到她的,對嗎?我說這種話真傻。“
  “還有什麽?”一個名字,我們快要搞清楚一個名字……
  “不過,她再也沒有出現過。”回不來了,盧科暗忖道,她正躺在貝爾維醫院的一塊板子上呢。
  “至於恩裏克斯呢……?”
  “他又住了兩三天。然後,他付款退租房間了。不過,他給了我一張百元大鈔,還說如果她回來找他的話,就請她打某個電話號碼。可是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別激動,艾迪。盧科對自己說……“你有那個號碼?”
  “當然。”路易斯換出一個舊小筆記本,從裏取出一張從飯店便條紙簿上撕下來的紙片。紙片上有一個號碼,艾迪。盧科一看就知道是傑克遜山同一帶的電話號碼。在第—一0 分局,那裏是個重要的哥倫比亞販毒者聚居的地方。他接過那張紙片。
  “謝謝,路易斯。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嗎?”一個好的警察在結束談話的時候,總是要提這個問題,即使那個談話對象剛剛承認謀殺了好幾個人,強奸了四個女人,參與了盜竊和襲擊事件也不例外。
  “那小女孩長得可漂亮呢。可是,天哪!老兄,她那麽年輕。”
  “未成年?”
  “不可能,要不,飯店是不會讓他們投宿的。我猜,她大約十八、九歲吧。照片沒本人那麽好看,少尉。她有可能是個電影明星。”路易斯突然悟出了道理。悟出了坐在這裏跟一個凶殺組的警察談話的道理。“啊,他媽的,那小女孩死了,對嗎?”
  盧科點了點頭。
  路易斯突然顯得很疲倦的樣子。“這他媽的紐約城,老兄瓦戈斯從房內服務部和女清潔員那裏得到幾乎相同的內容。有些人還記得那兩個人,他們住進一間有特大號床的套房裏。恩裏克斯先生想要一間可以欣賞中央公園景色的房間,但後來不得不住進後麵一間對著第六街的房間。那兩個人先點了香檳酒,後來出去吃晚餐。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家餐館。第二天,他們大約到九點鍾都還待在床上,然後出去逛街買東西。有個房間的女服務生還記得他們拿回來的購物袋上有”戈西“和”布魯明代爾“商店的字樣。還有”中美洲的某個共和國“的字樣。
  那女孩子曾找電話點了可口可樂和雞肉三明治。大約是在晚上十點鍾的時候。房內服務部的男服務員走進客廳裏,聽到臥室裏有人在敲門。他開了門,那女孩子笑了,她說她的男朋友太粗心大意,在她午睡的時候,把她鎖在裏麵了。她給了服務員十塊錢小費。他還記得覺得這件事很怪。她穿上一件上衣,跟他一起出了那個套房,乘電梯到了一樓,根本沒有吃那個雞肉三明治。
  情況就是那樣。姓名不詳者走進了紐約市。在從她離開飯店,到第二天早晨七點差十分之間的那個時間裏,她買到毒品,錢包被阿帕奇搶走,服了過量已被攙人雜質的古柯鹼,吸進自己的嘔吐物,死了。她就那樣成了凶殺組的一個案件。
  盧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發現她在夜裏十點到次日早晨六點之間到底做了些什麽。他想起辛巴。帕特裏斯咧開嘴巴的笑容。“我什麽也沒有賣給她……”
  他那個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而且,我還弄到一個名字。”瓦戈斯說。他們這時候坐在那輛沒有標記的棕黃色的“道奇”車裏,駛過坑坑窪窪的路麵,穿過高峰時間的車流,沿著五十七街往東行駛,過了麥迪遜大道。開車的是瓦戈斯。
  盧科望著前麵那輛卡車。一個坐在馬背上的騎警停在路邊,正在跟一個個子高大的黑人小夥子談話;那個黑人青年看上去毫不緊張,兩手靠在屁股上。警用無線電在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人們在不耐煩地亂按汽車喇叭。那聲音好象是在說:聽到甘乃迪遇刺的消息時,你在哪裏?盧科知道,他將永遠記住這個時刻。
  “別開玩笑,”他漫不經心地回答說。“什麽名字?”
  瓦戈斯就告訴了他。他點了點頭。是啊,那是個有點超凡脫俗的名字,我應當想得到,那個無人認領的女屍該有那種名字的。
  “她姓什麽?”
  “讓我歇一會兒吧,艾迪。這是一個新起點。”
  
  第十一章 上帝的朋友
  “我真弄不明白,你到底在玩什麽鬼把戲,戴維。”
  史蒂文。麥克雷缺乏前任主管那種生悶氣的本事。戴維。賈丁覺得,他表現得像個小孩子。他因此很可能就更危險。他們是在聖詹姆斯街他們俱樂部的男洗手間裏,戴維。賈丁在洗手。
  史蒂文爵士在便池跟前快要辦完事。
  “不完全是針對著你的,老朋友。”
  “是嗎?好吧,關於……”麥克雷拉上拉鏈,放了一些熱水。蒸氣蒙住了洗臉池上方的下半麵鏡子。“我對那個外交秘書和內閣常務副秘書很不客氣,把他們逐個說了一通……碰巧,我還是北京大學的詩歌欽定講座教授,他媽的!”最後那三個字是咒罵聲,因為他把手伸進池子裏的時候,發現水太燙。賈丁差一點笑出聲來。“……把我拉到一邊,”他接著說,“問我……他們確確實實是用這種話問的,分明受到了那位首領的指點。他們問我訓練一名能夠滲透到敵對目標,使用掩護身份潛伏下來的秘密情報人員要花多長時間。並且還要有較大的成功的可能性。他們確實是用那種粗俗可笑的話問的……”
  “我親愛的老兄。他們一直在問那種問題。你沒事吧?把手浸在冷水裏試試。”
  “他們一天裏兩次問我那個可笑的問題,因此我不得不告訴他們,至少要花四個月,有時候要一年以上……當時我就覺察到,是你在裏麵搞什麽鬼。天啊,你以為燙掉了一層皮嗎?
  痛倒是挺痛的。然後,到了五點五十分,我接到了首相通過保
  密線路打來的電話,他說,他讓我們匆匆忙忙去辦一件事,通過的,嗯,行業,覺得心裏很不安。請我們考慮一下用十個星期行不行,從開始訓練之日算起。“
  “哎呀,他倒是蠻慷慨大方。”
  “戴維,那是你幹的蠢事。我認為這對你沒有多大好外。”
  “注意,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別說廢話了,好朋友。”麥克雷朝四下瞥了一眼。洗手間的小隔間裏都沒有人。他壓低嗓門,朝賈丁湊過身去,那隻燙痛的手仍然浸在冷水裏。他的頭發上有一股高級理發店用的那種洗發精的味道;他的氣息裏有一股“漁民之友”的味道,那是一種用薄荷和油加利樹脂製成的氣味很濃的漱口液。他比賈丁矮兩寸左右,但比一般人還是要高一點。賈丁在鏡子裏用歹毒的目光看著他。不過,出自禮貌,他繼續在往手上抹肥皂,不好意思就走開。
  “好吧,”麥克雷接著說,“你就把訓練時間延長到十個星期,從第一天算起,那是在兩個半星期以前。十二個星期之後,我要求就有個人到實地潛伏下來。比如……再過三個星期,就要發出成果。你清楚了嗎?”
  “發出成果……?”
  “產生成果,”那位前劍橋大學的院長說。他竟然使用了他所謂的媒體英語,自己也覺得很寒心。換句話說,就是要把成果送出來。“這一切的主要目的是……”
  賈丁很有興趣知道現在的主要目的是什麽。主要目的是像
  沙漠裏的沙子那樣在不停地移動的。作為負責他們私人安全的官員,賈丁要盡量搞清沙子移動的方式,也就是說,一旦“行李”或者“包裹”潛伏到帕布羅。恩維加多的身邊,贏得了他的信任,他們到底要完成什麽任務。而現在,那個主要目的就要以它最新的形式出現了,而且是在倫敦一家曆史最悠久的紳士俱樂部的男洗手間裏。美國人對這種情形一定會感到目瞪口呆的。說實話,賈丁也有這種感覺,但現在不是教訓他的主管注意安全保密的時候。
  就在那個時侯,這暢銷小說作家沃裏克。斯莫爾進來了。
  他棕黃色的皮膚,煙卷從不離口,這時正跟過去“公司”裏一個名叫唐納德。弗洛爾的人在熱烈交談。弗洛爾因為作風有點不正,後來改行搞公關去了。
  “晚安,史蒂文,”斯莫爾一邊走到小便池跟前,一邊說。
  “可愛的安納貝爾可好?”史蒂文。麥克雷剛剛結束兩年的獨身生活,又結了婚。他的新娘是英格蘭銀行的一位董事的女兒。
  安納貝爾比他小二十三歲。
  “她挺好的,謝謝,沃裏克。”麥克雷在毛巾上小心翼翼地擦幹那雙燙紅的手。賈丁已經走到門口。史蒂文爵士朝弗洛爾點了點頭。“唐納德……”
  說著,他跟著賈丁走出了洗手間。
  “跟史蒂芬文在一起的那個家夥是誰呀?”那小說家問。
  “真該死,我忘了他的名宇,”弗洛爾撒謊說。他主要是出自謹慎,倒不完全是裝的。
  次日上午八點十分。都柏林。尤金。皮爾遜法官漂亮的市區新式住宅裏。梅萊特。皮爾遜已經忙完早晨的事情:研磨新鮮的咖啡豆,把麵包片放進烤爐,把葡萄抽切片,掏去裏麵的心,然後用水果刀把四周的迫切掉,然後把肉切成八小塊。嬌生慣養的二十歲小狗迪林已經出去辦它的事去了,每天早晨要花越來越長的時間。
  都柏林和倫敦正就北愛爾蘭的未來地位問題進行談判,電視裏在播送關於談判最新進展的消息。還有,愛爾蘭新教派誌願軍的蒙麵槍手闖進紐裏國宅區的一間房子裏,開槍打死一個三十八歲、有五個孩子的父親,當著他妻子和兩個孩子的麵前。在波斯灣,斯托明。諾曼似乎已經準備好侵略科威特,直搗巴格達,要把薩達姆。海冊和他的派係消滅幹淨。
  尤金。皮爾遜走下樓來。他已經穿好衣服。他穿一套咖啡色的西裝,領帶打得端端正正,穿著帶條子的襯衫。那襯衫是從倫敦的希爾迪奇基商店買來的,他每年六月要在那裏一次買六件。他腳上穿著一雙合腳的皮麵運動鞋,那是他在《紐約客》上看到廣告以後郵購的。他非常愛看那本雜誌,雖然他看不大懂裏麵的許多笑話。
  梅萊特聽到他把那個舊的皮箱放在大廳的聲音。
  “你一整年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但願最後你能弄到那個職位……”
  皮爾遜在餐桌邊坐下身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柳橙汁。“不是在世界各地,梅萊特,隻是在歐洲各地。”
  “不管怎麽說,帕德裏克在民意測驗中領先六個百分點,雖然並不一定說明問題。但是,看上去‘愛爾蘭共和黨’獲勝的可能性很大。”她在碗裏倒了一些穀物和牛奶混合的早餐食物,放到他的麵前。“他已經下決心要讓你當首席檢察官。我的上帝,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為此努力啊,尤金。”
  “這牛奶新鮮嗎?”皮爾遜像往常那樣優雅地問。
  “這次要出去多久?”
  “五天左右吧。坐下來吃一點,你別這樣來回地侍候我……”他知道,這是因為她為西奧班的失蹤感到內疚。
  “我想,迪林得了前列腺毛病,最近以來,它小便要花很長的時候。”正當他們開始談論獸醫學的時候,傳來一疊早晨的郵件投進前廳信箱裏的劈啪響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梅萊特轉過身去,走廚房,通向前廳的那扇門來回地晃動了幾下。尤金。皮爾遜手裏拿著牛奶壺,眼睛盯著那扇門。
  門廳裏傳來了拿起和整理信件的蟋卒聲。他在家的時候,每天早上似乎要花很長時間來辦這件事。然後,梅萊特一邊走回廚房,一邊察看著一疊四、五封信。
  “一封是律師協會來的。一封是喬伊。利森的筆跡。電話費帳單……”她欣喜地露出笑容。“一封是西奧班來的,上麵蓋著委內瑞拉的郵戮。”
  屋裏悄然無聲。皮爾遜的心快要從胸膛裏跳出來。他哆噴著的手放下牛奶壺,兩眼盯著梅萊特。梅萊特淚流滿麵,坐下身來,把信遞給他。他的心跳得慢一點了。他輕輕把手按在她的手上,捏了一下。
  “為什麽不念出來聽聽……?”
  她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用一把幹淨的早餐刀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
  “上帝保佑她,信還寫得很長。”
  “是什麽時候寫的?”
  “十九日。五個星期以前。不過是八天以前寄出的……你看。”梅萊特把信封遞給皮爾遜。郵戮上蓋的是委內瑞拉的加拉加斯。
  皮爾遜如釋重負。“念給我聽聽。”
  “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在羅馬過得真是棒極了。我想打電話給你們;可是總是占線。要不就是沒有人接。我們現在終於可以說上話了,因此一方麵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你們,同時需要你們……幫忙,驚歎號。我心裏很緊張。不管怎麽說,我遇上了這個可愛的情郎。他是委內瑞拉人。委內瑞拉是在南美洲,我還在這裏告訴你們,好象你們不知道似的。雖然他說想要跟我訂婚,但我說不行,要等到我畢業,等我爸爸媽媽見了他的人以後。他邀請我到委內瑞拉去,跟南美著名的作曲家恩裏克。洛佩斯。福埃爾特學習幾個星期。不管怎麽說,我真的想去。
  反正我也是在外麵,這也算不了什麽大事,因此當你們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委內瑞拉。我一到委內瑞拉就會給你們打電話。迪林好嗎?替我在它肚皮上嗬一次癢。請不要為我擔心……“
  她就那樣把信念著。最後有一段附言,西奧班說,他們離開羅馬以前沒有機會把信發出,於是就帶到委內瑞拉來寄了。
  她一路平安,隻是稍微有點累,因此等到了福埃爾特所在的山區以後再打電話。
  尤金。皮爾遜和梅萊特把信看了幾遍,有時一起看,有時單獨看。法官家的一場大災難好象一下子消除了。他們互相擁抱著;梅萊特感到很吃驚,他的情欲上來了。
  過了一會兒,她開車送他到都柏林機場,他趕上林格斯航空公司去巴黎的AE112班機。在那裏,他將以一個名叫丹尼爾。魯尼美國的公民出現,身份是以波士頓為基地的公司法顧問,他帶著各種必要的證件和護照。
  尤金。皮爾遜以魯尼的身份租了一輛標致205GTi型汽車,往南駛向裏昂。整個旅程花去六個小時四十分鍾。晚上九點三十七分,他把車子停在勝利街上,去進一家帶著褪了色的黃色遮篷的小酒吧,要了一杯法國科涅克白蘭地酒和一份煎蛋卷,把車子交給一個法國同情者。那人是“法蘭西進接行動”(一個城市恐怖組織,幾年以前幾乎被當局摧毀,但現在又在悄悄集結起來)的一名律師,他將使用魯尼的證件把車子開回巴黎。
  那位都柏林法官現在搖身一變,由魯尼變成一個名叫麥克。肯尼思。唐納森的倫敦房地產經紀人,使用一份由一名巴基斯坦移民顧問提供的護照。那個顧問以英格蘭北部為基地,專門出售偷來的英國護照,每份八千英鎊。
  皮爾遜從裏昂搭夜班火車前往西南海岸靠近酉班牙邊境的比埃裏茲,在車站受到一名五十五歲的婦女的迎接。她叫瑪麗。拉帕第埃爾,共產黨員,是為脫離西班牙、爭取獨立而戰的“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的創始人之一的妹妹。瑪麗是該組織13部的成員,他們支持激進派的洛加小組。那個小組的基地就在庇裏牛斯山脈的那一邊,四百裏外的海港城市維戈。她在邊境兩側做些小規模的房地產生意。
  瑪麗。拉帕第埃爾讓尤金。皮爾遜法官吃了早餐:剛烤出的新月形法國麵包、熱巧克力和乳酪。還有一瓶克洛南堡啤酒。
  他一聲不響,吃得幹幹淨淨。然後,她開著雷諾20型汽車把他送到邊境,進人西班牙。海關和邊境警衛人員沒有查問就揮手放他們過去了。
  八十四分鍾以後,瑪麗。拉帕第埃爾把皮爾遜送到庇裏牛斯山西班牙一側山腳下的一個叫做奠基亞的村子裏。他在一家小酒吧裏坐下來,一邊看著瓦戈斯。洛薩的(世界末日之戰),一邊喝著咖啡、啤酒和沛綠雅礦泉水,在那裏等了二個小時。
  這時,一輛來接他的道奇小貨車在酒吧門停下來。那輛車子過去是深藍色的,如今已經褪色,渾身都是傷疤。一位大約二十九歲,衣著邋遢但仍很漂亮的女孩子跳下車,走進了酒吧。她從皮爾遜身邊走過時,用愛爾蘭的蓋爾語向他問好。
  為了防止不測,尤金。皮爾遜先上洗手間,然後出了酒吧,爬進汽車,手裏緊緊握著他的旅行包。他看著那個女孩子也爬上了車子。
  “在等公共汽車,對嗎?”她又一次用蓋爾語問道。她發動引擎,哢嗒一聲扳動排檔,把車子開回公路上,拐了一個U 形彎,朝西南方向駛去。
  “你遲到了,”皮爾遜答道。他用的也是蓋爾語。
  “我剛才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女孩子說。她的右手鬆開駕駛盤,放到膝部。
  尤金。皮爾遜歎了一口氣。“我在找這個朋友。他是個醫生……”他用英語背了第二個識別句子,這相當於這次接頭的一個口令。
  “你也許找錯了村子。”
  “他喜歡開車來這裏玩撲克牌。”
  規定的程序完成之後,這個女孩子點了點頭,放鬆下來了。她移開了擱在腰部的手。她那件破舊的皮克底下,藏著一支九毫米口徑的英國軍用自動手槍。她在貝爾法斯特的福爾斯路一個營造商的工地裏殺過一名英國秘密士兵,那支槍就是從他身上取下來的,當時那士兵還在痛苦地抽搐。
  “我們都忙得不得了。蓋裏和麥克神父都在幫助當地的青
  年,為發起一次突然襲擊做準備工作。“
  皮爾遜知道這件事。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打算夏天在巴塞隆納、畢爾巴鄂和馬德裏進行一係列的恐怖活動。他們缺乏專業技術,所以激進派軍事委員會授權洛加小組提供幫助。不過,此項行動現在馬上就要停止,因為洛加小組就要跟愛爾蘭軍激進派分離,承擔下一項任務,那就是接收和批發從哥倫比亞途經古巴和巴拿馬運來的大批古柯鹼。
  “你遲到了,羅莎琳?狽ü儆炙盜艘槐欏!罷餼?圓恍小?
  我在那個地方特別不安全。我們還算運氣,沒有警察或者民兵過來。“
  “他媽的,我已經說過對不起了。”
  道奇車放慢速度,排檔再次發出咋喀的響聲;羅西踩動踏板和刹車,加大油門,把車拐向左邊,上了另一條公路。路標上寫著:畢爾巴鄂,八十二公裏;桑坦達,一百二十七公裏。
  公路婉蜒曲折地往下延伸,路兩旁的灌木已經幹枯。他們經過一塊黑色公牛形狀的招牌,上麵畫著某種啤酒或咖啡之類的廣止羅西。休斯意識到,自從剛才作了簡短的交談之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她決定不去自找麻煩,因此就集中精神開車。
  接著,管他的,她暗忖道,打開了錄音機。一個名叫西尼德。
  奧康納的歌手在唱“誰也無法跟你相比……”
  “我們,你和我,有幾件事要說清楚。”他說話的口氣帶著令人不安的平和,“我是你在‘組織’裏所曾遇到過的最上級的人,當然除了你以前的男朋友以外。”他指的是布倫丹。凱西。他同意把羅莎琳派往歐洲,到洛加小組工作,為的是防止發生醜聞,因為凱西已經結婚,跟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住在馬德裏的一棟國宅房子裏。
  “以後有任務可不要再遲到。也不要說髒話。倒不是因為我是個過分道貌岸然的人,而是因為人家會注意你這種漂亮女人的,幹我們這種行業的人最忌諱的就是那種事。”
  羅西。休斯朝皮爾遜瞥了一眼。她聳了聳肩。“你是老板,聽你的。”
  “沒錯,我是老板,”皮爾遜說。“我相信你會習慣的。”他把下巴擱到胸口,呼呼地睡著了。
  羅西心裏火三丈,但是沒有作聲。難道她不是現役單位裏一個嚴守紀律、經得起考驗的成員嗎?她不是為一理想目標殺過人嗎?七個男人,三個女人,還有兩個混蛋新教徒的小夥子,他們當時正好路過。她暗暗下定決心,等都柏林發號施令的時候,她要讓這個老古董為他的傲慢付出代價。
  這是羅西犯的第一個錯誤。
  當“包裹”和“行李”結束初步訓練和基本的思想教育,在龍尼。薩波多的指導下轉人間諜理論和實踐學習的時候,戴維。賈丁在拚命工作,許多時間不在玻璃大樓裏,而是在一家小旅行社的辦公室裏的秘密小組裏展開工作。那家公司在西敏寺區的維多利亞街,那裏有排古老而又富麗的房子,裏麵有各種各樣的公司和貿易機構。門牌號碼是白金漢門199 —203 號。
  “公司”的這個部門,是行動指導處的組成部分,代號是D 一OPS (CLD )。CLD 代表“廣泛秘密後勤組。”
  這個組的職責是,極盡秘密情報部的經驗、想象力和技術之可能,為假履曆提供最佳的背景資料。戴維。賈丁最感興趣的是,以往要花幾個月,有時要花幾年時間,才能讓一個間諜
  在投入行動之前潛伏下來,而現在CLD 可以利用各種技術,為間諜編造出如此可靠、如此正確的假履曆,就連蘇聯的國家安全局、以色列的地下情報機關或美國的中央情報局那樣最強大、最專業化的反間諜機構也查不出來,也無法證明它是假的。而且參與這項製造假履曆工作的最重要的共犯之一,就是那些完全可以信賴的、最先進的電腦。電腦還發揮許多別的作用。要是有一部電腦斷定,喬伊。布朗租的是這輛汽車,或者搭乘這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去旅行,或者正在服某種徒刑的牢獄……那麽跟這部電腦有管道相通的其他電腦(不論是合法的,還是違法的)就不得不相信那個偽造品,因為電腦基本上畢竟是很笨的,而且——這是賈丁覺得最妙的地方——還會把那個謊言像漣漪一樣不斷地擴散出去,最後謊言也就當成真的了。
  一些好的“演員”(那些掌握電腦資料,了解真實內情的情報工作人員)就在這家酒吧裏吵個架,在那個地方互相開個玩笑,到哪個地方互相開個玩笑,到哪個失物招領處問個訊,在電話裏發個牢騷,打一架,在公共場所逮捕一個人——很快就把這些謊言變成真事,就在現實生活中那些毫無疑心的跑龍套和小角色的海裏留下了印象。
  因此,通過用信用卡購物、搭飛機旅行、飯店的帳單、租用汽車、購買小件物品、生意交易,等等,在南美、加勒比海和歐洲各地留下痕跡。這個階段的稱為“攪惑行動”。無論是決定選派“行李”還是“包裹”,那個參加科裏達行動的間諜已經有了假履曆。他們每個人的掩護身份都已確定,賈丁為此已經做了充分的散播蹤跡的工作,兩個人的假履曆正越來越可靠,所以派誰去都已不成問題。要是其中一個人半途而廢,另外那人仍可填補進去。
  他們就那樣做著準備工作。轉眼間,又一個星期過去了。
  星期四下午四點鍾,哈裏路亞,賈丁心裏想。明天是“詩人節”。他打算搭直升機去一趟霍尼莊園,看一下對馬爾科姆。
  斯特朗和哈裏。福特的評估資料,把他們訓斥一通,讓他們生一下氣,生氣到不堅定的人會撒手不幹的程度。然後,要是他們兩個人都毫不動搖,就像他殷切希望的那樣,他就出其不意地給一天假期,給他們車子,讓他們去自由活動。不過,他還得命令他們在星期二上午八點返回莊園,繼續接受訓練。
  然後,他就搭直升機回到倫敦,跟尤尼。薩波多和人事(招募計劃)處的那名官員一一他拚命想把凱特。霍華德及其乳房和大腿看成是那名官員——一起開一個會,研究一下訓練已經過半的情況。
  戴維。賈丁從來無法欺騙自己。自己什麽時候犯了罪,什麽時候就要犯罪,什麽時候想要犯罪,他心裏都明明白白。自從他皈依天主教以來,他睡覺比過去香多了,心裏也不那麽覺得……不安了。他信奉自己的上帝,認為他是一個無處不在的,無所不知的……寬恕者?……策劃者?……代表“善良”
  不停地跟“邪惡”作鬥爭的強大力量?
  對。也不對。
  戴維。賈丁臉皮很厚,或者很無知,或者很幼稚,竟然把他的上帝看成是一位好朋友,能夠完全了解並理解芸芸眾生中的這個特定的人——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當他做禱告的時候(他做禱告經常是隨隨便便的,不大光彩的,比如他說,親愛的主,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啊……),他確信自己在他手裏是非常保險的;隻要他不出大錯,好朋友上帝就會幫助他找到安慰和免除痛苦的辦法。然而,這位戴維。賈丁並不無知,他從
  切身經曆中得知,對許多人來說,生活總是很可怕的,很悲慘的;對多數人來說,有時也是這樣的。
  他還從切身經驗中得知,在許多最意想不到的時刻,會遇上令人感動得掉眼淚的好事。比如突然看到美麗得令人喘不過氣的景色,聽到絕妙無比的音樂,一個令人膛目的魯莽舉動,隔壁房間裏孩子們的笑聲,或者桃樂絲表示理解和原諒的一瞥。
  他心裏想,就連最可憐、最不幸的人也總還能找到一點安慰,看到一縷陽光,想起一件值得回憶的事情……或者看到一線希望。
  但是,他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完美的基督徒,因此總還要做出一些罪惡的勾當;如果人人都是完美無缺的話,賈丁用一種異教徒的態度暗忖,那還要上帝幹什麽?如果那樣,上帝倒要保佑犯罪的人了,他暗忖道,然後,他為自己褒讀神明的想法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因為他很喜歡到法姆街教堂去做禱告和懺悔。
  他這時想到的罪惡跟凱特有關係。他知道這是一種不良的欲望,還知道自己喜歡她、尊敬她,自己年紀太大,對她不合適;在該死的麥克的老婆尼古拉突然間跟他斷絕那種令人滿意的來往之後,他覺得性欲得不到滿足。他知道這有損於辦公室的紀律;要是她真的迷上了他,他也決不會覺得很高雅的,也一定不可能很持久的。這會破壞她的前途和幸福。既然他現在已經把這個問題考慮明白,他會把這件事擱置一邊的。
  他畢竟不是色情狂。感謝上帝,那個女孩永遠不會發覺他差點把自己變成一個老傻瓜。
  電話鈴響了。是辦公室內部的專用電話。
  賈丁拿起話筒。他發現,自己在就上學、罪惡和性生活問題胡思亂想的時候,眼睛竟然一直盯著一份關於“攪惑行動”
  進展情況的機密資料。他還剛剛開始辦正經事呢!
  “喂……”他用低沉而又富有權威的聲音說。電話底座上的燈光顯示,電話是世紀大樓打來的。
  “是戴維嗎?”
  他露出了笑容。“是呀……”
  “戴維,我是凱特。你現在忙嗎?”
  “我還要看一個小時‘攪惑行動’資料。然後搭直升機去一趟莊園。”
  “搭直升機可是要小心呀!我聽說有人把這玩意兒叫做‘耶酥的螺帽’。”
  “比開車去要快一點。反正我們明天都要見麵。那個東西還開著嗎?”
  “整個直升機分明就這麽小螺釘帽,它把旋翼葉片固定在轉軸上。我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及時趕回來。”
  “嘿,能趕回來的。”
  兩人都沒有做聲。
  “好吧,到時再見。”
  賈丁笑了一笑。“還有一個空位。你想去嗎?”
  “我,嗯,有人剛進屋。明天見。”
  電話掛斷了。
  賈丁把話筒從耳邊移開,朝它看了一眼,然後把它放回電話架子上。什麽高雅之類的想法漸漸變得模糊,因為那個電話裏聽起來還有點……希望。
  他嘴裏哼著曲子,飛快地翻閱了那份檔案,簽上了自己名
  字的開頭字母,然後叫辦事員把文件拿去鎖起來。他洗了手,抓起夾克和小旅行袋,一邊哼著曲子,一邊爬進辦公用的喜悅汽車,前往巴特西直升機機場。
  早上六點二十八分。威爾斯,迪利夫的米格特雷夫尼森林。堅實的泥土和野草叢生的地麵上,覆蓋著一層軟軟的鬆葉。連續兩天兩夜下了傾盆大雨以後,頭頂的樹枝浸透了冰冷的雨水,結成沉甸甸的四塊,低垂下來。在一排鬆樹和杉樹底下,灌木叢裏一動不動地趴著一個人,你幾乎看不見他。他穿著一件曾是藍色的舊夾克,一條深灰色褲子,渾身上下已經濕透,沾滿了汙泥。他的跑鞋濕淋淋的,上麵也沾滿了泥塊。他身上披著一塊厚塑膠布,罩住了衣服;塑膠布中間挖了一個洞,剛好把腦袋伸出來;腰間捆著一條粗麻繩。他左手拿著一個棱鏡羅盤,右手拿著一張泥跡斑斑的紙,上麵畫著這個地位的草圖。他下巴上長著毛茸茸的短須。透過昏暗的晨曦,他眯起眼睛朝一棟廢棄的小屋看了一眼。小屋裏傳來金屬的叮當聲,以及有人低聲說話的聲音。
  這裏安全嗎……?他竭力想拿定主意。他的眼睛陷進顴骨裏,周圍有一道紅圈。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惡臭,像滿身尿水的豬那樣。
  而在五個星期以前,米格特雷夫尼森林裏這個肌肉發達的危險人物,還戴著假發,穿著長袍,有點發福的,來到老貝利——倫敦中央刑事法院裏,審理裏頁納告布盧姆的案子,為起訴一名白領竊賊而滔滔不絕地陳述理由呢!那個竊賊從毫無戒心的投資者心中偷了他們七百萬英鎊,對許多人來說是他們一輩子的積蓄;而且,由於保險單上用很小字印刷的細則裏注明不承擔風險,保險公司也不可能給予賠償。
  馬爾科姆。斯特朗,又稱“行李”,精力充沛地辦了那個案子;他不想放過此時表麵上已經破產的布盧姆先生,讓他去分享他妻子那來曆不明的幾百萬英鎊。後來,他滿意地看到布盧姆被判J 七年徒刑。
  如今他卻出現在這裏,他比那時輕了十六磅,身體非常健壯;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跟住在小屋裏的人接上頭,核對暗號,然後被指示最後一個集合點的位置。到了那裏,根據“東條”
  的指令,有一輛車子在等著把他接回莊園去享用雞蛋、香腸、烤麵包和火腿,還有幾壺熱咖啡,還能洗個美妙的熱水澡。他惴惴不安地想到,他可有會傷害擋住他去路的任何一個人。
  在最初的三個星期裏,在秘密情報局各類教官的指導下,那兩個有時被稱作“包裹”和“行李”的候選人,鍛煉身體,接受基本思想教育,學習有關搜集情報的理論和實踐,特別是關於在禁區展開活動的方法,秘密通訊手段——包括已經作廢和正在作業的情報點——對假履曆的保護措施,在PHE (永久性敵對環境)裏的生存方法,觀測和記憶訓練,武器和炸藥使用,肉搏戰,自衛性的飛速開車,地圖識別,以及星象導航等課程。
  “東條”是他跟“包裹”給那個矮的課程指導教官起的綽號。那人左前臂上有兩處槍疤,講一口蹩腳的西班牙語,但法語講得很流利;據那個身強力壯的“包裹”說,他的俄語講得也很好。“行李”認為,那該死的“包裹”除了能在足踝上綁著鐵塊跳繩以外,那麽當然也懂俄語。
  不過,在蒙著眼睛拆開七把手槍和輕機槍,並在把各種零件完全打亂以後再重新裝配的比賽中,“行李”還是要比“包
  裹“來得快。這倒使”包裹“大吃一驚……其實那是不大公正的。”包裹“朝他眨眨眼睛說,”不錯……對一個業餘者來說。“
  我倒要讓他成為業餘者呢,“行李”當時心裏暗忖。
  一棵死鬆樹的根部,就在靠近那棟小屋的地方,好象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有什麽東西在移動。小屋裏開始冒出煙來,在濕潤的空氣裏飄動。
  “行李”不想當俘虜。不想再當俘虜。
  在前兩次夜間演習中,發生了不可避免的事情,教官們把他們逮住了。那種審問是夠厲害的,令人疲憊不堪和昏亂得不知所措的……而且是很不舒服的。不過,那些演習裏還抵抗審問的課程,那是相當徹底的。“行李”很聰明,知道他們也隻能做到那種地步。
  然後,進入了第五個星期,一切都變得更加嚴厲。如今,所有的課程都是用西班牙語講授的,教官也是新來的,他們能講流利的阿根廷和哥倫比亞方言。有一次,在附近一個小鎮上進行擦身而過秘密傳遞情報的練習時候,他被他們逮到一次。
  所謂擦身而過秘密傳遞情報,就是你從某人手裏接過情報,同時又不承認他們的存在。他們也許放一份報紙在餐館的桌子上。也許在排除等公共汽車時有個為某個正當理由賣旗幟的孩子塞給你一個膠卷。不管怎麽說,正當“行李”從一個推著搖藍車的年輕婦女那裏接過情報時——她的一個覆有絨毛的玩具掉在地上,他彎下腰去撿起來——他一下被人製服了,有三個穿工人服裝的人把他提起來,扔進一輛好象在為附近某家商店裝貨的貨車後麵。
  他們用麻袋套住他的頭,給他戴上手銬,像捆豬那樣把他捆起來。盤問和折磨立即開始。用西班牙語。總是用西班牙語。你叫什麽名字,他們就這樣問呀,問呀。當他回答說他叫“行李”時,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有一次,他從樓上被拖到一個地下室裏。裏麵還有老鼠。
  那次審問持續了三天,還不準睡覺,那是很粗暴的。實際上很殘酷的。他的麵罩兩次被摘下來,有個“醫生”問過他想不想放手不幹,退出訓練,取消合同。
  那出假戲一演完,他就發誓不想幹了。不過,且慢。先要讓那些畜生看看我的厲害。
  接著,由於一名看守的疏忽(故意疏忽?),“行李”拿起一個木頭的馬桶座因朝他臉上打過去,用水箱裏的鏈子套住他的脖子,真差點把他勒死。他跑掉了。
  他跑到木房子那邊迪利夫樓的後院裏。那時候已經淩晨三點鍾左右。他闖進主樓。第二天早晨,發現他呼呼地睡在一名教官的床上。那名教官正好出門找他去了。
  誰也沒有表揚他,但他們好象因此對“行李”很滿意。
  “行李”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他已經趁著天還沒有亮到達他的潛伏地點,大雨又淹沒了他移動時發出的響聲。這不再是鬧著玩的事情。那些該死的家夥。他要躲過這次……胡鬧。
  他先要弄清這裏確實安全,然後再跟那個荒唐小屋裏的笨蛋“特務”們接頭;他要是再被逮住的話,又得像上次那樣麵臨審問了。
  死鬆樹根部的那個東西動得更明顯。原來是一個人,他在小心地、老練地察看周圍的動靜。是“包裹”,他臉上抹著幹上偽裝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從樹根那裏站起身來,躡手躡腳地朝小屋走去。小屋隻有一扇破門,搖搖晃晃地懸在門框上。窗戶都已經用木板封住。
  “行李”仍像池底的魚那樣在靜靜地觀望著,連呼吸都不出聲音。
  “包裹”站在門口。“行李”聽見小屋裏傳出一個輕微而友好的聲音。“包裹”作了回答。又傳來一個問話的聲音。“包裹”又小心翼翼地作了回答。接著,他清楚地聽到一個人在用西班牙語說,“幹得好,朋友。這是你最後會合點的坐標……”
  正當“包裹”走進門廊的時候,莊園來的七名教官像鬼魂一樣突然從地上冒出來,站立在他的背後和四周。經過短暫的扭打,其實還算不上是搏鬥,“包裹”已經被蒙上眼睛,裹在一件南美披風裏,截上了手銬,像捆豬那樣被捆了起來。他拚命掙紮著,還用西班牙語罵個不停。一輛車子的馬達發動了,一輛偽裝的小貨車從灌木叢和低矮的杉樹枝裏開出來。“包裹”
  被扔了進去。參加這場假戲的演員都爬上車,車子開動了,很快消失在樹林裏。
  在隨後的一個小時十二分鍾裏,“行李”仍然一動不動。
  連需要解手的時候也沒有動彈一下。他耐心地趴在那裏,咒罵秘密情報局,咒罵跟那個局有關的每一個人。連同他們的孩子。還有他們孩子的孩子。
  到了八點十九分,從一棵杉樹上爬下一個人來。是個穿牛仔褲和連同兜帽的夾克的女孩子。她全身濕透,還在發抖。她非常小心地朝小屋走去,察看一下周圍的動靜。然後,她拿出一支粉筆,在門邊的牆上潦草地寫了幾個字,然後轉身出了小屋,從一動不動的“行李”身邊經過,又消失在樹林裏。
  八分鍾以後,“行李”小心翼翼地從隱藏地方站起身來,朝小屋走去,就像美洲獅覓食那樣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唯一的響聲是樹上“嘀嗒……嘀嗒……嘀嗒”的滴水聲音。
  門上寫著八個數字,告訴他去哪裏尋找那輛接他回莊園的車子。
  他走了兩個小時,感到或聽到有人的時候就躲起來。那輛“車”原來是一輛腳踏車,而且輪胎裏還沒有氣。“行李”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但又不表露出來;他上了腳踏車,開始踩動踏板。他沿著山坡上的那條沙質小道上騎了四、五分鍾,謝天謝地,那正好是一條緩緩的下坡路,通向一個鬱鬱蔥蔥的威爾斯穀地。就在那時,他聽到有一輛越野車開過來的聲音。
  “行李”馬上下了車,把自行車推進一片灌木叢,自己一躍躲在一根木頭後麵的蕨類植物裏。
  越野車出現在“行李”剛剛走過的那個拐彎處。它慢慢停了下來,這使他大吃一驚。他把臉緊緊地貼在地上,好象他看不見他們,他們也就看不見他似的。
  他聽到車門開了。接著有人低聲說話,說的是英語。接著他聽見一陣溫和的笑聲。小道上響起腳步聲,有人踩著野草朝他走來。突然間,有個人筆直來到他的身邊。“行李”像猛虎那樣吼了一聲,從蕨類植物裏跳出來,向敵人撲了過去。
  戴維。賈丁輕輕問到一邊,把那猛撲過來的“行李”推個四腳朝天。尤尼。薩波多站在附近,咧開大嘴大笑。
  “早安,斯特朗先生,”賈丁說。這是他五個星期來第一次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我們一塊兒回去吃早餐吧。”
  那是馬爾科姆。斯特朗大約四個星期以來吃過的最豐盛的一頓早餐。三個煎蛋,烤麵包,蘑菇,香脆薰肉,罐頭蕃茄,黑香腸——那種香腸是用肉、血加香料製成的——兩杯全脂牛奶,剛研磨出來的熱的哥倫比亞咖啡,土司,奶油,弗蘭克庫珀公司出品的濃味牛津果醬。然後,他洗了一個熱水澡,接著
  又在淋浴器下麵衝了很長時間,把頭發洗了兩遍,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用喬奧。F.特魯帕牌收斂性西印度群島萊姆果精輕輕抹在臉上。然後,他穿上幹淨的亞麻布衣衫,新的襪子,牛仔褲,布萊澤牌棉布襯衣,從倫敦市布魯克斯兄弟商店裏買來的深藍色羊毛衫,還有那件已經穿得很舊但很合身的廷布蘭上衣。馬爾科姆。斯特朗感到體力有所恢複,但仍然很累。不過,他雖然覺得很累,心裏卻很滿足。當他回到那個如今已經十分熟悉的磚木小屋裏,在自己的房間裏放鬆下來的時候,他又開始恨這套製度,竟然把他的地位貶到了這種地步。房間裏一切都是幹幹淨淨的,木頭地板擦得很亮,床單幹淨俐落,床已經鋪好,真想爬上去睡一覺。他看了看表……再過六分鍾,戴維。賈丁和東條就要在主樓的主任辦公室裏見他。那棟樓就是已經有二百年曆史的迪利夫樓。
  斯特朗(“行李”)躺在床上,看了看表。從蜘蛛樓——大家是那樣叫那棟小屋的——走到主樓要二分鍾,所以他還有足足三分鍾的徹底休息的時間。“行李”開始學會過日子了。
  哈裏。福特先來到主樓。他環視一下寬敞的門廳,不知道該往哪邊走。一個身穿綠色工裝褲的瘦小女人,手裏拿著一個金屬桶子和一隻拖把,嘴裏叼著煙卷,走了進來。福特不加思考地用西班牙語問她去主任辦公室怎麽走。那個清潔工朝他看了一眼,好象覺得他是從外太空來的客人。
  “對不起,親愛的。我一點也聽不懂你的話……”
  福特又用英語說了一遍。她告訴他,先上樓,順著走廊往前走,穿過防火門,下三級樓梯,打開左邊的門,再往上走幾級樓梯,就到了主任辦公室。
  哈裏。福特(“包裹”)來到那個辦公室,一路上心裏不大開心。他是帶著一種錯覺投人秘密情報局訓練的。特種航空隊的那套選拔和訓練辦法,是為了讓戰士們化裝成當地居民,分成小組或單獨深人敵人領土展開秘密行動。管理、學習和武器訓練,就像去肯塔基山裏打獵。講課、觀測和記憶測驗都跟他去北愛爾蘭執行秘密任務之前在阿什福德陸軍情報學校裏所學的內容差不多。
  他意識到,看來,他們要在他和那個並不那麽合適、有點發胖的人之間作出選擇。那個人他隻知道叫做“行李”。
  起先,“行李”確實不是自己的對手,除了他顯然非常聰明,能講一口流利的帶阿根廷口音西班牙語。可是,那個家夥很有毅力。他一直堅持下來,雖然體力上分明吃了不少苦頭。
  福特聽說,他在審問階段表現得十分出色。那個胖嘟嘟的,或者說過去胖嘟嘟的混蛋,竟然在裝配武器的比賽中勝過哈裏。
  福特上尉,而且還是在一間遮住光線的屋子裏,各種零件混在一起,還蒙著眼睛。接著,那才是真正令人傷心的事,經過四天演習以後——即使按照特種部隊的標準來看,那種演習也是相當令人筋疲力竭的——哈裏。福特竟然在米格特雷夫尼森林那棟該死的小屋裏,被情報局的那些打手給逮住了。他們在行業技術上,野外技術上,或者你隨便叫它什麽技術上,都比自己高出一籌。他們沒有像恐嚇他們時所說的那樣對他進行審問,而是把他帶去吃了早餐,洗了澡。就在那時,有人跟高級流氓賈丁和那個匈牙利訓練主任東條說說笑笑進來了,他竟是那個又瘦又髒,而又洋洋得意的“行李”。他顯然耐心地伏在那裏,望著福特陷入困境,然後看準時機,獲得那位特種航空隊的英雄沒有得到的成功。
  突然之間,哈裏明白了事情那個難以理解的方麵。當他走到主任辦公室,漫不經心地敲了敲門,走進屋去的時候,他還在格格地笑著呢。
  屋裏陽光充沛;當迪利夫樓還是一戶人家的時候,這裏很可能是一間溫室。戴維。賈丁坐在一張辦公桌後麵,麵前放著兩個藍色文件夾,封麵上貼著白色標簽,上麵分別寫著“包裹”和“行李”。
  “請坐,哈裏。”賈丁說。他打開帶有“包裹”字樣的那個夾子,看著,沒有抬起頭來。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賈了也懶得回答,最後那門開了,“行李”走了進來,並很有禮貌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請坐。”戴維。賈丁隻顧看資料,頭也不抬就說。
  在長達幾分鍾的時間裏,賈丁仔細看著那兩份資料。接著,他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那兩個人。
  “你們兩個人都勉強通過,可以進人下一階段訓練,”他宣布說。“現在,我不是在開玩笑。現在,我們要幫你們設法活下去,不是出於人道主義的原因,而是因為死的情報人員對我毫無用處。”
  他盯著他們兩個人。“對於這一點你們兩位有什麽困難嗎?”
  他們用近乎敵視的目光也盯著他。
  大家都沒有說話。
  “很好,”賈丁說。他把兩個信封推以辦公桌對麵。“這是你們兩人汽車上的鑰匙,你們的車子我已經叫人送到這裏來了。回家去看看你們的親人。星期二回來報到。上午九點。”
  斯特朗和福特盯著賈丁。他們從信封裏取出車上的鑰匙。
  這會不會是一個陰謀?
  “我們跟家裏人怎麽說?我們能跟他們講些什麽?”馬爾科姆。斯特朗問。
  “你們看著辦吧!你們已經受過訓練。我們相信你們。”賈丁站起身來。“祝你們周末愉快。”
  事情就是這樣,沒有什麽好說的。
  艾迪。盧科坐在那輛沒有標誌的棕黃色道奇警車的後座裏,用一根很粗的吸管喝著咖啡。不打開塑膠蓋子就想喝到杯子底部那清涼、濃稠的貨色,不用吸管是辦不到的。他用手摸著尋找放在身邊座位上的那盒炸玉米卷和化了的奶酪,眼睛仍然盯著對麵奇裏米亞酒吧的人口。奇裏米亞酒吧位於一家廉價商店和凡爾那多唱片行中間。據路易斯說,“凡爾那多”是一種加勒比海地區的音樂,在哥倫比亞全國非常流行。路易斯就是那個哥倫比亞移民,第一一0 分局突然叫他來替盧科和瓦戈斯擔任向導。
  “奇裏米亞”是來自安第斯山區和加勒比海沿岸的哥倫比亞人給終日浪跡江湖的街頭樂隊起的名字。這是路易斯說的。
  路易斯基本上是個泰羅納印第安人,但帶有某些西班牙人和蘇格蘭人的血流。他說,那是因為他的曾曾曾曾祖母,一名泰羅納紡織能手,與一個經常跟蒂奇從卡特赫納出海活動、名叫J 。墨多。麥克利奧德的海盜聯姻的緣故。艾迪。盧科很快獲悉,這個由當地分區的探員為他提供的非正規向導,既熱愛哥倫比亞,又痛恨安基奧蒂斯省的“西班牙同胞”。他覺得,那些人聰明過了頭,反倒害了自己。他的三個兄弟和他的父親,在巴蘭基亞的一家酒吧裏被大眾國民軍的遊擊隊員綁架,跟另外七人一起被帶到卡塔赫納以北的海邊用機關槍射殺死了。過去誰也沒有聽說過那個組織。有謠言說,大眾國民軍是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裏的一小撮叛徒,他們不願意讓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像如今已經聲望不錯的M —19遊擊隊那樣進人民主政治舞台。
  代理少尉艾迪。盧科聽了那翻關於錯複雜的哥倫比亞革命政治學的介紹以後,心裏覺得更糊塗了。然而,當路易斯說,那次屠殺被認為是集團組織的合同執法殺手幹的,他馬上就懂了,因為集團組織最近幾次想要強迫當地的泰羅納印第安人去設在叢林裏的古柯鹼實驗室裏工作,但是都沒有成功。那些實驗室實際上是集團組織的小小堡壘,用來加工差不多來自南美各國的古柯鹼漿。那些自由戰士不過是打手。那是有道理的。
  不難理解的。
  他還能明白,路易斯完全有理由希望那些古柯鹼販子和當地的黑手黨大老板倒黴。跟一個哥倫比亞人,即使是一個有美國國籍的哥倫比亞人一起工作,盧科原有許多保留,他跟瓦戈斯喝咖啡的時候曾經幾次說起過,如今那些保留很快就消除了。第一一0 分局所在的傑克遜山,已經成為有名的小波哥大。實際上,通常在那個地區幾個星期的工作,盧科已經得到這樣的印象,哥倫比亞人是一個工作認真、玩得痛快的民族,具有相當的魅力、民族自尊心。
  艾迪一科發現,自己本能地喜歡上了哥倫比亞人。然而,他所遇到的最危險的人也是哥倫比亞人——他們槍殺刀傷、虐待紐約的意大利家族幫派、愛爾蘭黑手黨和嗜血成性的越南山地土著,迫使他們具有麵對逆境都能一笑置之的本事。讓出地盤,跟自己做生意,接受自己的貨源。因此,艾迪。盧科意識到,他在尋找和凶手很可能也是同樣具有魅力,同樣喜歡玩樂……同樣要命的。
  奇裏米亞酒吧就是裏卡多。桑托斯提供的那個電話號碼的用戶。據辛巴。帕特裏斯稱,他已經死了。他把那電話號碼連同一張百元大鈔交給了漢普頓飯店的門房路易斯(他隻知道那個人叫恩裏克斯)。這是他所獲得的最重要的線索,他已經成立一個監視組織在上班時間裏無法搞懂的英語翻譯過來的談話記錄,還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狀況。
  在盧科觀望的時候,薩姆。瓦戈斯從酒吧裏走出來。薩姆是第二代美國人,但他的古巴籍父母仍然講西班牙語;他的妻子是波多黎各人,因此就像許多紐約人一樣,他會兩種語言。
  他穿著牛仔褲,有格子花紋的襯衫,褐色毛線衣,以及一件皮夾克。這天紐約很冷,他搓了搓手;當他走近汽車的時候,他呼出的氣像一條白色的圍巾那樣圍在他的身邊。
  當路易斯從駕駛座一邊鑽進車裏的時候,塑膠座墊發出嘎吱的響聲。瓦戈斯坐到駕駛員座位上,拉上了車門。汽車無線電裏發出輕微的靜電聲音。它跟三個周率聯網——凶殺組指揮部、當地的無線電網,以及第一一0 分局。任何外麵的通訊都可以透過位於南曼哈頓警察廣場的凶殺組指揮部隨時接通。
  “怎麽樣?”盧科問。
  “老樣子,這是一家普通的酒吧,沒有異常的地方。人們在喝啤酒,聊天。沒有自動點唱機,謝天謝地。兩個侍者和那個經理……就跟昨天前天一樣。”
  “聊什麽,他們在聊些什麽?”
  “男人,女人,腳踏車比賽,美式足球比賽。還聊工資。
  巨人隊。啤酒價格。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內容。你知道,艾迪,你在四周布置了四輛汽車,還有十五個人在那兒走來走去,要是到頭來成果是一個大鴨蛋,你可千萬不能怪我呀。那是炸玉米卷嗎?聞起來可真香啊!“
  艾迪。盧科歎了一口氣,把半盒玉米卷和化了的乳酪遞給他的搭檔。他凝視著路易斯的脖子後麵,陷入了沉思。這家夥真了不起。他從不礙手礙腳,問他總能得到一個既有用又很好的答案,他還樂意長時間地工作,那是這次調查不可避免的。
  第一一0 分局的一些重要探員還為他做擔保,有些人甚至還把自己的生命都托給了他。可是……這位路易斯是一個哥倫比亞人。盧科本能地對他產生了不僅僅是警察對百姓的一般不信任感;說句公道話,那個集團組織以及其有關的罪犯,已經損害了哥倫比亞的形象和聲譽,連在他那種不帶偏見的人的眼裏也是那樣。艾迪。盧科畢竟是個意大利裔美國人,他隻是瞧不起黑手掌。哥倫比亞人並不人人都是吸毒的流氓,或者說並不是人人都在腐敗的集團組織的控製下。那是合乎情理的,所以艾迪。盧科知道,要使這次調查有所斬獲,他就不得不信任小波哥大的一些居民。
  接著,就在他那樣沉思默想的時候,他突然計上心來,想出一個主意。後來,莫利上尉對他說,當那個地方受到嚴密監視的時候,任何一個敏感的探員都會馬上想到那麽做的。
  “薩姆,”他說,“馬上派三位警察到那個酒吧去。你告訴他們,那個公用電話會先響兩聲,然後停了,然後又響了。我想知道接電話的人會有什麽反應,不論他是誰。要是他跟人說話,我想知道是誰說話了。要是他寫一張條子遞過去,搶過來?要是他或者他與之交談的那個人離開酒吧,就一路跟著他。要不惜一切代價。”
  “一定!”瓦戈斯一麵說,一麵拿起看來像是行動電話的無線電話聽筒。他開始安排這項工作。這個時候,艾迪。盧科用另一個電話聽筒請求幫忙,結果就有一個牢騷滿腹的探員在朝河邊哈得遜街的一個公用電話亭走過去。
  七分鍾以後,三位密探帶著盧科的任務走進奇裏米亞酒吧。
  在道奇汽車裏,盧科跟凶殺組指揮部通了話,並臨時接通了正規的電話公司的線路。他接了那家酒吧的公用電話的號碼。
  那個身材高大的探員聽見對方的鈴聲響了幾下。然後,有人接了電話,“這是奇裏米亞酒吧,你是誰?”
  “請恩裏克斯先生……”盧科帶著非常通順的西班牙口音問。
  “誰?”
  “恩裏克斯。”盧科重複說。接著他說,是恩裏克斯先生給他這個號碼,要他按照這個電話號碼打,恩裏克斯想要知道一些消息。
  很長時間沒有聲音。然後,電話裏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
  “這裏沒有叫恩裏克斯的。”那個人說。
  “是恩裏克斯叫我按照這個電話號碼打的,”那個探員堅持說。“他還把是電話號碼寫了下來。”
  又一次出現了沉默。然後,那個聲音說,“要是他來這裏,他在哪裏能找到你。”
  艾迪。盧科的心跳加快了。他報了一個號碼。那個號碼可以查得到哈得遜街那個公用電話的。他說,往後的兩個小時裏他會在那裏。
  “我不認識他,不過要是有人來電話問有沒有人打電話給他,我就把這個號碼轉告他,好嗎,同胞?”
  “非常謝謝。”盧科答道,並把電話掛了。
  是酒吧酒師阿列揚德羅。多明戈接的電話。他回到櫃台後麵,又工作了半個小時,然後解掉圍裙。吩咐資淺的調酒師替他照顧一下。兩個密探看見他在盥洗室裏洗了臉和手,然後披上一件棉布外衣,戴上一頂羊毛帽子,出了酒吧。
  阿列揚德羅。多明戈穿過馬路,走過四個街區,來到巴拉迪索旅行社。這種情況被十二個步行的以及坐在沒有標誌的汽
  車裏的男女探員看到了。他們馬上對那家旅行社的電話進行非法竊聽,正好聽到一通打給哈得遜街上那個公用電話亭的電話。那裏的鈴聲響了又響。盧科咒罵那個答應去那裏接電話的警察。也許他沒有趕到那裏,或許出了什麽緊急狀況。真是越幫越忙啊!盧科眼看著這天賜良機馬上就要化為烏有,終於有個人,有個老百姓——聽上去像個喝多了廉價酒的流浪漢——拿起了話筒。接著的談話是一片混亂,那個打電話的人把電話掛了。有理由推測,他會怪阿列揚德羅記錯了號碼。不會造成什麽損失,因為竊聽的目的隻是要把那個打電話的人的聲音錄音下來而已。
  這次亂七八糟談話的錄音帶馬上送到了城那邊的紐約警察局情報處。那個處存有已知的罪犯包括毒品販子的聲波紋,可以像指紋那樣準確地確定一個人的身份。
  那是巴拉迪索旅行社裏一個名叫胡安。巴克羅。卡馬喬的人的聲音。他有販賣古柯鹼的嫌疑,正受到邁阿密方麵的通緝。
  艾迪。盧科靠回到那輛沒有標誌的警車的座位上,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攤開手掌,朝瓦戈斯伸過去,後者把它緊緊握住,表示祝賀。
  “我們終於弄到一條線索……”盧科說。他盯著路易斯的眼睛,路易斯也咧開嘴巴朝他笑笑。
  
  第十二章 危險人物
  戴維。賈丁站在他八樓的辦公室窗口,朝蘭貝思區鱗次櫛比的房頂望過去。那麽多年過去了,他不會再去注意泰晤士河彼岸,英國國會大廈鍾樓上的大鍾,也不會再去注意一裏以外上議院大樓樓頂上飄揚的旗幟。他在望著一架協和客機穿過夜空,向西飛向希思羅機場。這架飛機上有一名旅客(他知道,因為他的手裏拿著一份電腦印刷輸出的乘客名單),用的是路易斯。奧索裏奧。雷斯特雷波的名字,秘魯的護照。他的職業是一家國際銀行谘詢公司的律師;那家公司名叫商業資本銀行,在拉巴斯、加拉加斯、裏約熱內盧、日內瓦和巴塞隆納都設有辦事處。
  一些時候以來,賈丁一直意識到雷斯特雷波是帕布羅。思維加多一個最愛信賴的顧問。他從法國國內安全局巴黎分局傳來的報告得知,雷斯特雷波不久以前在巴黎參加了一個銀行家會議,討論資助一家設在阿根廷的日本汽車裝配廠問題。他住在克利龍飯店,還帶著兩名“助理”,其實很可能是保縹。第二天晚上,他接著搭飛機去了日內瓦。在飛機離境的九十分鍾之前,一個著名的古柯鹼販子,在通往阿納托爾。法苦西河濱馬路的橋上被殺,看起來像是黑社會人士幹的。那個人開一家名叫蒙特帕爾西諾的威尼斯餐館。這一巧合引起了有利害關係的各方麵的注意,包括賈丁的辦公室。他是在事情發生六個星期後才收到那份報告的,但他絲毫不覺得意外。那是官僚主義作風在作怪,這在情報機關並不少見。
  戴維。賈丁知道,帕布羅。思維加多為蒙特帕爾西諾餐館提供了貨源,那個威尼斯喜歡男扮女裝的同性戀者,負責處理思維加多在歐洲的部分有特許權的銷售任務。賈丁深信,思維加多的這位律師,負有尋找一個批發組織的使命,以便代替那個已經被謀殺了的男人。很明顯,死者就是在黑社會裏很有名氣的“威尼斯妓女”。
  他就這麽思考著雷斯特雷波這次倫敦之行的原因。龍尼。
  薩波多、凱特。霍華德和比爾。詹金斯都坐在他的辦公室裏,他們都在不聲不響地看著賈丁為科裏達行動寫的計劃,包括一份有關這個行業稱之為“立體軌跡”的全麵的、最新的情況。那道軌跡正在南北美洲和歐洲延伸,為“包裹”和“行李‘製造假履曆。
  那架協和客機的雷鳴般的而又總是戲劇性的聲音消逝了。
  賈丁想像不出雷斯特雷波這次來倫敦的目的。女皇陛下的海關特別調查小組已經布置妥當,他到哪裏,他們準備跟蹤到哪裏。
  但是,雷斯特雷波會估計到那種情況,因此會注意自己的行動。
  這是一個小小的謎呀,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無論雷斯特雷波到哪裏去,他是為集團組織辦事去的。
  他聳了聳肩,從窗邊轉過身來,對著屋裏的其他人。他的蘇格蘭私人助理希瑟,正在靜悄悄地給大家倒咖啡。
  凱特坐在那裏,叉起兩條腿,鼻子上掛著一緒頭發,眼鏡有點戴歪了。她穿著筆挺的粉紅色棉布襯衫,那格爾花呢裙子。
  賈丁注意到,她襯衫上有個扣子沒有扣上,就在裙子的腰帶上邊一點兒。他知道那是耶格爾的產品,有一次他向她獻殷勤時說,他很喜歡那條裙子,她就告訴他在哪兒買的。她一定已經發覺他在看著她,因為她抬了一下眼睛,看到了他的目光,然後又低下頭去看檔案資料。
  賈丁把目光移向別處,遇到了龍尼。薩波多的目光;龍尼覺
  得好笑,微微搖了搖頭,仿佛他對人生已經感到厭倦,然後又接著看那個科裏達行動計劃。
  “大家看完了嗎……?切爾西柯鬆電影院在放一部相當好的電影。我倒希望能趕上八點十分的那一場。”
  “什麽電影?”
  “‘跟傑拉爾德。德帕地奧在一起’。我聽說這部電影很不錯。”
  “好吧!”薩波多朝手裏的檔案資料看了最後一眼,然後把它合上了。“我看完了,”他一邊說,一邊看了一下表。賈了心裏在想,不知道龍尼有沒有一個“小水果餡點心”——因為這個匈牙利人有一次用了這麽個古怪的名詞來稱一位政治家的情婦。因此也就是說,有沒有哪個女人到這單身漢那個亂七八糟的、他稱為家的套房裏,去改善薩波多的單調生活。
  “是傑勒德,不是傑拉爾德。”凱特說。她摘掉眼鏡,拿起襯衫的寬鬆部分在擦拭鏡片。
  “怎麽樣?”賈丁朝薩波多瞥了一眼,想聽聽龍尼對那個已經深思熟慮過的計劃的意見。
  “傑勒德。德帕地奧……”比爾。詹金斯一邊低聲說,一邊用鉛筆在那份最高機密的科裏達行動計劃邊上寫評語。
  喝咖啡並不是個好主意。要是大家喝著啤酒,吃著三明治,簡報室裏的氣氛會好一點。
  “我認為這個計劃相當好。”薩波多把煙鬥塞進一個裝滿荷蘭豪斯煙葉的小塑膠袋裏。“也許甚至還可能會成功的。”他咧開嘴巴笑了笑,露出那副縫隙很大的牙齒。
  他要是在離開辦公室時候換上假牙,那一定是星期五晚上要去吃“水果餡點心”,賈丁心裏想。他發現自己望著凱特叉起兩條腿,重新戴上眼鏡,並用右手的中指輕輕推上了鼻梁。
  “這很重要。”他把目光移向別處,先看著龍尼。薩波多,又看著比爾。詹金斯。“這很重要,要讓帕布羅。思維加多注意到我們的人,我們的情報人員。認為是他在主動接近,而不是相反……
  我這兒倒有一個主意,你們在資料上是找不到的。我早就說過——謝謝……“他從希瑟手裏又接過了一杯咖啡,半坐半依在辦公桌的外線,”……你們會懂得為什麽……希瑟,請你守在外邊辦公室裏。“他很有禮貌地等著希瑟離開屋子,關上通向她辦公室的門。她在外麵可以擋住不速之客進入賈丁的辦公室。接著,他對自己的計劃作了說明。其他人望著,聽著,越來越覺得有興趣,偶爾表示不大相信。漸漸地,紙上那個平淡無奇的想法(因為賈丁手下的人都是一些平淡無奇的人)變得有聲有色了。
  還帶有一點驚人的……天才。這個老板有點懶散的小名氣,但能靠著他稀有的直覺和獨創的才華坐穩第一把交椅。這時他開始行動了。真的拿出了許多新穎獨創的想法和閃爍著智慧的見解。
  在這個位於玻璃大樓西北角上的辦公室裏,大家都聽得像是看了魔似的,開始覺得賈丁簡直是無所不知的,無論是關於帕布羅。思維加多和集團組織的情況,或是哥倫比亞政治、哥倫比亞人民、人類本性,還是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的謀報活動的基本特點或成分。
  但是,給人印象最深,也是最富獨創精神的,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想法。當他講完以後,屋裏鴉雀無聲。
  賈丁喝了一口已經變溫的咖啡。
  “嗯,那倒真是個很大膽的想法。”比爾。詹金斯說。
  “大家快提問題……”賈丁說。
  凱特和詹金斯朝龍尼。薩波多看了一眼。在攻擊性情報工作方麵,薩波多對使用非正統的手段很有經驗。他看著他的煙
  鬥,裏麵的煙絲已經燃成細灰。過了一會,他盯著那個老板。
  “很明顯,你已經仔細研究過這個想法,不過,為什麽,我覺得,這是我們大家都感到擔心的事,為什麽你認為可以信賴,嗯…… 海豚?”他指的是那個令人震驚的想法中牽涉到的一個人,代號是“海豚”,他是戴維。賈丁計劃中的核心人物。
  賈丁跟他的目光相遇,有好一會兒沒有做聲。最後,他說,“我知道我可以信賴他。”他的口氣那麽平靜,看來是無法容忍別人繼續討論下去了。
  誰也沒有再提問題,會就開完了。大家在收拾筆記本、煙袋、眼鏡盒等物品的時候,都默不作聲,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默不作聲,那是因為賈丁的計劃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那個計劃需要並且依賴一名國際罪犯的幫助,依賴他的可靠程度和他的斟酌決定:那個人現在正在邁阿密的一所監獄裏服二十年到無期的徒刑。薩波多不想跟賈丁當場爭吵;但是,即使你不是肢體語言的行家,你也能看得出來,他準備一有機會就跟賈丁談談那個問題,當然是在私下。而且還看得出來,賈丁事先沒有跟他討論過,因此他感到很生氣。
  他們閑聊了片刻。希瑟走進屋來,收拾那些帶編號的,有關科裏達行動的最高機密檔案資料,把它們送回保密室去。
  比爾信金斯走到門口又停下來,望著屋子對麵的賈丁。
  “如果你認為,要是明智一點的話……”(史蒂文爵士會說“要是謹慎一點的話”)“……就像,在把我們的人員置於不能後退的危險狀態。把他的脖子伸到刀板上。”
  “比爾,這跟‘慈光會的小修女’不同。”
  “是不同,那個我知道。”比爾有理由感到擔心,因為他必須做好必要的準備工作。是比爾在掌管“攪惑行動”。他又追著問:“就算說這個計劃行得通。這個海豚掩護……到底我們的人,戴維,怎麽才能使自己引起帕布羅的注意呢?我們總是說,要讓帕布羅認為是他自己注意到了我們的人。”
  “哦,我會想出辦法來的。”賈丁說。他的意思是,他已經有了辦法,但現在不想拿出來討論。
  龍尼。薩波多在半個小時裏第三次看了看表,用隻有東歐人才有的那種目光朝戴維。賈丁瞪了一眼,祝大家(除賈丁以外)周末愉快,走出了屋子。比爾。詹金斯也跟著出去了。
  賈丁走到窗前,凝視著外麵的倫敦夜空。這時,天突然下雨了,僻僻啪啪地敲打著玻璃窗;但是聲音不大,因為窗子已經塗上防止爆炸的材料,具有隔音作用。凱特把眼鏡盒放進錢包裏,然後從椅背上拿起她的針織羊毛背心。同事們都已經離開,他們都意識到屋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西拉諾……”她說。她撩開掛在臉上的一簇頭發,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那個家夥。”賈丁說。他轉過身來想要說一句輕浮話,但是看到了她的目光。以上帝的名義,戴維,他對自己說,我們不要重蹈覆轍吧!他裝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好像她隻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同事而已。但是,那種表情是瞞不過誰的。
  雨不停地敲打著窗子,發出輕微的響聲。他身邊的書架上,一個舊鍾發出滴答的響聲,悄悄地把時間送走。
  “我一直想看看那個檔案資料。可實在忙不過來……”她微微一笑,聳了聳肩。“等我抽出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她轉過身,朝門口走去。戴維。賈丁拿起他的上衣,拍了拍裏麵的口袋,看看他的錢包是否還在。凱特走到門口,轉過身來想說晚安。
  成敗在此一舉,賈丁心裏想。“喂,凱特,我就一個人回去。”
  凱特朝他看了一眼。她也露出了他那種“這沒有什麽大不
  了的“的表情。”我要是來,你介意嗎……“
  “隻要你不吃爆米花,不窸窸窣窣地剝糖吃。”他咧嘴一笑。
  “半個小時後……樓下見。”
  兩人一時都沒做聲。電話鈴開始響了。凱特點了點頭。
  “好吧。”
  她朝門口走去。賈丁拿起話筒。
  “喂,”電話是倫敦警察特別分局全國聯合行動小組打來的,說話的是一位既年輕又有雄心的探長安迪。萊恩。
  “是賈丁先生嗎?”
  “安迪,到底有什麽事?”
  “那個混帳東西。”年輕又有雄心的高級主管們都不說廢話。
  他是警方、海關、安全部、國內收入調查處和軍事情報局第六處之間的情報協調人。人們有時把賈丁所在的單位情報局稱做軍事情報局第六處。那個“混帳東西”指的是雷斯特雷波。
  “我在聽著呢。”
  “他下了一架飛機,接著就上了另一架飛機。”
  “要到哪裏去?”
  “日內瓦。他打了個電話給他的決策公司的日內瓦辦事處的經理,他們晚些時候要在裏土滿飯店吃晚餐。”
  “你們做了些什麽安排?”
  “我們派了兩個警官扮作夫妻,上了飛機。瑞士海關會注意到這對恩愛夫妻的,現在隻能交給他們兩個人了。嗯,其實我們在想,這件事就交給你們這些人去辦算了。你們在日內瓦盯住他。”
  賈丁明白,這番話意味著,他無法再去考慮西拉諾的事,而且本來很有可能令人銷魂地依偎在那兩個潔白如玉的乳房裏,聞聞那嬌生嬰兒粉的香味,還有那兩條大腿,如今這一切都完了該死的“公司”,該死的情報局。他早一點離開辦公室就好了。連見習生都知道,星期五下午三點半有半數情報機構還在秘密工作。
  “當然可以。我目前還不清楚我們在那裏的情況。不過,我們值夜班的軍官是完全清楚的,誰是誰,在哪裏……我會作出安排的。就是時間太緊了一點。你把詳細情況用傳真發過來,好嗎?發到我自己的號碼。讓你們那對夫妻繼續監視目標,直到我們的人來接替他們。很可能還用得著他們呢!我覺得,我們需要動員一切備用的人力。”
  “好吧,就那樣吧!討厭的星期五,會出岔錯的事情終歸要出岔錯,對嗎產那個警察——戴維。賈丁已經開始覺得對他相當反感——掛上了電話。賈丁不由自主地拿起內部電話的話筒,按了凱特辦公室的號碼。電話鈴響了片刻,然後凱特有點喘不過氣來地接了電話。
  “喂?”
  “你會氣我的……”
  “是因為那個該死的電話,對嗎?”
  “正是那個該死的電話。我得組織幾個人在,嗯,歐洲執行一項監視任務。還是我們的一個主要目標。可能要花一個晚上。”
  “要幫忙嗎?”
  “什麽?”
  凱特是不參與行動的,除了計劃牽涉到有關選擇秘密間諜的事情,就像“行李”和“包裹”的那種事情。龍尼。薩波多曾經提醒過,或者說提起過,她特別想要參與行動方麵的事情,那是“公
  司“工作的最敏銳的部份。幸運女神的行動真是神秘莫測啊!
  在一個星期五晚上,除了幾個勇敢的人和密碼員還在加班以外,大家都已回家去過周末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
  緊急情況,他覺得,這差不多就為一名人事(招募/ 十劃)處的副處長創造了一個在合適的時間裏,進入合適的位置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我說,你要不要幫忙?我反正隻是去看電影……”
  賈丁笑了一笑。“你要是願意的話。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麵。這可能要花好幾個小時呢!”
  “要不要從餐廳裏帶點什麽吃的東西上來?”
  “我們這裏什麽都有了。爐子、冰箱、兩個扁平烤盤。還有瘦肉食品,烤三明治和冷凍披薩,比麗地飯店還要豐盛哩!”
  “我馬上就到。”她掛了電話。賈了望著話筒,搖了搖頭。到底是因為缺少了尼古拉。沃森一霍爾,缺少了她那總是有點墮落的,美妙無比而又再也無法享用的肉體?還是因為真的喜歡上了凱特?
  而在辦公室裏究竟能幹出什麽事呢?賈丁已經聽到謠言,不過,不是在總監階層裏麵。那就大失麵子了。史蒂文。麥克雷在按照另一個時區的時間工作,要是他闖進來,發現他的一名高級官員在……這是不值得考慮的,賈丁想到這裏就格格地笑了起來。“對不起,打擾你們做愛了”……你禁不住要放聲大笑。
  接著,他抬起頭來,隻見希瑟站在門口,準備要下班。
  “還有別的事嗎,戴維?”
  賈丁完全把希瑟忘了。他望著她,心裏感到很內疚。希瑟對雷斯特雷波的情況很熟悉,這個南美組跟倫敦警察廳的特別分局以及海關保持經常聯係,她的工作之一就是保管那方麵的檔案。希瑟做夢也想著有朝一日會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帶進那個真正的秘密無地。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因為她沒有大學學位。
  賈丁笑了一笑,伸手理了理他那流不平的頭發。“事實上,剛剛發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你會講法語,是嗎?想不想開開夜車?我們需要跟瑞士情報局取得聯係。”接著,他又補充說,“凱特就要上來幫忙……”
  希瑟咧嘴一笑,高興地歎了一口氣。她感到很滿足,雖然她知道,她的男朋友這時正從外交部過來,要在聖詹姆斯街的布魯克斯俱樂部跟她見麵,跟她一起喝雞尾酒、吃晚飯,不過她也顧不得了。
  賈丁懊喪地搖了搖頭。他麵臨著成為“老好人”的嚴重危險,那可是不行的啊。“好吧,你到值班警官那裏去一趟,問他能不能到這裏來閑聊一下,要有禮貌。還有,我要一份日內瓦的街道圖。還有日內瓦那家裏土滿飯店的建築設計圖。還有,立刻叫一名密碼員到這裏來接通跟伯爾尼大使館和日內瓦支部的聯係。”
  他們就那樣作出了安排。裏上滿飯店是一家五星級的豪華飯店,看得見日內瓦湖那令人歎為觀止的景色,門口還有一個一百尺高的噴泉,用巨光燈照得通亮。當那個名叫雷斯特雷波的人走下瑞主航空公司的DC-9 班機,通過海關和移民局檢查時,一組英國秘密情報局和瑞士情報局的監視人員,已經在那家飯店的裏裏外外各就各位。
  賈丁非常感激倫敦警察廳的安迪。萊恩告訴他那個消息,但是他在接電話的時候就已經拿定主意,在瑞士進行的這次監視活動中,沒有必要驚動警察、海關,或任何執法機構。要是雷斯特雷波遭到逮捕,那對“科裏達行動”是非常不利的。因為在戴維。賈丁為“公司”滲透到哥倫比亞古柯鹼而設計的那場遊戲中,
  雷斯特雷波將是一個主要角色。雷斯特雷波,還有那個關在邁阿密監獄裏的、代號稱為“海豚”的人。
  西班牙的北部小鎮維戈,座落在一座懸崖旁邊,曲曲彎彎的街道一直伸展到下麵的港口。在維戈可以看到一些最精彩的鬥牛戲。那裏有一家專門為當地工人、卡車司機、客輪和貨船上的船員服務的酒吧兼餐館。海運是那個社區的生命線。你在哪一本導遊手冊或美食指南裏都找不到那家賓館,但是它有著幹幹淨淨的紅色塑膠桌麵的餐桌、木頭餐椅,以及正麵鑲有玻璃的櫃台。櫃台裏放著一盤冰塊,上麵放著生鮮的魚類和甲殼類的海鮮。不管什麽時候,餐館老板阿雨弗隆佐好像總在那口已經熏得墨黑的大鋁鍋裏煮著什麽東西。酒裝在沒有標簽的瓶子裏,白葡萄酒看上去是淺黃色的,紅葡萄酒還帶有一點紫色,就像深色的石臘那樣,聞上去還有一股與之相類似的芳香味道。啤酒是冰涼的,阿爾弗隆佐貯存著一種西班牙和法國混合啤酒。但是沒有德國啤酒。一九三八年,西班牙爆發了內戰,阿道夫。希特勒利用這場激烈的衝突來獲取毀滅性攻擊的寶貴經驗,派出了兀鷹軍團。阿爾弗隆佐的父母曾為那邊作戰,他們不是被那個軍團投下的炸彈炸成碎片,就是被埋在廢墟裏死了。
  尤金。皮爾遜坐在後麵角落裏的一張長餐桌旁,上麵是一張褪了色的鬥牛海報,以一個名叫奧多內斯的鬥牛士作為號召。
  他用力咬著一叉的蝦仁拌飯。他的旁邊坐著一個理著平頭的五十歲左右的人。那個人穿著一套廉價的黑色西裝,黑色襯衫,圍著教士領,翻領上還別著一個小小的金十字架。他的名字叫伊蒙。格雷格森神父。他是天主教會的一名成員,在科克郡的一所神學院任教;由於他擅離職守,在歐洲到處奔走,為新芬黨辦事,而且他的主教還聽說他是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裏一名高級成員,因此已經被正式警告要將他解聘,開除他的聖職。
  皮爾遜對麵坐著一個精瘦的、褐色皮膚的人。他穿著深藍色運動衫,外麵套著一件黑色皮夾克,下麵穿著一條褪色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粘滿灰塵的、厚橡膠底的棕色靴子。他沒有刮臉,下巴已經有三、四天長的胡子。他是歐洲警方最想通緝到的人物之一。他的名字叫格裏。德夫林。布賴頓大飯店的炸彈事件,他就是下手的成員中的一份子,那次爆炸炸死好幾個英國政府高級官員,瑪格麗特。柴契爾也差一點送了命。
  跟布倫丹。凱西一樣,他在激進派中的生涯,也是從一名街頭殺手開始的;還是跟凱西一樣,他喜歡盡量走到離那毫無疑心的受害者很近,近到換得著他的地方,然後再用他那支巨大的點四五的科爾特自動手槍——這是紐約那個崇拜者俱樂部送給他的禮物——來把事情辦完。朝臉部連開兩槍就能把腦袋的後麵炸掉。有的時候,他喜歡看到受害者突然駭怕的表情,那個被殺害的目標最後的表情往往是:哎呀,該死的,為什麽要殺我呀,求求上帝,別殺我吧。德夫林不得不承認,在那一瞬間,他被認出是個共和軍的死亡使者,他就喜歡那個時刻。
  總歸一句,要是不能嚇壞反對派,那麽當個他媽的恐怖分子還有什麽意思?後來,他發現自己喜歡在有人觀看的情況下做那種事情。起先是有他自己的人在場,後來是在那條街上,那個酒吧裏,或那個加油站裏,正好有陌生人在場。再後來,必然是有那些臣民——他是喜歡這樣稱呼他的受害者的——他的妻子和子女在場。當殺掉某個皇家北愛爾蘭警察隊的警察,或者某個不顧警告不肯終止與軍隊的合同的木匠,或者某個混蛋的新教統一黨員的時候,當那些混蛋的新教小豬玀嚇得哇哇直哭,那些婊子媽媽——老婆目瞪口呆,無法相信,屁滾尿流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是……那種絕對的權力,那種勝利的興奮的高潮,是
  難以形容的。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他越來越感到迫切需要撕掉那個黑色滑雪帽,用一個顫抖的指頭指著他自己的臉,大喊一聲,“喂!看啊!是我,傑勒德。瑪麗。德夫林,共和軍他媽的死亡天使!”
  但是,那樣會違反紀律的,組織就會把他送到紐約市去恢複理智,讓他在哪個酒吧工作,或者比這還要糟糕……在那個運動裏,誰也不會忘記吉米。魯爾克的前車之鑒。他在辦完事情以後,在逃逸用的汽車裏手建,因此受到了激進派的審訊,最後在腦袋後麵挨了兩粒子彈。
  因此,在執行二十九次“接觸任務(與放置炸彈相對而言,這項任務不那麽直接殺人)以後,德夫林去找了布倫丹。凱西和查蘭。墨菲,說他打算適可而止。他們能不能給他點別的事情做?
  使他感到驚訝的是,他們對他說,他們正在組建一個新的小組,去跟西班牙北部的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部建立關係。據那裏傳回來的消息說,現在的巴塞隆納單位酗酒嫖娼,言行失檢,喜歡吹牛。有一個士兵在講授炸彈製造技術的時候,在一次事故中炸死了兩個巴斯克學生。他還輕描淡寫地說,那是因為他們缺乏實際經驗。
  德夫林在天主教教友社團開設的學校裏學過西班牙語。富人們的憤怒集中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有八次躲到西班牙。其中最嚴重的一次是:有一個在皇家北愛爾蘭警察隊當電工的密探傳來消息說,特種航空隊從日中隊派了一個秘密行動專家小組過來——四個秘密行動專家,都是上土和近距離格鬥教官——他們的唯一目的是要殺死格裏。德夫林。
  特種航空隊表現出能打突擊戰和大開殺戒的傾向,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對它深感興趣,那就不足為奇的了。也許甚至覺得有點恐怖。赫星福德特種部隊團跟罪犯們有過幾次交手,結果總是給激進派增添幾次葬禮,這是鐵的事實,而來訪的小組——愛爾蘭共和軍的貝爾法斯特旅是那樣稱呼特種航空隊的——則很少有人傷亡。
  在西班牙的八次避難過程中,格裏。德夫林發現自己有講西班牙語的天賦,這在貝爾法斯特的學校裏倒是沒有顯露出來的。
  因此,布倫丹。凱西就派他來重建巴斯克聯絡小組(那是三年前的事,指示他整頓隊伍,恢複紀律,加強安全,並為支持共和理想目標提出一個進一步開展活動的計劃。
  當德夫林到達巴塞隆納的時候,那裏的情況比組織裏任何人所能想像的還要糟糕。在左翼積極分子或急進學生當中,很少有人叫不出激進派積極行動小組每個成員的名字的。不是他們的假名,而是他們的真名。
  積極行動小組裏的六個成員,以及五個西班牙人,他們對組織的情況了解得大多。到德夫林結束工作的時候,除了一人以外,其餘的統統上了西天。有四個人乘坐一輛汽車行駛在庇裏牛斯山裏一條險峻的山路上,結果撞穿護牆,墜入一條一千尺深的溝底,發生了爆炸。有兩個人在他們租用的巴塞隆納公寓房間裏,因煤氣泄漏致死。有一人被溺死;有三個人被帶到邊境的法國那一邊,在通往巴紐爾斯的公路上的一個偏僻山坡上,先讓他們掘好自己的墳墓,然後開槍把他們打死了。那幾次死刑都是德夫林親自執行的。他因此恢複了良好的秩序和紀律。那個幸存者是查蘭。墨菲的一個弟弟,他帶著德夫林用密碼寫的報告,被遣送回愛爾蘭。
  墨菲的弟弟——他心有徐悸,後來被調到那個政治組織新芬黨擔任計票員—一回到了愛爾蘭,他在報告中證實,格裏。德夫林已經在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最主要、最能幹的成員中重新
  確立了激進派的聲譽和地位。那收入現在已經開始把德夫林稱作“魔術師派來的危險人物”。那個稱呼是從葉慈的詩《塔》中引用過來的。
  布倫丹。凱西是在明開什監獄裏受的教育,主攻卡拉什尼科夫槍、塞姆特克斯塑膠炸藥、合作作戰、《城市遊擊隊手冊》,以及馬克思和毛澤東的思想,而對葉慈的詩則一竅不通(當然除了“一位可怕的美人誕生了……”那一行,如今那個運動就是那樣來看待自己的);因此,從那時起他就想像,巴斯克獨立運動的自由鬥士,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魔術師”。他對那個綽號感到很滿意,並開始用它來簽名和稱呼自己。誰會去點破那位參謀長的無知呢?格裏。德夫林接著提出了建立一個百分之百安全的、專業化的積極行動單位,把踉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的聯係減少到最低程度。他還建議把那個單位轉移到西班牙西北海岸的維戈,在那裏建立一條接收格達費和東歐共產圈從海路運來的武器和炸藥的運輸線。在那個時候,東歐共產圈還沒有變成~個廢物。
  軍事委員會同意了。負責接收武器、聯絡,和跟蘇聯國家安全局、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以及格達費談判的,主要是巡回教士伊蒙。格雷格森神父。隨著蘇聯改革的進程,跟蘇聯國家安全局的聯係日益減少,他被派往西班牙協助德夫林組織那個新的小組。
  德夫林已經為它起名為洛加小組。
  貝爾法斯特需要派個可靠的人去協助那個剛剛建立的洛加小組,布倫丹。凱西就采取一個一箭雙雕的辦法,把那個經驗豐富的街頭殺手和爆炸能手、他的情婦羅西。休斯派到維戈,從而平息了激進派運動中一些比較謹慎的成員私下對他的批評,因為他們不讚成自己的領導人跟別人通奸。尤金。皮爾遜一麵吃完晚餐的剩菜,喝著葡萄酒,望著另外那兩個人,一麵在腦子裏回憶那些事情。他剛剛向他們報告了他這次歐洲之行的目的。
  軍事委員會已經決定,他對他們說,讓格加小組跟組織完全脫離。由於德夫林采取了堅決而熟練的防範措施,那個單位是安全的,不受懷疑的。德夫林和那個教士要著手準備和建二個接收、銷售和聯絡機構,以擔負每隔幾個星期接收幾噸純古柯鹼,並把它交給歐洲的批發商的任務。他們的第二個任務是審查、測定和報告關於和他們打交道的那些至要犯罪網格的安全狀況,任何犯罪網絡隻要不是百分之百無懈可擊的,他們是不會和其來往的。
  皮爾遜還向他們解釋那樣做的理由——那個運動需要幾百萬美元發動最後的攻勢,把武裝鬥爭開展到英國的大街小巷,讓英國士兵,甚至觀光旅客,在歐洲無藏身之地。這次大行動的戰略方針是:當英國民眾忍無可忍,嚇破了膽,就會迫使政府坐到談判桌旁。讓都柏林的總理,查利。蒙伊,和當選代表之間的無休止的會議統統完蛋。愛爾蘭共和軍邀進派就可以向敵人提出條件。
  皮爾遜感到有點意外的是,倒是德夫林而不是那個教士,覺得道德上行不通,提出了反對意見,跟他自己的看法非常接近。
  那位法官,發揮他在法律行業裏能言善道的推理方法,耐心地向他們詳細說明軍事委員會做出那項決定的理由,強調沒有別的辦法籌集到那筆急需的資金。
  格雷格森暗暗地對尤金。皮爾遜的論點表示支持。
  德夫林坐在那裏,陷入了沉思。羅西。休斯坐在一張桌子旁,觀察得到門口和黑洞洞的外麵街上的動靜。她不時朝他瞥一眼。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他們現在已經不隻是~般的同誌關係。事實上,他們個人都是普通的年輕人,能把性生活保持在小組範圍以內,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最後,德夫林抬起頭來,久久地凝視著皮爾遜,好像要看透他的靈魂似的。皮爾遜已經看慣了激進派裏那些強硬分子的冷酷目光,因此也盯著他看。
  “好吧,”德夫林說。“我們在這裏是為那個事業服務的。給我四天時間,我會切斷跟其他同誌的一切聯係。然後,洛加小組就會獨來獨往,無人知曉了。”
  幾名巴斯克祖國自由組織遊擊隊員跟洛加小組保持著少量聯係,那麽德夫林究竟用什麽辦法,使他們不致於成為安全方麵的一個漏洞(這在過去是必要的),尤金。皮爾遜連猜也不想去猜。
  “有一個人會來跟你接頭的,”法官說,“一個從波哥大米的人。實際上,他隻要跟你們中間的一個人接頭就行了。”
  “那就你去,伊蒙。”德夫林把頭一側,對那個教士說。天哪,皮爾遜心裏想,這個地方是誰在掌權,那是一清二楚的了。他知道,他內心深處想要設法破壞這個古柯鹼聯絡站,現在很快也得付諸行動了。他會從法律和道德的角度表示強烈的譴責。一當消息傳出,那是必然會傳出來的,愛爾蘭的自由,是用成千上萬人的痛苦換來的,他們吸愛爾蘭共和軍提供的毒品成了痛,那對武裝鬥爭會造成多麽嚴重的破壞啊!許許多多為那個理想目標獻出生命和自由的善良男女們,就會受到汙辱。
  “在你決定……安排的時候,”他一麵說,一麵謝絕了格雷格森遞過來的煙,“伊蒙跟我一起到下麵碼頭上去買一條船,租一個可以當作辦公室和倉庫的地方。我帶來了一些證件,你們現在分別是歐洲一家很有前途的搬運拖車和救護公司在當地的經理和監察人。”
  德夫林盯著那個法官,就像是一條還沒有拿定主意的短毛黑褐色警犬,究竟是服從命令,還是把主人當晚餐。“公司叫什麽名字?”
  “RSTE. ‘泛歐搬運拖車和救護公司’。總部設在馬賽。
  它有八輛賓土貨櫃車和三條拖船。那家公司是我們在三年以前成立的,由一個沒有警方記錄、不公開同情運動或理想目標的一個家族經營著。“
  “不過,他們是愛爾蘭人。”德夫林盯著他。
  “跟你一樣是愛爾蘭人,格裏。”
  “他們本來是幹什麽的?”
  “公路拖運和救護。他們以這個來掩護身份。原先想利用他們來走私武器。可是我們已經有了多得無法處理的該死的塞姆特克斯塑膠炸藥和卡拉什尼科夫槍。”
  “所以這是他們要辦的第一件正經事?”那個教土問道。
  “我們不會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情的底細。他們要做的,就是為這項行動提供真正的掩護。”
  格裏。德夫林拿起一杯可口可樂,朝裏麵看了一眼。接著,他咧嘴笑了。“他們老是說,你是個辦事仔細的家夥,尤金。我今天取了。這筆……生意有沒有一個名字?”
  尤金?以上帝的名義,這個貝爾法斯特的惡棍以為是在跟誰說話呀?
  皮爾遜也笑了一笑。“合法。它的代號就叫‘合法’吧!”
  德夫林和格雷格森神父點頭表示讚成。那個身兼老板、廚師、調酒師的阿爾弗隆佐嘴裏叼著煙卷,正在攪動一鍋對蝦,用西班牙語朝那個在收拾桌子的舵背老婦人哈喝了什麽。
  “‘合法’……”那個教士用蓋爾語低聲說。“我喜歡這個名字。”
  早晨六點四十八分。日內瓦。一項英國秘密情報局和瑞士
  情報局的聯合監視行動正在付諸實施,裏士滿飯店的裏裏外外以及周圍的大街小巷都受到嚴密監視。監視人員已經悄悄混入餐廳待者、擦鞋者、客房女服務生和客人中間。
  計程車司機、街頭清潔工,坐在停在路邊的汽車裏的一對對夫妻,在外麵擔任掩護。騎摩托車的人和各種難以名狀的車輛,都等著跟蹤那個目標,無論他去什麽地方。
  前一天晚上,那個人住進了356 號套房,然後打電話給一個行為謹慎、要價很高的婦人,那個婦人送來了一個美豔絕倫、淡褐色頭發的應召女郎。她的容貌和身材,在全世界各地豪華的婦女時裝雜誌的讀者都非常熟悉。她跟他待了兩個小時,收了他三千美元的費用。必須承認,如果以他們的談話內容來衡量的話是十分有限的,因為雷斯特雷波顯然認為時間就是金錢,但從中看得出他們以前已經有過幾次來往。她知道他喜歡什麽,那些麵無表情的瑞士人和那些不露聲色的英國秘密情報局人員,監視著安裝在356 號套房客廳、浴室和臥室裏的視聽裝置。
  他們漠然地說,要是任何一個性交約會,每小時能值一千五百美元的話,那個二十三歲的時裝模特兒,一定讓那個哥倫比亞人值回票價。
  十點十分,他走進那個無與倫比的陽台餐廳的雞尾酒吧裏,看上去又那麽精神抖擻,隻是據說聞上去有點康乃馨的香水味道,那是因為他在浴缸裏放了那種東西。“他的搭檔,商業資本銀行駐瑞主辦事處那位貨真價實的經理,已經等在那裏。喝過一杯汽水以後,他把那個人帶進了餐廳。他們在那裏用了餐。雷斯特雷波要的是韃靼調味鮭魚、狼肉片、調味南特;他的同伴要了凍汁雞蛋,外加大比目魚調味香檳。他們喝的是一九八三年的查理曼考爾通葡萄酒,那是一種會冒煙霧又帶酸味的勃良地白葡萄酒。還喝了一些礦泉水。他們用餐以後,又喝了咖啡。商業銀行的那位瑞士經理要了一杯白蘭地,但雷斯特雷波沒有要。
  兩名秘密情報局的監視人就在隔壁桌子上吃飯,英國納稅人要為他們支付312瑞士法朗的飯錢,大約214 塊美金左右。
  這筆錢本來可以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因為雷斯特雷波在餐桌上隻是瞎聊天,談論那家日本汽車裝配廠的計劃而已。
  還有,戴維。賈丁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的監視人員報告說,看不到往常那些小心謹慎、不露痕跡的保縹,那通常是黑手黨集團組織大老板的標誌。
  十二點差五分,那位哥倫比亞律師向他的同伴道了晚安,上樓到了自己的套房裏。他看了七分鍾電視就上床睡覺了。
  早晨六點四十八分,他醒過來,進洗手間,淋浴,然後打電話給瑞士航空公司,再次確定好那天十二點三十分飛離日內瓦的班機。接著,他按鈴叫大門口服務生,要他在十點鍾叫一輛車子來接他。這意味著他在去機場以前還有別的計劃。
  秘密情報局蘇黎世分局一個沉著穩定、身穿羊毛夾克的英國人丹尼斯。特爾福德,漠然地說,“他要是再去做一次愛,任何人恐怕得吃一點鎮靜藥才行。昨天夜裏,對於我這種沒有見過世麵的人來說,那種情景簡直有點受不了。”這是個小小的玩笑,但那個瑞士聯絡員顯然信以為真,快到八點三十分的時候,一位瑞士見習護主拿著一小包藥包來了,裏麵裝著兩粒五毫克的安定劑。這不僅是那天見到的唯一麻醉品,而且也已經太晚了,因為那個自稱雷斯特雷波的人,已經在三十四個訓練有素的監視藝術專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戴維。賈丁坐在辦公桌旁,袖子卷到肘部,臉上的傷疤因疲勞而顯得發青,下巴短須橫生,顯然沒有刮臉。倫敦要比日內瓦晚一個小時;當那隻直通秘密情報局日內瓦行動隊長那裏的安
  全電話鈴響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七點零五分了。對方把雷斯特雷波失蹤的消息告訴了他,他點了點頭。那個聲音又是解釋又是道歉,賈丁一麵聽著,一麵做了適當的答複。最後,他很有禮貌地向那個打電話的人表示感謝,同意對瑞士所有的機場和陸地邊界進行監視,但建議這個工作最好讓瑞士當局自己去做。
  “謝謝,吉米。把握時間休息一會兒。再見。”賈丁把話筒放回去,用掌跟揉揉疲乏不堪的臉部。接著,他伸了一個懶腰,兩手合在頭的後麵,對事情的發展並不完全滿意。
  他已經在淩晨三點鍾左右把希瑟送回家。凱特和他輪流擠時間睡了一會兒,輪流守著電話。他已經對凱特約略地說明,那個行動不過是觀察那個名叫雷斯特雷波的人的行動,監視他的日內瓦之行。他覺得,他覺得並沒有必要告訴她太多的情況。
  但是凱特。霍華德是個洞察力很強的機靈鬼。因此,當第一次輪到戴維。賈丁休息的時候,他警告她不要叫醒自己,除非看來瑞士當局打算要逮捕那個哥倫比亞律師,哪怕隻是有那種想法,她就意識到,被戴維。賈丁擬為人稱化的秘密情報局的真正目的(這也不是第一次),是要小心翼翼地在暗中保護他們的目標,防止他落入法網。
  淩晨五點,賈丁接過班,凱特。霍華德在賈丁辦公室的內部私室睡了兩個小時。
  這時,凱特躺在那張行車床上,下麵鋪著那個帶棉被的睡袋,身上蓋著一條很大的格子呢旅行毯。賈丁曾自豪地對她說,那條毯子是他已故的父親那匹心愛的賽馬的東西。凱特醒著,兩眼凝視著那張小小的梳妝台,她的裙子就整齊地疊在上麵,上衣掛在一張小木椅的靠背上。那個用作枕頭的睡袋和坐墊聞上去有一股戴維。賈丁的味道。他那股刮胡子後使用的收斂性古龍水的味道,加上一種淡淡的肉桂香味;還有他的頭發味。自從他向她調情的那個晚上以後,她就一直忘記不了他的頭發味。
  它使她想起年輕人頭發的味道,某種男子護發劑的味道,加上……身上的汗味,不過剛流出來沒多久。不知怎的還滿有誘惑力。她甚至多多少少,還希望看到哪個角落裏丟著一個板球袋,或者一件橄攬球襯衫,就像她幾個在學校念書的弟弟的房間裏那樣。那些就是賈丁使她聯想到的……一個個子長得太高的學生。
  當她還在牛津大學賽艇隊裏的時候,她迷惑不解而又十分驚訝地發現,她那個十八歲的弟弟的有些朋友,在身體方麵比許多一個禮拜七天都在和她一齊訓練的那些肌肉發達、英俊漂亮的大漢還要迷人。
  到最後一個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凱特。霍華德曾考慮遇到巴布亞——新幾內亞去,在一個人類學考察隊裏於上一年。後來,她的導師請她到瑪格德倫學校吃飯,把她介紹給一個五十歲出頭,樣子文靜,能言善道的蘇格蘭人。那人仔細聽著她對各種問題發表的看法,包括賽艇戰術、肢體語言、時事和她末來打算。
  他長著一雙和善聰明的眼睛,但是在粗心的人看來,還會覺得他的目光裏帶有一點冷酷和潛在的疑心。
  他對她說,他在農漁業部工作。
  不管怎麽說,大約一星期後,在她答應去巴布亞——新幾內亞以前,她收到了那個人的來信,邀請她去一趟倫敦,接受一個同事的麵試,那個人也許能給她安排一個很有意思的工作。
  凱特去了倫敦,主要是出自好奇心,發現自己在西敏寺區安妮女王門的一個辦公室裏喝咖啡,就在百老匯後麵。那個蘇格蘭人把她介紹給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那個女人有一點善意的幽默感;當她聽凱特說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凱特的時候,腦袋總是歪到一邊,或者看起來似乎是那樣的。在問了一個小
  時問題,接著又客客氣氣地隨便聊了一會兒以後,他們對凱特說,他們覺得,她可以在他們自己的政府部門裏找到一個有意思的,而且有意義的工作。那個部門既不是農業部,也不是國防部,雖然跟後者的關係比較密切。那就是情報局,有時稱之為軍事情報局第六處。凱特出於無知,曾很有禮貌地問那個機構跟軍事情報局第五處是什麽關係,它事實上在做些什麽工作?
  “軍事情報局第五處,我親愛的,”那個蘇格蘭人說,“是政府的安全局。它的任務是保護我們的國家,防止外國諜報、顛覆。
  破壞、恐怖主義活動,不讓懷有敵意的好奇者竊取我們最重要的機密。他們跟警察當局,尤其是跟特別分局緊密合作。“
  “我們的工作,”那個身材高大、和藹可親的女人說,“就是對世界上的其他國家,做軍事情報局第五處剛好要防止別人在我們國家做的那種工作。為了滿足我們的政府對它們嚴加防範的那些負責的好奇心。”
  “軍事情報局第五處是警察。我們是海盜,”那個蘇格蘭人解釋說,他那雙耐心而又能理解人的眼睛閃了一下。“還有,我們必須經常到處旅行。我們對衣著相當講究。”從那時起,凱特就被吸引住了。她對海盜總是很感興趣的。
  “公司”很喜歡她,她平步青雲,升得很快,已經成了幾名人事主管級人員之一,而她才二十九歲。她在人事處負責招募和選派合同情報人員,甚至包括從事最秘密工作的間諜。她很高興受到別人信任,她知道他們沒有信任錯人。
  所以,她現在就在這裏,在情報局的那個領域的心腹之地,那也是她全部誌向的所在……行動處。
  或者說,隻是到了門口……?
  不管怎麽說,她對能夠參與,參與科裏達行動,覺得有一種滿足的激動。她內心知道,隻要她不出差錯,凱特。霍華德有朝一日會去國外,會上戰場。她天真地請求上帝幫她實現那個願望。
  如果上帝在這個時候給凱特。霍華德一個神跡,一個警告,就像《舊約》裏那樣,也許對她更有好處。
  但是,上帝很有智慧,他沒有那麽做。
  凱特聽到戴維。賈丁跟瑞士分局的交談已經結束,看來雷斯特雷波已經把他們甩掉,那個行動就要流產了。要是她的直覺沒有錯的話,她覺得賈丁反倒會很高興,因為那個哥倫比亞律師仍在棋盤上,還可以把那盤棋繼續下下去,他還可對付那顆棋子。
  夜裏,她有一、兩次對那個身材高大、心態複雜的男人有過近乎溫柔的感情。他在默默地不停地準備科裏達行動。如果成功的話,那將是諜報史上非常漂亮的一仗。盡管賈丁明顯對她懷有興趣,但他的行為卻像一個正人君子,他顯然拚命讓凱特感到放心。
  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你醒了嗎?”
  “醒了……”
  稍停片刻。
  “凱特,我們那位好朋友失蹤了。我想,我們可以放心地打烊,回到各自的床上去。”
  凱特笑了一笑,起了床,往臉上潑點水,刷了刷牙齒,穿好衣服。她感到精神好多了。她打開門。賈丁正在鎖上牆邊的保險箱,他抬起目光。
  “願不願意跟我回去吃點早飯……?”她發現自己在問。她的心跳在加快。
  戴維。賈丁咧嘴一笑,慢慢直起身來,弓了弓酸痛的背。“他
  媽的有何不可……?“
  胡安。巴克羅不是那種容易表露感情的人,尤其是在陌生人麵前。他那雙毫無表情的褐色眼睛盯著艾迪。盧科,視而不見那個探員在拿給他看的那份麻醉品管製局的通緝令。還有在邁阿密灣邊地區的伯金斯酒吧所拍的他的照片。那張照片,一定是哪個密探偷拍的。那又怎麽樣?
  他臉上也許毫無表情,但心裏卻很緊張。那個集團在國外的連絡人有一套規矩。在通常情況下,他們會批選一對夫妻,也許還加上他們的小孩。他們通常搬進舒適的房子或者公寓裏,還有一條很方便的逃跑路線,以防搜捕。他們通常過得比較簡樸,不去引起人們對他們的注意。他們通常開著用現金買來的普通汽車。他們通常在某家合法的公司行號工作,有很好的理由突然外出,獲得大量的營業基金。他們通常會付社會生活保
  障製度費和納稅,而且通常不會超速駕駛或者違規停車,以免被警察登記在案。
  那個集團有一個由這樣的人組成的網絡。有的可能積極參與行動,有的就默默無聞過日子。什麽時候哪個積極活動的小組遭到破壞,或者甚至受到一點壓力,他們就什麽時候上陣。現在,這位凶殺組有著意大利姓名的少尉警官,正在盤問他有關一個名叫恩裏克斯先生的人的情況,並向他出示帶有巴克羅照片的那份麻醉品管製局的秘密檔案資料。
  胡安。巴克羅意識到,他渾身覺得不舒服,幾乎挺不住了,差一點把大便拉在褲子上。因為他在波哥大確實有個妻子,還有三個確實非常可愛的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七歲,還有一個十一歲。他們受到仆人和保鏢的保護,那些人同時也是派來監視他們的,雖然他的妻子埃斯普朗澤並不知道。
  那個集團的規矩非常簡單。現在他既然已經露出馬腳,巴克羅就要盡快——在幾分鍾之內,甚至在幾秒之內,如果做得到的話——走出樂園旅行社,不打電話,不跟任何人接觸,搭計程車去曼哈頓的一家直升機包租公司,從兩個美國佬那裏(他們經營那家公司,認識他是旅行社派來的人)租一架直升機,飛到長島一個指定地點,從那裏乘一架主管人員的噴射機到巴哈馬首都拿梭,再從那裏乘快艇到古巴,登上一架飛往波哥大的班機。
  那個集團在巴拿馬城有人,他們可以為他提供六種護照之一。
  而他回到家裏的時候,是在哥倫比亞嗎?他知道自己的命運要由傑瑟斯伽西亞來決定。加西亞是帕布羅。恩維加多的冷酷無情的保全老大。
  巴克羅雖然怕得要命,但還要全力度過難關。
  艾迪。盧科仍在望著他。那個混蛋還在笑。
  “那麽,胡安,”他用英語說,“這不一定必然就是世界未回到了……”
  他們就站在旅行社的前麵辦公室裏,在那裏工作的兩個人和一個女職員都已經下班。胡安。巴克羅。卡馬喬已經注意到那輛褐色的道奇車就停在馬路對麵,裏麵還坐著三個人。起先,他還懷疑是卡利家族來施加壓力呢,據傳他們對帕布羅先生用暴力來對付哥倫比亞的法官和當選政府的做法,很不滿意,認為那樣在妨礙他們做生意。人們都在說,他們想要幹掉帕布羅。恩維加多,並在暗中調查他在國外的一些行動,以便把它們接管過來。那就意味著要發生一些嚴重的流血事件,除非麥德林發布命令加以默認。胡安。巴克羅簡直無法想像那種局麵。
  事實上,當艾迪。盧科亮出他閃閃發光的凶殺組少尉的新警徽時,巴克羅第一個直覺的反應反倒是覺得鬆了一口氣。然後,他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正受到麻醉品管製局的通緝。
  他對盧科不加理睬,目光漫無目標地看著辦公室,那裏的架子上放著介紹去美國各地、墨西哥、南美和歐洲便宜度假的小冊子。甚至還有一種廉價機票的列寧格勒六夜遊,但是左鄰右舍的哥倫比亞人都沒有去享受那種優惠,雖然波哥大來的兩個猶太人,曾經拿走過那種小冊子。
  他竭力想控製抖個不停的四肢。
  那個身材高大的警察,小心翼翼地疊好麻醉品管製局的那份檔案資料,並放回夾克裏邊的口袋裏。他的搭檔薩姆。瓦戈斯,站在那個毒品集團連絡人的一側,一直在斜視著那個哥倫比亞人。
  外麵,一輛消防車響著警報器正向這邊開過來。一戶普通的哥倫比亞家庭的一家人笑聲朗朗地從櫥窗前麵走過,他們停下來看著那些彩色大海報,上麵畫著遠方風和日麗的景色。有個長著圓臉、體魄健壯的小孩子古怪地把鼻子貼在玻璃上,朝裏麵偷看了幾眼,毫無興趣地打量著那兩個警察和處於困境的巴克羅。
  “我說,”盧科說,“不一定必然就是……”
  “我聽見了,”巴克羅回答說。可是,兩個警察已經來到他的店裏,他們不是要來買去裏約熱內盧度假的廉價機票。人們也許已經注意到了。
  窗外,孩子的媽媽把他從窗前拉走,弄得他號陶大哭,他貼過臉的那塊地方留下了一塊模糊不清的痕跡。哎呀,是的,過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傳到集團那裏,說胡安。巴克羅。卡馬喬受到執法人員的拉攏,有倒向那邊的趨勢。
  巴克羅轉過臉來對著盧科,鼓起勇氣給了一個冷靜而又傲慢的答複。
  “別說廢話,”凶殺組的代理少尉說。“兩天以前這裏發生過一件槍殺案,就在奇裏米亞酒吧後麵的那條小巷裏。你可以合作,胡安。我會派警官到附近的每家商店、每家酒吧去詢問,有幾家甚至我自己還會親自出馬。跟瓦戈斯探員一塊兒去。那樣,警察找你談話就不大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你們想要什麽?要錢……?”
  艾迪一科和瓦戈斯交換一下眼色,現在該輪到他們麵無表情了。
  “我受到侮辱傷害,”盧科說。“這是警方公事。告訴我,這是誰?”
  他掏出姓名不詳者和裏卡多。桑托斯的照片。照片上的地方現在已經確認是特雷斯特維爾區的聖西西裏亞廣場,那裏是羅馬藝術家居住的地區。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我不認識。”巴克羅聳了聳肩。
  那張照片是決定性的一擊打中了他的要害。他清楚記得,年輕的裏卡多。桑托斯來找過他,在一個多層建築物的停車場裏麵見麵。他嚇得靈魂出了竅,因為他搞丟了那個女孩子,就是警察拿在手裏的那張照片上的那個女孩子。他求胡安。巴克羅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集團,給他一次機會,就給幾天時間。當雷斯特雷波像世稱“上帝之鞭”的匈奴王阿提拉那樣來到紐約,不知怎地,絲毫沒有發現巴克羅違反集團組織嚴格的安全守則,竟然拖延時間來幫裏卡多的忙。後來聽謠言說,裏卡多已經死了,胡安。巴克羅才算放下心裏的那塊石頭。如今那個警察又到這裏來,問他那些最棘手的問題,消息肯定已經傳出去了,他對這一點是很有把握的。
  他死定了。他已經聽得到妻子埃斯普明澤呼天搶地的哭聲。帕布羅先生也許會負起教育他子女的事情。他聽說過那個幫主有時是那樣做的。
  盧科湊得更近一些,低聲說,“好吧。我把問題說得再清楚一點……這個男人名叫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已經死了。這個我知道……用個女孩子是誰?”
  巴克羅在認真思索。那兩個警察真能給他一條活路嗎?畢竟,他們要是去街上每家商店詢問的話……
  “那個檔案資料怎麽辦……?”他問道,他的聲音那麽輕,他們得伸長耳朵才能聽清楚他所說的話。
  “這個嘛,那是麻醉品管製局的檔案資料,胡安。我們是凶殺組來的。逮捕你是他們的事,不關我的事……”
  連胡安。巴克羅那種頑固的毒品販子和麥德林那裏的經紀人也覺得,那個麵無表情的警察好像是很講道理的,靠得住的。
  這是艾迪。盧科武器庫裏一件最重要最基本的武器。
  巴克羅在認真思索。那個警察的保證能兌現嗎?那個光是盯著看、不說話的警察,又怎麽樣呢?
  哈裏路亞,盧科暗忖道,他知道……
  “你我私下說說,先生。請。”
  “薩姆,你到外麵車裏去等著。”
  瓦戈斯聳了聳肩,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跟踩熄,悠閑地走出去。那門嘎吱一下開了,然後慢慢晃動幾下以後又關上了。
  那個沒有完全熄滅的煙蒂仍在冒煙,他們聞到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外麵某個地方,有一條狗開始汪汪亂叫。
  胡安。巴克羅慢慢地從盧科手指下拿起那張照片,細細看了一下。他點了點頭。
  “這就是跟……他一起來紐約的那個女孩子。”他已經養成根深蒂固的保密和謹慎從事的習慣,不會說出桑托斯的名字。
  “什麽時候?”
  “兩個星期以前。她跟他吵了一架出走了。他急著快要發瘋地想要找到她。可是再也找不到了。”
  不錯。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是誰,胡安?你要是告訴我她是誰,從哪裏來,我就不再對你施加壓力了,我可以向你保證。”
  短時間的沉默。很明顯,巴克羅拚命想在各種令人心驚膽顫的選擇中確定最佳選擇。接著,他把照片還給盧科,咕味地說,“那個女孩子要被帶到波哥大去。嗯,某些人想把她當作他們的上賓。”
  突然間,艾迪。盧科開始看到一線曙光。“上賓”是集團組織對被綁架的受害者的叫法。因此,那個服毒過量死於中央車站女洗手間、現在停放在貝爾維醫院太平間的姓名不詳者是個重要人物的女兒,重要得足以需要綁架她。而且還不是在哥倫比亞,而是從歐洲的羅馬。天哪。難怪裏卡多要那麽瘋狂地去找她。她離他出走,那個到處流浪有如無家可歸的女孩子就等於判了桑托斯的死刑,他死得怎麽悲慘,盧科簡直不願意去想像。
  “她是誰……?”
  “先生……我隻能告訴你這麽多。”他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那女孩子講的是英國話。裏卡多說,嗯,某些人需要施加壓力。
  對她的父親施加壓力……就這樣。“他知道自己行為的嚴重性,因此在渾身發抖。告發集團組織隻有一個下場。”他媽的就這樣。“
  “她的父親是誰,胡安?”
  “先生,我不知道。我可以發誓。聖母瑪麗亞在上。名字我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就那麽多。”汗珠從他的額頭上滾下來,順著臉頰往下淌。
  艾迪。盧科目不轉睛地望著巴克羅。這個家夥已經榨不出油來了。
  “胡安,你想不想鑽進那個汽車,躲開這一切……?我們有一個保護證人計劃。”
  沒錯,你可以去問矮子和那七個死去的警察。
  沉默。巴克羅在哭,默默地哭。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
  他抽噎著,搖了搖頭。
  “你現在就要把我抓進去,先生?送到麻醉品管製局去?”這個家夥果然有些對付警察的高明經驗。
  “不。”盧科回答說。他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的臉,準備掏出槍來。在這種時刻,一個探員應該遵守規矩采取行動了。
  巴克羅又抽噎一下,臉上沾滿眼淚和鼻涕。盧科歎了一口氣,把那天早晨南希放在他口袋裏的新手帕遞了過去。當那個小個子哥倫比亞人擤鼻子的時候,盧科皺了皺眉頭。接著,巴克羅看了他一眼,眼睛裏閃耀著害怕的神色。“你要到左鄰右舍去轉一圈?就像在這裏那樣,調查你所說的那個謀殺案?”
  艾迪。盧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答應過南希去看一部伍迪。艾倫主演的電影。她確實很喜歡伍迪。艾倫。為了她的緣故,他假裝自己也很喜歡。
  “當然要。”他說,同時考慮用什麽辦法來說服第一一0分局的一些家夥去辦那件事情。
  接著,他說:“還有什麽別的想對我說的?”
  “我已經對你說得太多了。真的,先生。我是死定了……”
  “是啊,嗯,你要是改變想法,就打電話給我。”說著,盧科遞給那個毒品販子一張紫綠色的商業名片。名片的一麵印著費菲。莫利諾這個姓名,反麵印著迪。盧科的線民的電話號碼。
  他走了出去,筆直地走到馬路對麵的一家花店門口,示意已經坐回道奇車子裏的瓦戈斯跟著他。
  艾迪。盧科說到做到,一隊探員和穿製服的警察在那條街上挨家挨戶地仔細盤問,表麵上是在調查兩天以前發生的一件偶發的殺人案。他想派一個真正的職業高手跟蹤巴克羅,但是那樣會給那個新的告密者帶來危險。因此,當七點零八分胡安。巴克羅。卡馬喬離開樂園旅行社的時候,他沒有受到任何幹擾。他殘缺不全的屍體,以及他的“妻子”——一個加勒比海地區印第安人管家——的屍體,在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零四分,被人發現了。他的手腳都被捆著,眼睛用布蒙著。他的舌頭已被割掉,塞在本來喉管所在的那個裂開的紅色夾縫裏。
  “別自責了。”莫洛伊上尉說。他一邊啃著中餐——麵包夾五香牛肉,一邊朝盧科揮揮手,讓他在堆積如山的檔案資料裏騰出地方坐下來。外麵,在第十四分局凶殺組裏,電話鈴在響著,探員們在辦公室的三台老掉牙的雷明頓打字機上僻僻啪啪地打報告。
  “我們一走進他的工作地點,”艾迪。盧科簡要地說,“那個家夥就死定了。”
  “你覺得他說了真話……?”
  “沒錯。姓名不詳者是被集團組織裏某個重要人物下達緊急命令綁架的,也許就是帕布羅本人。”
  莫洛伊用沾著五香牛肉油膩的手翻動盧科用打字機打的報告,仔細看著。他點了點頭。“對一名剛上任的代理少尉來說,這真是幹得不錯。不過,那個女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哥倫比亞竟然有人想要把他控製起來……?”
  “我正在調查這件事情……”
  於是開玩笑的。聽著,現在,也許到了你該請求外麵幫忙的時候。“莫洛伊指的是聯邦調查局。
  “還不到時候。”
  “這件事怎麽解釋,關於那個貝爾維醫院事件?”
  “有關係。雖然桑托斯已經死了,我相信辛巴。帕特裏斯…… 我覺得就是幹那件事同樣的一些人,在那裏殺了人。”
  莫洛伊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啃著麵包。過了一會兒,他打了個嗝,拍拍胸口,伸手拿起一杯水。他朝盧科看了一眼。
  “好吧,少尉。你他媽的究竟還在等什麽?等我好好地誇獎你嗎?”
  盧科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紐約的街上,繼續他的調查工作。
  他現在第一次意識到,有點擔心,不大舒服的感覺,他的前途,甚至是他的生命,跟那個令人憐憫的十多歲女孩的屍體緊密聯係在一起;他曾那麽認真想用人工呼吸把她搶救過來呢!
  看看那些跟這件事多少有點牽連的人吧……矮子、豬玀穆羅尼、裏卡多。桑托斯、胡安。巴克羅。他們一個個都被殺害了。
  艾迪。盧科停在一家有公共電話的酒吧間門口,給南希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她的秘書對盧科說,她還在法庭上。那個身材高大的探員向她說了聲謝謝,掛上了電話。他還有時間考慮怎麽解釋,因此心裏覺得輕鬆一些。就對她說,她應當到她母親那裏去住上幾天。
  這是因為,憑他那種那不勒斯人天生的以及在都市生長所得來的智慧的預感,盧科心裏明白,他的名字和興趣,現在已引起哥倫比亞古柯鹼集團的注意。而那也許是致命的!
  
  第十三章 神父的罪孽
  維戈碼頭邊天氣炎熱。初春蠕動造就的一片淡藍色天空明媚奪目。伴隨著大熱天氣的萬籟俱寂,使發電機的突突聲,碼頭邊龐大機器的叮當聲,以及不時地從看不見的拖船傳來的汽笛吼叫聲交融為一股嗡鳴,讓人感到愜意、懶洋洋的。隻有海鷗的尖叫聲似乎仍與往日一樣。又熱又濃、黑漆漆的機油散發的氣味,混雜在海腥味和剛剛捕捉來的鹹魚的強烈刺鼻味之中,讓人感到生機勃勃。
  尤金。皮爾遜坐在鏽跡斑斑的係船鐵柱上,左腳悠哉悠哉地踏著腿一般粗的麻繩。他點燃一根小方頭雪茄煙,這是他剛從阿方索餐館買來的五支裝雪茄煙裏的一支。餐館座落在似乎懸空於海港上方的一個懸崖上。
  三個漁夫駕著條小木帆船慢悠悠地從一艘巨大的俄國海岸船,斯特勞斯夫尤茲契克號後麵駛進了視線,木船中間低,頭尾高。神父曾告訴過尤金。皮爾遜,這個俄國名言是“浪跡天涯人”
  的意思,伊蒙。格雷格森學過俄語,目的是為了他們的組織與克格勃更好地溝通,進行購買武器和訓練設備的談判。這位好心的法官覺得,“浪跡天涯人”作為綽號倒很適合於他自己,因為這個詞貼切地描述了他為理想目標奮鬥的人生曆程。
  或許在愛爾蘭再次成為一個統一的國家之後,後代人歌頌他的豐功偉業時,會把尤金。皮爾遜稱作“浪跡天涯人”。將來在小提琴、錄音機和寶恩蘭鼓的伴奏下,在愛國人士眾誌成城的歡
  呼下,這個綽號會發出清脆悅耳、振奮人心的主強音。
  “你能幫我搬一下這些木頭嗎?還是準備就這麽坐在那裏安神養性?”神父一邊嚷著,一邊費力地扛著幾塊釘到一起的木板從倉庫裏出來。這座倉庫是他剛剛租下來的,牆上用油漆刷著“泛歐公路救護公司”和“帕。多爾頓主任”幾個端端正正的字樣。多爾頓是格裏。德夫林在這些地區為工作方便用的化名。
  皮爾遜看著那艘載著三個漁夫的小木帆船,在他眼前蕩漾遠去,他歎了口氣,想起了那天下午卡拉湖邊的情景。他在那裏提出了一個道德問題,不過軍事委員會的其他成員對它不理不睬。
  “沒問題,我聽你的。”他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在炎熱的烈日下眯著眼睛,最後又吸了一口才抽完一半的雪茄煙,然後將煙蒂扔入港灣。我的老天,如果由他送入監牢的人中,有一半看到他現在的那副樣子……他暗自笑了笑,扭頭對著格雷格森,用讚賞的眼光看著那些整整齊齊地寫在深藍色牆壁上的黃白字體,突然間發覺自己在想念他那心愛的孩子西奧班。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她一定在安第斯山脈的某個山峰腳下的大牧場上,坐在她心愛的男朋友——一位南美作曲家的膝下。此時,他的笑容已無影無蹤。真是混蛋,這個南歐人有什麽權利把他的孩子拐走“抓住那一頭,”神父嘟噥道,“然後輕輕地把它拉到梯子那裏。”
  一位穿駝毛夾克的男人從一台移動式大吊車旁的陰影裏走了出來。他是博比。森森,皮爾遜隻知道他是雷斯特雷波的一名隨員。
  尤金。皮爾遜直覺地朝右邊窺視了一下,一眼看見那裏停著一輛BMW750的鐵灰色轎車。在打開的前座乘客車門旁邊,站了一位身穿鮮豔的藍色運動裝的人,密友們都稱他繆裏洛。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此人是瑞士情報局指派半數人員仍在日內瓦的大街小巷緊鑼密鼓搜查的人)從驕車後麵彎著腰出來,舉起一隻手。這幕情景使皮爾遜想起了那位電視上的偵探,一位帶著一隻玻璃眼睛,身穿髒兮兮雨衣的人。他的花招是裝作似乎要離開的樣子,然後轉過身來說道,先生,還有一件事。“就在這個時候要了你的性命。
  “再次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雷斯特雷波朝皮爾遜喊了一聲。那法官鑽進了倉庫,揣摩著這位哥倫比亞黑社會暴徒律師,又會給他帶來什麽新的恐怖,繼續折磨一位受苦受難的愛國誌士。
  “我也很高興。”皮爾遜回答說,他想像不出雷斯特雷波這次會帶給他什麽惡夢。
  皮爾遜用神父的化名帕特裏克。多爾頓向雷斯特雷波介紹了伊蒙。格雷格森。他們在倉庫繞著內部散步時,法官解釋說:“泛歐公路救護公司”的卡車和貨物定期的出入,就是他們這班人馬與西班牙海關和當地警察經常打的交道。運來的古柯鹼通過各種管道,不定期地抵達這裏。皮爾遜充分利用他和愛爾蘭海關的關係以及國際刑警有關走私方麵的資料,仔細研究過當局抱怨為最難對付的那些走私途徑。高純度的古柯鹼包裝成和西非運來的水泥袋子一樣,深埋在水泥粉之間。也有的是放在從亞速爾群島、巴拿馬和拉丁美洲運來的家具中,這些家具是在海外工作的歐洲外交官和專業人員回國時帶回來的。還有一些是放在宗教性的裝飾品之中,這些純度為百分之五十的古柯鹼,通過簡單的技術,很容易從熟石膏中分離出來。他的足智多謀令人印象深刻,當然是對格雷格森而言,至於雷斯特雷波為了古柯鹼的非法走私,很顯然已經不止一次涉足世界各地,盡管他還
  是很有禮貌地聽著他解釋。
  皮爾遜告訴那位哥倫比亞律師,倉庫很快就會堆滿板條箱和一般商品。他們要用八輛遠程拖車向全歐洲送貨。當他們到達倉庫一端,用又黑又舊的木板和玻璃窗隔閡的辦公區域的小房子時,他發現有兩名保縹站在打開的人口處。在碼頭上熱呼呼的一片灰白顏色的映襯下,從這裏也就隻能瞧見一線淡藍色的天空。
  辦公室的門推開了,裏麵涼爽多了。涼爽是沒錯,不過裏麵空空蕩蕩的。當他看見一隻老鼠在黑漆漆的角落裏朝他們偷看一眼後竄入黑暗之中時,他差一點就嘔吐起來。
  “帕特裏克是你在這裏的聯絡人。”
  “你是屬於洛加小組的嗎,帕特裏克?”雷斯特雷波客氣地問道。
  “我覺得你沒有必要關心這種事情,”牧師用流利的西班牙語回答說。“對你來說,我隻是帕特裏克。多爾頓,而我的行動是對這位先生負責。”他指的是尤金。皮爾遜。
  “有關代號、接頭暗語、識別標記以及把產品轉交給歐洲批發商的一切安排細則,都在這裏。”皮爾遜說完,交給雷斯特雷波一個牛皮紙信封,裏麵裝著兩張三寸半的磁片。“這個程式的密碼,等你那邊的安排我認為滿意之後,我就會給你。就是付款和安全方麵的安排。”
  “很好。”雷斯特雷波將信封裝進他夾克裏麵的口袋裏。“不過,這跟我預料的沒有什麽差別。至於我那些委托人的產品,在貨物安全到達這裏和發送給歐洲批發商之間這段時間的保險,大概多爾頓先生可以安排吧……?”
  “保險?”法官有點不解地問道。
  “對,是保險,先生。我們談的是幾千萬美元價值的產品。
  如果有閃失怎麽辦?我的意思是,貨物在這位先生的安全監護期間如果有閃失?“
  “我的性命就是保險,先生,”格雷格森說道。“我們不是罪犯,你懂嗎?”
  雷斯特雷波帶著俏皮的耐性凝視著他。“對了,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的一位領袖,也是這麽說的。那是在他們保護我們在奧連特山脈的實驗室期間說的。”雷斯特雷波瞧了一下開著的辦公室門。博比。森森剛好在他的視線中,他站在倉庫裏,用一塊深色綢手帕擦著太陽眼鏡。“我很了解,也很可能,是肯定會考慮你的提議……”他那雙銳利無比的黑眼睛,好像對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似的直逼格雷格森,“我們集團考慮的是些更……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情。而且你們的組織在資金方麵很不充分……”
  “是啊,或許我們要喪失一部分的經濟利益。”尤金。皮爾遜絕不會讓這個暴徒刺激像伊蒙。格雷格森這樣一位能幹老練的同誌。
  “你的經濟收益無法賠償在這裏要冒的風險金額,”雷斯特雷波不慌不忙地說道。“帕特裏克先生提出了一個更有意思的……安排。”雷斯特雷波從他們身旁漫步著走出了滿是灰塵和黑鼠的辦公室。皮爾遜看了一眼伊蒙。格雷格森,接著跟了出去。
  他們從倉庫裏出來時,碼頭旁邊的天氣炎熱炙人。兩個西班牙籍的工人停住手裏的工作,審視一遍剛剛油漆完的標記,然後盯著那輛BMW 汽車和從車子裏出來,站在烈日下的那群人。
  雷斯特雷波沒有理睬他們。他戴上太陽眼鏡,漫不經心地朝碼頭邊走過去,碼頭正好在那台移動式大起重機的陰影裏。
  他站在那艘俄國貨船船頭的對麵,眺望著港口那邊正在耀武揚威地進港的一艘金、白顏色相間的希臘巡洋客輪。巡洋客輪由兩條不自量力的拖輪領航,好像兩條小獵狗要把一匹純種烈馬
  趕入畜欄似的。
  尤金。皮爾遜和格雷格森跟出去之後,兩個保鏢小心翼翼地選好了位置——一個站在雷斯特雷波和兩個西班牙籍的工人之間,另一個站在小轎車和那兩個工人之間——這時,其中一位西班牙人走近皮爾遜,而皮爾遜隻是冷眼看了他一眼,沒有停下腳步。
  “停一停,先生……您還記得我嗎?有什麽工作要我們做嗎?”他是在問還有沒有別的工作要做。這是很合理的,因為刷上這個新標記顯然是準備擴展某項新的業務。
  “帕特裏克,你能照顧一下這件事嗎?”法官說道。格雷格森停住腳步,很有禮貌地與這個工人打招呼,向他們說明一些有關新拖運公司的業務,並說經常地會需要一定數量的碼頭裝卸工人和搬運工人。格雷格森這樣閱曆豐富的作業人員當然很清楚,任何掩飾的企圖都會招來麻煩,引起人們的好奇心和風言風語,就像馬糞很快會招來蒼蠅一般。所以,他在回答他們的問話時盡量開誠布公,而且彬彬有禮。
  尤金波爾遜走到雷斯特雷波那裏,站在那位哥倫比亞人身旁,後者兩隻手插在口袋裏,若有所思地直盯著那艘巡洋客輪和站在甲板扶欄旁的一排排粉紅色麵孔的旅客。就這麽點距離,他們似乎還顯得有些戰戰兢兢,因為他們沒有幾個人是旅行冒險家,或許隻有一、兩位在促期日報》的競賽中贏得過這種巡航比賽。皮爾遜非常擔心,他知道實際上他擔心的是,雷斯特雷波對他提出的向歐洲走私和非法推銷好幾噸的古柯鹼的計劃和建議,他有什麽反應。因為一方麵他心中十分痛恨這一整套構想,並暗自發誓要挫敗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靠走私毒品發大財的野心,另一方麵卻仍對自己完美無缺的計劃能力沾沾自喜,相信他所提出的那套走私古柯鹼的秘密……管道一定使對方大為動容。
  他耐心地等待著雷斯特雷波發表看法。在他來說,這是他第一次遇到帕布羅。恩維加多的親信走狗,而沒有發生什麽恐怖的災難或肉體暴力降臨到他頭上。
  他沉思地說,不過這個計劃倒還滿不錯的。那家夥沒有多大理由對這樣一個行家的計劃吹毛求疵。嗜血成性的雷斯特雷波先生,這畢竟是在與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最高指揮階層打交道。
  “我知道你的女兒正在跟帕布羅先生的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學鋼琴。”那位自稱雷斯特雷波的人說道。
  尤金。皮爾遜法官的看法整個被推翻了。
  天花板與牆交合處的壁線是一條模子塑造出來的橫飾帶,隻是在安裝衣櫃的地方缺一塊。在衣櫃安裝之前,天花板中央裝飾著一朵石膏玫瑰花。燈飾是質地堅實的噴漆黃銅,上麵鑲有三塊珊瑚乳白色不透光的玻璃,或稱塑膠玻璃,製成十九世紀末風格的蓮花瓣形。
  天花板上有些水印,這是樓上的公寓漏水形成的。這水印現在幾乎看不清了,很像是價格昂貴的寫字紙上的水印痕跡。
  壁紙是淡藍色和已經褪色的米黃色的,上麵有已經斑駁的類似雲彩的圖案。賈丁的目光從天花板轉到梳妝台和一對製作精良,而未被收藏的英國十八、九世紀攝政時期風格的椅子。接著,他的目光又轉向了鑲在鏡框的地中海或墨西哥鄉村裏炎熱、給人深刻印象的小街,和那些門為紅色或綠色、赤土色的石板屋頂上飾有石雕陶確的白色炫目的灰泥房子。
  賈丁的襯衫一半擱在其中一張英國十九世紀攝政時期的椅子上,一半拖在地上。除了一隻需要縫補的短襪之外,他的其他
  衣物都仍在另一個房間。凱特霍華德曾經清新的棉上衣橫鋪在床的一端。賈丁的腦子還想著幾小時前剛剛發生的事,既溫柔。
  熱情又有新意。總之,可以說是擺脫工作和婚姻的折磨,一次十分愜意的享受。雖說婚姻絕不會讓人厭倦,可它在性愛方麵缺少某種“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說真的,總之是缺少點什麽。所以,當凱特。霍華德柔軟、健康、皮膚細膩、有點潮濕的身軀,像孩子一樣手腳交錯的接著他睡覺時,賈丁並沒有覺得有絲毫的內疚(下次他去法姆大街時,他覺得有必要向聽他懺悔的神父提起這件事情)。
  他手撫摸著凱特的頭發,內心卻在斟酌著如何將馬爾科姆。
  斯特朗或哈裏。福特滲透到哥倫比亞的計劃,準備用被宣判有罪的犯人,作為假護照這個傳奇故事的堅固的基柱,它的封麵故事。他的撫摸弄醒了凱特,她懶洋洋的,眼睛一睜一閉,在她抬頭起來盯著賈了時,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裏,並立即開始做愛。
  當這位西八區的總監從舒適甜蜜的熟睡中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四十五分。他躺在床上,聽著凱特在廚房裏準備早餐,還是午餐,或什麽東西的聲音。
  他希望她沒有意識到最近他是多麽渴望這種愉悅,不過最值得珍惜的是,他躺在她溫暖的床上,聞著濃鬱的煎蛋和熏肉的香味所感受到的心曠神恰,一定是生命中最美妙的時刻之一。
  這種被禁止的情趣中的一些小綠洲,使生命更值得可貴。
  但是,由於違犯了個人的生命原則,他的敬業精神也稍稍受到破壞,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與他辦公室裏的女人睡覺。不過,如果他們雙方言行謹慎,就連上帝都知道這是他們受訓的目的,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由於戴維。賈丁承擔對抗哥倫比亞集團組織的任務,占去了他愈來愈多的時間,他便開始說服自己,在這種時刻下,男女之間的私通是在所難免的。又有誰能反對他這種說法呢?
  不過這種新關係會不會破壞他升任到最高階層的機會呢?
  因為說句實話,戴維。賈丁比地暴露出來的雄心要大得多,往往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可以成為秘密情報局的好首領。他具備各種資質和經驗。不過沒錯,聲望問題。戴維爵土的風評沒有桃樂絲的一半。這位好心的爵士知道他在聲望方麵虧欠他的妻子,但既然他是戴維。賈丁,他打算完成這個願望。
  那麽又有誰可能會反對這件事情呢?
  頂多隻有現任的局長,史蒂文。麥克雷爵士而已。史蒂文雖然是個拘泥古板的小個子,不過他對賈了偶而的……小過失從來沒有顯現出任何不滿的跡象。所以這也沒什麽關係。
  賈丁從床上爬起來,朝熏肉和雞蛋滋滋作響的廚房走過去,凱特穿了一件看上去滿長的羊毛衫,正忙著切新鮮的麵包準備放進烤箱。賈了走進門口。在她脖子的頸背上溫柔地吻了吻,然後用雙臂從後麵摟著她。
  她咧嘴一笑,勉強把精神集中在烹調工作上。“戴維,在滾燙的油濺到你某個容易受傷的部位之前趕快躲開。這可是好幾噸的熱水……”
  賈了看了看水花四濺的煎鍋,確實有點慌張。他隻好走到浴室裏去,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他邊淋浴邊哼著拍塞爾作的一支小曲“小神仙皇後”,這當然是他心情很好的一個現象。
  在像瀑布般的水淋到他的身上時,戴維。賈丁慶幸自己從險境中安然脫身。隻要凱特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不要太認真。他不願意讓凱特受到傷害,不過他又很精明地一想,認為就目前的階層來說,她也是雄心勃勃,絕對不會讓任何事情來阻礙她自己的事業計劃。
  因此,對他來說前途非常光明。他微笑地回憶著他們共同的情趣,覺得這個好預兆的開始,對凱特。霍華德來說並無害處,她成了曾一度滿腔熱誠,現在卻成了一個快樂的孕婦的尼古拉。
  沃森——霍爾的繼承人。
  當賈丁的曲子哼到小神仙之王奧伯倫微辭著,向他那賣弄風情的情婦調情時,他關上蓮蓬頭,跨出浴缸,用一條很大的藍色治中擦幹身體。他在鏡子裏照了照臉,對著自己眨眨眼,心想,賈丁,你是個幸運的混蛋。然而他並沒有對自己的大男人主義有絲毫的內疚。
  他下巴上胡須茂密,他想知道他親愛的新女友有沒有藏著一把女士們用來刮大腿汗毛和腋窩毛小巧玲瓏的剃毛刀。
  他無所事事,咋呼一聲打開了洗臉盆上方鏡麵的梳妝櫃。
  他看見梳妝櫃頂層,一般身高的人看不見,而對他這個高六尺三寸的男人來說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不僅放著一把男人尺寸的吉利牌刮胡刀,以及備用的刀片和一罐恩托斯。普爾。霍姆斯刮胡膏,而且在左上角的角落裏放著一副男人的袖扣。更明確地說,是一副男人的寶石鑲金袖扣,兩麵都鐫刻著中國的標誌——龍。
  毫無疑問,這副袖扣,不容爭辯的是由香港斯瓦爾齋的國王古玩店,為當時中國站的站長,目前是女士陛下秘密情報局新任主管史蒂文。麥克雷爵士所製造的。
  賈丁默默地凝視著這個證據。他對凱特。霍華德以她的耐心和極其謹慎,來追逐她在“公司”得到的職位那種堅定不移的決心十分欽佩,不過那份欽佩此時對他無限度的自尊所受到的傷害,沒有帶來任何安慰。
  就像一個冰淇淋掉在地上的小孩那樣,他歎了口氣,伯塞爾那首巴洛克風格的頑皮小調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該死。
  那好吧,視那女孩子好運。他會用史蒂文。麥克雷的刮胡刀刮胡子,穿好衣服去吃早餐還是早午餐,管他媽的是什麽,然後吻她一下,無怨無悔地一走了之。讓令人愉快的凱特。霍華德,有充足的時間去發現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親熱。
  多丟人呀。千萬別提起那副該死的袖扣。
  在紐約城,代理少尉(凶殺組)艾迪一科和他的妻子南希坐在皇後區電影院裏觀看伍迪。艾倫最新主演的電影。他三天以來一直勸南希去她母親家暫住幾天。她提出個條件,兩人必須每晚見麵一次,或者在他工作允許的情況下見麵愈多愈好。當南希聽了含沙射影的台詞咯咯直笑和聽了某個含蓄俏皮的雙關語放聲大笑時,盧科也放縱地咧嘴一笑。
  這裏的確是個好地方,可以讓人坐下來靜靜地思考那些自從哥倫比亞旅行經紀人巴克羅遇害三天以來一直困擾他的事情。一具無頭無手被水泡大了的屍體從港灣裏打撈上來已有十六天,而且是在一群遊客的眾自睽睽之下打撈起來的,當時他們正站在自由女神的王冠處往下了望。屍體顯示出曾遭狠毒抽打,甚至更殘忍折磨的痕跡。燙傷的疤痕和硫酸的燒炙,說明他遭受到一番漫長時間令人毛骨悚然的折磨摧殘而死。這一點與辛巴。帕特裏斯提供的情況很吻合: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就是遭受這樣的折磨遇害的。
  驗屍證明,屍體在水中浸泡二十一天,這與貝爾維醫院凶殺案的前一夜,在時間上也是符合的。
  因此,根據一切跡象顯示,艾迪。盧科認為這一定是裏卡多的屍體。他是替帕布羅。恩維加多在邁阿密從事古柯鹼走私和分銷活動的負責人傑曼。桑托斯——經常出入的地方也已見不
  到他的人影——的兄弟,也是那個仍冷冰冰地躺在貝爾維醫院太平間的冷藏箱裏的姓名不詳者的情人(也有可能就是綁架人)。姓名不詳者的父親是個重要人物——這也許是意謂著他很富有——富有到足夠讓綁架人設法將他的女兒從羅馬誘拐到南美的程度,以便索取贖金。可是為什麽呢?艾迪。盧科從美國毒品管製局紐約分部的綜合簡報中得知:帕布羅。恩維加多隻有為了向競爭對手施加壓力時才采取綁架手段,譬如報業老板、正直的政客和法官。從歐洲綁架一個女孩子簡直毫無道理。除非她的父親在古柯鹼的戰爭中是個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這他媽的當然是個天大的秘密。
  目前有兩件事情必須要做。一件是確認死去的女孩子的身分,這已經成為索繞在盧科腦海中的第一項重大事項,然後才能找到這女孩子的父親,告訴他任何一個做父親的人所能聽到的最壞消息。盧科已決定親自去做這件事情,那怕是要搭飛機到歐洲去。
  第二件事情更令人煩惱。為什麽裏卡多會被自己人折磨虐待之後又將他殺死呢?因為他搞丟了這個女孩子。難道她“那麽”重要嗎?更使他煩惱的是……巴克羅的情報似乎顯示:到紐約來擔任集團組織的執行者的那個哥倫比亞人,身上帶著好幾張艾迪。盧科把那阿帕奇人從人行道底下拉上來之後,好不容易在他偷竊來的一大堆錢包等東西裏搜出來的照片,再加以翻拍的照片。
  如果集團組織有管道能夠進得到紐約警察局的機密情報,那就意味著盧科不能信賴任何人,除非等到這個消息來源被確認,並使其失去功能之後。
  這同時也意味著他不能透露他在確認姓名不詳者的身分中的進展程度,否則就會危及她的父親。他想不出來最後這種感覺的邏輯何在,但他作為探員的直覺,在碰到這種事情時往往相當準確。
  地凝視著伍迪。艾倫和米亞。法羅,在南希捧腹大笑時,他也親切地微微一笑。
  一定是曼尼。舒爾曼。
  或者是他的夥伴,名字叫傑克的那個人。在他紐約警察局情報處照片電腦室工作。那一定是他們兩個人其中的一個。
  或者是兩人都有份。
  艾迪。盧科鬆了一口氣,伸手去拿爆米花。這就是他為什喜歡伍迪。艾倫的電影,因為這些電影讓他有充裕的時間思考。
  第二天早晨,他把夾克擱在椅子靠背上,跑到第十四分局的九樓找科維克孿生兄弟——喬伊和阿爾比聊天。這兩位法醫老練地把阿帕奇人放在紐約成衣業區人行道底下的老巢裏的所有東西清理出來,拍照並加以分類歸檔。
  他們所找到的一些護照,盧科已經詢問了無數次。其中許多已無法辯認,因為那些護照擱置在那裏太久了。但是沒有一份護照有任何跡象顯示出它可能屬於他的“姓名不詳者”,由此可以鑒定出她的身份的。
  “老兄,要是真的在那裏,我們一定可以查出來了……”喬伊抱怨了一句。
  “是啊,”盧科抓抓頭,從阿爾比手中接過塑膠杯溫熱的咖啡。“我想她的男朋友裏卡多”定拿走她的護照,當他們吵架後他將她鎖在旅館房間裏,從她那裏奪走的。“
  “據說,他們從河裏撈起來的那個無頭無手的屍首就是裏卡多。”阿爾比說道。
  目此,他所有的東西現在可能都被拿回到哥倫比亞了,“喬伊。科維克想了片刻又繼續說道,”包括姓名不詳者的護照在
  內。“
  艾迪。盧科從積滿汙垢的窗戶眺望著街對麵辦公室裏的兩位速記員。其中一位在修她的指甲,另一位談笑風生,比手劃腳。他在想,那個姓名不評者,是不是也像她們一樣是一名秘書或打字員。“沒錯……”
  “也就代表我們的查證沒有任何進展。”
  “你說對了。”
  “不過,”阿爾比邊說邊用懷疑的眼光看著盧科。“我聽說你們查出了她的名字……”
  “隻是個名字,沒有姓,”盧科小心謹慎地說道。
  “叫什麽?”阿爾比。科維克是這個單位當中最值得信賴的警察,這就是對一個偏執旺所產生的影響。你不能連像這對雙胞胎這種人也開始懷疑起來。
  “西芬。西芬妮。我查了所有的名單也找不到另一個類似這樣的名字。”艾迪。盧科老有所思地看著科維克兄弟。“這不像波蘭名字,是不是……?”
  “不是。西芬妮……這不是豬玀穆羅尼妻子的名字嗎?他的道編。她還參加了他的葬禮。”
  盧科看著喬伊。科維克。是啊。“穆羅尼夫人。她會不會也是愛爾蘭人呢……?”
  “誰知道,但聽起來倒挺像的。西芬妮。對了,這個姓名不詳者會不會是個愛爾蘭佬?”這是一位波蘭裔的美國探員所說的話,他並沒有任何惡意。艾迪是意大利佬。他們兩個人是波蘭佬。瓦戈斯是美籍西班牙倍,而愛爾蘭同事都被稱呼為愛爾蘭佬或愛爾蘭老鄉。這種稱呼隻限於相當親密的同事,本來的用意是要顯示不出同種族傳神的情感。然而,這種叫法有時也很危險,因為如果對方哪天心情不好,你可能會被打得臉青鼻腫。
  “那麽她在羅馬他媽的究竟在做什麽呢?”
  “那就是要你去查證的。你是他媽的探員呀……”
  紐約警察局有件怪事,一切事情都發生在離綠島(愛爾蘭的別稱)不遠的地方。艾迪。盧科花了整整八分鍾的時間才發現這個名字通常被寫為西奧班。到了十點十分,也就是歐洲時間四點十分,他當時正在和負責跟羅馬警方聯絡的巴黎國際刑警通電話。他還給丹尼。莫洛伊上尉的表弟發了一則傳真。這個人是他們偵察處駐都柏林重案組的督察。盧科在傳真中詢問道,在過去的十四個星期期間內,有沒有一位名叫西奧班,年齡在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女孩子被報案失蹤。或是在意大利或歐洲任何國家度假時失蹤。
  有時候,一宗案子會石沉大海幾個月,然後事情突然又有進展。使盧科少尉稍稍感到吃驚的是,現在並不是那種時候之一。
  可是深夜來臨,當他正要關上電視,從他最喜愛的椅子上站起來去睡覺時,家裏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
  “盧科先生嗎?”
  “我就是。”
  “盧科先生,你最好不要逼我們。”說話口氣很理性又和善,還帶一點西班牙口音。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哦,少來這一套,少尉。”一個和善的笑聲。“你他媽的知道我是誰……別再管中央車站的那個女孩子的事情了,對你自己做點好事。”
  “他媽的掛掉電話,你這個混蛋。”
  “你那位妻子南希,長得滿好看的女人。和她的媽媽住在一起,這倒滿明智的,少尉。她媽媽在長島的房子可真不錯。我喜
  歡那門廊和搖椅。喂,老兄,但願她倆都能好端端的活到夏天還能用上這張椅子。你自己也許也可以活著再看一部伍迪。艾倫的電影。“
  “哢嚓”一聲。
  打電話來的人把電話掛了。
  碰,碰,碰!有人在用力地敲著公寓的前門。艾迪。盧科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他很快地抓起他的槍和槍套,當他到達門口——門口的旁邊的時候,因為他知道有許多人曾經被人用槍射穿門口的木板給打死了——皮槍套已經被他丟在旁邊,那支史密斯——韋森造手槍子彈上了膛,雙手舉著準備射去。
  一片寂靜。
  他的心髒仍然在怦怦地撞擊著胸膛。貝爾維醫院的一些記憶又再湧上心頭。
  在皇後區的某個地方,一台消防車的喇叭吼叫著,強大的馬達咆哮,宏亮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夜晚街道裏回蕩。更近的地方,是公寓樓房搖搖欲墜的電梯的吱嘎聲。他豎起耳朵排除這些噪音,想搞清楚就在他的門外所發生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時,從樓下的大門,傳來電話的鈴聲,他嚇了一跳,因為那個電話剛好就在他的耳朵旁邊。如果他接電話,就會讓任何一個等在門外聰明的家夥知道他人在什麽位置。
  消防車的聲音逐漸消失了。
  電話的鈴聲又響了起來,接著從樓下的街道上傳來了汽車的隆隆聲,輪胎摩擦的尖叫聲,又是一陣輪胎摩擦的尖叫聲,然後吼聲很快地遠去了。
  一片寂靜。
  艾迪。盧科查了一遍,背麵裝有鋼板的大門上所有的螺釘和鎖都牢牢的。然後他又很快地在公寓裏轉了一圈,把燈都關上。
  接著,他打電話給瓦戈斯,要他找幾個幫手立刻趕過來。他還叫瓦戈斯派兩輛巡邏車和穿製服的警察去查看住在她母親的房子裏的南希的狀況。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地守在那裏。然後他又打電話到長島總算找到了他的妻子。她睡夢惺忪地接了電話。
  “晦,寶貝,聽我說,做警察的妻子是無窮的喜悅,對吧?”
  “天哪,艾迪,又出什麽倒婚事了?”他那位哈佛大學畢業的檢察官妻子問道。
  “南希,那把槍你有放在手邊嗎?”
  “有啊,可以這麽說吧。在抽屜裏。”
  “現在把它拿出來,握在手裏。有兩輛警車來保護你們。如果他們應答不對,不要讓他們進去。”
  “警車……”‘他們又閑聊了幾分鍾。緊接著:“艾迪,我聽到他們的聲音了。”她停了片刻,從床邊來到窗前。
  “別待在窗戶旁邊。”
  “我看見他們了。兩輛巡邏車。一輛停下來了。另一輛正在調頭。現在停到了街的另一邊。兩位穿製服的警員,其中一位是警官。等一等……”
  盧科從電話裏聽到開窗戶的聲音。
  “警官,到底怎麽一回事?”
  一陣寂靜。盧科豎起耳朵聽,可是聽不清楚。他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因為南希又回來接電話了。“沒問題,他應答對頭。
  他要我告訴你,他的名字叫卡普蘭,史蒂夫。卡普蘭,來自第一0一分局。他說你在峴港還欠他一杯啤酒呢!“
  艾迪。盧科鬆了口氣。上帝保佑美國。這是他所能祈求的最快反應。警察們總算還能照顧自己的同事,因為他們知道:自
  己隨時隨地都可能需要別人同樣快速的服務。
  “寶貝,我愛你,你想辦法睡一覺。”他們兩人同時苦笑了一下。
  “你自己當心。我沒事。別為我擔心,好嗎?”
  多麽了不起的一位女性。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她像一八四九年駕著敞篷車前往加利福尼亞州采掘黃金的冒險家,那幅英勇的模樣。
  “我七點鍾左右再打電話給你。”
  “沒關係。艾迪……”
  “什麽事?”
  “你沒事吧?”
  “對,對,我沒事。南希,你想……”
  “放下電話,你這個大笨蛋。”
  “下次再談。”他說完把聽筒放了回去。
  夜靜悄悄的。他有點期待著電話鈴響。結果電話真的響了。這次他沉著地拿起話筒。
  他預料大概不會有人說話。
  對方果然沒有說話。
  隻是一陣輕輕的咯咯笑聲。打電話來的人將電話掛掉了。
  他放回話筒,坐在地板上背靠著牆,臉上大汗淋漓,衣服也濕透了。他手裏輕輕地握著那支史密斯一韋森手槍,放在膝蓋上。
  他真希望麵前有個可以朝他開槍的人。
  二十七分鍾之後,他聽見三輛汽車小心地在樓下停住的聲音,還有無線電話靜電所發出令人開心的咯咯聲和汽車的關門聲。
  瓦戈斯有一把鑰匙。他們兩個人都有對方的鑰匙,用來防患類似這種時刻。盧科放鬆心情,等著他的夥伴帶著幫手爬上十四樓。
  進門對講機響起了三短、一長、三短的鈴聲。這是他與瓦戈斯互相識別的暗號。盧科走進昏暗的走廊。他的眼睛已適應了微弱的光線。他右手握著那隻點三八手槍,另一隻手拿著一把小手電筒,握在離身體約一隻手臂距離的地方,這樣,如果有人朝光線的來源開槍,他不會受到嚴重的傷害。除非開槍的人是個相當差勁的射手。或者是他非常熟悉這種握手電筒的技術。
  腳步聲聽見了,正在爬一層層的樓梯,還有個人無線電話的靜電吱吱作響的聲音。幾分鍾之後,腳步聲到了他門外的走廊上。他聽見了氣喘籲籲的長喘聲。接著是薩姆。瓦戈斯沙啞的聲音,沒有比這聲音更受人歡迎的了。
  “艾迪,你在裏麵沒事吧……?”
  “當然。”
  “我們一直查到了頂樓,我想應該沒有人跑進來。晦,艾迪,今天是不是有人會送東西過來給你?”
  “沒有啊。怎麽啦?”
  “你門口有個他媽的盒子。”
  “別碰它。”
  “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幹嘛,當然是火雞警官。”這兩句對話把他們帶回到他們曾經坐在一起看完五部卡通影片的一段經曆。那是他們兩個人一塊跟蹤一名黑手黨暴徒的事。這家夥每天下午在時代廣場旁邊的電影院裏,看那些沒完沒了的兔寶寶影集和盧尼。圖恩斯其他的滑稽卡通影片。
  “艾迪,躲開點,到另外一個房間去,好嗎?我打無線電話請他們派一隻嗅探警犬來看看有什麽問題。”
  “一隻嗅探警犬。”
  “你認為怎麽樣?”
  “你是說讓警犬嗅一嗅。”
  “對,非常好玩。”接著瓦戈斯顯然是在對站在走廊和樓梯上的人說話。“夥計們,我們現在先離開這附近一會兒。傑克、蕭恩,誰都不難留在走廊上和電梯裏;趕緊離開。”
  狗來了,是條嗅探擎犬。結果盒子裏不是炸彈,是顆人的頭顱,是辛巴。帕特裏斯的頭顱。當艾迪。盧科和薩姆。瓦戈斯兩個人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仔細觀察著現在已經放在廚房桌子上的那個人頭時,艾迪一科對薩姆。瓦戈斯說道:“薩姆,那天在莫塔。達。帕斯塔酒吧的時候,他看起來真的是嚇壞了,不過和現在他臉上的表情比起來,那種害怕的程度連一半都不到。”
  你這鐵石心腸的混蛋,艾迪暗忖著,心裏祈禱著法醫能趕快來到這裏,將這個會使人做惡夢的東西從他的廚房裏拿走。天哪,感謝上帝南希還在她母親那裏。她對廚房的整潔可是特別講究。
  他嗅了嗅,鼻子抽搐了一下。他將涼涼的啤酒罐貼著臉頰,輕輕地對瓦戈斯說:“薩姆,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薩姆。瓦戈斯問道,他看起來臉都發綠了。
  “我覺得這頭顱已經超過了可以出售的日期了。”
  他和瓦戈斯麵麵相覷,兩人都開始笑了出來,臉上冷汗直流。
  安蒂奧基亞省的聖大菲城西麵山脈起伏綿延,樹林茂密,最高的地方大約可達八千英尺。河流和山間小溪星羅棋布,從陡坡山穀直瀉下麵的大江和裏奧誇卡河。聖大菲這座一五八一年由喬治。羅布爾多建立的古西班牙殖民城市就座落在河邊:這是個小鎮,人口隻有八千左右。要不是因為古柯鹼紛爭,和受古巴影響的遊擊隊運動、民族解放軍以及信奉毛澤東主義的人民解放陣線的革命戰士,還有一大群已經習慣於過無法無天生活的其他男女強盜土匪,這裏會像哥倫比亞許多別的地方一樣,是個觀光客的天堂。
  小鎮的建築令人歎為觀止,石板屋頂,白灰牆,有四座設計簡樸雅致,具有西班牙傳統風格的教堂。鎮上還有一個警察局和一小隊駐軍,大多數都是從安蒂奧基亞地區征募來的,但是為了他們個人本身的安危,那些代表法律和秩序的人土保持一種小心謹慎的低姿態。
  從小鎮往西的拉克魯茲山脈深處,是一座三萬英畝的大牧場和莊園,由一大群心滿意足、受到良好照顧的農民在那裏種植康乃馨和古柯。這牧場在當地被稱作“元帥之床”或“夫妻之床”,因為據說是一位西班牙征服者、元帥建造了原來的那片牧場,作為他自己和他那十五歲的新娘伊莎貝拉的秘密藏嬌的金屋所在。伊莎貝拉是當時殖民總督的女兒,而她的父親不同意這件婚事。這位征服者和他的年輕妻子,在稠密的山間叢林裏度過了他們的餘生,而且得到聖大菲城的創造人喬冶。羅布爾多的嚴密保護。
  這個浪漫的故事沒有曆史根據。牧場的位置在這個地區的地圖或圖表上也都沒有標出。甚至那裏的農民和牧童對外人都矢口否認有這牧場的存在。如果有人對牧場的位置再三追問的話,可要當心他自己的性命安危。
  斜瓦屋頂下麵是一個長陽台和幾乎是英國式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有高有低層次分明。從那裏眺望,壯觀的景色盡收眼底:河穀曲曲彎彎直下幾千尺,在遠處消失於一片鏽跡斑斑的粉瓦屋頂和聖大菲的教堂的高塔之中。
  正是在第二層草坪上,有兩人坐在設計簡樸的古董木椅上,
  旁邊的桌子上鋪著雪白的亞麻桌布,他們之間放了一罐檸檬水。
  其中一人身穿白襯衫,領口張開處露出一條純金的十字架,他就是帕布羅。恩維加多。另一人身穿黑外套,頭戴耶穌會牧師那種低冠裏圓帽。他年紀很大,或許有八十多歲。年邁的牧師臉上的條條皺紋,深印著智慧一生的操勞。
  他們談吐輕鬆自在,但並不隨便,思維加多對牧師很有禮貌。當仆人走近他們,或帕布羅。恩維加多的親密助手過來時,他們的談話立即中止。這時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在討論著什麽重要話題。因為,這並不是這位年邁教士的第一次秘密來訪問這位在他家鄉無人不曉的帕布羅先生。他們兩個是在幾個星期之前,由自稱雷斯特雷波的人引見的。
  帕布羅。思維加多的密探已通過知他,牧師離開他們進行討論的秘密地點之後,這位老翁便會直接奔赴麥德林,去和新總統任命的麥德林事務顧問,一位聰慧迷人的女性舉行談判。
  帕布羅先生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向提供他情報的人道了聲“謝謝”。牧師的采訪,也繼續不斷。
  在另一片地勢較高的草坪上,也有兩個年齡懸殊的人坐在陽台的陰影下,非常認真地運用著筆墨、印台、木刻模和放大鏡。
  他們的身材和長相像東方人,尤其是越南順化地區的人。他們是祖孫兩代。兩人都戴著高度數的眼鏡,那位老人長者滿腮茂密的山羊胡子,看上去好像一位佛教高僧。
  他們是阮家族的成員。他們的仿造藝術可追溯到越南曆法的第八世紀。中央情報局曾招聘了五名阮家族的仿造師,將他們安置在西貢的一秘密地點。在整個越南戰爭期間,他們一直在完美無瑕十分精確地仿造著北越、中國和俄國的通行證及文件,當然還有現鈔,因為顛覆一個國家經濟的最快速方式,便是用一文不值的鈔票充斥她的貨幣市場。
  戰爭結束時,阮家族的某些成員悄悄地離開了中央情報局,後來北越政府為他們授勳,獎勵他們作為秘密特工的出色成績。
  另外一些人冒險逃到了美國。這項特殊才能使他們永遠不會失業(或缺乏現金)。
  帕布羅。恩維加多從古柯鹼的生意當中,每年可以得到二十億美元的毛利,簡直可以像一個小國家一樣地經營一切活動。
  他還配備著政治、經濟、安全和情報方麵的高級顧問。因此,很自然他要打聽阮家族成員的下落,而且一定會找到他們為他所用,做些實質上與他們過去為中央情報局所做過的同樣工作。
  然而,那一天當帕布羅。恩維加多和那位年老的牧師坐在下麵草坪上深談的時候,阮新毅和他的孫子阮禮春兩人正埋頭於一張壓在兩片玻璃中間的寫字紙,用淡藍色的墨水寫著清晰、整齊的英文書法。開頭是“最親愛的媽媽和爸爸……”,結尾是“以世界上所有的愛……”接著是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西奧班”。
  他倆每人麵前都放了一疊寫字紙,在上麵仿造那位已經死掉的女孩子的筆跡。那年輕人對她的簽名模仿得簡直唯妙唯肖,無懈可擊。
  他們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沒有可以信賴的人,能給他們提供確切的忠告:一位來自都柏林的十八歲的學鋼琴的學生,在安第斯山脈的荒郊野嶺中,從一位作曲家的農莊裏會給她的雙親寫些什麽。
  
  第十四章 龍爭虎鬥
  戴維。賈丁的工作使他與中央情報局倫敦站和美國毒品管製局有著定期的聯絡。這兩個機構都在格羅斯維納廣場的美國大使館和美國海關特別調查處設有工作點。
  從南美和美國湧入歐洲和英國的古柯鹼,悄然達到令人難以想像的數量。四年前,美國毒品管製局就曾經警告過英國政府,美國市場上毒品價格的下滑,會使哥倫比亞的毒販將他們的注意力轉向大西洋彼岸。隨後又在倫敦警察廳的一次高層次記者招待會上,副局長約翰。德羅爵士向雲集在那裏的編輯和新聞媒體的主管們透露,集團組織已將目標轉到歐洲。
  他提出警告說:大不列顛和歐洲大陸應該準備和麥德林集團組織的暴力行為決一雌雄,準備和該販毒集團打一場它在獲得美國市場以後,隨之而來的毀滅性戰爭。
  因為這種程序——建立古柯鹼經銷網,或者說多係列的經銷體係——是很費時間的,而且還有許多創業階段所會遭遇的困難。公眾的興趣會很快淡漠下來,因為街頭巷尾並非馬上就充斥著吸毒成癮的人;預料之中的城市販毒幫派的你爭我奪,飛車追逐的鏡頭和動不動就用烏茲衝鋒槍造成別人重傷害的暴力行為,沒有辦法再登在報紙的頭版頭條或上得了電視螢幕,因為它們麵臨的是一個被寵得胃口越來越大的,以及追求聳人聽聞的消息的新聞界。
  接踵而來的是法國、德國、荷蘭和英國的某些大都會的貧民區,成了槍擊和幫派歹徒之互相殘殺的焦點地區,而且往往在十多歲的青少年之間進行,不過新聞媒介遲遲未意識到這些行為正是約翰爵士預告的先兆,接著他們竟然認為這是英國警方過份驚慌,小題大做的反應,把它當做馬耳東風般的廢話。
  “威尼斯妓女”在巴黎的遇害,在法國警方和國際執法機構看來,是集團組織整頓其歐洲經銷體係計劃的一次舉動。新聞界曾經表現出某些興趣,但是波斯灣戰爭霸占著報紙的頭版頭條和電視螢幕。正如尤金。皮爾遜法官所熟知的,這種妓女遇害事件的報紙效應,隻可像國王十字路口車站擁擠的中央大廳炸彈爆炸,和美國中西部幾位臉蛋漂亮的啦啦隊隊長遭人暗殺一樣,隻有三天的熱潮。
  賈丁這時正在倫敦格羅斯維納廣場美國大使館地下停車場下麵的中央情報局裏室裏,邊凝視著會議桌,邊思考著這一切。
  坐在會議桌旁的人,有中央情報局倫敦站站長吉姆。波爾德,他的副手愛德。奧基夫,毒品管製局局長主管特別助理艾爾金確圖爾特,美國財政部特別代理喬伊。拉姆和美國海關緝毒處的一位相貌端莊的女性艾米。盧比勘。英方代表有賈丁,秘密情報局倫敦站站長艾倫。吉爾帕特和它的歐洲行動處處長弗朗克。科特雷爾。
  吉姆。波爾德的秘書丹妮斯。斯圖爾特嫁給了美國毒品製管局老板艾爾金。斯圖爾特,造成斯圖爾特家族在處理大使館中的紛爭和生存等重大問題中一直具備著優越的條件。
  “那麽雷斯特雷波在沒有他常備的護衛隊的保護下去日內瓦幹什麽呢?”艾爾金。斯圖爾特用一隻食指頂著他那長滿胡須的醬紅色臉頰,眼睛繞著房間滴溜溜轉。賈丁喜歡艾爾金的兩隻眼睛。這個人看上去隨時都願意跟你開個玩笑,不過,事實上,每當他高興時,頂多不過朝你咧嘴一笑,而他的兩隻眼睛
  ……卻從不放過任何一件事物。他是一位嚴肅認真的職業高手。
  “可能,”戴維。賈丁說道,“有些事情他不太想讓帕布羅知道。”
  “譬如哪些事呢……?”斯圖爾特的談話方式總是很輕鬆,慢條斯理,但保證隨時都會提出問題發問。
  “我這位親愛的老兄,他跟一位封麵女郎睡覺。和一位合法的銀行經理一塊進餐,可以說是合情合理吧,不過然後便無影無蹤。”賈丁抬了抬他那穿著倫塾高級西裝的寬肩膀。“如果是在瑞士……難道是為了錢?我想不會,因為這個人簡直就像自己印鈔票的。”
  真見鬼,我到底說了些什麽呢?賈丁暗中自責道,因為他注意到中央情報局倫敦站副站長奧基夫和美國財政部特別代理喬伊。拉姆兩人聽到他所說的這句話都微微一震。
  “戴維,如果你向我們公開你的資料,我們就向你公開我們的資料。”這位中央情報局的主管波爾德道。他那布滿皺紋的臉和深透智慧的眼睛,使賈丁見識了曾幾何時盤據著情報界的那些真正的間諜,他們不像現在經營這個行業的人。現在的間諜是些經過測謊器考驗的,在社交場合適度飲酒的慢跑健身者和過著安定居家生活的謹慎駕車者,他們隻要對衛星照片和電子竊聽記錄作些分析,絲毫沒有風險。
  “當然沒問題。”賈丁跟美國人打交道時常常用起美語的句型。他很尊重美國人。他也很尊重俄國人和哥倫比亞人,而且能說一口流利的俄語和西班牙語。
  “我得到消息,‘慣了繼續說道,”雷斯特雷波正在和哥倫比亞的首相辦公室進行秘密磋商,同時還和卡利和波哥大的集團組織的大財主接觸,目的是尋求某種方式勸說帕布羅。恩維加多自首。很明顯,加維利亞繼承過去的把販毒分子引渡到美國的承諾,將是那些……談判的主要內容。“
  “那麽為什麽卡利和波哥大的人會喜歡見到恩維加多被關到監牢裏呢?”美國海關的艾米。盧比勘問了一句。
  “因為人們都厭倦暴力行為了。自從帕布羅掌權之後的七年之中,自從他從事毒品的恐怖主義活動以來,動搖了原有的現狀。古柯鹼是哥倫比亞的主要出口品,就像威士忌酒是蘇格蘭的出口品一樣。恩維加多熱衷於疤麵煞星的辦事方式,在那些自稱為西班牙征服者的後裔看來是不文明的。”戴維。賈丁繞桌子掃視了一圈。“有可能即將會出現一種調停的局麵。”
  “雷斯特雷波要怎麽樣去說服思維加多呢?”這句話是艾爾金。斯圖爾特所問的。
  “或許他不會成功。但我得到情報說他正在努力。我敢肯定你們的情報一定也是這樣。”
  “謝謝你讓我們分享這些情報,戴維”波爾德說著,笑嘻嘻地朝賈丁看了一眼,因為他知道英國秘密情報局的這位高級主管所告訴他的事情,沒有一件是中央情報局不清楚的。
  接著,波爾德眉頭緊鎖,陷入沉思。他自己的同事看起來已存有戒心。難道他真的要透露點秘密?向英國人?在維吉尼亞州中央情報局的朗利總部的稱呼中,英國人隻是小兄弟,是世紀大樓百餘間舊房子的代名詞。用房地產的術語來說的話。
  “戴維,我聽說雷斯特雷波曾經跟愛爾蘭共和軍的參謀長,一個叫布倫丹。凱西的人有過接觸。是在安蒂奧基亞的聖大菲。
  我想恐怕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了。我們是在和特拉維夫的情報交易中得到這個消息的。“
  其他人忙著翻閱卷宗和做筆記。賈丁和波爾德四目相視。
  這是中央情報局在正式向他公開情報,同時澄清一下事實。戴
  維。賈丁知道他們對這件事情一直都很清楚。憑著他那種幾乎像是巫師般的直覺,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但是波爾德的策略非常清楚,因為他顯然相信秘密情報局遲早會發現這個情報,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也許這也代表波爾德已經聽到風聲,戴維。賈丁快要成功地安插一位秘密特工人員滲透到帕布羅。思維加多的古柯鹼集團組織的心髒地帶。
  那麽是誰泄漏這個風聲的呢?
  賈丁馬上想起了在凱特。霍華德梳妝櫃頂層的那副該死的袖扣。
  一定是該死的史蒂文。麥克雷,真會拍美國佬的馬屁。
  賈丁繼續看著波爾德,盡量不露聲色。接著他客氣地笑了笑。
  “謝謝你,吉姆。我把你的情報輸入電腦係統……”
  這時,文爾金。斯圖爾特差點就笑出來。
  戴維。賈丁踱著慢步走出美國大使館的車庫。這個車庫位於大樓的後麵,並不顯眼。他步行來到倫敦中心的豪華區梅費爾的伯恩斯纓斯大街,它位於北布魯克街和北格羅斯維納街之間。他知道得很清楚,布倫丹。凱西去年十月初去過哥倫比亞。
  事實上,有關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事,沒有多少是他和他的同事所不知曉的。它的成員,包括現役的和後備的,他們都了如指掌,甚至包括那些列在參謀長秘密名單上的,正在受訓但尚未分發到現役單位的人員。
  有關這些人的性格、家庭和背景,以及聲紋都經常記錄最新的資料。他們的下落一般都很清楚,還有他們的陳年往事,包括他們進行的爆炸事件、槍殺事件和參與對線民的審問、虐待和處決,以及在他們的組織眼裏認為是很不道德的卑鄙行為。
  事實上,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戰士之中,危險活躍分子相對來說隻有少數幾次。不過這些人逃脫英國戰爭機器的嚴密監視\竅聽和線民組織跟蹤的時刻,正是緊要的時刻,致命的時刻。
  當一個現役單位被派往英國或者歐洲執行任務時,它的成員就從他們時常出沒的地方消失了。在二十年的城市和鄉間恐怖主義活動中,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成員曾策劃過的一些高明的陰謀。這些計謀要是在別的場合下,還真的是妙趣橫生,它給人的印象是:他們的戰士好象還在領取失業救濟金,或者還在接受緩刑觀護人或什麽人的看管。
  皇家北愛爾蘭警察局特別分局的探員,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和第十四保安情報大隊的便衣,以及安插在郵電通訊部門、社會福利機構、醫院、酒店、夜總會和妓院裏的安全局的特工們,在預測對方的陰謀鬼計,製造假象和欺騙等各方麵都是行家高手。
  然而,炸彈接連不斷地爆炸,來訪的啦啦隊隊長、學生、軍人的妻子和嬰孩仍然慘遭殺害和傷殘。襲擊的方式千變萬化,有下流可鄙的手段,比如將人綁在他的汽車座椅上,逼迫他把車開到軍事檢查站,這個人很清楚自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然而他的孩子就在一裏開外的地方被槍口指著;再就是那些大膽的富於想像的方式,譬如內閣正在開會的時候,用迫擊炮轟炸唐寧街。
  這些土製迫擊炮的炮彈,就藏在保安措施十分嚴密的白廳街道中央的廂型貨車之內,用來射穿像紙一樣薄的屋頂,著彈處離他們要射擊的目標才颶尺之遙。
  那司機將他的廂型貨車以某個角度停在繁忙的十字路口,然後悄悄溜出駕駛室,騎上摩托車,悠哉悠哉地冒雨消失在早晨的車流之中。
  賈丁沉思道:那種襲擊方式倒是值得任何特種單位借鏡的。
  就在他參加特種航空隊紀念儀式的時刻,襲擊發生了。離襲擊目標隻有三百碼的距離,有好幾位特種航空隊的人士聚集在那裏紀念該團的創建人、先驅戴維。斯特林爵士,他們也不得不對這些暴力分子野蠻的舉動和所采取的方式既諷刺挖苦,又表示欽佩,尤其是安排在那種場合。
  賈丁沿著帕克街走到了蒙特街,然後漫步穿過伯克利廣場,再順著赫伊小丘的斜坡到了多佛街,接著向右拐人格拉夫頓街。
  他估計自己可以提前五分鍾赴約,與哈裏。福特及其夫人伊麗莎白共進午餐。他與這位夫人還從未見過麵。
  哈裏從英國軍隊退役過平民生活已有十一個星期。名義上他是跨國銀行財團防衛設備處的訓練顧問。在該財團英國辦事處的人事和財務部,都有哈裏。福特的供職檔案。保安部審查過他從事機要工作的資格,並發給了他一份在公司從事第三機要工作的許可證,這正適合於他目前擔任的職位。
  某個叫哈裏。福特的人,或者說電腦是這樣記錄在案的,正在悄悄地,不引人注目地接受著訓練。
  事實上,哈裏和馬爾科姆。斯特朗兩人剛剛接受了六星期的諜報技術和應付敵對環境的階段訓練。在這之前,他們還在霍尼莊園經過了五個星期的評估、灌輸思想篩選階段。
  將他們帶到西班牙、蘇格蘭,然後又回到農場訓練。除了進行滲透到難以預見的(但不是敵對的)環境那種實際訓練外,還不斷地進行嚴格的體格訓練以及在武器、徒手格鬥、秘密通訊、自救醫療常識、情報收集、分析和預測的理論運用等方麵的訓練,從來不曾間斷。
  訓練後,兩個人都有了很大的改變。哈裏。福特不再那麽傲慢,準備靠自己體能取勝。馬爾科姆。斯特朗對自己的體能更加自信,但不再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就認為自己是城裏唯一的知識份子。
  兩人表現都很出色,就連龍尼。薩波多也不得不承認兩個人都可以寄予重任而不會導致全軍覆沒,他的意思是不會導致情報人員自己斃命,和給秘密情報局造成政治上和業務上的困擾。
  前一天的晚上,賈丁將斯特朗和他的同居女友瓊帶到倫敦郊區,離切爾西約六裏的裏士滿的一家意大利餐館共進晚餐。
  球比那位受訓的特工大四歲,而且風趣好客。賈了自己從來沒有到過這家餐館,以後可能也不會再來,不過這倒相當遺憾,因為那裏的食物太可口了。
  賈丁認為該是進一步深入了解他的部屬的時候了。他知道有些特工主管很早就加深他們和部屬的關係,有些人事實上與他們的被保護人成了好朋友。但是賈丁從他沉痛的經驗中體會到,這種做法會使自己的判斷造成偏差,尤其是在這個行業中,它所要求的是冷酷無情和絲毫沒有憐憫之心。
  因此,十一個星期的新生活已經證明,“包裹”和“行李”在公司的這個行業當中,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他們兩個人都不知不覺地吸收了英國情報局的氣質,這和哈裏。福特原來的特種部隊,和馬爾科姆。斯特朗的皇家檢察官世界、警察局政治保安處和刑法界都有著天壤之別。隻有在現在這個時刻,戴維。賈了才開始采取行動,不想成為隻是一個冷酷無情和頗具魁力的混蛋上司——他知道他們認為他是這樣的——並且進入他們個人的生活,他們的家園和家庭生活,向他們伸出友誼之手,並逐漸地讓他們的妻子了解一點這行業的內幕,讓她們也接受一點熏陶,因為她們也算是這個秘密特工組織的小小天地的成員。這個天地包括特工本人、他的教官、他的指揮官,如果有必要還包括他的女人。這就是他的眼界範圍。沒有同誌情誼,沒有同事間的
  共飲歡樂,沒有辦公室可以上班。沒有集體的團聚。
  賈丁登上幾級台階走進布朗飯店的大廳時,真正憐憫地歎了口氣。那些可憐卑微的家夥是他一個個努力說服和誘哄來從事地下秘密行動的。是他監督他們極其嚴厲的訓練和再教育。
  他讓他們變成了有潛力的、能幹又有才智的職業間諜,需要時他就會在郊外某家餐廳裏,或者電影院的洗手間裏奪去人的性命。
  這與十四個星期以前,哈裏。福特上尉在伊拉克防線後作為軍人的那種英勇、大無畏的表現截然不同。
  沒關係,他自言自語道,這就是工作,你得睜大眼睛去做,我的老朋友。他閑暇之中在想史蒂文。麥克雷究竟為什麽要將“科裏達行動”告訴美國優。或者是他自己是不是已經告訴了他們。
  有時候他覺得每一件事情都變成非常複雜。他真羨慕小說裏的間諜,他們有似乎通靈的電腦可以代替大腦功能,還具有四度空間的記憶力。
  福特站在大廳裏,滿臉春風,穿著深藍色雙排扣西裝,讓人看了賞心悅目,完美無暇。這套西裝是賈丁自己的裁縫親自為他縫製的。賈丁知道這件事,因為他看過福特的檔案。
  “你早到了五分鍾。”賈丁說完握住那位年少者那幹燥結實的手,對著那位羽毛正在豐富的情報人員的穩重、誠實的目光,報以微微的一笑。
  “良好的訓練養成的。”福特放聲一笑,然後指了指站在他旁邊稍靠後的那位苗條高眺年輕婦女。“戴維,這是伊麗莎白,我的妻子。”
  就在此時,大廳旁邊休息室裏的一位男招待,將一盤玻璃杯和銀器掉到地上,瞬間飯店的消防警報便響起了刺耳的尖叫聲,接著又突然停止了。整個打岔持續不到兩秒鍾。
  “噯呀,”賈丁從容不迫地說,“說到這雜亂喧鬧聲……”
  但這是他有生之年無法忘懷的時刻。或許他應該讓自己更有點迷信觀念。
  “那麽你就是那天到赫裏福德來的人……”伊麗莎白說著握了握他的手。她放聲一笑,眼神裏飽含的那種淘氣樣子,賈了看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她咯咯笑個不停,與他對視著,而他笑得像個傻瓜。其實她沒有說半句特別滑稽的話。
  這就是他在赫裏福德,透過強尼。麥卡爾平家客廳看到的不停地甩著頭發的女孩,不知道他會和她混得這麽熟。三名特種航空隊的年輕保鏢,聽了她說的某些話也曾放聲大笑。賈丁在希拉。麥卡爾平的廚房裏聽見過她的談吐。希拉也被她逗得樂陶陶的。
  那麽,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她呢?對了,是幾個星期前的一個星期日,在帕克街的一家被薩店。伊麗莎白。福特當時正和她的繼父,前美國駐倫敦大使迪克。朗斯特裏特在一起。她繼父聽了她的一些議論之後大笑不止,而她身體俯在桌子上,撥弄著她的秀發,腦袋側著,這個姿勢賈丁是非常非常熟悉了。
  “我必須承認犯錯了。”他說道。他從來沒有說過真話。
  哈裏。福特喝了一口西班牙涼菜湯,眼睛看著布朗飯店的餐廳四周。他從前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但他很喜歡這裏的寬敞和古色古香的奢華陳設,以及大廳裏的鑲板牆壁和員工們的彬彬有禮。因為哈裏喜歡生活中的上等品味的事物。他很得意,因為他和英國秘密情報局簽的合同答應付給他的工資,幾乎是他在特種航空隊當上尉時的兩倍。他計算了一下,其中大部分收入可以存入銀行,因為他將奉命運河執行老“夜壺”(這是“行李”
  給賈丁起的綽號)將他們招募來從事的勇敢使命。
  哈裏饒有興致地看著賈丁,而他正神態輕鬆很有耐心地聽著伊麗莎白侃侃而談。伊麗莎白的那種德克薩斯的航力,是在
  維吉尼亞州和瓦薩爾的貴族學校裏嚴格熏陶成的,而她的才華是在牛津大學瑪格麗格。赫爾夫人學院裏培養出來的。
  伊麗莎白除了有教養、漂亮和活力充沛之外,而且具備極其罕有的常識。哈裏認為這是她從她的蘇格蘭祖先那裏繼承來的。她的祖輩是一六五七年來到美洲大陸的。她的母親出生於一個叫麥克弗森的家庭,是第一批來到美國麥克弗森家族的後裔。這個家族曾經一直開拓到墨西哥的邊境,而且建立過一個小小的王朝,直到一九二九年華爾街的股票大崩盤才幾乎傾家蕩產。伊麗莎白的母親嫁給了一位年輕的醫科學生詹姆斯。利德比特。他後來成為了一個富有的外科醫生,一九八零年死於心髒病。
  利德比特曾在陸軍預備部隊服務,在越戰中曾經誌願服役過,當外科醫生,軍階少校。因此,伊麗莎白與這位秘密情報局高級官員共進這頓午餐的二十五年零十一個月之前的六月十四日,出生在沃瑟軍事基地的。
  這位高級官員聽了伊麗莎白剛才所說的一些話題覺得很有意思。她輕輕甩了甩她飄逸的長發,然後看了哈裏一眼,這種方式仍然使他覺得有點愛慕。再加上一點點色欲。
  “戴維剛才告訴了我你是在為誰工作。哈裏,我真是羨慕。
  我在牛津大學待了三年,就是等待有人來請我做這種事情。“
  賈丁發現她嗓音深沉,有點像某種……動物。這女子談吐文雅、誠摯,毫不掩飾她那俏皮的幽默感。她的雙眸傳達出智慧,再加上一點迷人的脆弱感。
  “她的意思是她並不怎麽感動。”哈裏。福特說道。
  “事實上也……非常感動,”他的妻子說道,“我的意思是,當你告訴他們這種事情的時候,有誰說過理智的話嗎?”伊麗莎白轉過臉,一本正經地看著賈丁。
  賈丁立即對她投以好感,為他的情報員有這麽一位妻子感到很高興,因為情報員最深層的個人生活,也就是他的妻子,是非常關鍵的人物。其重要性就在於情報員獨自一人遠離家室時,他有一種穩固的、堅如磐石般的夫妻關係讓他懷念,在麵對著持續不斷極其危險的環境裏,這個問題是無法回避的。
  “實際上這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賈丁笑了笑。“大部分工作就是整理整理文件。和那些無聊的委員會的成員見見麵。哈裏比大多數人還要幸運,他會到處去旅行。”
  她的眼睛沒有錯過任何花招。她用關切的眼神看了看哈裏,好像覺得有什麽不祥的預感……賈丁發現自己對這位伊麗莎白。福特不能掉以輕心。她轉過臉對著賈丁問道:“那麽這份無聊的新工作,到底有多危險?”她的眼睛在說:如果哈裏被騙去做什麽傻事,我會把你殺掉。
  賈丁和她對視了一會兒。
  “親愛的,別這樣……我是個成人。”哈裏抗議地說道。
  伊麗莎白連看都沒有看她丈夫一眼說道:“不。你不是。我知道間諜工作的內容,我繼父當過大使。”她在觀察賈丁的麵孔,就像吉普賽人在詳細觀察別人的麵孔一樣。賈了覺得她看人看得太準確了。
  “伊麗莎白……哈裏加入我們的行列,我們非常高興。他以前所做的工作比現在更危險。在軍隊裏。我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情知道多少……”
  賈丁扭著頭看了看四周,想找個服務生,顯然他是在利用這種分散注意力的舉動,觀察他們兩個人對他的話有什麽反應。
  特種航空隊的成員都是經過保安部門審查合格的,每一個人都像孩子潛艇上的人員那麽樣的守口如瓶。他們的家人很少知道他們的行蹤,或者他們在做些什麽。這是一則傳奇。事實
  上,他們當中一些比較明智的人,有時會讓自己的妻子了解一些事情,讓她們覺得自己也是這個團隊家庭中的一分子。有一些服役時間更長的士兵的妻子,知道相當多的事情。
  哈裏。福特已經被訓練成能夠不露聲色,連眼都不眨一下,因為他有過軍隊秘密工作的經驗,又在霍尼壯園受訓過,知道如何掩飾自己的情感。伊麗莎白沒有看她丈夫,而隻是盯著賈丁,直到他引起一位服務生的注意,那個人正在匆匆地走過來。
  “當然比你在報紙上所看到的報導還要多,”她說道,“不過也不怎麽多。人們在新聞周刊上看到的有關這個團隊在伊拉克的所作所為,比我們在赫裏福德聽到的還要多。”
  很好,賈丁暗忖道。但願她能說西班牙語就好了,他們兩個人就可以以夫妻的身份進到這個行列。他可以認出那個人是一位有誌氣的女性,或許還是一位有勇氣的女性,當他看到這種人的時候。
  “我說,伊麗莎白,他是個英勇無比的人。要不是我把他挖過來做些默默無聞的工作,他可能已經獲得很高的勳章了。”
  “他馬上就要授勳了。”她自豪地看了看哈裏。
  “你說什麽?”
  服務生走到了賈丁身旁。“先生……”
  “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要一瓶一九八三年產的碧春。隆哥維爾酒。我在你們的菜單上沒有看到這種酒。”
  “當然可以,先生,那麽蓬迪酒是不是就不要了?”
  “對,謝謝。”
  服務生走開了。伊麗莎白。福特繼續說道:“希拉。麥卡爾平把我拉到一邊告訴我的。也許我不該說出來……哈裏,有沒有關係?”
  哈裏點點頭,對賈丁說:“伊麗莎白今天早晨告訴我的,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我對軍方的事情不太了解,我們很少碰麵。”賈丁覺得他怒火中燒。強尼。麥卡爾平這個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的指揮官他媽的到底想幹什麽?賈丁的整個計劃就是為了讓哈裏。福特消聲匿跡,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軍十字勳章。下個月就要和波斯灣戰爭其他一切的勳章一起宣布。”哈裏看起來像個小學生似的,非常高興。“我還以為他們會把我給疏忽掉了呢!”
  “恭喜,哈裏,我真為你高興。我看過你的服役檔案,我得說早就該給你授勳了。”戴維。賈丁熱情地咧嘴一笑,握住哈裏。福特的拳頭。他心裏暗暗記住要把這個人的名字從一切的出版名單上去除掉。“你知道嗎?”他笑著對伊麗莎白說。伊麗莎白似乎警覺到賈丁為了這種事情有點擔心。“他為我們做的一切事情都用不著去那麽遠的地方……”
  她笑著點點頭,好像在說“哦,是嗎……?”
  午餐繼續進行,一切都很順利。賈丁的火氣很快煙消雲散了。他意識到,如果他有任何過失的話(如果?他知道他有好幾百個過失),那就是他太想完全操縱他的手下,想得有點過頭了。
  雖然這是為他們的好處著想,同時也是為了辦公室十全十美的要求。好啦,就這麽辦吧,強尼。麥卡爾平獎勵一位英勇的軍官。
  哈裏也受之無愧。然而,強尼玩了個小小的把戲,羞辱了秘密情報局。這位特種航空隊的主管並不認為秘密情報局是個什麽了不起的上級組織。最後賈丁獎了笑,放鬆心情。他的目的是讓伊麗莎白在一定程度上進入他們的圈子,使她感到秘密情報局將她連同她丈夫一塊接納了。這是一種普通常識,意思是哈裏沒有必要就他的工作對她撒謊,同時也意味著對她灌輸一點思想教育,使她懂得的確有必要為她丈夫和秘密情報局的關係絕
  對保密。
  到了午餐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們喝著咖啡和第二瓶紅葡萄酒所剩下的殘酒時,伊麗莎白點了根煙。賈丁真想向她要一根,但他又一次克製了這個念頭。
  “伊麗莎白,我想讓你和我們辦公室裏的幾個人見麵,隻是社交往來,這樣你可以了解我們是些什麽樣的人,也是讓你跟他們有個交往的機會。我們對自己的人都很關心。要是哈裏不在家,去接受訓練或什麽的,我想讓你覺得這個大家庭隨時會向你伸出援助之手。無論它是某種資金問題,或是需要一個肩膀讓你可以趴在上麵哭一場,傾訴苦衷。怎麽樣……?”
  她察看著他的眼神。覺得他所說的是肺腑之言,然後微微一笑。“謝謝。我想我剛才覺得好像……相當懷疑。你們這些人在某些方向的名聲並不怎麽好。”
  “真的嗎……”賈丁和她對視著。“我毫不懷疑我們是罪有應得。”
  隔了片刻,她將遮在臉上的頭發甩到一邊,笑出聲來。
  賈丁覺得哈裏就好像是在度蜜月似的看著他的妻子。
  哈裏永遠不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麽事,即使在當時,或者在以後的幾個星期內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海萊特。皮爾遜猶如到了七重天的極樂世界裏。帕德裏克的妻子瑪格麗特。奧謝和德博拉。布朗——德斯蒙德的妻子——這位做種馬生意的百萬富翁,在丁格爾半島開了一個種馬場,三個人在客廳裏(梅萊特知道將它稱為休息室有失身分)喝下午茶,茶具是尤金的祖母留給他們的。是荷蘭代爾夫特出產的彩色瓷器,也是收藏家夢寐以求的。但是她們的談話並不是關於茶道。她們是在談論早晨收音機剛剛廣播的一則新聞:帕德裏克。奧謝被推選為統一愛爾蘭黨的領袖,這個黨是愛爾蘭眾議院的主要反對黨,而目前的民意測驗顯示查理。霍伊領導的執政黨——愛爾蘭共和黨在大選之前的民意預測中逐漸落後下跌。很有可能帕德裏克要成為下一屆的首相,內閣總理。人們情緒激昂。
  “瑪格麗特,我以後隻能遠遠看著你了。你馬上就要身價百倍,神氣活現,不會跟我們這樣的人攀談了……”德博拉身體朝梅萊特前傾著,輕輕地搖動著她的杯子和碟子,好像一個在科克賽中泄露內情預測優勝者的情報販子。“好好利用今天的機會。
  明年的現在,她就跟巴基斯坦的內閣總理夫人在一起了,或者在華盛頓跟芭芭拉。市希一齊出去逛街了。“
  這時電話鈴響了。
  “請讓我接個電話。”梅萊特說著,朝那張舊紅木書桌走過去,這是她的叔公拜爾姆留給她的,那位原先是偏僻荒涼的康涅馬拉的那棟英王喬治一世時期的建築風格的大別墅的主人。書桌上有著一塊因年代久遠所產生的顏色變化的痕跡。梅萊特非常珍愛這個小家具,如果將它拿去拍賣,她可以得到四千英儲。
  不過她永遠舍不得將它割愛。
  她舉起聽筒。“喂……?”
  “梅萊特,你好……”正是末來的首相他本人。
  “曖呀,帕德裏克,你現在變成這麽有名,我還以為會有個隨從替你打電話。你是不是要找瑪格麗特,她就在這裏。”
  一陣低沉的咯咯笑聲。“”事實上我要找的是尤金。我打電話到法院,但他們說他在度假。他在哪裏?我想應該是在釣魚吧……告訴他我要一條棕色的大群魚,好嗎?“
  “他是請了幾天假,不過應該是隨時都會回來的時候了。我會叫他打電話給你,好嗎?”
  “告訴他我希望他加入我們的行列,梅萊特。他在這些紛爭的時期剛好擔任法官。既不害怕,又不偏袒。如果下一次大選我們獲得勝利,他就是我們的首席檢察官。”
  梅萊特覺得非常驕傲,心跳越來越快。“他一回來我馬上就叫他打電話給你。”
  她掛上電話,轉身朝那幾個人走去,挑剔地撫平自己的裙子。她很愉快地笑著說:“是你的帕德裏克打來的,瑪格麗特。
  他要找尤金……“
  瑪格麗特心照不宣地也對她笑了笑。她們並不是想把德博拉排除在跑道的內圈之外,不過畢竟人人都喜歡有點自己的秘密。
  就在這個時候,尤金。皮爾遜法官正站在大學附近,一家都柏林有名的書店樓上儲藏室裏。書籍和成箱的書本沿著牆壁堆著高高的,一排排的,整個房間都是,形成了幾條小通道。教科書\傳記、曆史書、翻譯作品和涵蓋每一種想像得到的學科所形成的參考書,靜悄悄的,積滿了灰塵的小通道。
  皮爾遜站在其中的一排書本中間,正好在三扇老式的英王喬治一世時代形式的窗戶後麵,窗戶沾滿了灰塵,非常肮髒,任何人不管怎麽樣都無法透視。
  他那個破舊的旅行皮袋放在他腳邊的地板上。他穿著雨衣,身上有點汗水,衣領隨便向上翻著,雨滴從衣服的邊緣往下滴,像一滴滴的水銀掉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
  他的領帶稍微有點歪斜。太陽穴的一條靜脈特別突出,記錄著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醫生一看就知道每分鍾大約要跳九十次。
  站在皮爾遜對麵的是削瘦,留著胡子,抽煙鬥的布倫丹。凱西。倉庫大門外是位穿著樸素的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保嫖,悠閑地站在那裏堵住一條陡峭的樓梯通道。樓梯台階是油漆過的木板,從一樓的一間狄更斯時代建築風格的出納員辦公室通上來。
  凱西將煙鬥裝滿,透過他的金邊飛行員眼鏡盯著皮爾遜。
  “他給你一封信?”他帶著同情和懷疑的目光說道。
  “他說西奧班住在帕布羅的一位很要好的朋友那邊,在那裏學習。帕布羅。思維加多。”
  “是啊,思維加多認識很多人……”
  “以聖母瑪利亞的名義,布倫丹,這些混蛋綁架了我的女兒!”
  “他們是這麽說的嗎,尤金?”凱西在他的粗花呢大衣口袋裏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個煙具袋。
  “信上沒有幾個字,但是那該死的雷斯特雷波,是他交給我——我,孩子的父親——她寫的一封信,拜托別人寄給我。”
  “對啊,或許他們隻是想幫忙。我說,聽著,尤金,你的女兒現在在這個世界的另一邊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既然我們在一起共事,我們會查清楚她安全無恙……。”
  “不過要是出了問題呢?如果我們和集團組織的關係繼續,那會怎麽樣呢?”
  凱西舉著一根劃著的火柴在他那彼得森煙鬥方上方,煞有介事地吸了一口。很快煙草點看了,濃鬱的煙霧在書堆走道中一圈圈地緣繞飄逸,散發出一股芬芳的味道。然後他的目光終於落到了皮爾遜身上,好像他這才想起那位心煩意亂的法官還在那裏。
  “我說,尤金,”他說道。“絕對不會這樣的,西奧班不會有事。而且經過這段經曆之後,也許會成為一個造詣更高的音樂家。”
  尤金。皮爾遜眼睛盯著凱西,凱西用一種無辜的神情和他對視著,不過卻傳達出一個令人寒心的訊息。這個混蛋。這隻是他的鬼主意之一。他曾經對皮爾遜好好研究過,早就料到這位法官會破壞這個古柯鹼的計劃,也許辦法非常巧妙,叫你抓不住任何把柄,如果可能的話。正是凱西與雷斯特雷波策劃誘拐法官心愛的孩子——西奧班到南美洲——委內瑞拉還是哥倫比亞,這都無所謂——將她當作人質,直到他們的組織把古柯鹼的計劃製訂出來,開始進行,並由他這位被倫敦《每日電訊報》稱讚為愛爾蘭共和軍的敵人和都柏林司法界理智和成熟的代言人,來推動這個計劃。
  皮爾遜眼睛眯成一條縫瞧著布倫丹。凱西,而凱西的神態近乎……嘲弄。愛爾蘭監獄裏有不少人直到臨終時,都還記得皮爾遜和現在凱西的表情。
  “我很希望得到組織的鼎力合作,使她安全地回到都柏林。
  我告訴你,布倫丹,不管是你或是你那些病態的殺人狂,隻有一條生路……“他的聲音那麽低沉,那麽憤怒,那麽充滿著信心的威脅,使得這位過慣死裏逃生生活的凱西,聞到了那位臉色蒼白、骨瘦如柴,被人們稱為恐怖女神的腐爛氣息。
  就在這個時刻,雙方都知道等到這件事情結束後,他們兩個人之中隻有一個人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
  “很好,尤金。我們兩個人彼此都非常了解。我很高興維戈計劃進展得這麽順利。”
  他停了片刻,端詳著法官的表情。接著他冷冷一笑。“你一定大……”布倫丹,凱西這位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參謀長轉過身,帶著他的保縹慢條斯理地走出了儲藏室。留下尤金。皮爾遜法官在那裏冷汗直流,心髒砰砰跳,雨水滴在積滿灰塵的地板上,周圍氣味刺鼻的煙草煙霧繚繞上升。
  “你想幹什麽?你想不管這個案子?”科尼模洛伊上尉想要重新點燃還有三寸沒抽完的一根六寸長的天鵝牌雪茄煙,一邊眼睛盯著代理少尉(凶殺組)艾迪。盧科。
  盧科刮胡子刮破了臉。他前一天晚上一夜沒睡,在他的五名同事護送下開車出去——那些都是他隊裏的人,在下班的時間做這件事情的,他們也期待著當他們碰到類似這種事情時,他也會義不容辭,拔刀相助——去南希的母親設在長島的住處,在那兒,他對他的妻子解釋,他正在辦理一件案子,和該案有關的罪犯曾經威脅要傷害她的性命。而且他們絕對有能力能夠做得到。
  南希非常細心地聽著他的解釋,沒有插嘴。艾迪。盧科覺得她聽他講話的神情,更像一個日趨成功的檢察官,而不是一位紐約警察的妻子。
  他曾向她解釋過有關貝爾維醫院大屠殺案,和有關矮子,以及哥倫比亞旅行社經紀人巴克羅和辛巴郵特裏斯的事;還有那通電話證明那些哥倫比亞人甚至還知道他們兩個人去看伍迪。
  艾倫所主演的電影;以及那個無頭無手被肢解的屍體,如何在遊客的眾目睽睽下從海灣中打撈出來,當時在自由女神皇冠旁邊的遊客個個張口結舌,而這個屍體很可能就是裏卡多。桑托斯,這個人原來是集團組織的重要幹部之一,不過後來在某件事情上讓帕布羅。思維加多非常生氣。南希將場匙在咖啡杯裏攪來攪去——時間是淩晨四點十分——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她的結婚戒指,並將它在手指上轉來轉去,好像才發現到這個戒指似的。
  接著她直楞楞地看著她的丈夫。
  “你哆哆嗦嗦到底想說什麽,艾迪?”
  “嗨,你讓我休息一下——”
  “你是說我們倆去躺一會兒?如果這就是你想要說的,那好啊。”
  “別開玩笑了……南希,這是很嚴重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想說的是我,南希。盧科,娘家姓斯塔辛斯基,要被送到佛蒙特的某幢小木屋,或者更糟糕的地方,西雅圖的那棟公寓,那就算了,老家夥。”
  “南希,別傻了。”
  “別這麽叫我。”南希討厭人說她傻。她覺得這比任何罵人的話都難聽。
  “好,好……不過,寶貝——”
  “寶貝更難聽。”
  “南希——”
  “這好一點。”
  “南希,讓我休息一下。我有工作要做。”
  “我也有啊。”
  “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我也是一樣。”
  “你說什麽?”
  “我也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我有辦法應付這件事情。”
  “我也一樣。”
  他們兩個人都生氣了,坐在桌子兩邊氣呼呼地瞪著對方。
  他們兩個人是在南希母親的廚房裏。屋子裏擠滿了警察。兩輛巡邏車停在大門外麵。盧科的五名同事包括薩姆。瓦戈斯在內,在前廳裏看用西班牙語轉播的電視球賽,聲音轉得很低,為了不吵醒南希的母親斯塔辛斯基夫人。她令人難以置信地,仍然還熟睡著。
  “唉,上帝,盧科……”南希突然淚眼汪汪的。盧科這個姓氏是在嚴肅場合下用的。“該死的,這裏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昨天我們還在看電影。”
  “是前天。”
  “對,對,如果你覺得還不錯,當你的警察去。”
  她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艾迪。盧科的心軟下來了。他從桌子上方探過身去在她嘴上吻了下,既熱烈又溫柔,然後將臉緊緊貼著她的臉。他能感覺到她的眼淚涼涼的,鹹成的,濕濕的,他的喉嚨緊縮著。真他媽的到底是怎麽回事!“
  南希低聲地,臉輕輕地在他臉上摩擦著說道:“但是如果你不來的話,我也不去。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我們不能讓一些卑鄙的流氓,把我們搞得跑到山裏躲躲藏藏,盧科。你不能,我也不能。現在我們就在這裏睡覺呢,還是去我們自己的家?我上午十點鍾還要去法庭……”
  “我們可以住在薩姆的姊姊那裏,她在布魯克斯區有個住處。不過你得讓兩名警察跟著你,其中一名是女的,二十四小時隨時都跟著。”
  “你知道我不會走開的。為什麽還要……?”
  “因為這樣才是理智的做法……”
  當艾迪。盧科看著丹尼。莫洛伊抽著那根雪茄煙的煙蒂時,他對南希這種倔強的精神隻能付之一笑,卻著實替她擔心。現在她可能已經在法庭裏了。
  “不,丹尼。我想繼續處理這個案子。我想我也許有點進展莫洛伊又抽了一口雪茄,鼻子一搐,將雪茄煙頭從嘴裏拿出來,帶著點不快看了它一眼。他點點頭。
  “譬如在那一方麵?”他那淡藍色的眼珠滴溜溜轉動著盯住
  盧科。
  “好吧。那個幫派已經殺了許多人,其中包括七個警察,還把他們的一個高級頭目折磨致死。這是為什麽?”
  莫洛伊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說我不喜歡聽這種反語。
  艾迪。盧科聳聳肩。“因為他們不讓姓名不詳者被認出來。
  為什麽?“莫洛伊的眼睛眯著,盧科的身子退縮了一下。”因為他們不想讓她的至親知道她已經死了……“
  一陣寂靜。這位凶殺組大個子警察可以在最艱難的時刻很頑強。他摘下手表,將它貼在耳朵旁專心聽著。然後問這位上尉,“這個月有三十天還是三十一天?我從來都記不住……”
  莫洛伊看著濕濕的,重新點燃的雪茄煙頭。他將它扔進了房間那邊的一個暗綠色的金屬煙灰缸。
  牆上鍾的分針滴答跳了一分鍾。外麵,警車的吼聲迅速地遠去了。
  “好吧,聰明人。那為什麽呢?”莫洛伊問道。
  盧科沾沾自喜。“因為她是被裏卡多綁架,準備帶到哥倫比亞去的。她的父親是歐洲的一位大人物。”
  “歐洲的哪一部份?”莫洛伊問道。艾迪。盧科突然成了哥倫比亞的黑社會對他了如指掌的人物,包括他嶽母門廊的位置,和他什麽時候去看那他媽的電影。因此,他認為現在不是泄露他在認清那個女孩的身分方麵上有多大進展的好時機。
  “我正在查這件事情。”
  “我聽說你已經知道這個姓名不評者的名字。”
  “沒錯,叫西奧班。”
  “我還聽說你已經發現這是愛爾蘭人的名字。你可以向我請教。這方麵我很在行,該死。”“或許。你熟悉歐洲,他們可能住在意大利,或者任何別的地方。”
  “那麽你還沒有得到一個明確的線索……?”
  “我正在查嘛。”
  “好吧,你還有七十二個小時,然後我們就要跟聯邦調查局的人聯手。市政府急著想知道結果,艾迪。給我抓幾個人關起來,指控幾個說西班牙語的笨蛋,我得提供給新聞界一些東西。
  死了七個警察而沒有人去坐牢可不是個好年頭。“
  盧科瞧著他的上司。牆上的鍾又跳了一分鍾。“是啊,也許我應該開槍打死兩、三個拒捕的嫌犯。找三個前科累累的人來怎麽樣?三個從波哥大或者卡塔赫納來的人。我認識兩個快餐廚師在皇後區開了一家小餐館。薩姆和我可以故意安排一次槍戰。把屍體提供給‘六點鍾新聞節目’去播報展示,宣告結案。”
  莫洛伊彎著腰,有一半身子給遮住了,他正在桌子底下的紙板箱裏摸索著什麽東西,他終於抬起頭,臉紅紅的拿著一盒五根裝的天鵝雪茄煙。他眨了眨眼看著盧科,目光沒有離開那位代理少尉,一邊拆開一根雪茄。
  “昨夜辛苦了,小夥子。但這不能做為羞辱警徽的藉口。事情已經夠棘手的了。”
  他在摸索他的打火機。“哢嚓”一按,火石沒有了。他看著盧科把放在桌子上的一盒從奇裏米亞酒吧帶回來的火柴朝他推了過來。
  “這是件不值一提的蠢事。”盧科說道。
  “算了。你可以走了,去喝杯濃咖啡,然後去做你那該死的事情。還有,艾迪……”
  盧科站起身來,覺得自己像小孩子一樣傻裏傻氣的。“嗯?”
  “紐約警察局裏有某個他媽的混蛋在你的背後放馬後炮,而且還向我們該死的敵人提供情況。我想讓你知道我已經向內政部提出了秘密申請。他們會查出那個家夥究竟是誰。在這期
  間,你千萬要小心,不忘記每天睡幾個小時……“
  盧科的目光與上尉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相遇,他對這副情形已經非常熟悉了。
  “沒問題。”他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在分局的車庫裏,他坐進了他那輛褐色的道奇車,他又改變了主意,向副小隊長借了一輛深綠色的野馬汽車,汽車的引擎蓋底下掛著醒目的“V ”型八汽缸引擎的標誌。辦事的優先順序和市政府的有所不同。首先,他得找出那個害群之馬。他公務繁忙,但昨夜發生的一切事情,使他覺得找出犯罪幫派安插在紐約警察局裏的通風報信的那個人的身份,是他個人優先順序表上的第一件重大事項。
  他將他的野馬汽車向左拐進了車流,朝紐約警察局情報處的辦公室開過去。他要去找曼尼。舒爾曼,或者是他的助手傑克。這兩位電腦攝影室館員。
  就算你不是一個探員也會這樣做的。
  阮新毅一頭白發,一把胡子長得和胡誌明非常相似,越戰期間,西貢的中央情報局的情報人員是這麽跟他開玩笑的。那時,他替中央情報局從事一項代號為“阿拉帕荷人”的絕對機密的偽造計劃。他有兩項胡誌明的特點,第一項是在敵對環境中的生存能力,第二項是能在暗中謹慎活動的本事。
  他坐在拉克盧茲丘陵的“元帥之床”大牧場上陽台附近的工作台旁邊,沿著山穀鳥瞰境蜒曲折的裏奧誇卡河,和安蒂奧基亞省首府聖大菲城,鏽跡斑斑的粉色屋頂和教堂的白塔。好一幅宏偉壯觀的景色。他和他的孫子禮春,模仿那女孩子的筆跡真的是完美無假。他們準備好三張明信片,在上麵寫些簡單的詞句,譬如“天氣很好”、“南美的食物太棒了”和“這裏的人非常好客”,“西奧班”的簽名現在也模仿得極其自然,和雷斯特雷波先生上次帶回來的樣品信件上的簽名完全一樣,無法分辨真偽。
  阮知道信是從紐約弄回來的,但他很謹慎,作為越戰的一個幸存者,他裝做完全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
  他耐心地模仿明信片上的地址:尤金。皮爾遜先生和夫人,愛爾蘭都柏林鳳凰路五十四號,括弧裏寫著“愛爾蘭共和國”。
  他從來不去想他自己為什麽要做這種仿造的工作。
  在他埋頭工作的同時,旁邊的草坪上有幾位身穿白色夾克的仆人在準備餐桌,白色的亞麻桌布和三張舒適的椅子。桌子上放了一大罐乳酸飲料,桃子的味道,這是帕布羅最喜歡吃的。
  另外還有一大罐冰茶和一個野餐小冰箱,裏麵裝滿著皇冠啤酒,這是為他們幫派的保安老大傑瑟斯。加西亞先生準備的。那罐冰茶使得阮那張原本就讓人猜不透的陰沉沉的臉,多少有點憂慮。雷斯特雷波先生喝冰茶,阮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地覺得他這次所參與的偽造工作也許是最後一次了,除非他設法像過去一樣耍個老花招突然間消聲匿跡。
  雷斯特雷波這號人他很了解:西貢曾充斥著這種才華橫溢的精神變態者,有越南人,也有美國人。還有法國人以及俄國人的不法之徒,他曾一直瞞著他那中央情報局的雇車,供應他們仿造的文件。
  阮知道,雷斯特雷波很有可能會心血來潮讓他去見閻王,這樣他在這些明信片上做手腳的秘密,便可以和他一塊兒石沉大海。不然,為什麽不讓他的孫子禮春知道皮爾遜在愛爾蘭都柏林的住址呢?
  所以,當帕布羅。思維加多、傑瑟斯。加西亞和那個自稱為雷斯特雷波的人在木板和塗上白色灰泥的陽台上談笑風生的時候,年老的阮新毅像幽靈一樣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收起了他
  的工具,從草坪上消失了。這片草坪,根據帕布羅先生的說法,修剪得像英國貴族鄉間莊園一樣的完美無假。
  帕布羅。思維加多往玻璃杯裏倒了些桃子乳酸飲料。他那新穎亮麗的白襯衫敞開到胸骨底下,可以看到胸前掛著一條做工精美的金項鏈,下麵還懸掛著一尊扁平的聖克裏斯托夫翡翠雕刻。這個雕刻是他姓氏的來源的故鄉薩瓦內塔贈送給他的——為了感謝他從龐大的古柯鹼財富中的捐款給故鄉建造學校、醫院、足球場、住宅以及因為古柯鹼所帶來的繁榮。他仔細地觀察著雷斯特雷波,當這律師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時候。
  這位在家族中被稱做教父的人,信任雷斯特雷波的程度超過自己的家人。沒有人曾經像雷斯特雷波那樣一次又一次地顯示出自己的才華和忠誠可靠。但是雷斯特雷波和愛爾蘭的這次接觸使恩維加多相當擔心。他也曾見過布倫丹。凱西,這個人給他的印象不深。凱西是個政治狂熱分子,他幻想著二十一年來用愚蠢的爆炸和暗殺為主的運動,嚴格地說雖然沒有任何成就,不過像變魔術一樣,一夜之間也許會造成某種成果的。
  思維加多不喜歡政治狂熱分子。哥倫比亞就是被這些人搞得支離破碎,直至他們綁架了這個集團組織的成員的一個女兒。
  當他想起集團組織的士兵們展現他們那給以想象的殘忍的時候,他們立刻釋放了那女孩,而且他們的政治狂熱是多麽迅速地煙消雲散時,他暗自笑了起來。馬克思和毛澤東主義的自由鬥士,也和他們的集團組織握手言和。也就是說,他們提供了哥倫比亞的一些區域,在那些區域裏麵,警察和軍人都不敢涉足,而且派人保護著古柯鹼製造廠。
  凱西是個蠢貨,是個王八蛋。不過還有利用價值,因為愛爾蘭共和軍顯然比英國人和他們的歐洲鄰居略勝一籌。許多國家的政府,都被愛爾蘭共和軍的理想目標奮鬥的宣傳口號迷惑住了,因此對愛爾蘭那些精神變態的傳奇人物的來來去去視而不見。列寧曾經用過一句話形容混蛋們,叫做“有用的白癡”。蘇聯國家安全局和它的前身蘇聯秘密政治警察委員會都曾操縱有用的白癡,成功地進行過一些大政變。
  因此,和凱西的組織打交道有某些明顯的好處,如果集團組織經銷古柯鹼,不發生危險的話。但這件事情可以交給路易斯。
  雷斯特雷波去處理,他這個人絕對可以。
  不過事情並非如此。帕布羅。思維加多是……有點擔心。
  也許更正確地說是對另一件事情畢竟有點不太放心,那就是有關在紐約死掉的那女孩子。那件事情弄得一蹋糊塗,死了七個警察。沒有好處何必樹敵太多?不過,那邊的事情不久也會安排妥當。
  “那麽,我的朋友。跟我說說那個紐約探員的事情。為什麽你主張子掉他……”教父笑了笑喝了一口乳酸飲料,俯瞰著山穀。此時金色的晚霞將聖大菲教堂鍾樓裏堅硬的銅鍾映得一片通紅。這些鍾誰也不敢偷走,因為它們是帕布羅。思維加多親自贈送的禮物。
  雷斯特雷波鎮靜地向恩維加多和傑瑟斯。加西亞報告艾迪。
  盧科毫不放鬆、極有耐心的警務工作,盧科會那麽認真追查這個案子,正確地說,是根據他的預感:如果這位死掉的女孩子的身分可以查出來的話,那麽有關七位遇害的警察和其他涉及貝爾維醫院的人物的調查就會容易得多。
  “這家夥很頑固,頭兒。他要弄清楚我在紐約警察局最棒的消息來源隻是個時間的問題。而我們是每個月花費五千美元才搞定的,你相信嗎?”
  “如果我們把每一個調查我們的警察都幹掉的話,我們就沒有時間做生意了。”帕布羅。思維加多看了看剛剛進人黛綠年華,
  美貌出眾的女傭。她來自卡塔赫納,體態輕盈,皮膚棕紅。她正在從上麵的陽台通往下一層陽台的石階上掃樹葉。“如果他查出了那個死掉的女孩的身份,為什麽會有問題呢?”
  “那當然,”雷斯特雷波說道。“我們采納了凱西的建議,把那法官的孩子弄到這裏,是為了替我們所進行的‘威尼斯妓女’謀殺案再增加更多的壓力。皮爾遜是我們和愛爾蘭共和軍交易中目前已經知道最大的危險。”
  加西亞點點頭表示同意。“這個人是個法官,是個理想主義者。要他和我們打交道,頭兒,他一定非常不高興。”
  “如果他有辦法的話,他會叫我們吃不完兜著走……”雷斯特雷波仔細打量著思維加多。
  這位集團組織的老板皺著眉頭。“我本來以為你已經把他控製得服服貼貼。”霎那間,山中萬籟俱寂,鳥鳴聲,樹梢的颯颯風聲和女傭掃地的瑟瑟聲和摩擦聲都消失了。
  “我在維戈觀察過他,他辦事非常認真徹底,而且具有惡名昭彰的職業精神。”雷斯特雷波用的“惡名昭彰”這個字眼,在南美的意思是“最優秀的”。“帕布羅先生,隻要皮爾遜相信我們抓住他的女兒……”雷斯特雷波聳聳肩,“我們就可以任意擺布他。”
  一直在細心傾聽的傑瑟斯。加西亞把胡子上頭的啤酒抹掉後接著說道:“如果他知道他的女兒已經死了,我想他和那個死掉的‘妓女’在一起的照片對他沒有任何約束。他恨你,路易斯,他恨古柯鹼,而且我從別的管道聽到消息……”傑瑟斯。加西亞,這位身為犯罪幫派的保安老大,總是喜歡擁有其他不能泄露來源的消息管道。“……他認為這種交易會毀掉他們的組織和他們所謂的武裝鬥爭。我同意雷斯特雷波的看法。這位法官,他如果有辦法的話,會叫我們吃不完兜著走。這個人不是白癡,我們必須假設他已經采取行動,某種……防範措施。所以,殺掉他未必就能夠解決問題。”
  雷斯特雷波身體前傾著說:“頭兒,必須讓紐約的那個警察立刻停止活動。我發現那裏的行動方案進展得很快。”他無可奈何地舉起雙手。“他的確是個頑固的警察。”
  思維加多皺起眉頭,陷入沉思。他俯視著聖大菲城的一片片屋頂。微風乍起,給山間吹來幾分涼意。帕布羅。恩維加多伸手從椅子旁的草地上拿起他那件紅色的套頭毛衣。過了一會兒,他把視線從底下的山穀移開。當他說話時,他似乎已經不再考慮艾迪一科這件事。“我跟那位教士見過五次麵,就是從麥德林來的那位……”
  雷期特雷波點點頭。他提及的那位教土就是當阮家祖孫兩人在完成偽造西奧班的簽名時,坐在草坪上桌子旁的那位老翁。
  他在幾乎像是中世紀式的秘密情況下,一直充當雙方談判時從中斡旋者的角色——用一種各有關方麵都會加以否認的對話方式——在帕布羅。恩維加多和一位漂亮的女性之間斡旋,她是加維利亞總統麥德林事務的私人顧問,顧問這個稱呼其實就是理清世界古柯鹼之都那該死的混亂局麵一個委婉的代名詞。她的名字是艾絲普朗澤一弗朗瑟斯卡。阿朗加。德。托羅。
  秘密談判這件事——在集團組織這方麵,隻有現在在場的三個人知道——還隻是一種假設而已:如果帕布羅。恩維加多去自首的話會怎麽樣?如果他對經常到處奔逃的生活感到厭倦又會怎麽樣?如果他意識到要向哥倫比亞政府和司法製度宣戰和判處前總統死刑已力不從心、毫無可能,那又會怎麽樣呢?
  如果哥倫比亞國會這個南美最古老的民主機構,取消自動將販毒分子引渡到美國和判處服長期徒刑的條約,那又會怎麽樣呢?販毒分子通常是在馬裏奧恩監獄服刑,那裏的地下室關
  著最秘密的囚犯,永遠別想見到天空。
  如果,根據哥倫比亞的法律條文,能締結一條自首犯人可以從寬處理的協約,又會怎麽樣呢?
  那麽,話說到底,要是教父去自首和下令停止使這個國家支離破碎的暴力,究竟會又引起多大騷動呢?
  在這些敏感的事情上,帕布羅先生都是依賴雷斯特雷波給他出主意。他相信他的程度比相信任何一個親兄弟有過之而無不及。當他向他的軍師透露他和八十四歲的教士秘密談判的最新情況時,雷斯特雷波默默地傾聽著,偶而問個敏感的問題。
  “對,我認為這些是最重要的事情,頭兒”恩維加多說完話之後他嚴肅地說道。“第一,要保證你不能在這裏待太久;第二,要保證你不受到你的敵人傷害,也就是在過去十多年來你所收買的任何一個警察、法官和政客們;第三,要保證你的舒適生活,尤其是要使這次的行動看起來好像一位哥倫比亞的英雄,就像安蒂奧基亞省的同胞們和全國其他許多人士所認為的那樣。當然還要讓你能在監獄裏遙控生意的進行……”
  “那麽我要怎麽樣才能做到這種情形呢,我的朋友?”帕布羅。恩維加多輕輕問了一句。
  “一定要向他們表明是你在發號施令,譬如政府要提供……
  招待的場所。我建議你堅決要求替你特別建造監獄,而且要在一個有象征意義的場所。“
  “哪裏呢?”思維加多笑著,又喝了一口乳酸飲料。“你難道真的認為我他媽的有機會向那些王八蛋自首嗎?我的意思是說,好朋友,我和這個老家夥見麵隻是想聽聽他要說些什麽。這讓我知道敵人的思考方式。”
  我的上帝,當雷斯特雷波知道他心情的變化時,他暗忖道:真該死,千萬不要給他留下一個印象,好像我是在逼老板投降似的。
  “見鬼,沒錯,帕布羅。不過要設法把他們逼到束手無策的地步。在我們把那個巫師一片片地撕個粉碎送還給他們之前。”
  巫師這個字在西班牙語裏指的是部落的巫醫。雷斯特雷波所指的是那位教士。“我們倒要看看加維利亞能撐到什麽時候。”
  帕布羅。恩維加多盯著雷斯特雷波好長一段時間。然後,他眼睛突然一亮,放聲大笑。傑瑟斯。加西亞淡淡一笑,也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雷斯特雷波。
  “路易斯,我的好朋友和最惡名昭彰的軍師!這正是我們所要做的……”
  雷斯特雷波點點頭,馬上改變話題。“那麽,教父,紐約的那個警察怎麽辦。在午夜之前我就可以讓他去見閻王,隻要你說一句。”
  思維加多停住了笑聲。他將平底大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雪白的亞麻桌布上,手指若有所思地敲著桌子。然後他搖搖頭說:“在這件事情上,我認為不太妥當……”他用銳利的眼光看著雷斯特雷波。“路易斯,我們去直接激怒紐約警察有什麽好處呢?我們在紐約市有好多生意要做。”
  雷斯特雷波把雙手舉在空中,用這種最禮貌的方式來表示他的惱怒。“我們已經殺了七個警察。我想我們不會是他們喜歡的人。”
  “你還自稱你是一個他媽的律師呢,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奧索裏奧?我們的目標是個告密者,那些警察是在我們之間的一次正確交戰之中喪命的。他們是職業殺手。那不是針對……某個個人。但是幹掉一位探員少尉……?那就是一種直接的,極其無禮的侮辱和挑戰。何必做這種事情呢?在紐約要保持做生意的樣子。我們不想和警察開戰,我們不想嚇跑我們的市場。
  “算了,朋友,跟我說說另外一個我可以對付盧科的辦法。”
  帕布羅。思維加多伸伸懶腰,用食指把鼻梁上的一隻小昆蟲拔掉。傑瑟斯伽西亞遞給他一條手帕,思維加多輕輕擦了擦鼻子,然後目光又回到雷斯特雷波的身上。“如果那個警察是在波哥大的話,我們會怎麽做呢?”
  “收買他,要是無法收買就把他全家都殺光。”
  “那麽就用第一種辦法先試試看。”他的眼睛和雷斯特雷波對視著。
  那位集團組織的律師皺皺眉梢,然後緩緩一笑。‘有何不可……?“他馬上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冰茶,目光轉到那個從卡塔赫納來的重仆身上。她正在清掃通向下一層陽台的台階。
  “我自己親自來處理這件事。”
  思維加多發現雷斯特雷波眼睛盯著那個少女。“你三個小時就可以到巴蘭基亞。你想跟小伊莎貝拉待幾分鍾嗎?她還沒有長陰毛,一根也沒有。不過上帝,她多麽喜歡幹這種事情。”
  雷斯特雷波站起身來,將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說道:“等我回來再說。現在有工作需要馬上去做。”
  “我說,路易斯,”帕布羅。思維加多說道,“有時候我覺得你寧可工作,不想幹女人。朋友,這使我有點擔心。”
  “帕布羅先生,我為你效力,我用我自己的時間去幹女人。”
  三個人都放聲大笑。雷斯特雷波轉過身,漫步穿過綠油油的草坪朝別墅走去。這別墅是十七世紀為一位西班牙元帥和一名也叫伊莎貝拉的女孩建造的。
  思維加多看著他遠去,然後跟傑瑟斯。加西亞說話,不過他的眼睛仍然看著雷斯特雷波:“傑瑟斯。加西亞,為什麽他想要我去坐牢呢?”
  “頭兒,你花錢讓他給你出主意,他毫不掩飾地說出來是件好事。”
  “如果跟教士那件事情不隻是為了緩衝一下氣氛,耍耍把戲,而是像他們所認為的要談判……我非得活剝了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奧索裏奧。”
  傑瑟斯。加西亞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我知道你會這麽做的,教父……”
  
  第十五章 當務之急
  戴維。賈丁和他的招募、訓練和選拔委員會開了最後一次會議。他開車去過霍尼莊園,並在那六位教官和四位授課老師去渡假,或去別的地方上任之前他們麵談過。因為幾天之後,除了貝尼迪克特先生和他的妻子之外,達裏夫宅第便會靜悄悄的空無一人。貝尼迪克特夫人做了換筋骨手術後也已經康複了。
  賈丁曾和訓練主任龍尼。薩波多一起看過檔案,還和每位教官單獨詳談了解情況。他們合力將那兩個他們隻知道叫“包裹”
  和“行李”的人造就成能力高強的職業特工。
  他曾經搭乘從皇家空軍特遣聯隊暫時調派過來的天磁座直升機去過倫敦,這是一架草綠色無標記的飛機。某個謹慎的職業特工曾在機尾的兩邊貼上了“水利管理局”的掩護標記,但賈丁讓他將標記取下了。有時候無言勝有言,當然不一定都是這樣子。
  在簡報室的會議上,賈丁喝啤酒、吃三明治,邊和原班人馬如比爾。詹金斯、凱特。霍華德、托尼。路易斯,還有又更次地和龍尼。薩波多共商此事。龍尼在訓練和選拔秘密特工方麵要是無人可以比擬的。大家一致認為,在他們兩個候選人之間沒有什麽好選擇的。馬爾科姆。斯特朗聰明才智略勝一籌,但是哈裏。
  福特具備貨真價實的地下工作經驗,因為他曾在特種航空隊和北愛爾蘭第十四情報保安大隊服役過。
  斯特朗在霍尼農場結訓的成績分數是十七,這是相當高的。
  福特的分數是十五,也遠遠超過平均成績。秘密情報局的心理學家曾經以低級教官的身份作掩護和他們打成一片。他們評估馬爾科姆。斯特朗是一位自信心強,稍稍內向的人,沒有任何心理障礙,自尊心強,無資聰明。他們對哈裏。福特的評估是自信心強,沉默寡言,意誌堅強,富有強烈的潛在侵略性,也許比較缺乏自信心,天資也很聰穎。認識斯特朗的人都認為他很穩重,但有點令人討厭。福特能吃苦耐勞,決心堅定,而且非常討人喜歡。
  兩人在各種技藝和諜報技能訓練中都遠遠超過平均水準。
  他們的南美西班牙語經過測試,都可以冒充是阿根廷人,甚至可以冒充是布宜諾斯艾利斯市的人。
  “毫無疑問,”龍尼。薩波多說道,“兩個人都能完成這個任務。”
  “既然這樣,戴維,”凱特。霍華德說道,用她的米色葛襯衫衣袖擦著眼鏡,“這決定得由你來作……”她看著賈了既輕鬆又友善地微微一笑。她一定知道關於袖扣的這件事情,賈丁沉思著也對她笑了笑。
  西八區總監若有所思地點點說,他將在四天後,去邁阿密訪問,在那段期間他將作最後的決定。
  “戴維,難道你一定得找海豚才行……?”薩波多問道。賈丁發現他的假牙裝得很整齊。他暗忖道,這一定是個不無小補的小點心。他平靜地回答道,是啊,他絕對要去安排海豚這件事情。這時,希瑟走了進來,好像經過別人指示過的,對他說他要去邁阿密和中央情報局當地代表見麵的這件事,已經安排妥當了。
  此人會帶他到佛羅裏達州德郡北達德拘留中心,海豚正在那裏服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那是兩天前的事情了。現在賈丁正坐在法姆街教堂裏,祈求上帝寬恕。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他感到十分慚愧。在這件事情發生過後至少有二十四個小時,他認真地考慮要辭職。
  他為自己私生活製定的每一個基本原則——就在這時,他覺得自己長期孤獨的流浪生活真是令人憐憫——追逐那些被他以往認為是小小的“樂趣”……不過一個難以啟齒的,令人無法容忍的,汗流浹背的,亂的,用舌頭相舐的,呼喚色欲的,燦爛的,突發的,愉快的……瘋狂的行為的下午,這一切基本原則都被拋諸腦後,破壞無虞。
  這的確是令人舍命以求的色欲滿足,但是這一次他做得太過分了。戴維。賈丁基本上是個不受別人幹擾的人,隨時都能控製感情。這是他最大的長處之一。
  但是現在他也稍微領略了他所鄙視的人都一定會覺得悔恨和羞恥的那種感覺,對這種人來說,性奇遇不隻限於偶而友好的淘氣行為,雙方都不受傷害;這種人成了他自己本能衝動的犧牲品,他的動物需求支配著他的行動,完全忽視了自己文明的天性。賈丁並不是從來沒注意到他自己內心的色情狂,但他曾經相信——顯然是錯誤地——的扌砸丫?豢酥譜×耍?退慊姑煌耆?狽?幕啊2還?馱謐蛺歟???行為相當……可怕。
  比可怕更惡劣。這是一件完全無法饒恕的背叛行為。
  因為賈丁犯了這麽重大的過錯,連他自己也覺得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才好,也無法忍受。他的心髒因為自己重大的卑鄙行為抨坪亂跳,因此他為即將來臨的懺悔拚命拚湊詞句,準備一套說詞。由於他做的這種工作,任何一個教士、任何一個聽告解的神父都不能聽到涉及國家最高機密的真正領域內的事情。
  隻是為了保密的緣故,他要求自己的每一次有關“公司”的懺海都必須譯成一種隻有上帝才聽得懂的密碼,讓這位聽告解的神父,這位通靈之人,對任何稍微危及國家安全的事情一無所知。
  當他跪在那裏,感受著令人愜意的香火味,在通風良好的教堂中飄蕩,聆聽著神學院學生晨禱的聲音,以及從高高的彩色玻璃窗射下來的黃色陽光溫暖著他的身體。戴維。賈了已經知道他當然能夠應付,他當然能夠忍受。
  不過自從他改變信仰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對自己不可饒恕的行為真正感到慚愧,感到深深的後悔。這都是他過分渴望的,早就蠢蠢欲動,不知羞恥的陰莖異常勃起所造成的。
  “神父,我從上次懺海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星期了。”
  “你在這段時間又犯罪了嗎?”
  “寬恕我,神父……”
  神父惠特利在仟侮室的另一邊小聲地安慰道:“為什麽?”
  “驕傲之罪,神父,憤怒之罪,好色之罪。”
  “跟我說孩子……”
  賈丁用德莫特。惠特利神父從未聽到過的低沉聲音,重新敘述著他所犯的各種小罪孽,然後深深吸了口氣,解釋他和伊麗莎白。福特,一個替他工作的人的妻子,兩人之間所發生的事。這個人的工作既孤獨又危險,當形勢十分不利時,他需要一個穩如磐石的家庭做他的後盾,使他支撐下去。甚至在敘述他自己那種說法的罪孽的時候,賈丁也措詞謹慎,以致神父完全搞不清楚他的工作,或者“科裏達行動”的性質是什麽(他曾經小心地思考過,讓懺悔聽起來像是城裏的一家大公司或是保險公司的董事所做的)。甚至在他象征性地拜倒在上帝麵前時,他仍然無法忘卻這幅情景:她的手擱在他的身上,她那長長的亞麻裙子掉到地
  板上,她白璧無瑕的肌膚和閃閃發光的長發,她的柔潤以及她的迫不及待,她那……令人難以置信的技巧和那麽故意,下巴微張,陶醉在色欲和快感的神情。還有她和他,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人,那種夢幻般的,攝人魂魄的相互交合的本能。
  賈丁帶著愧疚惶恐的心情,意識到,在懺悔室裏應該沉思的絕對不是這些事情。他是不是也應向惠特利神父懺悔這件事情呢?他媽的門都沒有,接著他暗忖道,哦,親愛的上帝過去曾經是他的好朋友的上帝,請寬恕我吧!在荒唐的一霎那,他想自己是否受了某種侵害性的邪惡的影響,並且立刻發現唯一的影響來自於現在把它的頭部疲軟地懸掛在他兩腿之間的那個追求放縱享樂的那玩意兒。這條眼鏡蛇,尼古拉曾這樣稱呼它,一日它豎起來,什麽也阻止不了它找個罹難者。
  “……她感覺到發生的這些事情嗎?這之後你和她說過話沒有?”聽他告解的神父問。
  “神父,這件事昨天剛發生。幾個小時之後我就要去國外出差。回來之前我見不到她了。”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的孩子?”這個人說話的口氣毫無責備的意思。
  “嗯,就在周末之後。”
  “你想,你打算繼續這種關係嗎?”
  “天哪,不。對不起,神父。寬恕我。不,不是,嗯,不。你看,利害關係太大了。她的丈夫依賴著我,也依賴著她。這真是我所做過的事情當中最罪惡的一件……”
  “天哪……”
  懺海室的鐵柵後麵傳出幽靈般咯咯的笑聲。
  “神父……”‘“我真的相信你真正感到悔恨。”
  戴維。賈丁凝視著懺悔室的鐵硼。他焦急得大汗淋漓,苦笑一聲。“我真的……我覺得非常難過。”
  “嗯,那麽。我們也許會使你又再變成一個好基督教徒,戴維。”
  從倫敦希思羅機場坐了七小時的飛機,在邁阿密國際機場下來之後,出關手續麻煩得要命。賈丁總是坐頭等艙。當辦公室規定資深官員應該坐經濟艙節約開支時,他認為以他的工作名義和所冒充的身份到國外旅行,絕對不會坐經濟艙的。他的證件和護照顯示他的名字叫阿利斯泰爾。諾威爾,是倫敦商業區一家叫霍爾一格黑格一小家族銀行的董事。這種障服法並不打算成為一個特別隱密的偽裝,不過這倒沒什麽關係,因為當其他旅客排著彎彎曲曲的長蛇陣接受移民局和海關的檢查時,一個四十歲左右,胖嘟嘟的大個子來迎接他了。這個人穿著一套深色寬鬆的薄西裝,衣領有或孔可以扣在衫上的米色襯衫和一條素色的領帶。他是約翰。康薩丁,是中央情報局邁阿密和南佛羅裏達辦公室的主任。
  這位秘密情報局的官員,花了四分鍾才被順利地帶出邁阿密機場候機處,上了一輛等在那裏,裝有空調設備的深藍色別克轎車。
  賈丁發現車上沒有司機,覺得非常意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是我的車子,”康薩丁說。“實際上,是喬妮的車子。她向你問好,我們明天晚上去比斯開尼島吃晚餐,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頭,現在可不是吃你喜歡的蟹鉗的季節……”
  “喬妮好嗎?”當這輛別克轎車平穩地開出機場時,賈丁問了一句,一邊盯著主要居住在邁阿密的這個地區的美藉拉丁居民。
  “她很好。或許比你上次在加拉加斯見到她時又多了幾磅
  肉。但是她覺得很滿意。“
  九十七分鍾之後,戴維。賈丁被帶到北達德感化中心裏麵一個簡樸的房間內。淡藍色的牆壁,地板上鋪有灰色的橡膠地磚。
  光線從天花板上四個白色的長方形裏麵射進來。房間裏有一張桌子和二把椅子。當賈丁背後的門關上時,他聽見電子鎖哢嚓一聲鎖上了。對麵牆上的一扇窄門慢慢打開,他千裏迢迢跋涉三千八百裏想要相見的人從門裏走出來,頭稍稍閃避了一下,在光線的照耀下閉了閉眼睛。他認出了賈丁,瘦削的臉搐動著笑了笑。
  兩人握握手坐了下來。
  “戴維,你是我想再一次見到的人當中,最後的一個該死的家夥。”
  斯潘塞。拍西說道,一個最有魅力,牛津大學畢業的惡棍,因為大規模地在國際上走私大麻被判二十五年徒刑。
  “你看起來比以前老一點,”賈丁說道。
  “二十四年零二個月之後我就東山再起,卷土重來。”珀西說著,臉上做了一個譏嘲的動作,也許是一個微笑。
  兩人默默地坐著,雙方都對對方的在場覺得很自在。在他們背後的裝甲玻璃窗外,兩個警衛將一個英國最大的百貨公司的大購物袋,放在櫃台上,開始檢查從袋子裏拿出來的幾件東西。他們的動作好像魔術師一樣,不過對這個把戲能不能成功沒什麽把握。
  “我給你帶來一些東西。無甜味餅幹,利埃——佩林斯調味醬,特朗拍柳橙汁,大約有六個月分量的《目擊者雜誌》,不過這雜誌跟過去的不太一樣了……”
  “按照軍情報局第六處的標準,這可是相當豐富的賄賂了。
  你他媽的到底想要什麽?“
  “你還記得我們兩人在一九八一年的一次談話嗎?我想是八月下旬吧?”
  “我那時在布裏克斯頓監獄。我當然記得。”
  “唉,見鬼。你還記得……”
  “你呢……”
  珀西眼睛盯著賈丁,坐進了那張不舒服的椅子,翹著二郎腿說:“或許吧。”
  一九八一年九月,斯潘塞。用西對法庭的指控是出了根本不可能勝訴的辯護。他被指控從哥倫比亞經過西印度群島和蘇格蘭北部進口十五噸大麻。某位新聞記者計算了一下,這些毒品可以提供給英國的每一個成年人一根大麻煙或含有大麻的香煙。他為自己辯護的主要說詞之一是:他在牛津大學巴利爾學院學習期間就是“公司”,秘密情報單位,軍事情報局的第六處,情報局等的雇用特工。因此,任何有關毒品走私的活動完全是出於他的愛國主義,和為女王陛下政府賦予他的最高機密的使命,出自良心的正當行為。至於細節問題,他不便在法庭上公開討論,即使有失去個人自由的危險。他守口如瓶。
  這種辯解被認為是無稽之談。事實上的確如此,珀西接受“公司”的一位下級情報官的要求,去跟蹤一名愛爾蘭人,這個人不僅涉足大麻生意,而且還是愛爾蘭共和軍一位有名的成員。
  咱西因為提供情報收過幾次酬勞,甚至為了讓他和那愛爾蘭人在法國南部合夥開一家時裝店,他們還送給他一筆更大的款項。
  “公司”馬上就和濃西斷絕關係,當他們獲悉,他所獻身的工作是要提供給全世界的每一個人足夠的毒品,讓他爛醉如泥步履蹣跚——一般來說——這會使他惹上很大的麻煩,也許很快就會出紕漏。
  斯潘塞。珀西的智商比大多數人都高,甚至比最高級的知識
  份子還要高。他知道他可以誇大其詞,含沙射影和苦口婆心地借題發揮,甚至運用他的無言以對留給別人一個深刻的印象,他從未離開這個秘密的天地,因此有相當大的機會可以勝訴。因為他很清楚,秘密情報局這個政府最保密的、最可以加以否認的機構,它在任何法律條文都無合法的存在性,因此它並不正式存在,它絕對不會僅僅為了承認或否認某一個刑事案件的被告的無稽之談的辯護,而將自己的秘密公諸於世。
  不過,“公司”有時候能有想像力反而能充分利用這種形勢。
  當時擔任英國行動處副處長的戴維。賈丁,去過倫敦市裏克斯頓監獄探望拍西,並和這位毒品信徒達成了一項協議。他直截了當,溫和地向這位毒品販子坦白指出:主管來西案子的好幾個律師和調查員,和類似黑手黨紳士俱樂部以及軍界和同學會等組織都有緊密關係,倫敦職業界的情形就是這樣。
  隻要秘密情報局派人在懷特酒吧,或者是在聖詹姆斯街唯一的鄰居的布德酒吧裏一個茫然的表情或皺皺眉頭,就可以對拍西辯護的事情撒手不管,或者隻要搖搖頭,就會要你的命。
  戴維。賈丁和斯播塞。珀西進行過私下長談,並且對這個人作過自己的評估。賈丁最後深信,珀西既討厭又看不起海洛英和古柯鹼販子的程度和他幾乎好像相信耶蘇一樣地,堅信一點點的大麻對你來說絕對有好處的程度,完全一樣。這兩個人彼此都有好感,這位真正的情報員,預見到有朝一日珀西對“公司”
  可能有所幫助。
  因此,非常下流的,他們兩人達成了某種交易。如果秘密情報局袖手旁觀不出麵幹預,讓斯潘塞。拍西在法庭上聽天由命,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這個人不忠實的宣稱自己一直在替這個秘密天地工作的話,他在將來的某個時刻要報答這個人情債。
  使舉世大為震驚的是,拍西竟然被陪審團宣告無罪,他與任何人一樣也大吃一驚,釋放出來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無罪的人。
  不過從那一刻開始,斯潘塞。咱西命中注定要在鐵窗後麵度過漫長的歲月。有一位年輕的毒品管製局的特工決定,不管要花費多年的時間,利用可以得到的任何現代偵察技術,不惜遠涉重洋都要追蹤這位風趣的,稍微有點傲慢的毒品販子,否則絕不幹休。這個故事已經成了當代執法部門的典範。
  現在,在琅西從奧得貝利中央刑事法庭的被告席悠閑地走出來的十年後,他人被關在北達德拘留中心裏麵的秘密情報局,派它的代表戴維。賈丁,到這裏來討回當年那筆人情債。
  “不過,我親愛的戴維,你怎麽知道你可以相信我呢……?”
  賈丁咧嘴一笑。“這正是我的同事們問我的問題。”
  他們兩人都哈哈大笑,防彈玻璃窗戶外麵的警衛覺得非常意外。
  “不過,我對上帝發誓,斯潘塞。你想跟我要什麽花招是絕對行不通的。”這句話戴維。賈丁說得非常漫不經心。完全沒有威脅的意思。不過他的眼睛,傳出了冷漠、無情、極其清楚的訊息。
  “你是說處境會更糟糕,對我……?”珀西想從賈丁臉上找到一點惻隱之心。但絲毫沒有。他聳聳肩。“好吧,我繼續替你做點什麽……”
  接著,賈丁平靜地說明他的要求。他明確指出,他的目的是打擊一般的古柯鹼走私,尤其是集團組織的走私毒品。珀西聽得很仔細,而且全神貫注地盯著賈丁,自始至終想找出破綻,找出某種蛛絲馬跡未證明這是當局想讓他在監牢裏多待幾年的圈套。但是賈了言談直率,雖然沒有泄漏任何具體細節,不過很明顯地對他相當信任,斯潘塞。珀西認為這個請求是貨真價實的。
  “你認為他們會來和我連係,去查明你的人員……?”
  “一定會的。
  “你知道我要被送往布特內監獄嗎?在北卡羅萊納州。”
  “是的。”珀西可以在布特內監獄讀書取得學位,這是他們和杜克大學的一項合作計劃。他想學法律。
  “他們甚至在那裏也能和我連係得到嗎?”
  “你覺得呢……”‘珀西咯咯一笑。他點點頭。“我願意做這件事情。你知道為什麽嗎?”
  戴維。賈了眼睛盯著這位囚犯友善的、有趣的目光。“為什麽,斯潘塞?”
  “因為任何一個拿著幾瓶利埃——佩林斯調味著和一大堆無甜味餅幹來到邁阿密達德郡的人,顯然是迫切需要別人援助的人。”
  他們兩人都笑了。
  “別把包裝紙扔了。”賈丁笑著站起身來離開了。
  珀西也站起來,放鬆自己的心情,和那位比他高大得多的區域總監握手告別。他的手握得很緊。“祝你好運,戴維。你好像擔心著某件事情,我看得出來。別把人生看得過份嚴肅認真,全是一場遊戲。”
  “你真的認為人生如戲嗎?”賈丁問道。
  “我隻好相信。”這位還有二十四年零二個月牢獄生活在等待著他的人回答說。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轉過身朝囚犯的門口走去。
  賈丁看著他離去。他的預感是以經驗和直覺混合在一起為根據的。他學會了信賴他們。
  他的情報人員,無論他選那一個都好,他虛偽的經曆已經找到了一個如假包換的背山。因此國際毒品販子斯潘塞。珀西將會證實六年前他們之間這段虛構的生意關係。這些細節都印在賈丁送給他的無甜味餅幹的包裝紙上。
  至於這兩個候選人他應該選那一個,當他沿著那條陰森森的灰褐色走道走向側門,以及自由時,賈丁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即使隻是短短的來訪,他仍然覺得離開這個充滿幽閉恐怖氣氛的管教中心之後,心情非常高興。
  馬爾科姆。斯特朗的情形非常清楚。這個人沒有出現任何狀況,隔天便可讓他投入“科裏達行動”,甚至當天都行。但當他思緒集中到哈裏。福特身上時,他對星期天下午和伊麗莎白之間突然發生的事情,覺得非常內疚。算了,戴維,別再幼稚了,他暗忖道。不要膽小懦弱到竟然去怪罪那個女孩子,一個巴掌拍不響,要跳探戈也得有兩個人才行。或許我們兩個人都應該幹脆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
  當監獄警衛打開側門的領,賈丁看見那輛別克轎車和坐在方向盤後麵的約翰。康薩丁時(因為這不是正式探監,所以這位英國間諜的短暫來訪並不列入記錄),他對上星期天的這個時刻有個短暫的回憶。在福特和斯特朗事先沒有得到通知的情況下,分別飛往波哥大和巴蘭基亞的安全住所的那個星期天的早晨,賈丁答應哈裏要帶伊麗莎白去喝咖啡,同時將情況解釋清楚,讓她不要擔心。在皮克達裏大街旁邊,海德公園地區的堅石酒店,開誠布公地告訴她:哈裏被派往香港接受訓練,沒有絲毫危險,也許要離開幾個星期。她可能會收到他的幾封來信,為數不多,是經過辦公室轉過來的,也可以隨時寫信給哈裏,當然也要經過辦公室轉過去。當他跟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為的是讓她不惦念丈夫,這是哈裏知道的。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伊麗莎白突然瞥了他一眼,她的臉幾乎讓那個好大的漢堡給全部遮住了。
  生菜、齊茉和黃瓜調味品從麵包裏直往外流穿過指縫,弄得滿臉
  都是,他看到了——馬上就很清楚地知道——這一瞥,絕對不可能被誤解的這一瞥,它絲毫意味著一位激情者傳送給另一位激情者的一個秋波。
  這一瞥,持久,有趣,極其清楚的,是在說:“和我上床。”
  這一瞥不像凱特。霍華德的,那天晚上他在泰特街那個壁爐旁邊讓自己那麽難堪。事實上,這兩瞥之間的不同是那麽地……天差地別,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怎麽樣會在那個時候犯了這麽尷尬的錯誤。不過,伊麗莎白截然不同,用她那修長、健美的雙腿,模特兒般光滑的頭發,以及深沉還帶點野性的聲音,用她的眼睛在說:就現在,你這個混蛋,我需要你。你是不是像我所想象的那樣熱情,你這個好色、不道德的混蛋。
  不用說,戴維。阿布斯諾特使丁,最低級的聖邁爾和聖喬治爵士,正像她所想象的那樣熱情,他把手伸過去,溫柔地從她濕滴滴的手上拿走了漢堡和小麵包,在桌子上放了兩張十英磅的鈔票,然後握著她的手把她帶出堅石酒店。那台投幣自動點唱的音響設備,正要用幾乎是悲痛的音調大聲地唱出米克。賈格爾的歌曲“如果你努力,你就會成功”……
  自從那天下午經過了那種毫無隱藏的,活潑的、如饑似渴和內心有愧的樂趣之後,他身心上極度的痛苦一直在折磨著他。
  他在各個方麵都違反了個人榮譽的基本原則。
  上帝,那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那麽如果他們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真見鬼,你隻幹過一次,或許他們兩個人都享受一下。
  他笑嘻嘻地慢慢走向那輛別克轎車。
  “成功嗎……?”康薩丁問了一句。他相信賈丁是在和斯潘塞。珀西談一筆可能的交易,問來西肯不肯透露目前走私大麻進入英國的路線的一些細節。
  “你知道這個小混蛋,”賈丁說道。“他當然會說的,不過首先能不能把他轉到北卡羅萊納州的某個監獄。他想學習,為了取得法律學位。你會相信嗎?”
  “布特內,”康薩了回答說。“那是布特內監獄,他們跟杜克大學有個合作計劃。”
  “沒錯……”戴維。賈丁嚴肅地點點頭,這時那兩扇高高的鐵絲網保全門打開了,那部別克轎車朝著美國一號州際公路駛去。
  “一定是那個地方。”
  在幾百裏之外的北方,薩姆。瓦戈斯在傍晚交通高峰期駕著沒有標記的野馬汽車,朝百老匯的一幢公寓開過去。這裏離林肯中心不遠。艾迪。盧科坐在他旁邊,用無線電與南曼哈頓警察總部的凶殺組正在通話。在南曼哈頓妓女出沒的地方,發現一具屍體被綁得結結實實的。當盧科聽到這個人的脖子被割斷,舌頭從口中被拉來出來時,他並沒有用心地聽,警察都是這樣,對這種事情並不十分在意。這很像可憐的巴克羅這個笨蛋的案子,他曾在第—一零分局的哥倫比亞人居住區,以旅行經紀人的身份替集團組織當幌子,充當門麵。
  “也許你該把車燈打開。”瓦戈斯邊說邊把隱藏的警報器按得高聲吼叫,他拚命在擁擠的車流中穿來穿去。
  不,現在,薩姆,我們不需要太突出。“他是說不要讓警車看起來太搶眼。
  瓦戈斯看了看他的夥伴。這個頭兒很少這麽小心。
  曼尼。舒爾曼的雙眼睜得圓圓的。他的廉價尼龍襯衫濕滴滴的變成了深紅色。舌頭古怪地從九寸長的傷口伸了出來。病理醫生後來報告說,他的喉結被切成兩半。人的舌頭被完全割斷後可以拉得很長,它一直拖到屍體的胸脯上。
  照相機的閃光燈照亮了恐怖的、發臭的房間,立刻從已經沒
  有生命的眼睛裏反射出來。
  “他的最大錯誤,”代理少尉艾迪一科發表他的看法說:“是受人牽製。”
  他繞屍體轉了一圈,屍體懸掛在天花板的滑輪上,由鏈條和皮帶複雜而又怪異地捆得結結實實。曼尼的手被手銬反銬在背後,腳跟帶著腳,由鏈條釘在地板上活動的滑車上。除了沾滿血汙的襯衫和一雙棕色的尼龍襪之外,其它部分都是赤裸裸的。
  “一定是他最後一次的激動。”瓦戈斯是指他勃起的陰莖,看上去就好像要崩裂似的。
  “有時候,在暴死時是這樣的。”那位白淨臉皮,有點雀斑的法醫照相師說。他還是個小夥子,盧科以前還未見過他獨自一人執行任務。這位探員暗忖道,他一定是升遷了。天哪,我們都快老了。
  “對,沒錯。”他說道。
  兩名取指紋樣品的人在那裏撒粉末,看有沒有指印。負責貝爾維案件的亨利。格雷斯病理醫生,他在凶殺組兼差,從牆上的櫃子裏退出來,一隻手拿著一張玻璃幻燈片,另一隻手拿著一把手術鉗。他朝盧科看了一眼,露出疲憊問候的笑容。艾迪。盧科聽說這個人現在每天要喝一瓶半波旁威士忌酒。他完全能諒解。
  “近來好嗎,大夫?”
  “好極了。”格雷斯把手術鉗放在一張木頭和金屬拚成的桌子上,這張桌子看起來像是一張中世紀的拷問台,它現在或多或少也被當成拷問台來使用過。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幻燈片放進一個塑料的證物袋。
  “你在那裏麵發現了什麽人嗎……?”盧科指著櫃子說。
  “安妮塔。弗朗肯海姆。高等妓女。死了。”
  “弗朗肯斯塔?”瓦戈斯學著他的腔調問了一句。
  “說對了。”
  “怎麽死的?”盧料問道,然後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想要找出某一件凶手可能會留下的日常用品。
  “子彈射中頭部,從左耳射進去的。她的腦漿多半黏在門邊的牆上。”
  盧科發現他聽到了一首約翰。索。胡克演奏得十分美妙動聽的,以樂器演奏為主的布角士樂曲。他似乎還記得曲名叫“寶貝李”。他在房間裏尋找著音樂的來源,結果看到那個音樂裝備,愛華牌的。這張小巧的唱片被編人程式反複播放這首樂曲。
  “誰他媽的花錢來被人家牢牢綁住,接受這種美好聲音的虐待?”他弄不明白,對人類的變態心理一直覺得非常驚訝。
  “我進來的時候把它放上去的,”格雷斯醫生說著,把一小瓶用棕色的紙包著的傑克。丹尼龍酒從嘴邊移開。“我喜歡聽著音樂工作。”
  盧科搔搔腦袋,和瓦戈斯的目光相遇。瓦戈斯笑了笑。
  “對,”盧科回答說。“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把這種殺法叫做什麽嗎,艾迪?”如果他再喝酒,我們就得抬著他出去了,盧科暗忖道。“他們把它叫做哥倫比亞式的絞刑處決。”
  盧料和瓦戈斯交換了一個眼色。
  “別開玩笑了,”盧科說。
  “所以我覺得這是某個集團組織幹的。”
  艾迪。盧科注視著這個房間,紐約人花費四百美元到這裏來接受一個小時的折磨。這些家夥搞什麽名堂?或許他們沒有丈母娘。
  大門發出噪音地被打開了。一個長得怪模怪樣,挺像電影
  明星家尼。德。維托的矮胖禿頂男人,飄然來到,後麵跟著當地警察局的兩個探員。他的名字叫米爾特。蓋納警長,是凶殺組的。
  “他媽的這是怎麽回事?你出去吃你的黑麥麵包夾五香牛肉,等你回來之後,第十四分局到處在找他媽的證據。這和你的大案子有關嗎,艾迪?你想辦這個案子的話,接過去好了,我手頭上有個一家孩子才隻有五個月大,為了幾盎司的古柯鹼全都送了命的案子。你把這個案子接過去吧,艾迪,通通都是你的了,夥計。”
  盧科笑了笑說:“隻是順便過來看一看,米爾特。我們馬上就走。”
  艾迪。盧科從蓋納身旁走過去,離開了凶殺現場,後麵跟著他的夥伴。
  在房子外麵,盧料說道:“薩姆,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拿到米爾特的調查報告的影印本,你肯去做這件事情嗎?”
  “沒問題。”
  他們坐進了那輛沒有標記的綠色野馬汽車。這時,坐在停在對麵街上的一輛密封式運貨小卡車裏的哥倫比亞人,接到電話通知,告訴他不要繼續進行暗殺盧科的行動了。這位小嘍羅,實際上是皇後區一家快餐店的廚子,把他滅音手提輕機槍上的彈夾卸下來,迅速地把滅音器的螺絲鬆開,用油布把槍包起來,把它放回到一個帆布套裏。他點燃了一根波哥大出產的野馬牌香煙。他用頭巾遮住的眼睛,懶洋洋地看著這兩名警察開車離去。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原本距離鬼門關有多近。他聳聳肩,發動了引擎。那天晚上,他還要為一個十四個人的宴會準備食物。
  在波哥大,人們認為城北區比市中心安全,那裏是大學區,或者叫做風景如畫的老社區,坎德拉裏亞。加拉加斯大街將整個城市分割成兩半,它東麵的鄰近地區比西麵的一些鄰近地區要稍微安全些。當然事情總是相對的。波哥大城北區舒適宜人,現代化的高樓大廈總體設計很有風格,建築規模氣魄宏偉。
  在這裏,深色窗戶的小轎車川流不息,前前後後還簇擁著適合各種地形的吉普車,車上都是全副武裝的保縹,兩側通常還有六輛馬力強大的越野機車,坐著長相凶惡的機警騎士,肩上背著輕機槍,在街道上比較沒有那麽多的威脅性,也比較少見到像靠近市中心區的那些麵目猙獰的,神經質的國民警察和軍方吉普巡邏車隊,車上一人一挺重機槍。
  波哥大城北,緊挨奇科區的北邊,是一大片商業和休閑娛樂中心,叫烏尼桑特羅。它座落在七號大街和二十號大街之間,周圍都是公寓樓房和難以分類的建築物。西北角上是一家大飯店,建築和設計都極其精心,它代表著這座城市的建築史(哥倫比亞的許多,乃至大多數新建築都是參照西班牙的傳統模式,很有風格)。房子是古老的西班牙城堡形式,由赤褐色的磚頭砌成的,砌有拱柱,中間是開頭,屋頂是古卡斯蒂亞王國式的飛簷。
  天井裏有一處噴泉,還有一家舒適的餐館,並可當作早餐室。還有一間酒吧,為了某個無人所知的理由,裝飾著格子圖案,在蘇格蘭族人的鬆水牆上是各種版畫。這個酒吧名叫格拉斯哥。
  飯店名叫拉楓丹。格拉斯哥酒吧有一條地毯通道,除了櫃台後麵的調酒師進出的門之外,通道裏隻有一處出口。這裏擺滿了墊有厚厚的皮墊的椅子和擦得非常光亮的橡木桌子。
  哈裏。福特喝著冰涼的克羅寧波格啤酒,並且漫不經心地記下酒吧環境的布置。總而言之,如果某個人神經容易緊張的話,這裏並不是適合久留的好地方。這種地方進出都隻有一條通道而已,一條走廊又很容易讓人掉入陷講。在這個時候,波哥大對神經容易緊張的人來說,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場所。吧台旁邊有
  三個人站在那裏,他們穿著時髦,說一口秘魯口音的西班牙語,談吐溫文爾雅,頗有教養。哈裏從旁聽到,其中兩個人住在大飯店裏,另一位是秘魯大使館的外交官,商務參讚。在右邊的角落裏,靠近鑲木牆壁的桌子旁坐著一位貴族氣派的阿根廷人,旁邊是他那身材苗條、穿著考究、泰然自若的妻子和大女兒。這張桌子使出入口更像是一個死亡陷階,和那邊的走廊形成了一個短短的空間。這對夫妻有三個女兒,年齡大約分別是八歲、十二歲、十六歲。哈裏在餐館吃早餐時見過他們——一個高尚、禮節無可挑剔的家庭。兩個小女兒或許有點吵鬧,但是她們的善良天性,有助於減輕餐廳稍微有點緊張的氣氛。這種緊張氣氛,來自於人們對那一大堆豐富奢侈的早餐不知道應該如何挑選才好,有瑞士的穆茲利食品,英國的司康烤餅、西番蓮子、香瓜、鳳梨以及意大利香腸、冷火腿、熱火腿、雞蛋——有炒的,煎的和煮的——香腸、牛排和臘肉。還有各式各樣的果汁,以及裝在高高的、冰涼的瓶子裏的乳酸飲料,其中包括人們非常喜歡的挑味乳酸飲料。
  酒吧人員配備充足,服務周到,有兩位穿白色外衣的助理廚師在供應熱騰騰的食物。這些老主顧顯然來自世界各地,都很富有,而且世故老練。有日本人、韓國人、德國人和來自整個次大陸各地的南美人。他認不出有英國人,也完全沒有美國人,因為英國或美國那些外國佬看了新聞媒體之後,對哥倫比亞留下一個很差的印象。覺得他們在那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綁架或槍殺。
  哈裏。福特喝著啤酒暗自發笑,因為他意識到這或多或少正好是他這位特種航空隊的英雄,現在又受過完全的訓練和思想教育的軍事情報局第六處的間諜。這時的感受,隻是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緊張和憂慮。他對周圍的氣氛相當敏感,這種敏感性,使他在倫敦德裏的共和俱樂部,愛爾蘭共和國鄧多克附近的牲畜市場,伊拉克的巴士拉和阿富汗的潘瑟爾山穀等地方時,都能全身而退,安然無恙。他非常了解拉楓丹這家高雅餐廳的緊張氣氛,也很感激這兩位阿根廷小女孩的泰然自若。她們的猜謎遊戲,咯咯笑聲和偶爾的尖聲大笑使得這個地方似乎不那麽像是通向地獄的接待室。
  格拉斯哥酒吧裏的那兩位穿著考究的阿根廷人的大女兒坐姿筆直,頗有花式騎術師的姿態和優雅。以她那樣家庭背景,她或許就是一位花式騎術師。當哈裏住在拉楓丹飯店的三天之中,有三次,這個女孩子等父母的注意力轉到別的方向時,便腦袋稍稍前傾,目光直盯著哈裏的眼睛。看一、二秒鍾之後,她便又對他完全置之不理,不過她那典雅、瘦削的黃褐色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這個女孩子身高約五尺七寸,身材輕盈修長,纖纖細腰,胸部剛剛凸起。她的頭發放下來的時候,可以垂到肩膀,幾乎到達腰部的一半。她是哈裏所見過的青春期少女當中最漂亮的之一。她也知道這件事。
  這位秘密特工的年紀還算年輕(然而在某些方麵,他似乎已經一千歲了,在戰鬥中曾殺過大約二十個人)得能夠了解,在她眼睛盯著他的時候,隻是在練習彎曲她賣弄風情的肌肉,看看她是否能夠引起一位成年人的興趣。
  由於他懂得這一招,他總是有禮貌地回稅對方,表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興趣,然後給她一個像是他習慣對他小妹妹的朋友送去的那種微笑,意思是說:“不用擔心,我知道你隻是在開玩笑。”
  他放鬆心情,又繼續裝作看報紙。報紙上報導了最近在麥德林發生的凶殺案的詳情。一群人在離開足球場時,被機槍掃
  射致死,被殺害的人中還有五名波哥大下水管道裏的孩子——這些孩子住在城市的下水道的管道裏,其中有些是才十四歲的女孩子們所生的。她們自己也是下水道裏的孩子,一輩子(常常是短暫的)始終在下水管道裏度過,從裏麵出來行乞、偷竊,或自己也當娼妓維生。另外還有五個人也被槍殺。報紙編輯十分大膽地暗示這些凶手是警察,是在一名凶惡的性變態警察上尉的慫恿下幹的,而這位上尉在這方麵聲名狼籍。有時候受害者還先被輪奸。
  哈裏。福特當然不在任何靠近哥倫比亞的地方。他接受訓練後,正在東南亞某個地方為國際銀行集團防衛設備處執行第一次使命。這是他的人事檔案和從美國運通公司到赫茲出租汽車公司的任何一台電腦都是這麽記載的。他空中旅行的證件一應俱全,他的護照,哈裏。福特自己的護照,通過所有的機場,並遞交給所有的旅館服務台查看過,這個第二個偽造的經曆,它的行程路線,已經完全布置好了。這個經曆可以讓任何喜歡尋根究底的人相信:海軍陸戰隊的哈裏。福特上尉在離開特種航空隊後一直在做些什麽事。
  哈裏的薪水由國際銀行集團(英國)財務人人事處匯到他的銀行戶頭裏,一家設在倫敦海馬克特街的蘇格蘭銀行。這家銀行真的相信有哈裏這個人的存在並且在東南亞工作。東南亞的某個地方。他甚至還把他的工作報告寄回去,偶爾也做成幾筆生意。這位虛構冒牌的哈裏。福特。
  不,這位坐在拉楓丹飯店格拉斯哥酒吧角落裏的人,名叫卡洛斯。納爾遜。阿裏基亞達是位智利國民,他所慣用的化名叫米古爾僑斯枯拉。佛羅裏達、拿梭、加拉加斯、馬德裏、新德裏和曼穀都在通緝他,因為某些毒品管製機構要查詢他有關走私販賣大麻的問題。這條情報隻有那些有機密管道能接觸到國際執法機構的保密電腦人才知道。就像麥德林集團組織的法律顧問路易斯。雷斯特雷波這樣的人才能知道。
  哈裏。福特日前的任務是混進波哥大的社交場所。波哥大到處充滿了密告者:警察特工、集團組織的特工、遊擊隊的特工。
  美國毒品管製局的人員、中央情報局特工、英國情報部門的人員和許多別的機構的人馬,都在密切觀察並分別向他們各人的(常常是好幾個)秘密的雇主報告。
  龍尼。薩波多和一位哈裏隻知道他的名字叫傑克的秘密情報局官員,這個人實際上是比爾。詹金斯,在西班牙訓練測驗中幫他編造這個虛構的經曆。他通過那項測驗,不過那項測驗還在繼續進行,隻不過是從測驗場所改變為實際行動的前線作戰而已。他已經被灌輸思想訓練為卡洛斯。納爾遜。阿裏基亞黍這個偽裝的身份和虛假的經曆,甚至在接受訓練和學習每一樣的諜報作業技術過了幾個月之後,這位前特種航空隊的軍官,對“公司”登峰造極的徹底周到、一絲不苟,佩服得五體投地。“公司”特別為地塑造了具備有他自己一切的習慣和愛好的卡洛斯這麽一個人,所以當他準備就緒,卡洛斯的一切也都準備好了,就像他的薩維爾羅倫敦高級西裝那麽合身,發現它穿起來簡直就像穿一件舊夾克一樣那麽舒服。
  哈裏。福特對他的虛構的經曆中的日日夜夜,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追溯到他的求學時代。卡洛斯。納爾遜的親戚並不大多,還活在世上的隻剩下一位住在智利的醫生,一位阿根廷的牧場主人和住在蘇黎世的一位神經科醫生,另外還有一些阿姨、姑姑和年輕的堂表兄弟姐妹們分散在南美的偏遠地區。在英國的德文郡,他還有一些從未見過麵的親戚,他們是一個叫塞巴斯蒂安。納爾遜家族的後裔,於十九世紀早期在智利定居,並且為阿裏基亞達家族創造了相當的財富,並在智利開墾了大片的農田。
  大部分的虛構經曆都很容易熟悉了解,因為這都是根據哈裏。福特自己的南美祖先所改編的,隻不過是將阿根廷改為智利,因為“公司”和智利的情報機構關係非常良好,它已經悄悄地在全國的許多電腦係統裏輸入了不少資料來證明至今仍然神秘兮兮的卡洛斯。納爾遜的過去,當他的大名被智利的緝毒警察和海關所熟悉的時候,他們也開始一直認真地在各個海港和空港密切注意著這位大麻走私販子的行蹤。他們的卷宗裏就有哈裏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哈裏剛開始受訓的那段期間,在一次令人筋疲力盡的測驗後準備跑回霍尼農場時,被人偷偷拍下來的。他臉上長著三天沒有刮的胡須,看起來非常狼狽。
  他目前的任務隻是在波哥大定居下來。波哥大的哥倫比亞秘密警察還不知道他的出現。不過,當他們向國際上友好的保
  安和執法機構小心謹慎的查詢之後(他們很快就會這樣做的),他們就會知道卡洛斯。納爾遜隻是一個小規模的(按照哥倫比亞的標準),但相當有錢的大麻販子,曾經一度和大麻最大的販子斯潘塞。拍西有過來往,這個人現在正在美國的一個感化中心服二十五年的徒刑。
  當這位姿色出眾的阿根廷少女,低下頭朝他這個方向很快地看一下時,他微微一笑。
  至於他的新雇主,“公司”這個辦公室要他做些什麽,他也隻能隨便亂猜而已。他不知道“行李”也悄悄地在巴蘭基亞定居下來,同樣有一個極其機密的虛構經曆,而且正躍躍欲試地等待任務。
  他不知道戴維。賈丁在這個時候還沒決定選擇他們兩個人當中的哪一位,去冒著生命的危險,使自己引起帕布羅。思維加多的注意,然後滲透到集團組織裏麵。
  原來曼尼。舒爾曼一直把這些資料傳遞給那些哥倫比亞人。
  艾迪。盧科搖搖頭,翻閱著厚厚一疊電腦印刷輸出總冊,它將紐約警察情報處發給美國其他地區和外國警察部門的每一筆資料記錄得非常詳細。在這一次最麻煩的調查中,他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人情關係。自從他衝進中央火車站的洗手間以來,好像已經有一百年了,把嘔吐出來的東西從那女孩子的臉上抹去,並且把熱氣吹進她那冰冷可憐的肺部,千方百計地想把她救活,盡管冰冷的四肢已經大聲地道出了真相。
  西奧班……一個愛爾蘭女孩,和她那英俊的男朋友裏卡多。
  桑托斯。卡斯泰尼達從羅馬來經過這個地方,現在人已經死掉了。一個有如無家可歸惶恐不安的孩子,一位金發美女,卻被一盒品質差勁的古柯鹼給白白毒死了。
  毫無疑問,他相信西奧班是從漢普頓大樓走出來準備去找辛巴。帕特裏斯,徘徊在娛樂中心附近的騎樓上——盧科開槍將辛巴的兄弟矮子打死的那個地方——懇求辛巴給她一些古柯鹼。然而,辛巴既然是辛巴,他要求西奧班滿足他的情趣當做支付費用。
  他在莫塔。達啪斯塔酒吧裏到底說了些什麽呢?當托尼這位調酒師站在那裏偷偷地將他們的談話記錄下來時……辛巴說了一句:“老兄,我什麽也沒有賣給她……”
  不。她有出賣了某件東西。西奧班,這位姓名不詳者,在貝爾維醫院的停屍架編號零八零一,給紐約市帶來了重大傷害的這個女孩子,她出賣了自己的肉體,去換取她以為會給她帶來一個全新的經驗的古柯鹼。
  沒錯,它真的帶給了她一個全新的經驗。
  艾迪。盧科這位經驗豐富的探員,邊看著資料邊點著頭,毫不感到驚奇。他手上的那份電腦印刷輸出的文件,編號為
  IDIV077629MYBOG - CMB/16430391,上麵記載著從哥倫比亞的波哥大國民警察局通訊處所發過來一係列例行的查詢電報。其中有三則電報是發給電腦照相身份證處的,也就是發給曼尼和傑克的。其中一則電報裏有一張那個女孩子的相片,同時還附帶一個例行的查詢,詢問她是否有住院或被逮捕或發生什麽事情的記錄。而且這個密碼,盧科和瓦戈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查證了三天之後,他們發現竟然和一些看起來好像相當清白的其他查詢電話的號碼相同,這些電報,除非你能找到破解它的來源的鑰匙,否則根本無從分辨真偽,不過每一則電報對集團組織來說都會感到興趣。
  曼尼把失蹤人口組所拍的姓名不詳者的照片傳真回到波哥大,她的臉被某個細心的攝影師擦得幹幹淨淨,頭發也梳得非常整齊。艾迪。盧科很想知道,這張照片是不是和那天在妓院裏拍下曼尼被懸掛在梁上,脖子被割斷,襯衫沾滿血跡,被手拷和鐵鏈捆綁得不堪入目的照片的那個人,是不是同一個人所拍的?
  對了,就是這些傳真決定了裏卡多、矮子、豬玀穆羅尼和紐約市其他十幾個人慘遭殺害的命運,這也給凶殺組的少尉(代理成迪。盧科帶來了一個最大的案子,他最頭痛的事情和某些非常嚴重的個人危險。
  西奧班,西奧班……你到底是誰?他心煩意亂,已經不是第一次地發現自己正在抗拒那種想要再度回到貝爾維醫院的太平間,站在那裏凝視著那個女孩藍灰色的、經過冷凍的屍體——她隻不過是想嚐試一下放蕩的生活——的欲望。
  盧科向薩姆道了聲晚安,離開了情報處的辦公室。薩姆正要去開那輛野馬汽車回到第十四分局,然後再開他自己的車子回家。
  艾迪。盧科在傍晚交通擁擠時間,匆匆忙忙奔向各有目的地的人群中穿行。汽車的隆隆聲和不停的喇叭聲,使他覺得非常慶幸他今天沒有開車。報攤上到處都是有關在這個城市裏最近發生的黃油槍殺人案件的報導。他相信這一切都是帕特裏斯唯一死裏逃生的兄弟阿布杜拉的傑作,這是阿布杜拉認為他想開始替他的親兄弟報仇他所知道的唯一的方法。這位高大的警察聳聳他的肩膀,想著阿布杜拉帕特裏斯想要逮到任何一個真正和這個案子有牽連的幫派分子的機會,和他自己能夠活到月底的機會完全一樣。換句話說,等於零。
  直到盧科走到西四十三街,朝北走向第六街的時候,他才發現有七、八個人尾隨著他。
  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有兩個藍領階級服裝的人,三個商人,一個流浪漢,等等。正當他站在路邊,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對麵“禁止通過”的標誌時,一輛深藍色的凱迪拉克轎車停到了人行道的旁邊,他覺得有兩隻槍口緊緊地頂著他的肋骨。凱迪拉克轎車的後門被站在他身旁的三個商人當中的一個打開了。雖然盧科並不認識他,不過這個人就是博比。森森。
  “別緊張,艾迪,”森森說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有一些情報要告訴你。別動你的槍。我們不會傷害你。”
  聽口音是哥倫比亞人。
  艾迪。盧科覺得心髒都停止跳動了,然後它又開始跳動,不過並不像才隻有一秒鍾之前那樣穩定。他轉頭看了看對方。這位前海軍陸戰隊員的內心告訴自己,這不是逞強的時刻。
  他聳聳肩,坐進了轎車。
  繆裏洛已經坐在裏麵了。另外兩個哥倫比亞流氓迅速地擠了進來,接著凱迪拉克轎車闖過紅燈飛快地開走了。
  繆裏洛毫無敵意地朝他點點頭,一個職業高手向另外一個職業高手致意。然後他把手伸過來,掀開盧科的夾克,從他身上
  卸下那隻史密斯——韋森造短管連發手槍。他“咋呼”一聲打開槍膛,把六顆銅頭子彈退到了右手手掌上,用一隻手把槍膛推上,然後把槍還給了它的主人。艾迪。盧科拿回手槍,無可奈何地將它塞進那個軟皮和鋼絲彈簧製造的腋下槍套裏。
  二十分鍾後,這位凶殺組的探員,被帶到市中心一棟豪華大樓的一個溫暖舒適的房間裏,這裏離麥迪遜街不遠,靠近阿莫裏。牆上掛著油畫,價格昂貴的皮革家具,地板上鋪著東方地毯,使這個地方攘來熙往的居民的腳步聲一點都聽不見。
  一位服裝整潔,中等身材的男子走進房間,他的肩膀相當寬闊,不過身體其他的部分瘦削結實,看起來非常健康。他的頭發比當時紐約流行的發型還要更長,那套深灰色的西裝簡直無可挑剔,意大利師傅裁剪的。腳上穿的當然是鱷魚皮休閑鞋。他那隻純金手表送去典當可以提供一家收費昂貴的醫院一套生命維持係統的設備。
  “盧科少尉。我的名字叫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奧索裏奧。”
  他沒有伸手,也沒有意思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客套話。“我想代表我的上司跟你做筆交易。”
  艾迪。盧科用不著問他們是誰。
  “那你他媽的就快說,我今天很忙。”
  南希。盧科這一天在法庭裏一切都很順利。她在為一位年輕的商品經紀人作辯護,他被指控進行內線交易。在審訊第一天,事情就明朗化了:他是在代人受過,替一家受人尊敬的華爾街公司的資深合夥人洗清罪名,公司的名字叫路易斯,賈斯拍及霍奇斯。她對霍奇斯這位社會中堅和百萬翁的盤問中,老人偶爾流露出幾絲緊張不安。他是紐約的一位社會名流和曼哈頓唯一的帆船俱樂部的主席。
  他的緊張不安沒能逃過人們的眼睛,而這位法官,阿爾梅達法官,實際上一直盯著南希的眼睛,還給她遞了個眼色,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暗示:他不反對南希的發問方式,盡管檢察官不斷地提出抗議和反對。這位法官的相片至今仍掛在一家酒吧的牆上,這是他在大學時代經常去彈奏爵士音樂來半工半讀完成學業的一家酒吧。
  她真希望艾迪。盧科能在法庭聽她辯護,看她充分發揮她的才能,而且是在他所崇拜的英雄,阿爾梅達法官的法庭上。如果她事先知道是阿爾梅達法官主審,她一定會打電話去第十四分局告訴他,叫他來旁聽。但是,他為了調查貝爾維醫院大屠殺案忙得不可開支,他們兩個人在最近這幾天幾乎很少見麵。到現在還有兩位紐約警察局派來的探員在保護她,他們這時正坐在法庭裏,總而言之,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她一直替他擔心,不過他卻直到昨天的深夜,才打電話到薩姆的妹妹那裏找她。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身體應該沒什麽問題,也許有點累了,不過還是……相當體貼。沒錯,當他的調查工作結束之後,她當然非常高興。
  然而,使她喜出望外的是,她看見了她丈夫高大瘦削的身體側身擠進了法庭,越過站在門口的警察的身旁,然後坐在靠近後排的座位。他看見她咧嘴一笑,他點點頭,瞧著阿梅爾達法官,好像在說你懂個什麽……?
  或者是在說有辦法就讓我麵紅耳赤下不了台吧。“有辦法就讓我麵紅耳赤”這個片語是他們在看一部英國演員主演的黑白電視影片時候聽到的。是達德利。莫爾或是某個人說的,操著倫敦腔調,“好吧,有辦法就讓我麵紅耳赤下不了台吧!”盧科聽了捧腹大笑。他覺得這是他聽過最好笑的事情。不過盧科真的有一種赤子之心的幽默感。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偶爾會脫口而出用上這個詞句,南希總是回他一句:“我的天哪,盧科。”
  法庭附近有一家很好的中國餐館,南希堅持要帶艾迪到那裏去吃快餐。她非常興奮,因為案件進展得這麽順利。
  “你覺得怎麽樣,艾迪?看來法官是要把這個控訴否決掉……”她不管那兩個探員是否聽見,他們已經坐在旁邊能看見大門的一張桌子旁。
  “你好嗎,盧科小姐……”一位年紀很大的小個子中國待者說了一句中文,他那七十多歲紅潤的娃娃臉露出了微笑。他用一個以詐賭維生發紙牌的老手的技巧,麵無表情迅速地送上兩份長長的菜單。
  “你好嗎,弗雷迪。給我們來兩份雞丁炒麵,外帶一份荸薺和兩罐可口可樂,好嗎?”
  “沒問題。”弗雷迪這位中國矮個子傳者走開了。
  “炒麵,”盧科說道。“和可口可樂而已。難道我不必點什麽別的東西嗎?”
  “艾迪,別孩子氣了。這個案子是阿爾梅達法官主審的。好兆頭,是不是?”
  凶殺組代理少尉艾迪。盧科瞧了瞧保護特派小隊所派來的兩位探員。他們正忙著研究菜單,沒辦法注意到他們的談話,何況這個地方又十分吵雜。
  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現象:當兩個人非常親近的時候,他們變成能夠心電感應,和大多數的動物一樣。信不信由你,當盧科輕輕碰了一下南希的手,她馬上瞪了他一眼說:“出了什麽問題?”
  她的眼睛觀察著盧科的臉。最近幾個星期日子不好過,但是為了保持頭腦冷靜,南希。盧科住在一棟陌生的公寓裏,在武裝人員的保護之下,盡量把來自哥倫比亞的威脅拋諸腦後。所以當她問“出了什麽問題”的時候,她的意思是指現在比以前更糟到什麽程度。
  盧科握住她的手,出自習慣和情愛撫摸著它。每當他需要安慰時,他總是如此。這種安慰,就連紐約警察局鐵麵無私的探員也往往非常需要。
  “你知道,在我們這個行業裏,”他輕輕地說了一句,“有時候有人會向警察提出一個條件……?”
  南希看了一下四周,然後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臉。這個男人好像有難言之苦。“一種賄賂?”
  “幫幫忙,寶貝,別嚷得全世界都聽得到。”
  “不過,哪有什麽……條件能夠讓你改變心意,盧科。”
  “沒錯,不過他們提出一個理由非常充足的條件。我對他們說我需要考慮一下。”
  “你竟然……?”
  “別說了,南希,你難道還不了解我嗎?”
  “你在和他們拖時間,采取援兵之計。”
  “沒錯。”
  “因為你想……怎麽樣?使他們掉入圈套。然後用鋼絲網把他們圍起來,一網打盡。”
  “你在開玩笑。他們會用一條鋼絲把我相成一串意大利香腸。”
  “艾迪,你必須把這件事情向上麵報告,你知道你一定要報告才行。”
  “我不能報告,那些家夥到處都有耳目,簡直多到令人難以置信。”
  南希以前從沒見過他這麽憂心忡忡。
  “他們說要給你多少錢?”她問道。
  他告訴了她。當她說“我的天哪……”的時候,甚至連那兩
  位負責保護她的警察也朝她看了過來。
  盧科舉起一隻手和他們打招呼,並且笑了笑。兩位警察點頭示意,接著又繼續研究某單,這時,餐館待者給他們送來了兩罐中國啤酒。
  “向內政部報告你看怎麽樣?”南希開始覺得今天變得有點掃興。一個比平常日子更令人開心的一天也泡湯了。不過這並不是第一次有人向盧科提出賄賂的條件。雖然數目令人心驚肉跳,但這並不在考慮之列。盧科絕對不會為此動心。一定是有別的原因。
  她摸了摸他的手。
  “好吧,還有什麽別的事情?
  盧科搔了搔他的脖子背部。弗雷迪這位中國持者給他們送來了兩杯可口可樂,裏麵堆滿冰塊,杯子外麵給了一層霜花。
  “炒麵馬上就送來。”弗雷迪說完走往別的桌子去了。
  南希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盧料。他也看著她,直到弗雷迪離開那裏。他不再搔自己的脖子,眼睛漫不經心地在餐館裏掃視了一圈,好像他在這個世界上無牽無掛,觀察著其他的用餐者。然後他麵對著南希,身體稍稍前傾地對她說:“我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答複他們。在這段期間內,我們兩個人都會平安無事。如果我回答說‘不’,或幹脆不跟他們連絡,他們就要幹掉你。”
  南希本能地摸了摸她的脖子,心神不安地拉了一下她的金項鏈,上麵還掛著一枚小小的大衛王的銀星墜子。這是在南希告訴他,虔誠的天主教徒,是不準和猶太女孩結婚的時候,盧科送給她的禮物。
  “到內政部去報告。”
  他搖搖頭。
  “那麽聯邦調查局呢?”
  他的眼睛眯縫著。
  “算了,別管那麽多了。”他倆默默地坐著。南希慢慢地喝著她的冷飲。“不過這件事情非常嚴重。”
  “是生死關頭,沒有別的選擇,而且迫在眉睫。”
  “盧科,你不能接受,連考慮都不用考慮。”
  “我得跟你說實話,寶貝,我很注意地看著你,我今天在那裏,很注意地看著你在騙阿爾梅達……”
  “我沒有騙他,你這家夥,那是嚴正的辯護。”
  “我為你感到驕傲。他們應該讓你當合夥人。你打贏了這個官司,他們應該這麽做。”
  有時候他這麽熱愛地看著她,真讓她覺得有點內疚。這倒不是因為她並不那麽愛他,而是因為她知道她所想送給他的最珍貴的禮物,也就是為他生個孩子,已經被證明為不可能了。從他剛才這番話來看,時間對他們相當不利。盧科絕對可以當一位完美的父親,對一個波蘭裔的猶太人,信奉意大利天主教徒,在紐約出生的小孩來說。
  她握住他巨大的手掌,溫柔地將它舉到自己的臉頰上,緊緊地貼著她的臉,然後親著他的大拇指靠近手掌的部位。當南希抬頭看他的時候,她眼睛裏充滿淚水。他點點頭,身體移動了一下。就如動物的心電感應一樣,他非常清楚她剛才正在考慮什麽事情。
  “他媽的把他們好好的修理一頓,艾迪。你放手去做,不管你怎麽做都光明磊落,毫無關係。反正就是……把他們好好修理一頓。”這時,兩顆淚珠順著她左邊的臉頰流了下來。然後她眨眨眼,像行家似的克製住自己不讓淚水再流出來。
  艾迪。盧科撫摸著妻子的臉,溫柔地握住她的手,然後鬆開
  手,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她的眼睛。他吞咽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兩眼冒出對他的敵人來說並不是好兆頭的怒火。
  “當然。我想我隻是需要親耳聽到你說這種話。我會把他們整得叫苦連天。現在你回到法庭,去把那個地方檢察官的案子擊垮。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一位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好家夥,這樣我們就真的有錢可以搬到東區去了……”他看向兩位保護她的警官,心想他們一定很想知道盧科這對夫妻究竟發生怎麽一回事,不過,坐在旁邊的這兩位探員隻是在接過剛端上來的食物。
  盧科非常生氣。“為什麽先上他們所點的食物?”
  “或許他們比較有勢力,”南希說道。
  “一定得讓他們付自己的帳單。我無法容忍警察得寸進尺,亂占便宜。”
  南希看著丈夫,心裏非常恐懼,連手背上的肌肉都覺得冷冰冰。但是在同一個時刻令她驚奇的是,她又相當興奮。盧科常常談起他的第一位夥伴,一位四十一歲頭發花白老練的老警察。
  他為了搶救一位準備跳橋自殺的人,自己反而送了命(她倒沒有死,因為幾顆灌木勾住了她)。他的這位夥伴曾經告訴過他,有關有點緊迫、非常緊迫和迫在眉睫之間的區別,迫在眉捷指的是千真萬確的危險,危及生命,而且……他所使用的字眼,使人聽得非常衝動過痛。沒有經曆過這種千鈞一發、危險狀況的人,是無法體會腎上腺素分泌過多所造成的那種衝動過痛的快感的。
  好了,現在南希聽懂他的意思。突然間這種非常緊迫,來自集團組織的生命威脅,已經造成極其可怕迫在眉捷的危險了。
  “你再說一遍到底是多少錢……?”她輕輕地問了一句。
  他身體更向前傾,很小聲地說:“四百萬。”
  “我的天哪,”她說道,這一次聲音比較小聲。“我想你的截限期間終止之前,我們應該是安全的,到什麽時候為止?”
  “午夜。”
  弗雷迪送來了他們所點的食物。
  “什麽事情讓你耽擱這麽久,老兄?”盧科用紐約人說話的方式問道。那個瘦小的中國待者把盤子放在桌子上,同時對負責廚房的人員埋怨了幾句,他注視著他妻子的凝視好長一會兒。
  “生活太緊張了,嗯?”他說。
  “他們應該把點菜單放在各別的釘子上,”弗雷迪說道。“這樣就不會再搞亂了。”
  “你說對了。”盧科說著將領帶又鬆開幾寸。南希笑著搖搖頭。
  
  第十六章 無辜祭禮
  西奧班所寄來的兩封信和三張明信片,減輕了一部分尤金和梅萊特。皮爾遜夫婦對女兒安危的憂慮。雖然梅萊特對她的孩子的去處仍然一無所知,不過尤金波爾遜法官現在已經知道她落在集團組織的手中。
  雷斯特雷波告訴他西奧班被照顧得很好,而且真的是在委內瑞拉的大師門下學習鋼琴,她並不知自己不能隨便離開。當然,等皮爾遜飛抵波哥大時,這事很快就能實現,隻要他對集團組織古柯鹼運送到維戈的安排,以及對洛加小組將要把古柯鹼分配給些經銷商隨意處理的方式能夠同意的話,他交給哥倫比亞律師雷斯特雷波的那兩張三寸半磁片的解碼答案交出來,他便可以隨時帶著他摯愛的女兒回到愛爾蘭,安坐在家中看著他們組織的資金以每個月增加二百萬美元的速度不斷地上升。
  這種狀況使這位法官左右為難。當然,和集團組織的交易一定會提供他們足夠的資金以進行恐怖活動,在英國本土到處炸掉酒店、舞廳、機場候機室、擁擠的車站和大型購物中心,在整個歐洲隻要有英國軍人和他們家眷的地方,製造死亡和殘廢,引起軒然巨波。而且甚至還有足夠的資金可以購買更精密的地對空飛彈,以便實現尤金。皮爾遜法官在軍事委員會秘密會議上最常常據理力爭的其中一項意見,那就是在大型噴射客機即將飛抵倫敦郊的希思羅機場時,就把它在空中炸得稀巴爛。
  聖瑪麗亞保佑,二、三次這樣的爆炸,馬上就可以讓英國政府坐到談判桌邊來,這是毫無疑問的,皮爾遜沉思著從法庭慢慢地走出來,穿過鳳凰公園,朝聖瑪德萊恩神奇小學的方向走過去。
  不過他非常反對非法走私毒品,並且暗中發誓要把愛爾蘭共和軍毒品必需的來源,在還沒有到達之前就將它毀滅掉。這件事情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僅次於他必需將西奧班從南美安然無恙地帶回來。因此,甚至連再度到倫敦優雅的西郊去參觀又一次洛克比客機空難事件,一個夢寐以求的計劃,也隻好延後,等到能夠運用比較受人尊重的資金時再說,比如搶劫銀行,或在北愛爾蘭的六個郡內和基爾伯恩、在倫敦等地,采取敲詐勒索等大量的非法活動,這一招可從英國的社會福利中取得幾十萬英鎊,或者威脅要在連鎖超市的食物中下毒(這是皮爾遜的主意)。但是走私古柯鹼?尤金。皮爾遜非常蔑視凱西,認為支持激進派的民眾會被蒙在鼓裏,或許他們根本不在乎他們的組織在自己家門口推銷毒品的這個主意。
  可是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的泛歐公路拖運救護公司每天在正當營業,這個歐洲的罪魁集團——負責向毒品的中盤商推銷古柯鹼,最後再銷到街道和遊樂場上,那些地方顯然是這個市場上十分有利可圖的場所——已經聯絡妥當,隨時都可以進行交易,隻等他們的代表飛往波哥大將電腦密碼的答案交出來,就可以提供給集團組織詳細的時間和地點以二百噸古柯鹼的交貨。
  在聖瑪德萊恩小學等他的有德克蘭。伯克、布倫丹。凱西和瑪麗。康納利。他們集合在那裏召開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很少舉行,但卻絕對有必要的其中一次秘密會議。會議的目的是要正式批準皮爾遜去向洛加小組報到,該小組現在已經成立,隨時都可以出動。皮爾還準備對產生反效果的一次屠殺事件提出抗議,這次事件,使今天早晨聽收音機新聞報導的愛爾蘭聽眾極為震驚。
  在那些混蛋為了反對他的善良品行,因而綁架西奧班作為人質之前,皮爾遜一直打算推薦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參謀長布倫丹。凱西去波哥大作最後一次的訪問。他準備利用凱西不在國內的期間,向美國毒品管製局和西班牙海關提供維戈行動的秘密消息。但現在這個行程變成非得由他親身出馬才行。沒有任何事比把那寶貝孩子帶回都柏林的家裏更重要。在愛爾蘭有許多很好的場所可以去學習音樂。愛爾蘭一定有的。他會找到的,絕對沒問題。
  當他從一群將一個毒品販子圍住的毒病者身旁經過時,就在鳳凰公園大門裏麵,臉色蒼白推懷,渾身顫抖,可能是因為冷或期盼,或是兩者兼有。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無論如何,他必需想出一個精密的計劃,既可以將西奧班安然無恙地帶回來,同時又找到某個方法,以摧毀軍事委員會準備利用毒品交易來籌措資金那種自毀前程的計劃。因為這種事情總有一天會穿幫,到時,這個運動在忠實的愛國者心目中正直的形象馬上完全破滅,而這些愛國者為了讓這六個郡從英國的奴役中解脫出來,已經戰鬥了二十多個拋頭顱灑熱血的年頭。
  他來到小學簡樸的綠色木製側門。二百多個玩耍的孩子發出的尖叫和高興的吼聲使他想起來現在是午餐的時間了。他真希望自己剛才記得帶一個三明治來。
  “漢南先生嗎?”年邁的修女微笑了一下,她那年老的麵孔紅潤安詳,被頭巾包得緊緊的。“快進來,你的朋友一定在等你吧?”
  尤金。皮爾遜走下幾級台階,來到一個由許多瓷磚鋪設的通道,各種管道,鍋爐和小儲藏室所組成的地下迷宮。修女指了指通道另一端的一扇門,然後低著頭,轉過身,朝他們剛才進來的方向走了回去。
  這間裏麵一大堆桌子和一疊疊嬰兒的彩色漫畫書,海報顏料和各種教育四至七歲兒童的設備用品的儲藏室,就是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偷偷召開秘密會議的東道主。
  “歡迎光臨,同誌,”德克蘭。伯克用愛爾蘭語道。“恭禧你做了一件良好又周到的工作。”
  “那位年輕的女孩子和她的外祖母今天早晨遇害的事……”
  皮爾遜沒有寒喧便單刀直入,把他的公文包放下來,同時把一張有靠背的木椅拉靠近自己,“……是愛爾蘭人民解放軍幹的嗎?”
  這是一群專門謀殺的精神病患者(甚至根據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標準來評估他們也是如此)。這些人對各種殺人的活動和生活方式引以為樂,而且把“理相目標”當做借口。
  “是我們幹的,尤金。”布倫丹。凱西坐在幼童的課桌上,拿著一根點燃的火柴放在煙鬥的上方。一陣風將火吹滅。“我已經下令進行調查。”
  他們談論的事件發生在同一天的早晨七點三十分。一個十六歲的新教徒女孩子,乘坐她外祖母所開的汽車從北部的巴利納欣奇付出發,中途在槍口威脅下被強行攔住,女孩被迫躺在地上,兩個膝蓋和手時都被射穿了,最後當女孩非常痛苦地在地上扭動、哭泣和嘔吐時,臉上又挨了兩槍。女孩的外祖母從車號費力地衝出來,想要阻止這種恐怖暴行,結果腹部被連射三槍,這是四個蒙臉暴徒當中的一個,用他的美國M -16自動步槍所射中的。後來驗屍報告證明,女孩的傷口是由口徑點四五的科爾戰鬥自動步槍的子彈所造成的。女孩的外祖母三小時零八分鍾之後才斷氣。她的腸子從她躺著的柏油路麵上向外四濺,足有四碼長。
  目擊這次凶殺案的天主教工人們大驚失色,據他們報告:凶手們駕著偷來的汽車高聲歡呼地離開現場。後來發現汽車在愛爾蘭共和國勤多克的郊外遭到焚毀,這裏是愛爾蘭共和軍的避難所。
  “調查是國內的事情。這段期間,由誰來應付新聞界?”皮爾遜為失去丹尼。莫裏森感到遺憾,他是應付新聞界的一位能人,直到為共謀殺害一位密探而被關人了監獄。
  “利亞姆。”
  “好了,我希望他能夠勝任。你們怎麽自圓其說月”那個新教徒女孩子是烏爾斯特自由鬥士的殘忍殺手。曾經殺過四個人,我們已經提供了許多細節。“
  尤金。皮爾遜看起來有點吃驚。“她現在是……是?”
  其他人對他的天真耐著性子笑了笑,相互遞了個眼色,好像在說,“他多可愛,這個傻瓜。”
  “不,她是個無名小卒,尤金。但是我們必須把事情轉為對我們有利。老祖母是在雙方交叉射擊中被打死的。對她的死我們深表遺憾。”凱西拿起一本兒童的彩色課本《奇聞入門》,安逸地翻閱著。
  “你正在處理的是一項重大的作業,尤金,”軍事委員會主席德克蘭。伯克說道。“那麽由誰來把密碼答案交給波哥大的雷斯特雷波……”‘“我想瑪麗可以,”凱西朝著瑪麗。康納利點了點頭,她是三位一體學院的大學講師。又一個既成事實,皮爾暗自想道。
  “我去,”皮爾遜不容爭辯地宣布道。“這件事我已經管到現在了,最好由我來管到底。”
  “管到底,尤金?”凱西問道,繼續翻看那本《奇聞人門》。
  “我是指第一階段。”
  一片沉默。地下室上麵學生的吼叫聲幾乎聽不見。
  伯克和瑪麗。康納利看了凱西一眼。這小子現在正在發號施令,尤金。皮爾遜暗忖道。如果我不阻擋他一下,他就要當上下一任軍事委員會該死的主席了。他聳聳肩,輕鬆地靠著一張堆滿臘筆盒和基本字母漫畫課本的桌子。
  “同時我還可以把西奧班帶回家……”他的眼睛盯著布倫丹。凱西。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慈悲憐憫之情。
  實際上是凱西先將目光轉到旁邊。
  當時的沉默真的十分尷尬。
  德克蘭。伯克清了清嗓子。“那麽你當然應該去。不過法院對於你的缺席會有什麽看法?你的出國旅行?”
  “我們有相當多的假期,德克蘭。你不用為這件事擔心。”
  或許是為了緩和一下緊張氣氛,消除一下雙方的誤解。為了讓皮爾遜馬上又回到事情的節骨眼上頭。讓這位軍事委員會主席大吃一驚的是,他發現自己在說:“瑪麗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策略。你知道我們有管道可以從軍事情報局第六處的一個家夥那裏得到一些消息嗎?是真正在世紀大樓裏麵工作的。這個家夥以為自己很聰明,但是瑪麗,上帝保佑她善良的心,勝他一籌。是不是這樣,瑪麗……?”
  瑪麗幾乎臉都紅了,說聲,沒錯,事情的確是樣。而尤金。皮爾遜就這樣進入了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情報計劃組(伯克、凱西和瑪麗。康納利)嚴密和守口如瓶的小圈子,而且聽到了一位叫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這位最低級的聖邁克爾和聖喬治爵士經過破解密碼後的懺詞。這是這位英國人用自己的密碼形式講述的,但是被惠特利神父在懺侮室錄音起來。神父原先是愛爾蘭共和軍的官員,但是當博比。桑茲誌願參加絕食示威,成了被關在朗開什監獄的激派囚犯中第一個——而非最後一個死去的人
  時,神父變成了一個采取不合作主義的人。
  舉行彌撒時,協助神父的男童,向惠特利提到他的母親是一位政府特務的公家司機,認為那個高個子的男人是個“特務”——這是那位男孩,他無疑地是一位女王陛下忠實的臣民,所說的——於是神父就將個情報交給了新黨在倫敦的情報官。
  賈丁被倫敦情報細胞組織的人員悄悄地跟蹤,他與世紀大樓的關係就被證實了。
  從此之後,每一次戴維。賈丁對惠特利神父的懺悔都被錄音下來,寄到都柏林,然後由相當聰明的瑪麗。康納利交給她的一個同事將密碼譯成普通文字。這個人不僅是他們的同情者,而且還是罕見原文的翻譯者,還是愛爾蘭時報字謎設計人之一。
  因此,戴維。賈丁以為可以解除苦惱而對好友萬能的上帝作的懺悔,遭到愛爾蘭共和軍繳進派相當定期的研究。
  對他們來說,這些研究常常是毫無意義,或者是毫無興趣,因為南美不是他們的活動範圍,也不是組織籌募資金的地方。
  但是自從愛爾蘭共和軍繳進派開始與麥德林集團組織暗中合作以來,任何涉及英國和哥倫比亞的事情,都使他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瑪麗那博學多才的同事,弄清楚了賈丁懺悔的全部底細,發現他和信賴他的一位部屬的妻子通好,並且懷疑秘密情報局正在計劃派一個人滲透到帕布羅。思維加多的麥德林集團組織裏麵。
  “所以你要小心,尤金。”信克提醒他。
  “告訴帕布羅,不要告訴雷斯特雷波,因為我不相信這個王八蛋,英國人正設法滲透到他們的內部。因此,任何突然冒出來的人,都應嚴加拷問,直到他吐露出他剛出道時當誰的門徒的一切細節為止。”凱西有點不太情願地將手中那本《奇聞入門》放在課桌上。“尤其是如果帕布羅認為他已經先注意到了那個家夥。
  因為這是英國人辦事的方式,對吧,瑪麗?“
  “他的南芙西班牙語一定說得跟當地人一樣流暢,”瑪麗說,“而且他的背景一定可以通過檢驗,除非他們真的一再挑剔追根究底。不過,還是要告訴他們一下,尤金。這樣對我們組織來說多少有點好處。”
  尤金。皮爾遜考慮這種情形。如果真的這樣,那麽實在令人印象深刻。有時候瑪麗有些奇妙的好主意。他點點頭。“很動人,瑪麗。”接著他看了看布倫丹。凱西。“首先,為什麽他們要槍殺那個女孩子?”
  “你認識馬丁吧,尤金。他從淩晨四點鍾就等在那裏,因為他得到一個秘密消息說有一個北愛爾蘭皇家警察的打字員要從那兒經過去上班。他很生氣,就把那女子幹了。馬丁很容易衝動,年輕人嘛。在氣昏了頭的時候,會是怎麽個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冷若冰霜的目光鑽進到皮爾遜的腦袋裏麵。“你不懂,是不是?算了,祝你在波哥大萬事如意……”
  凱西將他的煙鬥塞進口袋,離開了房間,帶著守在走廊的三個保縹爬了幾級台階,來到了遊樂場,邊走邊拍著兩個淡黃色頭發的小女孩的頭。或許她們是雙胞胎。
  瑪麗。康納利離開房間,回到女校長的辦公室,她在那準備一篇有關小學教育的演講。
  隻有伯克和皮爾遜留在原地。
  “梅萊特好嗎?‘柏克問。
  “很好。”尤金。皮爾遜回答著離開了房間。他朝主席點了點頭,內心湧起了一股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如果他是一位神學院的學生的話,這種感覺就被稱作“疑懼”。
  當波音七四七飛機測飛向在急轉彎時,戴維。賈丁從左般的
  窗戶看見下麵切爾西的房頂一片片地飛馳而過,婉蜒曲折的泰晤士河流上麵,有兩條拖船正在拉著一串的駁船,一條破舊白色的汽艇,在它經常行馳的河道上向前推進。
  廣播係統請每個人係緊安全帶,並將坐椅靠背扳回原來直立的位置。賈丁—一照辦,隻是坐椅靠背還留一檔沒有豎直,這樣比較舒服,而且他覺得這是他作為公民對官僚習氣並不百依百順所作的小小貢戲。
  “你的夾克,諾威爾先生。”空姐微笑地將他的輕質亞麻夾克遞給他,這是他四年前在麥迪遜大街的布魯克斯兄弟公司買的。
  美國人所製造的衣服比較寬鬆,不像英國服裝那樣緊身合適。
  賈丁雖然個子高大,肌肉結實,不過幾磅肉,但穿著寬鬆的夾克會感覺更舒服。
  他對這個女孩子說了聲“謝謝”,然後將夾克放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是靠窗口的座位。他常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上,以防萬一有情況要采取迅速行動。這時,飛機起落架的隆隆聲震得機艙地板輕微地顫抖著,發出清晰可聞的吱嘎聲。他摸了模還剩半杯的加利福尼亞複敦埃酒,非常愉快地歎了口氣。
  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基本上是一個享樂主義者。他懂得情趣,甚至極樂都是過路煙雲,一切都由上帝賜予,而且常常受到生活中的倒據事幹擾,或留下後患。但是既然身為享樂主義者都非常樂觀,他頭腦清醒,能抓住好時光及時行樂,並感激他的老朋友——上帝——賜予他這些良辰美景。雖然他近來對上帝敬而遠之,因為他覺得,伊麗莎白。福特這段小插曲並沒有給他增添多少因達到心願所得到的讚美。
  然而,這總是一段讓他全身筋骨盡情享受的時候,就像英國還處於異教徒的時代,大家所膜拜的神仙又回到人間一樣,令人回味無窮,而且他對英國熱愛的程度要遠遠超過尤金。皮爾遜(對這個人,賈丁仍然一無所知)對愛爾蘭的愛。是塊土地,也就是俄國人所謂的疆土、曆史和人民,包括西印度群島的、亞洲的和其他的移民在內,以及可以追溯到理查德。福瑟林哈姆爵士和他們瘋狂的英雄式的奉獻犧牲賦予了他的愛,而不是某個模糊不清的、懷有深仇大恨的惡毒觀念,用望而生畏的“愛國主義”這個名詞,加以包裝起來,令他熱愛英國。是這塊土地,他的英國才讓賈丁懷著一種非常私人的……情感去熱愛她。
  這件事情他是不會對任何人承認的,或許除非對他的孩子,因為他相信是他要幫忙孩子們決定他們的生活方向的地方。不必加以鞭策。賈丁不喜歡逼人,所以有時候他突然出乎意料,冷酷無情地逼迫到人時,人們會覺得莫名其妙。
  波音飛機開始降落時,飛機的副翼和襟翼所發出的嗡嗡聲和呻吟聲,漸漸平衡時使他想起了在達特河上的航行,左舷和右舷窗口下麵斯勞整齊的郊區,越來越近了。他回憶著與斯播塞。
  拍西在北達德感化中心的談話,以及星期天在露天海灘上吃的那些烤黑了的海豚晚餐(人們總向他保證那不是真的海豚,有點像是海豹之類的四肢,這讓他更能受)。那是一片絕妙無比的老小木屋餐廳和酒吧,座落在比斯開尼島海濱,與海明威小說所描述的一模一樣。
  海上蕩漾著馬林捕魚船,還有一個遊艇港口,女詩者個個姿色非凡,妖冶迷人,十分性感。巨大的灰色鸚鵬像海上的老人一樣,棲息在從平靜的港灣水麵伸出來的一堆堆風吹雨打過的木頭上,保護著雛鳥,一群群險鴛溫順而悠然自得。還有那些來自鄰近巴哈馬的西印度群島人笑嘻嘻、昏沉沉地演奏著早期牙買加流行的音樂。那懶洋洋刺激感官的超低音後拍加強節奏的音調,經常使賈丁想起他母親那台大約一九五七年前後出品的老式本迪克斯洗衣機。
  賈丁的東主,中央情報局南佛羅裏達辦公室主任約翰。康薩丁和他的妻子,過去幾天都非常熱心陪伴他。他和約翰的交談使雙方受益匪淺,彼此提供許多雙方都有利的關於西印度群島、古巴和中南美洲的最新情報。
  當波音七四七飛機巨大的輪子在百萬分之幾秒中,風馳電掣地翱翔在最後還沒有飛完的尺寸氣勢磅磚的旅程中時,這位高大的情報局的人員,注視著在舷機翼在跑道上的陰影。既然身為戴維。賈丁,這時他腦海裏又閃現出伊麗莎白的臉龐——鬆軟發紅,她的舌頭舐著嘴唇,眼睛盯著賈丁,分享他們那種放縱、墮落的暗中對肉欲著迷的罪孽——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既然身為賈丁,他已經開始原諒他那不可寬恕的罪孽。
  他以諾威爾的身分通過了護照管製口,沒有引起在機場來來往往各方麵的觀察人員的注意——他們是海關特別調查處、警察局政治保安處、移民局;偶爾還有第五百號郵政信箱來的人,也就是人們常指的保安局;以及從他自己秘密情報局來的人員。
  他迅速走過第四候機處,穿過自動門,來到公共汽車、計程車和私家車的集中點。他環視四周,尋找他辦公室的司機史蒂文森,結果驚喜地發現他自己的車子停在那裏——一輛稍稍有點老舊的賓士300TE 型轎車,深藍色——桃樂絲斜靠在車旁,兩手插在寬鬆長褲的口袋裏,她高大的身體上穿著一件寬大的羊毛衫。這是她三年前在挪威拍外景時所買下來的。她嘴角叼著一支基塔尼香煙,用一種半愉快半責備的目光看者賈丁。正是這目光使他還在牛津大學讀書的時候就如癡如狂,而且到現在仍然會激起他內心最深的熱情。他想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吧。
  他很清楚自己是個多麽該死的偽君子。
  他將手提旅行箱放在車子後麵的地上,把桃樂絲抱得這麽緊,她沙啞地問道:“怎麽啦?有人又朝作開槍啦……?”
  “這一次沒有。也許下一次就會了。”
  微風吹拂著教堂墓地周圍的樹林和茅草。戴維、桃樂絲、安德魯和莎麗。賈丁站在一塊長長的雙人墓碑旁,碑前安放著剛剛摘下的鮮花。他們穿著正式的服裝,安德魯穿的是黑灰色的金博恩學校的西裝,白襯衫,皮鞋擦得亮亮的(難得一次——前一天晚上對這一點引起了一番爭論),打的領帶是他們學校分組的球隊打板球贏得的獎品,他們那一組球隊的顏色。其實他對球隊並沒有什麽功勞,但他很自豪。莎麗穿著一條長綢裙,紫色緊身羊毛衫。桃樂絲身穿深藍色棉短上衣,花綢裙以及她最好的藏青色皮鞋。賈丁穿著他另一套亨茲曼西裝,深灰顏色,人字形雙排扣,深赤褐色領帶上麵印有一個小小的白色降落傘,介於兩個機翼之間的圖案,這是他當年在空降團服役時帶的領帶。去空降團服役,是在牛津大學畢業之後,不過後來又被一位年輕瘦削,總是笑口常開的,經常完全瘋狂的龍尼。薩波多從奇妙天地騙過來,訓練成一個能幹的、雄心勃勃的間諜。
  “親愛的上帝,”賈丁說道,沒有絲毫尷尬或做作,“請接受我們的祈禱,賜給理查德。福瑟林翰以及其愛子蓋伊的靈魂安樂思典。他們在一六四八年的今天,在這裏附近的地方逝世,他們為了保衛家鄉和國王……為了正義和公正,他們毫不猶豫,毫不妥協,永不屈服,奮戰到死。”
  風不停地刮著,鐵絲網籬笆被吹得搖搖晃晃,隨風飄來了牧場上羊群的叫聲,穿過教堂墓地的一個角落裏的榆樹間,發出了悲哀的聲音。“親愛的上帝,請你賜給我們力量和信心,讓我們以同樣的勇氣度過我們的一生,我們知道有時候世上有比生命更寶貴的東西,讓我們每個人再次把我們的生命奉獻給你的恩
  典,奉獻給我們的國家和家庭。“他停了片刻,然後朝安德魯點點頭。安德魯則祈禱他能在這一年中掩飾住這次祭奠儀式給他帶來的十分尷尬,這完全是他有時候十分怪誕的爸爸憑空想像的,毫無禮拜基本規則的儀式。
  “阿門,”安德魯嚴肅地說道,避開了他妹妹的眼睛,因為莎麗差一點就笑出聲來。隻有那顫抖著的肩膀和一個膝蓋緊靠著另一個膝蓋,才勉強掩飾住她的尷尬。
  “阿門,”桃樂絲說道,故意不去看她的女兒。
  莎麗發出了某種低沉的聲音。
  戴維。賈丁默默地在那裏約有五十八秒鍾。他能想像出風聲背後刀劍寒光閃閃的搏鬥聲,年輕的蓋伊簡潔、低沉的報告聲。他的左膝蓋下麵的腿被砍去了,綁著繃帶的殘肢還在流血。
  他仍在用那隻雙管鳥槍驅散追殺他父親的幾個士兵,可終因寡不敵眾倒在了英格蘭圓顱黨騎兵的亂劍之下。
  這時,他站得筆直,雙手握拳,拇指緊貼褲腿的接縫。
  “明年再見,老兄,”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上帝保佑……”
  桃樂絲瞪了他一眼。
  這個時候已經是六時二十九分。
  在紐約,這時還是一點二十九分,比英國的時間晚五個小時。艾迪。盧科坐在租來的福特小轎車裏,停在聯合國大廈附近的一幢多層停車場的頂層。他需要刮刮胡子。根據雷斯特雷波所提出的條件,南希的死刑期已經過了一小時零二十九分鍾。
  這是一個炎熱的夜晚,大氣層的放電現象,在皇後區以東大約二十裏的黑茫茫的夜空閃爍亂竄,發出曄啦啦的巨響,偶而還伴隨著車輛滾動似的沉悶的隆隆聲,震得驚天動地,形成一幅壯觀的景色。這種情景勾起了他在越南的一段回憶,那時他總喜歡坐在掩庇體裏,聽著B -52機穿過邊界進入柬埔寨的胡誌明小道實施地毯式的轟炸。
  他看了看手表,相當擔心。他犯了個錯誤,這時候他應該在南希身邊。不錯,她有五位武裝警察(他派了薩姆。瓦戈斯和凶殺組的兩個夥伴去協助總部派來的兩警官)和兩輛在附近的巡邏車保護著她,但是這種保護也沒有能救得了矮子的命。
  九十分鍾過去了,超過雷斯特雷波所規定的時限已經九十分了。不過這些家夥並沒有在附近出現。盧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次真正的深呼吸,以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他與南希共進午餐時,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之後,她表示隻要能夠幹掉雷斯特雷波和這個集團組織,不管他怎麽決定,她都毫無怨言。後來,他曾經安排準備和一位在警察圈外他最信賴的人秘密見麵,這個人比任何警察都更熟悉集團組織的內情。艾迪。盧科打電話給唐。馬瑟,這位負責毒品管製局紐約辦公室業務的特工。
  這位凶殺組高大的警察,曾經從黑白兩道的消息來源中得知,馬瑟是個堅毅不屈的人,絕對可以信任。而且從貝爾維醫院屠殺案的共事經驗中,他私底下非常喜歡這個人。
  他們兩個人在那天傍晚五點二十一分曾經在這個屋頂停車場見過麵。盧科向馬瑟透露了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奧索裏奧企圖賄賂他的每一個細節。這是人人都難以拒絕的一大筆錢——四百萬美元現金,可以匯到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或是讓她妻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並不針對他個人,純粹是生意。
  雷斯特雷波曾經坦白說,我們並不以傷害你那可愛的妻子為樂,所以請接受我們的金錢。
  從某一方麵來說,這隻是對紐約警察們“孝敬”的一種昂貴的轉變,大部份的探員,經常收到這種孝敬。但從另一方麵來說,不管那驚人的數目是多少,這個幫派集團一定會有效地,毫
  無疑問他以最殘忍的手段來執行他們的威脅。而且真的非常迅速。
  馬瑟聽著他敘述,在盧科檢查了馬瑟身上有沒有竊聽或錄音儀器之後,因為這個高大的警察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他們是在屋頂的空曠處,遠離他們的汽車和任何可能藏有麥克風的地方談話的。
  這位毒品管製局的主任對盧科的故事似乎並不感到驚奇。
  他問盧科是否願意留在那裏。他馬上就能夠體諒這位警察的困難。在佛羅裏達和拉斯維加斯,這種事情司空見慣。當然在哥倫比亞本上也不例外。盧科特別強調午夜這個最後期限。馬瑟向他保證:他要聽聽在華盛頓的毒品管製局副局長和“其他一些人”的意見,然後他希望,能夠帶著對這個基本屬於人質問題的事件的有效回應回來,甚至用不著對方多費周折去綁架受害人。
  艾迪。盧科同意停留在原地不動,也不和南希或其他人通電話。所以在過去的六個小時之中,這位通常忙得不可開交的探員就在原地傳著。他出神地看著電閃雷嗚的暴風雨,決定再等半個小時,然後離開那裏。
  汽車沿著斜坡一層一層地向上爬時,輪胎發出的噪音,在那漫長的時間中已經變得很耳熟了。每一次他都從容不迫地握住放在膝蓋上的手槍,從後視鏡裏注視著通向房頂的斜坡道。每一次他都是虛驚一場。不過這次輪胎刺耳的尖叫越來越響,他看見車前燈的亮光正在靠近。他打開車門,悄悄地躲到屋頂的黑夜中。他站在一台空調器的黑影裏,這時一輛白色的保時捷轎車,從斜坡道轟隆隆地開進了他的視線,就停在他那輛租來的福特汽車旁邊。
  一個男人從汽車裏出來,原來是唐。馬瑟。他漫步地走到樓頂停車場的邊緣,停下來點了根香煙,眺望著紐約城和雷爾。他沒有因為盧科不在那輛停著的福特車裏而心神不安。
  在仔細觀察了周圍的一切之後,艾迪。盧科從黑影裏走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馬瑟身旁,將背靠在頂樓的欄杆上,察看著斜坡樓梯和其它出口處。
  “艾迪,我跟華盛頓的局長和財政部裏我信賴的人通過電話了。還有司法部特別調查局局長。”馬瑟看了看他的手表,“很抱歉,耽擱了這麽久,但是我需要確保這次行動的清廉正直。以及得到最高階層的批準。”
  “什麽他媽的行動,康?你在說什麽?”
  一片沉默。從樓頂俯視下去,隻見一條渡船窗戶裏亮著燈,向上遊駛去。一架直升飛機從伊斯特河直升飛機場起飛,稍稍下降一些,在布魯克林區上空盤旋後朝甘乃迪機場飛去。
  “好吧。”馬瑟往後靠了靠,直盯著盧科的眼睛。“他們要我轉告你,少尉,你可以不必這麽做……但是我想你知道,因為你原本可以直接向紐約警察局內政處報告。根據常規,這也是你應該做的……”
  盧科知道要發生什麽事情了。他已經完全明白了。
  “這麽做不是一項安全的提議。對受人敬重的警察也沒有吸引力。相信我,我們知道你是個正直的人。”
  艾迪。盧科注視著馬瑟的臉。從規則上來說,他的妻子已經死了。“你們要我接受這筆錢。”這位高大的警察聳聳肩,刻意地看了看他的表。
  “老弟,你可以不必這麽做。不過如果你同意的話,你就可以以聯邦情報人員的身份工作,接受我的指揮。這筆錢屬財政部所有。你並沒有犯了任何罪行。”
  “沒有電報通知……”
  “艾迪,我們所談的事情非常複雜,而且在對這些人的全麵
  作戰中非常重要。一旦逼你收了四百萬美元的施舍品,他們不會因為你放鬆對姓名不詳者的調查,就心滿意足了。“
  “他們還會回來找我。”
  “你就成了帕布羅支付薪水名單上的人了。你把他們要你替他們做的一切事情全都告訴我們。這就好比在他們紐約市的行動中心安了一部直通電話。”
  “而且南希也可以暫時繼續活著。一直認為他們沒有對她下手。”
  “那當然。”沒有什麽別的話好說了。
  經過漫長的四分鍾的深思熟慮之後,艾迪。盧科點了點頭。
  “那麽,我最好打個電話給這個混蛋。”
  倫敦是個貧富懸殊的城市。新邦德街和奈獲布裏奇街上貿易、金融和時髦的購物地區那些光亮的科技綜合大樓,離狄更斯小說裏所描寫的那些被人們遺棄的肮髒不堪的場所,隻有咫尺之遙。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們,在紙箱裏過著艱苦的生活,他們的全部財產可以塞在一個可憐兮兮的超級市場塑膠袋裏。大都會無業遊民人口的增長率速度驚人,以致統計數字不敢公布,並被列入官方機密法案加以保密。
  其中懸殊最大的例證,要算是那條緊挨著滑鐵盧車站的窄街。滑鐵盧車站矗立在它的上方,玻璃混凝土結構,是英國最衛生、最寬敞現代化的鐵路通的象征。人們對這條街道很熟悉,二百多年來一直被叫做梅哈姆街。這條街和狄更斯所描寫的景像相比,是有過之無不及,或許更象賀加斯筆下的油畫。
  梅哈姆街的一邊是被煙熏黑了的高牆,陳!日的紅磚搖搖欲墜。扶牆和上堤將滑鐵盧這座高科技、高效率的城堡和老鼠猖撅、流浪漢成群的市區內的深穀隔開。
  街的另一邊大同小異,到處是有拱形圓頂道的洞穴,有一部份被改成了貯藏室或工廠,還有一家人工洗車場和一家酒館,也就是英國人所謂的酒店。酒館的名字叫“陋室”,來到這裏的老主顧經常都會發現,他們的談話聲被設在屋頂上方的許多軌道上行駛的火車所發出的雷嗚聲和隆隆聲所淹沒。然而,“陋室”
  酒館供應一種風味絕佳的啤酒和一種特選的愛爾蘭黑啤酒,叫做墨菲黑啤酒。它不像吉尼斯黑啤酒那麽苦澀,但色黑味醇。
  戴維。賈丁和龍尼。薩波多經常喜歡光;臨“陋室”,因為他們知道,任何一個有權勢的名人或想要在社交界上到處受到歡迎的人,都不敢鼓足勇氣來到這裏的。
  賈丁從佛羅裏達回來的當天下午二點五十三分,這兩位負責南美相關地區的情報官,喝了兩品脫的墨菲黑啤酒之後從“陋室”酒館出來,散步穿過幾座鐵路拱門,然後停下來靜靜地商量馬上就要執行的“科裏達行動”這個最高機密的計劃。他們的談話也和周圍的背景非常相稱:在一個永遠陰森森空曠的圓頂拱門內忽隱忽現地閃動著某些陰影;一群有如但丁筆下、賊頭賊腦的長發流浪漢所點著的青火,冒出橘黃色高高的火焰;那群人腰部綁著繩子束捆住檻樓的大衣,頭戴絨帽或草帽,可能是從某個垃圾堆裏找來的。他們邊吵,好像在水底下打架一樣,為的隻是要得到一瓶隻有上帝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使人失去知覺的液體。
  賈丁一邊看著這個以活人扮演的畫麵,一邊聽著薩波多概述馬爾科姆。斯特朗和哈裏。福特的優點和缺點。兩個人在滲透到哥倫比亞這件事情中都得到了很高的分數,都已經在專門為他們偽造的身分和經曆中安定下來。斯特朗這位律師在巴蘭基亞,福特這位軍官在波哥大。
  “說真的,戴維,事實上兩個人都能完成這項任務。首先,他
  們都經過精心挑選。兩個人都是第一流的特工材料。“
  “不過你選的是那位律師……”
  “那位軍官……”薩波多將雙手深深地插在上衣口袋裏,弓起肩膀看著腳,一隻鞋子在地上拖著。他吸了口氣陷入沉思,牙齒的缺口十分顯眼。賈丁知道他的假牙裝在口袋裏。每逢需要,這位馬紮爾人在嘴裏裝卸假牙的功夫熟練迅速,一絲不差。
  “那位軍官,也很棒。他也絕對沒有問題。我認為,作為一個間諜,戴維,而不是一個軍人,我盡量避免錄用他們。”
  “我也是個軍人……從前,”賈丁說道。“當了幾年兵。”
  “你有一個很好的牛津大學學位,戴維。”對薩波多來說,牛津大學就像是北歐維京大海盜安置名人英靈的廟堂,或者埃米莉。波斯特心目中的波特小姐一樣的高不可攀。
  “哈裏。福特是一個特種航空隊的軍官,龍尼。他不是那種把皮鞋擦得發亮的土兵。他對戰鬥處之泰然,當子彈橫飛時還能樂在其中。我必須承認這種場麵我總是很害怕。而且他現在已經是個受過充分訓練的情報員了。我才不會因為他心理測驗的某個稍微不利的側麵因素而小題大做,庸人自擾。那些人懂個屁?”
  “我不喜歡動刀動槍。”薩波多回答後,戴維。賈丁笑了笑。
  因為他知道,他的夥伴在一九五六年九月那場大量懸殊的布達佩斯戰役中,曾將汽油手榴彈塞在俄國T -54型坦克車的長長的炮管之內。這位矮胖匈牙利人在左前臂上有兩個子彈洞,還有一塊勒靶空降兵在他身上留下的刺刀傷。這個人將龍尼的左大腿用刺刀紮在木地板上,後來他被一位英國報社的年輕人射中八顆子彈。這個年輕人為布達佩斯的自由戰士供應醫療布塊、嗎啡、血漿、武器和彈藥。那年輕人現在已經六十二歲,賈丁沉思道,已經從秘密情報局退休了。事實上,他正和一個漂亮絕頂的女人在西班牙南部經營一家遊艇包租公司。這個女人是他在聖詹姆斯大街的一個高級紳士俱樂部裏認識的,那時她在俱樂部裏當女招待。
  戴維。賈丁將視線移開拱門牆上似真似幻搖曳不停的陰影。
  轉過來端詳了一會兒龍尼。薩波多。似乎不相幹的回憶剛才提醒了他:如果他需要提醒的話,又何必要在乎薩波多的深思熟慮過的意見。
  “如果你對哈裏有疑慮……”他說道。
  薩波多看上去一副痛苦的樣子。當火焰升高,開始時呼呼作響時,他閉起眼睛。“我認為他缺乏……斯特朗那種沉隱。”
  過了好長一會兒,賈丁抓了抓前額。“我是這麽想的。就是說……一方麵我們有穩重、謹慎又充滿進取心的馬爾科姆斯特朗。另一方麵,由於哈裏。福特的背景,如果萬一有有什麽閃失的話,他更能保護自己,因此也更能保護我們良好的聲望。他在後敵區域設法生存和脫險方麵不僅訓練有素,而且很有經驗。
  另外,在心理上,他以前曾經曆過類似這樣危險的工作。因此,他實際上已經證明了自己。“賈丁聳聳肩。”是個魔鬼的辯護律師…。“
  “戴維,我的意見已經說過了。當然由你來下決定。”
  兩個流浪漢為了爭奪一個牛奶瓶,靜靜地扭作一團,兩個人都用雙手抓住瓶子。其中一個戴著沒有手指的羊毛手套。另外一個戴著一頂破舊的毛氈帽,帽子的頂端特別高。這個情景使賈丁想起了英格馬。褒曼在六十年代所主演的一部電影,或是西班牙超現實主義派的路易斯。布紐爾所主演的,他已經記不清了。
  “好吧,龍尼,”賈丁聽見自己這麽說道。“那就選這位軍官。”他腦海裏出現了一個極其生動,令人心慌意亂的回憶,他想
  起伊麗莎白。福特光滑柔潤的大腿,和她在極樂中往後垂下的腦袋。
  真該死,賈丁,他自我安慰道,這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從專業觀點所下的裁決。與個人因素完全無關。和那女孩子的瘋狂行徑已經結束了。不可能死灰複燃了。
  “叫斯特朗離開巴蘭基亞去霍爾丁。”霍爾丁是委內瑞拉加拉加斯的一個諜報人員安全藏身處。委內瑞拉與哥倫比亞間有著一條漫長的,防守不嚴的邊界。兩位候選人中落榜的那位可以在那裏仍然以他的掩護身份待命,直到被選中的情報員成功地投入“科裏達行動”。
  “很好。”薩波多扭頭看了看那輛黑色的計程車,它正在滑鐵盧車站下滿目瘡痍的高牆等著他們。他點點頭,計程車的引擎發動了,車子朝他們開過來,停在他們兩個人的附近。
  “你從國防部樓頂搭乘直升機去諾索爾特皇家空軍基地,再從那裏搭乘一架比較大一點、快一點的直升機去布裏土諾頓,然後搭皇家空軍的噴射機,去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設在馬德裏郊外的機場。從馬德裏飛到波哥大,到那裏還來得及吃早餐。萬事俱備,就等你派遣我們的人去走馬上任了。所以,戴維……”
  戴維。賈丁歎了口氣。有時候,這位馬紮爾人,急躁得就像一位猶太母親似的。“怎麽啦,龍尼?”
  “你都準備好了嗎?還有什麽需要我們為你做的嗎?”
  “沒有,謝謝。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兩人坐上那輛黑色計程車,開走了。司機知道去哪裏,因為他也是被雇用賈丁和薩波多的那個人所雇用的。
  計程車朝克特開過去的時候,兩個流浪漢爭奪的那個牛奶瓶從他們手中掉到了地上,在肮髒的圓石頭上摔得粉碎。黃火的火焰,呼呼地竄得更高,因為玻璃碎片上的酒精濺到火上燃著了。
  
  第十七章 巧去百靈鳥
  瑪麗。康納利將身子從穆德。伯克沉重的大腿和手臂下輕輕地抽了出來,穆德睡得正酣,還輕輕地打呼著,她們的做愛通常就是這樣結束的。瑪麗拍拍她的情人的臀部,心裏牢牢記住要及時把她叫醒,然後開車送她到阿比戲院去看最後一幕戲。這樣,穆德可以混在觀眾中從戲院走出來,由她丈夫德克蘭。伯克把她接回家。德克蘭既是一家屠宰連鎖店的秘書,又是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軍事委員會的主席。
  瑪麗挪動著她矮胖的身軀,穿過臥室兼客廳走到了廚房,點著了瓦斯爐,然後用一個破舊的水壺在水槽的龍頭上裝滿了水。
  她點燃了一根萬寶路香煙,然後靜悄悄地沿著短短狹窄的走道走到了浴室,她用塞子堵住一個巨大的灰白色舊浴缸,將熱水和冷水的龍頭同時打開,灑了一些柳橙和胡桃油在水中,一團團令人最滿意的蒸氣已經在冉冉上升。
  她方便了一下,然後放水衝馬桶。接著,她放鬆一下身子,對這個夜晚到目前為止都相當滿意,浴缸上麵的鏡子很快地被蒸氣給弄模糊了,瑪麗在鏡中看了看自己的身影,來回地撥弄著她亂蓬蓬的黑發。
  “唉,天哪,瑪麗”她暗忖道。“以前你是最漂亮的女孩子,現在看看你變成什麽樣子!”花費了那麽多的夜晚為組織加班工作,撰寫計劃書,為現役單位寫簡報文件;詳細記載保密指令。
  還要去三位一體學院上班,為論文打分數和準備講課。
  她這張可憐的臉,隻需要多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就會變得滿好看;矮胖的身體,隻需要多運動一點,也會苗條起來。她抽煙過多。吃了太多的垃圾食物,但是她從來沒有時間為自己做頓象樣的飯菜。再加上喝酒,唉,那就更不用說了。
  她剛剛想放一卷西尼德。奧康納的新錄音帶和倒上一小杯賈米森上等的威士忌酒,再準備叫醒穆德和她同盆共淚洗個熱水澡,這時大門上的敲門聲令她大吃一驚。我的天呀,這個時候會是誰呢?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砰砰砰”。“砰砰砰”。
  難道是學生來補交論文?當然不是。他們都在喝得不省人事或在埋頭攻讀辛格和卜卜唐利維的作品,這是他們這個月的家庭作業。
  德克蘭。伯克?也不可能。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人,絕對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來到這種地方,一個屠宰連鎖店的職員跑到大學校園去,太離譜了,絕不可能。
  “砰砰砰”。
  “行了。行了,看在獨腳的聖菲洛米娜的份上,我來了,真該死。”
  她朝房間裏看了一眼穆德,她還在輕輕地打呼著,瑪麗笑了笑將房門拉上。幾乎關緊了,因為那兒有一堆帕內爾的書籍擋住了門道。
  瑪麗。康納利穿上一件舊雨衣——她係裏的同事們和她開玩笑,將這件雨衣叫做是她在複活節所穿的複活雨衣,從來不知道他們猜得有多準——朝大門走去。
  “誰?”她叫了一聲。
  “芬巴。麥克默羅。”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回答道。當瑪麗。
  康納利小心翼翼把門打開時,她麵前站著渾身濕滴滴的尤金。皮爾遜法官。他的雨衣濕透了,雨水從褐色氈帽上往下滴。手裏提了個公文包。
  當然,芬巴。麥克默羅是這個小個子男人的化名。她差點就笑出來。
  “嗯,芬巴,我本來應該請你進來,不過我正要去洗澡。當然除非你不想跟我一塊兒洗?”
  皮爾遜幾乎後退一步掉到樓梯下去。瑪麗微微一笑。她想這位好心的法官一定非常尷尬。
  “瑪麗,隻是幾個很簡短的問題,我能進來嗎……?”他從她的身邊看過去,看見臥室兼客廳的過道隙縫裏有亮光。“重要事情。”
  瑪麗咬住嘴唇。她最不願意讓尤金。皮爾遜法官看到的,就是那軍事委員會主席的妻子仰臥在她的床上,除了那條養殖珍珠項鏈之外身無寸縷,一邊還因為肉欲得到充分的滿足後安睡得打呼起來。
  她把嗓門壓低到似乎在密謀什麽事情,幾乎聽不清楚聲音。
  “進來吧,不過直接走到浴室去。等你進到浴室之後我再告訴你為什麽……”
  整間浴室都是蒸氣,濕滴滴的。尤金。皮爾遜眨了眨眼,摘下了他的濕氈帽。瑪麗悄悄地踉了進浴室,把門關上。他們兩個人還沒有開始說話,臉上的汗珠已經一直往下滴。
  “尤金,快點說,我那兒還有個人。我最不願意讓他見到的人就是你……搞什麽鬼,你到這裏來幹什麽?”瑪麗。康納利並不是傻瓜。她知道攻擊往往是最好的防禦。
  “有個人?哦。我懂了。”他吸著他的嘴唇,皺起眉頭。他的白襯衫領子在柳橙和胡桃味的蒸氣中垂下來。他壓低了聲音說了點什麽,不過自來水流入冒著蒸氣的浴缸裏的隆隆聲,使他的
  話聽不清楚。
  “我聽不清。”瑪麗說道。
  他把臉貼近她的耳朵。“我需要知道那個英國官員的詳細情形。那個去懺悔的人。”
  “為什麽?”
  “桑喬。播紮不是傻瓜。”桑喬。潘紮是帕布羅。恩維加多目前的化名。“如果要讓他相信我們,我需要一些事實。這對我們會有很大的好處……”
  瑪麗歎了口氣。這是個需要慎重考慮的事情。泄漏消息來源絕非好事,即使是對“運動”的政策顧問。
  “我不知道,尤金……”
  “請記住我已經被允許加入了核心組織。我需要知道他的情況。”
  天哪,穆德隨時都可能會闖進來,毫無疑問地會搖晃著那條巨大的粉紅人造陰莖。唉,上帝,這可不是進行武裝鬥爭的方式。
  瑪麗。康納利花了整整一秒鍾才想清楚哪一個是最大的危險。權衡輕重緩急,即使她錯了也不能怪她。
  “他的名字叫戴維。賈丁。他在秘密情報局負責南美的情報活動。他住在切爾西的泰特街川號,和威爾特郡莫爾伯勒附近的福瑟林翰莊園裏。他不定期地去法姆街教堂仟悔。他似乎正想設法派一個人滲透到桑喬。潘紮的組織內。一個比較年輕的人,有一個非常漂亮又淫蕩的妻子。尤金,為什麽不留下來和我一塊洗個澡?跟我們兩個人……我的男朋友非常怪僻……”
  當尤金。皮爾遜匆匆遠去的腳步聲逐漸模糊時,瑪麗笑出聲來,樓下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她那臥室兼客廳的門打開了,穆德。伯克站在那裏,身上除了那條養殖珍珠項鏈之外一絲不掛。
  瑪麗盯著她的眼睛,仍在咯咯直笑,然後輕輕地把前門關緊。
  帕布羅。恩維加多正在奔跑,雙腳用力地跑,連呼吸都有點困難,他的肩膀碰撞著隧道裏的泥土和岩石。鼻孔裏全是潮濕陳腐的泥土味,腎上腺素一直增高。他的錯誤在於“元帥之床”
  牧場的生活太舒適:清新的空氣,絕佳的景色,從山穀眺望聖大非的屋頂和教堂的尖塔。以往在那裏他可以思考問題,重建他對他們集團組織的控製權。在過去的兩年當中,由於他不停地到處奔波,這個控製權已經從他的手中溜掉了。
  真正的錯誤當然是向哥倫比亞政府和行政部門宣戰,判決前任的總統巴爾可死刑。他並不曉得主權政府可以找你報仇。
  而且他們擁有更多的士兵。
  通常幫主每幾天移居一次,即使這樣,他有八次差一點就被抓到了。有好幾次他已經被捉到了。然後按照雷斯特雷波在紐約指示的方針,進行謹慎小心的談判。好幾個裝滿了數百萬美金的手提箱取代了犯人的羈押,而帕布羅。思維加多因此死裏逃生,繼續掌控他那一部份的集團組織。
  當他的雙腳踩在逃生隧道的岩石和泥土的地麵上的時候,恩維加多的耳邊響起了猛烈的爆炸聲,隆隆的炮火聲和蜂湧而來的休伊直升飛機的懈僻啪啪的怒吼,兩個哥倫比亞政府最優秀的反恐怖份子突擊隊和國民警察預備軍的緝毒單位從四麵八方向他們攻擊。
  這是他們第一次動用直升機飛到真正的攻擊點。通常是特種部隊在距離目標一、二裏外的地方下了飛機,因此他們可以悄悄地步行、接近目標發動突擊。
  恩維加多的保安老大傑瑟斯。加西亞早就料到了這種突擊。
  但是,今天的突擊是在清晨,使集團組織錯綜複雜的重裝備防衛係統完全料想不到,驚慌失措。兩批懶洋洋的,帶有威脅性質蜂湧而來的直升機似乎朝著山穀更高的地方向前飛去,同時由於對抗反革命武裝遊擊隊的軍事行動,在前幾個星期內一直在增強,所以這種情形並不稀奇。然而,這兩批直升機突然一左一右來個急轉彎,朝著他們的工場和台地呼嘯而來,好幾個特種部隊從天而降,非常準確地朝他們射擊。
  恩維加多的私人深縹共有四十一個,他們個個凶悍殘忍,接受過英國和以色列傭兵的高級訓練。在馬上發生的交戰中,一連串邊跑邊打的交火中,傑瑟斯。加西亞和十二個最忠誠的保
  鏢,他們都是具有和繆裏洛與博比。森森同樣才幹的人,鎮靜地、迅速地將幫主和他的主要幹部,包括那兩個越南的偽造高手,以及他們一切的必要裝備全部護送到地窖裏,進到M 個礦坑的豎坑,他們使用一台粗糙的,用繩索操作的升降機,進人垂直六十尺深的山中,就在幾個星期之前,那裏才準備好了一條新的隧道,逃亡者正沿著這條隧道向前奔跑,他們沉著冷靜一言不發,養精蓄銳。
  傑瑟斯。加西亞和博比。森森的兄弟弗朗哥走在帕布羅的前麵,加西亞的巨大的雜種狗,迪亞卜洛,跑在更前麵。這隻狗曾經咬斷某個襲擊它主人的那個人的喉管,因而惡名遠播。
  弗朗哥扛著沉重的M -60輕機槍,加西亞手提一把可以連發十二次的戰鬥散彈槍,每隔一發裝著十顆鋼珠,每另一發裝著一百顆箭彈,都是鋼針似的堅硬飛縹。這些飛縹以每小時二百裏的速度好比一群黃蜂向前滾動,將人刺得麵目全非,無法辨認。
  而且,恩維加多發現他內心對這次想要逮捕他,甚至會因此喪命所引起的戰鬥,覺得非常過病。毫無疑問的,突擊隊中有英國人的聲音,英國腔的西班牙語在大聲喊叫,當第一波的突襲隊,從直升機離地麵的最後十二尺的空中降落後,開始發射會使人暫時神智混亂和含有催淚瓦斯的手榴彈時,他們以非常實用又極其老練的方法前進,好像他們在實體的大模型上麵演練過這種突擊似的。這正是特種航空隊的叛徒麥克蒂爾,傳授給他們集團組織的士兵的那一套。
  當帕布羅。思維加多優閑地邁著大步穿過散發著黴味的隧道時,禁不住地笑了起來。他們知道英國特種航空隊的成員駐守在安蒂奧基亞,主要目的是與哥倫比亞軍隊的突擊隊第九分隊一起進行跟蹤、訓練和執行偵察任務。
  當加查的兒子被指控的謀殺罪名撤消後(事後被認為沒有足夠的證據),從監獄裏放出來時,他們一直尾隨著他,這個笨小子經過三天的酗酒和嫖妓後,和他的保縹開車直奔他父親藏身的地方。又過了三天,他們在遊泳池裏被開槍打死,那一次的突襲,除了沒有直升機飛得這麽近之外,與這一次的突襲沒什麽兩樣。
  傑瑟斯。加西亞的調查顯示出特種航空隊在這一次的行動中,擔任跟蹤和秘密觀察的任務。軍用保密的衛星通訊直接將情報送回他們設在英國赫裏福德的基地,然後再傳送到哥倫比亞地麵上的突擊隊第九行動隊。
  真高明,帕布羅先生暗忖道。
  “嗨,傑瑟斯……”在他們奔跑的時候,他埋怨了一聲。
  “是,老大……”加西亞沒有回頭看他。
  “英國人都很厲害。也許我們的集團組織也需要找幾個英國人。我想,這樣我會覺得比較安全……”
  當他們的雙腳踩著潮濕的泥土和岩石的地麵時,兩人同時
  哈哈大笑。
  一隻翅膀很長的蒼鷺,懶洋洋地在拉斯。阿尼馬斯海灣平滑如鏡的水麵上展翅飛翔,這是卡塔赫納大海灣當中的一個小海灣,正對麵是佩斯卡俱樂部。那是一家港灣餐館,它是聖塞巴斯蒂安。德帕斯帝略城堡的一部分。這座城堡是一五三三年馬德裏的征服者唐。彼得羅。德埃雷迪亞建立這座城池時,建造的一係列大小要塞之一。
  哈裏。福特喝著他的多斯埃基斯啤酒,把野馬香煙輕敲著煙盒。他從不過度抽煙,或許在桑德赫斯特皇家空軍學院參加宴會時,他會抽幾根,或者在障礙賽馬中表現得很出色之後會抽幾根。他以前喜歡抽煙這個念頭,這個派頭。他偶爾從梅菲亞和皮卡迪裏附近時髦的煙草店買幾盒稀罕的名牌香煙,比如土耳其的索布雷尼或本森過濾嘴香煙。駱駝香煙的味道也很純正。
  塞勒姆香煙帶有一股薄荷香味。他自己承認,通常他抽煙主要是為了那種浪頭,而不是煙草本身。
  但是,最近這幾天,他發現自己抽煙是為了……安慰自己。
  他始終認為,眾口相傳最危險的地方,權衡之下,其實比任何大城市的某些惡劣的左鄰右舍更安全。在被人們認為危險的地區,隻要自己安份守己,不輕舉妄動,就不會惹上什麽麻煩。
  不過哥倫比亞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當哈裏帶著卡洛斯。
  納爾遜。阿裏基亞達的護照和憑空捏造的假經曆,在裏約熱內盧一踏出阿維安卡航空公司AV82班機的那一刻,他就覺察到那種與眾不同的感覺。旅客們在找到等候在黑暗的防彈玻璃窗外迎候自己的親戚、朋友或商業同事之前,似乎不願意離開嚴密防衛和到處巡邏的機場候機處。這裏有更多的士兵、警察和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的嚴密監視,他們大都配備著輕機槍或自動步槍,隻有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的幾個人帶著手槍,插在皮帶上或腋下手槍套中。
  一旦你和外界斬斷臍帶,脫離最後的關係,踏出機場來到了這個地方,你似乎再也回不去了,每個人的平均壽命將從年變為以小時來計算。
  哈裏在擔任陸軍少尉時,被第十四情報保安大隊第一次暫時派到北愛爾蘭擔任地下工作時就曾經曆過非常類似的感覺。
  當時,他極其謹慎地從倫敦到貝爾法斯特來回往返的火車上走下來,提著一個破舊的帆布手提包,肩上掛著一個軟式背包。穿著一條褪色的牛仔褲和一件運動夾克,上麵貼著都柏林包辦全部旅行用品商店的標簽。他以為在到達停車場,找到在那兒等候他的兩位團本部的主官之前,很有可能就被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人給幹掉了。
  但是他那一天和第二天都死裏逃生,安然無恙。哈裏很快地就習慣了貝爾法斯特、德裏、費馬納和南阿爾馬的生活。愛爾蘭事實上是個愛好和平的地方,住在貧民區外麵大部分的居民,除了在電視上,從未見過任何意外事件。鄉間的美景和人民的文雅幽默、他們一切的宗教和政治信仰,很快地又贏得了一位欽佩者。而且他和伊麗莎白曾經開著出租遊艇在景色迷人的費馬納湖上度假,每天晚上停泊在一個不同的村莊,在當地的酒吧裏與鄉民們共同把酒言歡,談天說笑。
  在哥倫比亞住了三個星期,他已經知道雖然這裏的景色完全不同,不過這裏的人民卻和愛爾蘭人有很多相同的特色。他馬上就從他們的舉止中,不用明說,發現到他們對暴力深惡痛絕,對那些將暴力加清到他們身上的人,除了藐視之外全無任何好感。
  然而,就像北愛爾蘭的六個郡裏麵,有愛爾蘭共和軍激進
  派,以及新教徒的烏爾斯特行動團,烏爾斯特自由戰士和烏爾斯特誌願軍等這些殺人成痛的變態浪漫主義者一樣,那些寬容好客、本質溫和的哥倫比亞人卻長期遭受著各種不同性質的集團組織(一再地分裂為更多的競爭派係),包括親共的革命武裝力量遊擊隊、古巴支持的民族解放軍、信仰毛澤東主義的人民解放軍和一大群的鄉村土匪和都市犯罪幫派都有管道可以分享經由古柯鹼和大麻獲取的金錢的這些人馬的蹂躪。除了這些五花八門的非官方右翼敢死隊之外,還有神經過敏的,以開槍為樂的,被征召入伍的青少年士兵們在各個街頭巷尾上,一大群全副武裝的私人保鏢,以及許多秘密警察和特工的隊伍,再加上許多公民私下也帶著手槍以便防身,問題的嚴重程度可想而知,福特暗忖道。
  然而……他眺望港灣的那邊,仍然注視著那隻溫和優雅的蒼鷺。由於天氣非常潮濕,他覺得汗水順著脊梁直往下流,一邊聽著類似曼波的新拉丁音樂,它的低音基調均勻而又懶洋洋地敲打者。這個哥倫比亞,倒還不錯。
  波哥大一直讓人覺得非常危險,好像沒有傷痕疊疊的貝魯特。不過卡塔赫納這個鄉鎮,是那麽的……寧靜。沒錯,在許多街角處都有武裝警察,沒錯,他也曾經在幾個車輛檢查站被趕下他的雷諾9 型汽車,但是這是一個多麽美麗的鄉鎮啊!這個古老的鄉鎮是建築在各種不同的要塞之上,和許多碉堡之中。他所住的旅社很舒適。加勒比族的當地人謙恭有利,相當幽默。
  女孩子們嘛……哥倫比亞的女孩子們,毫無疑問是整個南美洲當中最嫵媚迷人的。她們賣弄風情,而且似乎都相信性愛是一種樂趣這樣一個相當荒唐的說法,討厭過份拘謹的歐洲人和美國優。
  他點了根香煙,鬆弛一下,又看了看了表。他在波哥大收到的那通使用相當得體的密碼的電報,意思是:帶上你二、三天之內可能需要的用品離開此地,塔飛機去卡塔赫納。到卡比拉。德瑪爾旅館登記住宿。第二天,如果你絕對有把握沒被人跟蹤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就在午餐時去佩斯卡俱樂部點一杯多斯埃克斯啤酒。買一包野馬香煙,再要兩份菜單。有一位阿曼多。
  托裏斯。特加達先生會來跟你共同用餐。他是一個在秘魯的朋友安德裏斯。奎薩達的妻子的兄弟。她的名字叫莉迪亞。你上次在利馬的奎薩達家的聖誕節舞會上,曾和她見過麵。
  當他抽著野馬香煙的時候,一個高大的男人休閑地走進露天餐館,在桌子中間穿梭前進。他穿了一條亞麻褲子,一件條紋棉襯衫垂在褲子外麵,脖子上圍著一條領巾,打了一個有點像海盜裝扮的領結。
  不出哈裏。福特所料,阿曼多。托裏斯不是別人,正是他在秘密情報局的指揮官戴維。賈丁。
  賈丁的西班牙語與哈裏的一樣無懈可擊,兩個人的角色扮演得——無論對哪個感興趣的竊聽者來說——輕鬆自如。他們先點了一份烏賊炒洋蔥,然後又各點了一份塞巴斯蒂安。德巴塞帝略海鮮。這些都是現撈的各種生猛海鮮,佩斯卡俱樂部也因此而揚名在外。
  他們談論著阿曼多的妹妹莉迪亞和秘魯的社交話題,賈丁漫不經心地在米黃色的菜單背麵龍飛鳳舞地寫了好幾頁,包括要塞堡壘的簡要曆史和當地的旅遊資訊。這是戴維。賈了用他簡明的草書在傳達給哈裏。福特一份綜合任務講解,教他如何擔任“科裏達行動”的主角去進行工作,去引起帕布羅。思維加多的注意。這個簡報,雖然像所有良好的簡報一樣的簡明扼要,還是使兩人花了比一頓飯還要長的時間才傳達完畢。
  一位上了年紀的高大侍者,給他們端來了咖啡和兩杯啤酒,
  告退之後——這就使兩個人在這頓飯各喝了三杯啤酒——哈裏。福特陷入深思,抽出了一根香煙,然後想起了該有的禮貌,趕緊再拿一根遞給他的上司。賈丁接過煙,拿出一個上麵刻著秘魯足球隊商標的齊波打火機。
  哈裏把煙吐出,賈丁看了他一眼。他原先以為這個年輕人對剛才命令他做的事情會大吃一驚。不過他曾經對龍尼。薩波多說過什麽話?他不是慈光會裏憐憫敵人的小修女。
  “我要絕對確定我有權……”那位特種航空隊的人回答說。
  “是啊,我也認為應該這樣,我的朋友。”賈了朝四周看了一眼,舉起一隻手,向傳者做了個他需要一個煙灰缸的手勢。
  哈裏。福特輕輕點了一下菜單上龍飛鳳舞中的一部分說:“這應該是相當確定吧!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我聽說,當然是秘密消息,我們共同的朋友也在打聽這件事情。這是他現在稍微需要擺出的一個……姿態。如果你能捷足先登的話那就太好了。”
  “你想他會知道?我的動機和他一樣?如果我幹了這件事情?他為什麽會這麽有興趣?想摸清我的底細嗎?”
  “我親愛的卡洛斯……我一點都不懷疑。”當傳者將兩個幹淨的煙灰缸放在桌子上的時候,他笑著說了聲“謝謝”。傳者走開了。賈丁和哈裏。福特四目相視。哈裏。福特有點迫不急待,這不但可以了解,而且是個好兆頭。一個不會激勵的特工,無論對他自己或對他的上司來說,都是個缺點。“我們對付這種事情又不是外行。像我們這位朋友這樣的人,值得慶幸的是,是可以料得到的。相信我的話,隻要你先發製人,濟慈先生(濟慈是他們在這一次的行動中為帕布羅。恩維加多所取的代號)會想要跟你交朋友的。這個人,你要知道,他可是相當與眾不同的人物。
  還確有幽默感。“
  哈裏皺了皺眉頭,還真是第一次領略到那種恐懼……那種隨時都伴隨著一位孤軍作戰的特工的害怕。關於這一次的行動還有些別的事情沒有讓他知道。“你認識他……?你認識他,對不對?”
  “不太熟。不過我們碰過幾次麵。有一次是在足球賽場,另外還有一次是在他妻子的妹妹那裏……”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他們聽著類似曼波的新拉丁音樂慢吞吞的節拍,和港灣餐館邊緣的一張長長的桌子旁邊三對夫妻的朗朗笑聲。
  後來這位年輕人搖搖頭說:“是啊!你經常都讓我大吃一驚賈丁淡淡一笑,覺得自己漸漸開始敬重哈裏。福特了。這位行伍出身的人,有些自己的風格,智力過人,還有點冷漠的幽默感。他相信他的選擇是對的,而且有正確的理由。他不準備考慮那些也許是錯誤的理由。
  “你需要任何東西,”他說道,“我希望你去找這個人。”
  接著,他交給福特一張商業名片,上麵用西班牙文寫的名字是哈維爾。雷蒙,公共關係和商業顧問,還有在波哥大的電話號碼。
  “他是我們在當地的後援和可以信賴的朋友。”賈丁用“朋友”這個字眼是職業術語,意思是完全由英國情報局支薪和清白的情報員。“他會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任何東西。但是,不必讓他知道你在幹什麽。”
  “當然。沒問題……”
  賈丁的內心,突然對這位羽毛漸漸豐滿的特工,產生一股真正的同情。因為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和幾個星期安排好他的虛偽經曆之後,歡樂的時光已經結束了。坐在世界盡頭的卡塔赫納
  的一張桌子旁,是一位區域總監和一位地下特工,兩個人都汗流浹背,正要把他送到6 個到處都是古柯鹼的大財主和秘密連絡員的特殊文化地區,讓他自生自滅,經常都會受到虐待和突然暴斃。
  “還有什麽問題嗎,朋友?”
  “嗯。”哈裏瞧了他一眼,突然變得非常難為情。“伊麗莎白好嗎月他看著賈丁,而賈丁似乎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一條徐徐離去的雙桅縱帆式帆船,盯著它的引擎,還有掛在船尾吊柱上的兩個牢靠的充氣救生圈,和用網狀繩索固定在甲板上的小型自轉旋翼機。
  幾秒鍾之後,戴維。賈丁看到福特那一雙充滿期待的眼睛。
  “她很好。她要我告訴你她愛你,以及諸如此類的一些……”然後他像個老朋友似的嚴肅地點點頭,對自己就在最近才和這位信賴他的新秀那新婚一年的妻子那次欲死欲仙的性交所給他帶來的快活,和心滿意足,完全不露痕跡。
  他是多麽的混蛋。實際上他很可能應該辭職。這是無法逃避的懲罰。不過現在不行。在一項行動進行得像瑞士手表一樣分秒不能貽誤的時候,是絕對不行的。
  哈裏。福特咧嘴一笑。“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的朋友,幫我照顧她。你肯答應嗎?我相信一切都是非常好的。但是有你照顧她,我,嗯,會覺得更放心。”
  成功的情報員是不能糾纏在兒女私情之中的。沒有人比戴維。賈丁這位最低級的聖邁克爾和聖喬治爵士更清楚這一點。
  對某一個情報員的過分關心,就會對某項任務的全部動機產生疑問和內疚。賈丁告誡著自己,背後的汗都變冷了,這是不能寬恕的。人類的情報行動要求無比的殘忍。這就是為什麽他會像一隻臭蟲躲進地板的安全暗縫一樣,跑去向耶穌懺悔的原因。
  他以嚴肅負責的目光緊緊盯著福特說:“是的,卡洛斯,我答應你。”
  賈丁又轉頭看向那條縱帆船駛出卡塔赫納港灣。一隻巨大的蒼鷺邁著優雅的步伐在平滑如鏡的海麵上行走。這條船,實際上是美國毒品管製局用來監視從加勒比海岸對外運輸古柯鹼的,年輕的哈裏並不需要知道這件事情。
  “這頓午餐你請客,還是我請客,阿曼多?”
  “我想至少我還能請你吃頓午飯。”賈丁淡淡地說道,然後他向站在廚房走道旁邊的一群傳者招手示意他要買單。
  “還有什麽我應該知道的事情嗎……?”
  “我想應該沒有了。”
  發了。“
  賈丁坐著沒動,盡管他內心突然一陣衝動,想站起來抓住那位初出茅廬的情報員的肩膀,握住他的手祝福他萬事如意。不過,他隻是朝他點點頭,舉起一隻軟弱無力的手。
  “上帝與你同在……”他用西班牙語說道。
  “回頭見……”福特也用西班牙語回了一句,意思類似“後會有期”。
  二十個小時之後,戴維。賈丁搭英國航空公司的BA216 班機從邁阿密抵達倫敦的希思羅機場四號候機處,這是他一年的第十四次在這裏下飛機了。他在飛機上睡得很好,跟往常一樣坐的是頭等艙。他坐地下鐵到維多利亞站,然後沿著維多利亞街步行二裏,越過西敏寺橋,又從西敏寺橋大道走向聖喬治廣場。上午八點二十分,他在內辦公室旁邊的小房間衝了個澡,然
  後換上幹淨的內衣和他喜愛的威爾士親王式的雙排扣西裝。
  這時有人敲辦公室的門,他立刻從私室走出來,發現是布朗洛夫人端著一壺茶和一盤熱騰騰塗上奶油的烤麵包片站在那裏。另外還有一疊有關當前行動的最新資料。
  “塞西莉,要是沒有你,我怎麽辦?”
  “那就自己烤該死的麵包片,”他的私人助理以無可辨駁的邏輯回答道。“戴維,你鄉下的住宅收到一封很古怪的信。”
  她所說的“古怪”是什麽意思?裏麵有一顆炸彈?
  “不是炸彈。是一封信。從都柏林寄來的。瑪吉想知道你肯不肯讓她拆開。”
  瑪吉是白天來農場做家事的女傭人。她丈夫去世之前,她就是他們辦公室在威爾特郡的安全藏身處的管家,的確是賈丁一家人的理想幫手。桃樂絲和她相處得很融洽。她清白可靠,而且知道如何利用各種捷徑和“公司”取得聯係。
  “也許她隻要把它寄到泰特街給我就行了。這個瑪吉,她真是愛管閑事。”
  “實際上,戴維,她是根據常規處理事情。信上的筆跡讓她覺得非常奇怪。就這麽一回事。她以前從來沒有找我們的麻煩。除了,嗯,古巴那件事。”
  “古巴事件”是指俄國國家安全局的一位少校寫信寄到戴維。賈丁鄉間的住宅,通知他提防辛苦多年在圭亞那建立起來的消息管道裏麵的一位線民。瑪吉對那封信有種第六感,因為信封上的稱謂是賈丁“司令”,背麵還寫著“私人函件”。看起來有點不合常理,所以她打電話到辦公室,由此救了二十個特工的性命。
  因此,瑪吉對那封從都柏林寄來的信的警覺,也許不應該掉以輕心。
  “你說的沒錯,塞西莉。要她把車子開到公用電話亭,撥手這裏的保密電話號碼。”
  隨便選一個公用電話亭打電話,是諜報技術最基本的安全防範措施。
  “我已經自作主張了。她十點零三分打電話過來。”
  賈丁瞪了布朗洛夫人一眼。她也回敬了他一眼,準備對個他的抗議。他咧嘴一笑。“做得很對。我們不應該忘記古巴喜件這個前車之鑒。”
  “你看起來非常狼狽,盡管你洗完澡換上這套剛從洗衣店5 回來的幹淨西裝也不管用。”
  “我很好。對了……還有更緊急的事情要辦。叫龍尼和b 爾十點十五分的時候來到這裏。還有‘科裏達行動’的所有g 料。”
  “我馬上就去辦。”她轉身準備離開,又回頭看了一下說:“另讓茶涼了。”
  “謝謝你,布朗洛夫人。”
  賈丁知道她喜歡聽那種戲弄的訓斥,暗示她太過於隨便了塞西莉。布朗洛夫人聳聳肩走開了,隨手關上了門。
  這位總監噓了口氣,用雙手手掌根在臉上搓了搓,然後拿走文件夾和目前行動的最新資料,企圖集中起精神。不過打得蓋整齊齊非常簡要的句子,他也看不下去。戴維。賈丁鬆開領帶伸伸手臂,靠回他的皮椅子上放鬆了一下。這皮椅還是桃樂全送給他的禮物。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時,他從小睡中驚醒過來時間正好是十點零四分。他舉起聽筒。
  “喂?”
  “他們要我找個電話亭。”
  是瑪吉的聲音。
  “你已經把信打開了嗎?”
  “他們說我必須等你來告訴我該……”
  “不錯。現在可以了,現在請你把信拆開。”
  他聽見了紙的沙沙聲和她的呼吸聲,還有公用電話亭附近,某個地方的羊群的嘩嘩聲。
  他腦海裏出現了一座結實的紅色英國電話亭,就像警察的帽盔一樣具有英國特征,接著他又想起了那些難看的黃黑顏色相間的玻璃電話亭,就像十九世紀時,美國因失業而挾憤破壞新式織布機的勞工團體的成員一樣,在羞辱著英國一些最美麗的鄉間。
  她也許正是從這樣的一間電話亭打電話來的。
  “信拆開了!”她大聲說。賈丁差點就笑出來。不知道什麽原因,在她宣布之前的這幕聽得到聲音的啞劇,使他想起了五十年代無線電視播出的一個喜劇,戲名他已經忘記了。
  “太好了。”
  一片沉默。他可以聽到她的呼吸聲,還有羊叫聲。
  “能念給我聽嗎……?”他親切地問道。
  “內容是這樣的……倫敦塔。W.B.葉慈。57到64. 企鵝詩集圖書館。一九九一。”
  賈丁迅速地把它寫下來。
  “你確定就隻有這幾個字……?”
  “就這些。”
  “手寫的還是打字機打的?”
  “打字機打的。”
  “沒有署名或其它消息?”
  “就這些。”
  “把紙翻過來。有沒有任何小句點,或者‘i ’上麵的那一撇,或者任何其他的標點?你應該還記得那些訓;練。”
  “我正在找。我帶著一個放大鏡……”
  “你真是職業高手。”
  “不需要別人幫忙我自己就會做的,非常感謝。”
  賈丁知道她的意思是“用不著誇獎”,不過,就算存有這種想法好像也有點隨便。
  “發現什麽了嗎……?”
  停頓。更多的呼吸聲。更多的羊叫聲。她終於說話了:“沒有。就這些了。”
  “謝謝。你是個傑出的人材。我可是誠心誠意說的。聽著,我派人去把信拿過來,還有信封。派個你認識的人。”
  “快點過來。我還要去刷廚房的地板呐。你不該讓那些狗濕滴滴的就進到屋子裏。到處都是糾纏在一起的狗毛,這些狗老是掉毛。”
  “再次感謝你,再見。”戴維。賈丁放下聽筒。他看著那些字,緊鎖著眉頭。很顯然,這是解開某種並不十分複雜的密碼的答案。也許真正的訊息,那個需要將密碼譯成普通文字的訊息,會寄到世紀大樓,或者寄到查爾斯街外交部的所在地,或者送到他常去的俱樂部或者真的寄到泰特街他的公寓裏。他又皺起了眉頭。
  真奇怪。
  “希瑟……”賈丁喊了一聲。希瑟來到門口。“幫幫忙,派個人去找一本W.B.葉慈的詩集。企鵝詩集圖書館的版本,好嗎?
  還有叫傑裏米那小夥子去威爾特郡我的住處拿個包裹。告訴他以最快的速度給我拿來。我的女傭瑪吉會交給他。“
  “沒問題。”她笑了一下轉身走開了。
  賈丁翻開最新消息的卷宗,發現自己小睡之後,疲勞消失
  了,又能集中精神。電話又響了。他舉起聽筒。
  “喂”
  是希瑟的聲音。“是福特夫人的電話。”
  “誰產”福特上尉的妻子。“
  “哦,把她的電話接過來。”
  他在等伊麗莎白的電話接過來的時候,心跳加快了。
  “戴維嗎……”‘“嗨”
  “你好嗎?”
  “我很好。哈裏向你問好。”
  “你見到他啦?”
  “跟他談過話。很短。”
  “他好嗎?”
  “很忙,但很高興。”
  “他就是這種人。聽著,跟我一塊吃午飯,好嗎?要是你不願意的話,就直說。”
  絕對不行。不能再有第二次。不,不,不。我們要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和你那平坦光滑的肚皮和你的舌頭。“不行才怪呢?”
  “我在基納登街我媽媽的住處,靠近貝爾格雷夫廣場。”
  “我知道基納登街。”
  “我們何必不去吃點冷鮭魚,你喜歡嗎?你喜歡鮭魚嗎?”
  “跟你媽媽一同吃?”
  “她跟我繼父去紐約。”
  真是瘋狂的行為。
  “聽著,伊麗莎白,來一盤通心粉怎麽樣?你那兒附近有一家好棒的意大利餐館,店名叫米莫迪切亞,在倫敦你找不到比它更好的餐館了。我一點十五分從這裏出發到那裏。有幾件事我們要說清楚,好嗎?”
  善良的人。我知道你能做得到的。賈丁覺得好多了。這女孩子實在太棒了。他非常了解她對不正常狂亂的性行為的喜愛,但是不能跟他。絕對不行。
  紐約市永遠都是那麽美麗……
  在夜……間……
  紐約市從來也不美麗……
  在白……天……
  凶殺組少尉(代理)艾迪。盧料轉過頭去,正巧聽到那段音樂,這是從時代廣場附近的人行道上,黑人的高音大喇叭裏傳過來的。兩個喜歡男扮女裝的妓男——一個穿了一條粉紅色芭蕾舞的短裙,另一個穿著一條黑色羊毛幾乎短不蔽體的筒狀服裝。
  吊襪帶和絲襪,嘴上抹著鮮紅的唇膏,簡直就像搖滾恐怖劇裏的主角——扭動著屁股,隨著樂曲亂蹦亂跳。這種表演有某種非常簡潔狂亂的含意,而一位警察騎著雜色的母馬漫步而過,對他們不屑一顧,也許根本都沒注意到他們,這種厭世的方式也極其荒唐,但在這些地段,這種場麵司空見慣,盧科也隻是付之一笑,一邊用手跟著樂曲在方向盤上打節拍。
  “至少我們可以把他們捉過來看一看……”坐在那輛投有標記的道奇小轎車裏,身旁的夥伴薩姆。瓦戈斯說道。
  “絕對不行。我們也許會被勾弓吐,薩姆。”
  他緩緩調過車頭,以免撞到坐在木頭輪車代替物上頭,一位
  缺了雙腿的男人。這個男人沿著陰溝費力地向前推動,胸前和背後都掛了招牌,自稱是越南退伍軍人聾啞救助協會。兩位探員看到這種情景,臉上露出了苦笑。
  “有辦法了……”盧科看了看鏡子,鬆了口氣。這是一個溫暖的夜晚,春天已經來臨。在阿爾梅達法官駁回了那位被誣陷的年輕雅痞的案子之後,有人邀請南希擔任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加上老頭子霍奇斯被停職,要等到調查清楚是否涉及內部交易完畢才可以複職。南希的法律事務所也有人來接洽,問她是否願意考慮為霍奇斯辯護。
  “也許我們幹脆就……接受誘惑,艾迪。你拿四百萬,我拿一百萬。我不貪心。”
  “是啊,你以為我沒想過這件事情,老兄。”
  “他媽的,無時無刻,對吧產”一天想過兩、三次。不過你要知道,我還想住在這個城市。
  司法部門可沒什麽幽默感。“
  “我們可以花點錢。我是說看在上帝的麵上。”
  艾迪。盧科的車子拐進了百老匯,停在人行道旁。車子裏的無線電不斷地傳出全市到處發生犯罪案件單調的聲音。他從口袋裏拿出錢包,從裏麵抽出三張美金五元的鈔票。
  “拿去。”
  “哦,這是我分贓到的那一份,對吧?真慷慨……”
  “薩姆,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為了錢而分道揚銷。”
  “為了五百萬,我和我的大兒子可能都會分道揚鎮。他媽的,我並不是在開玩笑。有沒有興趣?”
  “對乳酪有興趣。對著茄醬沒興趣。”
  “我還以為你們意大利人都喜歡吃善茄醬呢!”
  “沒錯,我是說過這句話。”
  瓦戈斯搖搖頭,從車子裏鑽出來。他移動身體的時候,那張塑膠椅子發生吱吱的響聲。他關上車門,讓少尉自己去傷腦筋。
  自從盧科撥了雷斯特雷波留給他的那個電話號碼說他願意談判之後,兩個星期過去了。
  第二天上午八點五十分,他與那哥倫比亞律師在布魯克林橋的布魯克林一方的,一輛奧茲莫比爾汽車房會麵。汽車有一個輪子被卸下了,由千斤頂支撐著,車後還停著一輛專門修理故障的卡車。四個西班牙裔長相的人,騎著越野機車在後麵悠哉悠能地互相交換著煙。十分明顯——由於擁擠的車輛呼嘯而過,由於坐車的上班族不願在那個路段停車——想要在這裏盯梢和埋伏是不可能的。
  艾迪。盧科被帶到專門修理故障的卡車的另一端,還搜查身上有沒有裝竊聽器。他左輪手槍裏的子彈又一次被掏空了,然後又把槍交還給他,動手的是彬彬有禮,但麵無表情的繆裏洛,他是雷斯特雷波的貼身保鏢,一副韃靼人的長相,兩眼寒光逼人。
  這一切完了之後,雷斯特雷波過來了。他斜靠在卡車上,盡可能放鬆自己,一邊瞧著那肮髒的石牆上亂刻的圖案。
  “談判並不是一個我們經常需要慎重對付的字眼。我的合夥人。”
  “雷斯特雷波先生,我是個警察。當我被別人從中揩油的時候,我知道。”艾迪。盧科一字一句都是根據毒品管製局紐約站站長唐。馬瑟的任務講解而說的。
  來來往往車輛的震動聲和車輪的隆隆聲,使細聲交談中很不容易聽清楚對方所說的內容。中間還曾經出現了一個非常危險的時刻,一位騎摩托車的警察停下來詢問出了什麽麻煩。那群越野機車的騎士們,自然而然將手伸到了車後那個險惡的包
  裹那裏。但是,在那個高大的探員想要解危之前,穿專門修理故障車輛公司工作服的那個人,已經走到騎機車的警察麵前。他咧嘴一笑,掏出了一個由那位年輕的阮氏所偽造的聯邦調查局身份證皮夾,對那位警察說了幾句話,那位警察聽了之後露出笑容,踩了一腳,發動摩托車,呼嘯一聲加入了交通擁擠時間川流不息的車流。
  雷斯特雷波盯著盧科,打量著他。“你說看看。”
  “夥伴,我剛好就處在整個事件的關鍵中心點。收買我,你們不僅可以使貝爾維凶殺案減輕壓力,大事化小。”
  “減輕到什麽程度……?”
  凶殺組的盧科少尉告訴雷斯特雷波,他絕對可以立刻取代曼尼。舒爾曼的位置。在凶殺組有個少尉當內應,可以使集團組織在紐約市的日子好過得多。尤其和一個毒品偵緝隊的成員裏應外合。
  “你要多少?”
  “四百萬來結束貝爾維那件事,和對姓名不詳者的調查。另外再給二百萬關照以後的事。”
  雷斯特雷波搔搔手背。盧科注意到這位律師有點濕疹或什麽毛病。這倒一點也不奇怪,他聽說過有人一緊張就會有這種毛病。
  “五百萬,少尉。包括一切在內。”
  “成交。
  “你知道如果你跟我們胡搞,會有什麽結果。”
  “人人都知道,路易斯。”艾迪。盧科暗自竊笑。雷斯特雷波不喜歡這個紐約的卑鄙小人直接叫他的名字。
  “南希。”雷斯特雷波說著,開始撥弄他那片花了不少錢修剪的指甲。“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她吧?南希會在某個地方,某個時候,被抓起來,送到某個地方,或許從水路送到我們把裏卡多大卸八塊的地方。將她輪奸。切斷手足使她殘廢。然後給你寄去幾塊,剩下的我們或許把它做成肉醬。”
  “先生,你以為我是這種大傻瓜嗎?”
  那位哥倫比亞匪徒律師笑了。先生。他喜歡別人稱他先生。盧科知道他喜歡,因為他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所有的暴徒都喜歡別人稱他們為先生。
  交易就這樣達成了。艾迪,盧科現在搖身一變成了被集團組織收買的警察。他曾堅持隻直接與麥德林的人打交道,而且隻接受最高層交付的任務,以不貶低他在集團組織的身價。雷斯特雷波並不是傻瓜,他早就料到了。這樣一來,盧科可以將他的大部分時間用來當一名凶殺組正常的警察。這很合理,因為這樣可以不讓人對他這新的、有價值的資產產生懷疑。
  而且,南希也可以自由行動了。
  艾迪。盧科把這一切都向唐。馬瑟作了報告。他曾經堅持讓他的拍擋一起參與這項秘密任務,否則這項行動無法運作。
  馬瑟已經同意。不過瓦戈斯的參與他卻不讓別人知道,所以盧科對此一無所知。馬瑟懂得什麽事情應該請示總部,什麽事情可由自己定奪。
  錢匯到了巴哈馬群島拿梭的國際信貸商業銀行,隻有盧料才能提款。雷斯特雷波警告過他,不要到該行的紐約分行去領取任何款項。在邁阿密倒沒關係。而且任何炫耀自己一夕之間成為暴發戶的行為,都會引起紐約警察局內政處的或導致警覺國稅局立刻凍結該帳戶,並采取某些步驟。至於那些步驟就不需要細說了。
  盧科曾經帶薩姆。瓦戈斯到中央公園去散步,並把整個計劃都告訴了他。瓦戈斯嚴肅地點點頭,臉上沒有絲毫笑容地問道:
  要到什麽時候他們才能避過風頭,帶著他們的妻子和瓦戈斯的孩子們去拿梭,取出這一筆贓款,然後去香格裏拉大飯店大玩特玩。
  接著,他咧嘴一笑。
  艾迪。盧科看著他的拍擋拿著兩個漢堡和兩罐特大號的可口可樂慢慢地穿過人行道。薩姆上車之後,盧科想起了他已經把凶殺案的全部調查結果都交給了唐。馬瑟,他還答應要采取非常隱密的措施,設法查清正涼冰冰地躺在貝爾維醫院停屍間裏十多歲的姓名不詳者的身份。因為這仍然是凶殺組盧科少尉第一優先的重大事件……
  “喜歡這樣……嗎?”
  “嗯,天哪……”
  “喜歡這樣……嗎?”
  “啊上帝……”
  “你喜歡那樣嗎?你喜歡它嗎產”啊,你這壞蛋,你這個好色的壞蛋……“
  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輕輕地抽動一下,誘惑地碰了碰她的臀廓,她的背緊貼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這時,他溫柔地在她的兩個乳房間擦了些從國王街美體小鋪買來的德貝麗五號油性護膚霜。她的兩個奶頭在他經驗豐富的手指的撫摸下堅得挺挺的。
  “這絕對是最後一次了……”
  “嗬,上帝。嗬……對,沒錯!”
  他們是在聖詹姆斯街的一間提供旅館服務的小公寓裏。後來,當伊麗莎白坐在一張扶手椅上穿她的一雙絲襪時,她甩了一下遮在臉上的金色長發,目光緊緊盯著賈丁。他站在梳妝台旁邊,結著他那條伯斯力的有精巧彩色圖案的領帶,從鏡子裏與伊麗莎白的目光相遇。
  “為什麽?”她以和他竊竊私語時那種親呢友好的語氣問道。
  “伊麗莎白,穿上內褲。我克製不住自己,當你看起這麽……”他抬了抬肩膀,“秀色可餐,很像法國印象派畫家狄加筆下的蕩婦。”
  “為什麽這應該是最後的一次?”
  “噢,見鬼,你知道為什麽。”
  “聽著,戴維,我已經跟你談過哈裏。上帝知道我是愛他的,不過我就是無法改變我現在的生活方式。而且在他工作的世界裏,當然不隻是和你們這些人,也包括以前在特種航空隊,好吧……就稱我自私,但我又不能讓他失望。因此就整個來說,我這一部分才是我真正的本質——”
  “了不起的本質。”賈丁溫柔地說道。
  “它當然需要加以升華淨化。我去作長距離遊泳。進行練習有氧舞蹈。騎本傑明。”
  “本傑明真幸運。”她的情人笑了笑。本傑明是哈裏和伊麗莎白的十六個手掌寬度高(約等於六十四寸)的障礙賽馬。跟它的祖先一樣的烏黑。
  “你看,他生活的大多時間都遠離著我,我對這種事情真的不覺得有什麽內疚。這並不是我好像要把它養成一種習慣,看在上帝的份上。”
  她站起來穿上內衣褲,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滿著誘惑和挑撥。他曾不隻一次在她耳邊說過,他一見那墮落稚氣的眼神,鼻子一聞到她頭發的芬芳,那玩兒就硬起來。
  “我知道你不內疚,”他溫柔地說著將領帶結拉緊,又把領帶塞進了襯衫領子底下。“不過我會內疚。”
  “你的意思是那些窺探者會發現。”
  “當然。”他拿起她的瓊。米爾棕色羊毛服裝,遞給了她。
  “謝謝。”她悶悶不樂地說道。
  “親愛的,伊麗莎白,有兩個很好的理由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第一是你丈夫把他的性命和事業都交在我的手中。他絕對信賴我,而且——隻有這件事,實在是唯一的例外——他相信我一點也沒錯。”賈丁吸了口氣,用手理了理他厚實的頭發。他體貼倍至,替她扣好了連衣裙頂上的兩顆扣子。
  樓下傳來了一輛黑色的倫敦計程車柴油引擎的呼呼聲。多年來,賈丁一直以為這種聲音來自計程收費表。他暗忖道,用他重年的術語來說:真是個鄉巴佬。他在想:車子是送誰下車呢?
  或許是幾個旅客,因此他們常常租用這種收費昂貴、位置理想的出租公寓。就像一位最高法院的法官和全國性報紙的編輯一樣,他這位西八區的總監因為同樣的理由,在這喧囂混亂的生活中也要偷偷地尋找一點歡樂。
  “那第二個理由呢……?”她問完,將嬌美的腦袋歪在一側仔細地看著他。
  戴維。賈丁的目光與她相遇,然後是一片長時間的沉默。
  “你知道另外一個理由。”他說道。
  兩個人留心地看著對方。這時,伊麗莎白舉起一隻手指,對著他慢慢地搖動,警告他。
  “這太不像話了,戴維。我們一開始就同意;這是誌趣相投的朋友之間的君子協定。別感情用事,要不然,我們用紙牌搭起來的房子就會土崩瓦解。”她朝他走過去,一本正經地盯住他的眼睛。
  “我們不應該接吻,”當他們的嘴靠得越來越近時,賈丁小聲說道,“這件事情真的必須到此為止……”
  不過當他們接吻時,似乎是愛情第一次進發出雷電般的火花,兩個氣都喘不過來,而且……提心吊膽。這次接吻持續了好幾個小時。這幾個小時改變了他們的生活。
  自從他們在米莫餐館共進午餐之後,兩個星期過去了。那一天,戴維。賈丁平心靜氣地,坦誠地告訴伊麗莎白。福特,為什麽他們那一天下午美妙的肉欲,隻能將它秘密地藏在愉快的記憶中。
  或許一家羅曼蒂克的意大利餐館,對於想要采取這樣理智的舉動是個勢所難免的場所。
  湊巧得很,正當那沒完沒了的接吻在進行的時候,哈裏。福特在波哥大正著手開始執行他精心策劃的第一階段計劃,在“科裏達行動”中擔當主角。
  他在往那把西格索爾P -226 自動手槍的彈夾裏裝子彈的時候,雙手不慌不忙,搶油味就好像是引起性欲的春藥似的。
  波哥大哈維利亞那大學區的西邊,是一條通往國家公園的上坡道,是一條可以繞過車水馬龍的七號大街和加拉加斯大街的捷徑。靠近國家公園的陡坡地段,是地方行政區域和貧民窟住宅區,這裏可不是單獨行動和隨便閑逛的地方。經常會有警察,有時候還帶著剛入伍的新兵,常搬來這裏居住,強迫貧民窟的居民搬離此地。
  從某些山麓小丘和地方行政區的道路上眺望,可以看到矗立在塞羅。德。蒙塞拉特峰頂上教堂的白色局塔直衝雲霄。這山峰已經成了朝聖者的一處神靈感應源,他們成群結隊雲集此地,來朝拜已經倒下來的基督塑像。這是一尊在十七世紀由皮德羅。盧。德阿爾巴拉欣所雕刻的塑像,關於這尊塑像,流傳著許多奇跡。
  羅德裏哥。泰比奧。巴波薩上尉坐在吉普警車的乘客座位上,點燃了他那天早晨的第四根黑方頭雪茄煙。他透過深色太陽眼鏡觀察四周,看見一群衣衫檻樓肮髒的小孩子,在市郊那些用粗糙的木頭和波紋鐵皮所建造而成的簡陋的房子周圍徘徊。
  有些房子還掛著幾條印第安毛毯,以獲得一點點隱私權。
  其中有一個大約六、七歲胖胖的男孩,在幾個星期之前,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留心地盯著那孩子,隻見他跟在幾個比他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們後麵,他們邊說邊吵。
  他的司機賈米是警察下士,是個可以信賴、會守口如瓶的人。因此泰比奧十分肯定,在上一次“抓小夥子”時,或者用羅德裏哥。泰比奧他們的話來說,叫做“抓小鬼”的這次行動中,他就曾參加了。賈米和泰比奧上尉的特派隊裏其他的幾位警察一樣,都曾一個個的被他強迫參加輪奸和殺害住在下水道裏的孩子們,也就是《埃斯巴多爾報》和波哥大電視台正在設法營救,並讓他們恢複身心健康的孩子們。
  羅德裏哥寺比奧並不是在發動清除街道上身無分文的乞丐和扒手的秘密運動的那種極其邪惡的,極右派的一份子。這據說是由那些懂得如何將法律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法西斯小部隊所搞出來沒有組織的行動。每個南美國家都深受其害。不,羅德裏哥。泰比奧。巴波薩是那種從最原始到最高度文明的社會裏,都經常會出現的突變人類。
  他是醫學上說的心理變態狂,內心經常懷著一種很褻、無法克製的衝動,喜歡把那些被大多數的人類都認為弱不禁風、沒有防衛能力、身材姣好迷人的人都加以躁腦折磨,和性虐待使其因而致死的人。
  當他擔任反竊盜的巡邏警察,使他有機會到下水道和市郊的貧民窟時,他實現了他那淫穢的惡夢。開始是個偶然的機會。
  有一次,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爬過一條因為某些市政修繕工程因此早就不再繼續建造完工的壕溝,追捕兩位持刀的青少年。這時,突然發出一個聲音使他猛然轉過身來。那邊有一個影子在動,他為了自衛開了四槍。那人影向前一裁,吐出血來,原來是個十歲的下水道裏的孩子。他聽見一陣小小的腳步聲,在壕溝工程那頭的五條下水道當中的一條裏麵消失了。
  一陣驚愕的喘氣聲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右側,在昏暗中他發現了兩個小眼的眼白。直到那恐怖的一刻,泰比奧曾經為了一個正當的錯誤而感到內疚,這種錯誤,在波哥大這座充滿暴力的城市,很少有人會因此責怪他。可是,就在這時他瘋狂了。一種平靜得令人可怕的瘋狂。一種邪惡的,帶著墳墓氣息極其惡劣的色欲的瘋狂。
  從此之後,羅德裏哥。泰比奧。巴波薩,使他的下屬一個個落入他的陷講,有些人是出於恐懼,另一些人是甘願墮落,因為他們相信如果選擇別的道路,隻有死路一條。
  為什麽他們之中,連一個人都不去報告上司呢?
  因為邪惡能使人著迷。那七個警察,七個罪該萬死的警察,變成了泰比奧的傀儡,他們和海地的巫毒教村子裏那些還魂屍完全一樣。
  他們是羅德裏哥。泰比奧複活的僵屍。
  泰比奧透過深色太陽眼鏡觀察了一會那貧民窟的胖小孩之後,用他的短棍,他的警棍,輕輕地敲了敲儀表盤,那下士發動引擎,吉普車從邊玩邊吵的孩子們身旁經過。他們對籠罩在他們頭上邪惡的陰影一無所知。
  最近,波哥大警察局犯罪部門的一些探員對泰比奧起了疑心,不過這個家夥非常狡猾,很不容易抓到這個恐怖勾當的把柄。那些人自己也有妻室兒女,但是波哥大警察的工作量壓得
  他們透不過氣來,因此偶爾幾個姓名不詳,無人認領的下水道孩子的謀殺案,雖然也是應該調查的罪案,不過在一個每年有二十五萬件凶殺案的國家,其中許多凶殺案都發生在波哥大這個首都城市,因些這些罪案的調查被排在名單的最下麵。
  其中有一組探員下定決心要抓到素比奧上尉。國民警察隊中絕大多數的人都是誠實的警察。他們要顧及樂團組織和遊擊隊為逃避牢獄之災所采取的賄賂和威脅性命的手段。這些人被謀殺的比例高得使盟國在波斯灣戰爭中的傷亡數目顯得微不足道了。他們共同的危險和共有的正直使他們緊緊的團結在一起。他們其中有幾位正好是在哥倫比亞秘密警察隊保安和反諜報處前處長拉蒙。澤維爾手下受訓的,也是戴維。賈丁所信賴的特工。賈丁曾在七十年代後期被派往哥倫比亞警察反恐怖份子訓練學校擔任教官。
  這群警察向波哥大新聞界和電視台新聞報導的編輯們透露了有關泰比奧的一些謠傳。因此哈裏。福特坐在拉楓丹旅館的格拉斯哥酒吧,和那漂亮的十六歲的阿根廷女孩子偷偷地眉來眼去時,從(埃斯巴多爾報)上看到了幾則故事。
  這些透露出來的故事,好像並沒有在警察最高階層發生任何功效,那群關心的探員采取了一個在哥倫比亞以外的地方也許會顯得相當激進的措施。他們透過旁門左道,也就是說在合法手段無能為力時,和有影響的人土建立關係來辦事。這條旁門左道就是安蒂奧基亞的羅賓漢——綠林好漢帕布羅。思維加多先生。
  這時,帕布羅先生正在和那位八十四歲的神父談話——神父正充當那位的毒果和總統麥德林事務顧問之間的斡旋者——他聽到由於他從事極端暴力行為的惡名越來越大,使他逐漸失去許多一般老百姓對他和他那多彩多姿的生涯暗中的敬慕,使他感到相當傷心。
  富他在對當局宣戰,強迫他們否認要將被捕的毒品走私犯引渡到美國時,他以為會得到每個熱血的哥倫比亞人的支持。
  但是,他曾經在幾個主要的城市安置汽車炸彈,這種善惡不分和草營人命的殘暴行為,使得一向對他相當崇拜和或許全國性傳奇式的景仰的人們,逐漸失去好感。
  因此,當那群關心的探員們當中的一位,他是安蒂奧基亞人,要他的祖母將那邪惡的泰比奧上尉的詳細資料轉交給他,並且懇求他主持公道時,來得可正是最好的時刻了。這正是他想要代表被壓迫的人民討回公道求之不得的舉動。也是帕布羅。
  恩維加多和麥德林集團組織,需要挽回他們日趨低落的民眾支持的舉動。何況還是來自於一群警察的懇求呢?當然是舉手之勞。
  博比。森森和纓裏洛剛剛從紐約回來,雷斯特雷波在那兒才收買了一位凶殺組的少尉,他們奉命去波哥大,以最公開的方式,去收拾萬惡的泰比奧上尉和他那群喜歡雞奸之後又將人謀殺的色狼。而且絕對要讓全哥倫比亞的人知道,這是帕布羅先生下令幹的。
  這樣的行動需要幾天,也許一、二個星期來安排妥當。殺一個羅德裏哥。泰比奧,說起來很簡單,但是要達到帕布羅。思維加多所要求的那種戲劇效果……就需要計劃和耐心。
  因此,富羅德裏哥。泰比奧。巴波薩上尉來到拉莫斯德區上麵的國家公園,把他魁梧的身體坐在小山的上頭的那家小餐館院子裏的桌子旁邊時,由四個人所組成的樂隊開始演奏瓦倫音樂,靜悄悄懶洋洋的,正是吃午餐時最適合的曲調。就在這個時候,博比。森森和纓裏洛悄悄地走進餐廳,坐在角落裏的一張桌子旁邊。外麵也許有五張桌子。那位中年老板帶著他的兒子和
  女兒出來,向這位上尉警察和兩位顴骨突出,眼露凶光的陌生人大獻殷勤。
  其它的桌子很快地被人坐滿了,兩張被來自城北的商人坐下,還有一張被當地電視台的四個小夥子坐滿。
  泰比奧先點了一份山區風味火腿,然後又點了些阿根廷烤肉。他用一條股兮兮藍色的手帕擤了擤鼻子,並提醒老板的兒子給他送兩杯啤酒過來。不是一杯,是兩杯。電視台的小夥子們,記得當時聽得非常清楚。
  老板的女兒剛送上第一道菜,山區風味火腿,這時候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有人這麽說,也有人說他比一般身材還要高些,穿著一件格子花紋的羊毛夾克,款式很像聖瑪爾塔的印第安人來到這座城市時所賣的一樣,他從四個樂隊團員的身旁經過,盡管餐館老板殷勤地介紹說,所有的露天餐桌已經客滿,但裏麵位子多得很,他根本不理。
  這位高大的,或中等身材的男人,年紀大約三十左右,他大搖大擺地走到羅德裏哥。泰比奧。巴波薩的桌子旁邊,用響亮清脆的聲音問道(他的聲音帶有阿根廷的口音,商人是這麽說的,電視台的小夥子們則發誓那一定是哥倫比亞西南部卡利市人的口音):“你是羅德裏哥。泰比奧。巴波薩上尉嗎?”
  泰比奧還是用剛才擤鼻子的那塊髒手帕,擦了擦了他胡須上和胖胖的臉頰上的啤酒。
  “是我。”他邊回答,眼睛邊打量著陌生人戴著深色太陽眼鏡的臉。
  “你是那個曾經雞好波哥大的嬰孩和在下水道裏把我們警察部隊男子氣概的聲望搞得見不得人的泰比奧上尉嗎?你是沒有父親的兒童們的殺手嗎?我需要確定我已經找到了那個愛吸男人性器的龜孫子,也可以說,那個王八蛋。”
  胖警察怒吼一聲,把桌子推到一旁站了起來,用他偷偷地拔出來的手槍對準陌生人就是砰砰兩槍。不過那兩聲槍響,被淹沒在陌生人從聖瑪爾塔夾克口袋裏像機關槍一樣所射出的~陣震耳欲聾的槍聲之中,口袋冒出了火焰,然後從燒焦了的破布中冒出一縷輕煙冉冉上升。當射出的十四發子彈聲當中的五顆子彈,擊中他那資肉包著的骨架中負隅頑抗的骨頭組織時,泰比奧往後一跌,肉墩似的身軀顫抖著倒下來。
  這個人在他搖晃地倒在已經被踏倒的椅子上頭之前,就死掉了。不過這個陌生人仍然繼續開槍,直到這個心理變態警察的臉上,被打得麵目全非,空無一物。
  在嚇得目瞪口呆的一片寂靜中,這個陌生人從夾克的口袋裏抽出他的手槍,把射光子彈的彈夾卸下來,放在他戴著紅色手套的掌心上,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他又將一個裝滿子彈的彈夾塞進槍膛。那是一把西格爾P -226 型的手槍,到了這個時候,每一個人都注意到他的紅色羊毛手套。事實上,這也是在他們的描述當中大家都同意的唯一項目。
  他從博比。森森和繆裏洛身邊經過,他們兩人已經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迷你烏茲衝鋒槍和科爾特點四五口徑自動步槍,蓄勢待發。
  “後會有期。”他走過他們的桌子旁邊時,客氣地對他們說了一句,並且對他們手中的武器不屑一顧,但是,他用簡短、沉著,不過不知怎的卻非常嚇人的眼神分別朝他們兩人瞪了一眼。
  他們後來在描述那眼神時,也隻能有氣無力地說:那是一種職業殺手的眼神。這種眼神在對他們說:“兄弟,我不會傷害你們。但是不要跟我要什麽花招。”能讓博比。森森心驚肉跳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對電視台的小夥子們來說,這可是一個大展長才的日子。
  他們拍下了警察上尉被暗殺的照片,並在六點鍾的晚間新聞中播出,一字一字地描述殺手對他宣布的死刑的句子,還有他對兩個姓名不詳的持槍人瀟灑說出的告別話,而那兩個人幾乎立即悄悄地從現場消失,神色有些震驚。
  “後會有期……”是他說的告別話,意思是“回頭見”。
  而那雙紅手套,每個人都知是殺手戴的紅色手套。
  關心這件事情的那群探員喜出望外。
  戴維。賈丁看著直接由英國駐波哥大使館的秘密情報局人員送回來的錄影帶。他是在他的辦公室裏和龍尼。薩波多一起觀看的。龍尼。薩波多還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多斯埃基斯啤酒,打開後遞給他的上司一瓶,不過他的雙眼始終沒有離開螢幕。
  “幹得漂亮,戴維。”那匈牙利人說道,賈丁休閑地點點頭。
  帕布羅。恩維加多氣得暴跳如雷。沒有一個人提到他的名字。違犯了他的命令。接著電話鈴響了,是他的保安隊長傑瑟斯。加西亞打來的。恩維加多聽完了整個經過之後——某個王八蛋搶走了他的“討回公道”計劃,也就是集團組織處決殺害兒童的凶手的計劃——他的怒火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可是接著,就像世紀大樓裏的心理學家所預測的那樣,帕布羅。恩維加多先生突然笑了起來。他往後一仰,倒在院子裏的一張椅子裏,怒氣頓時煙消雲散。他是在麥德林,靠近華金。安東尼奧。烏利維植物園的一幢房子裏。他在聖大非山中的“元帥之床”牧場遭到襲擊之後,被傑瑟斯。加西亞所勸告才搬到那裏的。
  他的笑聲很真誠,使得他的貼身保縹和路易斯。雷斯特雷波都從別墅裏跑出來。
  “教父,怎麽啦?”一名保縹問道。
  帕布羅。恩維加多一邊仍在大笑,一邊轉頭對著雷斯特雷波說:“你給我聽著!”多麽高明的偷梁換柱!
  “某個混蛋,他媽的,把我們精心策劃的計劃給搶走了:這個可惡的家夥,把那個心理變態的警察給幹掉了……多麽荒唐!”
  他的意思是說,這整件事真的變成亂七八糟。
  “帕布羅先生,你要我怎麽處理?”雷斯特雷波問道。否定不是森森和繆裏洛把整件事情鬧砸了?“
  這位非常開心的帕布羅。恩維加多搖搖頭,端了口氣,滿臉笑容。“懊,不,他們是好兄弟。我告訴你,我要你幹什麽,路易斯,我的朋友……把這個家夥找出來。我喜歡這個混蛋的格調,老弟。”
  他撚著手指,發出了幾聲“劈啪劈啪”的聲音,就像他在點沙拉當小菜的一樣。
  “找到他,把他帶到我這裏來。我要請他吃晚餐。或許以後……和他共進早餐?”
  他的雙眼滴溜溜地轉動著,其他人都放聲大笑。他們記得傑曼。桑托斯。卡斯泰尼達——他的兄弟裏卡多在紐約市把那個愛爾蘭女孩子西奧班。皮爾遜弄丟了——的下場。和帕布羅共進早餐很可能就一命嗚呼。
  
  第十八章 鬥牛士
  細雨茫茫,綿綿不斷,在微風中飄灑,整個拉貝塞到處都是。
  這種雨,英國人稱為毛毛雨。雨滴“啪略啪略”灑落在淺水坑裏,形成涓涓細水,沿著古斯——弗爾金酒吧外麵的陰溝往下流。
  這裏是波羅海街,離聖喬治廣場和那幢低矮的玻璃盒子似的房子不遠。就是在這幢房子裏,各種情報分析員、行動指揮官、密碼行家、部門的主管、科學家、軍械師、保安分隊和計劃員,都在為他們國家的秘密工作日夜操勞。
  戴維。賈丁的大腳,穿著一雙幾年前他在秘魯叫人替他用手工製作的軟皮靴子,在雨中踩著潮濕的人行道行走時,弄得水花四濺,他正專心地在和龍尼。薩波多談話。龍尼撐著一把高爾夫傘,上麵印著“衛隊馬球俱樂部”的字樣。賈丁穿一件破舊的防油拉鏈射擊夾克,衣服已經起毛,還有一、二個地方縫上了比較薄一點的布料的補丁。他們走近酒吧時,賈丁看了一眼上頭寫著的“歡迎”字眼。他早就想要一份火腿沙拉麵包,再加上吃了叫人眼淚直流的辣味科爾曼英國芥茉調料。
  “維戈這件事已經查清楚了。”薩波多說道。他指的是那則來自都柏林的情報。這是有人主動提供的。它相當正確地提供有關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中到目前為止無人所知的洛加小組的情況,以及它和哥倫比亞古柯鹼進入歐洲的關係。
  “有間接的證據……?”賈丁問道。他注意到,如果其他的情報來源能證實這則來自都柏林的情報的話,那麽不管提供消息的人耍什麽花招,這種局級情報對他的部門毫無損害。對他自己的名聲也無損害,雖然他一直告誡自己,個人聲望隻是第二位,因為在分析和評估情報時的主觀成見,就像太陽的熱度會把希臘神話中伊卡羅斯用臘和羽毛做的翅膀融化,因而墜海而死。
  “西班牙站,”薩波多回點說。“他們仔細地調查了羅蒂爾斯——索維特奇公司。董事們和主管們的名字都查清楚了。他們偷了一、二張那女孩和那年紀較大的男人的照片。反恐怖份子部門證實他們可能是羅西批斯和伊蒙。格雷格森神父。”
  “可能……?”
  “你認識丹尼斯,”薩波多回答說。丹尼斯。韋斯頓是局裏反恐怖份子部門知識淵博的情報協調員。“從他那裏傳來的消息,可能是可靠的。法醫那裏有好消息嗎……?”
  戴維。賈丁那天去米莫餐館吃午飯——難免和伊麗莎白去她母親在基納頓大街的公寓混了一個下午——傍晚他回到自己在泰特街的住宅時,在門鈴旁邊的墊子上,發現除了一張電費通知單,一張停車收費單和美國運通信用卡公司的特別優惠卡之外,還有一封蓋有都柏林郵戳厚厚的信封。他一點也不奇怪。
  這個從都柏林寄來的信封內的四張薄紙,被一大堆亂七八糟毫無意思的字母把原意隱藏起來。是遵照寄到威爾特郡莊園住宅的信所忠告將企鵝詩集圖書館裏W.B.葉慈的幾行詩譯成密碼,能提供破解謎題的一封信。
  這種特殊的密碼學,其曆史與間諜活動一樣悠久。它在十字軍東征,古希臘和法老王朝統治的土地上都曾經被使用過。
  重點是,如果傳遞情報的人記住(最理想的是在他的記憶中)幾行文字,詩當然是比較容易記住的,而世界上另一個唯一知道這幾行文字是構成密碼的主要基礎的人,就是那個訊息的收受者,各種秘密的密碼情報都可以傳遞。它的基本原則就是從某行文
  字裏任意選擇一個字母,再從那裏開始向前或向後,向上或向下,如同這封信的開頭部分所指示的那樣。
  由於搭飛機的時差和體力的消耗,戴維。賈丁這時已筋疲力盡,不願再增加腦子的負擔。他打電話給世紀大樓的夜班職員,他派來了一個留著馬尾辮,戴耳環,瘦瘦的年輕人,騎著一輛BMW 摩托車來拿那封信。第一封信和那本詩集早已送到了三樓的密碼專家那裏了。
  第二天早晨九點鍾,當這位區域總監到達辦公室時,布朗洛夫人遞給了他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塗上奶油的土司,和一個裏麵裝著把泰特街那封信譯成普通文字的塑膠夾子。這是根據葉慈那首名為“塔”的詩裏的幾行詩文,所提供的答案解譯出來的。
  是我自己創造了漢拉恩使他從清晨開始不是清醒就是醉醺醺從鄰近的茅舍裏突然冒出來被一個老人的魔法逮到了他跌跌撞撞東倒西歪隻剩下破碎的骨架準備當臨時雇工和那駭人聽聞的雄心壯誌這一切我二十年前便想通了這幾行詩裏包含著和他非常一致性的成份,賈丁決心查清楚這位秘密通訊者的身份。因此,除了從洛加小組和哥倫比亞古柯鹼這個方向追蹤之外,他還要他的保安幹事托尼。路易斯,請秘密情報局技術處將信封和信紙一並交給法醫詳細化驗。另外還請書法專家和心理學家對信的內容提出看法,以便查出寄信者的身份。
  “法醫,”賈丁現在回答薩波多說,“告訴我,這種紙張是在漢普郡製造,並且銷售到全國各地,包括愛爾蘭共和國在內。”
  “嗨,戴維,這可是‘另一個’國家。”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戰爭一天到晚打個不停。”
  “戰爭一直在打,龍尼。筆仗也一樣,是用彭特R50 細鋼珠筆寫的,日本製造的,藍紫色。第一號信封,就是寄到我莊園住宅的那個信封,是在你喜歡的老字號巴希爾頓邦德出品的。第二號信封是隻米黃色的長信封,是愛爾蘭內務部司法局購買的一批信封中的一個。”
  “這一切加在一起還滿像真的。”
  “這一切加起來,是個兄弟會計劃人員中,自己送上門來的一個消息來源。”所謂兄弟會,戴維。賈丁指的是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
  “一位受過教育的人。”
  “他們都受過相當良好的教育。他們有比我們更好的教育製度。不過你說得對,這首詩選得很有靈感。它告訴我許多有關選這首詩的那個人的一些事情。”
  ‘滁非,’龍尼。薩波多很理智地說道,“是他隨便選的。”“關於人腦隨便選擇的問題,是值得深入探討的。隨意性有時候是流露內心感情的。凱特對於人類選擇的隨意商數還有一些理論。”
  他們來到酒店的門口,薩波多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傘收起來。
  在他為貢丁開門時,雨滴不停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這時,他停住腳步說道,“如果我們這位自己送上門來的都柏林朋友的情報正確的話,洛加小組可是粒金沙。”
  “不錯”賈丁回答說。“這件事很有意思……可想而知他的意思是不想再討論下去。
  這位匈牙利人聳聳肩。他們到了酒店的門口。這裏顧客盈
  門,熙熙攘攘,都是些學生、當地的辦公人員和眼科醫院的醫務人員。一位穿著黑色西裝的瘦瘦的中年人,看起來像一個意大利承辦喪事的人,獨自一個人坐在一架老舊的鋼琴旁邊。賈丁注意以這個人戴著一個黑眼罩。一個有點像是海盜的承辦喪事人員,他邊想邊客氣地移動著高大的身體擠過人群,朝酒店櫃台走去。
  “紳土,要什麽?”酒店老板問道。這個老板在選擇這種更受當的生活方式之前,是倫敦警察局政治保安處的一位刑事警官。
  如果他以前就認識戴維。賈丁的話,他可絲毫沒有透露出來。
  “兩品脫的巴露麥酒,”賈丁說道,“再來兩個火腿沙拉麵包。如果你不叫我紳士,我就不叫你警官,怎麽樣?”
  魯迪,這位肥胖的酒店老板狠狠瞪了賈丁一眼,然後尷尬地勉強一笑,過去倒啤酒了。
  “我討厭別人叫我紳士。”賈丁揉揉他的鼻梁。鼻梁斷過的地方接骨得幾乎十全十美,但還不夠理想。二十年前,這種手術做得比較粗糙。雨水從他頭發上滴下來。“你不大想理那件事情,對不對?”這位匈牙利人精明地說道。“關於都柏林那件事情”你知道嗎,龍尼,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麽這個人那麽躲躲閃閃。我有一種……我總覺得這兩封信是在最高層的某個人所寫的。接近最高層的。“
  “一位持不同政見者?”他們能夠討論這麽敏感的問題,是因為午餐時間的酒店裏非常吵雜,震耳欲聾。甚至連這架下等酒店的鋼琴聲也幾乎聽不到。他們說話,隻能將嘴湊近對方的耳朵。
  “正是如此。這個姓名不詳的家夥,我敢說早晚就要曝光了。他們一定是陷入自己政策所造成的災難中,不能自拔了。
  他們在十幾個國家的後街小巷、舞廳和操場上推銷古柯鹼,包括他們自己的國家在內,這件事情一旦被人家知道了,一旦他們已經把貨品轉手交了出去,他們哪有辦法中止這件事情呢?他們一定會元氣大傷,再也無法複原了。所以我們為什麽要把他們的計劃地露出去引起人家的注意呢?我們靜觀其變,這是我們的職責。不過,我真的不願由我來饒恕他們,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混蛋,從他們自己的陷餅裏解救出來……“
  賈丁伸手接過酒店老板給他倒好的兩杯啤酒,端起第一杯說道:“幹杯,老兄。”他朝著忍受長期折磨的魯迪笑了笑。
  雷斯特雷波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認出了處決羅德裏哥。泰比奧上尉的人。
  繆裏格和博比。森森並不像其他在場的人那樣,被那震耳欲聾一連串的子彈和那心裏變態的波哥大警察慘死的恐怖樣子,嚇得那麽驚慌失措。他們本身也是訓練有素,冷酷無情的殺手,所以和飯館的傳者們、瓦倫樂隊的團員、那些商人或是電視台的小夥子們比起來,他們是更精確的目擊者。哈裏。福特的紅手套分散了其他目擊者的注意力。他們說不清當時的具體情況,而在那兩名集團組織的殺手看來,這種手法正說明了這個人是個職業殺手。
  當他經過他們身旁,看著他們時,眼睛裏所射出來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似乎深入心靈有千裏之遠,所以他們兩人也許忽然手腳冰冷,束手無策。但是,這個人臉上的每個細節就像特寫鏡頭一樣,被記得清清楚楚。
  當這兩位哥倫比亞人與傑瑟斯伽西亞的電腦照片拚湊人像法的操作員坐在一起時,不到半小時,就根據他們兩個人的意思,拚湊出一張和福特非常相像的照片。
  接著,好幾百張這張照片的拷貝被送到波哥大各個角落,小心地拿給調酒師、汽車出租人員、銀行職員、妓女、一些聽話的警察、計程車司機、餐廳傳者,當簽署房屋招租經紀人和旅館人員。
  拉楓丹旅館的一位清潔工,一位來自玻利瓦爾省蒙波斯的樸實婦女,她相信自己也許是在告訴一位當地探員,她毫不猶豫地認出這個人和卡洛斯。納爾遜。阿裏基亞達非常相像,住在三○三套房。
  博比。森森和緩裏絕不費周折就來到納爾遜先生的房間,他的一切用品和房間裏麵多出來的東西被進行徹底的搜查,結果發現一個金屬盒子用防水材料密封著,藏在廚房冰箱的後麵,裏麵裝著擦搶油,一家智利公司製造的手槍,清潔器具箱,一個自動手槍的滅音器和四十三發子彈。這個人的衣服是從全世界每個地方買來的,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香港、孟買和邁阿密。另外還有新加、馬賽、丹吉爾和波哥大的觀光地圖。
  傑瑟斯。加西亞對櫃台服務員說了一句客套話,就得到納爾遜的智利護照的一切細節,不到七個小時,他就搞到國際刑警組織、美國移民局、哥倫比亞秘密警察隊、香港皇家警察等有關卡洛斯。納爾遜的電腦檔案,這一切資料都證實:納爾遜是個大麻販子,因為走私毒品,受到國際性的通緝;他有段時間曾經是大麻王斯潘塞。珀西出名的夥伴,斯播塞目前正北卡羅萊納州的布特內監獄裏遭受折磨,日益憔悴,據說他正透過監獄和當地一所大學的安排,準備學習法律。
  傑瑟斯伽西亞和雷斯特雷波收到這個情報,以及有關卡洛斯。納爾遜的行為蹤報告。納爾遜正受到集團組織裏一大群最優秀的監視者全麵性的跟蹤,從裝扮高雅的情侶夫婦到十多歲的學生模樣,以及十一歲流浪街頭的頑童。
  經過六天的監視,證明這個人正在悄悄地,很內行地和那些鋌而走險的大麻種植者談生意。他們都是從他們的種植地來到城裏和他做生意的。
  從他信用卡的詳細情形發現,卡洛斯。納爾遜色資金存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國際信貸商業銀行,他可以運用的金額高達數百萬美元,謹慎地分散在南美和加勒比海。
  最後,從一位可以信賴的黑手黨幫主他那被關在布特內監獄,正在服八年到十年徒刑的兒子那裏傳來消息證實:一點不錯,斯潘塞。咱西記得納爾遜。他是個膽大心細的紈持子弟,但有點瘋狂。沒錯,是個大麻販子,不過有點愚蠢的行俠仗義心態。如果有哪個女孩子被騷擾虐待,就算那個男人是最凶狠的暴徒,他會和他決一雌雄。消息還說:他有時候還客串當職業殺手,因為珀西基本上是來自脂粉叢中和頻頻禱告的那個時代的一個小飛俠的非暴力人士,因此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生意關係就中斷了。
  帕布羅。恩維加多先生聽說到這些話之後非常高興。
  “我跟你們說過我喜歡這個家夥”他對雷斯特雷波說。他正等著接待那位年邁的神父,神父仍在努力說服這位教父向哥倫比亞當局投降。“安排一下和他共進午餐。我很樂意……”
  在都柏林,尤金。皮爾遜法官坐在他的辦公室,想要集中精力處理當天的案件,一件前低級外交官上訴反對引渡案。他在愛爾蘭駐倫敦使館任職期間,曾將愛爾蘭護照賣給非法入境者和中東恐怖份子。這是一件不尋常的案子,辯護律師的根據是這個人在英國不可能受到公正的審判;即使他是在倫敦和英國北部犯的罪,被告仍享有外交豁免權,不應受到控訴。
  這是一件很難判決的案子,因為它會在將來的法律爭議中被引用為判例。對他來說,沒有來自任何一方的政治壓力,皮爾
  遜也傾向拒絕接受引渡,但他覺得這個人讓愛爾蘭大失所望。
  所以,他決定把檢察官召來和他協商:如果引渡被拒絕,這個小兒的外交官,會以盜竊愛爾蘭政府的財產和犯謀叛罪而被立刻逮捕。問題是,謀叛罪一直是他拒絕引渡到聯合王國的一種罪名,英國新聞界將會如獲至寶地指出他判決的前後矛盾。
  正當他專注於這個問題的時候,皮爾遜法官的思緒越來越受到幹擾,覺得生活給他帶來了更緊迫有如因果報應的壓力。
  他泄露了組織的一次重大行動的秘密,犯了隻有一種懲罰方式的罪。雖然一旦被發現會有什麽下場,令他心涼膽顫,不過他對格加小組的每一個個別的成員一點也不同情,他們罪有應得,一定會受到懲罰的。因為,一旦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出名的戰士被發現在從事現役工作,大家都知道,英國人有充份的理由,會極其迅速殘忍的將他們處決。男女老少都一樣,絕不留情。
  這位法官相信,他的舉動在道德和意識形態上都是正確的,因為布倫丹。凱西的古柯鹼計劃不但在道德上百口莫辯,而且更糟糕的是最後會對他們的理想目標造成極大的傷害。
  但是,那該死的英國秘密情報局的人員賈丁,到現在完全沒有采取任何皮爾遜看得到的行動。尤金在他的密碼信裏曾經要求對方在倫敦(每日電訊報)的征人廣告欄裏,刊登一則“田喜歡怫羅倫斯的夜景。記住是九號。”的小廣告。這就承認對方已經收到了這則泄密的情報。
  不過,(每日電訊報)並沒有刊登這則消息。
  皮爾遜決定再聯絡一次,這一次甚至在各方麵提供更多的細節。包括姓名、日期、聯絡暗號等。他的心情沉重,難怪他覺得很難集中精神來思考隻是個出賣幾份護照的小家夥。
  還有西奧班。天哪,他是多麽地愛這個孩子。不過,她現在實際上成了哥倫比亞販毒頭目們的人質。他這個父親是怎麽當的,竟然會受到政治理想的牽連,而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去冒險?
  冷酷的邏輯,把冒險出自領土之爭這個答案告訴了他,不過一旦發生事情時,那種揮之不去的痛苦實在難以言喻。
  至少,她到目前為止還有寫信回家,而且雷斯特雷波答應在他帶著決定或行動計劃和那個可以破解記載“合法行動”——也就是把哥倫比亞的古柯鹼走私到歐洲去行銷這個行動的代號的一切細節的電腦磁片的答案,飛抵波哥大時,西奧班就可以和他一同飛回英國。
  尤金。皮爾遜在腦海深處越來越清楚他目前處境險象環生的嚴重性。一旦走上了背叛這條如履薄冰的道路,就永遠無法回頭。隻給英國秘密情報局提供一點點線索,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他必須將那兩張三寸半的磁片,連同破解密碼的答案一起交出去,使“合法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受到最嚴重的打擊。
  尤金告訴自己幹脆來個一不做,二不休。這時大門上響起了敲門聲,這六年來一直充當尤金秘書的丹尼斯。馬格裏把頭伸進來到處張望。
  “隻是想提醒你一下,法官,現在已經是十二點十分了。”他說道。
  “真的嗎?謝謝你,德斯蒙德。”皮爾遜回答道。他的秘書點點頭走開了。
  如果選舉的民意測驗準確的話,帕德裏克。奧謝將是下一任的總理。他在早餐時打電話過來。那時,尤金和梅萊特正在進行父母之間為了西奧班的爭執以及女兒和那個南歐人一起出走,尤金為什麽那麽無動於衷,而且為什麽不堅持要她立即回來。任何一個不完全稱職的父親也會飛到委內瑞拉,然後搭下一班的飛機把她拉回家來。等等諸如此類語氣的話……梅萊特
  相信她的女兒是跟某個鋼琴家住在委內瑞拉的山頂上。
  帕德裏克問皮爾遜是否能抽出幾分鍾,比如在午餐時候,一起到都柏林的國會大樓,奧謝的辦公室,吃塊三明治和隨便喝點東西。
  尤金。皮爾遜說當然可以。他猜一定和首席檢察官的職位有關。他已經決定接受這個職位。當他聽完電話時,梅萊特的態度多少有點軟化,因為如果說她有什麽和她的女兒西奧班一樣關心的事情,那就是她希望能成為下一任首席檢察官的妻子。
  一點差四分,皮爾遜大步走過國會大廈的大門,邊走邊向那些說“你究竟怎麽了?午安,尤金”的人點頭示意,他很清楚,並且有點得意,因為在這個勝負即將分曉的謠言四起的都柏林,國會大廈裏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尤金。皮爾遜法官已經被暗中指定要擔任下一任的首席檢察官。說實話,他的命還不錯。一旦他擁有這項權力,也許他就會開始利用它來使他在組織中的那些敵人束手無策。
  他沿著走廊,大步走向那扇擦著發亮的木門,上麵鑲著寫有帕德裏克。奧謝名字的黑白兩色的飾板。他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房間很寬敞,兩扇窗戶俯瞰城區,幾棵樹梢給窗外的景色增添了不少美感。
  帕德裏克。奧謝站在其中的一扇窗戶旁,夾克掛在門邊的衣帽鉤上。他穿著梅萊特在三年前的聖誕節送給他的卡迪根開襟羊毛衫。眺望著窗外的樹木和屋頂,似乎陷入了沉思。
  兩盤三明治,兩罐啤酒和兩個平底玻璃杯放在矮桌子上,圍著桌子的是一張皮長沙發和兩個皮扶手椅,都很舊了,彼此也不相配。
  “一點正。”皮爾遜說道,順便也說明他到了。
  帕德裏克轉過身來,他顯得更蒼老,更疲倦了,關心國事之情溢於言表,他頗帶倦意地笑了笑,看起來像一個大腹便便身材高大的悲傷偵探。
  “你好,尤金,”他說著,挪向一張扶手椅,“你來喝一杯……”
  “正是我想要的,隊長。”皮爾遜回答著,邊笑邊走向那張長沙發。隊長和博士是早年他們兩人在都柏林三位一體學院上學時彼此贈送給對方的綽號。
  帕德裏克打開啤酒罐,默默地倒了兩杯。皮爾遜知道,這是在製造氣氛,以便討論下一屆的政府和皮爾遜在其間的職位。
  “謝謝,帕德裏克。”皮爾遜說完端起一杯海尼根啤酒。他承認自己相當緊張。從一個訴訟律師要爬到今天司法界這個最高的職位,是一條艱苦漫長的裏程。
  奧謝端起自己的啤酒,舉在手裏,仍然顯得悶悶不樂。“為你的身體健康平杯……”
  “也祝你身體健康。”法官回答道。
  他們各喝了一口啤酒,將杯子放回到桌子上。
  他要開口了,皮爾遜盡情地享受這一刻,以便向梅萊特敘述這段經過,以後還要告訴西奧班如何達到這個他事業上的最高峰。
  “尤金……我必須把我未來內閣的成員和政府高級官員的名單,交給保安部門和警察局政治保安處去審查。你是一個司法的表率,一定會讚同我這麽做。”
  “當然,這是例行程序。”帕德裏克說這句話有什麽用意?
  帕德裏克。奧謝盯著皮爾遜的眼睛。帕德裏克是尤金。皮爾遜所認識的最坦率的人之一。“是啊,萬事俱備,不過當我提起你的名字時,出現了一點波折。”
  皮爾遜的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你這是什麽意思?”
  “秘密情報局。當然,我們不承認它的存在,而且還是個很小的單位,隻是幾個精明的男女。不過,他們非常內行。而且極其準確。他們對你好像並不完全讚同。”奧謝仔細打量著他,目光仍然相當親切,不過,這位法官從未見過這對這麽疏遠的眼睛。因為這個人是個幸存者。
  皮爾遜也盯著這位黨魁的目光。他聳聳肩,將手掌翻過來向上,用這個姿勢來說明他沒有什麽需要隱瞞的,不過,他但願自己沒有這麽做,因為這個姿勢令他覺得自己有點不太坦誠,簡直像個阿拉伯的駱駝販子。
  “帕德裏克,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麽。”
  奧謝歎了口氣,顯然十分尷尬。“也就是說,關於任命你為政府官員這件事情還有一些安全方麵的疑點,尤金。我相信一定沒有事,也許是某個該死的電腦的差錯。我的意思是說,你能透露一點這方麵的消息嗎?有什麽我也許應該知道的事情嗎?”
  他輕輕地笑出聲來。否定不是天黑之後在上訴法院法官的辦公室裏飲酒作樂?偷偷地抽大麻煙?負債?賭博?聽我說,如果隻是這些事情,就完全承認。有時候他們聽了反而非常高興。“
  尤金。皮爾遜從來都不是個最有膽量的人,布倫丹。凱西早就料到這一點,而且利用這個弱點使他落入圈套,不斷地做惡夢。聽了這些話,他差點就暈過去。他覺得腦袋裏的血液都快流光了,趕快將幾乎倒滿啤酒的大塑膠杯放回到桌子上,因為他的手已經開始顫抖。他的心髒怦怦跳,幾乎透不過氣來。
  “尤金,你沒事吧,老朋友……?”天哪,他為了帕德裏克。奧謝那種愚蠢遲鈍的正直覺得非常討厭。
  “我沒事。隻是聽到這種事情生氣而已,沒別的。該死的城堡。”他指的是都柏林城堡,那個麵積狹小不過效率很高的情報局辦公室就設在那裏麵。“他們竟敢這麽大膽?”
  “如果換成我的話,我也會這麽生氣。看在上帝份上,我很高興我親眼目睹了你的反應,顯然是哪裏出了個大差錯。交給我就行了,我會跟肖恩稍微談一下(肖恩。甘特是愛爾蘭情報局局長),不過我們會把這件事情發生的原因弄個水落石出。你不必擔心,我們會讓你加入我們的陣營。因為我需要你在我們的隊伍裏麵。你是愛爾蘭擔任這個職務的最佳人選,所以讓那些特務見鬼去吧!來塊三明治,裏麵夾有羊肉和著茄……”
  當尤金。皮爾遜離開那個令人心涼膽顫的午餐約會時,他腦子裏亂紛紛的。他早就知道,在某個時候,而且不管它在什麽時候發生,它一定來的不是時候,他那扮演雙重角色的生活,他那長期而又秘密地和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牽扯,一定會掉過頭來朝他的屁股反咬一口。不過真正聽到這種災難的宣布心情還是相當難受。
  幸好,他手裏還握有幾張王牌。他有充分的資料來威脅好幾位身居最高位的政客和政府名流顯要、銀行家、律師和都柏林社會棟梁,他們也都暗地裏和組織有密切的聯係。但首席檢察官的職位顯然泡湯了。帕德裏克。奧謝是世界上他最不願意令其失望的人。他隻向上帝懇求,不要讓這個安全問題的消息泄漏出去就心滿意足了。
  甚至當他離開議會大廈,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在街上時,他仍然在盤算著如何想出一個緩和局勢的計謀。一個也許有點牽強的,但並非不可能的一步棋,就是向戴維。賈丁這位倫敦軍事情報局第六處的特工暴露自己的身份,把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活動的一切秘密,全部泄露出去,向他透露在英國本土上的兩個現役單位,這兩個暫時並不活動,潛伏的特務單位,這兩個正在歐洲整編的單位,以及支持者的全部資料,謀報人員的安全藏身處
  和隱藏武器的一切地窖。相對的報酬是,他會要求賈丁偷偷地讓都柏林城裏的人認為他一直都是一個對英國有利的資產,而且……哦,天哪,多麽荒唐!他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一個處於徹底恐慌邊緣的人了。他看了看表,發現他隻剩下十五分鍾就得趕到法庭去,給那位把偷來的愛爾蘭護照隨便賣給任何一個人的跳梁小醜判下一個案例。
  他突然想到可以把這個人關在監獄使它暫時成為懸案,這正是一小時之後,這位好心的尤金。皮爾遜法官所做出的裁決。
  艾爾金。斯圖爾特的某些特點,戴維。賈了非常欣賞。實際上他有不少優點。這個人精明機靈,無與倫比,但斯圖爾特不像許多局限在秘密環境中的政府官員那樣,他很少擺出權威的模樣,而且見多識廣。
  當斯圖爾特決定和秘密情報局合作共事,而不是保安局、警察局政治保安處或海關特別調查單位,賈丁一點也不奇怪。這位密西西比人會選擇能給毒品管製局帶來最多好處的人,同時還可以使他良好的人際關係開始更加寬廣。他的第一個步驟就是在美國駐倫敦大使館地下會議室裏開始建立這種關係。這位中央情報局倫敦站站長把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和哥倫比亞的集團組織暗中合作的消息,鄭重地告訴給秘密情報局的責丁本人知道。
  艾爾金。斯圖爾特非常瞧不起這種公然的無恥行為,不過為了遵守外交禮節,隻好一笑了之。賈丁也知道得非常清楚,中央情報局扣押這個情報已經好幾個月了。
  斯圖爾特決定與賈丁攜手合作時,他要親自來到泰晤士河對岸的世紀大樓拜訪也不足為奇。因為艾爾金。斯圖爾特曾經在越南當過兵,他知道軍中一句流傳已久的格言:花費在偵察方麵的時間永遠不算浪費。
  “在那個玻璃盒子裏,嗯?”斯圖爾特咧嘴一笑,他那褐色的眼睛笑咪咪的,眼白更像淺咖啡色,與他黑黝黝的膚色非常匹配。他端起了自己喜歡的那杯咖啡,而不是那杯多斯埃基斯啤酒,然後在戴維。賈丁的辦公室四周掃視了一下。這位區域總監出自本能,決定用辦公室而不是用會客室接待客人,因為任何一個政府的辦公室都可以當會客室,它給人一種冷若冰霜、漠不關心的印象。設置會客室原本的目的也在於此。
  沒有人比艾爾金。斯圖爾特對環境的氣氛更敏感。他很欣賞這種安排,辦公室裏布置著航海照片,古老的旅行時攜帶的鍾,桃樂絲、安德魯和莎麗的相片,一張南美地圖,幾個其他情報局贈送的獎牌和一麵用鏡框鑲著的錦旗。這麵錦旗是在喀布爾和開伯爾山口流浪了好幾個星期的蘇聯國家安全局,專門從事敵後破壞工作的特種路隊的標幟。俄國軍事情報部門後來發現,蘇聯國家安全局的名冊上根本沒有列出這個單位。
  這個單位,國家安全局第一二九敵後破壞特種部隊,是把英國秘密情報局和特種航空隊的功能混合在一起組成的特種部隊,所有的成員都能說出相當流暢的俄語,和阿富汗的部落方這是一次相當冒失的行動,風險極大。特種部隊的隊長是蘇聯國家安全局少校阿卡迪。安德列那維奇漠丁,也就是戴維。
  阿布斯諾特。賈丁的化名。
  錦旗下麵掛著一張鑲有鏡框的特種部隊的集體合影,清一色穿著蘇聯溫帶區域訓練服。賈了看見斯圖爾特盯著那張合影,於是向他陳述了這段故事,其間還穿插了幾則十分有趣的笑話。
  那位毒品管製局的人大聲笑著說道:“但你的確做了不少破
  壞工作,戴維,是嗎……?“
  賈丁笑了出來,客氣地回答道:“才一點點。”
  艾爾金。斯圖爾特點點頭。他暗自想道:一個難纏的角色。
  他覺得自己來對了地方。
  “好,”他說,“上次我們是在格羅斯維納廣場見麵的。”
  “沒錯。”
  “吉姆。波爾德向你提供的一些情報一定讓你大吃一驚…… ”斯圖爾特不動聲色地看著牆上的南美地圖。
  “我對情報總是相當感謝,艾爾金。”
  “那些關於愛爾蘭共和軍正要和帕布羅先生勾搭的事情。”
  “我一下子記不起吉姆是不是說得這麽具體。”
  “是嗎?不過就是他說的。”
  “有意思。但並不令人出乎意料,嗯?”
  “可是,這並非我來這裏的目的。”
  艾爾金。斯圖爾特原是個解決無法溝通的意見的行家。賈丁對他開始產生了好感。或許艾爾金和他在中央情報局的妻子願意來威爾特郡。桃樂絲會喜歡他的。“是啊,那麽是來喝咖啡的,是不是?”
  “我們在紐約市碰到一個難題……”
  “我們是指……?”
  “毒品管製局。”於是艾爾金。斯圖爾特告訴了賈丁有關目前在紐約中央火車站發現姓名不詳者的全部經過,關於凶殺組艾迪。盧科的執著,關於貝爾維醫院的大屠殺,關於旅行社代理人遭到謀殺,辛巴。帕特裏斯的頭顱一事,以及曼尼。舒爾曼(已故)
  隻是集團組織裏的一個重要角色等等。他沒有提及或暗示艾迪一科已成為毒品管製局的特工,而且按照集團組織的老規矩,從雷斯特雷被那裏接受了五百萬美元。
  但是戴維。賈丁的直覺使他得到了一個合乎邏輯的結論。
  他知道斯圖爾特也料到了這一點,他對於自己這麽快就受到了信任非常滿意。
  “那麽,那位凶殺組的警官仍然處於……很大的危險,是不是?”
  艾爾金。斯圖爾特兩眼盯著賈丁,微微一笑。“不管他怎麽做,跟這個集團打交道都不會安全的,不是嗎?”
  “你是指集團組織。有特定人選嗎?”賈丁問道。那位毒品管製局的人有點勉強地告訴他,那個人是雷斯特雷波。這是情報的關鍵所在,因為它第一次將姓名不詳者案件和帕布羅。恩維加多維接在一起,因此也就和“科裏達行動”聯貫在一起了。
  賈丁對這則情報突然變得極感興趣。
  斯圖爾特解釋說,聯合特遣隊和毒品管製局華盛頓總部必需查清楚這位死掉的女孩子的身份,或者更正確地說,這位死掉的女孩子的父親的身份。那麽他們就能了解為什麽這群哥倫比亞人認為將女孩死亡的消息瞞著她父親特別重要。
  “因為這個可憐的家夥認為集團組織可以抓住他的女兒當作人質,艾爾金,這是顯而易見的。你不來杯啤酒嗎?”
  “我來一杯。好了,現在這個集團抓住人質無非是為了施加壓力。他們根本不缺錢,所以絕對不是為了要索取贖金。”
  “查出那個女孩子的身份,也就查到了她父親的身份。或者,反過來也是一樣……”
  “你可說對了。”戴維。賈丁從腳邊的冰箱裏拿出一瓶多斯埃基斯酒,從辦公桌上方遞給他時,斯圖爾特接了過去。賈了把一個開瓶器朝他推過去。
  “我給你帶來了所有的具體細節……”斯圖爾特從他那三件一套的灰色精紡毛料西裝裏麵的口袋裏,拿出一個米色的信封。
  他看起來像個銀行經理。賈丁揣測,艾爾金在家鄉密西西比,或在波多黎各一定不會穿這衣服。這位毒品管製局的人物,曾在波多黎各和毒品走私的戰鬥中幹了不少令人讚歎的壯舉。賈丁對此了如指掌,因為他的抽屜裏就放著有關艾爾金。斯圖爾特的資料。他一般是很謹慎的,但艾爾金的資料太吸引人了。
  米色信封裏裝著幾頁紙,大致上包括斯圖爾特已經告訴他的一些事情,另外還有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叫西奧班,驗屍報告,以及在這之後的幾起凶殺現場的勘察報告。還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失蹤人口組拍攝的那位女孩子死後的臉部照片,另一張是那個笑容滿麵的女孩子和裏卡多。桑托斯在羅馬合拍的照片。
  賈丁點點頭。他知道文爾金。斯圖爾特要幹什麽。他也懂得為什麽紐約警察局凶殺組的那個警察對這個案件為什麽這麽關心。這個女孩子是那麽舉目無親,漂泊流浪,那麽……柔弱。
  天哪,無論她父母是誰,對他們會有多大的打擊啊!
  他抬起頭來,毫無表情。“我們會查清楚這個女孩子是誰。
  還有她父親的姓名。嗯,你和丹妮斯要不要來威爾特郡過個周末?以美國人的標準來說,不算遠。我們一塊吃頓午餐。“
  斯圖爾特用他那雙憂愁的褐色眼睛看著賈丁。“你能查得出來嗎?跟這照片上一模一樣的人?不是,盡量試試看?見鬼,戴維,這未免太自信了。”
  “我能查清楚。”賈丁與他那尖銳的目光對視著。“對這個案子,我們會很快采取行動。”
  斯圖爾特皺著眉頭。他仍然覺得英國人輕描淡寫的談吐,實在令人琢磨不透。“這些資料還行嗎?”
  “很好。我們會第一個先通知你,好嗎?”
  那毒品管製局的人盯著賈丁看了好一陣。“戴維,集團組織那方麵有什麽消息?”
  “沒有你們不知道的,”賈丁冷靜地撒了個謊。“我是說,哥倫比亞是你們的管區。”
  兩個人都露出了笑容。他們兩個人彼此都非常了解。
  還有一個人知道是哈裏。福特殺了那個下流的波哥大警察,泰比奧上尉。那個人就是澤維爾。拉蒙。戈梅斯上校,他@炯u 從哥倫比亞秘密警察隊退休,他原來是保安和反諜報處的副處長。
  拉蒙現在經營一家規模雖小,但效率很高的私人保全公司,與美國、歐洲和日本的許多公司都訂有收入豐厚的合約。這些公司在哥倫比亞的自然資源中有數以千百萬計的投資——如礦藏、石油、咖啡、水果等等。哥倫比亞除了古柯鹼之外,還有許多豐富的自然資源。那位以往蒙住眼睛的情報官,決心努力為正當經營者保護一切的機會,以免他們遭受到各種政治派別的遊擊隊、毒品巨頭和幫派歹徒們的禍害。
  他作為一位現實主義者,有時在那些法律無法執行的偏僻邊緣地區,在那些由革命武裝力量、民族解放軍或者集團組織橫行霸道的地區,也與他們相互通融。但是,他對個人正直的強烈自傲,以及他所用的那些員工,清楚地證明了他對那些組織的深惡痛絕,因為是他們造成哥倫比亞成為世界上最危險、最沒有法律的國家之一的惡名。
  那麽他是如何將這種坦誠正直和愛國的自傲,與他多年來一直是英國秘密情報局信任的一名特工的這個事實調和起來呢?
  隻有另外一個哥倫比亞人能回答這個問題。或許還有戴維。賈丁。因為隻要拉蒙能繼續與恐怖主義者、匪徒和毒品販子戰鬥,他自己就得與魔鬼同床共枕。
  因此,與拉蒙打交道的首要原則(賈丁知道,如果你認為可
  以控製住這個人,那是一種自恃狂妄)是絕不要做任何傷害他國家和人民的事。由於女王陛下的政府,除了幫助波哥大的當選政府的國家安定之外,別無它意,因此這一點絲毫不成問題。
  另外,如果拉蒙知道秘密情報局的行動或政策,他總是保留將有關細節向總統報告的權利。這種做法也許是相當奇怪的安排,但是,當時不少勇敢正直的人處於極其淒慘的困境,而對於了解這種情形的人來說,這種做法是合理的。
  拉蒙收到他朋友戴維。賈丁的通知,卡洛斯。納爾遜先生希望和他聯係。
  當哈裏。福特與他取得聯係,並且簡潔地說明了他所需要的東西——武器、交通工具、地圖、文件——拉蒙毫無疑問地供應一切的用品。對福特的真實姓名一無所知,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卡洛斯。納爾遜,雖然這個人顯然是個南美人。
  各色物品一應俱全,澤維爾。拉蒙把它們都記在秘密情報局的帳戶上。這個帳戶的數目總是非常可觀,不過都是知細靡遺,非常誠實。
  但是,其中有一件物品是西格索爾P —226 自動手槍和三百發子彈,以及擦槍器械和一個用螺釘固定的滅音器。槍擊的前兩天,拉蒙的親信賈姆,對拉楓丹旅館三O 三號套房進行了仔細搜查,結果發現:在納爾遜所屬的物品中,還包括一副鮮紅的羊毛手套。
  為什麽拉蒙要搜查哈裏。福特的房間呢?因為他是哥倫比亞最了不起的幸存者之一。戴維。賈丁早就預料到了這些,而且告誡過哈裏。福特這個人的那些小小怪癱。他也是哈裏在“科裏達行動”中的主要聯絡人。
  現在,澤維爾。拉蒙正在去和卡洛斯。納爾遜作定期會麵的路上,去滿足他提出的要求,如果他有要求的話。見麵地點是波哥大老社區的市中心裏的坎德拉裏亞大飯店裏麵的酒吧。這家酒吧有一個聞名的閑適樂隊。他們穿的是鬥牛士服飾,演奏著七十年代的搖滾樂,比如“自由石”和“夜總會的女人”……
  拉蒙沒有向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的電腦調查納爾遜的情況,正是為了以防萬一現在的保安程序與原先不同,且記錄著對他的搜捕。他也盡最大可能嚴格遵守和秘密情報局的協議,同時又不失為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的忠誠警官。
  不過他不是退休了嗎?澤維爾。拉蒙不是個已經退休了的警官嗎?
  或許是吧!
  拉蒙走近飯店時,他看到賈姆和兩個手下裝扮成乞丐。從賈姆的口袋中露出的一條藍白色紮染印花大手帕是個警告的暗號。這代表拉蒙不能繼續進行見麵。所以他往前閑逛了一段路,然後停下腳步,兩隻手插在口袋裏朝照相機商店櫥窗張望,從反射影裏觀察著飯店酒吧大門口的動向。
  門前停著一輛藍色切諾基吉普,還有三個騎著鈴木800CC 越野機車的壯漢,穿著好像電影“馬路鬥士”裏的人物。這部電影也是拉蒙最喜歡的電影之一,他家裏還存有它的錄影帶。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集團組織的分子。
  接著,他看見雷斯特雷波和傑瑟斯。加西亞從吉普車旁邊經過,走進了酒吧。
  拉蒙突然一陣寒栗。他迅速、仔細地觀察了周圍的環境,看一看有沒有便衣警察或哥倫比亞秘密警察及集團組織的人馬。
  卡洛斯。納爾遜選擇的酒吧真不是約會的場所,萬一這地方受到當局的突擊。
  但是,這地區似乎相當平靜。不管怎麽說,這位自稱雷斯特雷波的人,想去哪兒便可以去哪兒。從來沒有發出過將他逮捕
  的委任書。
  隻是謠傳要逮捕他。
  在坎德拉裏亞大飯店的酒吧裏,哈裏又點燃了一支煙。這是他今天的第五支煙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正變成一個有煙癮的人。他在幾名小心翼翼守護主人的保鏢之中,發現有兩個很嚴肅的人。
  這兩個人似乎不是在注意房間裏的任何人,但是他們的眼睛不停地轉動,觀察著那裏的每一個人,每一個新到的人,每一個離開的人。哈裏開始覺得在這酒吧裏的人當中,他們唯一不感興趣的就是他自己,他們隻是在剛到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這位秘密情報局人土,用他行家的經驗觀察後提出兩個結論。第一,那些保鏢是為了確保環境的安全,等待尚未到場的主子。第二,他自己才是他們主子要來見麵、要來交談,或者企圖消滅的人。
  那兩個相貌嚴肅的人,也許是某個精銳特遣隊的探員。顯然,他們受過專門訓練,他們所采用的技術是典型的赫裏福德的那一套技術,甚至連他們彼此默默地傳遞信息的方式,都一成不變。
  這代表,他們如果不是哥倫比亞的秘密警察,就是哥倫比亞軍隊裏特種部隊的特工,因為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的人員——直到最近還是哈裏的戰友——在過去的十八個月中一直在訓練那些人。也或許他們是集團組織的士兵,他們也曾接受過特種航空隊的叛徒麥卡蒂爾士官的訓練。
  哈裏。福特看著煙霧在他那支野馬牌香煙頭上繚繞著冉冉升起。他朝櫃台後麵那位輕盈如燕,深褐色皮膚的女孩子點點頭。她對他微微一笑,眼睛充滿了誘惑和戲弄,接著她打開一瓶皇冠啤酒。上帝,那些哥倫比亞的女孩子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哈裏從櫃台後麵的鏡子裏觀察到有一個人站起來走了出去,他摸摸耳朵,這意味著他也許戴著無線電助聽器,和他們防衛隊伍的其他人員進行聯絡。
  隻有警察才會有這種先進裝備,或者集團組織的成員,因為哈裏從灌輸給他的簡報裏知道:這些家夥在法令和武器裝備方麵,有求必應。
  他深深地,慢慢地吸了口氣,指滅了香煙,然後朝那酒吧女孩笑了笑。她把一杯冰鎮皇冠啤酒從櫃台上輕輕推了過來。
  突然間,他的恐懼心理煙消雲散。哈裏。福特沉著冷靜,他的脈搏如果有什麽變化的話,也是在緩慢下來。因為他是個訓練有素的人,在這種遊戲裏是位職業高手,何況這場戲才剛剛開始而已。他原先在國家公園裏殺掉了那個性虐待狂的警察,後來,他從餐廳走出去時,從他們身旁經過的那個人這時走進了酒吧,和那位仍然坐在門邊背靠著牆壁的保縹,彼此迅速地傳遞了個眼色。
  其中的一個手裏握著一把迷你烏茲衝鋒槍,另一個握著點四五科爾特自動手槍。
  “後會有期……”當時哈裏曾對他們說道,原先以為一定會有一場猛烈的,力量懸殊的槍戰,不過,他們非常鎮靜,而他大搖大擺走出餐館,騎上他那巨大的山葉機車,呼嘯著離開馬路,駛上了國家公園的偏僻坡道。
  “後會有期。”好一個“後會有期”。真的在這裏他們又再度見麵了。
  博比。森森漫不經心地走到酒吧的一端,左手肘斜撐在櫃台上,注視著房間的右手邊。梁裏治站在酒吧的另一端,觀察著左手邊。
  不過,到這個時期他們仍然連看沒有著哈裏一眼。
  他媽的究竟是誰要來呢?酒吧裏的人們繼續交談著,這裏的大多數人對這出戲都一無所知。樂隊演奏著“跳躍的傑克。弗萊施”(他是個愛吹牛的人,愛吹牛的人,愛吹牛的人)。哈裏喝著啤酒,漫不經心地從櫃台轉過頭麵對著大門,輕輕地解開了他那件粗花呢運動外衣中間的鈕扣。如果這是襲擊,他知道他可以幹掉房間裏的那三個目標和要從大門口進來的任何人。
  樂隊演奏的音樂,突然變得慢吞吞的,戲劇性的西班牙怫朗明哥舞曲,其中有不少吉他彈奏聲。他覺得自己好像一位鬥牛士在等待著牛的到來……
  這時,有兩個人走進來了。兩個一臉嚴肅相的人裏的第二個,也就是離開酒吧,摸著他的無線電助聽器的那個人,亦步亦趨地緊跟在他們的身後,和他的同事們傳遞眼色。剛進來的這兩個人穿著顏色樸素價格昂貴的服裝,素色的襯衫,淡色的領帶,手工製作的皮鞋。一位身材修長,黨肩膀,頭發長長的,梳理得整整齊齊;另一位個子稍矮,瘦長下巴,滿臉水痘,黑黝黝的皮膚,粗壯結實,長著有如技工的雙手。兩人的神情都輕鬆自如,對酒吧裏粗魯、危險的顧客完全視而不見,不屑一顧。這種態度不容分說地擺明:我們是壞蛋,城市中的頭號壞蛋。
  那長發人眼睛盯住哈裏,臉上的笑容時隱時現,眼神懶洋洋的,但並無敵意,好像一條還不饑餓的鱷魚。
  這當然不是一次不期而遇。兩個人走近哈裏,他的眼睛也始終盯住他們,同時也注視著其他的保縹。他們都成了哈裏。福特這位職業軍人的目標。
  那兩個人在離他幾步遠處停下來了。奇怪的是,似乎酒吧裏的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麽異樣。
  “綱爾遜先生。我是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奧索裏奧。我不知道你聽了這個名字以後,作何感想。”
  早有所聞。
  有關這個集團組織的一切,賈丁知道的,哈裏。福特都知道,其中包括雷斯特雷波這個人,他到日內瓦奇怪的訪問,他在帕布羅。思維加多集團組織裏的地位,以及當“威尼斯妓女”橫屍橋頭,腦袋被打得無影無蹤時,他卻出現在巴黎等等。
  “先生,早安,很高興認識您……”福特冷冷一笑。見到你真是榮幸。“來杯啤酒怎麽樣?”
  “說實話,我來這裏,”——雷斯特雷波對這家酒吧和顧客這種不顧的眼神中,暗示著要是由他選擇,他是絕對不會來此地的——“是邀請你共進午餐的。”
  “我已經約了人共進午餐。”
  “當然,是跟拉蒙上校。”
  哈裏。福特突然一震,有如噴射戰鬥機被空對空飛彈擊中一般,但他昔日的訓練使他承受住了這一震動,正如龍尼。薩波多曾經告誡過他的一樣,會經曆一連串的“膽戰心驚”,這是在精明、危險的敵人中,當一個滲透到對方核心深處臥底的特工的家常便飯。
  “沒錯。”他鎮靜地回答道。
  “那位善良的上校就在街對麵。他的手下注意到了我的人在這裏,警告他別過來。他們都是些老手。”雷斯特雷波立刻說道。
  “你是說他可能不會來和我共進午餐。”哈裏說完微微一笑,好像很讚賞雷斯特雷波的強大實力。
  “那我們離開這裏你認為怎麽樣?”雷斯特雷波看著他,臉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緊張的樣子。他有什麽好緊張的呢?哈裏。
  福特暗忖道,他占盡上風,勝券在握。
  “雷斯特雷波先生,你們怎麽會對我感興趣呢?”
  “走吧,朋友。看在上帝份上,隻是吃頓午飯而已。又不會毒死你的。”
  哈裏緊緊盯住那哥倫比亞匪徒律師的眼睛。“以童子軍的榮譽保證?”他問道。雷斯特雷波和傑瑟斯。加西亞兩個人都放聲大笑。
  “我告訴過你吧……”帕布羅。恩維加多咯咯直笑,一邊將一叉米飯和魚送進嘴去,然後用叉子向雷斯特雷波晃了晃。他靠著哈裏。福特,坐在薩利納斯餐館的一張圓桌旁。這是波哥大城北典雅的使館區裏的一家高級餐館。“……這可是個了不起的家夥……以童子軍的榮譽保證……”他將一滴笑出來的眼淚擦掉。“納爾遜先生,我叫你卡洛斯,你介意嗎?”
  “一點也不介意,教父。”哈裏回答說。
  “你看到沒?還很有教養,”恩維加多對著雷斯特雷波說了一句,然後轉頭過去又對著哈裏。“我聽說你打馬球。”
  “我讓對方八杆。”哈裏據實說道。讓對方八杆倒是個高手。
  “而且你還開槍把看不順眼的人打死。”
  如果戴維。賈丁這位王牌特工碰到這種直截了當的指控,說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冷麵殺手時,他會怎麽應付?哈裏。福特想裝聾作啞,幹脆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麽。除非是恩維加多什麽事情都知道,否則他一定不可能來到這裏。但是,他既然已經到了一壘,哈裏用不著顯得過份急著接球。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他說道。
  “你瞪了我兩位最好的手下一眼。”思維加多指了指坐在大門口桌子旁的繆裏洛和森森。接著,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把好的紙條,交給了哈裏。這是那張在波哥大全城散發的電腦拚湊人像。
  哈裏仔細端詳著照片。這照片的確比他護照上的要像得多。他搖搖頭讚賞他們集團的效率,然後將這張紙還給了帕布羅。恩維加多。“這個家夥是個王八蛋。本來不應該讓他死得這麽痛快。”
  雷斯特雷波和加西亞瞥了恩維加多一眼。餐館裏談話的喧鬧聲似乎突然大了起來。這時,帕布羅。恩維加多讚賞地點點頭:“說得好。說得太好了。跟我當年和你的年紀一樣大的時候,說話的口氣一模一樣。你去和澤維爾。拉蒙這種具豬見麵做什麽?”臭豬是哥倫比亞人對警察的蔑稱。
  “我需要走點門路,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那人很坦率,如果我能說服他相信我的誠實和人格,他能幫我擺平事情,打開門路。”
  “你是不是打算出口點什麽?”恩維加多咧嘴一笑,又吃了一口飯。
  “看看情形再說。”哈裏發覺他很投入這場遊戲。
  “我知道你認識斯潘塞。咱西。”
  這個人是不是無所不知?‘哦本來以為你不認識他。“斯潘塞。珀西厭惡古柯鹼,大家都知道這件事。
  “我喜歡他的行事風格上思維加多回答道。”就像我喜歡你的風格一樣……“
  我也很喜歡你的風格,老兄,哈裏暗忖道。這位哥倫比亞頭號的通緝犯,成群結隊的士兵和輔助軍隊的警察隊在全國搜索著你,而你卻就在波哥大,離總統府和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總部才一、二裏遠,你最近炸掉了他們的總部大樓,企圖殺死局長瑪薩將軍。你和許多外交官,銀行家和政客們一起在豪華飯店用餐。
  你的偽裝既簡單又有效:一副金邊眼鏡,一張刮得幹幹淨淨的
  臉,四顆套在自己牙齒上的假牙,變一變發型,以及一套專門定做的英國西裝,加上這個人絕對的沉著自信,這一切使得坐在旁邊限製嚴格的顧客們對他毫不注意。此外還有三十個左右的手下,悄然地安插在其他桌子旁和屋外等候的一大堆汽車旁,每部車子都有一、二個貼身保縹,在保護這位在薩利納斯飯店用餐的大人物。
  “那麽我能為你做點什麽呢,先生?”哈裏裝出(毫不費勁地)
  迫切為難的樣子。‘啊況,我的小生意對你毫無威脅……“
  “我聽說,你的小生意使你成為全世界都在通緝的人物。”
  哈裏聳聳肩。“我喜歡這種生活。”
  帕布羅。恩維加多用一塊淺綠色的亞麻餐巾擦一擦嘴唇。
  “你聽見了嗎,路易斯?”他用叉子捅了一下雷斯特雷波,雷斯特雷彼耐著性子笑了笑。“他喜歡——這種——生活……現在我懂了。聽著,卡洛斯……”——他的注意力又轉到哈裏身上——“…。。外麵的形勢對你非常不利。想要收買拉蒙幫你在波哥大替你鋪路,是個精明的舉動。但是我跟你說,他可是個非常可疑的家夥。他正直得可以站著拉屎。你是個聰明的年輕人,朋友,不過拉蒙會把你出賣掉。在你還沒有放出屁來之前,你就會被引渡到美國。”
  當一位詩者又再幫他倒酒的時候,他等待著。哈裏。福特注意到,這是一九八三年產的巴塔德。蒙特雷奇酒。帕布羅先生隻喝最高級的酒,他暗忖道。我也會慢慢喜歡上這種酒。
  一架直升機在蘭姆貝瑟的房頂上空不停地打轉著,這架飛機可能是警察局交通處派來的,因為快到交通高峰期了。飛機的刺耳聲在世紀大樓一角的西八區總監辦公室裏,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龍尼。薩波多興奮的神情是戴維。賈丁從未見過的。他在讀一份被譯好的電報,是哈裏。福特從安蒂奧基亞省會聖大菲傳回來的。
  自從哈裏和帕布羅。思維加多在波哥大市中心共進午餐以來,已有兩個星期了。哈裏的信息不斷傳來,這正是大家對經驗豐富的特種航空隊部隊指揮員的期望。每次信息都傳來關於他成功地滲透進麥德林集團組織要害部門的詳細情形。
  在薩利納斯餐館共進午餐時,思維加多對卡洛斯。納爾斯非常親切。傑瑟斯。加西亞對這位陌生人深入的保安調查所發現的結果,還是世紀大樓“科裏達行動”組所盼望的。
  因此,雷斯特雷波和加西亞都沒有正當理由反對帕布羅。恩維加多以他那古怪的方式邀請卡洛斯。納爾遜加入他的組織,替他工作,成為他們集團的幹部之一,替他重新組織他的執行機構。如果一切進展順利,也許還會讓他調查集團組織的卡利分部(西班牙征服者在南部的那些較“文明”的後裔),他們正想摧毀田麥德林集團以過份的暴力行為控製的古柯鹼買賣,而且這種企圖正在日益明顯。
  哈裏曾經提出異議,說他已經安排好幾宗極其有利可圖的大麻生意,而且古柯鹼的門路他並不熟悉,他喜歡自己當老板。
  他從一開始就察覺到,雷斯特雷波不喜歡他參與調查卡利集團的做法,雖然他緘口不言。對於這一切,他在發送回的信息中都作了報告。
  跟我合夥,帕布羅先生曾勸他道,我要向你透露我的財富,你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多大,你聽了會分外興奮。接著,他笑了笑補充道:他想要什麽,通常就會得到什麽。他向哈裏透露,他了解大麻交易的每個細節,且問這位年輕的馬球手除了日常開銷之外,還想賺多少錢。
  五十萬美元以上,哈裏回答說。
  帕布羅。恩維加多馬上指示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安排付給哈裏每星期八萬美元的薪水,簽下十五個星期的合約。這時,這位秘密特工覺得有必要大方地讓他一步。
  “對運動員來說,有點少了,”賈丁對薩波多說道。“作為高級助手,也太少……”
  那匈牙利人聳聳肩,因為眾所周知,思維加多付給他的高級助手的薪水比這個數目還要多。比如,雷斯特雷波每個月的聘請費是二百萬美金。
  “或許他還在某種……試用期間吧?”薩波多解釋說。
  才短短兩個星期,哈裏。福特,特工代號“包裹”,使“科裏達行動”小組覺得他在提供有關集團組織方麵的情報很有份量。
  比如古柯鹼煉製廠的地點,集團組織在哥倫比亞和海外包括歐洲及美國在內的高級主管的身份等。剛開始的一些情報大都是已經知道的事情,但這證明了他情報的精確性。
  福特/ 納爾遜尚未接觸到集團組織的核心機密,但是他做得比“科裏達行動”小組所期望的更出色。龍尼。薩波多捏在手裏的那個情報告訴他們,思維加多最近要去參觀一家古柯鹼煉製廠的具體情況。這個工廠離內華達山脈丘陵地帶的聖瑪爾塔上麵的福比敦市不遠。這是一則最新的高級機密情報,來自外人無法進入的禁區,也正是賈丁工作的全部目的。
  “好極了,戴維。”薩波多從他夾克口袋裏掏出煙絲。“如果這些日期和地點精確的話,我們可以從卡塔赫納派特種航空隊人員去逮捕他,並派陸軍和特種航空隊第九分隊搗毀煉製廠。”
  “值得考慮。”賈了打開他的旅行鬧鍾的背麵,將鑰匙插進上緊發條。
  他按了一下他的對講機的按鈕。
  “先生?”希瑟發出的聲音。
  “希瑟,把電話接到特種航空隊司令那裏,好嗎?保密線路。
  如果他不在,找一下赫裏福德的麥卡爾平上校。“他說完關上了對講機。
  薩波多對著他的煙鬥柄吹了一口氣,想把裏麵的一片煙絲吹走。“戴維,你好像很擔心有什麽事?”
  賈了將鬧鍾的發條上好了。他輕輕關上鬧鍾的背麵,然後把它放在辦公桌上,把鬧鍾調到正確的時間。
  “滴答聲很好聽。準備穩健。像個好特工……”
  “你還是覺得八萬不太夠?”
  “出手不太大方,沒什麽。”
  希瑟按鈕告訴賈丁,特種航空隊司令的保密線路已經接通,“公司”在都柏林大使館的那個人在另一條線路上。
  戴維。賈丁簡要地向特種航空隊司令敘述了可能馬上要在哥倫比亞進行的一次襲擊、逮捕、搜查和搗毀行動。行動地點在支援哥倫比亞當局的特種航空隊分隊的活動範圍之內,出發點在卡塔赫納軍營。這位司令是位準將,他們兩個人以前曾經是拳擊對打的夥伴。他們同意那天晚些時候在特種航空隊倫敦區總部見麵。
  接著,這位區域總監拿起了另一個聽筒。
  “托比,你好嗎?”托比。梅特蘭德是秘密情報局派駐在都柏林的高級特工。他的掩護身份是新聞專員,但是這瞞不過都柏林的情報和保安機構人員,通常他們都會自願幫忙。
  “戴維,那個女孩子……”他指的是那個姓名不詳的女孩子。
  “她怎麽樣?”
  “嗯,有人說這裏的司法界有個家夥,職位非常高。”
  戴維。賈丁希望他的部下能夠了解,並不是任何時候都需要
  說某個冗長的官樣文章,才能保守秘密。
  “他是一位法律顧問?”
  “比這還要高。”
  “那麽是位法官。托比,快說。”
  “嗯,他有個女兒叫這個名字。”電話裏發出了靜電幹擾聲。
  “戴維?”
  “我聽得到,繼續說下去。”
  “據說她失蹤了。顯然是在委內瑞拉。喂,要不要我發個傳真過去給你?”
  願上帝保佑我們,賈了暗忖道。
  “那當然最好了,托比。”
  托比很高興。“是嗎?戴維,我現在就傳過去?還是可以等一下再傳過去?我們這裏相當熱鬧。今天是大使館的品酒晚會,我有點冒失地自願去承擔這件事,哈哈。”
  突然,賈丁很想知道梅特蘭德到底是不是在說暗語,不過他馬上就發現,他講的是真話。
  “托比,馬上能夠傳真過來當然最好。你看,為了這件事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嗬,天啊。我馬上給你傳過去。”
  “非常感謝。還有,托比……”
  托比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克製自己的樣子。
  “戴維,還有事嗎?”
  “祝你們的品酒晚會圓滿成功。”
  戴維。賈了收到傳真之後,花了七分鍾才和英格蘭西部切爾股納姆的英國情報局無線電電子偵聽處聯係上,這個處的簡稱,就是人們熟悉的“聯合通訊總部”。傳真上寫明,尤金。皮爾遜法官,是原先透過愛爾蘭外交管道報告失蹤的西奧班波爾遜的父親。
  賈丁要求將愛爾蘭外交部和所有南美國家之間提及皮爾遜、西奧班、法官、音樂的談話都用電腦輸出列印在報表紙上——當他在仔細端詳著西奧班和裏卡多。桑托斯的相片時,他突然又想出一個好主意——或是,包括提及裏卡多或理查德的談話。還有在過去的六個月之內,那法官在都柏林他家裏和在刑事法院的法庭裏,所有的電話談話的詳細情形,都用電腦列印出來。
  到了第二天上午十點鍾的時候,戴維。賈丁終於能夠打電話給艾爾金。斯圖爾特,告訴他秘密情報局可以證實姓名不詳者的真實姓名很可能叫西奧班。皮爾遜,是尤金。皮爾遜法官的女兒,而且大家都傳說這個人會擔任下屆首席檢察官,如果奧謝的統一愛爾蘭黨能在下一屆的選舉中獲勝的話。
  他們兩個人都同意這個消息應列為絕對機密,任何一個情報部門都不能告訴皮爾遜家人這個噩耗。因為這兩個部門雖然基於不同的理由,不過都覺得非常重要,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為什麽皮爾遜會使集團組織對他施加這麽大的壓力。
  就在同一天,尤金。皮爾遜將他交給雷斯特雷波的兩張三寸半磁片的拷貝寄到了賈丁座落在泰特街的公寓裏。他還給白廳旁邊查爾斯街上的英國外交部和英聯邦事務部禮賓司的戴維。
  賈丁先生,寄去了開啟磁片的密碼,這是集團組織目前尚未得手的。
  
  第十九章 狗的交易
  一群烏鴉從樹梢騰空飛起,那嘶啞的,厭惡人類的刺耳鳴叫聲,似乎和尤金。皮爾遜這時的心情十分相似。他注視著好像陷入沉思的布倫丹。凱西。他的職責是通知參謀長現在一切都已就緒,洛加小組隨時準備接受集團組織運來的第一批古柯鹼。
  他要求軍方,也就是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守住這兩噸價值數億美元的古柯鹼,直到他和女兒西奧班從波哥大回來。根據他和雷斯特雷波經過秘密聯係所作出的安排,她將在波哥大和她心急如焚的父親團圓。
  “尤金,我不知道。”凱西踢了踢他腳邊的一層鬆樹葉。他們兩人在都柏林城北四十裏,離鄧多克不遠的一個小樹林子裏。
  深縹們躲在附近,他們好像愛爾蘭起源時代住在沼澤地區的暗褐色皮膚的森林人,都是些受人操縱的衛士。他們幹盡了血腥謀殺,同時又憧憬著神話般的自由。就是這種神話在支撐著尤金。皮爾遜法官,使他全身心投入武裝鬥爭,使他全力以赴去破壞古柯鹼的交易,以免古柯鹼玷汙他敬愛的愛爾蘭和這場真誠鬥爭的純潔性。
  皮爾遜在他深思熟慮的腦海裏,已經十分清楚地構思出給英國情報部門的匿名信。英國人在從那六個郡中撤出之前,當然是他們的敵人,不過在這個時刻,他發覺布倫丹。凱西和他身邊的一群不適合其職位的黨徒,才是目前他們的運動和愛爾蘭更大的危險。
  在他寄給戴維。賈丁這個特工的第一封信裏,他有點歪曲情報想讓對方覺得洛加小組是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一些叛徒,他們和愛國武裝鬥爭既專業又愛國的領導階層合不來。
  在第二封信裏,也就是將他交給雷斯特雷波的那兩張三寸半磁片拷貝一起寄去的信裏,尤金。皮爾遜曾經強調軍事委員會否認格加小組是他們所成立的單位。這是個謊言,不過這個謊言,可以在即將來臨,會造成兩敗俱傷的內部鬥爭裏挽救他們的運動。
  因為皮爾遜已經決定要做的第二件事情是,在他帶著他心愛的孩子西奧班回來之後,他要殺掉布倫丹。凱西。這麽做的話,他最後就會出乎意料地站到武裝鬥爭的最前線。
  他打算就在像這樣一次的會議上執行他的計劃。用手指著旁邊說一聲:那是什麽?把那個混蛋的注意力引到別的方向之後,用刀子迅速刺向他的喉嚨。
  五年前,他曾經審判過一個類似這種情形的案件。凶手就是以這種生動的方式承認了她的罪行和謀殺方法。那個女孩子在一家屠宰場工作,她的殺人方法似乎非常簡單。
  皮爾遜對這個案子的印象相當深刻。
  他反複練習這個把式,直到睡夢中都能做出這個動作。起初是為了自衛,或是為了武裝鬥爭最後一擊的來臨。因為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始終秘密打算,一旦英國人從那六個郡倉惶逃走時,他們要發起一場類似保加利亞的民眾叛變,或者類似更多年前古巴式的民眾叛變。
  從選舉所產生的國會手中奪取政權,建立一個單一民族的國家,三十二個郡都聯合在一起接受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統治。
  這就是尤金。皮爾遜的夢想。他用屠宰場的刀子殺人的妙
  計很快就要實現了。
  當他看著布倫丹。凱西,等著他回答的時候,他微微一笑。
  天哪,這個人的脖子這時伸得真是誘人。隻要時機成熟,他的計劃真是輕而易舉。他會用一份打好的聲明向保縹們宣布。一份官方的死刑狀,由德克蘭。伯克和瑪麗。康納利簽署。愛爾蘭的愛國鬥士們處理事情就是用這種方法。他們都是能閱讀和寫作的人,如果這個文件寫得相當流暢,而且文字中還有幾個分號的話,任何寫下來的文件他們都會接受。
  共和國的革命者喜歡分號;隻要你研究一下他們因為爆炸和傷人事件所提的任何聲明的理由,你就會一目了然。
  “我不知道,”凱西重複道。“合約就是合約,你知道這種事情。”
  “天哪,我的女兒被他們抓住了。”
  凱西不懷好意的眼睛盯著尤金。皮爾遜。他點點頭,好像和著某個無聲的樂曲的節拍。最後,他咧嘴一笑,補上的金牙在夕陽的光芒映射下閃閃發亮。
  “當然。有何不可?”
  皮爾遜的心情非常欣慰。一瞬間,他感激涕零,幾乎要取消他個人對凱西的死刑判決。
  “那麽,你什麽時候動身?”布倫丹。凱西溫和地問道。
  “這幾天之內。”
  “要不要我派一、二個人陪你過去?我們希望你不要發生任何意外。”
  “不,不。”法官謙虛地微微一笑,來答謝這個人所表示的關切。“我應邀去參加在佛羅裏達舉行的法律會議。所以我才有理由可以獨自跑這麽遠。然後我搭飛機去波哥大。隻要一個晚上就到了。我去和雷斯特雷彼見麵,把解讀密碼交給他,領回西
  奧班,也許在老社區和她吃頓飯。他們說那裏相當熱鬧,孩子們喜歡到這種地方去,是不是?然後搭下一班飛機回到邁阿密,管他什麽法律會議,我們直接飛回來。她的母親一定非常高興。“
  凱西抬頭看著叭叭亂叫的烏鴉;天色慢慢暗下來。他點點頭,又再注視到皮爾遜的身上。“那麽,祝你好運,尤金。我們很快又會見麵……”他轉過身去,悠閑地走開了,踏著鋪滿地麵的鬆針,步履輕鬆自在。
  地區檢察官法西奧龐帝辦公室裏的空調發生故障。它一會兒生氣變成毫無功用,隻增加濕度,而外麵已是清新的春回了;一會兒又湧起陣陣嚴寒的空氣,使貝爾維調查小組的人凍得刺骨鑽心。調查組是由司法界有關官員組成的特別小組。
  嚴寒的期間突然停止下來。艾迪。盧科搓著雙手,摟住手臂,緊緊抱住胸前那件疏紡粗花呢夾克。唐。馬瑟把雙手夾在腋下。這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和那位海關特別調查員看起來好像都得了流行性感冒。
  “你們都是一些沒用的家夥。”法西奧龐帝說道。他輕鬆地穿著布魯克斯兄弟式的條紋襯衫和紅色的吊帶。艾迪。盧科聽說這位地區檢察官在中午休息的時候鍛鏈身體,然後在回家路上去日光浴沙龍。這個家夥是個混蛋,他已經第三次想約南希出去。而且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艾迪。盧科少尉的夫人,因此這位探員更加懊惱。
  “好吧,”法西奧龐帝說道,“總而言之,貝爾維慘案的犯案者,是哥倫比亞暗殺集團的成員,他們奉命殺人滅口,殺掉矮子帕特裏斯,讓他無法在紐約州因非法古柯鹼交易開庭時向大陪審團出庭作證。這些人由集團組織的一位高級幹部領導,他為了這件事情專程來到紐約市。就在這個時候,集團組織的一位
  主要成員;裏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達可能也被殺害。桑托斯把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孩子搞丟了,她陪著他從羅馬一同來到這裏。我們沒有他們搭乘飛機的記錄,因為他們是用假護照旅行的。那些護照一定偽造得相當高明,否則移民局會將他們逮捕。
  這個女孩子跑去找矮子的兄弟辛巴。帕特裏斯,想過一下古柯鹼的痛,和辛巴上了床,不久就被發現她因為服用過量不純的古柯鹼不幸暴斃。她現在被當做‘姓名不詳者’,屍體還冷藏在那裏,這是第十四分局凶殺組的盧科少尉拿到的授權狀所批準的,因為死亡事件發生在該分局的轄區之內。“
  “盧科少尉認為,集團組織綁架這個女孩的目的,是要對她的父親施加壓力,因為他在帕布羅。恩維加多的計劃裏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是個歐洲人,很可能是愛爾蘭人。至於那個‘姓名不詳者’,經過精心的偵查工作之後,發現她的名字很可能叫西奧班,姓氏不詳。”
  “辛巴毫無疑問是集團組織殺害的,因為據說他曾和盧科又談過,不過,或許因為那個死去的女孩子告訴他一些他不應該知道的事情。而且因為他對集團組織殺死他的弟弟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因此他本人對集團組織來說也變成一個隱憂。”他又多問了一句:“難道我們對帕特裏斯的第三個兄弟一無所知嗎?他叫什麽名字?”
  “阿布杜拉。”那海關特工說道。
  “他失蹤了。”當空調器朝辦公室裏送出溫暖潮濕的空氣的時候,盧科鬆了一口氣。“據說,他被送到了加勒比地區,避避風頭。至一○分局正在通緝他,因為他在皇後區殺了五個哥倫比亞人,其中包括一位快餐店的廚師,我們後來查出來,這位廚師竟然是集團組織的一個小嘍羅。”
  “他們是個聰明的家夥。”聯邦調查局的那位特工說道。
  “因此,各位同仁……”法西奧龐蒂攤開雙手,手掌朝上。
  “……他媽的,我們要拿誰來向紐約市的選民做個交待?如果所有的凶手都不見了……?”
  “我正在設法找幾個有名的家夥。那怕一、二個也沒關係。”
  盧科伸了伸他的長腿,發現他的鞋子是房間內最不亮的。“然後,我們可以公布這些人的姓名,並且開始在波哥大進行引渡工作。”
  這個提議立刻引起了哄堂大笑,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對這次會議逐漸增加的失望。馬瑟以同情的目光向他看了一眼。
  “事實上,”這位毒品管製局的人說道,“艾迪表現得非常出色。”一陣表示同意哺哺的聲音。“不過有時候光是這樣並不夠。
  托尼,在美國我們找不到任何一個人可以把他當做貝爾維凶殺案的嫌犯。萬一文選能從他的線民當中找到幾個家夥——你辦得到嗎,艾迪……?“
  盧科點點頭。
  “那麽我們就可以公布通緝犯的相片,下一次木管他們在我們國內的任何地方一露麵,我就可以把他們抓起來。”
  “就這樣嗎?”地區檢察官問道。“我們拿什麽向市長辦公室報告?”
  “那是你的事,先生,”艾迪。盧科說道,眼睛不再看向他那一雙破舊的鞋子。“我們隻能做點簡單輕鬆的工作。”
  這一次大家發出同情的微笑。這位聯邦調查局的人員打開公事包來掩飾他愉快的心情。
  法西奧龐帝用鉛筆敲著辦公桌,發出類似啄木鳥的聲音。
  “還有別的高見嗎,少尉?”
  盧科靠在椅子的背後,將指尖捏在一塊,揉一揉他的鼻梁,眼睛則一直看著法西奧龐帝的麵孔。
  “當然,法西奧龐帝先生……”他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方言輕輕說道,“你他媽的別來亂動我老婆的腦筋。懂了嗎?”
  法西奧龐帝的臉刷一下變得通紅。鉛筆敲桌子的聲音也停住了。
  房子裏三位不懂意大利語的人,聯邦調查局、海關和毒品管製局的人,個個麵麵相覷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
  “晦,讓我們也分亨一下笑話嘛!”科待茲說道。這位海關的人,是他們三個人當中對剛才所說的話印象最深刻的人。
  “是個從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流傳下來的老笑話,”盧科朝地區檢察官冷冷一笑。“翻譯之後可能失去韻味了。托尼,你認為……?”
  好長一段時間之後,地區檢察官才鎮定下來。股也逐漸不紅了。他慢慢地點點頭。“很難翻譯。”他狠狠地瞪了盧科一眼,然後聳聳肩,避開盧科的目光,對其他的人說道,“那麽,弄清楚這個姓名不詳者,還是西奧班,還是什麽他媽的名字的機會底有多大呢?”
  其他人都轉過頭看著艾迪。盧科。他似乎正在考慮這個問題,然後聳聳肩。“目前嗎?零。不過我們不會放棄。這個案子正在進展中。”
  會議結束之後,大家走向電梯時,唐。馬瑟和盧科讓別人走進第一個電梯。
  “做得不錯,”馬瑟說道。“艾迪,你得開始花點這筆錢。如果你完全都不動用的話,他們會懷疑的。”
  “沒錯。花多少錢呢?”
  “買輛車。拿點現金。帶南希到某個地方度度假。再送點給你的好朋友。”
  “多少呢?”
  “咽……三萬”
  “狗屁!”
  “按他們說的辦。不要用紐約的銀行。去拿梭,或邁阿密。”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冰箱。還要一個可以放CD的架子。”
  馬瑟笑了笑。“三萬美元要買這些東西應該沒問題。”
  “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都可以。可是,艾迪,一定記住,這筆錢是屬於美國財政部的。不管你買什麽東西,我都需要收據。你和瓦戈斯買的每一件東西將來都歸政府所有。懂嗎……?”
  “你會說意大利話嗎?”
  “飛的妹妹嫁給一個意大利人。艾迪,聽著。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是最高機密,你不能說給任何人聽,因為我信任你,而且你也應該知道……”
  艾迪。盧科點點頭說。“當然。”
  唐。馬瑟朝四周看了一下。然後拿出了他的小筆記簿,翻到一張空白頁,日期是四月十七日,盧科永遠不會忘記,在上麵用方體字寫了一個名字“西奧班。瑪麗。皮爾遜”。
  當凶殺組的盧科少尉第四遍念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胸部隱隱作痛。在一滴眼淚滾下了他那堅毅的麵孔之前,他趕緊眨眨眼。他相當尷尬,轉頭擤擤他的鼻子,用他的袖子擦擦臉。當他回過頭來,馬瑟假裝沒有看見,又潦草地寫了另外一個名字……“尤金。皮爾遜法官。都柏林刑事上訴法院。愛爾蘭”。
  艾迪。盧科看了一下記住了。這既是這幾個月來不屈不撓的工作所帶來的疲乏,也是感情的流露。不過,這個女孩子總算快要找到一個平靜的安息之地了。
  “誰都不行,尤其是他……更不能知道這件事。艾迪,這是個大輸贏的遊戲,懂嗎?”
  盧科點點頭,目光與馬瑟相遇。“唐,謝謝你。我很感激。”
  “那就考慮一下去拿梭或邁阿密的旅行。好好享受一下。
  沒有人說過這個工作不能有點樂趣。“
  這位麵色凝重的紐約警察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我想我要買輛白色的法拉利跑車。”
  他大笑一聲轉身走了。唐。馬瑟在他背後喊道:“你他媽的給我試試看……!”
  哈裏。福特看著帕布羅。思維加多和那位年邁的牧師坐在一棵大樹樹蔭底下的桌子旁,這是一棵枝幹盤根錯節的熱帶樹,他覺得他應該知道樹名的。他仍然能夠想像得出洛弗帶。威斯曼他那深沉、圓潤洪亮的倫敦土話。他是哈裏剛開始受訓時,教他們死裏逃生訓練課程的秘密情報局的土官長。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連這棵樹的名字都不知道?你這笨蛋。”這就是洛弗蒂會對你說的話。這個人在有關每個大陸、各種氣候中的樹木、根莖和漿果方麵,簡直無所不知。這位高大的倫敦人,曾陪他在東南亞某個地方參加過他的第一次戰鬥任務。
  在某個英國民眾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特種航空隊正在那裏作戰的地方。
  樹上棲息著三隻豔麗的鸚鵡,各自忙碌不停。思維加多的手下,都遷到裏奧穆拉托上麵的的陵斜坡上的香蕉園裏,在布魯尼托鎮的西邊,靠近安蒂奠基亞北麵的加勒比海岸和烏拉瓦海灣。
  當哈裏在觀察著帕布羅。恩維加多和那位年邁的牧師的時候,他在膝蓋上的拍紙簿上振筆疾書,為麥德林集團組織的執行小組,草擬一份訓練與行動指導方針。“執行”在集團組織裏的意思是,確保設有人反抗、出賣或危及集團組織的日常作業。最
  低標準,它意謂著要把農民和市區貧民窟的居民從他們的茅舍抓出來,當著他們家人的麵開槍殺死他們,然後把屍體留在大街上,或任何地方,使他們對帕布羅的廣大勢力範圍留下可怕的印象。最高標準便意謂著要燒毀某個百萬富翁的工廠,或炸毀最高法院法官的別墅和哥倫比亞秘密警察波哥大總部,同時殺死一大批人,其目的完全一樣。不允許任何人和這位教父作對。
  盡管這項計劃令人毛骨驚然,不過哈裏。福特對集團組織的行動的一切細節完全了如指掌。因此,這些細節雖然讓人厭惡,但並沒有引起任何大驚小怪。雖然他(和他的指揮官戴維。賈丁)最理想的目標是想要在恩維加多的收集和分銷網裏占有一席之地,以及了解所有煉製廠的一切細節,不過可以預料得到的是,交付給新入夥的成員的任務,是任何一個秘密執法官員都會發現自己絕對無法勝任的。安排和指揮集團組織的暗殺小組,是對麥德林集團的任何一位新的執法者的一項敏感的考驗。事實上,龍尼。薩波多在哈裏滲透到這個哥倫比亞的黑社會組織之前,在西班牙的最後一次任務講解會議上,就曾經向哈裏警告過,對這種第一次被分配到的工作要有心理準備。
  哈裏。福特在這方麵沒有什麽問題。他知道安排一位秘密滲透人員來到這裏,並不是一夜之間就要去救人性命。他的任務是盡量接近恩維加多,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這個人就會掉入陷階,移送法辦。不過絕對不能操之過急——這一點是再三反複強調過的——他能提供給秘密情報局有關整個集團組織的運作和人事方麵的綜合情況,以及哥倫比亞古柯鹼集團組織本來的計劃和在歐洲的聯絡點。這些情報不僅包括帕布羅。思維加多的麥德林集團,而且還有卡利和波哥大分部,以及駐紮在諾利加和巴拿馬聯絡的管道,玻利維亞和巴西的重要角色,和最近才盛且難以滲透進去的厄瓜多爾古柯鹼煉製廠和經銷商。
  這是個嚴苛的要求,非常適合像福特這種雄心萬丈、抱負遠大的人才。他知道,如果他能夠死裏逃生,他有這種決心,並且在這個毒品管製局和中央情報局一籌莫展的地區獲得成功的話,他在他的新事業中便會建立聲望。因為他還是那個當年曾經孤身深入伊拉克敵後,完成許多很有戰略價值非常危險的任務的哈裏。福特。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在特種航空隊裏使自己的事業更上層樓。
  哈裏的腦海裏仍然在考慮:在秘密情報局一帆風順地做個一年左右,他就能夠回到特種航空隊,指揮一個中隊。如果一切順利,他就非常有希望被升為中校。自從九年前他還在桑赫斯特讀軍官學校的時候到現在,他一直夢寐以求的職位,就是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的司令官。甚至在他分析集團組織暗殺小組那些令人毛骨驚然的名單時,福特還覺得心滿意足,因為他的事業計劃正在順利地朝目標前進。
  帕布羅。思維加多站起身來,很有禮貌地扶著這位衰老的牧師也站起來。
  靠在一棵枝幹盤根錯節的熱帶樹上的繆裏洛,朝著無線電對講機說了幾句。哈裏很清楚地聽到,那架奧古斯塔一貝爾212 直升機,從種植農場的另一邊發出刷刷聲開始起飛。
  這架直升機雖然是集團組織的,但它的執照卻是以一家設在麥德林的記錄影片公司的名義登記的。飛行員是位德國玻利維亞籍的攝影師和冒險家,他曾經拍攝過幾部南美野生動物和環境保護的電影並引以為榮。他在這個安蒂奧基亞省的首府一間小小的辦公室裏,認真工作。他那今年二十九歲哥倫比亞籍的漂亮妻子米姬,在時髦的波勃拉多區開了一家酒吧。
  星期四把他的司機打發走開。而他的自行車仍然用鏈條鎖在地下停車場的一根管子上。事實上,其中一個輪船已經沒有氣了。
  以前,他在星期四的晚上,曾經騎腳踏車回到德爾威奇的家裏。
  但是最近他的妻子相信他正在做著不能向她說明的秘密工作。
  這是於他們這一行的好處之一,不必對你的行蹤作任何解釋。
  對天發誓,戴維。賈丁很想知道,我自己才這麽一點點的放蕩荒唐有沒有他的一半卑鄙。像他那麽令人厭惡……荒唐。
  “如果他知道這件事的話,他會說些什麽?”伊麗莎白問道。
  她偶爾也會以她那來自天賦和豐富的學識所產生的頓悟,讓她的情人覺得有點訝異。這並不奇怪,因為這個女孩子是在瑪格麗特。霍爾夫人學院獲得過優秀學位的。桃樂絲也是這一所學院畢業的,不過早她一代,賈丁故意不去注意這一個巧合,想伊麗莎白和他的妻子有一些相似的特點(其實她很像當年的桃樂絲,因為挑樂絲以前也是一位罕見的美女),賈丁心裏有點困擾。
  因為這使他自己覺得對妻子……不忠。他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誰?”雖然他知道得很清楚那個女孩子所指的是葉慈。
  “摘呀摘,搞到夕陽已西下,”伊麗莎白背誦起葉慈的詩來,“金色的蘋果像太陽……銀色的——”
  她遲疑了一會。他突然非常感動,發現她激動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銀色的蘋果像月亮。’喚,天哪,我是怎麽啦。”她用那件她正在燙手的藍襯衫擦一擦濕塔塔的麵孔。“該死的葉慈先生,他總是讓我激動得流淚。”
  要是在幾天前,戴維。賈丁,這個浪漫的享樂主義者,天主教徒和追求生活情趣的人,一定會站起來,拿起襯衫體貼地擦掉她的眼淚,然後非常溫柔地和她做愛。不過,現在他既然知道,就
  像他過去所知道的任何事情一樣的清楚,他愛上了這位伊麗莎白。福特,愛她那雙眼睛、她的嘴、她的聲音和她在看著他的那種眼神,這一切使他以往習以為常地用鐵石心腸來控製這種局麵的情形,有生以來第一次地被完全推翻了。雖然他現在知道了,不過事情已經無法收拾了。
  因為她是另外一個男人的妻子。而且這個人把自己的生命,都交給了勾引他的妻子的那個人。他不需要惠特利神父他那無慈悲的寬恕來告訴自己事實並非如此。
  賈丁對他以前的老朋友上帝,很快地說了一句懺海的禱告詞。不過這位老朋友正在開始從原本溫和安祥的形象,逐漸變成了一位非常嚴肅的、無處不在的,被美國職棒大聯盟奉若神明的人物。而且在這個時刻,在她那張幻想中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他是個可愛的詩人,”賈丁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他避開她的目光,舉起了那杯威士忌酒。“我往往也會流下這種不由自主的眼淚。”
  這次空降很糟糕。在狂風大作,沒有月亮的夜晚,進行在降落傘未張開前下降跳傘,不是喬伊。穆迪上士所主張的良好時刻。沒錯,夜間眼鏡雖然笨重,但至少可以使地形顯示出深淺程度不同的綠光。不過,由於陡峭的山脊和一片片的參天大樹,很容易和一簇簇矮小的樹叢混淆,空降便成了一種閃避冒險的行動。他發現在落地時,很難使四個同時跳傘的人保持在一處。
  在理論上來說,你隻要依靠高度測量器和預先裝置氣壓計的傘衣釋放器就行了,但是以前許多特種航空隊的士兵,都掉在地上,變成風景的一部份,因為隻要“在發生故障時的保護裝備”
  出點小小的差錯,高空降落點便以每小時一百二十裏的速度撞
  擊他們。因此,穆迪上士選擇使用編號第一號的器材‘咱己的眼睛“比較妥當。
  他們安全降落,並在黎明的兩個小時之前,將地形勘測完畢,替哥倫比亞陸陸軍精銳部隊的空降第二連,標出了一個比較安全的跳傘區。他們使用的是自動開傘拉繩降落傘,從海克力斯C 一130 的機尾門,以多出口的方式跳傘降落,時速是一百一十海裏。飛機在狹窄的山穀的上空六百尺,海拔高度八千二百尺,而時間隻有二十三秒。在這短短的時間,總共空投了八十七個軍官和士兵,以及包裝著他們的武器、彈藥、醫療藥包和口糧的箱子。
  然然這個空降縱隊,靜悄悄又很有效率地離開了山穀和長達四裏覆蓋著叢林的陡坡,剛剛破曉的時候,他們馬上停下來找到可以掩護的地點,觀察傾聽四周動靜後暫時休息一下。有些人嚼著西班牙辣味香腸,或巧克力棒棒糖。
  四個特種航空隊的士兵悄悄地離開隊伍,幾分鍾之後就和由二十八歲的空降團上尉阿利斯泰爾。裏德率領的另外四個同事取得聯係,他已經是第二次隨特種航空隊執行任務了。
  喬伊很尊重裏德。這位軍官身材瘦削,個子矮小,長期以來一直受到一批百戰沙場很有實力的資深主官們的讚賞。這些人認為是他們在管理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裏德曾經在哥倫比亞執行過四次任務;還曾經在貝魯特和伊朗真主黨這個暴力集團的一流殺手火拚,結果幹了兩個,虜獲了一個;曾經在北愛爾蘭從事秘密工作,他那沉默寡言,頭腦冷靜的做事方式,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裏德和他的三個士兵在過去的八天裏,每天嚴密地監視著一個提煉古柯鹼的煉製廠。他們詳細池記錄了工人的數目,保
  全程序(這一項被他們評定為“非常差勁”),休息和工作的小屋。
  茅屋,以及廚房和廁所等的地點位置。他們對武裝人員的數目以及一個無線電通訊茅屋的地點也都加以記錄下來。這個通訊茅屋受到在地球上空運行的美國軍方衛星的監聽。
  在卡塔赫納軍營的任務講解,已經給他們提供了機密等級為A -l 的可靠情報,暗示他們帕布羅。恩維加多可能在那天上午十一點半的時候,會去參觀煉製廠。他們不知道這個情報是來自秘密情報局,或是由現在滲透到思維加多的核心組織的哈裏。福特所搞來的。因此,這些特種航空隊的人員仍然有點懷疑,因為已經發生過好幾次讓他們虛驚一場的假情報。突擊隊員對“那些提供非常困難的任務的人”的情報沒什麽信心,因為他們不必冒著生命的危險到前線去衝鋒陷陣。
  然而,根據特種航空隊親自對這個場所的觀察,卻發現這個地方可能有在準備迎接大人物視察的跡象。一些任何軍人都非常熟識的跡象。
  阿利斯泰爾。裏德上尉和他的七位夥伴曾經討論過這種情形,一致認為:恩維加多的直升機或輕型飛機最可能降落的地點是離煉製廠樓房一裏遠一塊平坦的地區。那裏的樹木生長線下,隱藏著燃料桶和閃光。裏德派他那一小隊其中的兩個人回去繼續觀察煉製廠現場,然後率領喬伊。穆迪和指揮哥倫比亞精銳部隊突擊隊的少校,以及他的士官長,一起前往離他們目前的位置大約半裏遠的起落地帶。
  當雙引擎的埃姆布雷爾。辛古——輕型飛機載著六名乘客開始準備降落時,這裏沒有被壓平的青草,沒有折斷的樹枝,沒有零亂的地麵,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出這裏有九十五個非常專業,經驗豐富,全副武裝的特種航空隊隊員在嚴陣以待,他們把臉擦成黑色,躲得無影無蹤,靜悄悄地埋伏在底下的樹林和灌木叢中。
  甚至坐在傑瑟斯伽西亞旁邊,帕布羅。恩維加多和飛行員
  身後的哈裏。福特,都看不出有任何伏兵的跡象。雖然他沒有收到通知,不過他已經發出那麽多有關恩維加多未來行動的情報,因此他半信半疑,猜想地麵上可能會有某種行動。
  除了引擎的噪音之外,還勉強能夠聽到坐在後艙的兩個座位上的纓裏洛和博比。森森在準備武器時所發出的沉重的金屬滑動的聲音。
  飛機上的第六位乘客是帕布羅。恩維加多的私人化學家,一位四十歲左右,瘦削,戴眼鏡的男子。他負責集團組織生意上的品管事務。大家都隻知道他叫化學師,哈裏連他叫什麽名字都探聽不到。
  這一次去內華達山脈最荒涼、最無人居住的地區旅行,化學家所穿的衣服是一套寬鬆細條紋西裝,西裝上身的翻領和褲管上到處都是臘燭油汙;一件淺綠條紋的白襯衫,領口的尺寸對他那細長的脖子來說顯得太大了;一條黃色的絲質領帶和一雙磨損了的銳跑跑鞋。手上戴的是價值四十美元的藍色塑膠帥奇表,用海軍信號旗的指針來顯示鍾點。
  化學家帶了一個笨重的公文包,裏麵裝著他的化驗器材。
  哈裏從他身上聞到一股汗臭味。這就是為什麽那麽愛挑剔的教父,會讓他坐在飛機的後般的原因。
  當飛機漸漸接近這個表麵上看起來好像相當平靜的起落地帶時,恩維加多係緊他的安全帶——飛行員垂下左邊的機翼,碰一下左邊螺旋漿的發動機的操縱杆,然後輕輕移動,將機頭向上拉起一點點,迅速檢查一下已放下的起落架——樹頂已經與機艙的舷窗,成水平狀態,接著便擋住了陰沉沉的天空。
  當飛機一掠而過時,哈裏。福特敏銳地觀察著兩旁的樹木生長線。他看到了一群男人,大約八、九個,有人穿著寬鬆衣服和馬格達萊納農民的穗飾厚披肩,戴著高楚人的帽子、棒球帽,還
  有一個人戴著一頂破舊的軟呢帽。每一個人都全副武裝,毫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位麥德林古柯鹼老板的抵達。
  這種降落技術非常幹淨俐落,隻是有點顛簸而已。
  “每一次凹凸不平的降落之後,我們都要換上新的起落架輪子和緩衝器……”傑瑟斯。加西亞咧嘴一笑,好像知道哈裏在想些什麽。
  飛行員將螺旋槳倒轉後逐漸緩慢下來,飛機的後端正在升高,微微抖動了幾下。博比。森森和纓裏洛解開安全帶,推開機艙的門口,扣扳機準備護射。森森握著M-60衝鋒槍,繆裏洛拿的是比利時造的FN7 —62FAL 傘兵自動裝彈步槍,折疊式槍托,並裝有以色列狙擊手三○○○型的紅外線夜間瞄準器。
  哈裏拿的是美國製造的AAI 近身攻擊散彈槍,裏麵裝著十三顆子彈,每隔一顆裝備二十個鋼珠,再隔一顆裝著八枝一克重的飛行鋼矛。這些鋼矛就像泥水匠用的鋼釘一樣,能把人射得粉身碎骨。
  這三件武器是經過精心選擇的,既可以提供重武器中距離連發槍彈(M -60),又可以準確地消滅個別的敵人(狙擊步槍林762 ),還可以在肉搏戰時,造成範圍廣大的殺傷性爆炸(戰鬥散彈槍)。
  另外,每個人還帶著其他的武器。哈裏是一支西格索爾P -226 手槍和一支英格拉姆MAC -10衝鋒槍,彈夾裝有三十發點四五口徑的子彈。同時還有一把大刀和兩顆手榴彈,其中一顆是亞磷彈,另一顆是高性能炸藥。
  恩維加多的保安隊長傑瑟斯。加西亞帶了一支MAC -10衝鋒炮和一支9 毫米比利塔手槍。他的主要任務是萬一發生不愉快的事情時,必須馬上靠在教父身邊,護送他到安全地帶,而全副武裝的纓裏洛和森森,以及那位新人——卡洛斯。納爾遜則
  負責抵擋任何攻擊者。
  這架雙引擎的飛機,吼叫了幾聲之後,當飛行員要把飛機停止時,做了一個扇形的轉彎,讓飛機背對著跑道,又把螺旋漿改為順漿轉動時,已經成了微弱的刺耳聲。
  森森跑到草地上,跑到機翼外側,蹲在地上仔細觀察著樹木生長線。繆裏洛緊跟在後,從另一個艙口跳到地上,接著跑到飛機尾部,蹲在地上觀察著那塊空曠的地方。
  在辛古機艙內,哈裏。福特蟋伏在左邊的艙口,握著散彈槍,嚴陣以待。那位化學家從機艙的用佩斯有機玻璃窗口探頭朝外看了一眼。傑瑟斯伽西亞向後挪動一下,左右艙口停了下來。
  哈裏看見森林邊緣站著歡迎的人群。這時,森森舉起一隻手摸摸頭。哈裏微微一笑。麥克蒂爾一定教過他們這一招。哈裏從飛機上跳下來。當他踩到幹草的那一刻,他聞到地麵、泥土和樹木的氣味,盡管空氣中充滿了飛機排出的高純度汽油廢氣的刺鼻味。當他注視著樹木生長線和降落跑道時,他再一次覺得興奮激動;他的感覺敏銳起來,他的知覺能力像動物一樣機警。他感覺得到在他後麵,是加西亞的腳踩在地麵上的腳步聲。
  接著,森森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頭轉朝後方看了一眼,等待著恩維加多和那化學家。他們兩個人從哈裏。福特身旁經過,後麵緊隨著傑瑟斯加西亞。
  哈裏也站了起來,本能地跟在後麵掩護左後方,眼睛的餘光發現繆裏洛在掩護著右側。
  他們走到一半路程,幾乎正在飛機和樹林的中間,每走一步便越開飛機一步,更難迅速爬上飛機,邊戰鬥達起飛。哈裏頓時意識到,在這片樹木叢生的平坦山穀裏,並不是隻有他們這群人。他沉著冷靜,絕對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一切都來自豐富的戰鬥經驗。他知道這是因為他脖子後麵的毛發真的直立起來——
  當他毫不誇張地想要對伊麗莎白解釋他所說的絕對是真話時,伊麗莎白曾嘲笑過他。他以前曾經碰到過這種情形,當哈裏。福特在赫裏福德問醫務人員這到底是什麽緣故時,他隻是笑著回答他說,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是一種原始時代的遺跡,留下來向他警告。現在又是這種古代的感覺,正在告訴他的身體和大腦:危險已迫在眉睫,而且可能命在旦夕。
  哈裏看了一下其他的人。隻有纓裏洛朝著他回顧了一眼,他的眼睛告訴這位秘密情報局的人員,他也有這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繼續往前走,離樹林越來越近,當這位傳奇的教父走近時,這些麵貌凶狠的歡迎隊伍每一個人都眼睛盯著帕布羅。思維加多,畏懼三分。
  這時,哈裏的感覺非常敏銳,好像寒冷的山風從他的鼻孔直接進入肺部,然後又到達指尖、眼睛和耳朵。一定會有行動,而且很快就會發生。他看見纓裏洛朝他看了一眼,他點點頭,彼此都有默契:一旦發生變化,他們便將帕布羅先生護送到安全地帶。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地上的草在長高,同時發現在那低矮的樹叢中聽不到任何的鳥叫聲。
  阿利斯泰爾。裏德把臉塗黑,偽裝成森林中灌木的一部分,察覺到他的手腕上發出二組三脈衝的信號。特種航空隊在赫裏福德的研究發展室,最近這幾年來創造出一些新穎的發明。這種裝置叫作戰脈衝感應器,代號CPC -4 ,是一種橡膠手表,上麵束著一個無線電接收器和發射器來代替手表,能感應十五種頻率,它的主要功能就好比在肩膀上拍一下。
  這個突擊隊設定了一係列的信號,而且可以變成非常複雜。
  這套設備的優點是它無聲無息,無線電掃瞄和監聽器完全無法探測出來。
  二組三脈衝的意思是先頭偵察兵已發現敵人,有三十多人,已經接近埋伏區——以軍事術語來說是殲滅區,不過哥倫比亞精銳部隊的目的是活捉帕布羅。恩維加多。要殺的隻是他的保
  縹們。
  阿利斯泰爾。裏德的呼吸低沉緩慢,他的手指放在那隻子彈上了膛的阿馬賴特M- 61 自動步槍的扳機上。樹林裏鴉雀無聲,其他的土兵們又隱藏得那麽周密,他突然有點不安,覺得哥倫比亞人已離他而去,隻留下他自己和他的特種航空隊人馬。
  他曾經勸告那位哥倫比亞少校,把三十個人布置在從飛機跑道的西南方通向煉製廠的一條小徑的旁邊;另外把二十個人步署在東北方半裏處的樹木生長錢底下,一旦槍戰發生時立刻將飛機摧毀;再派二十個人切斷煉製廠基地,使他們無法增派援軍;還有二十五個人埋伏在樹林深處,把閃過突擊從殲滅區逃出來的人通通逮到。突然間,就像一個收音機被打開開關一樣,伏兵們可以很清楚地聽到歡迎的人群和剛例達接近他們的那些人的聲音。
  裏德的手腕感覺到了三組二脈衝。這再次確定他們已經認出帕布羅。思維加多。他的嘴突然口幹舌燥。天哪,他將要成為逮到帕布羅的那個人!不,你還沒逮到他,他明智地提醒自己。
  不要事先預測槍戰的結果,隻要趕緊進行就行了。這些都是已故的中隊士官長帕迪。紐根特的不朽良言。
  接著,五個全副武裝的人進入了他的步槍瞄準範圍,他還漫不經心,粗心大意。讓他們通過殲滅區,才可以根據在他們後麵的人誘人突擊圈。當突擊發動時,由特種航空隊其中的一個人和哥倫比亞精銳部隊的四個人去收拾他們。
  接著,又傳來了二組短促的脈衝,停頓一下,馬上又是一組五脈衝。
  裏德眉頭緊鎖。這是“敵人當中有朋友”的信號。通常這種信號隻用在有人質被綁架的情況。他迷惑不解,隻好讓敵方的五個先遣人員順利通過主要的突擊圈,到了他的後方。接著,又有人走進了突擊圈,是六個不久之前經過他們的身旁走向飛機跑道的當地人。接著是煉製廠工地的幾個資源幹部,接著,謝天謝地,是帕布羅。恩維加多和幾個貨真價實的暴徒。他們全副武裝,嚴密注意著那條小徑和他們周圍的動靜。他們似乎有點戰戰兢兢又非常專業化,其中一個實際上是在倒退著走,手裏輕輕地握著一枝十二發AAI 戰鬥散彈槍,隨時準備作戰。不知何故,這個人有些麵熟。接著他很快轉身過去,趕上其他的人。
  這個人就是哈裏。福特。
  阿利斯泰爾。裏德上尉的大腦像電腦似的迅速轉動趕緊提醒自己,福特是被秘密情報局的那些可疑的人從特種航空隊挖走的。現在他在哥倫比亞北部,八千尺高的內華達山脈的這個叢林裏,當集團組織的一位高級保鏢。
  裏德頂多隻有六秒鍾來決定,他是不是應該取消這次突擊。
  這裏是不是有什麽更重要的事情正在進行著呢?
  他終於正確地決定按計劃進行,並且發出了脈衝密碼,意思是避免傷害到人質。他隻能做到這個地步而已。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把他那支M -16自動步槍托緊緊地頂住肩膀。我先幹掉拿著M -60的那個混蛋,他暗忖道,然後精確瞄準著森森,手指緊緊地扣在扳機上,突然問某個笨蛋先開了槍……
  哈裏。福特清醒過來時所注意到的第~件事,便是山間小溪中平坦石板上不間斷的潺潺流水聲。接著他又聽到了周圍樹林的枝葉在微風中發出的颯颯聲。然後是左臂的疼痛和繆裏洛蹲
  在他上方的身影。這些混蛋,他們在折磨我,這是他的第一個本能反應。然後從潮濕、雜草叢生的溪岸上抬起頭來,半坐半臥,有點摸不關心地看著集團組織的保縹在他肩膀正下方的手臂上包紮止血帶。他的襯衫、羊毛衫和皮夾克的袖子都被割開,白色的肌肉閃閃發亮,粉紅色和紅色的皮膚裂開著,好像~個裂開的熱帶水果。
  他的右手,擱在那隻見川戰鬥散彈槍的槍柄上麵。天氣炎熱,空氣中充滿了無煙火藥的味道。
  當他恢複知覺的時候,他聽到僻僻啪啪連續不斷約在一裏之外的槍戰聲,在他們上方長滿樹叢的陡峭的斜坡上。
  他想要觀察一下繆裏洛的眼神,不過他正在忙著為他包紮止血帶。
  哈裏渾身無力,把頭轉向右側,帕布羅。恩維加多就在那裏,滿臉都是泥土和血跡,襯衫和皮製的拉鏈夾克都已撕破。不過,他咧嘴很專心地看著哈裏。
  “你真了不起,卡洛斯……”他遞給哈裏一個水壺。哈裏用右手接過來,喝了幾口,覺得自己的知覺在慢慢恢複,體力也有點增加。
  “傷得怎麽樣?”思維加多問纓裏洛。
  “皮肉之傷。血止住了,教父。”接著,繆裏洛轉過頭看著哈裏。福特的臉。他那皮革似的韃靼人的顴骨的麵孔上綻開一絲笑容。“你好。你他媽的還是個挺堅強的家夥。”他搖搖頭,馬上又倒在河岸上休息,然後從他那件陸軍多餘的作戰夾克的口袋裏掏出一包野馬牌香煙。他抽出兩根,把它們點著,眼睛根本沒看哈裏,就遞一根過來。哈裏把香煙接過來放嘴裏。這裏隻有他們三個人。傑瑟斯。加西亞和那位穿著滿身油汙,寬鬆細條紋西裝的化學家無影無蹤。雖然隻有哈裏個人受傷,不過思維加
  多和繆裏洛顯然非常震驚,而且疲憊不堪。
  哈裏。福特終於記起了當時的一切情形。至少有一排的步兵,把他們所有的武器朝那個小徑排命開火。人們到處亂竄。
  有的人被打得倒在地上,還有人的四肢和一部份的腦袋在槍林彈雨之中被打得血肉橫飛。哈裏靠著本能殺出一條血路衝到突擊者的陣中,如同他所接受過的訓練那樣,如同他曾經兩次看過的演習那樣。
  他記得繆裏洛就在他身旁,傑瑟斯。加西亞用左手握著MAC -10自動槍向後射擊,另一隻手拉著恩維加多。哈裏把他的兩顆手榴彈投向那些突擊者。一顆亞磷硝手榴彈,一顆高性能炸藥手榴彈,一、二,保險檢用牙齒拉了出來,右手握著戰鬥散彈槍向前掃射,傑瑟斯。加西亞的胸部和腹部都被炸開,哈裏朝右半邊一轉身,與此同時,本能地立刻開槍。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和四碼以外所射出的目標的眼睛相遇——那塗黑的麵孔正是阿利斯泰爾。裏德的麵孔。說時遲那時快,扳機扣動了,已經扣動了,他媽的,真該死,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看到了裏德臉上難以置信的表情。就在那一霎那,他的臉和身體的其他部分一樣被打得血肉模糊。哈裏那顆裝著十二隻鋼釘射擊範圍廣泛的子彈把特種航空隊的那位上尉撕裂得慘不忍睹。
  當那一刻的影像又在一幕幕地出現,哈裏的胸膛起伏不停。
  恩維加多和緩裏洛都過份疲憊,沒有注意到他。他們這麽筋疲力竭,為什麽呢?
  對了,是那條隧道。正當歡迎的人群在和對方交戰,由於寡不敵眾終被擊潰,紛紛倒在他周圍的身旁時,哈裏用力把帕布羅。恩維加多推倒在一堆屍體上——哥倫比亞士兵和阿利斯泰爾。
  裏德的身體仍在搐動著——用力地爬到一堆茂密的樹叢中,繆裏洛和其他的幾個人緊跟在後麵,其中包括博比。森森。
  
  第二十章 拍翅翱翔
  “你沒有和帕德裏克吵架吧,有嗎?”梅萊特。皮爾遜坐在臥室裏的鏡子前,把發夾在頭發上。
  “你為什麽會這麽說?”法官穿著襯衫站在那裏,把褲子疊得整整齊齊,準備擱在椅子的靠背上。
  “沒什麽。今天下午,我無意中在奧康尼爾大街碰到了瑪格麗特。她說話好像有點吞吞吐吐的。”
  “哪裏的話,我和帕德裏克並沒有吵架。”皮爾遜脫下襯衫,把它整齊地放進洗衣的籃子裏。“不過,我同樣也可以告訴你,梅萊特,我已經跟他說過了,我不想要首席檢察官這份工作了。”
  梅萊特嚇呆了,她的手停在頭發上,從鏡子裏盯住他的身影,接著她轉身問道:“你到底為什麽不要……?”
  皮爾遜穿上睡褲。“我和跨國公司一直在接洽的那份工作,一年年薪八萬英鎊。那是五年的合約,最後還有一筆紅利。我不想欺騙帕德裏克,這種做法不夠……正直。”
  他爬上床,拿起馬裏奧。瓦戈斯。羅薩的那本《世界末日的戰爭》,他的妻子看著他,簡直目瞪口呆了。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件我們應該商量一下的事情嗎?”她說話時,盡管頭上還有一撮頭發翹在那裏,還是盡量克製住自己話語裏的怒氣。過去的幾個星期裏,一次又一次的爭吵,直至今天,大部分都是為了有關西奧班的事情。
  “這是我去國會和他見麵時所發生的事情。跟你說句實話,
  這些年來,我擔當的責任太多了,還有西奧班那件令人擔心的事情。如果再加上類似首席檢察官那樣令人敬畏的工作,很可能會要了我的命。“他把書本放在棉被上,從他半月形眼鏡的上方看著她。那倒是真的,她暗自想道,他的臉看起來非常蒼白推粹。眼窩底下還有一層層的黑圈。
  “梅萊特,”他用蓋爾話說道,“我真的非常疲倦……”
  她注視著他。他已經不是和她結婚時的那個人了。她以女人的直覺,從瑪格麗特。奧謝顯得似乎有點拘謹,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他並沒有把全部的事實講出來。
  “你還記得我們過去什麽事情都甘苦與共嗎……?”她也和他所宣稱的那樣覺得非常疲倦。首席檢察官這個職位真的值得那麽認真爭取嗎?
  “我要利用這次去怫羅裏達的旅行,到南美洲去看她。想辦法把她帶回來……”
  梅萊特的心跳停了一下。由於某種原因,雖然自己不肯完全承認,她已經開始覺得再也看不到他們心愛的女兒了。
  “到時候你怎麽知道到哪裏去找她呢?”
  皮爾遜淡淡一笑;他看起來幾乎筋疲力盡了。“我還有幾個消息管道。幾個國際刑警委員會的人員,”他撒了個謊。“他們正在設法找她的地址。聽說這位作曲家是個好人。梅萊特,我不想讓你懷著太高的期望,不過這個生意已經進展到不隻是紙上談兵……”
  梅萊特隻是默默地坐在那裏。在她背後的梳妝台上是西奧班所寄來的三封信和五張明信片。不過從來沒有打過一通電話。她在一張明信片曾說過,那位音樂大師不允許任何人在她目前住的那個山間別墅中通電話。
  “尤金,你把她帶回來。”她的臉變成了死灰色。她說完雙手
  捂住了臉。
  尤金。皮爾遜起床去安慰她,不過她哭得非常傷心,把他推開了。
  當一位芭蕾舞或歌劇的女主角登台演出時,聚光燈照著她,是多年來的訓練和幾個月準備的最後結晶,但如果沒有後台眾人支援,從導演到最資淺的通風報信者的支持,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對諜報工作來說,幾乎也是一樣。一位受過高級訓練,深入敵後的特工,有時候也得到相當多的男男女女的指導和支持,從他的指揮官到當地的特工,這些人提供無法投遞的信件的小盒子,或是比這種工作更危險的“擦身而過”(當兩個互不相識的人突然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碰麵,比如在洗手間或是在公車上)。
  他的情報來自秘密的無線電收聽或傳播,然後由有經驗的情報專業人員進行解碼、破譯和分析。他在戰區的安危康樂,和其他各種因素也要盡可能的加以監視,有時候連情報員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要取得。
  在“科裏達行動”這個案件裏,其他各種因素之一就是這位深謀遠慮、難逢敵手的特工管理者戴維。賈丁,他從瑪麗亞。埃斯佩朗澤那裏一再收到有關集團組織和它最新加入的高級幹部卡洛斯。納爾遜。阿裏基亞達的一些價值不大但相當可靠的情報。
  瑪麗亞是博比。森森的弟弟弗朗哥的小姨子。她住在波哥大,但經常去安蒂奠基亞的薩瓦內塔鎮,她姊姊住在那裏一幢舒適的小別墅裏。房子是白灰牆,粉紅色的石板屋頂,還有好幾個花園由幾個農民替她照顧,因為她的丈夫是帕布羅核心組織的一位重要保縹,所以這是個很有利的條件。
  瑪麗亞在澤維爾。拉蒙上校的手下工作。拉蒙在哥倫比亞各地有一大群小特工。那些人從可靠的閑聊和據說是某些人無意間透露出的消息,源源不斷地提供給他許多資料,可以拿來向形形色色的顧客,聯邦調查局、秘密情報局和以色列地下情報機關等供應情報,對方非常感激,付錢極為大方。透過這種管道得來的情報經過整理之後,有時候在他和他的國家當中最凶惡的敵人進行永無休止的戰鬥中,也會提供一些極為重要的信息。
  這些敵人包括毒品販子、城市和鄉村的遊擊隊,以及有組織的綁票者和土匪這一類小規模的黑手黨。
  由於卡洛斯。納爾遜,代號“包裹”的這位特工,對瑪麗亞。埃斯佩朗澤的存在一無所知,而且跟許多大明星女主角一樣,他根本想不出來有任何人的才華技藝已經逐漸要和自己並駕齊驅了,他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倫敦指揮官,就在那個星期二的早晨,當春天溫暖的陽光照耀著西八區通訊室外麵的走廊的時候,感到十分不安,因為他從拉蒙那裏收到了一則秘密電訊,這則電訊的代號是個西班牙字,意思是“惡棍”。
  拉蒙把他已經知道的事情用信號來通知賈丁:哈裏。福特已經令人驚奇地繼承,取代傑瑟斯。加西亞的職位,擔任麥德林集團的保安隊長。拉蒙還告訴他,帕布羅。思維加多贈送給卡洛斯。納爾遜二百萬美元,作為救他性命的賞金。這倒是“包裹”這位特工在他傳給世紀大樓的幾份極其詳盡的綜合報告裏所從未提及的。電報都是透過精密複雜的秘密衛星無線電通訊所傳送的。
  “龍尼,你認為這是怎麽一回事?”賈丁的背部靠在牆上一幅哥倫比亞的地圖上,看著龍尼。薩波多在認真研究拉蒙所發過來的密碼經過翻譯後的文字。
  過了許久,薩波多把電腦列印出來的文件交還給他的上司。
  他抓抓肩膀,和賈丁麵麵相覷。這位高大的區域總監,正在揉著他左臉頰上部和左眼四周的一大塊惹人注目的青紫色傷痕。戴維去和強尼。麥卡爾幹中校見麵的時候,並沒有這塊傷痕。麥卡爾平中校是搭直升機從赫裏福德飛來倫敦,和這位秘密情報局官員在切爾西的國防部大樓裏的特種航空隊總部,舉行緊急會議的。
  賈丁回到玻璃盒子大樓時,他叫布朗洛夫人出去買一大塊生牛排,因為他正在和特種航空隊的準將司令官在電話裏交談個沒完沒了。這位準將曾與賈丁一起在阿富汗那個假冒的蘇聯國家安全局,專事敵後破壞工作的特種部隊裏共過事。這位準將曾經提議要解雇強尼,但戴維。賈丁堅持這件事情別再追究。
  賈丁說,如果換成他處在同樣的情況下,也會做出完全一樣的事情。
  事情是這樣的。當賈丁走進特種航空隊主管辦公室的時候,特種航空隊第二十二團團長迎麵一個有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臉。這個人站起來幾乎比他矮一個腦袋。在相當痛苦的一霎那,他暗忖這應該是他和伊麗莎白的好情所給他帶來的報應。
  但是,等到他弄清楚麥卡爾平憤怒的理由時,戴維。賈丁倒非常真誠地希望他的第一個假設是對的。因為從特種航空隊“孤立行動”的司令官,以及特種航空隊派駐緶妝妊塹牟慷鈾?⒐?吹牡繆叮?宰既返南附誒幢ǜ媾斂悸蕖6魑?傭啻幽?華達山脈的突擊中逃跑的經過,以及阿利斯泰爾。裏德被哈裏。福特所殺的情形,哈裏當時被認出來了,而且在從臨時機場的跑道到殲滅區的小路上還被子真萬確地拍下照片。
  “我認為這是怎麽一回事……?”那匈牙利人回答道。“我認為如果我也踏人了一個埋伏圈,每一個狗男女都朝我開槍,我一定會還擊,拚命也要逃出去。”
  “你認為我沒有事先通知他是做錯了……?”
  “我認為你是對的。不過,既然你沒有事先通知他,那麽戴維,我必須問你一個問題:難道你,甚至潛意識地,不想要我們的人去做他剛好已經做下了的事情嗎……?我的意思是去,她對她老板的怪脾氣已經司空見慣了。
  “參加他婚禮的一位貴賓,看在上帝麵上。”
  戴維。賈丁坐在通常是密碼翻譯員埃裏克坐的那張椅子上。
  他心不在焉地玩弄著埃裏克擺得整整齊齊的一排簽字筆、鉛筆和橡皮擦。他抬頭看薩波多時,看見他的臉上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應該考慮到這整個一團糟的事情,可能會有這種結局。一次可悲的意外事件,當弟兄們玩槍的時候,經常會發生這種事情。”
  “如果哈裏告訴過你有關那二百萬美元的事情那就好了…… ”薩波多終於明白了。
  戴維。賈丁左手敲著密碼翻譯員埃裏克的那張桌子,不斷地發出鳴鳴聲。然後,他拿起一支鉛筆,埃裏克削得無懈可擊的許多硬黑鉛筆蕊的鉛筆當中的一支,用手指折成兩段,突然站起來,怒氣衝衝一臉寒色。
  “我們什麽地方疏忽了?我們在物色人選時對他進行的評估中,有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出,第一次有人送給他滿滿一個手提箱的現金,他就會變壞?這該死的笨蛋,難道不知道我們會發現嗎……?”
  “你說過八萬美元隻是一筆小錢而已……”因為其他的情報,從瑪麗亞。埃斯佩朗澤在集團組織的飯桌上,斷斷續續的閑聊中所得到的可靠消息指出,卡洛斯。納爾遜從一開始起每個星期的薪水就是十萬美金。
  “龍尼,我們必須麵對事實,這個人不可靠。”他用一隻大手
  揉了揉臉部,右半邊沒有受傷的臉部。“而且更糟糕的是,萬一殺死裏德是為了進一步地和帕布羅。恩維加多交往,目的是為了發財,那麽他不光是靠不住而已,還是個謀殺犯。上帝,但願我的猜疑是錯的……”
  而且,你還在搞他的妻子,薩波多暗忖道,他什麽事情都一清二楚。願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
  “我認為你沒有猜錯,”他冷冷地說道。“如果他是為了自衛才殺死那位軍官,這是哈裏自己的說法,讓我順便提醒你一下,我勸你也堅持這種說法,那麽這就隻是作一件戰死傷的事情而已。就算萬一他殺死裏德,隻是為了更加強化自己的掩護,這種做法當然未免……太殘忍了。不過我們還是可以接受。這就像你喜歡提醒我的那句話一樣,我們不是慈光會的小修女。戴維,把事情交給我。我來想個某種忠好立辨的石蕊試紙測驗。”龍尼。薩波多管這位從前的部下,現在的老板感到遺憾。不過他知道戴維。賈丁是自作自受,用一句薩波多的話來百分之百的描述這種情形,叫做不折不扣天下大亂的危機。
  甚至在薩波多還注視著他時,這位區域總監似乎已經逐漸在去除他的憤怒和憂慮了。
  賈丁把雙手插在他褲子的口袋裏,點點頭,又變回一向沉著、冷靜和嚴格的那個人。“謝謝你,龍尼。對福特的測驗是件非常緊要的事情。我是說幾小時之內把它想出來,不要花個好幾天。我想我們應該也把托尼和比爾找來問一問這件事。也許他們有其他的說法。”
  “沒錯。”
  “我們必須采取一些措施保護這項測驗,不過我在還沒有證據證實之前,真的非常願意假設年輕的哈裏是清白無罪的……”
  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在我們殺掉他之前”是這位
  總監差一點就說出來的話。
  阿爾梅達法官拍這張相片的時候,應該大約是在二十七歲左右。凶殺組少尉艾迪。盧得坐在這個酒吧裏,慢慢地喝著一杯加水的“野火雞”威士忌酒,注視著那張鑲鏡框的黑白照片。他佩服阿爾梅達這個法官,因為他決不寬容罪犯。艾迪覺得有點奇怪,因為就是在他的偶像麵前的一件刑事審判案件,才有人提議要南希加入她目前正在上班的法律事務所,成為一個合夥人。
  “艾迪,你沒有事吧?”調酒師在他身旁經過時問了一句。他以前也是一個海軍陸戰隊的隊員,他正利用生意較清淡的這個時刻,來清潔和整理櫃台。
  “好極了。”
  “沒錯。”這位調酒師沒有追問。但他注意到這位高大的警察這幾天有點悶悶不樂。
  “了不起的鋼琴家,那家夥。你知道他是一位法官嗎?曾經在這間阿爾貢昆酒吧裏彈過琴,以及其他幾家販賣私酒的酒店裏。全是為了賺錢念完法學院。”
  “千真萬確……”盧科回答說。他眯縫著眼睛。這時,門開了,綽號叫“流浪漢”的來尼走進來,在少尉身上打量了一下,做出一個幾乎有點粗魯的向後轉姿勢,又走出門外,這些動作都毫無表情或任何停頓。
  沉默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之後,那位調酒師又開口說道:“你知道,他們說我們這些人跟精神科的醫生很相像。在那邊吃牛肉的那些家夥說的。”
  “不會這樣吧。”盧科回答說。他一大口喝完了剩下的波旁威士忌酒,由酒吧的高腳凳走下來,從地板上提起一個破舊的深藍色帆布旅行袋,走出門外。
  那位調酒師聳聳肩。“陰陽怪氣的家夥……”他對著鏡子說道。
  盧科出去後,從人行道越過馬路,向前步行了幾個街區,察看了一下後麵有沒有人盯梢,然後點頭招來了一輛黃色計程車。
  車子開到路邊,他上了車,告訴司機送他到拉加迪亞機場。
  在拉加迪亞機場,他打電話給還在辦公室加班的南希。
  “你正在做什麽……?”
  “我在那個村子裏看到一個很棒的地方。兩個臥室,一間大客廳,浴室,另外還有一套衛浴設備,古色古香的廚房和一個很大的客廳,裏麵可以放一張餐桌。”
  “南希,那個村子……拜托,那又不是東區。”
  “還不錯,艾迪。那正是我們買得起的房子。”
  在候機室,一個不見其人的聲音,在宣布美國航空公司飛往克羅拉多州丹佛班機的旅客敬請登機。
  “艾迪……?”
  “我不知道……我們還可以買得起更好的房子。”
  “那個村子非常整潔。很可愛,沒有種族地域偏見,有點低俗。怎麽搞的,當你違背良心做出了出賣靈魂的事情時,難道連品味也出賣了嗎?”
  “別挖苦我了。”
  “唉呀,盧科,對不起。”
  “永遠不必道歉。”
  “好吧。你的飛機什麽時候起飛?”
  “馬上。
  “那麽我是不是應該忘掉這間房子繼續到處去看房子?也許在公園旁邊找一間豪華奢侈點的房子?管他的,我現在買得起抵押貸款的房子了。”
  ‘你是不是應該要付一筆定金?“
  “買一間中央公園的閣樓房子?嗨,你必須先通過居民委員會這一關……”
  “如果要買村子裏的那間房子呢?”
  “先付二千元就行了。”
  “那麽就去買吧。”
  “我們應該一起去看一看才好。”
  “如果你看中意,我一定會喜歡的。我該走了,我愛你。”
  “明天回來?”“當然沒問題。給你一個熱吻。”盧科放下聽筒悠閑地走過大廳。甚至當他從機場工作人員身旁經過,走向飛往邁阿密班機的機門的時候,還在觀察是否有人監視他。
  在巴黎的查爾斯。戴高樂機場,尤金。皮爾遜法官正從自都柏林飛來的愛爾蘭航空公司AE212 班機上走下來。幾個星期以來,他第一次步伐這麽輕快,因為他相信,在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就可以和女兒再度團聚。他想他的女兒在恩裏克。洛佩斯。富埃爾特的門下接受大師這麽多的教導,一定是個進步良多的鋼琴家了,也許已經到達可以舉辦音樂會的水準了。
  他走到轉機室,仔細地在電視銀幕上查看飛往邁阿密班機的消息。他準備搭乘的是法國航空公司的AF43班機,他看到了十四點整準時起飛。他還有時間喝杯咖啡和吃點點心。他隻帶著一個手提旅行箱,當做機艙內的行李,梅萊特替西奧班裝了幾件衣服和內衣,還有一隻最新型的帥奇表作為小禮物,大多數的母親都會這麽做。
  還好他沒有時間到巴黎這個曾經一度是他最喜歡的城市去參觀訪問,這使他鬆了一口氣。因為令人毛骨驚然的“威尼斯妓女”謀殺案的記憶使他永難忘懷,他時常三更半夜挺直地驚醒過
  來,想要擦掉他臉上的血液和腦漿。
  機場內的警察們活動頻仍,皮爾遜那訓練有素的眼睛,注意到許多秘密探員偽裝成男男女女:穿皮夾克的叛逆份子、一般旅客,和看起來身體十分挺壯的行李服務員,後者可能是國家反恐怖份子部隊所派來的,因為在上兩個星期之內,巴黎發生了五次爆炸事件。瑪麗。康納利曾經跟他說過,這是一個極右派團體的傑作,想要嫁禍給黎巴嫩的什葉派田教徒組織,這個組織據說接到伊朗情報單位的指示,正拚命地尋找在政治上有利可圖的方式,來解決他們所綁架的幾個西方人質的問題。伊朗情報部門首長們的第一優先目標,是要擺脫前伊朗最高宗教領袖柯梅尼給國家帶來的災難以及被排斥的困境,以便重新加入真實的世界舞台。
  根據瑪麗的說法,法國某些極端份子的組織曾經安置汽車炸彈,並將手榴彈扔進了一所希伯來學校,宣稱自己是黎巴嫩的一個基本教義派的恐怖集團。
  尤金。皮爾遜對整個錯綜複雜的情形搖搖頭。甚至像他這樣一位愛爾蘭共和軍的高級人土,對歐洲革命性政治的千頭萬緒和迷宮一般的邏輯也搞不清楚。當他在等候搭乘飛往邁阿密的班機時,唯一擔心的事情是不要因為某些犯法行為因而被捕。
  他甚至可以在這個事件中,看到一些讓人啼笑皆非、出乎意料的情形。
  當他坐在轉機室的一張桌子旁認真地觀看菜單時,他真誠地希望歐洲所有的團體,不管他們有什麽樣的政治信念,都可以坐下來,以不要妨礙別人的方式去策劃自己的工作。
  “請來杯咖啡,”他客氣地對一位阿爾及利亞籍的傳者說道,“再來一小盤火腿,著茄醬加芥茉,但芥茉不要太多。”他說完這段法語覺得非常驕傲,因為說實話,他成年累月地在聽自學法語
  的錄音帶。他對自己剛才說的這些法語的音調,也許甚至它的流暢感到沾沾自喜。
  “先生真是太客氣了……”傳者嘟味了一句,走開了。
  太客氣了……尤金。皮爾遜暗自想道。天哪,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他自個兒坐在那裏暗暗偷笑,因為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快要再見到西奧班的愉快心情。
  哈裏。福特忙得不可開交,同時也很機警。這是他繼承傑瑟斯。加西亞擔任帕布羅。恩維加多的保安隊長之後,第一次重大的保護任務。他的職責,第一是在這位麥德林教父偶而深入敵人的心髒地帶突襲時,保護他的生命安全;第二是讓他能夠自由自在。
  恩維加多的敵人,當然不是別的幫派的歹徒;他們是執法機構和哥倫比亞的軍隊。
  哈裏坐在第二輛雷尼加德吉普車的司機旁邊的前座上。他們後麵是帕布羅。思維加多和四個保縹。弗朗哥。森森就坐在哈裏。福特的正後麵,不斷地用無線電和五輛裝甲防爆吉普車和巡邏車所組成的護送車隊保持聯係。車窗都被塗成黑色,裏麵坐滿武裝人員。另外還有十二輛沾滿灰塵、馬力強大的越野機車,在護送車隊的前、後和兩側,經常更換位置,機車騎士們戴著護自鏡身穿防彈背心,背著MAC -10黃油槍或烏茲輕機槍。
  他們在麥德林郊區,以每小時四十裏的速度向前推進,霸占著快車道,遇紅燈不停,在十字路口遇到右邊開過來的車輛也不停。保護貴賓是特種航空隊工作的主要部分。這項工作對哈裏來說真是駕輕就熟,易如反掌。不過,他必須記住他要扮演卡洛斯。納爾遜這個冒充的身份,一個殘忍無情的大麻販子,要讓人
  看出他很勝任這份工作,同時又要絞盡腦汁不要顯得大職業化,以免被人懷疑。
  這次突襲的目的,是讓教父和來自聖大菲的恩維加多的親戚朋友們共進午餐。這是一種肆無忌憚、極其危險的舉動,使他成為一個轟動哥倫比亞的傳奇人物,成為安蒂奧基亞弟兄們心目中的英雄。
  護送隊伍到達的那家餐館是一幢最時髦的,矮矮的白色建築物,在一個可以鳥瞰整個城市稍微隆起的山脊上,環繞著一個庭院建造的。
  弗朗哥從耳朵上取下他的無線電耳機,身體前傾更靠近哈裏。福特,確定先遣部隊已經有人在飯店裏和停車場上監視。其他在街上巡邏的人報告說,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警察或軍事活動。
  護送隊伍大搖大擺地開進周圍是餐館和酒吧的庭院裏。到處都是集團組織的武裝人員。第二輛吉普車開到了大門口,哈裏還未等車停穩就跳下來,跑上台階,走進餐廳。他研究過右側收銀台後麵的建築設計圖,對這裏的地形相當了解。
  當哈裏經過門廊時,武裝人員守在門口,一幅奇怪景象映入眼睫。那是個星期天,大約有四十個顧客,穿著他們最精美的衣服,全家光臨的都是有錢的年輕人、父母和煙親等等,每一個人都正襟危坐,兩隻手掌朝上放在雪白的亞麻桌布上,讓別人看得見的地方。
  四周的牆邊——其中有一麵牆大部分都是可以看到外麵院子的窗戶——一共站著十七個集團組織的人員,臉全部看著室內,用他們的烏茲槍和散彈槍,以及MAC—10瞄準著用餐的客人。
  當哈裏走進餐廳時,坐著用餐的客人們都轉頭看著他。他
  停下來,迅速檢查每張餐桌。餐廳裏有幾個彪形大漢,但沒有人臉上露出那種悠閑輕鬆,事不關已,虛偽客氣的眼神,而這往往是有人要撥槍亂搞的標記。
  他看見門邊的一張桌子,上麵放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手槍。
  左輪手槍、彈簧刀和幾支迷你烏茲衝鋒槍,難得高高的。這些都是麥德林的紳士或是他的保縹們出去吃午餐的日常裝備。
  哈裏裝出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把雙手一攤,表示抱歉。
  “各位女士先生們,打擾你們周日的午餐,我們真的非常遺憾。”他用稍微帶有阿根廷口音的西班牙語說道。“但是,你們挑選了這家城裏最好的餐館……最豪華的餐館,還有最漂亮的女士……是犯了個錯誤,那些男士……?見鬼,來這裏來吃飯的人一定都是百萬富翁。”
  有一二個人笑出聲來,有些人非常緊張。還有一、二位男子並不認為他的這番話有什麽風趣。不過仍然沒有人準備艇而走險當個英雄。
  “好了,我們不想打擾你們,如果你們不打擾我們的話。今天,我們在這裏和幾位朋友共進午餐,沒有別的意思。沒有人會受到傷害,沒有人會遭到搶劫。先生們,我們走的時候,你們個人的武器還會幫你們留在這裏。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請把你們的手隨時都放在桌子上。如果你的飯還沒有吃完,請繼續吃,請繼續享用。如果有人把手移到桌麵底下,或者有人站起來,他們當然就會被射殺。”他朝廚房看了一眼,餐館主廚和四個穿黑外套,帶黑領帶的詩者走進餐廳,兩邊各有一個提著MAC -10的流氓押著他們前進。
  哈裏。福特朝他身後的手下點點頭,當帕布羅。思維加多和他的妻子和幾個表親,以及一位來自卡利非常有名的鬥牛士,三位穿著卡爾。拉各菲爾特和依弗斯。聖羅蘭服裝的豔麗女子走進
  餐廳時,顧客們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弗朗哥。森森和另外八個集團組織的高級保嫖簇擁著他們。
  餐館主廚走向前鞠了個躬,平生第一次,真正地卑躬屈膝,謅媚奉承地來歡迎這位教父。
  帕布羅。恩維加多等他的客人都在門邊的圓桌旁就座後,朝那些被困在裏麵的周口吃午餐的顧客們舉起雙手:“祝你們食欲大開……”他祝福他們之後坐下來。
  哈裏沒有和他的老板一起坐下來用餐。他的職務是確保他們絕對安全。恩維加多和他的親戚朋友們邊吃邊喝,談笑風生,和其他在星期天外出用餐的任何團體一模一樣。
  這時,哈裏傾聽著周圍地區保全情況不斷傳來的最新消息報告。一切都很平靜。對方好像故意按兵不動躲得遠遠的。
  最後,這頓飯總算吃完了。思維加多和他的妻子帶著他們的朋友們,來到在外麵等候著的吉普車隊,引擎早就發動了,機車侍衛們加速前進。
  哈裏。福特跟在後麵,然後轉身麵對著用餐的人們說:“謝謝你們的諒解和耐心。請安心地享用你們沒有吃完的周日午餐。
  請向廚房和酒吧點你們想吃的任何餐飲。香擯、威士忌……土釀白蘭地。你們都是帕布羅。恩維加多先生的貴賓,他會支付所有的帳單。“哈裏轉身朝著心涼肉跳的餐館主廚咧嘴一笑。眼睛一直盯著哈裏的弗朗哥,暗忖道,這個卡洛斯。納爾遜可以變得看起來像迪亞卜洛這條狗長得像豹狼那麽凶狠的模樣。
  “對了,主廚……”哈裏對餐廳主廚說道,“你隻要把帳單送到帕布羅。思維加多先生那裏就行了。”
  “非常榮幸。”主廚結結巴巴地說道,他自己也是股東,他想一個月的利潤已經完蛋了。
  福特讚許地點點頭,然後從夾克裏麵的口袋裏抽出一個厚
  厚的信封,客氣地交給那個主廚。信封沒有封口,裏麵裝滿了一百美元的鈔票。“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我們都是自己付錢的,畢竟,我們付得起……”
  當哈裏坐上那輛雷尼加德吉普車時,那些如釋重負的顧客們的笑聲仍然留在耳邊,接著護送車隊疾馳地開出庭院,穿過麥德林,在車流中穿梭前進,其他的車輛趕緊閃到旁。
  我會開始喜歡這種工作的,海軍陸戰隊出身的哈裏。福特上尉暗自想道。
  從能幹、勇敢、有野心的特種航空隊軍官到滲透得很深的情報特工,這個轉變過程對哈裏來說,似乎並不怎麽完整,如果拿來互相比較的話。和比如馬爾科姆。斯特朗互相比較的話。伊麗莎白曾問他對戴維。賈丁的提議有什麽想法,以及他對霍尼農場的特工訓練作何評價時,哈裏想了片刻,然後回答說:這一連串的事件有某種……必然性。他似乎老早就知道他的生命過程會有這個變化。
  至於最近這樣的發展——突然發現自己擁有二百萬美元,每個星期另外又賺七千美元,以及和這毫不相幹的每個月的聘金十萬美元——不知道什麽緣故,哈裏。福特早就知道有一天他會發大財。
  他和雷斯特雷波商量過,把他的第一個二百萬美元存到阿布紮比的國際信貸商業銀行,定期存款的利率為百分之十八,每星期四(顯然是存款的條件)付利計算一次。這就意味著,六個月之後,這筆錢將增加到二百三十萬美元以上。
  他知道自己已經違犯規定了嗎?有多少教官和秘密情報局的訓練員一次又一次地跟他提醒過,“這種遊戲是沒有規則的,隻要你能夠完成任務,服從命令,和千萬不要被抓到”?這些就是那位匈牙利人所說的,基督教十誠之外的第十一條誡律。
  因此,哈裏。福特知道,在安排讓帕布羅。恩維加多和雷斯特雷波受到突襲而死之前,儲存幾百萬美元是不誠實的行為。哈裏表麵上設下的圈套,是要活捉集團組織的這兩位領袖人物。
  不過,諜報工作本來就是一場謊言和欺騙的遊戲,一場很少有真言相待的遊戲。所以,他的作為又何傷大雅呢?他並沒有偷竊該死的錢財。而且在這六個月期間內,他自己打算撈個三、四百萬美元(集團組織裏有這麽多的現金在流通,處於他這種地位的人很難不撈一點)。同時,他又可以完成他的第二項艱難的任務:獲得有關卡利集團和波哥大集團的敏感情報,以及集團組織向歐洲走私古柯鹼的計劃和作業方式。他不是傻瓜,他知道要是教父突然死掉或坐牢,他自己在集團組織裏的平均壽命也很短暫。是帕布羅當時一時高興,才把他納入了這個大家庭的核心份子。其他的人隻是暫時忍讓著他,暗中多少有點憤憤不平。
  不過,沒什麽關係。他會把事情盡量拖延。力求造成最理想的結局——帕布羅。恩維加多和雷斯特雷波通通死掉,然後他悄悄地拿個幾百萬美元一走了之,以一位無名英雄的身份回到英國,他會終止和“公司”所簽的合約,然後適當地休息幾個月,騎一騎訓練過的幾匹好馬,打幾場馬球。然後,他和伊麗莎白就搬到阿根廷,買下一個牧場,以一種哈裏。福特似乎早就知道會來臨的生活方式逍遙度日。
  至於阿利斯泰爾。裏德實在太可憐了。哈裏對那次意外的殺人深感不安,因為即使在交戰非常激烈的過程中,他覺得憑自己所受過的訓練和特別靈活的反應,應該可以保住裏德的性命。
  他很苦惱,總是在想,或許裏德的槍瞄準別處以免打死他,而自己卻無法很快反應過來,為自己的袍澤軍官做出同樣的事情。
  即使如此(就是伊麗莎白喜歡說的一句話,他開始想念她了),他現在跟帕布羅相處得非常友好,帕布羅也認為哈裏是故
  意救了他的性命。
  很滑稽的事情,那些迅如閃電的“有限行動”,如同英國軍隊所誘稱的,在地麵上的敵人中間所爆發的,麵對麵、手對手,殘忍無比,震耳欲聾,令人五髒六腑翻騰不已的槍戰。每個幸存者的回憶總是不盡相同,總是非常主觀,因為每個人的第一個反應往往造成錯覺。這種第一個反應經常都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每一次都是這樣。
  現在因為這種本能的反應,他跟這些暴徒的聲望已經堅如盤石。哈裏悠閑地坐在他的座位上,看向他的後視鏡,看到了帕布羅。恩維加多的眼睛,帕布羅對著他眨一眨。
  “他媽的,卡洛斯。近來怎麽樣?”這一句西班牙語的意思是“生活過得還好嗎”。
  卡洛斯咧嘴一笑。哦,沒錯,生活的確美極了。
  “走進一扇大門……?爸爸,你在秘密情報局裏究竟在做些什麽事?”
  戴維。賈丁正要送到嘴裏的筷子停了下來。他們正在倫敦蘇活區的沃爾多大街的一家中國餐館裏吃飯。安德魯到倫敦來是為了接受英國廣播公司電視台的人事官員的麵試,並參加為期四天的職前實習課程,如果他成功的話,他就可以學習到在電視戲劇節目裏工作是什麽滋味。桃樂絲好不容易替他安排了這次麵試,但結果如何就隻有看安德魯自己的造化了。
  “唉,真的非常無聊。和許多形形色色的政府委員會打交道。到國外出差,拜訪我國的一些外交官。寫些沒完沒了的報告。你在學校裏,是不是有很多好朋友他們的爸爸,嗯,也於我這種工作?”
  安德魯咧嘴一笑,用調羹把雞肉炒麵撈起來往嘴裏送。“我不知道……”他咕咕了一句。“我告訴他們你在禮賓司工作。”
  “好孩子。”賈丁內心有愧,他由於自動反射,反問了自己的兒子一句。“會為了麵試而緊張嗎?”
  “嗯。”安德魯搖搖頭。過了片刻,等嘴裏終於幾乎空了之後,“我的看法是,如果我通過了就得到這個職務。如果我沒通過,那是他們的損失。”
  賈丁微微一笑。這就是年輕人的自信。
  “這個周末,你們跟哪一隊比賽?”
  “布賴恩斯頓。”
  “你們能擊垮他們。”
  “很難說。他們今年的實力很強。有個非常快速的投手,叫什麽麥克雷的。”
  “羅迪?”
  “對。
  賈丁笑了笑。羅迪是史蒂文。麥克雷最小的兒子。這個關係安德魯也許早就知道了。他看見兒子笑嘻嘻的看著他。
  他摸一摸臉;那塊傷痕幾乎已經痊愈了。“天哪,嗅,天哪。
  我們要把你變成一個耶穌會的會員……“
  午餐之後,他們父子倆來到沃爾多街。戴維。賈丁帶著安德魯經過奧爾康普街遊樂中心的騎樓,叫了一部計程車送他到白城街的英國廣播公司電視中心參加麵試,拿十英鎊的鈔票給男孩付車費,另外又拿張十鎊的鈔票放在他的口袋裏。桃樂絲在蘇格蘭馬裏郡訪問一位前內閣部長。這位部長聲稱他和聖女貞德定期連係,在坎爾賓沙地那狹長、荒蕪的海灘上,她經常會出現在他的麵前。
  當那部黑色的計程車開走之後,安德魯已經在想其他的事情了,這位區域總監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刻來到這個地方。
  午餐期間,他盡量不去想三點鍾他和伊麗莎白有個約會,因為安德魯在場,會使他覺得相當難過。
  他盡力不去想他們兒子逍遙自在的這段時!司裏,他的行為和保安部門的主管們,在龍尼。薩波多的指揮下正計劃一場費用龐大、極其嚴重的遊戲,以便讓哈裏。福特落入陷講,暴露自己的秘密,證明他已經成為一個不可信賴,以及可能會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有害人物。
  秘密情報局在處理嚴重危害到該機構的秘密情報員時,有一個極其機密的,往往公開否認的作業程序。那是一道不允許違反組織紀律的人繼續生存下去的程序。
  正如哈裏。福特早就料到的,總有一天他會到達他現在所處的地位,賈丁也早就知道——站在沃爾多街,傾盆大雨的雨滴落在他的頭頂和肩膀上——哈裏這小子實際上,很可能,沒辦法到哥倫比亞去,如果指揮他的人不是想獨占伊麗莎白的話。當初隻是為了幾個星期的歡樂,老兄,隻是為了發生幾個星期的性關係。因為事後想起來,特工“行李”馬爾科姆。斯特朗,顯然才是賈丁應該選擇的候選人。請上天為證,每一個人都曾經想這麽跟他說。
  “但是最後,戴維,”薩波多曾對他說,“由你來作決定……”
  戴維。賈丁一陣寒顫。他覺得非常不幸,但是,當他越來越了解到,這已經是必須由他親自出馬,處理這個家夥所造成的混亂局麵的時間了,他發現自己極為鎮定,他下了一個非常殘忍的決定。
  他舉起一隻手,一部程車馬上開了過來。
  “先生,到哪裏?”司機問道“泰特街,第一趟。如果你願意等的話,再送我到希思羅機場。”
  “好,先生。我喜歡這樣的乘客。”
  賈丁坐上車子,把門關緊。計程車開走了。
  夏日的驕陽照耀著賈丁那張無人使用的辦公桌。旅行鬧鍾為了消失的每一秒鍾很有耐心地滴答一響。房間角落上的窗戶外麵,一道彩虹高高地掛在議會廣場的上空。
  和平、懶洋洋的氣氛以及仲夏下午那樣的寧靜,出現在龍尼。薩波多的心頭。他正默默地站在門檻邊,凝視那張空蕩蕩的椅子和後牆上那張“蘇聯第129 敵後特種部隊”的照片。他手裏握著一份卷宗,這是情報分析專家對哈裏。福特最新的秘密電訊分析的初步結果。
  這些結論讀起來令人相當失望。英國情報係統甚至在四百年前伊麗莎白一世的時代就已經非常謹慎老練了。情報部門在發覺某個特工隱瞞事實真相或再三誤導他的上司方麵,到目前為止仍然難逢敵手。
  房間裏空空蕩蕩,那個匈牙利人看著四周,暗忖道。這裏好像是一間主人已經死掉或搬走的空房子。
  “他吃完午飯並沒有回來”希瑟從某些地方又回到外麵的辦公室。“他會回來嗎……?”
  薩波多閉上雙眼。“但願如此。”他回答道。
  
  第二十一章 告誡旅客
  那個星期五早上,如果國際商業信貸銀行的邁阿密支行照常營業,如果它不是因為要進行特別的查帳而一直關閉到下午兩點鍾,凶殺組的艾迪。盧科中尉就會如願以償,取出三萬元現金,在科勒爾。蓋布爾斯的傑裏特種汽車商店裏,花九千塊錢買一輛裝配齊整的福特公司於一九七五年生產的油箱容量為三千的野馬牌小汽車,加上油,沿著美國一號公路向北行駛,好在第二天及時趕回紐約市,和南希共進早午餐。
  這是一輛他夢寐以求的汽車,是電影“布利特”中史蒂夫。麥昆駕駛的車子。盧科一直暗自把自己看作是史蒂夫。麥昆式的人物,這一點甚至連南希也不知道。
  昨夜他乘美國航空公司的班機從紐約來到這裏,租了一輛不起眼的道奇驕車,住進了椰林路一家普通的旅館。旅館的頂樓是一家吵雜的夜總會。這裏大多數人都說西班牙語。
  天氣又潮又熱。盧科穿著一條輕便的亞麻褲、鹿皮靴,上身穿一件襯衫,警徽綁在右腳踝上,史密斯—韋森點三八短管手槍裝在槍套裏,綁在左腳踝上。他開車趕到貝爾肖,這裏的酒吧和小餐館一間接著一間,街頭音樂和戲劇表演隨處可見。在水濱的伯金酒吧裏,酒吧經理,一位來自紐約、長得很漂亮的離婚女子,對盧科一見如故,從他們好幾百種啤酒中向盧科介紹了兩、三種。
  當她聽說盧科想要買一輛氣派但又不太昂貴的汽車時,她告訴他最好到傑裏特種汽車商店去看一看,接著就介紹他和正坐在酒櫃旁的傑裏互相認識。
  傑裏聽艾迪。盧科想買輛大野馬車,便把他帶到店裏,打開門,非常得意地向他展示三輛裝配得漂漂亮亮的汽車,其中兩輛帶有折疊式帆布軟頂蓬,另一輛是雙門箱式小轎車。盧科看中了那輛雙門箱式小車,說他打算付現金。這話要是在比較保守的美國其他地區說起,準會讓人覺得驚訝,但在邁阿密,沒有誰會對此大驚小怪。盧科說他明天上午十點半過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不過現在,他卻在銀行那裝有鋼板的鍍鉻玻璃大門上發現了一個告示:“下午兩點開門。”
  在此之前,八點五十分,盧科已經結帳退了旅館。他沒有睡好,頂樓上的迪斯可舞廳吵得他無法人眠。現在,他有時間消磨了。
  他聳了聳肩,悠閑自得地開著車,駛出了商業區,茫然地到處亂走。不知不覺,他發現自己正駛向一排收費亭,後麵是壯觀的通向基比斯坎的混凝土堤道,堤道緩緩上升,劃一條弧線向遠處延伸。
  收音機裏正播送著音樂,陽光也格外地燦爛,艾迪。盧科心中暗想,管他的,他付了錢,沿著提道繼續向前,便到了基比斯坎。這是佛羅裏達礁群中的第一礁,它一直向南部伸展,把佛羅裏達海峽和墨西哥灣分隔開來。
  在右邊,他看到一個遊艇港口和一排低矮的藍色木屋,上麵布滿了灰塵,其中有一間酒吧,就在幾條停泊著的漁船旁邊。盧科一打方向盤,向右轉了個彎,停在了屋後的院子裏,從旁邊的一塊大招牌上,可以知道這裏叫“海灘上的星期天”。這裏正是幾個星期前戴維使丁和約翰與喬妮慷薩丁一塊兒吃晚飯的地方。
  他順著停泊在那裏的大功率遠洋漁船向前走,船上有幾名水手正在清掃船隻,為一天的捕撈做準備。在酒吧前的幾級台階上,一隻身軀高大、呆頭呆腦的灰色蒼鷺正好奇地看著一位身體柔軟、皮膚曬得黑裏透紅的女招待,替一對輕聲說笑著的年輕人端上咖啡和雞蛋大餅。盧科走進酒吧,在酒櫃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您好嗎?”女招待邊說邊朝他笑了笑。她大約有十八、九歲。
  “很好,我想來一大杯純咖啡,還有烤麵包之類的東西。”盡管離中午還早,太陽早已是火辣辣的,曬在他身上熱烘烘的,因為他就坐在陽台邊上。
  “我們有雞蛋餅,您想來點嗎?艾咪正做著雞蛋餅呢。我想她可能隻會做雞蛋餅,但她做的確實很好吃……”她大笑著,轉過身去,一頭金發飄散開來。一瞬間,她那充滿活力的年輕的笑臉,和照片中站在羅馬某個廣場上的姓名不詳者簡直一模一樣。
  艾迪。盧科的血液突然變得冰涼。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說雞蛋餅也可以。但當她輕快地走進廚房後——那裏傳來咯咯的笑聲和友好的交談聲——他的思緒卻突然回到了中央火車站那間洗手間裏,抓著那個流浪兒的手腕,抹去她臉上嘔吐的髒物,知道又一個吸毒過量的孩子無可救藥了。
  現在他又開始以某種玩世不恭的態度來對待這亂七八糟的一切了。不錯,是該接受那位哥倫比亞人的臭錢,做一個毒品管製局的秘密特工。是的,是該為自己買一輛跑車,誰也不能責怪你不會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艾迪。盧科感到心中一陣內疚。因為他一直都在享受生活。這次邁阿密之行,其實就是一次愉快的休假,可以避開第十四分局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前天發生了三件和毒品有關的命案。最小的死者才九歲。最大的十四歲。
  還有那個死去的少女。她的身份已經查明:西奧班。皮爾遜。愛爾蘭法官尤金。帕特裏克。皮爾遜的女兒。
  但是唐。馬瑟要盧科保證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不能讓尤金。
  皮爾遜知道他女兒正躺在貝爾維醫院停屍間裏的一塊停屍板上。一旦他知道女兒死去的消息,將會妨礙到某些“正在進行的活動”。
  說實在的,警察隊伍中沒有人比艾迪。盧科中尉更忠於職守的了。沒有人比他更懂得,有些事情往往是需要守口如瓶的。
  但是,他也知道,在愛爾蘭的某個地方,那位法官,還有他的妻子,一定正在憂心如焚地尋找著女兒的下落,為失蹤的女兒禱告著。一想到這些,盧科的心裏就充滿了矛盾。
  管它呢!盧科下定決心,從凳子上站起來,看著那位漂亮的女招待從廚房裏出來,手裏端著他要的咖啡和一套白色的杯碟,問道:“這裏有公用電話嗎?”
  “當然有。”她咧嘴笑著,以友好的目光看著他。“從飯店裏還穿過,過了那邊的門口就可以看見公用電話了。”
  “謝謝。”
  “你需要些銅板嗎?”
  “不用。”一位好探員是從來不缺少打電話用的銅板的。
  艾迪。盧料花了二十七分鍾的時間才找到尤金。皮爾遜法官的電話號碼。那位年輕的女招待把他的咖啡從外麵的酒吧裏端過來。電話公司的查號台都幫不了他什麽忙。曼哈頓南區的普拉薩警局的總機接線員花了十一分鍾的時間告訴這位凶殺組的警察,皮爾遜的電話號碼由於安全方麵的原因,在都柏林的查號電腦裏查不到。
  最後,盧科給第十四分局一位有三個親戚在愛爾蘭加爾達警察局工作的愛爾蘭探員打電話。他解釋了打電話的目的,便回到酒吧,去享受他點的那麽多的雞蛋餅和械糖漿。
  十分鍾後,一個電話打到了酒吧裏,女招待就讓他在酒吧裏接了電話。他記下了尤金。皮爾遜在都柏林的家裏的電話號碼。
  這位凶殺組的中尉謝謝那位女招待,付了錢,留下五塊錢的小費。他走到大廳裏的一個公用電話旁,旁邊有一個專賣海灘裝和巴拿馬帽的櫃台。要往都柏林打越洋電話,他手裏的硬幣是不夠用的,而盧科也不想使用他的信用卡,那樣假如有人想變的話,會認出他就是打電話的人。
  於是他向那個小時裝店走去,問那位身材肥胖、性情隨和的古巴婦女,他是否可以用一下她的電話。答應付給她五十美元作為酬謝——加上不管多少的電話費用。
  得到同意後,盧科技進了那間充當“辦公室”的狹窄的隔間裏,坐在幾箱海灘衫上麵,撥通了在都柏林的尤金。皮爾遜家的號碼。盡管都柏林比東部標準時間早五小時,現在應該是下午四點鍾左右,但這天是星期六,他猜想法官應該是在家的。
  電話裏的回聲古怪又有趣,使人想起過去電影頻道上那些機伶可愛的愛爾蘭人的形象。
  電話響了十四下,裏麵才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四七一五……”她的聲音輕柔而富有節奏感。
  “嗯,早安,或者我應該說午安,我可以——”
  “你是哪位?”
  “我可以和尤金。皮爾遜法官說句嗎?”
  “你是哪位……?”
  老天,我該說些什麽?盧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是在美國打電話,要談一件私事。”
  短暫的停頓。線路清晰得讓人發寒。一點雜音也沒有。
  “是和那個研討會有關的嗎?”
  “哦,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和他談一會兒?”
  “現在已太晚了。您是……?”
  “強生。傑。強生。”
  “他將在兩點半飛往邁阿密。他是昨天離開的,你知道,要飛行很長時間的。”
  “是為了……研討會?”
  “是要參加在佛羅裏達舉行的一個法律研討會。接著他還要辦一些私事。”
  “是某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吧,我想。”他不愧是一個非常認真的職業探員,不會放過任何一條線索。
  “是我們的女兒,說實在的。他要去和我們的女兒見麵,然後他們一起回來……”
  去接我們的女兒?盧科的頭腦發呆了。也許他們不隻有一個女兒。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並非如此。
  “喂?”梅萊特。皮爾遜的聲音問道。
  “我要,呢,謝謝,皮爾遜夫人,謝謝你。”這位紐約市的警察麵無表情地放下話筒,心裏麵一陣難受。他付了電話費,又多給了五十美元,就出去了,走到炎熱的陽光裏。在某個地方,一套昂貴的音響裏正在播放鮑勃。馬利的歌曲“沒有女人不哭泣艾迪一科倚在那輛租來的道奇車上,站了好長時間。那隻蒼鷺正在碼頭邊上威風凜凜地邁著僵硬可笑的步伐,檢閱著那些正在裝著魚餌的漁船。汗水從盧科的背上淌了下來。自從那天春節攻勢被認為結束之後,他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需要喝點什麽。這時,假如他車裏有一瓶波勞威士忌酒的話,他肯定會痛快地喝上幾口。
  好極了,他暗自想著,我從四千多裏之外,從邁阿密,這個我到現在為止隻來過四次的城市,給那女孩的父親打電話,結果卻怎樣呢?那家夥,那個可敬的,那個索未謀麵的可敬的家夥,法官,可敬的法官,卻要在幾個小時後招飛機到達邁阿密。
  為什麽?
  要參加一個法律研討會?
  算了吧,你想騙誰?
  要辦一些私事?去接他們的女兒,他太太說的。至少他是這樣告訴他太太的。為什麽法官相信他女兒會在這裏?這是他們幾個月之前就安排好的嗎?
  爸爸,我要在美國到處吸點毒品。在某月某日,到邁阿密來接我吧?沒這回事。絕對沒這回事。
  不可能,集團組織都發瘋了,你看貝維爾醫院,裏卡多。桑托斯,還有他們用來收買盧科,要他停止調查的那五百萬美元。他們為了某種目的需要對這個女孩子的父親,這位兩點半就要到達邁阿密的尤金。皮爾遜法官,采取手段。
  不管法官和他太太說些什麽理由,在盧科看來,皮爾遜毫無疑問正在飛往邁阿密的路上,要交給集團組織他們所需要的什麽東西。或者他也許已經交給他們了,而且還相信他此行是來接回她女兒的。要是這樣的話,他就不必麻煩地再訂一張回程的機票。
  太陽熱烘烘地烤在盧科身上,兩頰上汗水直流。他突然想到自己在這個特別的遊戲裏可以得到兩個,不,是三個方麵的支持。
  毫無疑問,他剛剛獲得的消息,在調查貝爾維醫院的命案中是非常重要的證據。作為主要的執法調查的警官,他必須繼續追蹤下去。不錯,這是第一條要走的路。
  他還是毒品管製局的一位宣誓過的特工,是唐。馬瑟的手下。所以他還有義務要把案情的發展隨時報告給後知道。這一點毫無問題。
  此外,他還是負責原先姓名不詳者案子的凶殺組警官。他可以隨時對這個案子進行調查,不論從哪裏開始。在這方麵紐約警察局總是對其警官大力支持的。
  艾迪一科坐進道奇車裏,往邁阿密國際機場駛去。從基比斯坎到那裏隻有半個小時的路程。他把車停在停車場,走進有空調設備的候機室。
  他拿起公用電話,用信用卡給唐。馬瑟在長島的家裏打電話。他從未見過麵的馬瑟太太說唐正在打高爾夫球,要到四點鍾左右才會回家。她問是誰打來的電話,盧科說他叫吉諾。盧凱斯,從邁阿密打來的,還說他會再打來。吉諾一凱斯,是馬瑟為了這項工作所給他取的化名。
  聽到他在毒品管製局的上司不在家,這位高大的探員多少鬆了口氣。這下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動了,可以作為一個正直的凶殺組警察,以合法的理由去迎接尤金。皮爾遜法官下飛機了。但是在他內心深處,卻十分看重毒品管製局所能夠對他及時提供的大力支持和幫助。他覺得如果沒有這些支持和幫助,他會遺憾不已的。
  接著他給第十四分局打電話,告訴他們他正在邁阿密調查一個案子。他沒有提到姓名不詳者或者貝爾維醫院,因為,正如丹尼。莫洛伊上尉所說,在和集團組織有關的事情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信任的,即使是在凶殺組裏。
  然而錫德。默瑟警官,該分局的探長,那個星期六卻沒有問什麽問題。艾迪。盧科是一個中尉,一個值得信賴的警官,這一點增加了他的分量。如果他決定去邁阿密辦一個案子,肯定沒問題。這次通話立即給記錄了下來。
  盧科放下電話,心裏覺得安心一點了,不喜歡自己像個夜晚的小偷似的偷偷摸摸地來到邁阿密。現在他至少有了一個宣稱自己到邁阿密的理由。他必須要有一個理由,因為他現在需要一份班機乘客名單,來找出皮爾遜法官會在哪一班來自歐洲的班機上。這就意味著他需要別人高抬貴手,多多幫忙,需要向別人多說好話,因為戴德郡的警察局,對於在他們地區的陌生人向來不客氣。
  一點五十分,紐約警察局的盧科中尉,正站在移民大廳裏的移民管治辦公室裏,等待著從巴黎飛來的法國航空公司的AF108 次班機,這次班機因戴高樂機場上出現炸彈引起恐慌而
  延誤了起飛。
  戴德郡警察局凶殺組的喬伊。博洛警官,兩年前曾在紐約市參加過一個訓練課程,艾迪和南希夫婦倆曾帶著他到處遊逛,使他在紐約的那段日子過得格外開心。此外盧科還違反規定帶博洛參加過幾次反幫派行動。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友情,對於一個孤獨的默默無聞的外地警察來說,是最渴望得到的,就像一個嬰兒渴望溫暖的乳汁一樣。
  “那家夥長得什麽樣?”博洛問道。
  艾迪。盧科聳了聳肩,表示不知道。
  “沒關係……”這位邁阿密的警察轉向移民局的高級職員問道,“在他出示證件時我們可以檢查他的身份嗎?”他是指出示護照時。
  “當然可以。”這位職員回答道,他們坐下來等候。
  盧科借這個機會給南希打電話,告訴她他可能來不及趕回去吃星期天的早午餐了。
  在哈裏。福特的可靠性發生問題之後,秘魯金融家阿爾曼多。托雷斯書哈達先生再度進入哥倫比亞就顯得有點不夠謹慎了,因為哈裏能夠認出托雷斯就是英國情報局高級官員,第三等聖邁克和聖喬治勳位爵士,戴維。阿布斯諾特。賈丁。
  賈丁對這件事情覺得有點苦惱。阿爾曼多。托雷斯這個身份,對他來說,一直是一帆風順的。誰也不能肯定福特是否已經失去理智。也許他隻是想存個幾百萬塊錢準備應付將來的苦日子。眾所周知,秘密特工人員有時會為自己的將來著想,而做出一些不合法的事情。事實上,有些非常優秀(而且極可靠)的秘密特工都幹過這種事情,但他們幹這種事時都遵守了龍尼。薩波多所說的第十一條戒律,他們都不曾被發現過,至少在他們替政府服務期間沒有被發現過。(有一次,女王陛下政府,通過秘密
  情報局,用降落傘把幾十萬南非共和國的法定金幣空投到阿拉伯灣某個沙漠上,用以收買交戰中的各部落首領和王子。該地區的那位秘密行動特工成功地賄賂了阿拉伯的一些酋長。就在幾年後,他購買了一艘豪華出租帆船,在地中海做生意,除了到希臘和黎巴嫩一些城市的海底下去渡潛水假期外,還走私槍支和許多的印度大麻。)
  但是阿利斯泰爾。裏德之死,還有對於帕布羅。思維加多情況的隱瞞,這些情況他肯定是知道的,比如恩維加多從那次突擊中逃脫之後的下落——這些因素表明,他正開始置身於一個陡峭光滑的斜坡上,即將成為一個叛徒,或者至少是一個危險的特工。
  因此戴維。賈丁不得不使用另一個費盡心思才建立起來的掩飾身份來到哥倫比亞。在機場通過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的檢查站時,他並沒有使用這個身份,隻出示了他的英國外交官的護照就輕易通過了,他這張護照上的身份是國外及聯邦事務辦公室財務科的喬治。帕特遜,到哥倫比亞來審查大使館帳目的。
  帕特遜是他通過移民局和安全係統進入哥倫比亞所常用的化名。這位值班的秘密警察笑容滿麵地歡迎他重返哥倫比亞。
  進入候機室後,一位大使館工作人員前來迎接他。這個人不是哥倫比亞秘密情報局局長或是他的助理,而是大使館的秘書,另外還有一位司機兼保縹。
  三個人坐大使館的車子離開機場,這是一部本田轎車,不大顯眼。在喬治。帕特遜用外交證件的保護下又回到機場飛離哥倫比亞之前,沒有人會再注意到他的。這種秘密行動,用間諜術語來說,叫做灰色行動,是和黑色行動相對而言的。這種行動在友好的、或者至少不太有敵意的環境下進行,是最聰明的辦法。
  等到本田車開到波哥大北部的英國大使館時,車裏仍然還是三個人,但這三個人中沒有一個是戴維。賈丁。
  途中,這位秘密情報局的特工已經脫去了顯示他外交官身
  份的條紋襯衫,換上了一件圓領毛衣,取下了他的領帶,脫去了光亮的黑皮鞋,換上一雙磨損了但卻很舒適的橡膠底皮靴。他們在一條偏僻的小巷裏偷偷掉了包。他穿過馬路走向一輛正等在那裏的摩托車,騎機車的那個人把引擎加速,他坐上後座,車子便飛奔而去,帶他到一個去和澤維爾。拉蒙上校見麵的約會地點。拉蒙上校擁有一切必備的證件以及米格爾。埃裏達代麥斯先生所需要的衣服。戈麥斯先生是一位玻利維亞的私人安全顧問。在波哥大到處都有這種人。
  他們會合的地點是波哥大城北靠近單一中心的一間公寓裏。這間公寓是拉蒙向他以前的情婦借來的,她後來變成一個事業做得非常成功的夜總會的店東,現在已經搬到一位年輕英俊的作家那裏和他同居了,這位作家年紀比她小十二歲,父親是一位來自瓜塔維達的陶藝業百萬富翁。這個女人是個現實主義者,她還保留著自己的那間公寓。拉蒙用甜言蜜語從她那裏騙來了一把鑰匙,說他需要借個地方和他那些漂亮的情人們幽會,並答應會把房間保持得幹淨整潔,萬元一失。
  “這麽說來,老兄,”拉蒙慷慨地倒了兩杯蘇格蘭威士忌,又遞給賈丁一瓶天然泉水,用英語說道,“你那位年輕的英雄正在給我們惹麻煩……”戴維。賈丁喜歡澤維爾。拉蒙這種人,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管他當時在替什麽機構工作,他都馬上搖身一變,成為這個機構忠實可靠的成員,而且根本不覺得會臉紅不好意思。因此,當他說卡洛斯。納爾遜正在為“我們”惹麻煩時,那就意味著他拉蒙已經心安理得地調整為秘密情報局特工的身份。他的舉止風度,粗壯的身軀,和他的部分印第安人的相貌特征(拉蒙具有梯爾拉丹特羅人和托利馬人的血統,並混合有卡斯蒂利亞人血統,這要追溯到好幾百年前),以及他那半張半閉的鱷魚眼睛,都讓賈丁想起龍尼。薩波多。這兩個人都有著永遠不變的正直,令人膽怯心寒的冷酷,和一生都在秘密工作最激烈的
  時候從事該工作的經驗。這一切,使他覺得很高興,還好他們兩個人是站在同一陣線。
  “我計設了一個小小的測驗,”賈丁用西班牙語回答道。“這個計劃需要另外一個年輕人的幫助,他具卡洛斯的一切技藝,我們應該去把他接過來,你和我,在今天晚些時候。我們能把他帶到這兒來嗎?”
  “他在波哥大嗎?”
  “我們會在他離開機場的時候和他見麵。他的飛機七點到。
  我待會兒再告訴你他的名字,澤維爾。“
  拉蒙點點頭。他已經習慣了賈丁的謹慎。事實上,在給年輕的警官們授課時,他常常引用賈丁的職業技巧,很巧妙地掩飾技巧的來源。
  “這次測驗,你需要我做些什麽……?”他緊盯著這位英國人,問道——這位英國人,這是他通常談到賈丁時的稱呼。以他習慣的簡潔字眼。
  賈丁說明他打算怎樣把卡洛斯。納爾遜從他那些集團組織的朋友們的身邊引開,以及這次極其精確高明又非常自然的測驗。
  “上帝,”拉蒙讚許地點點頭。“你應該去做一個陰謀家,米格爾俟裏達。”
  戴維。賈丁冷冷一笑,“我本來就是……”他答道。
  艾迪。盧科站在那位移民局的高級特工的身邊,看著搭乘噴射機,因時差而覺得非常疲倦的乘客們,從AF108 班機下來,排在彎彎曲曲的隊伍後麵,耐心地移向前,接著離開,然後又再排隊準備通過那十二道的移民局檢查站。
  法國航空公司的乘客們和從拿梭飛來的一個班機的乘客們混雜在一起,穿得花花綠綠的牙買加黑人教派的教徒和臉色鮮紅的遊客,又和一班剛剛從德國抵達坐得滿久的乘客穿插著,其
  中有一群參加某個會議的團體,正在被三名辦事俐落得近乎粗暴的日爾曼血統的婦女引導著、喝叱著。
  “當他出示自己的護照和移民表格的時候,電腦會告訴我們的。”移民局特工傑克。拉波因特說。“這需要花一些時間……”
  “我們可以廣播尋找他,”喬伊。博洛建議道,“你說他要來參加什麽法律討論會,我們可以廣播找一位來參加會議的皮爾遜先生。”
  “呢,嘔,”盧科說,“我不想引起他的警覺。”他相信,集團組織中肯定會有人在候機室裏等著這位尤金。皮爾遜先生。
  於是他們就坐下來,做些探員們大多數時間都在做的事情:耐心地等待艾迪。盧科察看著那一排排彎彎曲曲的隊伍,心想不知道他的直覺會不會告訴他,在這三百多位乘客中哪一位才是他要找的那個姓名不詳者的父親……
  薩班尼塔是一個從集團組織的慷慨援助中獲益匪淺的城市。市郊有一幢占地很廣的別墅。帕布羅。恩維多加和他最親近的黨徒們這時就正坐在這幢別墅的屋頂陽台上。
  陽台上有一些裏麵種植著灌木和小樹的很大的赤土陶盆。
  幾把堅固的有扶手的木椅,是西班牙殖民地時期的樣式。一個黃藍相間的遮日篷,搭在房頂的書房旁,給人遮擋陽光。
  那個自稱叫雷斯特雷波的人正坐在一張桌子旁,操作著一台筆記型電腦,來了解集團組織行政部門的最新狀況。
  恩維加多站在陽台的一角,正在和一個人專心交談著。這個人,哈裏認出是胡安。隆多西奧。羅德裏格斯,集團組織裏加利派係中的一位資深成員,是希爾韋托。羅德裏格斯。奧雷於爾拉的部下。
  整個一九八八年以及在此之前,恩維加多一直懷疑加利集團很明顯,不斷地想要在暗中殺掉他。教父用暗殺這個字眼。
  他曾委托雷斯特雷波安排他和羅德裏格斯。奧雷於爾拉家族談判,來緩和雙方的緊張關係,使他能夠有效地解除和哥倫比亞政府越積越多的仇恨。
  雷斯特雷波回來,告訴他加利派係一口否認有謀害他的意圖,但他又警告恩維加多,集團組織中其他的團體,意調加利集團和波哥大集團,在走私古柯鹼的問題上,正毫無疑問地對麥德林集團產生敵意,這是因為帕布羅。恩維加多逐步升級的暴力行為,對他們這一行在各個方麵都帶來了不必要的壓力。
  接著,雷斯特雷波建議,帕布羅先生最好答應和加維利亞總統麥德林事務顧問的代表、八十四歲的牧師秘密見麵,同時再擺出某些類似政客們的姿態,比如說禁止謀殺官階上尉以上的警官,或者是巡回法庭的法官等等……
  現在,這些秘密談判有可能會使帕布羅。恩維加多向政府當局低頭讓步,以便換取政府廢除他們恨之入骨的和美國簽定的引渡條約,以及答應路易斯。雷斯特雷波所提議的一切條件。由於集團組織他的首腦人物——他們本身也是引渡和判處長期徒刑的目標——他們發現,隻要在哥倫比亞的監獄裏混個兩、三年,這個主意相當富有誘惑力。因為出獄之後,他們的犯罪記錄就一筆勾銷,他們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重操;日業了,而且不會再像目前這樣和當權的政府處於開戰的狀態。
  生活中殘酷的事實就是,雷斯特雷波跟哈裏說,從現實政治的角度來說,古柯鹼工業簡直就是哥倫比亞經濟發展的主要因素。為什麽在為了反對引渡條約而和政府進行的談判中,集團組織甚至提出要出錢來替哥倫比亞償還國債,竟然還徒勞無功?
  沒有哪一個第三世界的國家會對這種天然財富無動於衷,而且,隻要那些外國佬,不管是美洲的還是歐洲的,一直願意在這個嗜好上花掉好幾億的鈔票,古柯鹼就永遠為一種一本萬利。
  在街上就可以買得到的商品。
  “上帝不容許這種日子的來臨,”哈裏走進涼篷裏,身邊跟著迪亞卜格,“要是那些外國佬有點常識把那玩意兒合法化……”
  “千萬別開這種玩笑。”雷斯特雷波盯著電腦,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在屋頂的那一端,他們注意到,帕布羅正在向那座高聳的山脊打著手勢。這天的光線格外清晰,整座山看起來幾乎就是懸在城市的上空。
  “他正在指給隆多西奧看那邊正在建造的他的監獄。”雷斯特雷波說。身體靠著椅背,伸了個懶腰。
  哈裏。福特全身發冷。“什麽?”他說,“什麽?”
  “你會明白的。”雷斯特雷波站起身,走進書房裏,回頭向哈裏招手,示意他進來,在書房裏,他打開一台冰箱,取出一壺冰鎮涼茶和兩個玻璃杯。他倒滿茶水,遞給了哈裏一杯。
  “謝謝。”哈裏。福特警惕起來。雷斯特雷波今天可是一反常態,他平常是不拿任何東西給別人的,連一杯冰鎮涼茶也不行。
  “坐下。
  哈裏在一張舒適的皮椅上坐下。這個書房布置得相當高雅,木製書架上擺滿了書,深色的木地板擦得閃閃發光,高級的印度地毯,結實堅固的木頭和皮革家具。他本能地覺得這是雷斯特雷波的房子,但是……他無法想像這位集團組織的顧問,會讓帕布羅。恩維加多靠近距離他真正的住宅的周圍一裏的範圍之內。不管他真正的住宅是在哪裏。
  “卡洛斯。納爾遜。”雷斯特雷波很舒適地躺在一張巨大的沙發上,從杯子的上方打量著哈裏。“我有一件需要謹慎處理的事情想交給你去做。”
  “假如我能辦到的話,一定沒問題。”哈裏。福特客氣地回答。
  “噢,那可是你的拿手好戲……”
  哈裏看著雷斯特雷波,但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什麽來。
  “有個人很快就要到達波哥大。他將會住進拉楓丹旅館。
  我相信你對那裏的環境布置一定相當熟悉。“
  “是的。”不知怎麽的,哈裏知道他會說些什麽事。
  “他帶著可以開啟某些卡匣的密碼,那些卡匣是屬於集團組織的。我要你——你會說英語嗎?我以前就該問這個問題的,但是作為斯潘塞。珀西的朋友——”
  “我當然會說英語。路易斯,別繞彎抹角了……”
  “對不起,”雷斯特雷波把頭一傾。“你去拿那個密碼,他會把它交給你,叫繆裏洛把那些密碼拿回來交給我。”
  “到時候你會在什麽地方?”
  “附近。”
  ‘哪麽等你……證實他給你的是正確的密碼後呢?“哈裏。福特看得出下一步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雷斯特雷波笑了笑,“你不必要知道得太多,卡洛斯。緩裏洛會和你聯係的。”
  “我應該付給他……?”
  哈裏等待著雷斯特雷波的回答。
  “你把他殺掉。”
  整個山穀,在帕布羅定做的可能在將來會是關他的監獄的陰影下,似乎變得一片沉寂。
  “就在拉楓丹旅館裏?”
  “當然不是。如果這是一件簡單的暗殺事件,博比。森森或者緩裏洛就有辦法處理了。你一定要確定讓他的屍體永遠消失。而且還要檢查旅館房間以及他也許會留下的證據,證明他曾經到過哥倫比亞的任何地方。”
  “這個人是誰?”
  從外麵房頂的陽台上,傳來了帕布羅。恩維加多和那個從加利集團來的人的笑聲。迪亞卜洛躺在哈裏的腳下,抬起頭來,很
  想知道他從前的主人,傑瑟斯伽西亞,是否就在外麵,結果空歡喜一場。它垂下耳朵,把頭擱在哈裏。福特的左腳上,發出低沉厭煩的咕喀聲。
  “他叫尤金。皮爾遜。是愛爾蘭的一位法官,愛爾蘭共和軍派的一名高級幹部。我們曾經和他們做過一些小生意。”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儲裏。福特放下玻璃杯。”要對付愛爾蘭共和軍,即使是集團組織也要再三斟酌…。二。“
  “你怕他們嗎?”雷斯特雷波的眼睛緊盯著福特的臉。
  “說實在的,我根本不在乎他們。但他們可能會破壞你們在歐洲的買賣……”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奧索裏奧微微一笑。他喝了一口冰鎮涼菜,臉上仍然笑容滿麵。“放心吧,卡洛斯,”他用英語說道,“是愛爾蘭共和軍想要他的命……”
  法國航空公司飛機上的最後一名旅客,通過了移民局的檢查站。班機旅客名單上隻有三個名字沒有任何記錄。
  艾迪。盧科盯著電腦螢幕,然後又透過裝有鏡子和用板條封住的玻璃窗,看著那一排移民局檢查站。
  “三個名字……”他說。
  “大概轉機了。”傑克。拉波因特說。
  “你說什麽?”盧科轉過身來,來勢洶洶地盯著這位移民局的特工。
  “傑克是說,他們直接搭上另一班飛機飛離美國,這樣他們就不必通過移民局的檢查。”博洛說。“噢……”艾迪。盧科的手無力地垂下了,就像一位正在打鬥的拳擊手卻突然被人攔住。
  “你想要我核對一下嗎?”拉波因特已經在敲打電腦終端機上的某些按鍵了。
  盧科看到博洛正在以詢問的眼神凝視著他。“我真是個大
  傻瓜。我相信他正要來到邁阿密,因為這是他親自告訴他妻子的。“
  “天啊,現在有八班飛機正在待命,準備降落……”這位移民局的職員又敲打另外一組的按鍵。
  “有任何正飛往哥倫比亞的班機嗎?”盧科問。他的頭腦突然清醒起來。
  “讓我看看……有的。哥倫比亞國家航空公司AV班機八點半飛往波哥大。慢著……”三個人一起盯著螢幕,熒幕上一陣變幻之後,告訴他們八點半的AV班機目前就要起飛。
  拉波因特又輸入了一個指令,一個問題。誰在飛機上……?
  於是螢幕上出現了機客名單。
  他們認真觀察,鴉雀無聲。
  “十八排,C 座。”博洛讀道。
  “尤金。皮爾遜。他媽的這下子可好了?”艾迪。盧科指尖按著辦公桌認真地思考。
  “太不走運了,老兄。”博格看著那位移民局的特工,然後自己聳聳肩。他的意思似乎是,我們已經盡力而為了。
  “盡管說吧,中尉,”拉波因特說道。“誰也不知道,也許哪天我會被調到紐約去呢!”
  盧科苦笑了一下。“今天這裏還沒有任何飛往哥倫比亞的飛機嗎?”
  電腦再度成為三個人注意的焦點。美國航空公司有一班四點十分的飛機,當地時間七點四十飛抵波哥大。哥倫比亞比邁阿密晚一個小時。
  拉波因特拿起電話,為艾迪。盧科訂了一個座位。他放下電話。“要是我,我絕對不會選擇波哥大來度過周末的夜晚,不過如果你想去的話,還有一個位子。”
  三個人握握手,博洛和盧科立刻就離開了移民局辦公室。
  他們向海關人員亮一亮警徽,便穿過海關,走進邁阿密國際機場。他們直接走到美國航空公司售票處,盧科買了一張去波哥大的往返機票,劃了座位。他選了一個靠走道的座位,而不是選靠窗戶的座位。
  “朋友,你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你打算做些什麽?躺下來休息還是喝點酒?”
  艾迪。盧科說他想開車去市區領些錢。
  “不必那麽麻煩,老兄,這裏就有一家銀行嘛……”
  “不。”盧科說,他必須要到市區的一家特定的銀行去。他自己會開車去的,他說,並感謝博洛所做的一切。
  “不必客氣,夥計……”
  “最後還有一件事情要再麻煩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盡管說吧。”
  盧科把自己的槍交給博格保管。
  “你的警徽怎麽辦?在南美洲夥的警徽幫不了你什麽忙。
  外國佬的警徽嘛。“
  艾迪。盧科說他想隨身帶著凶殺組中尉的警徽。於是他們就分手了,臨別時博洛叮嚀盧科——平安回來——這句話雖然是開玩笑,不過倒是肺腑之言。
  從邁阿密商業區的國際商業信貸銀行領出三萬美元簡直輕而易舉。艾迪。盧科印象非常深刻,但他突然想到,這種錢,說不定黑手黨的幫主們和古柯鹼販子們,每個星期要領取兩三次呢!
  他把自己租來的汽車停在下停車場。當美國航空公司飛往波哥大的331 班機,一架大型的DC-10型客機,升到海灣上空傾斜地轉了個彎時,盧科已經睡著了,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找到皮爾遜,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麽荒唐的事情。不過他知道自己好像別無選擇。自從那天早晨他發現那個死去的女孩子之後,每一件事情,都在引導著他走向這一刻,像古代的某個戰神一樣,駕著馬車,在天空中奔馳,駛向波哥大,駛向他探索的終點——不知這個終點是福是禍。
  這就是他的命運,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意識到某種不可改變的必然,他覺得腹部一陣冰涼,他咽了口吐沫,把手背上的寒意和加快的心跳,都當作是流行性感冒的預兆。在紐約市流行性感冒太多了。紐約,他多麽渴望回到那裏,回到第十四分局,回到南希的身邊。
  想到南希,他笑了笑,幾秒鍾之後就進入了夢鄉。
  比爾。詹金斯,西八區指揮部官員,正在和龍尼。薩波曼一起在周末值班,因為戴維。賈丁在星期五下午曾經從希思羅機場打了一通電話到辦公室。碰巧,凱特。霍華德正在希瑟外麵的辦公室裏,便接了電話,當時希瑟正在檔案櫃裏尋找和人事處有關的某些行政備忘錄。
  凱特曾經和賈丁開玩笑,說他那麽早就開溜了,但她很快就聽出了他聲音裏的急迫,便把頭探出門外,往走廊裏喊住薩波多。當時薩波多正要下班,因為星期五是詩人節。
  聽到賈丁在希思羅機場,正要登上一架直達波哥大的英國航空公司的班機,龍尼。薩波多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全神貫注地聽著,一邊點頭一邊在紙上記著什麽。那張紙是希瑟剛剛打得非常整齊的一封內部文件,一封要交給史蒂文。麥克雷爵士的有關下個年度的財政預算的文件。
  “好的,戴維,”他嘴裏不停地說著,“是的。是的。好的……
  是的。別擔心。比爾。詹金斯…。。當然。“
  正當比爾。詹金斯低著頭,左手提著手提箱,走向安全門,準備去渡周末假期時,凱特已經倚在門口,伸出一隻手臂,拉住了他的高爾夫運動夾克的一隻袖子。
  突然被凱特攔住,他轉身看著她。她還是拉住他的袖子。
  “什麽事?”
  凱特把頭往薩波多的方向一擺,薩波多正在聽那裏聽著電話,嘴裏不停地說著“是的”、“好的”,一邊在紙上記著什麽。
  “那可是我打好的文件正本……”希瑟向凱特抱怨道。
  這時龍尼。薩波多掛上了電話,又把門關上。
  “好吧。比爾,你和我一直值班到星期二。希瑟,你這個周末可以來上班嗎?”
  “我想可以吧!”希瑟說。這位匈牙利人的要求,和她頂頭上司的要求感覺不一樣,每當她的上司要她幹點什麽,她都盼望著會有什麽隱密的事情發生,因而會感到特別興奮。
  “凱特,”薩波多說,“這關係到‘包裹’和‘行李’。你和別人一樣了解他們,你願意留下來嗎?”
  “好的。‘不知不覺地,凱特也耳德目染,逐漸成為”科裏達行動“的一部分了。
  龍尼。薩波多仔細地看著那張被他塗得亂七八糟有關預算的文件,費力地辯認著自己彎彎曲曲的文字,接著繼續說道:“我們必須立刻和委內瑞拉的‘行李’聯係上。但願他現在沒有駕船出去航海或帶著某個女孩子渡周末。”
  “我來做這件事情,‘唐金斯說。他走到電話前,”有什麽指示?“
  “盡快趕到波哥大。我們在城北不是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嗎?”
  “呢…。。,”詹金斯皺了皺眉頭,“沒錯。”
  “好吧!戴維叫他最晚要在明天下午之前趕到那兒。身份要絕對保密。我們走吧!”薩波多搓搓手,大步走到賈了裏麵的辦公室,搬了一把椅子,在一張空著的辦公桌旁坐了下來。
  “你來哥倫比亞有什麽目的?”這位身材修長,皮膚生病發黃的移民局職員鼻下蓄著一道修剪得整整齊齊的黑胡須,非常惹眼,淺灰色的西裝裏麵穿著一件筆挺的白襯衫。西裝翻領上別著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的警徽。艾迪。盧科看得出,在他的灰色衣服裏麵,腹部的右部佩著一把左輪手槍,裝在槍套裏,槍柄向外。
  是個左撇子。這些細節盧科一眼就看出來了。正是這種入微的觀察力才能使他活下來,活到現在。
  “觀光。”盧科回答道,一邊看著前麵的海關檢查處,好像這個問題對他來說純屬多餘。
  這位左撇子移民局職員仔細看著盧科的護照,核對著每一頁,一邊在電腦螢幕上輸入一些東西,盧科看不到他輸人的是什麽。最後他終於在護照上麵蓋了個印,交還給他。
  “歡迎您到波哥大。”他嘴裏咕噥了一聲,把注意力轉到了後麵的那一位。
  外麵天已經黑了,已經越出候機室裏武裝土兵和警察們保
  護的安全範圍之內。
  盧科穿過等待著親戚、家人和同事的人群們,向計程車走去。他沒有坐那兩輛沒有裝無線電天線的汽車,因為他在邁阿密機場買的那本有關哥倫比亞的手冊上,在“給旅客的忠告”那一章裏,說這種車子和擁有警方發的執照,上麵裝有收發兩用無線電,可以隨時和計程車公司的管製室聯係的車子,相比之下,較不安全。
  這輛暗紅色的飛雅特轎車有兩條天線,一條是用來和外界通話。另一條用來接收商業無線電廣播,這時正在播送一場腳踏車比賽。腳踏車比賽在哥倫比亞非常流行,這是他從第—一①分局裏那個多嘴的告密者口中聽到的。
  司機的年紀在二十九到四十之間。他擁有典型的南美洲人的那種圓臉和一對笑眯眯的眼睛。濃密的黑發,高高的顴骨。
  他咧嘴一笑,露出裏麵掉了一顆牙齒,在兩顆門牙的左邊。
  “你好,先生。”他下了車,伸手去提盧科那破舊的旅行袋。
  “你知道杜布拉莽加旅館嗎?”盧科用英語問道。他曾經從邁阿密打了一通電話,訂了一個房間。
  “當然知道,”司機改用英語答道。“沒問題。”他把旅行袋放在行李廂裏,盧科坐到了後麵的座位上,用力把門關上。
  車子裏麵一股香煙、機油和薄荷油的味道。在“給旅客的忠告”那一章中完全沒有提到哥倫比亞人偏好薄荷油的事情。腳踏車比賽的解說還是那麽簡潔、那麽急促。那位身材粗壯勻稱。
  高約五尺七的司機,坐到方向盤後麵,發動了汽車。
  當飛雅特駛離機場範圍,盧科看到一輛破舊的卡車,漆得藍一塊、綠一塊、黃一塊的,停在一個交叉路口,卡車司機拿著一個手搖曲柄鑽在後輪那兒用力地擰著,後麵的輪胎被扔在地上。
  “喂,笨蛋,”計程車司機在路邊停了下來,喊道。“怎麽了?”
  這些都是用西班牙語說的。兩人一陣大笑。
  卡車司機比較年輕一點。他直起腰,向後仰了仰,活動一下酸疼的腰身。“我需要一個新輪胎,這個輪胎是從另一輛該死的卡車上拆下來的……”他看起來一付愁眉苦臉的樣子。“讓我搭個便車怎麽樣?隻到修車廠就行。怎麽樣?”
  司機聳了聳肩。他轉過身來,看著盧科。“先生,他是我內弟。
  你介不介意讓他搭一下車?就幾個街區的距離。他的卡車壞了。“
  盧科聳了聳肩。一個人難免會胡思亂想。“當然可以,”盧科說,“走吧。”他是用英語說的。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他會說西班牙語。如果這是一個陷餅,他們想搶劫他怎麽辦?那麽他們就選錯對象了。紐約凶殺組的警察可不是好惹的。
  但是卡車司機上車時卻咧嘴笑了笑。“非常感謝,先生。”他含混不清地說,麵帶微笑,感激不盡的樣子,他那棕色的哥倫比亞人的大眼睛看著盧科漫不經心的目光。
  計程車又啟動了,加入了擁擠的車流中,收音機裏還在播放著對腳踏車比賽的解說。
  盧科想攪清楚車裏的收發兩用無線電在那裏,但是坐在前麵的兩個人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挪一挪身子,好像是要坐得更舒服一點。這下子他看清楚了,雖然車頂裝有天線,但車子裏卻絕對沒有什麽兩用無線電。
  上當了。
  不過,集團組織絕對不可能安排好他搭這輛特定的計程車的,因此,如果會出差錯的話,那也一定隻是一件單純的企圖搶劫案而已。這兩個小流氓如果想要輕舉妄動的話,非得讓他們大吃一驚不可。想到這裏,盧科露出笑容。真是見鬼,他想,為什麽生活不能簡單而又美好呢?
  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馬爾科姆。斯特朗。他正在加拉加斯附近的一個牧場上,和一位委內瑞拉的純種馬經紀人兼馴馬師在一起騎馬,悄悄地為自己製造一個掩飾身份,好來執行他的任務。幾個月前,他還在西班牙的時候,他就變成了一個名叫愛德華多。卡貝薩斯。維加的人,一個職業賭棍,馬球世界選手,另外還有職業殺手的嫌疑。
  目前他正住在一位富有的委內瑞拉銀行老板的家裏,這個銀行老板是他的“姊夫”,其實他們倆都是英國情報機構長期的。
  可靠的棟梁。
  加拉加斯大使館的英國秘密情報局工作人員和一位以醫生為掩飾身份的間諜,取得了聯係。這位間諜開車趕到牧場,編了一個愛德華多。卡貝薩斯的姊姊生病的故事,便帶著這位有點不知所措的秘密特工駛向加拉加斯。
  斯特朗以前也認識這位醫生,但不知道他的身份。上了車之後,醫生又讓他吃了一驚,說他是秘密情報局的人,來傳達一個命令,要他和世紀大樓取得聯係,準備好,明天下午以前抵達波哥大。這份命令,寫在一封密碼信裏,信的內容隻有斯特朗能夠看懂,醫生是看不懂的。
  星期天早上,龍尼。薩波多和比爾。詹金斯正輪流值班,守著“科裏達行動”辦公室。
  薩波多正在一張舒適的椅子裏打瞌睡,周末值班職員打電話過來,說主要通訊組剛剛收到從哥倫比亞的安蒂奧基亞省打來的最高機密的密碼,隻有“科裏達行動”的負責人才能閱讀。
  薩波多派希瑟去拿那通還沒翻譯成普通文件的密碼,西八區值班的密碼翻譯員埃裏克很快把磁片插進電腦,破譯程式嗡嗡了一陣之後,便啟動印表機,題示器上要求操作者輸入密碼,以便使印表機開始工作。
  埃裏克輸入密碼,熒幕上出現了密碼內容,印表機裏咯咯吱吱地出來一張A4的紙張。
  每一張紙出來,埃克裏都看也不看他遞給薩波多。
  哈裏發來的秘電破譯後的內容如下:包裹。薩班尼塔。○九○一一四。
  接到濟慈命令麵見一位——尤金。皮爾遜——完畢——法官。都柏林上訴法庭。地點波哥大。時間星期天一二○○。尤金。皮爾遜為愛共激進派高級官員,欲和集團組織聯絡。
  濟慈。邁納“即雷斯特雷波‘偷包裹從尤金。皮爾遜索取愛共激進派操團組織歐洲行動之密碼並核對。核對後逗點包裹幹掉尤金。皮爾遜引號不在哥倫比亞留有任何痕跡引號華。
  請求指揮處緊急指示。包裹可否將尤金。皮爾遜送至波哥大公司問號。包裹將於星期天波哥大當地時間○六○○我的當地時間七四四五雙向聯絡。
  七四四五。意思是說該電文就此結束,是福特在無人強迫的情況下發出的。
  比爾。詹金斯從餐廳裏出來。薩波多把電文遞給他。他讀了三遍,然後又交回來。“瞧,這才是我所說的重大的情報。我們知道皮爾遜這家夥和兄弟們在一起嗎?”
  波哥大那些在陰溝裏長大的孩子們並不是完全沒有朋友。
  他們有教會的慈善機關和年紀比他們大的流浪漢們。前者滿足他們的精神需求,給他們棲身之處,後者則教會他們在危險的街道和巷子裏生存的藝術。那裏還有一群年輕人學習這種傳統藝術和技巧。這些人大多來自生活優裕的中產階級家庭。然而,他們已經記不清他們是在什麽時候開始出入這些廢棄的建築工地、下水道以及市區廢地的,又是什麽時候贏得了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的信任,給他們吃的、穿的,試圖想把他們從陰溝中引導出來,走入他們自己花錢建立的家裏。他們雇用了三名保姆,這些保姆以前也是在溝渠裏長大的孩兒,像有些小動物一樣,不知道什麽叫做希望。
  那個星期天的早晨,這群年輕人中有三個沒有去做早晨的彌撒,而是帶了一些麵包、香腸、幾瓶幹淨的水、巧克力、水果……還有香煙就出去了。
  很快,他們周圍就圍了一群準備分贓的牙齒鋒利的小孩子,他們穿著破爛不堪的髒衣服,圍著他們,吵吵嚷嚷地都想多要多一點,三位援助貧病者的善人一邊笑著,一邊叫孩子們靜下來,向他們保證巧克力和香煙一定會平均分配。
  一陣狼吞虎咽之後,一個孩子向他的同伴看了一眼。從他們那種低著頭或看著一邊的躲躲閃閃的樣子,可以看出他們顯然有什麽秘密沒有告訴這些客人們。
  “什麽事?”瑪麗亞。德呂瓦,一位擁有哥倫比亞史前藝術專業碩士學位的二十三歲的漂亮女孩問道。孩子們當中的三位老大,小聲啼啼咕咕地交換了一下意見,他們講的話隻能隱隱約約聽出是西班牙語。最後,其中一人拉了她的衣袖。
  盡管這三位年輕人有點害怕,但在年輕人勇氣的鼓舞下,這種勇氣是不好的,他們跟著孩子們進入了一條主要的下水道,在跌跌撞撞地走了十分鍾令人作嘔的路程之後,他們來到了一個三條下水道的交匯處,這裏是一個已經挖好地基但又被廢棄了的建築工地。
  這個人頭部中彈,好像是,因為他的頭發上、肩膀上滿是血汙,不過血液正在凝固,已經不再流血。他的襯衫被撕爛,在他有力的腹部和腰側有幾道被某種刀子砍過的傷口。顯示出這個人腰部原來束著錢包,結果被人從腰間割斷搶走了。他的褲子口袋向外翻著,一隻鞋子不見了。他長得不像是西班牙或印第安人,而像是歐洲人。附近還有一串邁阿密阿維絲公司的鑰匙,半截飛機票平躺在一汪雨水中。
  這是一個令人難受卻又司空見慣的場麵,在波哥大。
  瑪麗亞跪了下來,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一隻手放在那人的脖子上。想到這個世界的光明還沒有照亮她熱愛的哥倫比亞,她不禁感到一陣淒涼和空虛。
  在拉蒙以前的情婦的波哥大公寓裏,戴維。賈丁正在和澤維爾。拉蒙一起吃早餐,史蒂夫。埃寧安,英國大使館秘密情報局的一位初級特工,送來了一份哈裏。福特所發出的密碼影印本。
  “我必須在這裏等待你的答複,埃裏達先生。”他用流利的西班牙語說道。他的西班牙語有點像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哥倫比亞人的口音。
  “是嗎?”賈丁說。他還沒刮胡子。埃寧安注意到,這位傳奇性(對於他來說)的地區指揮官的右頰上方和右眼有點受傷。那個傷疤還很明顯。
  “澤維爾,請你讓我們單獨相處一會兒好嗎?”賈丁打開了信封。
  “當然可以。我還要去辦公室一趟。你準備好之後我就會在那裏了。”拉蒙站起身,走到門口,拿起自己的夾克。他的辦公室在金融區的一個現代化的街區裏,離這座公寓驅車大概有十
  分鍾的路程。
  戴維。賈丁聽到了電梯的嗡嗡聲,知道這位哥倫比亞秘密警察的前任上校已經到了底樓。他迅速破譯了密電,苦苦思索一段很長的時間。因為,這才像以前的哈裏。福特。精準及時的情報。
  差一點就令人大吃一驚。假如還有什麽事情能讓賈丁驚訝的話。這位尤金。皮爾遜法官,最近剛剛被人認出,他就是那位因為服用過量的毒品而在紐約喪生的少女的父親,現在他本人又是路易斯。雷斯特雷波澳索裏奧——也就是說波哥大麥德林集團組織——可能要追殺的對象。
  這件事情本身並不令人驚訝,因為這個人相信他們挾持了他的女兒,她到底叫什麽名字?西恩?肖娜?難道他正在為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執行任務?而且注定要被謀殺…。。偽什麽?
  到底是什麽事情對集團組織來說這麽重要,非要費盡周折,把皮爾遜這位資深的、秘密的,在組織中毋庸置疑有一定影響力的愛爾蘭共和軍官員,從都柏林騙到波哥大來加以謀殺,他們在都柏林隻要買幾瓶黑啤酒就可以將他謀殺掉,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呢?
  一種可能,隻有一種可能。和集團組織其他的計謀一樣,都一定和大量的錢財有關。從那位寄給他電腦磁片的匿名告密者那裏,賈丁了解到格加小組所有的古柯鹼連係管道和行動計劃。
  告密者一直強調治加是一個叛逆派性質的派係,這一點對於賈了來說沒什麽了不起。他知道激進派用海洛英和大麻,再加上賣淫和敲詐,收入要比美國的那些悠閑舒適的恐怖份子販毒者所賺的幾十萬美元多出十倍。
  但是皮爾遜的角色卻是神秘的。他一定是某種中介人,某種高級密使。也許他們操持他女兒隻是為了讓他嚴守規則或服從命令,因為一個法官,從職業的性質上來說,是不會太熱衷於和毒品打交道的。這一點賈丁看得出來。但為什麽非要在這裏殺死他?而且還不留痕跡?
  戴維。貴了對這些事情的專業化的考慮,就像是一位頂尖的醫療顧問,一邊看著X 光照片和驗血報告,一邊看著筆記和病人的征候。擅長勾心鬥角的恐怖分子,秘密的毒品交易,兩者之間的國際聯係,運用權謀的計劃,以及互相以謀殺來做人情,這一切都是他特別有經驗且非常了解的事情。
  因此,他認為尤金。皮爾遜可能代表著激進派中比較有責任感的一派,他們反對洛加小組接受哥倫比亞將毒品銷往整個歐洲的行動。
  而反對派,更憤世嫉俗的——在他們自己看來,也許是更現實的——一派,卻強迫皮爾遜受到拖累,成為某個中間人或什麽的;而他的女兒在要被騙到哥倫比亞的途中,卻在紐約市溜到街上,因為服用過量不純的古柯鹼而死在一間肮髒的廁所裏。
  多麽荒唐。
  命運轉盤的輪回,卻要賈丁親手安排滲透到他們內部的特工來執行這一謀殺任務。
  哼,真是見鬼。賈丁想。
  他轉向那位年輕的秘密情報局特工,埃寧安。
  “告訴倫敦”地說,“我們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但是我們已經知道‘包裹’要到這裏,來到波哥大。我和他的見麵必須,我再強調一遍必須,要在他和皮爾遜見麵之前進行。你能記住嗎?”
  埃寧安看起來非常傷心。賈丁是他心目中真正的英雄。而這位英雄卻懷疑他是否能完成這麽一個小小的任務。他凝視著這位長官的眼睛,一字不差地重複著他交待的事情,包括停頓的地方也都完全一樣。
  賈丁笑了。“對不起,史蒂夫。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行動。
  如果你不是最優秀的幹部的話,也不會讓你站在這兒了。“
  就這一句話,使史蒂夫。埃寧安整天樂不可支。這種事情對賈丁來說簡直輕而易舉。這位年輕人笑容滿麵,聳聳肩,“還有別的事嗎,米格爾?”
  這小子臉皮還真厚,賈丁想。他喜歡這個年輕人。‘既在沒有。“他說。埃寧安離開之後,戴維。賈丁坐下來,跟任何一個經驗豐富的特工指揮官和謀略家一樣,陷入了沉思。
  最後他伸了個懶腰,向浴室走去,在浴缸裏放滿熱水,倒進去一些沐浴精,不知是房主還是澤維爾。拉蒙放在那兒的。
  他懶洋洋地躺在浴缸裏,全身放鬆,呼吸著沐浴精的芳香,感覺那種芳香浸透到每一個毛孔之中。戴維。賈丁輕輕地說了句阿基米德在洗澡時說過的名言,“我發現了……”
  因為,如果順著他關於皮爾遜、古柯鹼和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思路,那個把揭發洛加小組的情報主動寄到賈丁家裏、寄到他的公寓和俱樂部的人,未必然(未必然在賈丁的說法意思是很可能)是尤金。皮爾遜法官。
  因此,技術小組在對那張從都柏林寄來的信箋上作的法醫檢驗的報告上,已經看出點什麽?那是供應給愛爾蘭法律部門使用的一批信箋當中的一張,類似這樣的事情……
  那個星期天早上,當拉蒙來到辦公室時,他的電話答錄機上已經錄下了好幾通電話。由此可見他的往來多麽廣泛,和線民確實眾多。
  其中一個電話是愛德華多桑托斯區加拉加斯大街和一號大道交叉處的聖母醫院裏的一名護士打來的。一位遭到搶劫和槍擊的男人被送到醫院。他躺在一台生命維持機器,嘴裏曾經說過一些含混不清帶有美國口音的英語。他的身體兩側和腹部都有傷痕,好像本來有一條裝錢的皮帶被割斷搶走了。腳踝上的傷痕顯示出他的左腳踝上曾經綁著一個槍套,和某種東西。
  是警徽,拉蒙想。一定是個警察。因為護士說這位壯漢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便告訴弗蘭切絲卡,他年輕漂亮的女秘書,如果那個英國人打電話過來,就跟他說拉蒙會在波哥大商業區的聖母醫院裏。
  拉蒙為了兩個原因而去醫院,第一因為他很好奇,如果這個受傷的人是美國政府的某種特工,比如說毒品管製局或中央情報局,那麽他便有機會和美國大使館聯係。另一個原因是,戴維。賈丁在和另一名秘密情報局特工討論事情時,卻請他離開,顯然是對他不夠信任,不讓他聽,傷了他的自尊。在整個哥倫比亞,沒有人比他澤維爾。拉蒙更值得信賴的了,他對這一個事實感到相當自豪。
  因此,這位哥倫比亞秘密警察部隊前任上校到醫院去的目的,就是要提醒賈丁,拉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不必整天跟在英國秘密情報局的後麵任憑差遣。
  拉蒙在走廊裏走著,經過開放的病房,看到護士和擔憂的醫生忙著治療受傷的人們。他點點頭和一兩個工作人員和病人簡短地打著招呼。拉蒙把結交各種類型的人物看成是自己工作的一部分。
  他走到急診室,被帶到了一間加護病房,病房前麵髒兮兮的,一個印第安人的家庭,全家人正在看著醫生縫合他們的父親肩上的一個很深的傷口。
  病房裏,三個護士圍著病人,正摘熟地把躺在輪床上那個赤身裸體的男子身上的各種管子除去。他的頭部包著繃帶和紗布,身體兩側和腹部的傷口都已經縫合。
  “嗯,這個家夥倒被照顧得很周到,”拉蒙站在門口,聲音沙啞地說道。“但願下次我被推進來的時候,身邊也有那麽一大群漂亮的護士小姐圍著。”
  “你應該向上帝禱告,你不用來到這裏,”其中一名護士回答道,“這個病人就要送到太平間了……”
  哈裏。福特輕而易舉地就溜開,去和英國秘密情報局派到波哥大和他接頭的那個管他是誰的人秘密見麵了。他首先和纓裏洛以及博比。森森一起到拉楓丹旅館,他們認出了尤金。皮爾遜。
  皮爾遜正在一家餐館裏吃早餐,餐館旁邊是地麵鋪設考究的庭院,庭院兩邊是高聳的紅磚扶牆,一幅中世紀的景觀。
  他告訴這兩位集團組織的士兵,嚴密監視著法官,注意他是否有打電話或者和任何人說話,是否在看著什麽人。他在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回來。接著他走到自己的車前,這是一輛外表很難形容的箱型汽車,是專為集團組織製造的,上麵裝有裝甲鋼板,防彈窗,加硬的懸架和一個加速馬力的引擎。
  哈裏凝視四周,查看著這一個地區。除了一兩個明顯的保
  全人員和一位旅客的兩個保鏢之外,什麽都沒有。他坐上這輛豐田汽車,駛過鍛鐵製造的安全門,向秘密見麵的地點駛去。天氣很涼,風刮得呼呼叫,一大片一大片烏雲從空中飛過。
  拉蒙獨自一人站在醫院的太平間裏,凝視著那具屍體。在這個鑲著白色瓷磚的房間裏,通過裝有橡膠邊的兩個回旋門,傳來了醫院生活裏那種忙忙碌碌的聲音,更加加重了這裏冰涼的死亡的孤寂。
  這位受害者是個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機場警察曾對他說過“歡迎您到波哥大”。這樣的謀殺案每天往往有十到十二件。不過這個死者一定是某種執法官員。拉蒙不需要法醫檢驗,他從這位壯漢的臉上就可看出這一點。可憐的家夥。還有一把阿維絲租車公司的鑰匙。他會去查看阿維絲公司是否曾經把車子出租給死者。沒有人想過應該提起那張機票,那張機票現在已該成為那個五條陰溝匯合處的泥潭的一部分了。
  那個身材嬌小向他密告這個意外事件的護士從門口探進頭來,“上校,有人要找你。”
  拉蒙還沒來得及問到底是誰,戴維。賈丁已經輕輕地從護士身邊擠進來,向站在停屍台旁邊,屍體另一頭的那個哥倫比亞人露出歉意的笑容。拉蒙點點頭。那位護土離開了。
  賈丁大概沒有注意到這具屍體。“我剛才在那邊沒有對你無禮的意思。”
  拉蒙聳了聳肩,“別提了。”
  ‘釋維爾,我需要趕快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幹什麽?”
  “見麵。我們的另外一個人,主要人物……”賈丁故意用“我們的”這個字眼。他猜想他這位特工的自尊已經受到了傷害。
  拉蒙聳了聳肩,那雙半睜半閉的眼睛笑了。“當然可以。”
  賈丁很快地把他所需要的東西悄悄地告訴他,根本不理停屍台上那個毫無生命的物體。他需要一個可以秘密見麵的安全地方,需要一個人來放哨,防止有人跟蹤或監視。他還需要一把私人武器。拉蒙知道這位英國優喜歡九毫米的烏茲手槍,配有三個二十發的彈匣,要全部裝滿子彈。
  “當然。沒問題。”
  最後這個英國人向艾迪。盧科的屍體掃了一眼,很內行地用眼睛估量著縫合傷口的大小,“是不是我們認識的人?”
  “隻是個姓名不詳者,”拉蒙回答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們漫步走出太平間,朝電梯走去。
  
  第二十二章
  指揮官比賈丁更安全、更有經驗。
  他見麵的地點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四麵都必須保證隱秘、容易脫身,並且在他的助手火力的掩蔽之下。他提前到了一會兒,走遍了周圍的環境,查看有沒有無意中露出圈套之類的跡象。
  這個地方很安全。
  這位秘密情報局特工選定的是國家公園山麓丘陵上的一個狹窄的藝術家生活區,下麵有一條道路,在每天的上下班高峰期,從這條路可以避開市裏擁擠不堪的交通堵塞。賈丁找到適當的地點之後,拉蒙的手下,男男女女一共二十人,把這個地區包圍起來。戴維。賈丁所找的地方是在一家專賣繪畫用品狹小擁擠的店鋪門口。當天是星期天,沒有營業。
  他們先聽到了那輛豐田汽車排出廢氣時所發出的低沉而有力的吼叫聲,幾秒之後,它才開到了他們看得到的地方。
  那位英國人永遠不會忘記,就在這輛豐田汽車開到見麵地點停下來時,在那條陡峭而又狹窄的、坑坑凹凹的小路盡頭,突然響起了渾厚的教堂鍾聲。
  車門打開了,哈裏。福特走下車來。賈丁發現自己很高興見到這位手下。那個大孩子已經不見了。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皮膚曬成褐黑紅、容貌嚴峻的男人,有著一雙敏銳、機警、獵人的眼睛。他好像在對車裏的什麽人說著話。接著,本能地用他的手在夾克上檢查一下槍是否還在正確的位置,他輕鬆自如地走過來。停下,摸了一下,凝視著商店的窗口。
  “哦,真是榮幸,”他用英語說道。“我還以為你在倫敦呢”誰在車裏?“賈丁緊張地問道。
  “隻是我的狗。我繼承了這隻凶猛的大狗,也可以說是被它收養了。戴維,在這個地方布滿澤維爾的手下可不太精明。上帝,假如他們看到我和你……我敢說其中至少有一個人已經被帕布羅收買了。”
  嚼呀,我們都長大了,賈丁暗忖道。他看也不著哈裏一眼,說,“在這座小山上,有一塊小墓地和一間小教堂。你把法官帶到這個墓地去,你告訴——誰跟你在一起?”
  “繆裏洛和森森。”
  “對了,誰也不敢說這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你把他們帶到墓地來,告訴他們你要在這裏下手。你們一進到這個地方,你和我馬上就一人幹掉一個。那兒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天使張開翅膀的雕像,像是一隻他媽的大鷹,你們十點鍾進來。我會在那裏跪著禱告,然後我們馬上動手,毫不猶豫。接著我們把皮爾遜帶到一個安全的屋子裏,立刻叫他接受詢問。你認識愛德華多。卡貝薩斯先生吧,我想……”賈丁指的是那個在狹窄街道對麵漫步走過的人。
  那是馬爾科姆。斯特朗,“行李”。他停下來,點燃一根方頭雪茄煙,又繼續向前走。很快便走出了他們的視野。
  有一瞬間,哈裏。福特覺得自己仿佛對現實失去控製,不知怎地竟想起了《愛麗絲夢遊仙境》。“他到底在這兒幹什麽?這個賈丁在搞什麽鬼?難道是在開什麽遊園會?”
  “我們殺死繆裏洛和森森二人之後,你不要回到帕布羅那兒去。我們要把你帶到波哥大的一間公寓裏去。你將在那裏報告經過,陪愛德華多住個二、三天,把他需要了解的一切情況說清楚,讓他能夠滲透到集團組織裏麵。”
  哈裏。福特盯著賈丁,盡量想掩飾他自己突然的警覺。如果
  他不見了,而繆裏格和森森卻死在一個血淋淋的墓地裏,雷斯特雷波就會想辦法把他的,他和伊麗莎白的,兩百萬美元搞到手,拿到國際商業信貸銀行去賺優惠的利息。肯定會這樣。要拖延時間,他告訴自己。趕快想辦法。
  “戴維,有些事請你不知道。皮爾遜認為他來到這裏準備以一個密碼來換回他的女兒。聽著,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對這整個事情了解多少,這裏正在……”
  上帝,賈丁暗忖道,他們真的把你收買成心腹幹部。英國秘密情報局的人在你眼裏突然成了“你們這些人”了。“繼續說下去。”賈丁說。
  “但是,這個女孩子已經死了。找不知道怎麽死掉的,但是幾個月之前已經死了。等到他們確定密碼真的能夠開啟電腦之後就會把皮爾遜幹掉。這對激進派來說當然是個人僧愛分明。”
  “這有什麽關係?把他帶到墓地來。以及那兩個流氓。永無後患。”最後,他轉過身來,盯著這位手下的眼睛。事情有點不太對勁。
  哈裏。福特看起來有點……尷尬,好象他有自己的打算似的。“戴維,看在上帝份上,別把他們都幹掉。哎,我可以一個人把皮爾遜帶到這兒,告訴那兩個笨蛋在什麽地方等著……”
  “別太天真了。集團組織對謀殺一定必需確認的。他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單獨行動的。”
  “錯了!你不知道帕布羅先生多麽信任我。”
  真的嗎?
  “我把皮爾遜交給你之後,我就馬上可以回到麥德林。我事情做得非常順利。上帝,帕布羅認為我救了他一命,我的關係再好不過……”
  “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就沒錯,這樣才是個好特工。在三。
  四點之間一定要到達墓地。“賈丁盯著哈裏憤怒的凝視。”喂,卡洛斯,你太興奮了。這種情形我看見過。這對我們大家都很危
  險。不過別擔心,我們還有許多有意思的工作等著你去做。何況你把激進派的一個頂尖人物交出來,這是你值得驕傲的事情。
  如果我能為你申請到一筆獎金的話,我是不會感到意外的……“
  “噢,太棒了!”哈裏。福特起身就走,然後又轉頭過來。“今天下午,不要再帶著你這批合唱團隊伍,不然的話,我不會停下來。我會一直往前開,明白嗎?知道就好。”
  顯然非常憤怒,這位秘密情報局的指揮官大步走回斜坡上回到他的汽車前麵。
  啊!不得了!戴維。賈丁暗忖道。這孩子真的沒指望了。
  拉楓丹旅館的套房一個人住起來十分寬敞,房間裏有自己的廚房,以及裏麵有一塊地方,用一個深色的木製書櫥隔開來成為書房的客廳。
  尤金。皮爾遜心情非常愉快。他看著表,端著一杯可口可樂,坐在電話機旁,想要去讀那本馬裏奧。瓦戈斯。羅薩的書。不過他無法集中精神,他站起來,走到窗前,腑視著波哥大。波哥大看起來並不像人們所說的那樣可怕、充滿暴力。
  他又坐下來。這已經是第四次了。他很想知道,他們會不會把西奧班一同帶來。上帝知道,他的確已經受夠了……
  門鈴響了起來。
  皮爾遜的心猛地跳動起來。他走到門口,透過門上的觀察孔向外看。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一個看起來很健壯的家夥,大約二十八、九歲。他是哈裏。福特。
  “是誰?”他喊道。
  “我是迪亞斯先生,來談戲票的事情。”暗號對上了。而且肯定還有別人在他的身旁。上帝拜托但願是她在他的身旁。
  皮爾遜的雙手,在他解開防盜鏈、把門打開的時候,微微有些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門,心裏想著她是否有什麽變化。
  他親愛的女兒看起來是否長大了一些。
  但是,進來的隻是那個自稱為迪亞斯的人和雷斯特雷波的
  那個混蛋保鏢,管他叫什麽名字(那是繆裏洛)。他們慢慢走進來,哈裏十分老練地把房間掃視了一周。繆裏洛連聲招呼也沒打就大步走到臥室,搜索著浴室和衣櫥。上帝呀,讓他趕快擺脫掉這些家夥的騷擾吧。
  “她在這裏嗎?”他問。“她在這家旅館裏麵嗎?”
  “你的女兒平安無事,皮爾遜先生。”迪亞斯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隻有一點點南美洲的口音。“她請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明信片來,微笑著遞給了皮爾遜。他真是一個很有風度的人,這位迪亞斯。
  明信片上是哥倫比亞一家歌劇院的內景,上麵用墨水畫著一個箭頭,指著舞台中央的鋼琴演奏家。“有一天我會是這個人!”她在背麵寫道。那潦草的字體,一定是她的,沒錯。“愛你的,西奧班。吻你。”
  他便咽著,眼睛裏充滿淚水。哈裏有點同情地看著他。他拍了拍皮爾遜的手臂。
  “不會等太久的,先生。你把密碼帶來了嗎?”
  “當然,但我想要同時交換。”
  哈裏看起來有點迷惑的樣子。“和什麽同時?”
  “同時交換我的女兒。”
  哈裏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親愛的老兄。先生。你女兒一直都是我們的貴賓。誰也比不上她。”哈裏用一隻手在他臉上拍了拍。繆裏洛覺得這有點太過火了。“你該不會以為我們綁架了她吧?”他冷冷地笑道。“親愛的上帝,我們可憐的哥倫比亞人名聲怎麽就那麽差!”
  你這個智利佬,什麽時候竟然變成了哥倫比亞人?纓裏洛暗忖道,但他沒有出聲。
  “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想要她和我待在一起。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當有必要的時候,皮爾遜是個很難對付的老家夥。
  哈裏播握頭。“瞧,這是我所收到的命令,是恩維加多先生
  下達的命令。你曾有幸和他見過麵,他告訴我的。“
  “有話直說吧,迪亞斯。”
  “皮爾遜先生,我要從你這裏拿到密碼。我知道密碼是在一張三寸半磁片上。這位纓裏洛先生會把它們交給一個同事,他就在這個走廊的另一個房間裏。”哈裏一屁股坐在皮沙發上,兩臂張開。“隻需要花上幾分鍾的時間就能證明這些密碼是——是不是真的。然後你和我就會開車到你女兒正在等你的地方去。”哈裏說“我要從你這裏拿到密碼”時的那種平靜的聲調,使尤金。皮爾遜非常反感。那聲調的意思太明顯了。
  “那麽……如果你能答應在證明完畢之後,我馬上就可以和我的女兒在一起的話。”
  “一個小時之內就能見到她,我敢保證。”哈裏無比真誠地跟在皮爾遜的話後麵回答,繆裏洛毫無表情地膘了哈裏。福特一眼。
  皮爾遜考慮了好長一陣子。然後他聳了聳肩,走到臥室裏。
  幾秒之後,他走了出來,把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交給哈裏。
  “全部都在這裏,”他說。“拿去試吧!”
  哈裏把信封扔給了縷裏洛,繆裏治走了出去。
  “請隨便坐,法官先生。”哈裏說。
  “真是荒唐,”尤金。皮爾遜答道。“這裏是我的房間。”
  哈裏像狼一樣猙獰地笑道,“啊,是的。但這裏是我們的城市……”
  在紐約市,丹尼。莫洛伊上尉的日常活動有了一個不同尋常的變化。他在一個星期天到第十四分局走了一趟。在以後幾個月的時間裏,他一直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到那裏去。在照例停下來幾次,和無線電話事務員打打招呼、看了著牢房之後,他碰巧遇到了探員組的值班員,錫德。默瑟警官。默瑟跟他報告了周末發生的一些事情,並簡要地提到了盧科正在邁阿密辦一件案子。
  “邁阿密?去他媽的邁阿密。我怎麽才能和他聯係上?”
  “他沒有留下聯絡電話號碼,上尉。”
  “好吧,下次他再打電話來,我要他立刻搭第一班的飛機回來。這是個繁忙的城市,默瑟,我需要好的探員們留在這裏,而不是在他媽的椰林林蔭大道上,好不好?”
  錫德。默瑟說,“是,上尉。”丹尼。莫洛伊就離開了。但是艾迪。盧科再也沒有打電話回來過。
  拉蒙很不高興地聽著戴維。賈丁說話。賈丁跟他說過當天他不需要什麽進一步的幫助。
  “戴維,你瘋了。我看見你和卡洛斯。納爾遜在說話。聽著,我了解的雖然不多,但我告訴你,朋友,那家夥已愛上了毒品走私的生活。他現在比以前多賺了一、二百萬美元,朋友,你以為他還會再回到英國政府身邊嗎?他媽的絕對不可能,約瑟……”
  “澤維爾,我自有安排,行了吧?”
  “你以為英國大使館裏的秘密情報人員,能夠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情嗎?我和我的手下?”
  “不,不是的。我隻是覺得你做不同的事情,做得非常出色。”
  拉蒙看起來很是沮喪。他以南美洲人特有的方式聳了聳肩。“那麽告訴我,我必須知道,卡洛斯該怎麽做才能擺脫你的魚鉤?你以為他知道自己正在接受考驗嗎?”
  賈丁雙手插在口袋裏,靠在牆上。他們正站在賈丁破舊的日產吉普車旁邊,在安第斯大學旁邊的一條街道上。馬爾科姆。
  斯特朗正坐在吉普車裏,安靜地打著噸。
  “他該怎麽做……?最理想的是,澤維爾,他應該想辦法擺脫掉繆裏洛和森森,把皮爾遜交給我們。然後他就可以,正如他所說的那樣,回到集團組織裏。不過他也必須申報他自己從集團組織那裏所得到的財產數字,然後再把我的另一名特工,”——賈丁指的是吉普車裏的斯特朗——“介紹和帕布羅認識。坦率地說,我對這沒有多大希望。”
  “他也可能會帶著一批流氓來到墓地,把你幹掉。或者甚至活捉你,朋友,然後把你帶回麥德林來。那可是他媽的最好的戰利品。那會使他和帕布羅的關係更加親密。”
  賈丁笑道:“天下沒有不冒險的事。”
  哈裏沒想到梁裏洛過了那麽長的時間還沒有回來。他看了看表。才過了十分鍾而已。
  “他們怎麽還沒來?”皮爾遜問。“那是個非常簡單的程式。”
  哈裏聳了聳肩。“你想要再喝些可樂嗎,先生?”
  “我要是再喝的話,恐怕就要撐破肚皮了。”這位迪亞斯看來是個好人,要比雷斯特雷波那個混蛋好多了。尤金。皮爾遜每次遇到雷斯特雷波都會恐懼得要命。和這位新人待在一起,皮爾遜覺得輕鬆多了。
  “有一條情報你們這些人應該知道的”他突然非常信任哈裏地說道。“我實在應該把它寫下來,交給你們的安全人員。”
  哈裏笑道,“先生,我就是帕布羅先生整個集團的安全部門的主管上。”
  哦!怪不得這個人這麽充滿自信。“這樣的話,迪亞斯先生……”皮爾遜放低了聲音,“……你應該知道,我們組織的情報部門獲悉,英國軍事情報活動第六處已經派一個人滲透到你們中間去了。”他身子後仰,很高興自己傳達出了這個一針見血的秘密。
  這位集團組織的保安主管睜大眼睛瞪著他。然後嚴肅地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
  “很明顯的,這位滲透者最近肯定要露麵。他擁有無懈可擊的證件。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良好的背景經得起任何調查。但他卻是一個訓練有素的英國秘密情報局特工。”
  哈裏迫使自己坐在沙發上放鬆下來。“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很遺憾,不知道。”
  “特征……?”
  “不知道。隻知道他是一個黃色人種。”
  “你們是怎麽得到這一消息的?”
  尤金。皮爾遜法官笑了。他身體前傾,一付以對方為知己的樣子,“事實上,我們在倫敦有一個牧師,他聽到英國秘密情報局裏一位領導人物的懺悔。”
  “真他媽的!”哈裏。福特驚叫道,他的驚愕一點也不是裝出來的。
  “很明顯,這個懺海者就是那位特工的上司,他覺得非常內疚,因為,您猜,先生……”
  “我猜不著。”哈裏客氣地笑著說。
  “因為他操那個年輕人的老婆。一天兩、三次。”
  哈裏。福特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他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他覺得自己的胸膛就要爆炸。他竭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這個塵世的風景上。
  “在他的家裏幹,在她的家裏也幹。很明顯,那個女人是個美女,而老家夥怎麽幹都意猶未盡。”
  “真的嗎?”哈裏發覺自己在自言自語,不知不覺地已經忘掉了南美洲口音。
  “那女人喜歡的花樣,老實告訴你,我從來沒聽說過。”
  閉嘴閉嘴!你這個老邁搖晃的老笨蛋!哈裏看了看表。他的手腕在顫抖。
  門開了,繆裏洛和博比。森森一齊走進來。
  “全檢查了,”繆裏洛說。“可以走了。”
  皮爾遜從椅子上站起來,向門口走去,順手拿起自己的夾克,急著要去見他失蹤的孩子。哈裏攔住了他。他以權威的口吻向兩位集團組織的成員說道:“檢查一下大廳。森森,從樓梯下去,在旅館前等我們。”
  “是,卡洛斯。”二個人出去了。
  哈裏轉向尤金。皮爾遜。他感到自己蒼老了一千年。悲哀,被人出賣,還有……失去親人的孤寂淒涼。不過他冷靜下來。
  他知道必須怎麽做。
  “謝謝你,先生。這個消息你一定不要再向任何人吐露半字。你的生命危在旦夕。”
  皮爾遜點了點頭。這些外國佬總愛誇大其辭。“當然。一個字也不講。但你應當采取行動把他除掉。”
  “放心吧!”哈裏打開門,向外看了看。“我們走吧戶那個黑色的石雕天使真的很像一隻凶猛的大鷹。
  它的陰影正落在破爛的鐵門上,繆裏洛慢悠悠地走進了墓地,手中拿著一束鮮花。在他後麵,哈裏。福特帶著皮爾遜,拉著他的手肘。他一臉秋霜,神色嚴峻而堅決。
  博比。森森把豐田汽車的車門鎖好,也跟了過來。
  墓地裏有一個人,穿著一套廉價的黑西裝,顯得很是寒酸,正跪在地上禱告看,旁邊不遠處是那個巨大的黑色天使。
  “要在這裏交換嗎?”法官低聲問道。他對愛爾蘭共和軍經常在殯儀館或墓地的會麵習慣已經習以為常了,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頭的。他瞟了哈裏一眼,哈裏正轉向森森,森森剛剛進人墓地。
  “這是——”又是血,上帝啊太可怕了!熱呼呼的鮮血在他臉上,在他臉頰上,震耳欲聾的槍聲,還有森森,在他們後麵十尺處,搖搖晃晃地,像個喝醉酒的木偶,隻聽“砰!砰!砰!”迪亞斯先生蹲在地上,子彈飛速地從黑色自動手槍中射出,可是這血,這鮮血是怎麽回事?皮爾遜手腳都趴在地上。他回過頭來,鮮血仍然在從繆裏洛的後背上噴出來。繆裏洛雙膝跪在地上,鮮紅的血正從一根割斷的動脈中噴出。
  寂靜。隻有尖叫聲。迪亞斯劈臉一個巴掌,才使皮爾遜意識到是他自己在尖叫。
  皮爾遜像一匹累倒的馬一樣哆哆嗦嗦抖個不停,哈裏把他拖著站起來。穿著黑色西裝的那個人走過來,手中握著某種小型的輕機槍。
  繆裏洛臉朝上躺著,黑色的血浸透了他的胸膛,模糊一片。
  森森也已撲倒在地上。
  “我不明白……”皮爾遜聽到自己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女兒已經死了,老頭,”哈裏說,不帶任何西班牙口音。
  “西奧班。皮爾遜在幾個月以前,就因為服用過量的古柯鹼而死在紐約中央火車站的一個肮髒廁所裏了。”
  這個有如鐵錘的說明明顯地震動了皮爾遜。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給我的命令,是要殺死你。這是他和布倫丹。凱西所做交易中的一部分。你已經上當了。”
  我的孩子,我的寶貝,噢,耶穌基督。皮爾遜的目光落到了哈裏的手槍上。他的褲管變得濕滴滴、熱呼呼的。他的理智快要崩潰了。他聞到了自己的尿騷味。還有槍的機油味,是那個人的槍,還有酒味——是朗姆酒——是那個折磨他的人口裏的氣味。
  “看在聖母瑪麗亞份上,先生,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尤金。皮爾遜法官跪在地上,雙手抱著哈裏。福特的腿。“我乞求你。”
  穿黑色西裝的那個人走近了。
  哈裏拎著皮爾遜的頭發。“你一定知道許多有關愛爾蘭共和軍激進派的事情。”
  “耶穌基督,我是他們軍事委員會中的決策人物。我什麽都知道。別開槍,嗅,萬福聖母瑪麗亞廣”閉嘴。“
  戴維。賈丁對哈裏。福特所表現出的那種冷靜和自製覺得有些驚訝。不管怎麽說,這是一個很堅強的男子漢。
  “我就是你所聽到的那個秘密情報局的特工。”
  “聖母瑪麗亞。”
  “如果饒你不死,你會直接跟這位先生去一間安全的小屋裏,告訴他一切嗎?”
  “會的。會的……”
  “現役單位……計劃,目標,幕後的人員?一切事情?”
  “任何事情,任何事情……”皮爾遜不由自主地抽泣著。
  哈裏。福特轉向賈丁,他臉孔漲得通紅,好像因為喝酒或服用迷幻藥而顯得非常興奮。“你聽到了嗎?你聽見了嗎?這家夥要打開激進派最隱秘的寶藏,把他們王冠上的珠寶,交給秘密情報局。”
  “好極了。做得好。”
  哈裏勉強地微笑著,他握槍的手鬆馳了,賈丁注意到了,知道這是一個很壞的預兆。“挽救一下你自己的事業,戴維?挽救一下你自己的聲名……?”
  “算了,我們快離開這兒。這人確實是個寶,是不是?”
  “我想聽到的就是這句話,戴維。”
  “戴維……?”尤金。皮爾遜皺了皺眉頭,陷入一陣悲哀和恐懼之中。
  接著哈裏喊道:“你這個混蛋!你這個奸詐出賣別人的混蛋!你這個他媽的賤貨!”
  賈丁霎時全身冰涼。
  “伊麗莎白!這個淫亂,無可救藥的混蛋!她是我的妻子!你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我愛她!“他的手腕漫不經心地一揮,射中了尤金。皮爾遜法官的眉心。法官一臉的驚愕,沒有生命的軀體倒向一邊。
  底下發生的事是戴維。賈丁永遠無法原諒自己或者得到原諒的。當哈裏拿起他那把西格索爾P -226 手槍,猛地掃向他的上司,他曾經信賴的人時,誰也不能責備賈丁先開槍。
  噠噠噠噠噠一連五槍急促地穿透哈裏。福特的心髒。但他的心早就已經碎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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