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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空空:半相親

(2010-12-07 10:31:40) 下一個

  夜路走多了是會遇鬼的。
  相親相多了是會遇見熟人的。
  這是一位相親前輩對慕平凡傾吐的經驗之談。
  那位女前輩在四年之中相親次數超百,其中,三次相了以前的同事,兩次相了以前的男友,還有一次甚至相了一遠方表哥,這倫理亂得她頭皮麻麻的,回家大熱天裏找出棉被捂了半小時才按下那些雞皮疙瘩子們。
  現在而今眼目下,慕平凡遭遇的這場相親就驗證了這句比24k黃金還純的真理。
  偷偷抬起眼皮,覷向對麵的男人。
  挺拔的個子,身材賊好,清奇眉眼,整個人有種剛毅的英氣。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雙眸子,很黑,表麵覆蓋著層薄薄的冷氣,有一種平靜的淩厲。
  比慕平凡記憶中的他更添了一股成熟的魅力。
  雙方介紹人開始熱心地扒拉扒拉扒拉了。
  而慕平凡眼睛看著自家麵前玻璃杯中的綠茶,上上下下,浮浮沉沉,而心中,則如往常一般,開始對麵前的男人進行歸類。
  平凡大學幼師畢業後直接考入一幼兒園當老師,至今工作兩年。
  自打她開始工作後,家中的三大姑八大姨四小舅五大叔便在平凡媽的授意下熱心地為她尋找終生伴侶。
  基本上每個月相一次,算來,今天是第二十四次。
  平凡也並不是被逼著去的,畢竟幼兒園中其餘教師都已結婚,就剩她一個單身,平日還好,要是遇上情人節什麽的,平凡便會頗覺孤寂。
  頭幾次相親時還抱著滿腔的熱情,而漸漸地,也就淡了。
  說著同樣的話,逛著同一條街--和不同的陌生人。
  相親,也就是雙方將底牌徹底攤開,目的是結婚,戀愛是可有可無無的。
  每次相親回家後獨自走在小區花園中時,平凡望著自己腳下模糊的影子,心內便會自然生出一種淒淒,說不出來由的。
  二十五,還不算老,對童話還存有一絲幻想,還期待著愛情這個東西與戀愛這件事。
  盼望著有天會和某人雙目一對,電壓立即升到幾萬伏,電流吱吱吱吱亂射,殺傷路人無數。
  隨後轟轟烈烈雞飛狗跳狗血遍灑。
  聽見這個幻想,平凡媽總是要罵平凡幼稚。
  “當初追我的人海了去了,就你爸那熊樣,足以證明我不是因為愛他才和他結婚的,可是看看現在,咱們家小日子不是過得挺好嗎?所以啊,別去整愛情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平凡媽如是說,撿一顆五香葵瓜子,舌一抵,牙一磕,香味十足的瓜仁入嘴,再“噗”地一聲將黑白交接的瓜子殼吐在地上,動作利落爽辣。
  旁邊存在感頗低的平凡爸用衣角擦拭去老淚,抖抖索索地拿著掃帚上前來打掃。
  平凡爸媽確實是二十多年前相親認識的。
  相親這項活動能延續這麽多年,生命力如此之強,足以證明,人家確實是順應時代要求來著。
  然而平凡從外婆家聽見的證詞,卻是另一回事。
  二十多年前,追平凡媽的確實是海了去,但一旦和她出去過一次,馬上便永別珍重別再聯係了。
  原因是平凡媽狂愛啃甘蔗,一出去遇見賣甘蔗的就馬上買下幾根,邊走邊啃,淑女氣質蕩然無存。
  所以,那些男的全被嚇跑了,
  最後剩一心髒堅強的平凡爸堅持了下來,最後敲磚定板搞定,生下了平凡。
  俗話說,一山不能容二虎。
  一個家也隻能有一位女王。
  平凡媽深深了解這一道理,在她的悉心培養下,平凡成功地成為一溫順的乖乖女,和平凡爸一樣,屬於她的奴仆。
  不同的是,平凡是家生子兒,待遇要好些,而平凡爸是外麵買來的,可以隨意打一頓逐出園子配個不成器的小廝。
  基本上,平凡是很聽平凡媽話的。
  平凡媽說,別人打架時要趕緊閃開,所以剛上幼兒園的平凡一遇到倆小朋友互相推搡立馬如閃電狗般竄到樹上躲著,最後還是老師親自登上木梯把她抱下來的。
  平凡媽說,上課要坐正抬頭專心聽講,所以剛上小學的平凡每次上課時那小身板挺得像是刀削過似地,把來視察的市教委書記感動得老淚縱橫,直誇這娃有前途,是顆好豆苗。
  平凡媽說,早配種的馬兒跑不快,令她不許早戀,所以中學六年平凡連男廁所長什麽樣都不曉得。
  最後平凡媽說,上大學了不高考了閑下來了可以戀愛了,可是平凡卻找不到戀愛的對象了。
  不能怪平凡,師範學校本來男生就少,而幼師專業更是其中翹楚,全班四十六名同學,清一色全是嬌滴滴的女娃。
  雪上加霜的是,大學竟然在鳥兒見了都便秘的郊外,買件衣服都要轉三次車才到得了市中心。
  因此,學校裏那些數量少而質量低的男筒子在一群小母狼的眼中簡直就如那窩窩頭中的肉渣,搶手得緊。
  平凡親眼看見一滿臉痘花的矮個男同學腳踏三隻船,而且還是貌美如花的三隻。
  當他跑來讓平凡做他的第四隻船時,平凡順手一個臉盆砸去,成功地將他的臉砸成印度甩餅。
  量多的那幾天,乖乖女也是有脾氣的。
  就這麽,平凡剩了下來。
  以後拍個電影,這段經曆可以叫做剩女前傳。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平凡沒有一點戀愛的經驗。
  然而之後,相親的經驗可是多了。
  經過前麵的二十三次相親,平凡總結出相親對象有三種類型。
  一是雙方都互相看不上眼的。
  比如說編號為零七的那位檢察院工作人員,雖然戴著厚如地殼的眼鏡,但是那雙眼睛卻是擁有著特異功能,能清晰地看見自己今後似錦的前程,明確表示如果平凡想做他的妻子,定要有不止歇的熱情,跟著他一同在仕途上攀爬攀爬再攀爬,前進前進再前進,爬向上海,爬向帝京,爬向美國,爬向思密達。
  他說這番壯言時,頭仰望天空,一雙小米粒般的眼睛裏飽含著激動的淚水。
  平凡跟著抬頭,仰酸了脖子,也隻看見麻雀兩三隻飛過。
  平凡認為自己腿短,仕途太長,她爬不了這麽遠,而零七認為平凡沒有誌氣,幫助不了自己,雙方見了一次也就沒了下文。
  二是自己不喜歡的。
  比如說編號為十五的那位中學教師,兩人第二次見麵時,他帶著穿高跟鞋的平凡沿著濱江路走了一遍一遍再一遍。當平凡腳腫得像饅頭時,終於忍不住委婉地詢問能不能打車回去。
  聽見那兩個字,十五的眼睛睜得像剛咬了一口正在慢慢露餡的芝麻大湯圓。
  平凡吞口唾沫,再委婉地改口說能不能坐公車回去。
  聽見那三個字,十五的眉毛皺得緊緊地,像是兩打架的毛毛蟲。
  平凡不再敢反抗,隻能強忍著淚水跟著他走回家,三十九度的高溫,十五連礦泉水也不讓口幹得冒煙的平凡買一瓶。
  他說:“你的錢,就是我們倆的錢,我們要為今後成家立業做打算。”
  那次回家後,平凡中暑,去醫院輸了三天的液才緩過來。
  從此,再不接十五的電話。
  最後一種,是劉三好。
  相貌賊好,家世賊好,工作賊好。
  換言之,就是平凡高攀不上的那一型。
  就像是眼前的尹越。
  他是平凡的高中同學。
  尹越是那種在每個人的學生時代都出現過的人。
  用當時比較幼稚的形容,就是酷。
  其實公平點說,他並不是刻意地在裝,而是本身性格使然。
  他寡言沉默,很少有事情能引起他的關心,喜歡安靜,人多的地方對他是一種折磨。
  當時班級的規定是按照每個月的月考成績高低排序,自己選擇位置。
  尹越每次都是名列前茅,可是選的都是教室最後排角落的位置。
  平凡認為,他很討厭被人注意到。
  但,市司法局局長獨子的身份,加上好的外貌,一八二的個子,曾經得過全國數學奧林匹克一等獎的頭腦,要不被注意,除非全校師生集體失明。
  平凡記得,當年暗戀他的女生挺多,可真正敢追他的卻沒幾個。
  原因是,尹越給人一種距離感,即使他站在你麵前,也像是隔了很遠。
  你不會清楚他在想什麽。 
  平凡努力地在腦海中搜索著當年的記憶,覺得尹越似乎對自己沒什麽好感。
  是了,那次辦板報時,自己請他幫一個忙,卻反被他數落了一句話。
  自那之後,平凡便更不敢招惹他了。
  再搜索下,平凡又記起了個重要信息。
  尹越當時喜歡的是班花,當時平凡的好友,方顏。
  旁邊坐著的平凡姑姑是越看對麵的尹越越順眼。
  嘖嘖嘖,那張英氣的小臉,每天吃飯時看一眼,比老幹媽還下飯。
  平凡姑姑決定要死逮住這個尹越,趕緊誇起了自家侄女:“我們家平凡啊,又乖又孝順,特別會關心人,而且做得一手好菜,工作又輕鬆穩定,格外喜歡小孩子,取來當老婆最好了。”
  咕,平凡頭發開始發麻。
  姑姑誒,您上輩子鐵定姓王,並且是賣瓜的吧。
  再偷眼看向對麵,尹越臉上辨不出什麽情緒。
  平凡覺得,他應該是忘記和自己這號人物同學過了。
  悄悄摸摸自己的臉,抹去一把辛酸淚,平凡開始低頭專心致誌喝茶。
  平凡有個毛病,就是情緒不論是高漲還是失落,都會不自覺喝水,但膀胱又不是特別發達,於是便時常要去廁所。
  因為這事,高中時人送外號噓噓娘子。
  現在,這一抹淚,平凡不知不覺間就喝下了兩杯綠茶,當小腹酸脹時,才驚覺事情不妙。
  十多分鍾前自己已經去過一次洗手間,剛回來,凳子都沒坐熱呢,自己又說要去,豈不是有腎虛之嫌?
  平凡媽說過,相親時倘若平凡失禮,她立馬提著菜刀殺來把平凡給剁碎了。
  想到老媽那把曾經將老爸嚇得尿了褲子的陪嫁菜刀,平凡不禁打了個寒戰,決定死撐到底。
  但是憋尿實在是最考驗人意誌力的,沒多久,平凡額上開始冒出冷汗,身子不安地晃動著,原本白皙的麵頰生生逼出了一團緋紅。
  腦海裏開始出現曾報道過的事例,說是某某打牌時怕失運氣,憋尿一小時,結果膀胱破裂,不治身亡。
  平凡覺得,自己估計要成為因相親而亡的第一人。
  她甚至看見了自己班級網頁上的墓誌銘:噓噓娘子,死於膀胱破裂。
  平凡弓起腰,淚眼婆娑。
  膀胱君,你要挺住啊!!!
  就在平凡憋得快要虛脫之際,對麵的尹越突然開口:“不好意思,我先去下洗手間。”
  哈利路亞。
  平凡瞬間覺得,他比耶穌也就差頭上頂的那個鋁合金不鏽鋼光圈了。
  尹越前腳一走,平凡立馬起身,話都已經急得混沌了:“好不意思,我也去下洗手間。”
  說完立馬夾緊雙腳,如日本和服女子般邁著淩亂的小碎步向洗手間跳去。
  在她內心的曠野上,一個聲音在高呼著:“亞美爹,亞美爹,千萬不要決堤啊!!!”
  身後,傳來姑姑欣慰的聲音:“哎呀,看這倆孩子,連尿意都來得這麽統一,果然是有緣人啊!!!”
  平凡瞬間一個踉蹌,差點飆出了幾滴。
  嘩啦啦很不淑女地釋放完內存後,平凡步出洗手間,頓覺四肢舒展,內心龐大,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坐回原位沒多久,尹越也返來了。
  也不知該說誰的時間拿捏得準。
  相親活動繼續進行。
  畢竟是擁有24次經驗的老手,平凡也總結了相親的幾種模式:
  1介紹人將彼此電話或者企鵝號碼告知當事人雙方,隨他們自生自滅。
  2介紹人將當事人雙方領到一處碰麵後借故走開,懷著憧憬暗暗觀察事情的發展。
  3介紹人陪同當事人一同吃飯飲茶嗑瓜子開心果,充當雙方新聞發布人。
  這次相親屬於第三種。
  也即是對平凡而言,最輕鬆的一種。
  整個過程中,她隻要保持淑女微笑,嘴角略微上彎,其餘的,就交給介紹人去張羅。
  間或還可以走走神,比如說現在,平凡便將眼睛偷偷移向窗子。
  他們所在之處,是位於鬧市中心區的一間幽靜茶樓,所坐的藤木竹椅,摸上去有種光滑的古樸感,服務生穿著藍白相間的旗袍,行走之間,衣角掀動,像是人間翻卷的一朵靜雲。
  這裏是處安逸居,而窗外,則是另一個世界。
  五月初的周末,步行街上人潮洶湧,他們或者神色匆忙,或者清散閑適。
  陽光很好,將他們的麵目照得清晰明淨,然而對平凡而言,每張麵孔都是陌生的。
  平凡每個月要做的事情,便是去見一個有可能成為自己丈夫的陌生人,耗費精力與時間去了解他的工作,他的興趣,他的過往,他的家庭。
  在心中開出朵憧憬的花,然後讓它腐敗地死亡。
  還要相多少次親,才能遇見真正的良人?
  已經習慣將那些失敗當成一種樂趣,或調侃對方,或進行自嘲。
  其實這些,不過是疲倦的另一層表示。
  因為,已經連自我安慰的力氣也逐漸失去。
  正在胡思亂想,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從對麵射來,敏感地一轉頭,恰好對上了尹越那雙辨不清情緒的眼睛。
  平凡像是被開水燙了手背一般,呼吸一緊,忙低垂下頭。
  總覺得尹越好像盯了自己許久。
  平凡沉思半晌,終於淚盈於睫,內心的曠野再次飆出一聲呼喊:“帥哥啊,你總算是覺得我眼熟了!!!”
  不過平凡是真的傷心鳥。
  再怎麽說,她當時也算是尹越心儀的方顏家閨蜜兼同桌啊,基本上他每次來找方顏時,自己都會在旁充當活動人肉布景。
  就算是隻燈泡,你說看了整整三年,就算不曉得它是四十瓦還是六十瓦,但是圓是扁總該有點印象吧。
  可坐了這麽大半天,連痔瘡都差點要犯了,看尹越的樣子,估摸著還拿著鼠標在腦海的文件夾中努力搜尋著自己這號人物的名字。
  平凡發誓,自己嗝屁的時候一定要多夾帶點紙錢下去賄賂閻羅王,讓自己下輩子得一張美得震撼人心或者醜得驚世駭俗的臉。
  可不能再長出張大眾臉來考驗革命群眾的記憶力了。
  這麽一沮喪吧,平凡家的膀胱君又開始發出酸脹的警報。
  主要是剛才不知不覺間,又是兩杯子茶水入肚。
  而且這一次尿液來勢洶洶,在短短一分鍾內,平凡便處於冒冷汗的階段了。
  今天她絕對會死於尿中毒,平凡堅信。
  當洪水升到警戒線時,她非常想不顧一切地衝到洗手間去。
  然而想到平凡媽那把噴灑發光氨後在黑暗中能顯示出斑斑血跡的陪嫁菜刀,平凡頓時將這個不要命的念頭給拋開。
  此刻,噓噓娘子的性命危在旦夕。
  就在平凡的耳朵因為難受而憋成透明的紅時,尹越再次開口:“不好意思,我想再去下洗手間。”
  我主耶和華!!!
  平凡感動得快要飆淚了,這次她連話都來不及說,直接跟在尹越後麵向著象征光明的洗手間衝去。
  身後,再度傳來平凡姑姑的聲音:“這倆孩子,雜膀胱都發達到一塊了呢?以後結婚買房子時一定要買有兩個衛生間的,不然鐵定要打架,恩,到時得提醒他們。”
  這次,平凡連踉蹌的時間也沒了。
  再度四肢舒展,內心龐大,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後,平凡返回原位,看著尹越麵前那杯才喝了一小半的茶水,心內一動,腦海中頓時出現一層淡淡的粉紅思想薄膜。
  尹越的攝入量和排放量完全不成比例啊。
  難道說……他是看出了自己的窘態,想幫她解圍?
  這麽一想,心內某處便有了點點的凸起,是株小苗的頭頭。
  即使倆介紹人口水量如何驚人,這茶會也是要結束的,按照相親的國際慣例,她們對著倆主角擠擠眼睛,隨便找個借口,便留下他們好好培養感情。
  她們一走,平凡和尹越之間便沉默了下來。
  尷尬是難熬的,平凡覺得沉默每延續一秒,自己的體溫便增加一度。
  幸好尹越開口了,男中音,有些微的低沉與醇厚:“先交換下手機號碼吧。”
  對了,交換手機號碼也是國際相親慣例。
  號碼交換完畢後,沉默又開始了。
  平凡一生最怕的就是尷尬,於是她絞盡腦汁準備想出一個好的暖場話題。
  是做出豁達的樣子拍拍他肩膀說兄弟好久不見了咋了認不出我這老同學了還是裝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咦你以前是不是讀某某中學某某班啊?
  正在腦海中丟著硬幣做選擇,尹越接了個電話。
  短暫的通話後,他掛斷,隨後以一句話結束了平凡的選擇難題:“對不起,局裏有急事,我必須先走一步。”
  留下茶費後,他快步離開,結束了這場相親。
  其實吧,當相親雙方遇到極度尷尬時,是可以找借口回家困覺的。
  例如第十一次相親時,平凡和那位麻醉醫師實在是八字不合,一丁點火星渣渣都沒燃得起來,兩人壓馬路的途中沉默延續了十多分鍾。 
  魯叔叔說過,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平凡搜腸刮肚,正準備用“明天院長要來聽課,需要早些回家準備教案”這個跟兩百瓦燈泡一樣光明的借口時,十一搶先一步,直接拿起他那壓根就沒響過的手機,非常入戲地對著話筒道:“什麽,醫院失火了?好好好,我馬上趕回去。”
  接著一溜煙,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醫院失火需要他去救,敢情她相的是一高壓水槍?
  不過念在十一能想出如此強大的理由上,平凡決定膜拜一個。
  回想起那位本應投入電影電視事業的十一,再看看尹越急匆匆的背影,平凡覺得他還是挺給自己麵子的。
  至少理由真實些,讓她下的台階是一鋪了紅毯的,走著也舒服。
  回家後,平凡卸妝洗澡換睡衣敷麵膜打開電腦通過企鵝對好友木木講述了今天的事。
  一向以打擊平凡做為苦痛人生唯一樂趣的木木因為今天去商場買到了打折貨,頓時從馬夫人變成了王語嫣,邊用小貓爪子輕柔地撫摸著那雙半價搶來的全牛皮長筒靴,邊安慰道:“誰說是借口的,保不準是局裏真有事呢,人警察叔叔也是很忙的。再說,他不是留了你電話了嗎?一定會打來的。”
  最後還冒充耶穌甩出一句“信我者,得永生”。
  事實證明,信木木這個冒牌貨是沒有前途的。
  那次一別後,尹越就此人間蒸發,電話自然是沒打來了。
  國際相親慣例還有一條。
  相親結束後二十四小時內對方沒來電話,這段關係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三十。
  相親結束後四十八小時內對方沒來電話,這段關係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十。
  相親結束後七十二小時內對方沒來電話,這段關係的生存率降低至百分之零點五。
  像尹越這種相親結束一個星期還沒來電話的……那還是買個裹屍袋讓這段關係入土為安吧。
  看著尹越那張俊臉下飯的願望破滅了,平凡姑姑是為君消得人憔悴,三下巴瘦成了雙下巴,多次想找尹越那方的介紹人探探口氣,豈料人家飛奔到馬爾代夫,不通音訊。
  平凡倒沒覺得有多失望,畢竟自己和尹越根本不是一路人。
  再說,能和當初的校草級人物差點走在婚姻的康莊大道上,想起來還是可以拍拍胸前的小饅頭自豪下的。
  雖然差的這個點是死海到珠穆朗瑪峰的距離。
  平凡是巨蟹座。
  居住在萬惡的資本主義霸權國家美國的蘇珊米勒神婆說,這個月,金星,木星,月亮組成完美相位,巨蟹座會像是吃了旺旺仙貝,桃花運旺得了不得。
  神婆果然是神婆。
  在距與尹越的那場無疾而終的相親一周後,平凡又迎來了新一輪相親。
  對象是同事的丈夫的小舅子的三表哥的五舅舅的幹兒子的朋友。
  總之是山路九曲十八彎。
  兩人通過電話進行聯係,約定下班後在商場大門見麵。
  男方是一人事局公務員,二十八歲,據介紹人稱該男很是穩重。
  不過相親手冊第四條上白紙黑字寫著:介紹人的話千萬不能全信。
  平凡所相的二十五個男筒子,介紹人通通用穩重來形容。
  可是在平凡心中,隻有十七號算是能擔此讚譽--人小十七是一八六的個子,兩百斤的體重,絕對夠穩夠重。
  平凡到達商場時尚早,便順便去底層的超市買了巧克力。
  每次相親結束,感覺失敗時,便會吃上那麽一塊---這已經成為平凡的習慣。
  絲絨融化的質感在唇舌間蔓延,苯乙胺能讓她擁有三分鍾的幸福感。
  平凡從不貪心,三分鍾的幸福已經很滿足。 
  搭電動扶梯上一樓來時,無意間發現一男的正藏在化妝櫃台旁探頭探腦,眼睛一直滴溜溜望著商場大門。
  平凡心內一動,直覺告訴她,此人便是那位據稱穩重的公務員--二十五。
  此刻,一時髦漂亮女子站在了商場大門前,二十五一見,雙眼立馬放亮,如同強力探照燈般,身板也直立了,扯扯衣服,正準備過去,誰知時髦女子男友搶先一步到來,二十五隻能失望地看著那兩人互摟著甜蜜離去。
  商場大門曆來是一絕好地理坐標,大家都喜歡約在那等人,時髦女子前腳剛走,另一相貌平平的樸素女子又站上了。
  二十五用眼神打量那女子許久,臉上頓時蒙上層失望的灰,轉身欲走,但猶豫下,還是拿出了手機。
  其實二十五這一係列行為藝術的起因是很簡單的:他想先在暗處看下平凡的長相,倘若合了眼緣,便出麵相認,倘若不合心意,立馬從商場後門偷溜,找個借口取消相親。
  可在臨走前,二十五不死心,撥打了平凡的手機,想確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
  平凡請他輕移頭顱,往左邊方向看。
  二十五依言照做,目光移來,雖然眼神沒亮,但看那光景,平凡的相貌算是剛好合格。
  雖說是小小的插曲,卻已經讓平凡失卻了一半的精力。
  二十五是中等身材,戴著眼鏡,大眾相貌。
  所謂的大眾相貌,就是丟在人堆中立馬湮滅,連個泡泡都不冒的那一型。
  其實細看之下,二十五五官端正,並不難看,隻是身姿神態帶著點不磊落,無法給人熨帖舒服之感。
  精明過度,反倒失卻男子風範,而剛才的躲藏之嫌,更是令身形畏縮三分。
  時間正在晚飯的點上,二十五將平凡帶入一以份量多價格低聞名的快餐店中就餐。
  平凡選擇了價格最低的那種套餐,看得出,二十五因為她的這一舉動很是愉悅,話音都熱情了幾分。
  不想占他便宜,飯畢,平凡主動提出請他喝咖啡,算是還了他的飯錢。
  二十五的父親是人事局局長的司機,因工作之便利於獲知八卦在家庭中傳播,於是在喝咖啡時二十五口沫橫飛,講的都是某某局長在飯桌上如何如何,某某書記在會所裏如何如何,語氣中不乏豔羨。
  平凡將身體擺成專注的姿勢,而思緒卻早已飄散到外太空。
  平凡媽總是埋怨平凡過於挑剔,甚至預言她將來必定會成為剩女一族。
  而麵前的這個男人,在長輩眼中也算是不錯的人選:家世相當,工作穩定,前途良好,沒有惡習。
  隻是,找個湊合的人湊合地在一起,就這麽過一輩子嗎?
  平凡想,她是不甘的。
  人活於世,多麽不易,內心深處,她極度渴望愛一次,即使最後的結局是慘烈。
  正在浮想聯翩,突然聽見二十五問道:“你家有人在政府機關工作嗎?”
  平凡剛回過神來,也沒多想,隻能老實回答:“姑父是檢察院的。”
  聞言,二十五的笑意濃了:“是幹部?”
  二十五臉上的那個笑,像是加了十塊方糖的咖啡,平凡感覺到一種突如其來的悶膩感。
  “不,隻是普通群眾。”平凡道。
  這句話緩解了平凡的窒息感,因為話音剛落,二十五的笑容頓時淡了不少。
  終於將咖啡喝完,二十五還是按照國際相親慣例送平凡回家。
  越是臨近家,平凡內心便越是歡騰--因為與二十五離別的時間就越近。
  本是想在小區門口就分手的,但二十五執意護送平凡到她家樓下。
  考慮到家離工作單位較遠,平凡爸媽便拿出積蓄買了這套房子給平凡,方便她上下班,平日裏都是她一人獨住,隻是偶爾周末父母會來看望。
  沒多久,平凡便知道了二十五送她入小區的理由。
  二十五打量著這個新建小區,緊眯的眼角像是離水的魚尾,正啪嗒啪嗒拍打著石塊,很是雀躍的樣子。
  “這個地段的房子不便宜呢。”他道。
  平凡不知該如何作答,隻能笑笑。
  “房產證上寫的是你的名字嗎?”二十五似乎沒感覺到平凡的敷衍,繼續提問。
  “算是吧。”平凡覺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還好已經走到平凡所在的八號樓樓下。
  畢竟是第一次會麵,雖然二十五很想去觀察下平凡的屋子,但顧慮到於禮數不合,隻能道:“好好休息吧,我們明天再聯絡。” 
  當然,臨走之前還不忘拿了平凡的手機號碼。
  二十五一走,平凡像是要虛脫般,趕緊將背靠在牆壁上,閉眼長歎口氣。
  其實以前也相過更多不堪的人,但那時的她鬥誌昂揚,失敗了就冒著被批判為日奴的危險握拳低吼一聲“幹巴爹”,蒙頭睡一覺,再接再厲。
  可是最近,相親已經成為一件極度疲憊的事情。
  其實很好理解,同一件事做了二十四次還是沒有成功,任誰都會倦怠。
  今夜不知為何,特別累,平凡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上樓的力氣了。
  但不要緊,大力水手有菠菜,她有巧克力。
  當即,平凡將其拿出,掰下一塊放入嘴裏,隨著絲滑與馥鬱在她舌端融化,力氣也一絲絲緩慢恢複。
  平凡最愛的電影是《查理和巧克力工廠》,那個由巧克力瀑布,巧克力糖漿河流構成的世界是她夢想中的伊甸園,平凡寧願躲在裏麵永生永世,吃成個大胖子也心甘情願。
  至少,那裏不會有二十五次的失望。
  可是現實終究是現實,家還是要回的,深吸口暗夜特有的涼爽空氣,平凡睜眼準備往電梯方向走去。
  可腿動不了,不是無力,不是抽筋,而是因為她看見了前方角落裏的一個人。
  雖然不敢相信,但她的眼睛確確實實地告訴著自己,那是尹越。
  腦內出現短時間的空白,但隨即,平凡意識到,估計是尹越的朋友或者某個親戚也住在這,他出來時碰巧遇見自己了。
  總不會是專門來找她的啊,這點自知之明,平凡還是有的。
  一位前輩曾告訴過平凡,相親不成功,就成陌生人,走在街上碰見對方,就算是化成灰也認識的熟悉程度,也要假裝不認識。
  平凡謹遵教導,暗道著“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接著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繼續向電梯方向前進。
  可是就在越過尹越身邊時,她聽見了一個低沉穩重略帶磁性的聲音。
  “慕平凡。”
  這是場幻覺,平凡堅定地告訴自己。
  可是那聲音,卻更堅定地落在她的耳膜上,敲出真實的質感。
  隻得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聲音來源處。
  尹越的身後,是一整排信件箱,新漆的墨綠色,沉靜,帶著些微的冷,與他出奇地相稱。
  當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麽時,笑是很好的緩衝動作,平凡深諳這點,所以她扯動嘴角,笑道:“嗨。”
  可惜今夜臉部神經不大聽使喚,就算沒照鏡子,平凡也能感覺到這個笑容的僵硬與木訥。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
  他們站在大廳內,外麵是黑絲絨般的夜色,頭頂的燈光射下,將兩人的影子映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虛虛籠籠的,像是隔年拿出的舊衣服,表麵有毛絨。
  平凡覺得自己的臉像是打了肉毒杆菌,僵硬得可以。
  好不容易應酬完二十五,氣還沒緩過來,又要僵笑麵對二十四,她確定,今天黃曆上絕對有“忌:諸事不宜”這句話。
  總這麽站下去也不是回事,平凡決定速戰速決,鼓起勇氣,道:“你來這見朋友啊,好巧,我也住在這裏。”
  她的下句話應該是“還有幾份教案沒寫,我先回去了,改天再聊。”
  天有不測風雲,話也有旦夕禍福--很不幸的,這句話胎死腹中。
  因為尹越開了今晚的第二次金口:“我知道。”
  這句話是……他知道自己住這裏的意思嗎?
  平凡的心也和地板上的影子般,毛毛的,和尹越的兩次相處,她都有種踩在棉花上的感覺,虛虛浮浮的,探不著虛實--說實話,她甚至連尹越是否記起自己是他老同學這點都無法確定。
  既然如此,隻得停下腳步了,平凡不再說話--一腳踩空可不是好玩的。
  她停下並不意味著他便靜止。
  尹越拋出了今晚的第一個問題:“剛才那人是誰?”
  “相親對象。”平凡道。
  這句話,她是脫口而出的,並非是示威,更不是炫耀,隻是一次下意識的回答,因為此刻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尹越的那句“我知道”。
  隻是,話出口後,平凡滿腦子開始想著如何掐死自己。
  “你習慣一次性相兩個人嗎?”這是尹越拋出的第二個問題。
  一團水蒸氣向著平凡迎麵撲來,臉頰小小地熱了,聲音還是呆呆的:“沒,就他一個啊。”
  這時,“叮”地一聲響,電梯門開了,從內走出一人,平凡移動眼珠看去,同時,也避免看尹越。
  那是個中年男人,穿著睡衣,手中拿著把零錢,看樣子是去小區的超市中買東西,路過他們身邊時,投來探視的一瞥。
  平凡陡然生出一種□被識破的窘迫感。
  □?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因為寂寞太久開始得臆想症了。
  隻是尹帥哥似乎有將她往臆想症那推一把的嫌疑:“那麽,我呢?”
  還沒來得及細辯這句話的意思,平凡便接到了一個電話--她那上輩子姓王的姑姑打來的。
  聲音很是雀躍:“平凡啊,那介紹人聯係上了!!!人家說了,那姓尹的小夥子啊,最近一個星期是出去執行任務了,說還是對你挺滿意的,想要繼續交往下去,剛才還打電話問你的地址呢……”
  接下去姑姑還說了些什麽,平凡沒聽真切,因為一團更大的水蒸氣撲來,將她給熱怔住了,半晌反應不過來。
  好吧,她承認自己的臆想症是更嚴重了。
  形象點說,相親對象就如同商場中擺出的貨品,大概工資具體年齡生肖屬相父母職業通通標出,明碼實價;相親之後的繼續交往就等同讓售貨小姐開了票;而正式確定關係則像去收銀台付賬。
  有些人習慣拿了票單直接便往收銀台趕,而有些人則還要在商場中閑逛,拿了數張票單,再慢慢決定究竟要選哪一張去付賬。
  不同的是,商場中的東西不愁賣,後者最多浪費幾張票單以及欺騙下幾位售貨小姐的感情。
  而在相親這項活動中,後者便有那麽點點不厚道了。
  相親是項目的性明確的社交活動,說白了也就是成熟男女筒子們為了結婚生娃給父母一個交代而進行的尋找配偶活動。
  相親有其特殊性,雖然兩人從確定要見麵的那刻起就將對方當成未來配偶的候選人之一,可之後必須要出去個三四五六七八次,才能證明是真正在搞對象了,在那之前,兩人之間隻能算是遊離關係,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那種。
  於是,有不少人便鑽了相親原則的這個漏洞--星期一相的那個還在繼續約會見麵,背地裏又在準備星期四的另一場相親。
  多張發票多個選擇嘛,這就是他們的想法。
  就像是平凡相親名單中的零五號--他同時和包括平凡在內的四個相親對象約會見麵。
  當平凡無意中知曉自己隻是他手中的一張票單時,立馬與其珍重拜拜永不再見了。
  其實仔細想想這也不算什麽罪大惡極,畢竟相親本身就帶有涼薄的現實性質,甚至有兩個長輩也建議平凡一次性多相幾個。
  平凡不想這麽做,不是道德有多麽高尚,隻是她認為如果關係連一開始都無法保證忠誠,那又如何走到最後呢?
  於是,在和手上的相親對象拉爆拜拜前,她從不會進行新一輪的相親。
  每念及此,平凡的小自豪感便咕嚕咕嚕冒著泡泡。
  可是經過姑姑的一通電話加上尹越剛才所看見的情景,平凡赫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手上也拿了兩張票單。
  她有點蒙了,小塊小塊的白色在腦子內不斷增現,像是自牆上剝落在地的石灰,邊緣是不規則的形狀。
  尹越就在那站著,整個人像是融入了身後墨綠色的背景中,身形挺拔如鬆如劍,默然散發一種略冷的英氣,眉眼在燈光下有著別樣的清俊。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當不知該如何作答時,最好的答案就是實話,平凡吞口唾沫,道:“因為那天之後就沒有聯絡,所以我以為……”
  聲音低微,形同囁嚅。
  “接到緊急任務,這些天一直在外,下午才回來。”尹越的聲音內有絲不易察覺的澀滯疲倦。
  平凡這才發覺,他眼內確有血絲。
  尹越做出了解釋,可,接下來又怎麽辦呢?
  平凡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人群如潮的火車站台上,眼耳口鼻如同被蠟封住,任何感覺都隔了一層。
  這應該算是她相的最雲裏霧裏的一次親。
  下一步要做什麽,該說什麽,平凡一概不知,腦內全是白茫一片,連點影影綽綽的實物也無。
  可尹越卻不迷茫,他將眼睛淡淡瞥向平凡的手機。
  睹此情狀,平凡心內一凜。
  她承認自己因為貪便宜而買了個嚴重侵害諾基亞版權的山寨手機,莫非這事也開始劃入中國警察的管轄範圍了?
  不過話說這山寨手機實在是功能強大,打遊戲聽音樂上網聊天看電影攝像拍照,你能想到的它都能為你做到,取下後麵的蓋子還可以當剃須刀。
  人索馬裏海盜都是人手一部,夠牛逼吧。
  事實證明,平凡是想多了,人尹越並沒有代表諾基亞消滅她的意思,他隻是一直盯著她的手機,仿佛那是什麽定時炸彈之類的。
  迷茫,平凡覺得此刻簡直比當初填報高考誌願時還要迷茫。
  中間隔一山寨手機,兩人靜立。
  那穿睡衣的中年男人提著一包零食返來,看著他們的眼內除了更濃的探究意味還有一股油然而升的自豪感。
  恩,剛才還被老婆批評說穿睡衣滿大街走不正常,等會就拖她出來看看這倆更不正常的。
  就在平凡疑惑得腸子自動打成蝴蝶結時,尹越開口了:“你存了他的手機號碼。”
  “碼”字後麵並不是問號,這是個陳述句,語氣很平直,聽不出什麽多的意味,隻是有點像三伏天裏背陽的牆角蔓生的青苔,手覆上去,有種略微濕潤的陰涼。
  “恩。”平凡點頭,一顆梳著淑女頭型的腦袋內還是被空白占據著。
  接下來,沉默去而複返。
  尹越沒再說話,又開始重複之前的動作:安靜地淡然地盯著她的手機。
  過了好半晌,平凡才反應過來:他該不會是想讓自己把二十五的號碼給刪除了吧?
  平凡對自己的猜測持濃濃的懷疑態度。
  現在的她很想回家去吃巧克力,可看尹越的樣子似乎並不打算放人。
  遇上個惜字如金的帥哥,且自己也不好意思問,唯一的辦法便是察言觀色。
  於是,她邊偷瞄尹越的表情,邊步步試探著。
  翻開手機蓋--暖陽輕移,似乎有些微曦光灑在青苔上。
  翻到二十五的號碼--青苔開始吸收淺淺的金色。
  咬咬牙,按了刪除鍵--青苔消失,牆麵隻剩光滑。
  平凡想,自己應該是做對了,因為就在她刪除了二十五的號碼後沒多久,尹越再度開口:“你早上一般什麽時候上班?”
  “八點。”此刻的平凡已經毫無反抗能力,就算他問的是自己信用卡的密碼,也會全盤托出。
  尹越微微點頭,動作幅度很小,像是白梨花瓣輕落在水麵引起的些微漣漪,輕淺得瞬間就湮沒在空氣內。
  “不早了。”他道。
  來了,來了,水終於來了,全體準備推舟!!!
  平凡趕忙接道:“是啊,是啊,那麽我先上去了。”
  說完也不顧是否失禮,連忙拔足狂奔向電梯,腳下抹的豈止是菜油,簡直就是汽油。
  進了電梯,當銀色的門關上的那瞬間,她瞄見尹越依舊站在原地,隻手插在褲袋中,安靜地望向自己。
  那一刻,她有種錯覺--像是他站在那裏,已經很久,很久。
  當晚回家,平凡取出巧克力,剝開錫紙,狠狠地咬下——壓驚——被尹帥哥給嚇的。
  帥哥就是帥哥,嚇人都嚇得這麽有水平,平凡那一顆平凡的小心肝至今還在撲通撲通直蹦躂。
  接連吞了三口巧克力後,平凡才稍稍冷靜了些,覆蓋在腦內的那片紗像是浸了水,透了明,顯了形。
  混亂,絕對的混亂,這是平凡咬下第四口巧克力時得出的結論。
  這尹帥哥的心思是真難猜,現如今平凡連他是否回憶起了自己都不確定。
  這感覺,就像是從天降下一大盒瑞士頂級巧克力,但平凡隻能看著,不敢動——因為打心眼裏知道不是自己的。
  平凡是個知足的好姑娘,從不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按照她的人生價值觀,還是超市的大眾巧克力是自己的菜——消費得起,吃著放心。
  想到這,蹲在木地板上的平凡站起身,抹抹嘴角的巧克力,洗洗睡了。
  不知是吃多了巧克力還是被尹帥哥給驚到了,總之,這天晚上,平凡老師她——華麗麗地失眠了。
  失眠是件很奢侈的事情,特別是對於上班族而言,第二天,一向早起的平凡竟然在7時半才醒。
  這並不算是最慘的,最慘的是,當平凡頂著一張素顏的臉,一頭胡亂抓了幾下的頭發,嘴中叼著一片土司,踏著一雙小高跟鞋啪踏啪在樓下大廳那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奔馳了四大步時,略一抬頭,她看見了一熟人。
  一身警裝身形挺拔帥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尹越正站在大樓前,而旁邊則停著一輛八成新的路虎。
  單單就這麽一瞥,平凡口中的土司就犧牲了——“趴”一下砸在地板上。
  尹越還是一樣的寡言,麵對驚訝的平凡,隻道了三個字:“上車吧。”
  平凡的小腦袋瓜子在死機之後重新啟動開機,鼠標開始迅速尋找拒絕的理由。
  正當有想張開嘴的準備活動時,尹越的手不在意似地往腰間一摸,平凡立即閉嘴,自動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事後,對於好友木木關於她此刻異常舉動的詢問,平凡隻有一句話。
  “他身上有槍。”
  是的,尹越的腰間別著一把烏油油亮鋥鋥霸道道的小手槍,剛才這麽一摸,平凡立即腳軟。
  在副駕駛座上,平凡小腿縮著,小手捏著,小心肝糾結著,所有的心事轉化成一段無聲的呐喊:“帥哥,你如此逼迫我究竟是為那般?”
  畢竟是被“持槍威脅”上車的,平凡開始了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捂緊嘴,不發一言。
  這招對付其他人可能管用,但對一向秉持沉默似金原則的尹越而言,相當於對血量為10000的大boss用生鏽的小破刀小擊了下,血量減1,寒磣得很啊。
  在第一個紅車的當,平凡扭頭,看見路邊的小陳麵攤,香辣的牛肉麵香氣飄來,誘惑得她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豈料喉頭間那“咕咚”的聲音大了些,在寂靜的車廂中回響了小陣子,平凡耳根暗紅,隻能期望尹越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要注意到她。
  世事總是悲喜參半的。
  喜:尹越保持著麵癱的表情,似乎並沒有聽見。
  悲:尹越扭身,從後座上拿了一個裝著豆漿油條的食物袋,遞給平凡。
  整個動作期間,一直保持麵癱。
  什麽是強人,這才叫強人。
  平凡窘得想將自己給人道毀滅了。
  其實,也不能怪平凡,實在是那小陳麵攤的東西味道太好,每天早上都排著長龍,據說好多人就是為了吃碗麵而遲到。
  平凡每次路過,都想進去端一碗,可看著那讓人望而生畏的隊伍,隻能咽下口水,繼續吃幹癟癟的麵包。
  所以,吞唾沫已經成為了平凡路遇小陳麵攤的一個條件反射動作,但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居然在尹麵癱帥哥麵前表現了出來。
  失禮啊失禮,平凡鄙視自己一萬遍。
  不過大錯已經釀成,就算平凡用奧特曼的m87光線將自己給鄙視出一千個洞洞也無濟於事,所以,她便選擇性地遺忘,打開尹越遞來的食物袋,吃了起來。
  車廂內還是保持著沉默狀態,平凡邊吃那腸子邊糾結著,她實在是不明白,這尹帥哥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相親對象來接自己上班,而且還體貼地買了早餐,這要是貼在天涯八卦論壇上簡直就是枯木逢春般的喜事啊,要是樓主語氣再得瑟一點絕對能成為炫耀貼的。
  但……偷偷看了眼尹越那萬年不變的麵癱表情再加腰間那把危險感十足的槍,平凡家的膀胱君再度緊張了。
  這哪是八卦,分明是鬼話啊!!!
  懷著糾結的心情吃完糾結的油條豆漿,車也到了平凡所在的幼兒園門口。
  平凡正準備逃下車,卻看見尹越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家幼兒園門口的牌子,上書“稚新幼兒園”五個燙金大字。
  麵癱君就怎麽盯著那幾個字盯了三十秒,將平凡灌得一頭霧水,差點連車都忘了下。
  好在尹越及時收回目光,輕聲提醒道:“該上班了。”
  平凡回過神來,立馬奔下車,一蹦蹦到離尹越三米遠的地方站定,微笑,露出八顆牙齒,忙不迭揮手道別。
  等那路虎掉屁股開走,平凡也準備進園,但走到那金字招牌旁邊時,腳步停下了。
  尹越怪是怪,可腦袋瓜子聰明,絕對不會在一件無聊的東西上浪費這麽多的時間,所以說,這個招牌身上一定有蹊蹺。
  平凡看著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金字大招牌,懷著探究事物的嚴謹態度,張開嘴……咬了下去。
  杯具總是接二連三的——保持著咬招牌姿勢的平凡看見,院長正站在門口,盯著自己,而眼鏡上則滑出一道殺人的精光……
  招牌上沒有牙印,事實證明,那不是真金的,平凡得出一個結論——聰明如尹越也是會看走眼的。
  幼兒園的工作還算輕鬆,就是精神壓力大了些,整天要看著一群如小麻雀般四處飄飛的孩子們,要保證他們毫發無傷,確實夠嗆。
  但幼兒是天下最可愛的生物,大大的瞳仁,小小的手腳,稚嫩的童音,能讓人的心像入口的巧克力那般融化。
  不過,偶爾也會有囧的時候。
  這天下課時,平凡正在休息,無意間就聽見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對旁邊的小男孩道:“從今天起,我是三班李蒙的女朋友了。”
  小男孩也奶聲奶氣地回問:“為什麽啊?”
  小女孩:“人李蒙一天給我三顆大白兔奶糖,不像你,隻給兩顆,財迷。”
  小男孩:“不當就不當,我去找二班的肖蕭當我女朋友,人家一天隻要一顆大白兔奶糖。”
  就這麽,一對小情侶因為一顆大白兔奶糖而分開了。
  什麽是高人,分手淡定如此的兩位就是高人。
  平凡膜拜。
  終於熬到了下班的時候,平凡吱吱溜溜地提著小挎包走出了幼兒園的大門。
  院門外的風景像是一副油畫,絢爛的晚霞,蒼鬱的樹木,還有那朵外貌唯美的麵癱男子以及他家的路虎。
  是滴,尹越同學又來了。
  放學時間,院門外家長和教師來來往往,外型氣質出眾的尹越已經招引了不少的目光,平凡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染上緋聞,為了減低傷害,連忙自覺上了老同學兼相親對象的車。
  饒是如此迅速,還是被幾道目光給傷到。
  畢竟,小平凡的平凡和不平凡的尹越在一起,確實有點落差。
  坐在尹越身邊,平凡有種穿著夾腳拖鞋誤入五星級飯店的感覺。
  不搭就兩個字,她隻說一次。
  平凡承認,和尹越近距離接觸的這麽兩三次,自己那小小的虛榮心還是得到了一定滿足了,所以,早收早好。
  麵癱尹,你要錢要米還是要柴火,就大膽地說出來吧!!!
  平凡正準備將這句話以委婉的形式說出來時,車忽然停下了。
  轉頭一看,發現竟到了小陳麵攤的門口,麵攤一向隻是在早上營業,因而此刻是大門緊鎖。
  “下車吧。”尹越拋下這句話,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平凡也隻能跟著,可心中卻不停地冒著疑惑的小泡泡。
  看這情狀,尹越是要帶自己來這吃飯,可……這不明擺著來吃閉門羹嗎?
  可是平凡錯了,尹越麵癱是麵癱,可腦袋瓜子還是正常的,隻見他來到門前,輕敲了三下,小陳麵攤的小門便從內打開了。
  開門的是位五十多歲的阿姨,眼睛不笑時也彎彎的,眼角布著淡淡的皺紋,像垂下的柳枝,很是和藹。
  平凡識得,她便是這裏的老板娘。
  看見尹越,老板娘的眼睛更彎了,忙道:“麵剛下在鍋裏,再等兩分鍾就可以吃了,來來來,先坐下。”
  尹越領著一頭霧水加小驚的平凡來到桌前坐著。
  店挺小的,桌椅也是上了年代的,但因為環境整潔,給人一種舒適之感。
  尹越似乎很熟悉這裏,從桌上拿了兩雙筷子,從櫥櫃中拿出一隻碗,倒上滾燙的開水,將筷子頭放在裏麵消毒。
  這一係列動作,在尹越做來是輕車熟路,可在平凡看來,卻像是看見奧特曼愛上小怪獸一樣不可思議。
  畢竟,在她的心目中,尹越應該是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這樣瑣碎的事情他應該不會做的。
  正詫異到半截,尹越將其中一雙消過毒的筷子遞到了她麵前。
  平凡愣了下,忙不迭接過,手掌與筷身接觸,殘留的溫度熨燙著她的手心,隨著蜿蜒的掌紋遊走。
  “來來來,趁熱吃。”老板娘端著兩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麵從廚房走出,放在桌上。
  是兩碗不同的麵。
  放在尹越麵前的是清香爽口的雞湯麵,而放在平凡麵前的則是麻辣辛香的牛肉麵。
  睹此情狀,平凡的兩道眉毛飛了飛。
  從小到大,她愛吃且隻吃牛肉麵,怎麽偏偏就這麽巧,老板娘端給自己的,恰恰就是牛肉麵呢?
  蹊蹺啊蹊蹺。
  總該不會是老板娘未卜先知了,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平凡抬眼,偷掃了眼尹越,他正垂頭吃麵,其實速度還是挺快的,但吃相文雅,看來賞心悅目,還有那高挺優美的鼻梁弧度,平凡的眼神簡直能在上麵遛彎——吱刷刷的。
  從現有證據看來,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尹越將她喜歡的口味告知了老板娘。
  也就是說,尹越居然知道她愛吃牛肉麵?並且還通過今天早上那口唾沫吞咽聲知曉她想吃這間店的麵?
  平凡拍拍胸前的小饅頭,悄悄喘口大氣。
  尹帥哥,表這樣體貼,她這顆寂寞了多年的小心髒可負荷不了啊。
  尹越不愧是警察叔叔,身上自帶雷達,很快就覺察到了異樣,抬頭,恰好與平凡的視線相對。
  兩目相對,萬水千山,海角天涯,平凡腦海中頓時響起了芒果台每年暑假都會連環爆炸式播放的那首歌。
  “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
  看著尹越那張俊顏,那雙深邃的眼,平凡如同沉溺在漩渦之中。
  要不是尹越的那句話,肯定得溺斃。
  尹帥哥說的是:“你的嘴角……有辣椒醬。”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我愛你,而是我以為在上演偶像劇,你卻告訴我這是反轉劇。
  平凡羞得恨不能將自己的臉皮給剝下來。
  丟人丟人,太丟人了,趕緊用餐巾紙死命擦拭嘴角。
  哎喲喂個心肝脾肺腎哦,介個帥哥真是太讓人受不住了。
  太過羞愧,隻能低頭垂淚吃麵,不過味道確實是好,難怪這麽多人喜愛。
  吃完之後,尹越掏出錢放在桌上,對著老板娘道一聲:“麻煩了。”
  “應該的。”老板娘看了眼平凡,笑容滿溢:“以後什麽時候想吃了,告訴阿姨一聲就行,馬上幫你們弄。”
  平凡瞬間覺得尹越是強人,能隨時弄到限量版鉑金包不算什麽,能隨時弄到限量版的小陳麵才是牛x啊!!!
  飯吃過了,按照平凡的相親慣例,下一步應該是去某處地方喝咖啡聊天聊地聊月亮聊太陽聊環境汙染油價上漲,以此來消食進行深一步接觸。
  可是尹越偏偏就是一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吃完麵後,他呼啦啦地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就這麽將平凡給送回了家。
  照舊還是在樓下大廳中分手的,兩人相對站立著。
  這次平凡不敢想象什麽一眼萬年之類的浪漫,生怕尹越再冒出一句她嘴邊有芝麻醬之類能把死人都窘活活人窘死的話,忙道別:“謝謝你,再見。”
  說完繼續腳底抹汽油,準備開溜,可剛向前踏了兩步,尹越那特有的低沉穩重略帶磁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慕平凡。”
  不得不承認,尹越的聲音有種魔力,像是細小的一股暖水,逐漸地在聽者的骨頭縫中蔓延,一種低調的暖熱。
  平凡站定,回過頭來:“什麽?”
  這次,尹越的背景是蔥鬱的小區樹林,夜深了,綠與黑的顏料混雜在一起,是沉鬱的味道。
  在這樣的背景中,尹越開口了。
  “你好像忘記我了。”尹越說話時,喉結在輕輕地動著:“我是尹越,你高中時的同學。”
  平凡震了,平凡驚了,平凡涅了,平凡槃了。
  原來,尹越一早就記起自己了?
  沙發你個地板哦,這事來得太突然,平凡都不確定下一步該說什麽了,隻能張著那有些微麻的小嘴唇,半晌也發不出聲來。
  依舊是尹越結束話題:“明早我來接你。”
  隨後,雄性美人翩然離去,徒留下那挺拔英氣的背影,在平凡眼中一點點洇開。
  那啥,帥哥一發功,死傷就是刷刷刷地一大片啊。
  平凡就算是那坐在蓮上的觀世音,那也淡定不起來啊。
  那一顆寂寞許久的小芳心開始膨脹了。
  事實證明,尹越一早就記起了自己,而且還體貼地送她上班,請她吃飯,並且還明確地對介紹人提出想和她繼續深入交往。
  雖然全過程都是麵癱,但話也說回來了,尹越什麽時候沒麵癱過啊。
  好不容易在相親活動中逮住一個正常活體,平凡能不激動嗎?
  閨蜜的作用就是在腦子進水時及時提醒,於是乎,平凡一個電話直call木木。
  電話去時,購物狂木木剛發現自己手上的購物卷過期了,鬱悶得肝膽悲催,一雙精心修剪過的眉毛能擰出黃連水來。
  聽完平凡的一番小激動的述說後,木木直接拋出一句話:“親愛的,有古怪啊。”
  “為毛?”平凡不恥下問。
  “你想啊,你這位尹同學,身材好,相貌佳,家世好,頭腦棒,這樣一個優秀得連胡叔叔溫伯伯都要另眼相待的人物,怎麽可能看上你嘛?”
  一箭入心,平凡那顆前一秒鍾還在跳街舞的小芳心瞬間歇菜。
  也對,憑尹同學的條件,應該在進入相親活動之前就被小母狼們搶得五馬分屍了,哪裏會幸存下來被自己給撿到呢?
  可是,他進行這一係列麵癱版的殷勤,又是為了什麽呢?
  木木的答案是:“班花。”
  一桶冷水,平凡那還沉浸在血水之中的小芳心被凍成了冰棍。
  是的,依稀記得當時班花方顏一心愛著學習,並未考慮個人大事,高中畢業之後,直接去新加坡留學,徒留下一群口水滴答的悲傷惡狼們。
  別說,高考後的暑假,五六個覬覦方顏的男生都跑來和平凡套近乎,請平凡吃東西,想要套出方顏的聯係方式。
  仔細想來,和這兩天尹越的套近乎方式差不多啊。
  木木拍磚定板下了結論:“就是,尹同學這種天之驕子不好意思開口求你,所以討好你先,等著你自己覺悟呢,親愛的,你可別陷進去了。”
  朋友和閨蜜的差別就在於,前者說的都是沒什麽營養的好話,而後者說的,則是裹著黃連的金玉良言。
  掛上電話後,平凡連忙翻箱倒櫃,找出幾年前方顏留下的聯絡地址,接著,倒在床上,讓柔軟的被單包圍自己,長歎口氣。
  還好,沒陷進去。
  第二天,平凡準時下樓,而尹越也準時在大樓前恭候,手中提著的,是香噴噴的小陳打包牛肉麵。
  平凡心內的眼淚刷刷地流淌:帥哥誒,你再這樣,俺是受不住了。
  一路無話,尹越靜默開車,平凡靜默吃麵。
  到達院門口時,平凡恰好將麵吃完,接著,把提前寫好的小紙條往尹越手中一塞:“這個是當時高中畢業時方顏留下的地址,這幾年我們也沒怎麽聯絡,也不知變了沒,你試試看吧。”
  說完,逃也似地下車,飛奔入院內。
  其實,平凡的小芳心猶如拖鞋下的小強,依舊有著頑強的生命跡象,內心的某個旮旯裏,還是期望尹越能來個電話,或是短信,說不解她這樣做的原因。
  熬啊熬啊,終於熬到了中午,尹越的短信來了。
  短信裏說,剛接到任務,最近幾天比較忙,不能接送她了。
  一陣狂風,平凡那顆小芳心徹底碎裂成渣渣,飄散無蹤。
  木木果真是耶穌,預料得正確:尹越,確實是衝著方顏的聯絡地址來的。
  平凡淚了,平凡奔了,平凡悲了,平凡催了。
  想當初,倘若方顏是那彗星,平凡就是那彗星的尾巴。
  方顏字寫得好,曾經獲過全國書法比賽一等獎,而平凡畫畫得不錯,因此班上的板報每次都是由她們兩人負責,再加上是同桌,所以當時確實是形影不離的好友來著。
  方顏是位美人,五官並不見得有多出色,可那清冷的氣質卻足夠奪人眼目,毫無爭議地被評為班花。
  而平凡則是班花身邊的小泥巴。
  泥巴和花,雖然功能和受歡迎程度不同,但照舊還是可以雙雙響應party的號召,為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增瓦嘛,平凡這麽安慰自己,從沒對方顏產生過嫉恨的小陰暗心理。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她們應該至今還是好友吧。
  辦公室中,平凡邊啃著巧克力,邊追憶往昔。
  天氣有點熱了,巧克力有點軟膩膩的,熔點太低,隻有36度,保持不了永久的完美姿態。
  看來,好的事物都是不長久的,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人覺得美吧。
  就像是和尹越的這兩次接觸,雖然結局有點嘎然而止的味道,但還是在蒼白的相親史上留下了一點小小玫瑰色,這樣就夠了。
  平凡是知足的好姑娘。
  同時,也是相親界的熱門人選,才剛歇了兩天,又有人來勾搭了。
  這次是同個辦公室的小劉老師,一向以八卦與熱心著稱,見四下無人,忙踱到平凡麵前,以低音量道:“慕老師,你最近是不是有對象了?上次好幾個人看見有個英俊小夥開車來接你下班呢,誒,發展得怎麽樣了?”
  平凡驚得差點被一口巧克力給嗆死。
  嘞嘞個去嘞,她一根紅苗正的小母狼連尹越那隻羊的味道都沒聞到就要惹上一身騷了,那可怎麽了得?
  平凡下定決心,堅決不能讓這個緋聞流傳出去,不然大家還以為是尹越甩了自己!
  眼珠一轉,誠實的平凡撒了人生中第n(n<10)次謊。
  “不是,那人是我表弟。”
  平凡默默道歉,尹同學,不好意思,占下便宜哈。
  “原來是表弟啊,誒,他有主了沒?我剛好有個表妹待字閨中,看能不能湊成一對啊?”小劉老師不想讓尹越這股肥水流入外人的田地中。
  “有了,孩子都倆了。”平凡一句話斬斷了待字閨中表妹與麵癱表弟的情緣。
  “真可惜……”小劉老師懊得像是眼睜睜看著尹越肥水流入了田壩的小茅房裏。
  但接著,又將目光專注於肥水表姐身上。
  扒拉扒拉扒拉扒拉之後,平凡簡介地概括出了小劉老師的中心思想。
  城東有一男未娶,身家清白,年方二十八,銀行職員,前途小光明,一表人才,貌似績優股。
  你單身,我單身,那就相唄。
  小劉老師是個急性子,秉持打鐵趁熱,相親趁早原則,當即與小光明男約好,在下班後見麵。
  平凡阻攔不得,隻能提前下班,跑回家去,飛速將自己拾掇出了個人樣,看看時間,已然不早,立馬出門,飛奔相親發生地。
  恰好母上大人在這時來電話讓她回家吃飯,平凡一手拿手機,一手拿鑰匙,邊低頭鎖門,邊對著話筒那邊解釋:“媽,不行啊,馬上我要去相親……不是尹越,是一個銀行職員,28歲,聽說長得不錯……我不是腳踏兩船……哎呀,跟你說不清楚,晚上再說吧。”
  電話掛上,防盜門鎖好,轉身,平凡看見一親戚。
  剛認的表弟——尹越。
  平凡心頭一緊,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幸虧耶穌佛祖外加三個代表馬克思恩格斯的保佑,才得以存活下來。
  但麵對這經常玩驚奇遊戲的尹越同誌,平凡頭皮還是麻麻的。
  那啥,不是已經把方顏地址告訴他了嗎,怎麽還是神出鬼沒的啊,警察嚇死人民群眾那也是要償命的啊。
  平凡背靠著牆壁,吞口唾沫,心中為自己打氣:沒事沒事,你是黨員,他鐵定不敢動你。
  樓道中有些暗,尹越的五官仿佛模糊在空氣中,隻聽得他那辨不清情緒的聲音傳來:“娃都生了倆的表弟是什麽意思?”
  聞言,平凡的腦袋“嗡”地一聲就漲大了,她曉得,這次自己栽了,就算是按時繳納了黨費也沒人能保得住自己。
  當務之急是裝傻。
  “啊?什麽?”很傻很天真。
  “剛才我去幼兒園找你,但聽你們同事說我表姐——你,提前下班了,還問我的兩個兒子幾歲了。”麵癱繼續中。
  裝傻不成,立即轉變話題。
  “對了,我給你的方顏聯係地址對不對啊?”很慌很八卦。
  “……是錯的。”麵癱恒久遠,經典永流傳。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難怪尹同誌會去而複返,敢情是想來拜托她再幫忙的。
  畢竟都是表弟了,幫幫忙也沒啥,平凡拍拍小胸膛:“沒事,我再幫你去問問。”
  尹越搖搖頭,額前碎發悄然滑過濃眉:“我有她的聯絡方式。”
  “啊?”平凡的嘴張得能塞進一個鴿子蛋。
  “這幾年,我們一直在聯係。”淡定尹繼續。
  “啊?!”平凡的嘴已經能塞進一個雞蛋。
  “需要我把她現在的手機號碼給你嗎?”淡定加麵癱是種技能,必須滴。
  此刻,平凡的嘴已經能塞進一個恐龍蛋了。
  介個,事情似乎有些顛倒呢。
  還來不及消化這些反轉情節,平凡手機響起,小劉老師來催了。
  平凡一門心思隻想著不能得罪同事,忙對突發情況尹越道:“那個,我約了一個朋友吃飯,快遲到了,下次再聊好嗎?”
  說完腳下踩油門開溜,但尹越一句話便讓她刹車:“我以為,我們還在接觸中。”
  這句話的殺傷力和血滴子有一拚。
  平凡哀傷了,尹同學,你這兩天別說電話,就是短信也沒發一條,誰會想到我們還在接觸中啊?
  可人家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平凡也不能溜去相親了,再溜,那就是向著品質低劣的道路上馳騁,攔也攔不住的啊。
  葛大爺都說過:我泱泱大國,以誠信為本。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騙不能騙警察。
  但,不去的話,小劉老師那邊也不好交代啊。
  此刻,平凡站在沒開空調的十字路口前,熱得是滿額大汗。
  “這樣好了……”尹越開口。
  阿彌陀佛,平凡激動萬分,尹越同學你終於要提出解決方法了,怪道人家說有困難,找警察,不枉千千萬萬的小朋友把撿到的髒兮兮的一分錢塞進你們的手上啊!!!
  尹警官繼續:“幹脆,我們就一起去吧。”
  平凡:“……”
  原來,警察叔叔的隊伍中,也有敗類的。
  帶著相親對象去見相親對象,這個提議很強大。
  但平凡隻能照做。
  來到約定地點坐定,左邊是前途小光明男,右邊是尹同學,平凡渾身是刺。
  小光明男人模人樣的,還挺像那麽回事,估計也沒見過女生相親還帶一帥哥來的,當即臉上有些尷尬,問道:“這位是?”
  平凡覺得血管在突突地鼓動,難不成要說,是自己還處著的相親對象?
  淚眼婆娑,平凡覺得此刻自己簡直是博爾特那娃兒上身,穿著金靴奔跑在品質低劣的大道上,篤篤篤地。
  尹越終於一改淡定,主動介紹自己:“表弟。”
  淚流滿麵,平凡覺得此刻自己和尹越根本就是倆賣拐的,來騙人家飯吃。
  小光明男不疑其他,估計是王八綠豆看對了眼,對平凡印象還不錯,馬上討好道;“你們一家基因真好,都是帥哥美女。”
  這年頭黨中央提倡和諧社會,全國人民素質有了極大的提高,連買菜的老婆婆都被小販同誌們親切地以美女做稱呼,直接導致美女一詞有了新的延伸含義——一切雌性生物。
  鑒於此,平凡自小到大還是被不少人稱呼過美女,已經對此淡定,可現在而今眼目下,麵對這五官端正待人接物有禮的小光明男的稱讚,心髒還是免不了激動了一小把。
  隻是激動之餘,感覺到似乎被某層目光給掃了下。
  平凡趕緊拾掇好手腳,端正坐著。
  服務員拿來菜單,小光明男紳士地將其遞給平凡,微笑,眼內小星星閃爍:“慕小姐想吃什麽隨便點吧。”
  都是生長在紅旗下的好少年,這種情況熟悉得很。
  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平凡假裝客氣,推回菜單,說不用了,你點吧,小光明男再假模假式地將菜單推回,說,那怎麽行,女士優先,平凡再客氣地接受,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此後,皆大歡喜。
  隻是,平凡忘了,有尹越的地方就有反轉。
  那時菜單失去了流轉的命運,直接到了尹越手中。
  “不介意的話,由我來點吧。”尹越如是說。
  看著尹越那萬年麵癱臉,小光明男是悄聲屁都不敢發一個,平凡則是悄聲嗝也不敢打一個。
  尹警察辦事有條不紊,一樣樣地念出要吃的菜。
  每念一道,小光明男和平凡的唾液就分泌1公升。
  不是因為美味,而是因為……酸啊。
  糖醋白菜,糖醋排骨,酸辣粉,酸菜魚,酸筍湯,醋醃筍,醋醃雞鴨鵝魚蝦……
  再念下去,估計要脫水而亡了。
  飯店效率不錯,很快就將菜全部端了上來,頓時,酸味滿溢。
  小光明男和平凡臉都綠了。
  臉是綠了,但親還是要相的。
  小光明男決定用自己強大的意誌力無視平凡帶來的這位怪表弟,於是將全部的意誌力放在正常表姐身上:“慕小姐,聽說你是幼兒園老師,一定很有愛心。”
  “還好。”平凡微笑。
  表弟吃菜中,一筷子糖醋白菜。
  “你看上去就特別溫柔來著。”小光明男微笑。
  “還好。”平凡微笑。
  表弟吃菜中,一勺酸筍湯。
  “真的,我一直都喜歡溫柔有愛心的女孩子。”小光明男微笑。
  “嗬嗬。”平凡微笑。
  表弟吃菜中,一根糖醋排骨。
  “你是怎麽想到會去當幼兒園老師的呢?是因為從小就喜歡小朋友嗎?”小光明男覺得氣氛有好轉的跡象,胸內開始了小鬧騰。
  平凡正在醞釀一個能夠顯得自己很高尚但話語中卻並不會透出認為自己高尚可是卻很能讓別人了解她不愛高尚卻無限高尚的理由時,表弟主動答疑:“生了小強之後。”
  晴天霹靂。
  小光明男淚流滿麵,好不容易遇見個順眼的女孩,怎麽就是孩子他媽來呢?
  一雙淚眼望向平凡,同誌,你不厚道啊,同是相親淪落人啊,為何隱瞞生育史呢?
  平凡有點小憤怒。
  尹越同誌實在是太不厚道鳥,你誣蔑就誣蔑好了,為什麽要給她的兒子取個蟑螂的名字呢?
  當然是不能承認自己生過小強的,倒不是平凡對小光明男有什麽想法,隻不過再怎麽說,小光明男也是小劉老師的人,這要是傳到她耳朵裏,平凡麻煩可就大了。
  但也不能大聲責罵尹越,一是破壞氣氛,二來平凡也沒這個膽子。
  麵對著小光明男飽含委屈驚奇無奈氣惱的複雜眼神,平凡淡然如仕女般地指著尹越一笑:“他一向都很幽默。”
  原來是開玩笑,小光明男拍拍胸口,吐出的那口氣直接噴到平凡臉上。
  小光明兄肺活量不錯,平凡佩服。
  誤會澄清。
  小光明男微笑。
  平凡微笑。
  表弟繼續吃飯中。
  雖則如此,但氣氛也受到了一定的折損,加上一桌的特殊菜肴,小光明男感覺沒怎麽跟平凡聊得盡興。
  但小光明的腦袋還是很靈光的,吃飯畢,走出飯店,拿出提前預備的兩張電影票對尹越道:“哎呀,不好,隻準備了兩張票,你看這,這,真是不好意思……”
  表情悔恨自責得很。
  但眼內的那絲細光還是泄露了內心的小算盤:俗話說得好,三人行,必有燈泡在,要想和平凡妹妹自由地交談,隻能將表弟這盞250度燈泡給禮貌地關閉。
  原本以為計謀會成功,豈料尹越牌電燈泡乃是中國馳名產品,經久耐用:“沒關係,你有事就先走好了。”
  聲音如輕風,隻是威力壯似龍卷風。
  小光明男被這句話給堵住,好半晌都回不過氣來,雙頰漲得通紅,熱度差點就傳到了平凡皮膚上。
  小光明兄身體不錯,平凡再膜拜。
  沒奈何,小光明兄隻能訕訕道:“這樣好了,我再去買一張。”
  尹越點頭:“那我們先進去了。”
  說完,伸手握住平凡的手腕,徑直走入了電影院,徒留下淚流披麵的小光明兄。
  從飯店門口到電影院內的一段路程,平凡的腦袋是空的,白茫茫一片,所有的物事都悄無聲息,神智被一股大力給擊散,碎成無數的小點,最終聚集在手腕上——被尹越握住的那點。
  他掌心有點熱,幹燥潔淨,有神秘的紋路,有略為粗糙的繭。
  那些熱度,一點點地從手腕向上延伸,一直傳到平凡的臉頰上。
  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以至於幾天之後,平凡還能記得那種感覺。
  兩人在指定位置坐下後,尹越便將手放開,平凡的眼睛一直盯著熒屏,死死地盯著,努力地讓視線不往尹越那邊移動。
  放的是科幻片《2012》,已經播放了二十多分鍾,正是精彩時刻,天崩地裂,海水倒湧,大廈傾塌,根據主角不死論,男主角將車開得如飛毯一般在崩潰的地麵上行駛。
  影院的視聽效果都很棒,聲音震破耳膜,但卻比不上平凡的心跳聲。
  剛才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應對小光明男身上,卻忽視了一個重要問題:既然不是為了方顏的地址,那尹越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麽呢?
  海嘯越過喜馬拉雅峰撲來,山頂那敲鍾的喇嘛再不見蹤跡,整個畫麵逼真得讓人心悸,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可平凡卻一點也看不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尹越的怪異行為。
  二十多年來,平凡的生活從來都是毫無波瀾,簡直就像她家洗手間裏那麵鏡子一般,從沒想過會從中看見什麽驚心動魄的偶像劇情節,可是,重新遇見尹越的這幾周來,平凡感覺自己像是在坐過山車,“嗖”地一聲上去,“嗷”地一聲下來。
  了不得,心髒都開始提意見了。
  以前暫且不提,光說今天,尹越做這麽多小動作絕對不可能是為了蹭一頓飯蹭一場電影這麽簡單。
  難不成,還……真的想和自己處對象???
  想到這,平凡的小臉蛋立馬就燒了起來。
  哎呀呀,幸福來得太突然,根本接受不了啊!!!
  平凡也是女人,也會有小虛榮心,能被尹越這樣的人物看上,不可否認在心理上是愉悅的。
  隻是……平凡輕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肉,那句話是怎麽說的,如果一件事好得不像真的,那麽多半不是真的。
  平凡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就算是尹越真的想和自己談,那麽他的出發點是什麽?
  不是平凡多疑,如果尹越是最近才認識的一個人,她也許會將灰姑娘的水晶鞋套在自己身上,膨脹自信地說他是看中了她身上一些不為人
  知的優點,可和尹越早幾百年就認識了,真要發生些什麽,早就發生了,幹嘛等到現在呢?
  聯係上下文一思考,平凡腦子裏有了點雛形。
  高中時的世界與成人世界是不一樣的,當時最拉風的應該是那些叛逆的出眾的男女小青年,而平凡這類中間人士根本就像是被蒙上了層灰,要扒拉好多層才能看清麵貌,市場有限得很。
  然而工作之後,大家都長大了,思維想法開始與父輩一致,在相親運動上,叛逆的男女小青年不是成家的料,直接被pass,而平凡這種寫了“我要結婚”幾個大字在額頭的中間人士則有了市場。
  相親是為了結婚,不是為了戀愛,很多男人曆盡□,洗淨鉛華之後,想找的就是平凡這種溫柔賢惠有正當工作能為他們做家務生孩子的普通女人。
  不需要愛,隻是因為合適,隻是因為符合父母社會的要求,就可以交往,僅此而已。
  至於感情,或許隔個三五年,生個一男半女之後,在鍋碗瓢盆的生活中,能培養些也未可知。
  是的,或許尹越要找的,就是一個賢妻良母,任何符合條件的女人都可以,隻是平凡運氣比較好,遇上了。
  想到這,平凡的心像是有東西壓著,澀澀的,因為自己,因為尹越,更因為一些現實的東西。
  究竟,要不要向現實低頭呢?
  身邊陸續有了動靜,平凡略一抬頭,才發現電影已經結束。
  這心理活動時間未免也太長了,居然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平凡膜拜自己。
  一個鏡頭也沒看進去,可惜了小光明男的55塊錢。
  步出影院,豁然開朗,空氣也瞬間清新了許多。
  小光明男自然是不見蹤跡,拿出手機一看,不得了了,十多個未接電話,都是小劉老師打來的。
  平凡忙回電話,小劉老師性子急,立馬就問:“慕老師啊,你那表弟究竟是什麽人啊?都倆孩子的爹了還這麽閑,還來管你相親?再說了,我介紹的人那都是有品質保證的,真的用不著帶家人做保鏢。”
  平凡連聲道歉,好不容易才將小劉老師安撫成功。
  “好在人家對你印象不錯,這樣好了,明天再約,可別帶你那表弟去了。”小劉老師寬宏大量,給了平凡個機會。
  平凡也隻能感恩戴德,答應了。
  掛上電話,旁邊的尹越忽然道:“你喜歡他?”
  “啊?”平凡不解。
  “如果不是,為什麽要答應再和他見麵?”尹越問。
  “你怎麽會知道?”平凡詫異。
  “你手機聲音比較大。”尹越解疑。
  平凡默哀,這功能強大的山寨手機喲,你果然還是有缺點滴~
  “你還沒有回答我。”尹越沒有罷休的意思。
  “今天才見一麵,怎麽可能就喜歡上了呢?”平凡搖頭。
  “那為什麽要答應他?”尹越問。
  “因為,麵子上過意不去啊。”平凡道。
  畢竟是群居社會,一定的人際交往規則還是要遵守的。
  影院一出來便是步行街,都市的燈火輝煌得虛弱,近了人群,染了冷漠。
  “你同意和我繼續接觸也是因為麵子上過意不去嗎?”低緩的聲調。
  平凡詫異,轉頭。
  此刻,兩人正走在一間書店門前,歐式風格的建築,透明的厚玻璃,白色的柔暖燈光從裏麵透出,映得尹越的側臉更為俊朗。
  平凡是個不爭氣的娃,看得癡了。
  “是這樣嗎?”側臉消失,轉為正麵,照舊勾人。
  咕嚕一聲,平凡吞了口唾沫,但這次不是為了牛肉麵,而是為了一張顏。
  瞬間,尹越有種被狼盯上的感覺,毛骨悚然。
  “我覺得挺驚訝的。”有著饑餓感的平凡忽然冒出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為什麽?”尹越問。
  “因為,你居然一次性說了71個字。”
  “……”
  “加上標點就是79個。”
  “……”
  “好神奇。”
  “……”
  在這人神共憤的時刻,一群小販抱著貨物,一窩蜂向著平凡的方向衝來,神情慌張。
  平凡躲閃不及,即將麵臨被撞倒的命運。
  但在她的心中,是不悔的。
  畢竟,依這情狀,是見到傳說中城管叔叔的偉大時刻了~
  然而在這危急關頭,尹越英雄救美,一把將她拖到了角落旮旯裏。
  近距離和他接觸,鼻端飄來男性的氣息,平凡再次不爭氣地臉紅了。
  抬頭,對上尹越的眼眸,黑幽深邃,像是氤氳著許多的話語,但那堅毅的嘴角卻永遠緊閉著。
  兩人靠得很近,尹越的雙手緊握著平凡的雙臂,看上去確實很是親熱,再加上雙目相對,嘖嘖嘖,那曖昧,像狐臭一般,滾滾地往外散發著,一不小心,就誤傷到一路人。
  其實也不算太路——就是那悲催的小光明男。
  平凡原本以為他已經回去,可人小光明男在經曆了賠飯賠電影票一係列悲劇後,決定沉醉在書的海洋中療傷,便去了書店,看累了伸個懶腰起身回家。
  誰知就在門口,發現了這一曖昧。
  麵對著平凡和尹越,小光明男隻能顫抖著手指說出三個字。
  “亂~倫~啊!!!”
  聲如洪鍾,中氣十足,平凡佩服,小光明兄肺部發育不錯。
  眼前的情景對小光明而言,那簡直比阿鼻地獄還恐怖,被刺激到了,小光明轉頭,四腳撒歡尾隨著城管叔叔狂奔而去。
  腦子短暫秀逗之後,平凡立即想起了悲催小光明男身後那強大的小劉老師。
  亂下倫不要緊,但這要是讓她老人家知道了,可就慘烈了。
  頓時汗水八顆八顆地落下,衣衫盡濕。
  人一著急的時候,特別希望旁人能夠感同深受,歪頭,癟嘴,拍胸口,作出一副我理解的樣子。
  平凡從小就是好娃娃,謹遵平凡媽的教誨,每次去醫院看望別人都會很貼心地做出標準姿勢。
  結果某年去醫院看望不知病因的堂哥,平凡也拍著他的肩膀,用小眼神說道,你的痛苦,姐懂的。
  堂哥很無語,同樣用小眼神回道,懂你妹,老子是割包~皮~發炎住院的,你有這零件嗎?!
  麵對小光明男的奪路狂奔以及狂奔後的結果,平凡就很想尹越也陪著自己一同焦急。
  可尹越再度恢複了過往的狀態:
  一,惜字如金。
  二,精氣神全滿。
  三,淡定加麵癱。
  平凡膜拜。
  膜拜完畢之後,淡定帝尹越又發話了:“我們去吃晚飯吧。”
  剛才那桌子菜隻有尹越下了筷子,所以此刻平凡的肚子還是幹癟的,但畢竟是偽淑女,不太好意思,平凡婉拒。
  然而正婉拒著,美食街那邊飄來一陣香氣,很不爭氣地,平凡又吞咽了下口水。
  這下,就連偽淑女氣質也沒了。
  既然如此,幹脆破罐子破摔,平凡當起了美食向導,帶著尹越去美食街品嚐。
  每一間店隻選擇一道特色食物,可半條街下來,肚子也吃得圓鼓鼓的了。
  “這間店的雙皮奶特別香滑,再配上招牌的苕皮,簡直是絕味。”平凡看著麵前的美食,舌頭忍不住舔舐了上嘴唇,很是心滿意足的樣子。
  此時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時刻,小店內擁擠不堪,可就在這樣的嘈雜中,尹越卻無比安靜地看著平凡,嘴角,似乎有波動的痕跡,仿佛要展開一個淡而又淡的微笑。
  “對了,前麵還有辣炒年糕,很好吃,不過老板很吝嗇,數著塊給……那個,我的話是不是太多了?”平凡終於意識到,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自己在嘰嘰咕咕,滔滔不絕,尹越則是一言不發。
  “我們再去吃吧。”尹越起身,幫她拿起雙皮奶。
  尹越身形挺拔俊秀,一站起,立即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和以前一樣,他從來都是默然的發光體,好幾個年輕女子都對他投以愛慕目光。
  真是鶴立雞群啊,平凡不禁感慨。
  感慨完了才發現不對勁,一不小心把自個比成小母雞了,啊呸。
  接下來,平凡有了第二個發現,剛才似乎大多數東西都是自己在吃,尹越隻是在旁邊安靜地看著。
  細細地將剛才吃過的東西在腦子裏回想一遍,平凡的臉慢慢地紅了。
  平凡有很多的優點,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飯量好。
  遇上喜歡吃的東西,三個大漢的胃都比不上她。
  剛才一路走來,點的都是她愛吃的,不知不覺,起碼吃了十多道分量足的小吃,而且還秉持浪費可恥的原則,將它們吃了個底朝天。
  這下,別說是偽淑女的形象,就算是偽女的形象也像那斷線的大王八風箏隨風飄遠了。
  所以在辣炒年糕攤子前,平凡放慢了伸筷子的速度,轉而開始了一項冒險運動——和尹越聊天。
  “嗯,你今天來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麽啊?”這個問題相對而言比較保險。
  “吃飯,看電影。”簡潔的回答,五個字加兩個標點符號。
  平凡深吸了口氣,讓自家胸口平靜下來,然後才開問:“為什麽呢?”
  “我以為,這是正常的程序。”店主在炒菜,白煙嫋嫋,但這人間的煙火卻像是近不了尹越的身一般,他還是潔淨端然。
  正常的程序。
  正常的相親程序。
  沒錯,確實沒錯,相親達人平凡舉雙手雙腳讚成。
  但平凡的問題是,淡定?麵癱?尹,你究竟是為什麽要和我走這個程序呢?
  這句話沒能問出,因為輪到尹越發問,問的還是剛才城管叔叔與小光明男出場前的那個問題:“你同意和我繼續接觸也是因為麵子上過意不去嗎?”
  這個問題,平凡覺得有些難回答,因為……她根本沒有同意和他繼續接觸啊。
  可是這話不能說出口,雖然尹越筒子今天沒將小手槍別在腰間,可威懾力還是大大的呢。
  忸怩猶豫斟酌許久,平凡才道:“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很多的誤會。”
  這些誤會是不好說出口的,小學語文考試歸納段意那一題平凡從來都失分嚴重,所以很知趣地,她將這個任務甩給了尹越。
  “是的,”尹越點頭,那看著平凡的目光,深意得很:“我也想問,為什麽你還會繼續和他們相親呢?”
  一句話,皮球又推了回來。
  沒法子,隻能硬著頭皮說了,扯衣角,低頭,咬唇,爆發:“因為,我以為,以為你不想和我繼續接觸了。”
  尹越的眼神稍稍靜了些:“是什麽原因讓你這麽以為的?”
  現象一:“相親那天,你提前離開。”
  答案一:“那是因為局裏有事。”
  現象二:“相親之後沒有跟我聯係。”
  答案二:“在執行任務,不能與外界通話,我讓介紹人告訴你,但她忘記了。”
  現象三:“在給了你方顏的聯係地址後,你又好幾天不見人影。”
  答案三:“當時正在處理一樁販毒案,正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無法與外界聯係。”
  仔細回憶,平凡發現昨天新聞報紙是在大肆報道本市有史以來最大一樁販毒案的告破,原來,尹同學是功臣之一。
  好吧,平凡承認自己是錯了。
  人家都站在那種立場上了,自己再糾結下去,那簡直就是不愛國不愛黨破壞社會主義的精神文明建設了。
  那啥,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誤會了。
  這麽說,尹越是真的想和自己接觸?
  這個發現太突然,平凡有點接受不了,膀胱君又開始作亂。
  “我,去一下洗手間。”腦子運行速度過慢,還是釋放內存先吧。
  小店很狹窄,要去洗手間,必須要尹越起身相讓。
  可一向紳士的可人的善解人意的尹越同學卻穩坐不動。
  噓噓娘子平凡著急了,您要錢要米要柴火倒是吱一聲啊!!!
  在平凡憋得眼淚四濺之時,尹越吱了:“我們,現在算是在接觸了吧。”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洗手間,平凡咬住唇,重重地點了下頭。
  “那麽,為了對對方負責,暫時不會相其他的親了吧?”吱了第二聲。
  麵對著危在旦夕的膀胱君,平凡抹去淚,重重地點了下頭。
  接下來,尹越起身,平凡狂奔,內存釋放,協議達成。
  該年該月該日該時,平凡同學,暫停相親了。
  在尹越“和平”的逼迫下,平凡開始與他進入了相親之後的接觸階段。
  此階段充滿著濃濃的曖昧情緒,但因為戰況不明,所以雙方都還不能向周圍人群宣布自己已經有主。
  也就是說,平凡至今還是一單身女青年。
  可比起之前的那二十多次相親,此次與尹越的相親已經算是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對平凡小同誌的相親工作的開展,有著十分重要的指導意義。
  既然都進入接觸階段了,那約會是必不可少的。
  約會的形式中,吃飯是必不可少的。
  吃飯的地點中,平凡生活區域的附近地點是必不可少的。
  要到這時,平凡才逐漸知曉相親相多了的壞處,畢竟城市就這麽小,就那麽幾家吃飯娛樂的地,很有可能就發生與現任相親對象到上任相親發生地吃飯的事情。
  這要是遇上心理素質好點的倒好說,可遇上平凡這種瞎敏感的小青年,那感覺,就不咋地了。
  第一次約會時,尹越選了她家附近開的一間泰國菜館子,平凡悲催地發現這裏是自己處女相親秀發生的地點。
  相親1號是一小獄警,形貌是賊帥的,跟尹越都差不離了,長得那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平凡也是一世俗小女子,當即被迷亂了眼睛,再加上人家是斯文有禮夠紳士,弄得平凡一顆小心髒跳得撲通撲通的。
  可在一道名菜泰式咖喱蟹上來之後,情況改變了。
  “知道嗎?當犯人不乖時,我們會用皮帶抽,抽厲害了,他們就會吐,吐出來的東西就和這咖喱一樣的顏色。”說這話時,獄警哥哥那斯文有禮夠紳士的小眼神瞬間變得魅惑狂狷邪肆,
  平凡驚悚了,程度相當於親眼看見楊逍的臉從孫興變成了張鐵林一般。
  所以在重新進入這家店時,平凡的小屁股墩上有了刺,坐不太住。
  好在尹越不愛吃泰國菜,那次之後再沒來過。
  第二次約會時,尹越選了她家附近三條街外的一間壽司店,平凡又悲催地發現這裏是自己和五號選手相親的地。
  小五是水質檢驗廠的一名員工,平凡看見他的第一麵就覺得手很癢,非常想去摸摸他的臉蛋。
  原因是,小五的臉蛋就像平凡媽最愛摸的麻將,那個白,那個平。
  正麵看是一馬平川,側麵看是一望無垠。
  因為經曆過一號同學,平凡認為自己以貌取人的這一習慣是很壞的,非常資本主義的,經不起社會主義檢驗的,所以盡管小五的外貌很貧瘠,但平凡還是給他的內心寄予了非常肥沃的希望。
  可一天之後,介紹人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小五對平凡的看法。
  “那姑娘,長得也太難看了,哪裏能配得上我啊?”
  被一臉長得像史前災難的同誌嫌棄了,平凡消沉了小半年。
  所以在進入這間壽司店時,平凡的頭上自動出現了低氣壓。
  好在尹越也不太愛吃日本菜,那次之後也再沒來過。
  第三次約會,是選在濱江路旁的一間燒烤店裏,平凡又悲催地發現這裏是自己和第十四號選手相親的地。
  十四是一製藥廠技術人員,其實沒啥毛病,人還挺不錯,但平凡沒有來電,就此失敗。
  不論如何,平凡坐在這燒烤店內吹江風的時候,還挺不是那滋味的。
  好在尹越對燒烤的興趣也不太大,吃了不多少便提議離開。
  不過反正都來了,幹脆就在濱江路上壓壓馬路得了。
  夜幕降臨,江麵上波光泛濫,對岸的燈火映照在上麵,顯出沉靜的喧囂,一波一波,動蕩至岸邊。
  風景挺誘人的。
  可惜平凡的小腦袋瓜子又多想了。
  但這也不能怪她,畢竟本市隻有一條濱江路,還畢竟的是這唯一的一條濱江路景色還不錯,更畢竟的是這唯一一條景色還不錯的濱江路是免費約會的首選地點。
  所以,平凡分別和二號,四號,十五號,二十三號選手逛過這。
  這回憶,可真是泛濫成災了,連汰漬洗衣粉加雕牌洗衣皂都洗不去。
  這正走著,平凡看見前麵那賣飲料的老太太,大喊一聲糟糕。
  話說這老太太,是八卦事業的中堅力量,平凡不過是和二號逛街時買了她一瓶水,在與十五號逛街時因為客觀原因沒能買她一瓶水(欲知詳情,請返回第二章)。就這麽兩次,老太太就把平凡記牢了,所以當年與二十三號逛到此處時,她張開幹癟的嘴,露出稀鬆的漏風的牙齒,一雙眼睛瞅得二十三直打哆嗦,接著嘿嘿一笑,對平凡道:“姑娘啊,這小夥子是要比上次那個有錢啊。”
  這句話直接導致二十三認為平凡是一釣凱子的小姑娘,從此音訊全無。
  這次可禁不起老人家的折騰了,平凡反應過來,立馬要拉著尹越轉向走人。
  可依舊沒能躲過老太太的尖利雙眼。
  立馬伸手,指著平凡,綻開菊花般的笑顏,樂嗬嗬地道:“姑娘,又換人了啊?”
  平凡特希望此刻老天能劈下一個雷,不劈老太,劈她自己就得了。
  苦海無涯,回頭已晚,幹脆買了老太太兩瓶王老吉——降火。
  繼續往前走,平凡啜飲著王老吉,眼睛看著雙腳,不說話,雙頰紅成了豬腰子色。
  丟淫啊丟淫。
  風景依舊不錯,江風更為涼爽,可平凡的心情可是辜負了這番美景了。
  “其實你不用在意。”尹越忽然道。
  平凡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尹越,那雙黑色的眸子裏,仿佛洞悉了世間的一切。
  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平凡瞬間明白了。
  每一次,尹越都是看清了自己的尷尬,所以才沒再領她去那些店裏。
  原來,如此。
  但這麽一想,更是尷尬了一分。
  江風吹得大了些,深秋的夜,涼意如小蛇般鑽入人的衣領,將骨頭縫都凍得僵硬,平凡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下一秒,一件外套就罩在了平凡身上,溫暖,隨即而來。
  平凡仰頭,正準備對尹越說聲謝謝,但嘴唇卻覆蓋上了一片柔軟。
  眨巴眨巴眼睛,平凡看見近在咫尺的尹越的臉,他的鼻梁很高,很挺,抵在她的臉頰上,鼻頭是幹燥潔淨的,有種堅硬的華麗。
  而他的唇,卻柔軟得不像他的唇,濕滑柔嫩,觸上去,很舒服。
  可,現在的狀況似乎是,尹越,吻了,她。
  在平凡的腦袋尚且處於一片空白時,尹越道出了這樣做的原因。
  “記憶是可以覆蓋的,以後,這條路上你應該隻會想起我們。”
  平凡覺得自己很是悲劇。
  雖然尹越同誌很帥,雖然在別人眼中自己算是占了便宜,雖然事後感覺也並不差。
  雖然有很多的雖然,可卻有個很嚴重的但是————這是平凡同學的初吻。
  所以,當尹越的唇離開她的那一刻,當她的腦子從暈乎乎轉到清醒的那一刻,平凡自燃了。
  那臉和脖子紅得,活脫脫就一小辣椒。
  抬頭望天,星光璀璨,低頭望江,波光粼粼,經過了一個非常觸摸靈魂深處的呼吸,平凡扭頭,踩著腳下三厘米的小高跟,啪嗒啪嗒地逃走了。
  活脫脫一遇見綠巨人的兔斯基。
  這春天來得太突然,承受不起!!!
  平凡甚至沒敢回自個家,而是連夜回了父母家,躲避著。
  躺在以前的閨房裏,被窩中的平凡雙手不受控製地微抖著,仿佛喝了七杯咖啡一般。
  腦子裏像是燉著一鍋黏黏的湯,麵上是厚重的白油,不脫了小褲子跳下去撈根本就不知裏麵是些什麽東西。
  手機是關閉了,因為現在而今眼目下,是無論如何也禁不起尹越同誌一點聲音的刺激。
  在這□四射的夜晚,平凡同學再次華麗麗地失眠了。
  實在是弄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麽從菊花燦爛的老太太一下子就轉變為唯美的親吻的呢?
  如果這是拍電影,那導演也實在是太節約膠片了吧。
  而且,在她的印象中,尹越根本就是一麵癱淡定帝,怎麽又會忽然之間對自己出手呢?
  該不會,尹越同學是那傳說中最高級別的花花公子?
  要不是忘記帶筆記本,平凡真想上天涯發帖滴說。
  晚上不睡覺的後果就是第二天一早眼睛下掛了兩黑黑的眼袋。
  父母家到幼兒園挺遠的,坐了大半小時公車才趕到,在到達之前,心裏還挺忐忑的,就害怕看見尹越那輛陸虎在院外杵著。
  可到了門口,沒看見那熟悉的車,平凡又有點點失落。
  狠狠搖動自己的腦袋,平凡咬牙,慕平凡啊,慕平凡,你在糾結些什麽勁呢?
  上課後,發現今天來了位新同學,叫董自立,名字跟董存瑞叔叔也差不離了,小男孩,五歲大,五官立體,皮膚白皙,小胳膊小腿肉乎乎地,看著特討人喜歡。
  董自立小朋友是由他爸爸帶來的,爸爸是警察,特英武特魁梧的那種,很有男子氣概,平凡站在他麵前腳都要軟三分。
  可董爸爸看著矮自己一頭的平凡整整三分鍾,隨後特深意地一笑:“原來你就是慕平凡啊,那小子,眼光不錯。”
  這話一說,平凡犯糊塗了。
  阿sir,點解啊。
  董爸爸很快將話題岔開:“慕老師,我家這小子特調皮,你別手下留情,盡管批評,另外就是,這孩子還有個壞毛病,就是嘴饞,給他多少吃多少,老師麻煩你注意下。”
  在平凡的保證之下,董爸爸放心離去。
  不過在離開前,還不忘用眼睛瞄著平凡,嘖嘖讚歎道:“嗯,確實不錯。”
  九月天裏,平凡硬生生打了個冷戰。
  她有種感覺,自己好像陷入狼坑了……
  董爸爸說了,董自立很饞嘴。
  平凡想這不過是小孩子的特質,所以也沒怎麽放在心上,但在十分鍾後,當發現董自立在啃盆栽中的葉子時,她發現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好幾個老師提著董自立那肉呼呼的小手小腳才將他從院長大人最心愛的盆栽上扯下。
  看著殘缺的葉子以及上麵那沾染著唾液的小牙印,院長大人心疼得胸疼。
  雖然是A字開頭的小胸。
  麵對平凡老師的詢問,董自立娃娃眨巴著圓而水潤的眼睛,用稚嫩而純真的童音道:“老師,我餓。”
  那可憐樣子令聞者傷心,聽者流淚,要不是董爸爸是警察,大家都要誤認為他們家虐待兒童了。
  趕緊帶他吃飯,這麽一吃,平凡胃都飽了:董自立小朋友在三十分鍾內吃了兩個雞蛋,一盒牛奶,兩個饅頭,還有平凡放在抽屜裏的兩袋薯片和一聽健怡可樂。
  簡直就是大胃王幼年版,平凡膜拜。
  雖則如此,但人董自立小朋友還根本沒吃飽來著,依舊眨巴著無辜的眼睛瞅得平凡心尖尖發疼。
  想要再給他一點,院長站出來阻止:“要都像他這麽吃,繳的夥食費都不夠,可不能再給了。”
  說完後三秒鍾,院長踏著黑色小高跟鞋啪嗒啪嗒走開。
  走開後三分鍾,院長辦公室那盆盆栽又再度被某小人啃了幾片葉子。
  院長心疼得蛋疼。
  當然,前提是,她老人家有蛋蛋的話。
  為了心愛盆栽能逃過魔掌,院長派平凡守住董自立這破壞性極強的份子,連午睡時都把他揪到教師辦公室沙發上睡。
  在辦公室中,小劉老師主動又給平凡介紹起了對象。
  也不知小光明男是受刺激過度還是怎麽的,回去後一個勁對小劉老師重複一句話。
  “我不要她,堅決不要,死都不要。”
  不管小劉老師怎麽詢問,小光明男隻是重複這一句,活脫脫就是一祥林嫂牌複讀機。
  所以在小劉老師心目中,平凡是被小光明男給嫌棄的,而小光明男是自己介紹給平凡的,等同於平凡是被自己給擺了一道。
  認識到這點,小劉老師很是內疚,所以這段日子到處收集優質男,發誓要把平凡當成自家閨女給嫁出去。
  好不容易,尋到一三十多歲,事業有成的男士,忙不迭介紹給平凡。
  “模樣我是親眼看見的,雖然不是多帥,但五官挺端正.再說,男人有能力就好,長得再帥去肯德基也不能打八折。”
  “他爸爸是教委主任,書香門第,自己有一房一車,無貸款,以後結婚,隻要你人嫁過去就好,根本不需要出裝修費什麽的。”
  “就是年紀大了點,可會疼人,而且見得多了,也想安定下來,以後結婚了,根本不用擔心外界的誘惑。”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是一隻金光閃閃的龜啊。
  平凡很為難,因為好像貌似自己已經有了一曖昧對象。
  不清白了啊。
  小劉老師以為平凡在猶豫,忙趁熱打鐵:“不考慮這麽多,明天我親自陪你去相,姐姐看人,準得很。”
  平凡正準備拒絕,可小劉老師已經被校長叫校長辦公室去打地主,隻能將此事壓後,待會再說了。
  那啥,桃花多了,也不是好事啊!!!
  不想讓那隻三十出頭的金龜遭遇和小光明男同樣的厄運,平凡忙在下午時分抽空婉拒了小劉老師的好意。
  又是一陣忙碌之後,放學了,將所有小朋友一一送到來接他們的家長手中後,今天的工作才算完成。
  結果,出狀況的又是董自立小同學——今早作出奇怪舉動的董爸爸遲遲未來。
  平凡隻有留下陪董自立,反正沒事,那就嘮嗑吧。
  平凡問,自立啊,爸爸今天有沒有說什麽時候來接你呢?
  董自立嘴中塞滿別的家長給的糖果,含含糊糊地道,沒,今天是表叔來接我。
  啊,你表叔是幹什麽工作的?平凡心內忐忑,這表叔要是加班,那就慘了。
  表叔是帥哥警察,董自立娃娃繼續往嘴裏塞糖果,蘋果臉生生漲成了倭瓜臉。
  從這一刻起,平凡決定免費送他一個小瓜的外號。
  不過,警察,又見警察,最近怎麽和警察這麽有緣呢?
  平凡歎口氣,起身準備給董自立倒杯水預備著——看這吃糖的陣勢,那是很有可能被哽住的。
  豈料,轉身,愣住。
  那啥,人生何處不相逢,表弟也能變表叔。
  教室門口站著的,正是平凡家表弟,董自立家表叔,尹越同學是也。
  羞赧,尷尬,這是平凡的感覺。
  實在沒料到會在這樣的狀況下重見尹越,本想將董小瓜丟在他懷中自己走人的,可尹越同學淡定的眼神透露出三個字。
  “不可能。”
  所以,今天下午,尹越一次性接走了倆人。
  看見自家表叔,董小瓜的眼神,那叫一個垂涎啊,就像看見一整版的巧克力般。
  平凡本以為這小子是耽美的年下叔侄之類的書看多了,後來接觸久了才發現董小瓜在看見喜歡的人時,都會露出這樣的類似看見食物的眼神。
  在看見自個媽媽時,董小瓜的眼神恰似看見了一整箱旺旺牛奶。
  在看見自個爸爸時,董小瓜的眼神恰似看見了一整碗紅燒牛肉。
  經過很多次的觀察實驗後,平凡發現,董小瓜看自己的眼神,恰似看見了一隻紅薯。
  這個結果讓她喜樂參半。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當下,董小瓜如同一剛滿月的小奶狗,甩著尾巴跑到尹越腳邊,讓他抱抱。
  董小瓜是個小肉娃,挺重的,但尹越一隻手就將他舉起,像抱一皮球一樣,走到車前,打開後車門,“嘩”地一聲把肉球丟了進去。
  平凡也特想享受小瓜的待遇,也撅著屁股想鑽進後車廂,可惜尹越區別對待——按住後車廂的門,打開副駕駛室的門。
  還能說什麽呢?乖乖上車吧。
  本想著再如何車內還有個第三者,可以和董小瓜說話轉移注意力,豈料尹越不知從什麽地方掏出一包旺仔大禮包,塞給董小瓜。
  得,董小瓜沉浸在零食的海洋中,根本不理人。
  車廂中瞬間又變成了兩人。
  尷尬啊尷尬,平凡的唇瓣像是回憶起了昨晚的那個吻,忽然熱辣辣起來。
  為了不讓自己自燃,隻能主動找話題。
  “那個,原來,你是董自立的表叔啊。”純粹的沒話找話。
  “是的。”照舊的簡單明了。
  “嗬嗬,好巧。”嘴角笑得有點僵。
  “是的。”
  “嗬嗬,該不會是你推薦董自立轉學的吧?”開玩笑,絕對地開玩笑。
  “是的。”
  “……”
  平凡癡了,呆了,言語不能了。
  這個,仔細看尹越筒子的表情,好像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來著。
  “我告訴表哥,說你耐心負責。”貌似正當理由。
  平凡腦子有點蒙,那啥,可是,她隻是和他接了個吻,怎麽就看出自己耐心負責了?
  cos福爾摩斯再仔細回憶下,尹越第一次送她來幼兒園時盯著門口的招牌好一陣,難道說那時候就是在想著把表侄給送來了?
  這這這,平凡有點接受不能啊。
  “難道就是因為我耐心負責,所以你表哥就讓自個的孩子轉校到我們班?”平凡想起那位董爸爸看自己的眼神,確實是古怪x3啊。
  “主要是方便點。”尹越是個好司機,眼睛一直盯著前麵的路況。
  “你的意思是董自立家住這附近,上下學方便些?”哦,這就好理解了,平凡開始驅趕自己剛才那些古怪想法。
  “不,方便我接你。”
  平凡哀了,那啥,古怪的想法們,誤傷你們了。
  平凡正想著如何理清自己的思路,尹越發話了:“明天晚上有事嗎?我們去看電影吧。”
  平凡繼續哀,話說,明天晚上確實是沒事,但,尹越筒子,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淡定啊?!再怎麽說昨晚也發生了男主偷吻女主,女主奪路狂奔的小□戲碼啊!!!
  正想著如何回答,身後那啃完旺旺大禮包的小肉球忽然從後摟住平凡的脖子,用塞滿旺旺雪餅的嘴含糊不清地說道:“慕老師明天晚上要去見一個三十歲的叔叔。”
  平凡更哀了,那啥,董小瓜啊,你用滿是植物油的手指摸我衣領就算了,你還用旺旺雪餅碎渣噴我,用旺旺雪餅碎渣噴我就算了,你還說出這種讓人誤會的話?!枉為師送你的薯片和可樂啊,還是健怡的!!!
  麵癱表叔繼續開車,一直開,一直開,開過了一整條街後,才說了一個字:“哦。”
  不得不說,這個字一出,平凡覺得脖子有點涼。
  逆徒繼續背叛著恩師:“那個叔叔有房子有車子,還不要慕老師的嫁妝,也不要慕老師的誘惑……叔叔,誘惑是什麽東西?”
  平凡最大程度地哀了,董小瓜啊董小瓜,你個沒上過小學的文盲,怎麽能這樣歸納文章大意呢?!
  麵癱表叔接著開車,一直開,一直開,開過了另外一整條街後,才說了一句話:“誘惑,是很壞的東西。”
  平凡的腳脖子也開始冷了。
  本來想趕緊解釋的,可尹越停下了車——逆徒的家到了。
  尹越抱著小肉球上樓,丟給他們父母,而平凡,則在車中淌著冷汗。
  死了死了死了,這次自己的信譽度又要被差評了。
  等待的過程是最最難熬的,平凡覺得自己的胃都要煎炸出膽汁了。
  不知為什麽,平凡居然有種捉奸被抓的感覺。
  一坨腦子翻來覆去想著簡明有力的解釋,正想著,尹越回來了。
  趕緊拾掇好小手小腳端正坐著,眼睛盯著前方,不動不搖,感受著車身一沉,門一關,發動機啟動。
  篤篤篤篤篤篤,平凡也開始隨著這個頻率心驚肉跳。
  尹越沒有開車,隻是握著方向盤,輕問了一句話:“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了。”
  這句話並沒有責備的意思,但平凡聽得肝膽都內疚得纏緊了。
  確實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下家,簡直是天理不容來著。
  可是,說到底,她是無辜的啊,明明是董小瓜在那謊報軍情來著,嗯,申辯,申辯,一定要記著申辯!!!
  剛想開口,尹越的手機響起,搶了她開口的機會。
  嗯,科技無限大。
  “……嗯,我明白,馬上就到。”
  一聽這話,平凡也明白了,還是老樣子,局裏有事。
  心裏一顆大石馬上落下,今天又逃過一劫。
  “不好意思,局裏有事。”掛上電話後,尹越如是說。
  “沒關係,沒關係,工作要緊,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家就成。”如果不是嘴角那撇按耐不住的微笑,平凡看上去還是挺善解人意的。
  尹越安靜地看了她好一會,黑如墨玉的眼中仿佛滑過一道輕澤,然後,他說:“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回去吧。”
  說完,根本不給平凡說介意的機會,一踩油門,向著自家單位奔去。
  要到了地方,平凡才曉得尹越是緝毒大隊的,對於平凡這等良民,從小到大都沒進過這些地方,隻覺得一踏入,就是濃濃莊嚴之氣撲來。
  壓抑得很啊。
  本想說出我還有事之類的理由婉拒,但人尹越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拉著她的手,一路走了進去。
  路上,不少警察對他們行注目禮。
  平凡羞愧得恨不能將腦袋給縮到胳膊窩裏。
  尹同學啊尹同學,在莊嚴紅旗之下,在青天白日裏,你怎麽可以做出這等事情呢?
  虧你還是一頭上頂國徽的!!!
  不管怎麽說,尹越將她帶回了自己辦公室裏,帶到一張凳子前坐下,隨後道:“等會。”
  接著,就這麽把平凡給晾在辦公室內,自個走了出去。
  辦公室裏人還挺多的,而且都是清一色男士,雖則人人都在暗暗拿著眼睛觀察平凡,但麵上又裝出了淡然的樣子。
  果然是八卦無國度啊,連警察叔叔們都不能幸免。
  幸好沒過多久,尹越返來了,手中拿著一飯盒,裏麵裝著香噴噴的飯菜,挺誘人的。
  平凡一時沒弄懂他的意思,正要發話,突然冒出一領導型人物,看見尹越,立馬道:“快點快點,小尹,就等你了。”
  說完,一大群人嘩啦啦進了一會議室。
  尹越低頭,輕聲對平凡道:“我先去開會,這飯是食堂打的,味道還行,你先墊著,等會我們再出去吃。”
  那聲音是一種男性特有的溫柔,像一股暖流,從平凡耳部進入腦中,在身體內部起了微微的激蕩。
  說完,尹越將飯盒往平凡手中一塞,快步走向會議室。
  那堅毅的背影,那帥氣的步伐,確實夠引人的。
  不過,手捧著飯盒坐在緝毒大隊中,確實影響不好,於是,在會議室的門關上後,平凡將飯盒一放,準備開溜。
  可惜一人將他攔住。
  一稚氣的小警察,白白嫩嫩的,正太型號,眼睛笑得像被狗啃了大半的小月餅:“美女,尹哥剛在門口跟我交代了,讓我看著你,不能讓你走了。”
  不愧是尹越啊,原來一早就將自己的後路給斷了,難怪會放心進會議室呢。
  平凡帶著小憤恨與小膜拜心理坐了下來。
  摸摸肚子,也餓了,看看飯盒,挺香的,那就開動吧。
  拿起刀叉,平凡開始吃了起來。
  此刻,辦公室內隻剩下平凡和正太警察。
  正太警察也是八卦積極分子之一,立馬拖了張靠背凳子到平凡跟前坐著,眨巴著那小月餅眼睛,道:“美女啊,我一直在想著尹哥的女朋友會是什麽樣的人,今日一見,果然不一般。”
  平凡覺得這誇獎水分多得很,再不一般,自己無論哪一方麵也配不上尹越同學啊。
  這點子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小月餅眼睛繼續八卦:“嫂子,我們尹哥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好男人啊,你找到他,放一百個心。”
  嫂……子,這這這,升級太快了,平凡臉紅心跳,有點承受無能,忙糾正:“你叫我平凡就好了。”
  “平凡嫂子,”小月餅眼睛在叫法上挺執著的:“你是怎麽認識我們尹哥的啊?他可是宅男一枚,難道你們是網上認識的?”
  “是……相親。”平凡有點小不好意思,畢竟,相親這項活動的缺點之一就是不太浪漫啊。
  “啊?尹哥會相親?”小月餅眼睛驚了,詫了:“以前局裏領導專門給他介紹對象,他死都不去的。”
  驚和詫是會傳染的,平凡也這樣了。
  既然如此,那尹越為毛要來見自己呢?
  小月餅眼睛繼續八卦:“嫂子,你不知道,幹我們這工作的,空閑時間少,一有事立馬就要出去,而且還挺危險的,你要多理解尹哥一下……對了,上個月一結束工作,大家累得半死,全體都趕回家睡覺,就他一人說要去找人,結果就是去找你啊?”
  扳著手指頭算算,好像就是說的相親後那次。
  沒錯,結果尹越一來,就撞見自己出牆的跡象。
  平凡有點怨小月餅眼睛了,筒子,你不能隨便增加我的罪惡感。
  不知不覺,就八卦了一個小時左右,小月餅眼睛起身去倒水潤喉嚨,恰在這時,會議室門打開,一大群警察叔叔出來了。
  男人一穿上警服都帥,個個身姿挺拔,器宇軒昂,但就在這群帥哥中,平凡依舊很花癡地發現,自家的尹越老同學是最出眾的一個。
  自家?
  平凡想到這個詞,臉紅得像朝天椒似地,剛才被小月餅眼睛誤導,居然意淫了人尹越一把,罪過啊罪過。
  正在念叨著阿彌陀佛,尹越走到她身邊,低聲道:“等了很久了?”
  說時眼睛向著飯盒看了看,平凡的臉立馬紅成了七星椒——剛才聽著小月餅眼睛八卦,一不小心就將大半的飯菜給吃完了。
  那個飯盒挺大的,裏麵起碼有三兩米飯,一隻大雞腿,還盛有滿滿的回鍋肉和番茄炒蛋,現如今卻隻剩下見底的白飯和青菜。
  平凡眼前隻剩下一個“慘”字——人尹越心裏肯定在想,這女子,真是凶猛啊。
  羞啊羞啊,平凡的臉開始有向米辣椒發展的傾向。
  但接下來,尹越卻很自然地拿起了飯盒,就著平凡使用過的勺子,將飯盒內剩下的貧瘠的白飯與青菜扒了幾口。
  口水,唾液,金津玉液,間接接吻。
  瞅著尹越那標誌的五官,平凡的小臉蛋的紅潤,已經遠遠脫離了辣椒可以形容的範疇。
  雖然說兩人已經嘴對嘴接過吻,可這個事實對平凡而言還是有些帶著夢境般的感覺,不太真實,所以這次的間接接吻,仍舊能帶給她從心內散發的悸動。
  放下勺子與飯盒,尹越提議:“走吧,我們出去吃飯。”
  雖說肚子已經飽了,但離開這個莊嚴有壓力之處是當務之急,就算是再讓平凡吃十個肉包子也願意。
  尹越沒有帶平凡吃肉包子,而是帶她去到城東新開的一間海鮮店內,點了幾個招牌菜。
  其實平凡是很想要裝秀氣用紙巾捂嘴說自己已經吃飽了,可那麻辣鮮香的小龍蝦徹底地勾起了平凡肚子內的饞蟲,當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消滅了兩大盤。
  沒救了,平凡連鄙視自己的力氣都不想再浪費。
  飯飽之後,才發現一個問題——剛才自己吃得暢快,是因為大半部分小龍蝦都是尹越幫忙剝了,放在她碗中的。
  白嫩的蝦肉,沾著鮮紅的香油,在燈光下閃著激發食欲的光澤,也難怪平凡會入魔一般地快吃。
  雖然肚子還沒有十分飽,但不好再吃了,平凡放下筷子,開始喝茶。
  “下次我們再來吧。”尹越道。
  “下次我請你吃吧。”平凡道。
  平凡是個好孩子,從不占人便宜,就算戀愛了,雖說不是AA製,但至少也不能讓男方太過破費。
  尹越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動聲色地轉了下話題:“今天開會,說明天有任務,可能一個星期都不能回來。”
  “哦?”平凡覺得這個語氣詞不錯,至少可以接下話。
  “可以麻煩一件事嗎?”尹越道:“這周每天放學時,麻煩你將自立送回家好嗎?”
  看著滿桌的小龍蝦殼殼,平凡很義氣地點頭了。
  然後,皆大歡喜。
  尹越走了,平凡還是挺開心的,至少可以放鬆下了。
  但心內有個疑問:尹越似乎忘記問自己關於明天貌似要去相親的事情了。
  難道說,他不在乎?
  算了,男孩的心思很難猜,平凡放棄思考。
  第二天放學後,平凡牽著董小瓜回他家,一路上,事故不斷,因為饞嘴,董小瓜搶了三個小朋友的糖果,吃了公園裏的一朵花,還差點和一隻小哈士奇搶狗糧吃。
  實在是難防,為了避免更多慘案的發生,平凡隻能將他抱起。
  這不抱不知道,一抱嚇一跳,董小瓜沉得很,平凡覺得自己像扛了一袋大米,難為尹越能抱他抱得如此輕鬆。
  好不容易送到董小瓜家門口,抹去滿額汗水,按下門鈴,門一開,平凡嚇一跳。
  一身材賊好的女郎穿著圍裙笑眯眯地站在門口。
  董小瓜用看一箱旺仔牛奶的眼神看著女郎,隨後叫了一聲:“媽媽。”
  原來是董媽媽啊,平凡了然。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董媽媽並沒有接過董小瓜,而是第一時間將平凡拉進屋子,激動地道:“慕老師,你可來了,來,坐坐坐!!!”
  二話不多說,平凡被按到一張滿是美食的餐桌邊坐著。
  董媽媽笑得像朵花:“來來來,慕老師,我手藝不佳,你別嫌棄。”
  平凡有點頭暈,自己真的隻是想送董小瓜回家,並沒有蹭飯的意思啊!!!
  這時,有人開門,接著,董爸爸雄渾的嗓音響起:“我趕回來了,誒,慕老師快來了,老幺交代我們今天一定要把她給拖住的……”
  話音未落,進來看見平凡,臉色有點尷尬。
  董媽媽忙打圓場:“來來來,去洗手吃飯。”
  平凡覺得,這兩夫妻那是很有古怪啊。
  另外,老幺是哪個?
  本想告辭,但董氏夫妻根本不給她機會,死拉著吃飯,喝紅酒,講笑話,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
  吃飯之後,又拉著平凡看電視,聊家常,又耽擱了兩個小時。
  好不容易,聊到無話可聊,加之天色真的真的真的已晚,平凡堅定地拒絕了董氏夫妻讓她留宿的提議。
  又一個好不容易,董氏夫妻開車送平凡返家,結果不知怎麽回事,居然迷了路,繞了城一圈,又是一個小時過去。
  到平凡家時,已經是臨近半夜十二點。
  回家洗澡換衣服拉燈睡覺前,偷偷打開窗簾往樓下一看,我勒個去,董氏夫妻的車子還在樓下停著,簡直就是赤啊裸啊裸的監視!!!
  拖著疲憊的身軀和緊繃的神經,平凡癱軟在自家床上,腦子裏翻來覆去隻有一個念頭。
  那該死的讓董家夫妻必須在今天拖住自己的老幺到底是哪個?!
  平凡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要答應尹越送董小瓜回家。
  董小瓜的父母,那簡直是怪怪兩夫妻,一見到平凡就像是灰太狼見到了懶洋洋,拚了命似地要逮住她,基本上每晚都要占用她的時間,讓平凡有淚無處流。
  當然了,有苦還是要訴地,平凡將這番哭訴給了閨蜜木木。
  當時木木正在逛街,便約她出來喝咖啡。
  在那小資本主義腐蝕情調嚴重的星巴克內,平凡將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卡卡角角的事情都告知了木木。
  木木一雙妙目一睇,點出重點:“你腦子秀逗了,老幺不就是尹越,他啊,是害怕你在他工作出差期間亂相親,所以才會托家人看著你的。”
  平凡的腦子沒有秀逗,當然也是想過這個可能性,隻是……不太敢確定啊。
  畢竟,尹越可是尹越,而自己,隻是慕平凡。
  他有必要這麽做嗎?
  “哎,可能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唄。”木木給出一個解釋。
  小綠豆平凡還是不敢相信。
  “對了,你問過他和你們那班花之間究竟怎麽樣了嗎?”木木一雙纖長細腿交疊,吸引了無數色狼目光。
  平凡搖頭,這事,還真沒問。
  “親愛的,別說我潑你冷水,但總覺得吧,這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雖說有,但幾率太小,你這小半輩子連張10元的彩票都從沒中過,難道人品爆發忽然通關了?你還指望著丘比特那小胖仔的箭像他媽的小李飛刀嗖嗖嗖地刺得你們滿身如刺蝟啊?”木木紅唇輕抿,性感誘人。
  也是啊,平凡暗自琢磨,自己一向運氣平平,買了幾百瓶綠茶揭蓋都是謝謝惠顧,好不容易得了個再來一瓶,喜顛顛地跑去領獎時才發現兌獎時間已經過了。
  就這rp,怎麽會突然被尹越這種大餡餅給砸到呢?
  喝過咖灰,兩人走出星巴克,向右轉一條街,向左轉一條街,接著看到了一排小店,其中有一間古玩店,推開門,雅致氣質撲麵而來。
  “我看啊,你還是和尹越說清楚得了,按照你的說法,當初他對那班花這麽迷戀,怎麽又在幾年之後,轉而看上你了?而且你還是那小班花當時的閨蜜,你自己說說裏麵有沒有貓膩?”木木纖細的手指在玻璃櫃台上遊走,丹蔻華麗。
  豈止是貓膩,連狗膩都有。
  這些問題,平凡不是沒想過,隻是不敢多想。
  害怕的是,想多了,想透了,一些心內的期待就沒有了。
  這邊廂平凡正在對著手指做悲春傷秋狀,卻發現木木眼睛一亮。
  循著那小眼神瞅去,發現木木看中了一隻古典匣子。
  全紫檀木製成,刻著精致的雕花,燈光在上麵流轉,絢麗出一種低調的木質沉澱。
  木木看中的東西,沒有買不到的。
  立馬喚來店員詢問價格。
  華麗麗的三千六百大洋。
  木木看中的東西,沒有不能打折的。
  立馬講價:“一千八百,給你買了。”
  遵從老一輩的話,砍價砍一半。
  店員很為難,姑娘,掌櫃說了,不能講價的。
  木木很固執,小二哥,不會滴,掌櫃會原諒你滴。
  說了大半天,還是沒什麽進展,平凡知道閨蜜的性格,隻能請店員將老板叫出。
  人家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但這位掌櫃卻是未見其人,先聞其香。
  一股淡淡的純淨檀香氣息飄來,盈滿了整間店。
  運氣不錯,掌櫃的還是一帥哥,穿著純白色的唐裝,古典氣息濃厚,很平和。
  木木心花怒放,平和好啊平和好,自己的半折有希望鳥!!!
  忙搶先說道:“老板,你這匣子價格有少嗎?”
  掌櫃的白衣飄飄:“小姐,不好意思,這就是我們的賣價。”
  木木不樂意:“哪有這樣的?人家店內都能講價的。”
  掌櫃的細目柔和:“小姐,抱歉,但本店確實不能講。”
  木木開始了第一輪的攻擊,對實物的攻擊:“哎呀,你看看這個匣子,材料也不咋地,雕工也不咋地,造型也不咋地,估計壓貨挺久了,哪裏值這個價了?算了算了,我再加一百,一千九,你掙死了。”
  掌櫃的細唇微抿:“小姐,你這叫搶錢。”
  此話一出,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平凡閃避五米之外,裝作看東西。
  誤傷什麽的,最討厭了。
  木木晶亮嫵媚大眼一瞪:“掌櫃的,你可別欺生客。”
  掌櫃的柔和細目照舊:“小姐,你不能欺生店。”
  既然撕破臉,也就別客氣了,木木直接出殺招,拿出信用卡,猛地往桌上一放:“說吧,最低價是多少?”
  “三千四。”
  “一千七。”
  砍價砍一半。
  “三千二。”
  “一千六。”
  依舊砍價砍一半。
  “三千。”
  “一千五。”
  還是砍價砍一半。
  看著掌櫃的,平凡陡然生出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
  這價,是越來越低了。
  但緊接著,平凡赫然發現掌櫃的那張柔和臉龐竟生出一絲奸猾表情:“七千二。”
  “三千六。”木木那“砍價砍一半”的原則已經習慣成了自然。
  不過,這次砍的是自己。
  掌櫃的眯起眼睛,嘴角弧度笑得像隻貓:“成交。”
  接著,以葫蘆娃大戰群妖不及植物大戰僵屍之速,飛快地將信用卡一刷,匣子一包,人一送,門一關。
  當木木反應過來時,銀牙咬碎,卻無計可施。
  憤怒之火難以磨滅,畢竟,人木木從三歲時第一次打醬油都能用一斤醬油的錢再多買一顆大大泡泡糖,縱橫購物界二十餘年,從無敗績,如今居然栽在一男人手中,實在是氣憤難當,恨不能在半夜靜悄悄在店門口上吊自殺以此來報複掌櫃的。
  平凡好說歹說,才將她安慰得七七八八的。
  吃完晚飯後,憤怒的木木以及滿懷心事的平凡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平凡的心事是兩個字。
  尹越。
  雖然沒有明說,但自己和尹越之間的關係,似乎已經超越正在了解的相親對象,開始成為男女朋友了。
  更可貴的是,尹越是主動的一方。
  隻是,中間還牽扯了方顏。
  方顏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或者說,尹越和方顏,與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是人尖,而自己,是平凡。
  不配,實在是不配。
  歎口氣,拉上被子,翻來覆去,回憶的枝枝蔓蔓開始在腦海中延伸。
  平凡覺得自己有個很貼切的名字,平凡,成績中等,相貌中等,不多話,像是無數麵目模糊的女孩一樣,是微塵,灰撲撲的。
  上高中時,同桌是方顏,一個發光體,璀璨的,誘人的。
  微塵被光照到,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身不由主地想要和發光體接近。
  然後,她們成了朋友,方顏挺忙的,在班上擔任文娛委員,課餘時間還要去學習舞蹈,很多時候,方顏會讓平凡幫忙做事。
  辦黑板報,做筆記,打印資料。
  平凡樂意,毫無怨言,因為當她是最好朋友。
  為數眾多的男生在那時癡迷著方顏,寫情書,送禮物,追求花樣繁多,浪漫的,深情的,看得平凡眼花繚亂,羨慕的同時也偶爾有些小幻想。
  如果這些浪漫發生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方顏是冷美人,對那些人的追求從不放在眼中,唯一隻與尹越接觸。
  當時的平凡並不熱衷於八卦,所以從未問過方顏關於尹越的事情,隻是偶爾聽見一些信息,說兩人自初中時便是同學。
  兩人都是冷的那一型,挺般配的,有時下課後平凡與方顏去走廊遠望,看見尹越走來,她都會默默離開,留兩人單獨談話。
  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平凡覺得,那樣的畫麵會比較美。
  而對尹越的印象,怎麽形容,就像是瑞士頂級巧克力,遠望下就可以了,沒能力也沒奢望去吃。
  隻是,多年之後,尹越這塊瑞士頂級巧克力居然蹦躂到自己跟前,身上那層錫紙要脫不脫的,含義不明。
  尹越說,他一直還在和方顏保持著聯係,這麽多年,為什麽這麽般配的兩人沒有發展呢?
  還是說,確實發展過,但之後發現不合適而分手了?
  平凡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奶鍋中融化了的巧克力,隻要那把疑惑的小火還開著,就沒有凝固成型的一天。
  果然問題想多了是不行的,第二天上午醒來時,頭昏腦脹,像是熬過夜一般。
  還好是周末,否則再去上課就誤人子弟了。
  躺在床上,本想放棄吃飯睡個回籠覺,母上大人的電話來了,讓她速速趕到本市最大的一家超市前。
  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頭也沒梳,臉也沒洗,平凡穿著舊衣服踩著雙拖鞋打個的趕到目的地。
  在超市門口,平凡見到了一臉興奮的平凡媽,還有一臉無奈的平凡爸。
  “媽,出什麽事了?”平凡急問。
  最壞的打算就是,平凡媽因為偷了超市的甘蔗而被逮住了。
  結果,現實往往比想象更壞。
  沒等平凡反應過來,就被平凡媽給拉著,飛奔到入口處,接著,呼啦啦一大群電視台的人圍過來,一小胖主持人滿臉喜慶地道:“觀眾朋友們,這裏是ooxx欄目的快樂家庭環節,今天參賽的四個家庭將在五分鍾內在超市自由拿取商品,最終所拿商品價格最高者獲勝,並將得到三千元獎金。”
  ooxx欄目是本市的黃金欄目,宗旨是貼近老百姓,每日傍晚播出,全是市井小新聞,比如某隻小貓爬上雨棚,消防戰士爬梯子幫忙抱下來,接著群眾集體鼓掌之類的,深受本市普通市民歡迎。
  而平凡媽讓平凡來,就是為了組成參賽隊進行拚殺。
  看著那攝像機,平凡欲哭無淚,媽誒,你就不能提早通知一聲嗎?我滿臉油光衣衫不整怎麽上電視啊?
  可平凡媽不管這些,直接分配任務:“記住,等會哨聲一響,平凡你就專攻食品區,拿最貴的,老頭子你和我專攻生活區,也拿最貴的,如果這次贏了,我就請你們吃火鍋,要是輸了……”
  平凡媽自然沒再往下說,隻是那陰鷙的眼神,盯得平凡父女背脊生寒。
  於是,一個顧不得自己年過半百,一個顧不得自己雲英未嫁,等哨聲一響,立馬按照平凡媽的指示,衝到指定區域,紅著眼睛開始拿東西。
  平凡衝到巧克力專區,什麽貴便拿什麽,雙手亂抓,發絲飛舞,那行徑,整一個瘋狂了得。
  而平凡爸那邊也沒好多少,老爺子一手提著水桶,裏麵裝滿了鋥光拔亮的菜刀,一手抱著盆子,裏麵放著滿兜的衛生巾以及杜蕾斯套套,羞愧得老淚縱橫。
  五分鍾很快便到,比賽結束,經過統計,平凡一家共拿了兩千七百塊的東西,成功獲勝。
  總算是撿回一條命,平凡和平凡爸長籲口氣。
  正在擦汗呢,小胖主持人笑容可掬地將話筒遞到了平凡跟前,問道:“這位大姐,你對於自己的獲勝感到高興嗎?”
  大姐。
  大姐。
  大姐。
  這兩個字如同鞭炮一般在平凡耳中炸開,看著小胖主持人眼睛邊的褶子,平凡隻覺兩眼一黑,恨不能暈死過去。
  平凡媽臨危不懼,搶過話筒,用化妝精致的臉對著攝像機賊有氣質地巴拉巴拉巴拉,首先感謝電視台舉辦如此有意義的活動,巴拉巴拉巴拉,其次別的隊也很優秀,巴拉巴拉巴拉,最後我們會將本次獎金的一大部分捐給愛心工程巴拉巴拉巴拉。
  一襲發言讓周圍人士不由得鼓掌。
  多有覺悟的淫啊~
  此事有兩個後記。
  第一:平凡媽在拿到獎金後確實獻了愛心,但金額隻是一元。
  第二:節目播出後,平凡差點沒自動跳樓。
  畫麵上的自己,滿麵油光,眼袋深重,頭發淩亂,衣著邋遢,在巧克力專櫃前奮力掏弄,行徑簡直不堪入目。
  怪道那小胖主持人會叫自己大姐。
  而更可怕的是,該節目播出後廣受歡迎,所以電視台還將平凡一家的參賽情況剪接下來,做了片頭,如同廣告一般,二十四小時輪流播出。
  這次,平凡出名了。
  而更可怕的是,尹越還看見了。
  尹越回來也是不聲不響的,周一下午,董爸爸自動來接董小瓜回家,少了這個總用看紅薯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小娃子,平凡如釋重負,來到超市,買了菜,拿了巧克力,樂嗬嗬屁顛顛地回到家。
  可今天的門外有些不一樣,多了個人。
  尹越同學也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一雙眼睛,黑深幽靜,無聲地向著平凡望來。
  平凡心尖尖禁不住抖了一下,那啥,同學,莫這樣,我受不住啊。
  尹越的身姿依舊挺拔得如同那哨所邊邊的小白楊,但眼底的微黑還是透露出了足夠的疲憊。
  通過上文的分析,平凡認為這孩子很有可能又是幾天幾夜未眠。
  趕緊過去,將門打開,讓為民除害的警察同誌進屋。
  在廚房忙活大半天,削水果,倒茶,端出來一看,尹越同學居然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很高,小小的沙發盛不下,隻能蜷縮著長腿,眉宇微皺,像是在夢中遇見了什麽不快的事情。
  隻是,這樣的他,在平凡看來,更容易親近。
  因為,有一種凡人似的無奈,其實說到底,尹越也不過是個和自己同齡的大男孩。
  平凡在沙發邊的地板上坐下,木質地板,有點涼,一雙眼睛怔怔地看著尹越的睡顏。
  這張臉,說不出哪裏好看,但就是足夠吸引人。
  平凡記得高中時期,自己從來不敢直視著這張臉三秒鍾以上。
  仿佛看久了,就是一種褻瀆般。
  實在沒料到,多年之後,他們會發展成這樣的關係。
  邊想著,右手不由自主地就伸出,罩在了他的臉上,五指伸為掌,距離他的皮膚隻有幾毫米的距離,但就是不接觸,仿佛那樣才是安全的。
  緩慢地移動,如雲層,越過一片秀麗的山地。
  掌心中,那秀挺的鼻尖,潔淨幹燥。
  正陶醉於這種微距離的遊戲時,尹越的睫毛忽然抖動了下,那是即將蘇醒的蝴蝶。
  平凡驚醒,迅速轉過頭裝作看電視。
  電視啊電視,21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啊!!!
  身後,傳來尹越略帶鼻音的歎息,可緊接著的聲音,便立即清明。
  他一向是個冷靜自持的男人。
  “對不起,我睡了很久嗎?”
  “沒,那個,還沒吃飯吧,我去做。”說完也不敢回頭看尹越,一溜煙跑入廚房。
  居然趁別人在夢中時占便宜,無恥啊無恥,平凡鄙視自己一萬遍。
  懷著對自身行為的憤慨,平凡很快就將飯菜弄好。
  廚齡一年,手藝將將就就,至少看起來還行。
  三菜一湯:番茄炒蛋,魚香肉絲,清炒萵筍,白菜豆腐湯。
  都是極普通的家常菜,做完之後,平凡有些赧顏,估計尹越是吃慣山珍海味的,今天自己可真是獻醜了。
  可不管怎麽醜,還是要獻出去的。
  深吸口氣,端著菜湯轉身,腳脖子軟了一下:尹越同誌正在廚房門口站著呢。
  這沒聲沒息的,確實夠嚇人。
  人尹越同學也不說話,隻是拿著一雙眼睛向自己望來,黑黑的,幽幽的,深深的,軟軟的。
  總之,看得平凡毛毛的。
  “我來吧。”尹越收回目光,開始當起了搬運工。
  不一會,菜上桌,平凡正準備說一番手藝不好,請多擔待之類的客套話,尹越低頭,舉起筷子,開吃。
  而且,吃得挺香。
  以至於平凡拿的筷子在空氣中顫抖了不下十秒鍾。
  尹越似乎是餓著了,吃態是完全可以用狼吞虎咽來形容的,但人都是視覺動物,繞這麽著,人家還是帥。
  吃飯時不說話也太僵,然而說話也找不到什麽話題,平凡幹脆拿起遙控板,打開了電視。
  看清節目的那一刹那,平凡差點沒把嘴裏的飯給噴到電視機上。
  電視裏,正在重播著自己在超市中槍巧克力的鏡頭,平凡的形象,寒磣得很啊!!!
  眼睛如僵硬的軸輪一般,卡卡卡卡地轉向尹越。
  又是五雷轟頂,尹越已經將所有鏡頭都看在眼中。
  平凡想念耶穌叔叔了。
  隻能將臉埋在白飯中,化悲憤為食欲。
  兩人胃口都不錯,一大桌子菜最後竟被消滅得幹幹淨淨。
  完畢後平凡忙端著碗來到廚房,倒不是沒臉麵對尹越,是沒臉麵對那可憐的電視。
  尹越尾隨其後,進入,輕聲道:“我來吧。”
  平凡拗不過,也隻能任由他擺布……碗筷。
  尹越也算是貴公子一枚了,本以為應該出現碗筷表示壓力很大的情況,豈料平凡靜心看去,卻發現尹越的家務能力似乎在自己之上。
  尹越的手指,長而潔淨,碗筷在他的手中顯得異常溫順。
  “你經常洗碗?”平凡忍不住問道。
  “沒。”
  “那,怎麽會這麽熟練?”
  “這個,應該都會吧。”
  這句話直接讓曾經摔壞兩位數以上碗具的平凡感到壓力很大。
  飯吃了,碗洗了,接下來應該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平凡覺得自己背脊上的每個毛孔都開始癢癢的。
  尷尬啊,尷尬,也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否屬正常。
  為了避免耳朵被燒,連忙找話題。
  “你們任務完成了?”好話題,平凡為自己鼓掌。
  “是,下午結束的。”
  “那你在門口等了一段時間?”
  “本想來接你,但實在太累,不便開車,就來門口等著了。”
  “哦。”平凡有些臉紅,尹越同學,請不要再說這種會讓自己想歪歪的話了。
  但是尹越同學就是不聽,繼續說了下一句:“最近比較忙,所以出去的時間很多,接下來會輕鬆一些,我們可以多些時間在一起。”
  平凡覺得身上有點小毛毛蟲,在自己背後歡樂地攀爬,讓自己半是糾結,半是歡樂。
  尹越同學,你究竟要說什麽呢?
  尹越同學要說的是:“上次你走後,他們都說你很乖,問我你是誰?”
  平凡的心像是小鼓,在自己的世界中瘋天瘋地地敲了起來,太喧雜,隻聽見自己那尚顯平靜的聲音道:“那,你是怎麽回答的。”
  滿天喧囂之中,另一個略為低沉的嗓音,如杏雨飄下。
  “我告訴他們,你是我女朋友。”
  我勒個去勒,平凡覺得呼吸不能了,那臉,熱麻麻的,像大熱天裏站在燒烤羊肉串的攤子前接受炭火的熏烤一般。
  女,朋,友。
  尹越同學,你可知道這個詞是不能亂用的。
  現在的狀態是——
  那山,那狗,那人。
  那臉,那紅,那辣椒。
  熊貓燒香病毒入侵,平凡的大腦徹底當機,唯一能做的,隻是傻眼,傻眼,再傻眼。
  然後,拿起桌上的蘋果,張口,脆生生地啃了一口。
  那小白牙齒,那狠勁,讓人不得不豎起拇指大讚一聲好牙口。
  紅富士蘋果,軟綿的紅色,缺皮的果肉,柔嫩的白色,極其鮮明的對比。
  果肉在唇齒間翻滾,哢嚓,哢嚓,哢嚓,清脆的聲音在房間中回響。
  平凡的腦子:360病毒掃描中。
  在空白的狀態中,平凡隻認識到一點,這裏是她家,而尹越是客人。
  所以,她抬起霧茫茫一片的眼睛,將咬了一口的蘋果遞給尹越。
  “你吃不?”
  尹越:“……”
  接下來的氣氛,還真不是一般的尷尬,平凡隻能幻變成小鬆鼠,兩爪子捧著蘋果努力地啃。
  啃啊啃啊啃啊啃啊啃,啃到2012吧~!!!
  “我們出去走走吧。”尹越提議。
  這詭異的氣氛,連一向負責冷場的尹越也接受無能了。
  平凡殺毒完畢,重新啟動係統,看著尹越眼內的紅絲,心內竟有了一點酸軟的感覺。
  接下來,她脫口而出:“要不,你先去我床上睡會吧。”
  聞言,尹越的麵上,有某種情緒正緩慢地洇開。
  而平凡也同時認識到了一件事。
  那啥,病毒殺不盡,重啟又複生啊。
  床,那是多麽讓人遐想的地方。
  作為一名未婚女青年,居然邀約一名未婚男青年上自己的床,這件事是很不利於和諧社會的構成的。
  可是話已經說出,也不能反悔,唯一的希望就是,尹越能拒絕自己的這個提議。
  可,是,尹越同誌點點頭,然後,走進她的閨房,躺在了她那罩著hellokitty床單的床上。
  並且,很快睡熟了。
  平凡隻能發出由衷的膜拜聲,這孩子,還真不擇床,比他們幼兒園中班的孩子強多了。
  不過,這個戀愛,談得還真是奇怪啊。
  還是說,別人家的戀愛也是這樣談的?
  平凡百思不得其解,還是俗話說得好,沒經驗,真可怕。
  輕手輕腳走過去,將窗簾拉上,月光一寸寸地在尹越臉上消失,望去,仿佛他的臉逐漸地吸收著皎潔的光一般。
  越見勾人。
  尹越是側睡的,一縷發絲也似入眠了般,輕柔地從他那光潔的額頭上滑下,發絲尾端和睫毛碰觸,糾纏。
  必定是產生了癢意,睡夢中的尹越微動了下眼瞼。
  就連這微小的一個動作都做得如此雅潔。
  平凡靠著臥室的落地窗,雙手將小碎花窗簾揉成兩朵花。
  床上躺著的這個男人,年少時那個對自己而言如同天神般高不可攀的人,居然已經成為了自己的男友。
  有點像夢呢。
  就像是青春期的少女都會做的那個夢:自己心儀的深受歡迎的校園王子某天會忽然找到自己,道一句我喜歡你。
  很不現實,但正是因為不現實,才會如此美麗。
  再待下去,很可能會忍不住伸手,再去吃他的豆腐,平凡忙逃也似地回到客廳中。
  背靠著沙發,將筆記本放在膝蓋上,打開文檔,寫起了明天的教案。
  教學目的,教學重難點,教學過程,板書設計,一個個步驟,詳細羅列出來。
  嘴中含著剝下一半包裝紙的巧克力,雙指在鍵盤上翻飛,當工作和巧克力融合時,感覺也不賴。
  集中精神做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完成,揉揉酸疼的腰,做了幾個瑜珈動作,打開企鵝,開始更換簽名。
  該寫什麽呢?
  我有男朋友了!!!!——好像太高調了點。
  別再打姐的主意,哥會打得你們滿地找牙。——好像太傲嬌了點。
  咳咳,小聲滴說,俺好像有主了。——好像太小媳婦了點。
  連換了幾個都不滿意,最後幹脆就留下空白了。
  拋下qq,打開天涯網頁,八卦,時尚,飲食男女,點擊鼠標,打開感興趣的網頁。
  正看到興頭上,qq響了,有人找。
  平凡家的企鵝同學長期隱身,來找她的就那麽幾個熟人。
  打開一看,是閨蜜木木同學。
  “你個小□,居然背著我找了別的漢子!!!”
  木木同學很是激動。
  自從上次被古玩店老板給宰了之後,木木就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態中。
  平凡不敢惹,忙劈裏啪啦仔仔細細打出一大番字,對該情況進行了詳細的解釋。
  木木這才平息了怒火。
  這才得知,木木是從變換的簽名中得知這一消息的,所以說,qq是多少慘案的觸發點啊。
  “親愛的,你到底問了他關於方顏的事情沒啊?”木木提醒。
  平凡隻有很羞愧地表示,每次看見尹越時自己大腦智商會嚴重下降,會忘記很多事情,當然也包括方顏的事情。
  “那你就這麽稀裏糊塗地當他女朋友了啊?”木木發個憤怒的小黃臉,表示出自己的恨鐵不成鋼。
  平凡仔細想了想,自己似乎好像貌似並沒有答應啊。
  “依我看,你根本就問不出來,你啊,就像一隻驢子,被尹越給牽著走。”木木發個歎氣的表情,很應景。
  平凡覺得木木還是很了解自己的,難不成她要去揪著尹越的衣領怒問道,說,你和方顏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你對我到底是認真的還是玩玩的?
  “你不問,吃苦的是你,以後,方顏指不定會變成刺,在你們之間隔著。”木木又開始代表耶穌叔叔發言。
  平凡發了一串句號,表示自己此刻的無語心情。
  “總歸吧,我就覺得這個尹越不太靠譜,不過看在他顏美的份上,可以原諒並順便陪著玩玩,但是你千萬不能被他占便宜,知道嗎,這是原則問題!”
  平凡點頭,當然,代表自己發言的是qq自帶表情。
  不過,不能讓尹越占的便宜的範圍是什麽?
  “牽手,親吻,摸臉蛋,都可以,其餘更深層的,一定要嚴厲製止,明白不?”木木耶穌苦口婆心。
  平凡發了個臉紅的標誌。
  其實,是她剛才想占尹越的便宜來著。
  羞啊!!!
  “好了,我先睡美容覺了,明早起來還要繼續找那個莊十三pk。”木木甩出個打哈欠的表情。
  道了再見,木木那打哈欠的貓兒頭像就這麽黯淡了。
  莊十三公子就是上次那位痛宰木木三千兩銀子的店主。
  平凡覺得這兩人屬於不是冤家不聚頭類型的。
  但,現在自個難保自個,還是將有限的智商聚集到自己身上吧。
  平凡伸個懶腰,起身,打開客廳的落地窗,來到窗外。
  夜已經深了,遠處,萬家燈火靜謐閃爍,夜風幽靜,略有些冷涼,平凡將自己給摟得緊了些。
  寂寞,都市人的通病,平凡經常站在陽台上,感受著寂寞。
  隻是今天,雖然身體涼,但心內某處還是暖暖的。
  是因為知道屋子內還有另一個人。
  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真好,即使沒有說話,沒有接觸,隻是知道,此刻世界上,有那麽一個人和你在一起,那就很好。
  真的很好。
  隻是,手撫上臉,才感到手的涼。
  如果習慣了,某天寂寞重返時,可能承受不住吧。
  深吸口氣,涼意進入肺腑,腦部更加清醒,平凡開始努力地搜索與尹越曾經的那些相處。
  記憶太淡薄,要費很大的功夫才能翻出那些泛黃的紙頁。
  記得有那麽一次,平凡家裝修,便在阿姨家住宿,阿姨家在與自己家相反的方向,所以上學時便走的另一條路。
  而就在那條路上,她偶然遇見了尹越。
  一個發光體,自然大家都能看見。
  因為根本就不熟,加上發光體威力太大,隻能將自己照得更加暗淡,平凡加快腳步,雙肩包搭著屁股一下下地快步走。
  這才知道那條路也是尹越上學的必經之路,為了避免和他撞車,平凡隔日特意提前二十分鍾上學,以免再碰見發光體大人。
  繞是這樣,還是遇上了。
  第三日,平凡晚了二十分鍾出發,結果照舊。
  沒法子,天意如此,放棄掙紮,老時間出發。
  那個星期,那條由紅磚圍牆圍成的路,嫩軟的晨曦,少年的平凡背著雙肩包在前麵走,身後十米處,是沉默的保持著同樣速度的尹越。
  不過一星期後,平凡家裝修完畢,再沒走過那條路。
  再沒在上學路上遇過尹越。
  五指入發,梳理發絲,指甲在頭皮處,引發微微的清醒,幫助平凡從回憶中抽離。
  還有呢?還有嗎?和尹越的過去?
  很少吧,如果這個消息被以前的同學知曉,一定會炸開。
  兩根平行線,居然走在了一起。
  而且,是那麽迥異的兩根……
  她,真的配得上尹越嗎?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頭疼。
  歎口氣,轉過頭,同學沒炸,平凡炸了。
  我們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螃蟹見了都要豎著走的尹越同學居然醒了,也不知在她身後站了多久。
  遇到這種時刻,平凡隻能很無奈地問出一句浪費口水的話。
  “你醒了。”
  尹越點頭。
  剛睡醒的他,衣衫有微微的鬆垮,發絲也有些微的淩亂,可看上去,絲毫沒有損傷他的形象,反而增添了一股致命的慵懶吸引力。
  平凡覺得,耶穌叔叔有時候是很不公平的。
  “不好意思,我睡久了。”尹越道,他的聲音較平時朦朧了些。
  “沒事。”平凡笑笑,隨後低頭。
  不太敢抬眼。
  房間內是寂靜的,隻剩下尹越的腳步聲,沉穩有力,一步步地,來到平凡跟前。
  平凡的後背靠著陽台的黑鐵欄杆,沁人的冰涼,從背脊一股股傳來,但平凡卻感覺到了熱,因為尹越的手,潔淨的自律的男人的手,掀起了她遮住眼睛的劉海。
  像是,鳳冠霞帔,大紅婚帕。
  隨後,他的唇,印在了平凡赤~裸的額角。
  光潔的額角,柔嫩的唇,他特有的氣息。
  “明天我來接你。”他說。
  聲音似乎和平時一樣,似乎,又有了那麽一絲不同。
  平凡不敢抬頭,隻是安靜地用後背壓著黑鐵欄杆,想用那金屬的冰冷讓自己清醒。
  但渾身的意識已經散亂,聚不在一起。
  一直到關門聲消失許久後,才勉強回過神來。
  尹越離開了。
  在一片雜亂之中,平凡隻有一個疑問。
  那個,親額角應該不算被占便宜了吧。
  自己算是有主的人了,隔日,在尹越車上,平凡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怎麽說都有點不對勁。
  坐在車上,平凡全身的骨頭縫縫都繃得緊緊地,放鬆不了。
  哪裏像是坐在男朋友車裏,外麵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她被當成人質挾持了。
  在小陳麵館前,車停下,尹越下去,越過擁擠的人群,對老板娘說了兩句話,沒多久,便換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
  就連插隊都插得這麽帥,平凡開始小冒星星眼。
  麵條勁道有彈性,湯水香辣,牛肉鮮嫩有嚼勁,可口得很。
  平凡心內的雞冠花,一朵朵地怒放著。
  “晚上想吃什麽?”要到目的地時,尹越發問。
  “都可以。”這是赤啊裸啊裸的沒套馬甲的邀約啊,平凡表示很激動。
  可淡定還是要強裝的。
  “你說了嗎?”車正轉彎,尹越雙手打起方向盤,姿態閑適,繃緊的襯衣袖子顯示出隱藏的肌肉力量。
  “說什麽?”平凡不解。
  “向你們同事說了我和你的關係了嗎?”一縷晨光移來,在尹越臉上緩慢氤氳。
  這個,還真沒有。
  平凡覺得自己有點子不厚道,畢竟人尹越都這麽大方地公開了,可在同事眼中,他卻是自家表弟,像是見不得人似地。
  不想撒謊,隻能很誠實地搖頭。
  路虎繼續開,尹越繼續問:“什麽時候可以說呢?”
  答案是,任何時間都不是說的時候。
  要是讓小劉老師知道自己騙了她,一定會死很慘。
  尹越在等她的回答,平凡卻感覺胃像是被無數塊巧克力堵住似地,有點透不過氣。
  警察叔叔的逼問能力還是很強的啊。
  那眼神,才叫一個深幽,才叫一個炯炯,才叫一個無法麵對。
  不過天助平凡也,車已經停在了院門口,平凡以很爆發的語調道了一聲再見,隨即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鴕鳥是人變的。
  可在雙腳剛落地時,尹越叫住了她。
  “什麽時候說都行。”尹越退了一步。
  平凡覺得,尹越的臉上寫著一行字——“放心,我不會給你壓力。”
  瞬間,平凡覺得自己連頭發絲絲以及腳趾丫丫都被內疚的液體灌滿。
  慕平凡,你好邪惡。平凡做出了自我評價。
  尹越看著她,車內的光有點暗,他整個輪廓更加鮮明。
  “其他的並不重要,隻是在你心中………我是什麽人呢?”
  那聲音,像是一根麵條,緩慢地從平凡喉嚨滑下,熱,暖,還帶有深層次的癢意。
  看著車上那小陳麵館的盒子,看著尹越頸脖上的那張顏,平凡不戰而敗。
  一個拿著美食的美男,很少有女人能夠抗拒的。
  於是,她屈服了。
  “你是我……男朋友。”
  話說出口後,一顆小心肝像是插上了翅膀,嘩啦啦在胸腔中亂撲騰。
  受不鳥啊,受不鳥,平凡轉身,臉上帶著嬌羞的笑,抬眸,那笑凝結在臉上,有點子詭異。
  因為,小劉老師正站在不遠處,眼鏡後的眸子,如同三槍豌豆般,突突突地射出豌豆種子。
  平凡僵屍光榮犧牲。
  身後,傳來車子發動聲,無情地漸消漸遠。
  在那瞬間,平凡覺得,邪惡的好像另有其人。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以香奈兒香水和大餐做代價,終於將小劉老師哄了過來。
  但同時,整個院內,都曉得了一件事——唯一的單身貴族慕老師也有主了。
  平凡的相親之路,暫時告一段落。
  八卦的同事們整個上午都圍著平凡打聽,男朋友哪個單位的,多少歲,父母是做什麽的,有車有房沒?一番對付下來,平凡汗出如漿,簡直像是脫了一層皮。
  好不容易,在院長大人的尖叫聲中,平凡衝出人群,將在院長辦公室啃盆栽的董小瓜抱出,雙雙躲在牆角根內,這才算完事了。
  正在喘氣,又聽見滴答的口水落地聲,定睛一看,發現董小瓜正用那雙圓黑大眼盯著自己胸前的那草莓徽章,垂涎得很。
  被打敗了,還好身上隨時準備有糖果,塞進董小瓜嘴中,製止了他想吃徽章的念頭。
  遠望過去,發現八卦同誌們還聚集在辦公室中等著她,暫時不敢過去,無聊之下,隻能再次和懷中的小屁孩嘮嗑。
  “自立啊,你表叔有沒有女朋友呢?”笑嘻嘻地。
  董小瓜點頭,糖塞得太多,嘴包不住,一滴清亮口水從嘴角流出,滴落在地。
  啪嗒。
  “哦~是誰啊?”笑嘻嘻的表情中摻雜著刀光劍影。
  董小瓜抬頭,將那張倭瓜小臉蛋瞅著平凡:“是慕尿濕(老師)。”
  看在他表叔她表弟並沒有勾三搭四的份上,平凡決定原諒董小瓜的糟糕發音。
  不過,她是尹越女朋友的事情自己也是昨晚才曉得的,這小屁孩難道是哪吒轉世?
  “自立啊,是爸爸媽媽告訴你慕老師是表叔的女朋友的?”平凡笑得特別和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不是。”董小瓜搖頭。
  “那是誰呢?”快要接近正確答案了。
  誰知,正躺在平凡懷中悠閑地嚼著大白兔奶糖的董小瓜卻像是感受到大灰狼靠近的鬆鼠,立即坐起身子,不說話了。
  “隻要你說,老師就給你買兩袋旺旺大禮包,怎麽樣?”大灰狼開始進行了誘惑。
  鬆鼠流著口水猶豫了許久,終於做出決定——奪路狂奔。
  平凡震驚了,居然能讓董小瓜放棄一向視為生命的旺旺大禮包,這個人,一定是賊有魅力的啊。
  時間嘩啦啦過去,很快便下班了,有點讓平凡意外的是,今天來接董小瓜的,是董媽媽。
  一襲豹紋連衣裙,性感卻不流俗,身材之好讓人不敢相信她已經是一個五歲小孩的媽媽。
  董媽媽瞅著平凡,眼神曖昧得很:“慕老師,我看好你們哦。”
  說完抱著嘴中塞滿果凍的董小瓜走人。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平凡不禁感歎。
  董爸爸,董媽媽,董小瓜,你們是和諧的一家。
  都有古怪。
  正在感歎著,董家遠親,她新任男友尹越來了。
  眼瞅著那帶著扒拉八卦目的小劉老師向著他們衝來,平凡嚇得魂魄俱散,忙拉著尹越飛奔。
  今天的約會內容是去聚福宮吃韓國料理。
  雖然因為某些原因平凡不是很喜歡思密達,但那的辣炒年糕味道確實不錯,也就暫時放下小憤青思想,屈服於口欲了。
  紅色的甜辣醬裹著白淨的長條年糕,鮮豔的色彩不斷地催發著人的唾液。
  肥瘦適中的五花肉,沾上刺激味覺的佐料,裹上青翠的生菜葉,放入嘴中,滋味誘人。
  軟綿的糯米飯,加上各種鮮豔的醬料,混雜在一起,滋味特別。
  平凡吃得不亦樂乎,但經過上次麵館的教訓,學聰明了,隔一陣就用紙巾擦拭嘴角。
  平凡喜歡和尹越吃飯,因為嘴裏有東西,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說話。
  和尹越這種寡言的人在一起,心裏素質還是要不斷提高的啊,平凡決定從沉默一小時而不尷尬這個標準練起。
  可今兒個運氣不錯,在沉默五分鍾後,尹越便發話了。
  “這個周末,我們去林山玩吧。”
  林山是附近的一處旅遊地,風景挺美的,平凡仔細想了想,周末好像沒事,便點頭答應。
  然後,大家一起吃紫菜包飯,繼續沉默。
  雖然一直低著頭,但眼睛還是不安分地偷瞄了下旁邊的客人,晚餐時間,店內大多是情侶,清一色都在親昵交談,而沒交談的……咕,看那臉色,有點像是來吃分手餐的。
  雖說那些個男友都挺健談的,但,似乎都沒尹越帥。
  平凡並沒有得意,反而有些苦惱,每次上菜時女招待雙眼滿滿的桃心都讓平凡感到了鴨梨。
  大大的鴨梨。
  有個帥男友不咋地,但有個自己配不上的帥男友那就很咋地了。
  小小的自卑感逐漸升起,平凡的頭埋得更低了些,而一個問題也輕輕逸出:“尹越,相親的那天,你看見我時,有沒有嚇一跳?”
  話說出口後,平凡才猛地意識到,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當麵叫出他的名字。
  那種感覺,很異樣,但絕不是不快。
  尹越。
  尹越。
  尹越。
  問出這話時,平凡夾了紫菜包飯在嘴中,一點點地咀嚼著,照舊沒有抬頭。
  這家的紫菜包飯挺實惠的,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吃完,但一直將最後一口吞入腹時,尹越的回答才傳入耳中。
  “沒有。”
  沒有?
  不知為何,平凡有那麽點子失落,其實,心裏也不知道想要什麽樣的回答。
  但“沒有”,連一點激動也沒有,太過淡然了,感情,必定沒投入多少。
  究竟在期許著什麽呢?
  其實現實早已經告訴了平凡一個定律,戀愛之中,條件好的那方,大多是投入感情少的那方。
  她和尹越之間,孰優孰劣,外人一望便知。
  如果繼續下去,自己會越陷越深,她別的沒有,感情必定是傾囊而出。
  而尹越……平凡有些看不懂。
  得隴望蜀是人的本□,平凡想,她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或許是因為尹越的那個回答,或許是因為其他,總之,在接下來的時間內,平凡的胃第一次在沒吃完桌麵上的食物狀態下飽脹了。
  結賬完畢,步出飯館,按照戀愛慣例,還是得散散步,消消食的。
  隻是一路上平凡心不在焉,以至於在經過一間DIY巧克力店前都沒有反應。
  還是尹越將她喚住:“進去看看吧。”
  雖說心情不佳,但巧克力畢竟是巧克力,平凡點頭。
  進入店內,濃鬱的可可香氣撲麵而來,空氣仿佛也被染出了柔滑的感覺,各種質地,顏色,口味不同的巧克力放在櫥櫃內,那種甜蜜的華麗,令人心甘情願墜入地獄。
  立即有店員上前介紹:這裏提供模具和材料,顧客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將巧克力製作成各種形狀。
  確實有趣。
  兩人坐下,待店員將準備工作完成後,尹越主動將工具遞給平凡。
  “你來吧,我手工不太好。”平凡推辭。
  “你做吧,我做幫工。”尹越輕抬眼,補充道:“你畫畫一向很好。”
  這句話其實在外人聽來並沒有一絲不妥,可在平凡的耳朵裏卻像蚯蚓一般鑽了半晌,等衝破了那層土壤,熱潮便暗暗衝上平凡臉龐。
  一向。
  尹越說了一向。
  平凡唯一的不平凡便是自己的畫工,小時候學過幾年的繪畫,加之在這方麵有些天賦,即使比不上大家,但在普通群眾眼中畫工卻算是極不錯的,於是,每次辦黑板報都少不了她。
  雖說全班同學無數次看見平凡端著凳子在教室後方的黑板邊忙碌,但她從未想過,尹越也曾是那些觀眾中的一員。
  原來,當時的自己,在尹越眼中,並不隻是個250度的大燈泡啊。
  至少也是……會畫畫的250度的大燈泡。
  因為這個念頭,平凡的心情重新愉悅起來。
  融化的巧克力,絲絨般的液體,緩慢注入模具中,冷卻。
  屋頂,煙囪,牆壁,十字路,樹,不急不緩,一間由巧克力做成的小屋在平凡的一雙巧手下誕生。
  當專注於某項工作時,平凡能夠做到絕對的心無旁騖,周遭的人事都會盡皆消失,整個世界隻剩下她一個人。
  所以當她回過神來時,工作已經全部完成。
  精致夢幻得如同童話中的巧克力小屋擺在她麵前,就連店員也禁不住讚歎一聲:“小姐,你手真巧。”
  平凡本想遵守社會規則謙虛地道一聲哪裏哪裏,豈料抬頭,竟直直撞上尹越的視線。
  幽深如古井,但溫度,卻並不低。
  如果視線是車輛,平凡完全有理由相信,尹越這輛車是故意等在路中央的!!!
  不過這年頭,欠債的都是黃世仁,撞人的都是七十碼。
  所以平凡反倒像做了虧心事一般,低垂下了頭。
  店員仔細將這件完成品包裝好,遞到尹越手中。
  遞出的店員是小心翼翼,接過的尹越也是屏氣斂息,看得平凡暗笑。
  走出店時,才發現時間已花去兩小時,深吸口氣,空氣中的靜涼沁入肺部,讓平凡清醒不少。
  平凡發覺,自己今夜的視力不錯,是真的不錯,因為竟在一百米外看見了熟人。
  清冷的眸子,脫俗的氣質,自然的卷發,英倫風的格子披肩。
  方顏。
  然而人太多,很快便將她淹沒。
  平凡辨不清剛才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發生的。
  那個方顏,較高中時更加美麗,更加令平凡自慚形穢。
  她仍舊有那種魅力,能讓人付出一切追隨,而目的隻是為了觸摸下她的光。
  方顏,從新加坡回來了?
  那,尹越是否知道這件事呢?
  如果知道,那為什麽沒有告訴自己,如果不知道,當他知道後會怎麽樣?
  平凡覺得自己的腦子變成了混亂的迷宮,無論思維怎麽遊走都隻是碰到死胡同。
  幹脆抬頭,看尹越。
  沒什麽好意外的,視線又再度撞車,不過這次,平凡勇敢了些,沒有逃避,而是直視著他那深邃有物的眸子。
  接下來,我將詢問你一個問題。——平凡用眼神傳達著這個意思。
  好,你問吧。——尹越也用眼神這麽回答著。
  平凡還是有些小激動的,畢竟這全方麵證明了自己和尹越之間還是存在著心有靈犀的、
  平凡深吸口氣,用眼神鄭重地問道,你和方顏,究竟是什麽關係。
  尹越深吸口氣,用眼神清晰地回答道……好,我們去吃。
  蝦米?
  平凡腦子又蒙了,沒等反應過來,尹越拉著她的手走進一間麻辣燙攤子前坐下,一口氣點了好幾個特色菜。
  “剛才晚飯時看你沒吃多少。”尹越如是說。
  平凡羞了,愧了。
  慕平凡啊,慕平凡,心你個頭,有你個頭,靈你個頭,犀你個頭,根本就想岔道了。
  心裏有了事,平凡胃口不佳,隻將桌上東西動了幾筷子便不吃了。
  結賬之後便是回家,今天實在發生太多事情,平凡心事重重,甚至沒了說話的心情,而尹越往好了說是寡言,往壞了說那就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沒聲息。
  一路上,沉默做主,兩人之間氣氛很怪。
  路過小區超市前,尹越讓平凡稍等片刻,自己進去了。
  平凡站在梧桐樹下,月光透過樹蔭照在她的小羊皮平底鞋上,軟軟的皮鞋,軟軟的月光,軟軟的回憶。
  人和人真是不一樣的,像方顏,永遠地出眾,像自己,永遠地平凡。
  其實有時候,也挺想嚐嚐萬人矚目的滋味的。
  有時候,也想成為方顏,哪怕隻是一天。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當初才會如此緊隨著她吧。
  胡亂地想了許多,尹越返來,提著一包購物袋,平凡沒放在心上,繼續沉默行走。
  到了目的地,平凡開門,實在太累,沒有待客的心情,隻能歉意地對尹越笑笑:“對不起,今天很累,就不請你進來了。”
  尹越沒有生氣的跡象,他的麵上從來看不出什麽突破性的表情,隻是將手中的零食袋交出,道:“今晚你沒吃多少,夜裏餓了,用這些墊肚子吧。”
  平凡的心情,那才叫一個難以形容啊,就像是加了巧克力醬的土豆泥裏還放了花椒。
  半是感動半是羞愧。
  前者是因為:啦啦啦,人尹越一直都在關心我啊!!!
  後者是因為:嗚嗚嗚,千藏萬藏,尹越還是看出自己的胃口殺很大了!!!
  就在這樣糾結的心情中,平凡腦中某股子筋扭到了,當即將零食袋推回:“不了,我不餓。”
  “這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尹越軟性堅持。
  “真的不用了,不能讓你破費。”其實平凡也知道自己這句話是硬生生地將尹越給推出三米遠,但小固執隻要一上來了,還是忍不住這麽做。
  這句話從一向溫順柔和的平凡口中說出,分量還是挺重的。
  氣氛瞬間有變僵的跡象,像是過夜的粥,過於冷稠。
  走廊的光線從來都不強,照不清尹越的雙眸,但平凡隱約覺得,那裏麵一定有些什麽。
  有些,她不甚了了的東西。
  再笨的人也聽得出平凡的意思,尹越沒有再堅持,禮貌地道別:“早點休息。”
  平凡幾乎是逃避似地將門快速關上——當遇見事情時,她便喜歡采取這樣的方式。
  關閉自己,重溫錯誤,折磨自己。
  其實,她真的不想要這麽對待尹越,隻是,他態度的不明確,方顏的出現,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的表皮碎裂,剝落,最終失控。
  那個無害無欲無求的平凡,暫時消失了。
  關上門,一路跑到客廳沙發上,縮成一團。
  妄想一夢千年,不再管今夕何夕。
  尹越,方顏,都不再去想。
  然而事情總是自己找上門的,在平凡假扮鴕鳥的當,那強大的山寨手機短信聲響起。
  平凡伸手接過,屏幕上的信封署名為尹越。
  在腦子作出反應前,手指已經按下閱讀鍵。
  “東西放在你家門口,今天如果有讓你有不開心之處,請原諒。”
  閱讀完畢,平凡猛地站起,猶豫許久,終於開門。
  門邊,是尹越提著的購物袋。
  尹越,已經不見。
  提起,袋邊仿佛還有他手掌的餘溫,那種感覺,像是熱手撫弄著心髒,感動之餘竟有些酸軟。
  仔細查看,裏麵有薯片,番茄味的,果凍,葡萄味的,巧克力,絲滑口味的,牛肉幹,五香味的。
  都是她愛吃的零食,都是她最愛的口味。
  他,如何得知這些的?
  平凡怔怔地坐在沙發中,胃忽然餓了,趕緊打開零食吃起來。
  吃得很快,像是餓極一般,風卷殘雲。
  平凡知道,在這一刻,自己心內已經生出了欲望,所以需要東西去填滿。
  而那欲望的名字,便叫尹越。
  也是在那一刻,平凡決定,自己應該冒一次險,為了今後的不後悔。
  她決定,要去爭取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人。
  尹越。
  第一次,她開始想象自己和尹越的未來,第一次,她放棄得過且過的理念,第一次,她放棄了膽怯。
  隔天,尹越的工作又忙碌了起來,不過這次並沒有無故消失,打電話認真向平凡匯報過的。
  談戀愛嘛,也用不著天天在一起,平凡想起了自家表哥與表嫂,戀愛時經常整個星期都不見麵,最後還不是修成正果,躺一張床上了。
  所以說,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平凡嘴上這麽安慰著自己,可到底,心內還是有那麽一點小不安的。
  為了轉移注意力,隻有將目標放在工作上,勤奮得將院長大人驚出一背脊冷汗,在日夜保護辦公室盆栽不被董小瓜偷吃的基礎上還要提防自家的寶座不被平凡占去,院長大人那才叫一個心力交瘁。
  雖然兩天沒怎麽見麵,但中晚飯時,尹越還是按時傳來短信,關心平凡吃飯與否。
  如此甚好,平凡知足常樂。
  周五晚上,尹越打來電話,約定明日一早結伴去林山遊玩,平凡欣然答應。
  放下電話,立即搭配衣物,準備飾品,忙得不亦樂乎,隔日一早起來,細心妝扮。
  古詩雲:女為悅己者容。
  照舊是尹越開車來接,一身普通休閑裝在他穿來,那是硬生生提高幾個檔次。
  男人模樣長得好也是占便宜的。
  這是自那個類似冷戰夜晚後的第一次見麵,平凡本有些尷尬,偷覷尹越臉色,並未見異常,因而也逐漸放下心來。
  更沒料到的是,尹越開口即是道歉:“不好意思,前兩天又有一樁案子。”
  平凡同誌的覺悟那是頂呱呱的高,為民除害什麽的最有愛了,人民教師怎麽可能會拖人民警察的後腿呢?當即搖頭,表示自己絕對能夠理解。
  車上了山道,樹葉倒影在車前窗玻璃前滑過,鏡麵如水,一種奢侈的潔淨。
  “真的,”尹越目視前方,唇角微動,釀出一句:“委屈你了。”
  聲音很輕,耳力稍遜之人必定無法捕捉。
  但就是如此輕微的一句話,在平凡聽來,卻是驚心動魄。
  一顆心像是被大掌輕握,舒適至酸軟。
  那刹那,平凡的世界,花開花敗,寂靜無聲。
  仿佛小半生遭受的那些幻滅,孤獨,都是值得的——隻為了等待麵前這個男人的到來。
  隻是為此。
  眼內有暖意的刺痛,忙轉過頭,將淚水咽下。
  車繼續在山道上行駛,兩人誰也沒再開口,但車廂內的空氣,卻是暖熱,舒適至極。
  林山風景幽靜,仿若一個世外桃源,沐浴其中,讓人脫去都市的喧嘩,心情爽潔。
  兩人下了車,在石梯上行走,一千多級行來,平凡卻不覺腳酸,想必是因為身邊人之故。
  半山腰處,有一座古寺,相傳求姻緣甚靈驗,因此香火鼎盛,成為林山最著名之處。
  平凡和尹越進入,在觀音廟內跪拜,在莊嚴佛像之前,平凡虔誠跪拜,搖簽。
  運氣很好,上上簽。
  鳴琴鼓瑟韻相孚,月裏嫦娥配俊夫,不但青鴛皆鳳侶,還期麟趾登祥符。
  簽是好簽,弄得平凡一顆春心跳著蹦極。
  本市最靈驗的廟,最靈驗的菩薩都這麽說了,指不定尹越就是自個的真命天子也未可知。
  八九不離十了。
  拿著簽紙,平凡身後的背景滿是桃心。
  正在朵朵開得歡騰,尹越電話鈴聲響起。
  小學語文老師教過,故事情節一定要□迭起,曲折不斷,這才稱得上是個好故事。
  而平凡覺得,自己與尹越之間的破事絕對是個好故事。
  話說,尹越同誌的蘋果手機質量也不咋地,靠得近些,一樣能聽見對方的聲音。
  平凡耳朵尖,發現裏麵傳出一把女聲。
  平凡耳朵靈,發現裏麵的那把女聲很熟悉。
  平凡耳朵念舊,發現裏麵的那把熟悉女聲是屬於方顏的。
  乖乖隆裏個咚,這下人到齊了。
  不過沒啥,經過零食收買計劃,平凡對尹越還是有那麽一點小信心的,所以,保持淡定,穩重,嚴謹。
  要是再加個求學就成大學校訓了。
  平凡姑娘一向是信心不足,小學時明明試卷上紅豔豔的90分非得要左看右看,硬是懷疑這是60分變的。
  好不容易,這次信心爆棚了,豈料老天將降大任於平凡也,苦啊其心誌,勞啊其筋骨,餓啊其體膚,空啊乏其身,行拂亂啊其所為。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平凡同學栽了。
  尹越一向平穩的聲線中有了細小波瀾:“……你現在在哪裏……好,我馬上到。”
  意思就是,馬上到方顏那裏?
  要說剛才的平凡是植物大戰僵屍中那不斷生太陽的向日葵,那現在的平凡就是一被霜打過的小白菜。
  掛上電話,尹越轉向平凡:“對不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要趕去。”
  尹越從來都是鎮定自若的,給平凡的感覺就是,即使他家的房子一夕之間都變成了巧克力,也不會皺下眉頭。
  可現在而今眼目下,此君的麵上如暴雨前的池塘,雖靜猶動。
  平凡吐氣,氣長,似乎將胸內所有氣力都使出,虛弱至骨頭縫縫。
  原來,一旦遇上方顏,他還是無法平靜的。
  但輸也要輸得有氣質,平凡微笑,笑容如林間的樹蔭,清新自然:“沒事沒事,你去吧,我在這玩玩,風景挺好的。”
  尹越想了想:“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平凡退後一步,握緊皮包細帶子:“真的,你回去吧。”
  尹越看著她,頓了一句話的功夫,才道:“小心點,等會我給你打電話。”
  平凡答應了,接著站在山頂,看著尹越快步下了千級石梯,看著尹越坐上了車,看著尹越消失於山林之間。
  手中的簽紙,仿佛是一塊燒紅的鐵,燙手得緊。
  站在山頂,俯瞰大地,平凡很想像金剛君一般打飛機。
  當然,平凡同學是純潔滴,此處打飛機是字麵意思,非引申含意。
  一個人在山頂也沒什麽趣味,下山吧,路上偶遇幾個算命的,全都眯縫著眼睛做迷茫狀,台詞都一句。
  姑娘,你紅鸞星動,好事將近了誒。
  平凡心如死水,聽而不聞。
  話說,封建迷信不可靠啊。
  山上沒公車,隻有靠雙腳硬走,待平凡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全身癱軟,可不敢眯眼,生怕錯過某個人的電話。
  畢竟心已經動過,要徹底放棄還是不容易的。
  打開電腦,開了無數個網頁,可一點內容也看不進去,就連上個廁所也將手機帶著,就怕一不留神,錯過尹越君的電話。
  可一向爭氣的尹越君這次非常之不爭氣,整整一天連聲都不吭一下。
  平凡再平和,也是一小女子,也有七情六欲,當即動了氣,決定快刀斬亂麻,徹底將生活中尹越的痕跡消除。
  他的手機號碼,刪除。
  他的qq號碼,加入黑名單。
  他蓋過的被單,丟棄。
  最後就剩下冰箱中那和他一起製作的巧克力小屋,吃掉。
  也不洗手,直接扒開,一塊塊地往嘴巴裏塞,唯恐再遲一會小屋就要幻化為怪物似的。
  精致的小屋支離破碎,不堪入目。
  不過十多分鍾的時間,尹越這個人徹底失去了蹤跡。
  原來,生命中一個人的離開與一個人的進入都是容易的。
  隻是,過程是痛苦。
  不止是心靈,還有肉體。
  比如說,平凡此刻的小腹,就痛得如尖刀在攪動一般。
  兩眼發黑,汗出如漿,平凡疼得哀嚎。
  這可是失戀又遇肚疼,平凡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倒黴到了王母娘娘那塊。
  但光怨老天也沒用啊,自救要緊。
  平凡像一隻小蝸牛般,爬到手機邊,父母最近去海南玩,就算包機也趕不回來,隻有撥打了木木的號碼,連呼救命。
  還好身邊有一閨蜜,不然死都不曉得怎麽死的。
  十分鍾後,木木拖著衣衫飄飄的莊十三公子前來救駕。
  平凡已經沒有生命力去八卦他們倆是如何湊在一起的,唯一的動作隻是抓住莊十三的手臂,氣若遊絲。
  公~子~救~命~
  莊十三公子淡笑,姑娘莫急,待我喝點茶先。
  接著,莊十三徑直去到廚房,拿出平凡珍藏的竹葉青開始泡。
  還是木木夠義氣,立即與他爭論,你這廝也忒過分,喚你來本是救人,為何動作遲緩,拖拉不定?
  莊十三輕啜清茶,淺笑淡然,青天白日,和諧社會,姑娘請注意措辭。
  平凡臉色慘白,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罵髒話的衝動。
  木木善解人意,注意了措辭,轉而動武,一掌揪住莊十三衣領,你這廝好生可惡,上次宰本姑娘一大筆銀子的舊賬還未了結,這次又生出此等幺蛾子,莫怪我大開殺戒。
  莊十三不慌不忙,在衣領被揪住的狀況下繼續飲茶,姑娘此話差矣,上次明明是你欲宰在下而未如願。
  很好,兩人已經全然忽視了地上的自己。
  平凡承受不住,決定自我了結,將頭往地板上一磕,如願暈倒。
  幸好廚房中兩人有人性,在平凡瀕臨死亡時將她送入醫院。
  接下來便是一陣慌亂,當平凡稍稍清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穿著睡衣躺在醫院病床上。
  急性腸炎,根據醫生診斷,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必定是巧克力屋子,平凡淚流披麵,和尹越這段故事真是又傷心又傷身。
  住的是兩人間,旁邊也是一小巧清秀妹妹,不過境遇和平凡大不相同,男友整日伺候在側,殷勤無比,相比之下,平凡更是黯然。
  無奈之下,隻能破罐子破摔,托木木去幼兒園幫忙請假後,關了手機,拿著筆記本整天在醫院內打植物大戰僵屍。
  失戀也是要活的啊,平凡這麽安慰著自己。
  兩天後,木木坐在病床邊,化妝精致的臉上有那麽點子小扭曲。
  畢竟是自家閨蜜,平凡詢問:“你是不是和莊十三戀愛上了啊?”
  結果猜測錯誤,遭到木木無情的一頓鐵砂掌。
  摸著紅腫的手臂,平凡疑惑:“那你糾結什麽?”
  當木木說出自己糾結的理由時,平凡也糾結了,小腸子都攪動了三圈。
  昨天,尹越打給木木詢問平凡的下落。
  在木木的理解中,尹越是將自家平凡當備胎的其實深愛著方顏的敗類,所以聽也不聽,當即掛斷。
  哦,他現在來找我了,平凡想。
  沉默了會,最終拿過木木的手機,撥打了那個被自己刪除過的號碼。
  “林小姐?”那邊的尹越似乎記得木木的號碼。
  聲音,硬朗中染著磁性。
  平凡左胸一緊,鼻端有點酸軟,用力壓下泛起的情緒,道:“是我。”
  不過是短短兩個字的發音,喉嚨卻有點疼。
  那邊頓了頓,是在吸氣,半晌,才傳來一句:“平凡。”
  也不過是短短兩個字的發音,聽在平凡耳中,卻像是硫酸,腐蝕了骨血。
  “你在哪裏?”尹越問。
  “醫院。”平凡道。
  “我來找你,”尹越聲音輕了輕;“好嗎?”
  平凡很想說,好,非常非常想,這個字像是浪峰,無法抵擋地要脫口而出。
  隻是,畢竟是成年人,再如何也能控製自己。
  深吸口氣,平凡搖搖頭,就仿佛尹越在自己對麵:“不了,尹越……我覺得我們不合適,以後,不要聯絡了吧。”
  接著,“啪”地一聲掛上電話。
  木木看著她,眼冒崇敬之光,那啥,果然是不會叫的dog才咬人,小平凡果然夠決絕。
  掛上電話,平凡繼續打植物大戰僵屍。
  雖然外表沒什麽異樣,但平凡知道,自己心內的某處傷著了。
  這幾日,暗夜時分,仰望著窗外明月,左胸處是隱隱做痛。
  豆蔻之時也曾憧憬過和尹越這種人中龍鳳來一場戀愛,即使失敗,年老時也有回憶之資可供蠶食。
  而真正嚐試過了,才曉得,自己是禁不起的。
  得到有多興奮,失去便有多痛苦。
  就這樣好了,和另一個平凡的人過平凡的一生,雖無大喜,亦無大悲。
  全副精力,集中在遊戲上,正打得入神,突覺病房氣氛有點異樣。
  不經意地抬頭,平凡腳趾丫丫都縮緊了。
  尹越同誌,就站在自家病床前麵。
  茲事體大啊茲事體大,平凡覺得自己那剛好沒幾天的腸子又在糾結了。
  我國公安機關果然是神通廣大,這才打了電話,人就瞬間轉移了。
  什麽是國力?這就是國力。
  先將感歎放在一邊,話說,這尹越同學來看自己究竟意欲何為來著?
  小緊張以及小激動讓平凡捏緊了被子。
  一旁的木木眼睛有點發直,平凡理解,這孩子看見帥哥都這樣。
  當然,莊十三公子除外,看見他,木木是眼睛發紅。
  兔子急了要咬人的那種。
  平凡這才想起來木木估計還不清楚麵前這個讓自己眼睛發直的人就是尹越。
  想介紹吧,覺得有點為難。
  此刻,尹越到底算是前男友還是男友來著?
  糾結啊糾結,無比的糾結。
  幸好在她糾結得蛋疼前,尹越開口,聲音低沉,字與字之間仿佛停頓了那些一下:“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平凡決定將他當成一個來看望自己的朋友。
  普通朋友。
  僅此而已,她暗暗告誡著自己,莫再多心,莫再動心。
  尹越向前進了一步,動作並不大,沒有給平凡任何壓力感。
  “怎麽病倒的?”尹越問。
  平凡是躺著的,從這個角度看去,尹越身姿更為高挺秀拔。
  好一棵邊防茁壯的小白楊啊。
  “吃東西吃多了,鬧肚子。”木木強力插~入,想要和帥哥進行言語上的接觸。
  平凡肝疼,雖說這個理由是很寫實的,但同時也是不唯美的,作為閨蜜,怎麽能如此出賣自己呢?
  太不仗義了。
  “東西雖好,也不該多吃。”尹越道。
  那聲音,像小圓泡芙,外麵包裹著薄薄的名喚責備的酥皮,而內裏裹著的,卻是濃鬱的名喚關切的奶油。
  這句話真的挺美味,且並不流於表麵,有暖氣,是從胸腔內孵化出的。
  “為什麽要吃那麽多?”尹越接著問。
  木木被感動了,立即將他當成了自己人,不顧四八三十六,脫口開始了自己的八卦事業:“小事,被男朋友甩了唄。”
  說這句話時,木木明豔的臉上確實有著那麽點子小驕傲,畢竟別人家閨蜜失戀都吞安眠藥,自家閨蜜失戀吞巧克力還是很健康很環保很綠色無公害的。
  “男朋友?”尹越這句話的每個音節都越發低沉,最後一個問號在喉間轉了轉,有那麽些小性感。
  平凡總覺得尹越同學是很特別的,全身上下都是陽剛的男人味,但總有那麽點小地方透著性感,
  讓人驚喜,讓人沉迷。
  平凡不經意地沉迷了,以致於沒有注意到身邊那危險的閨蜜。
  許是悶了兩三天,木木的八卦因子熊熊地燃燒著,當即答疑解惑:“一個姓尹的敗類,哎呀,不提他了,對了,你哪位?怎麽沒聽平凡提過身邊還有這等帥哥?”
  花都開好了,平凡覺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尹越始終站定,麵上平靜若水:“我叫,尹越。”
  世界完成了,木木覺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木木畢竟是木木,在失神失明失聰失禁一分鍾後,若無其事地對著空無一人的病房門口道:“醫生你等等,我馬上來。”
  接著,金蟬脫殼,溜之大吉,徒留下平凡獨自麵對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尹越.
  無義氣啊無義氣,平凡為自己的交友不慎而倍感悲戚.
  雖然表麵冷靜異常,但尹越渾身上下散發著的濃濃氣場讓平凡膽寒.
  可冷靜下來一想,自己是占理的一方,於是腰杆子不由得也挺直了.
  雖說如此,眼睛還是看著地板,所以不知尹越此刻的表情。
  病房中的氣氛,古怪得緊。
  沉默像是烏雲,一直罩在平凡的頭頂,壓得她頸脖酸痛。
  那滋味,真真地難受,跟氣場強大的人在一起確實夠壓抑的。
  平凡家的膀胱君再度感受到了賊大的鴨梨。
  起碼是三斤一個的啊。
  就在即將崩潰之前,尹越開金口了:“在我的理解中,被甩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此話好,此話妙,此話噎得平凡呱呱叫。
  一句含義豐富的話,在平凡同學平滑的腦回溝上旋轉良久。
  好像,是這麽回事啊。
  這麽一想,頓時覺得有那麽點子過意不去,那啥,自己居然敢把尹越同學給甩了,真是膽夠肥的。
  念頭一出,小宇宙又熄滅了不少,那亮度,還比不上賣火柴的小女孩手中最後一根了。
  “那晚,你關機了。”尹越說話一向簡潔,非常節約自家的唾液君。
  可是之前呢?等你那麽多小時的之前呢?回憶到這,平凡胸內生出一把辛酸,一束委屈,神思清明了些,至少能做到不被尹越的美貌和氣場給擊潰,不戰而敗了。
  是啊,就算是打電話來了又如何?就能抵消拋下自己下山去見方顏的行為了嗎?
  想起那天山道上那匆忙的頎長背影,平凡眼內有點酸軟,一個男人拋下自己去見另一個女人,無論何種原因都是無法原諒的吧。
  現在尹越來,究竟意欲何為?
  平凡也並非不解人情世故,恍惚看來,尹越怕是有點想要複合的傾向。
  誘惑很大,平凡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尹越相貌自不必說,冷眼看去,品性也好,加之心性良善,乃是絕對的優質男人,待嫁心切的姑娘們爭先恐後爭奪的對象。
  平凡曉得,錯過了他,今後可能遇不到更好的。
  世上沒有第二個尹越,
  但,世上也隻有一個慕平凡。
  平凡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富貴,不是皮相,不是權勢,不是學問。
  隻是想要一個疼惜自己之人,一個滿心滿眼內皆是自己的人。
  條件再好,他不愛你,亦是枉然。
  若得如此有情郎,必將自己一腔真心盡數獻出。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
  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
  曾記得,有一名女子這樣寫過。
  在這個鋼筋都市,人情冷漠,失望隔日便會發生,平凡深知那個人可能永遠不會出現。
  但勝在自己還不算老,心底深處還存有一絲希望。
  平凡想試著等待,即使結果是失望,至少自己等待過,那麽就不會後悔。
  就這麽著吧。
  人的大腦甚是奇妙,眾多想法,牽牽扯扯,藤藤蔓蔓,不過一刹之間,盡皆完成。
  到最後,顯於表麵的,隻有一句輕飄的話。
  “哦,這樣啊。”
  沒有營養,沒有含義,隻是嗯了那麽一聲。
  僅此而已。
  這就是平凡的回答。
  想來,尹越必是沒料到她的回答會是這樣,所以一時半會也答不出別的言語。
  沉默聚集成雲,再度籠罩在病房中。
  就在兩人要窒息之時,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飄來,盈滿病房,純淨了空氣。
  “凡,今天好些沒?”莊十三公子的聲音。
  那才叫個親熱無比,那才叫個旁若無人,那才叫個柔情百轉,平凡背脊開始小出疙瘩子子了。
  那啥,十三公子價可以亂砍,但名字不能亂喊啊,平日裏明明是以慕小姐呼之,何以今日如同抽了羊角風,竟簡潔至此?
  而且你說喊了就喊了吧,他還徑直來到床邊,輕飄飄坐下,姿勢確實挺仙的,讓人賞心悅目。
  較之尹越,更有別番滋味。
  說完,問也不問一聲,就用白淨手掌握住平凡的後腦勺,以自家的額頭君碰觸平凡家的額頭君。
  “嗯,今天沒發燒了。”
  聲音裏是濃得化不開的關切。
  平凡眨巴眨巴嘴:“莊先生你……”
  話沒說完,莊十三公子不樂意了:“凡,你看我們都這樣了,你怎麽還是這麽見外,非得叫我莊先生呢?”
  平凡感到自己很是委屈,那啥,公子誒,我不過是在你和木木吵架時充當了兩次路人甲,就這淺薄關係,哪裏就怎麽樣了?何苦要說出這話敗我名節
  呢?
  木木一直認為平凡腦子簡單,說她社會經驗不足,平凡今日才算是明白了這話是對得掉了渣渣。
  原來,莊十三公子敗壞自家名節的招數還在後麵呢。
  吃了平凡一記小豆腐後,莊十三公子長袖飄飄,一飄就飄到尹越身邊,伸手,儒雅禮貌:“你好,我叫莊十三,是凡的救命恩人。”
  斟酌了下,平凡覺得這話在某種程度上還是挺寫實的。
  “那日,我倆在郊外一古屋前遇見,一進院門,隻見滿地下竹影參差,苔痕濃淡,風景甚是清幽。刹那間,我們四目相對,情絲暗生。豈料,忽地妖風
  四起,飛沙走石,鬼哭狼嚎。平凡經受不起,暈倒在地,我書生救美,將她抱入醫院。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兩人相互來往,成就了今日之狀。”
  莊十三公子繼續道。
  再斟酌了下,平凡覺得這話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很虛幻的。
  前段是西廂記,後段是西遊記。
  不搭調啊不大搭調。
  說完評書後,莊十三再度飄回平凡身邊,用濃得要溺死人的聲音道:“凡,你悶了一天了,咱們出去走走吧。”
  說完,將平凡膝蓋上的筆記本一摔,拉著她步出了病房。
  平凡為自己的筆記本哀悼。
  我那可憐的植物大戰僵屍啊!!!
  出來之後,撞見木木,才知曉一切都是她搞的鬼,拜托莊十三這次別裝13,裝一回平凡的追求者,來氣氣尹越。
  有人搶的饃饃才是香的嘛,木木如是說。
  原來如此,如此原來。
  平凡恍然大悟,但還有那麽一小點捂不透:莊十三可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啊,木木是怎麽說服他的呢?
  隻見莊十三瞬間美少女變身,恢複了清冷飄逸原狀,捋捋頭發,在木木耳邊輕語一句:“記住我們的協議。”
  此話一出,一向冷豔的木木臉頰上居然生出了粉紅雲團。
  平凡悟出了,木木一定是答應了莊十三某個條件,他才會進來扮演自己追求者的,而看木木的情狀,那個要求,一定很邪惡,很不和諧,滿是禁忌字的內容啊!
  就算是耶穌大戰如來也沒有這麽精彩。
  平凡很是激動。
  難道這兩人要產生契約婚姻,虐戀情深什麽的了?
  話說,狗血什麽的最可愛了!
  八卦地想要深問,卻再度挨了一記木木的鐵砂掌,差點把肺咳出來,平凡自歎命薄,不敢再造次,隻能乖乖回屋。
  病房內,已然是空無一人,尹越已經不見蹤跡。
  會留下才奇怪吧,平凡苦笑,自己應該說的,都說清楚了,此後,從此蕭郎是路人,再相見,也不再識得。
  房間內,似乎還有尹越的味道,平凡最後一次貪婪地呼吸著,忽地憶起,在莊十三拉自己出去時,尹越投在她背脊後的那束目光,辨不出是什麽溫度。
  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平凡拿起筆記本,繼續攻克遊戲。
  隻是,眼中的畫麵被淚氤氳,有點模糊。
  隔日便出院了,恰是星期天,大表姐一個電話打來,說是一家子湊一起打成麻,三缺一,命她速度前來救場。
  豈敢不從,忙打車來到大表姐家。
  大表姐家挺寬敞的,所以家庭聚會一般都在此舉行,按了門鈴,手拿鍋鏟,腰係圍裙的大表姐夫來開門,這也是一從小看平凡長大的主,關係挺好。
  但今天,大表姐夫那表情有點子異樣,像是憋著笑。
  自從十五年前大表姐夫被大表姐的美貌誘惑,從此墜入了阿鼻地獄,永無翻身之日,在外要工作,回家要包幹家務,稍不如意還要被海扁一頓。
  難道又被大表姐給家庭暴力了一頓?這孩子,真是苦命啊,平凡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豈料大姐夫下一句話一出,平凡覺得,那同情淚應該流給自己的。
  大表姐夫說的是:“平凡啊,你家男朋友來了。”
  伸長脖子往客廳內一瞧,那化成灰渣渣都識得的尹越就坐在沙發正中央,被家中一群女眷圍著共話家常。
  天涯上說前女友是可怕的物種,而平凡要說,前男友也不簡單啊。
  居然跑到自家大本營來了,難道是來告狀的?
  算了,管不了這許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平凡腳底抹上色拉油,想要跑。
  但大表姐眼睛尖,張口將她叫住:“平凡快進來!!!”
  沒法子,隻能硬著頭皮走進去。
  可了不得,滿屋子的親戚都看著她,臉上掛著和大表姐夫一樣的笑容。
  平凡受不住啊!!!
  那上輩子姓王的平凡姑姑此刻從廁所出來,當即將平凡推到尹越身邊坐著,笑開了嘴:“哎呀呀,看吧,看吧,還是我厲害,給平凡找了這麽個好夥子。”
  平凡理解姑姑的心情:從此可以看著尹越的臉下飯了,那得省下多少瓶老幹媽啊!
  而更讓她受不了的是身邊的尹越。
  到底,到底該怎麽處啊?
  實在是弄不清尹越同學的來意,平凡不願意相信人家是來報複自己的。
  畢竟,他不是那樣的人,關於這點,平凡還是可以拍著自家小胸脯保證的。
  話不多說,立即開飯,平凡家陰盛陽衰,大多都是女性,所以飯桌上那起碼是幾千隻鴨子在叫喚,定力稍差的人聽了,內力絕對損失五六成的。
  秒殺級的。
  原本擔心一向喜靜的尹越會受不住,豈料冷眼覷去,人家麵不改色,淡定自若。
  平凡長噓口氣,但轉念又開始唾棄自己的歎息,都前男友了,到底還在擔心什麽呢?
  心肝啊,你變硬吧!!!
  平凡挺直腰杆,開始裝起了禦姐,一心隻想將那東西吃。
  水煮蝦,蛋包飯,紅燒牛肉,口袋豆腐,紅燒茄子,魚香肉絲。
  雖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讓席上每人家的唾液君都嘩啦啦直流淌。
  平凡夾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放入嘴中,肉質鮮嫩,香辣可口,大姐夫的手藝最近進步了啊。
  其餘女眷也意識到這點,不愧是一家人,立即抬起眼睛,看向坐於正席的女王大表姐,再看看旁邊那灑著八顆汗水為老婆布菜的大表姐夫,眼內隻有一個意思:打得好啊!!!
  此刻,席上僅存的幾位男性同誌汗水十六顆十六顆地掉落。
  尹越同學情緒暫時保持穩定。
  大表姐夫出場完畢,平凡家女眷一致同意將注意力轉移到新人尹越身上。
  立即,八大姑四大姨開始了連環轟炸,針對尹越的具體情況作出無數發問,姓甚名誰,家有幾口人,田有幾畝地,小學時當過幾次三好學生,中學時打
  過幾次架,大學時補過幾次考,事無巨細,通通要交代清楚,那陣仗,活脫脫就是十個玉米大炮連發,所到之地,滿目瘡痍,就連平凡也開始小顫抖。
  自家的女人,果然不是蓋的啊。
  豈料麵對這種是人都會被嚇得打擺子的時刻,尹越展現了大將之風,壓根就不見一絲怯場,所有回答,簡明扼要且不敷衍,真真的丈母娘心目中的好人
  選。
  飯畢便是平凡家的傳統娛樂節目——打成麻。
  本來是想要平凡上場的,畢竟每次都輸錢的小包子是人人都喜歡的,但礙著尹越客人身份,也就讓他上了。
  這一上不得了,平凡家女眷從此愛死了尹越。
  不僅僅是因為他大把大把地輸了錢,還因為輸錢的方式。
  平凡小包子輸錢那是輸得毫無技術含量,牌技是新手級,是個人都能贏。
  而尹越小包子輸錢輸得非常高端,先是與你鬥智鬥勇一番,高(啊)潮迭起之後再輸,戰得你酣暢淋漓,回味無窮。
  軟包子沒意思,有嚼勁的包子才叫好呢。
  尹家包子徹底在平凡家打響了名號,以致於晚飯後送客人出門時,平凡家女眷一眾站立於門邊,看著尹越,淚眼婆娑,臉上寫滿期待:小尹啊,下周末不
  見不散,ps,多帶點現金啊。
  步出大表姐家,看著滿天繁星,平凡深吸口氣,接著快步向前,奪命狂奔。
  可惜那小短腿,是怎麽也比不上尹越家的長腿君的。
  三步兩步,就被追上了。
  雖說今日已經相處了七八個小時,可兩人單獨會麵卻還是同一遭,所以小尷尬什麽的還是難免的。
  “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嗎?”尹越問,輪廓融化在夜色中,增添了一絲柔意。
  “嗯。”平凡點頭,眼神閃避,倒仿佛是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
  想想確實不爽。
  已經不太想讓沉默繼續降臨,平凡決定快刀斬亂麻,鼓起巧克力盒子那麽大的勇氣,道:“我以為,我們上次已經說清楚了。”
  天空被霓虹燈熏染,夜色濃淡不均,咫尺之外的尹越聲音傳來,清幽得像是深潭中的水草:“有些東西,我並不清楚,所以想要弄明白。”
  “你問吧。”平凡決定一次性將問題解決。
  “之所以分手,是因為對我拋下你下山,沒按時打電話給你的緣故嗎?”尹越並非遲鈍的男人。
  其實,平凡並不是生氣,而是悲哀。
  悲哀這兩件事情背後隱藏的含義:尹越對自己,並不上心。
  僅此而已。
  已然足夠。
  “你,願意聽我的解釋嗎?”尹越問。
  平凡想說不,但抬頭,看著尹越那雙深邃暗眸,胸內瞬時生出流連。
  緣絲連綿。
  或許,隻是想要和尹越多待上那麽兩分鍾,平凡應允了他的決定。
  在小區花台邊,平凡覺得自己的心動搖了。
  “你試過後悔嗎?”尹越問。
  “暫時,還沒有。”平凡說的是實話,因為之前的生活都是平平順順地過著,沒遇著什麽驚心動魄的事情。唯一的意外,就是遇見了尹越。
  即使痛,也是華麗的傷口。
  所以,她不後悔。
  “我人生中有兩件最後悔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關於我那天去見的人。”初秋的天氣也可稱得上是寒冷,尹越呼出的氣有些泛白,不知怎的,在他的嘴邊,
  卻顯出了一派潔淨。
  “他是我警校時的同學,我們上下鋪,每晚都聊天,訓練,上課,整日都待在一起,加之性情相投,成為了極好的朋友,比親兄弟還親密。”
  “他待我是極好的,某此訓練時,意外發生,若不是他相救,我必定早已身故,所以,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原本以為會一輩子這麽好下去,但臨畢業時,發生變故,我父親在沒有經過我同意的情況下,讓我擠掉他的名額,調到北京。他很生氣,加之其他的
  誤會,竟與我決裂,隻身去了雲南,當了緝毒警察。”
  “記得那夜,我們喝了酒,大幹了一架,俱傷得不輕,醒來時,他已經背起行囊離開。”
  “兩人都放不下麵子,沒有主動與對方聯係,我隻當過些時候自然會和好,豈料五個月後,那邊傳來消息,他接到任務,去毒販內部當臥底,竟與組織
  失去聯係。”
  “幹這行的都知道,這種情況,必定是凶多吉少,那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凶殘自不必說。我不願意放棄希望,一直等待著……隻是,自他失蹤至今,
  已經是兩年了,也不知到最後,是否原諒了我。”
  “那天,我接到方顏的電話,說是雲南那邊在邊境發現一具殘破屍身,而衣服內有他的信物……”
  尹越說了很多的話,他的音色是極好的,聽著連耳朵都是一種享受,隻是,越往後聽,越覺出了淡到濃烈的哀傷。
  令人不忍。
  “你去,是為了……”認屍兩字,平凡說不出口,平日裏倒不覺著什麽,可今日,這兩個字仿佛是世間最殘酷的刀。
  她怕劃傷了尹越。
  尹越點頭,堅毅秀朗的下顎波動了空氣:“我的性格便是如此,很多話,說不出口,總讓人誤會。其實如今想來,當日若是解釋一番,他不見得聽不進去,
  可偏偏就是沉默,導致如今……很可能便是生死兩隔。隻是,無論如何,我都要向他解釋,即使,是麵對著他的屍體。我隻是,想讓我們兄弟之間沒有
  遺憾。”
  尹越的側麵線條流暢,那幽深的眸子上覆著一層潔淨。
  並非是單純與無知,隻是潔淨。
  平凡感覺自己此刻很是無力,她很想要安慰尹越,心內焦灼成灰,卻沒有一點辦法,情不自禁,竟做出了平日裏死也不敢的事情——伸手握住他的臂膀,
  動作是輕地,柔地,暖地。
  尹越垂頭,看著平凡握住自家臂膀的那隻手,白皙,小巧,並沒有多少奪目之處,可是……
  可是……
  “當時下山後,我立即趕赴到雲南,待了幾日,終於等到DNA檢驗結果,並不是他。”
  平凡這才知曉,尹越在自己入院多日後才露麵的原因。
  原來,如此。
  正在怔忪,手背上覆蓋上了一隻暖熱手掌,幹燥潔淨,如同他的主人。
  “一直打電話給你,卻是關機,回來才知道你住院的消息……對不起。”
  “沒什麽。”平凡掙紮著想要將手抽出,可尹越不允。
  男人的力氣是很大的。
  隻要他想。
  平凡亂了神,腦子混攪,四下尋找著話題:“按你剛才說的,那,那還有,還有一件後悔的事情是什麽?”
  本意是為了調劑此刻尷尬曖昧的氣氛,豈料此話一出,尹越抬頭看著她。
  眼神內的東西,沉浮不定。
  這,可該怎麽打整啊。
  平凡急得滿背脊汗水時,頭頂傳來十五樓上大表姐的高呼:“誒,平凡,你和小尹還沒走呢?正好,我們打通宵,快上來!!!”
  聲音響徹雲霄,驚醒小區無數夢中人。
  兩人隻能上去,將麻將通宵進行到底。
  那一夜,大表姐夫的淚水,嘩啦啦地如小溪流淌著。
  這麽一來吧,兩人又算是和好了。畢竟那天尹越拋下自己的理由實在是太光明正大,平凡覺得,自己如果不原諒那才是站不住腳。
  當然,更深層的原因是,不舍。
  舍不得,尹越這個人,舍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
  或許,或許,或許,尹越對自己也是在意的。
  戀愛中的女人,隻有少數是決絕剛硬,當斷即斷之人,很可惜,平凡屬於大多數的那一類。
  一點點的轉圜,便會回頭。
  木木同誌適時提醒:“雖然這次和方顏沒啥關係,但保不定下次不會有,拜托你去問個清楚,否則以後還不定有多少氣要生呢,姑奶奶,你就算不為自己
  著想,也要為我們這麽些圍觀群眾的承受力著想啊。“
  “我會問清楚的。”平凡答應得杠杠的。
  答應了的事情就要去做,當晚尹越來接,平凡在旁邊坐著,思考半晌,終於鼓起巧克力糖那麽大的勇氣,問道:“上次你說,方顏回來了是嗎?”
  “嗯。”尹越的表情,初步觀察,沒啥異樣。
  巧克力糖融化了,平凡沒再繼續。
  事後,木木同誌繼續激勵:“我說你都問到這上麵了,那就繼續順著腰部向下,直搗黃龍啊!!!”
  平凡抖一抖,木木啊木木,和諧時期,H是不能有的啊。
  不過激勵還是有效果的,又一日去看電影,等開場時,平凡鼓起巧克力蛋卷那麽大的勇氣,問道:“方顏最近和你聯係了吧。”
  “她最近回來是辦理家裏的一些事情,比較忙,吃過幾頓飯。”憑借著電影院內烏七嘛黑的燈光看來,尹越的表情也沒有什麽異樣。
  巧克力蛋卷破碎了,平凡也沒再繼續。
  事後,木木同誌憤怒了:“慕平凡,你要是再不去問清楚,本姑娘就舉起雙刀逼著尹越那小子說了哈!!!”
  威脅的效果是巨大的,隔日去吃飯,平凡鼓起巧克力蛋糕那麽大的勇氣的,問道:“方顏她……她和你……和你……”
  這次沒說完,尹越主動道:“她事情處理完畢,回新加坡了。”
  巧克力蛋糕破碎了,平凡也沒再繼續。
  那啥,遠距離的戀愛是沒有結果的,平凡相信他們之間確實沒啥事了。
  木木氣得已經接近涅槃狀態,再不管這事。
  少了方顏,和尹越之間的發展,還是挺順利的,在尹越沒啥任務的情況下,基本上每天都見麵,吃飯完畢後便去壓馬路,到處閑逛消食。
  周邊附近也不大,走來走去都是熟悉的景致,但平凡卻從未感覺到煩悶。
  很大程度,是因為身邊人的關係。
  和尹越在一起,任何事情做來,都是新鮮的。
  站在他身邊,便是開心。
  可能,這就是戀愛的感覺。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牽手,是在西西弗書店中,吃完雲南菜,進去閑逛,平凡來到喜歡女作家的專欄前翻閱愛情小說,尹越便在一旁靜靜陪著,時不時,
  當她想要高處書籍時,主動幫忙拿下。
  平凡是個書蟲,一見到喜歡的書,停不住,當即忘卻周邊人事,鑽了進去。
  待抬頭時,已經大半個小時過去,揉揉眼睛,抬頭,竟見尹越一直等候在旁,看著自己,雙眸內,竟盤著柔絲。
  一驚,不禁後退一步,背脊撞上了書架。
  書架笨重,自是無恙,平凡則因為慣性而向前倒去。
  幸得尹越攙扶,才免去受傷。
  隻是這一牽手,一這晚上,尹越便沒再放開過。
  一路牽著步出書店,走路回家,直到平凡入屋這才放開。
  送走尹越,平凡背靠著門板,那隻被握了一晚上的手,怎麽瞅怎麽像是紅燒小豬蹄。
  雖然以前也被尹越牽過幾次,可這次卻是一牽牽到天盡頭啊,這時間長得,是個雞蛋都孵化了。
  小激動,小興奮那絕對是層出不窮的。
  平凡一晚上就沒洗過手,臨睡洗澡時還拿了一塑膠袋裹著,就連第二天早上用那隻手拿著廁紙與小屁屁做了親密接觸吼也是大呼玷汙。
  木木得知此事,隻是嗤之以鼻:“親都親了,還裝什麽啊?”
  平凡不理會,心內歡喜得很,第二天見人就傻笑,嚇得院長忙回辦公室保護盆栽,嚇得董小瓜都少吃了一個南瓜餅。
  這麽暈暈然了一上午,到中午時有點清醒了。
  原因是上廁所時聽見同事們在談論自己和尹越的事情。
  話說,女廁所是繼qq聊天記錄後的中國第二大慘案發生地,平凡正在釋放內存,以求加快身體運行速度,卻聽張老師和李老師的聲音。
  “誒,你看見慕老師的男朋友了嗎?”
  “看見過,長得真不錯啊。”
  “聽說那男的家庭條件很不錯的,工作也好。”
  “就是,依稀聽見他爸還是一當官的。”
  聽見自家男朋友被讚揚,平凡心裏還是樂滋滋的。
  但接下來,情況開始轉變。
  “你說慕老師怎麽運氣這麽好啊?”
  “我也是說,小慕條件也一般嘛。”
  “不是我不厚道,我就擔心那男的是一時興起,圖新鮮吧。”
  “我看也懸,這老人家不是說過要門當戶對嘛,慕老師跟他,確實不太配啊。”
  聽見貶低自己,平凡心裏開始憂傷傷的。
  同事的話,也並無惡意,不過說出了大多數旁人的所想,自己和尹越,確實不太般配。
  這一點從一開始都知道啊,平凡這麽寬慰著自己。
  隻是在放學時,看著院門口等待著自己的尹越,忽地覺得旁邊的目光有點讓人不能忍受。
  記得小時候去老家玩,在稻草堆中滾了一圈之後,小毛褲子上沾了許多的小刺,一動便刺痛皮肉,待要揪出,卻無處可尋——就像是這些目光。
  其實脫離開看來,平凡也知這不過是自己多心了,旁人並沒這麽無聊,無緣無故便攻擊自己。
  不過,是自己想多了。
  隻是那種鋒芒在背的感覺,一直都在。
  因為有了這一茬,坐上尹越車也不像平日裏那樣歡喜,雖則表麵上不露出什麽,可心思卻混亂起來,尹越說的話,要過好半天才傳得入耳朵。
  尹越並不粗糙,看出了她的異樣:“怎麽了?”
  平凡搖搖頭,頓了兩三句話的功夫,才道:“以後,還是別來院門口接我了。”
  話說出口,驚覺有點任性了。
  可木已成舟,隻能捏著手心的汗等待著尹越的反應。
  恰遇紅燈,車前行人如潮水般湧過,嘈雜不堪,可車內卻靜得近乎壓抑。
  就在平凡覺得自己的喉嚨快要漲大的時候,尹越回答了。
  “好的。”
  並沒有賭氣的意味,也沒有生氣的苗頭。
  但,也不是淡然。
  氣氛君,又開始不對勁了。
  就在平凡產生想要跳車的衝動時,尹越道:“今天,我想吃你煮的飯,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
  平凡為了贖罪,立馬答應。
  兩人當即來到超市,購買食材,尹越負責推購物車,平凡負責拿菜。
  那種感覺,平凡不得不承認,很溫馨。
  其實,尹越本質上,也是有一種居家氣質存在的。
  這麽一看,這男人又優質了一層,對此,平凡半明媚半憂傷著。
  選完之後,一起去付款,尹越不知不覺間又牽住了平凡的手。
  掌心適宜的溫度,襯衣上清新的氣息,強壯的手臂,件件都符合了平凡對男人的想念。
  運氣要不要這麽好啊,平凡羞澀。
  提著滿袋食物,兩人回到了平凡家,一路上,平凡總覺得和尹越在一起,行人目光注視洶湧,就連小區內的那條名喚旺財的流浪狗目光也有些迷離來著。
  真是人畜通殺,尹越不是蓋的。
  回到家,立即忙亂起來,洗了水果放在客廳茶幾上,報紙拖鞋電視遙控板一應俱全,隻希望尹越能安靜地在沙發上待著等開飯。
  可惜事不由人,尹越卻跟著她走進廚房。
  “這裏油煙重,你出去坐著吧。”
  手也牽了,嘴也親了,名分也定了,可在尹越身邊,平凡還是不自在,實地裏,確實有那麽一股子自慚形穢的意味在。
  本來做飯對平凡來說還算是得心應手的,可一想到尹越在旁邊,就感覺到背脊上像是有無數的小螞蟻仔仔在攀爬一般,微熱刺辣暗癢。
  就像是考試時旁邊站著老師,動作也磕磕絆絆起來,不是碗碰勺,就是勺碰鍋。
  越是著急,越是心慌,也不知在想什麽,剛洗好的菜也不瀝幹,直接就丟入了滾燙的油鍋中。
  刺啦一聲,白色油煙升起,滾燙的油四濺開來,滴在了平凡手臂上。
  平凡吃痛,禁不住“哎喲”一聲,捂住手臂。
  立即有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將她給環住,轉個圈,令平凡遠離了危險。
  窩在一個溫熱的懷抱中,鼻端是清新的剃須水味道,男性的氣息令身體不自覺變得柔軟。
  不論承認與否,女人的身體天生期待著庇護。
  不論她是堅強抑或軟弱。
  時間有點停滯,氣氛有點曖昧,尹越的左手臂,環著平凡的腰際。
  危險已經過去,可那隻手卻並沒有放鬆,而是逐漸緊縮,兩人的身體,隨著秒針一寸寸靠近。
  男女身體的弧度,仿佛天生契合,貼於一處,渾然天成。
  平凡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急促得嚇人,那顆心,仿佛隨時都要破胸而出。
  尹越的胸膛印著平凡的背脊,柔軟卻不乏剛硬,耳際,是他輕微的喘息聲,這聲音是有力量的,每一次呼氣,都仿佛是在迫切地汲取著什麽。
  平凡的腦袋,像是要燃燒起來,隻浮現出四個字。
  意亂情迷。
  正在這不知所措的時節,一股焦味逸起,驚皺一池春水。
  這才憶起,還沒關火,鍋內的菜已然焦成黑色。
  憶起的另一件,則是手臂上的燙傷,指甲大一塊紅腫,挨著便疼,平凡簡單處理了下,待再回去時,才發現幾分鍾不見,廚房已然易主——尹越正在炒
  菜。
  姿勢嫻熟,看得出平日裏也是常下廚之人,那大大的鍋鏟在他手中忽然變小,平凡站在門邊,心內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喚不出名字,隻覺得色調是暖黃。
  溫暖的。
  看得入了神,待到尹越將青椒炒肉裝了盤,才想起人家是客人,忙上前去,欲奪過鍋鏟:“我來吧。”
  尹越輕妙躲過她的搶奪:“沒事,你去休息下。”
  再搶,就顯得有點無禮了,平凡隻能交出大權。
  輕握著傷口,站在一旁看著,尹越穿著潔淨的襯衣,油煙並沒有侵襲他,於煙氣中,他挺立若然。
  平凡一向認為煮飯的男人總有點那啥,可這件事在尹越做來,卻仿佛是在進行著一項藝術,沒有一點不恰。
  到此時,平凡更加確定,老天某個時候確實是不公平的。
  竟讓尹越完美至此。
  四菜一湯,很快完成,麻辣水煮魚,拔絲土豆,蒜蓉西蘭花,西芹蝦仁,絲瓜蛋湯,色澤鮮豔,香味撲鼻,葷素搭配,腸胃不累。
  更難得的是,一番菜做下來,廚房卻仍舊整潔,不像平凡,每次煮飯之後,廚房活脫脫就是一被八國聯軍洗劫後的圓明園。
  慘不忍睹。
  夾一筷子入嘴,味道挺不錯,雖說不是絕世美味,但鹹淡鮮辣都符合平凡的口味。
  像是一雙最合腳的鞋子。
  平凡無以為報,隻能用自己的好胃口來顯示對一桌菜的歡迎,當即吃得不亦樂乎。
  同於一桌吃飯,電視裏播放著新聞聯播,兩人沉默多過交談,可心內感受到的,卻是舒適。
  平凡想起小時候有一檔電視欄目叫做萬家燈火,於晚飯時播出,每當那時,窗外是淡淡的沉,屋內是飄逸的飯香,看著就讓人覺得暖和。
  這就是家的味道。
  就如同他的性感一般,尹越時不時會給平凡家的感覺。
  本是低著頭專心吃飯,可禁不住誘惑,抬頭想要偷看尹越一眼,可運氣不好,正好被當事人逮個正著。
  沒法子,隻能沒話找話。
  “你,怎麽會做飯?”
  “從家裏搬出來後,一個人住,吃厭了外賣,便自己學著做了。”說時,尹越夾了一筷水煮魚放在平凡碗中。
  雪白的魚肉上沾著鮮辣的油,光澤鮮豔,挑逗著人的食欲。
  尹越的手指,幹淨整潔,指甲剪得短短的,不染塵埃,襯著烏木筷子,一派沉穩色調。
  “我還以為,你是大少爺。”說完,平凡垂頭,專心理刺。
  鯽魚肉質雖好,刺卻多。
  可見世間事,難兩全。
  正在徒自發著感慨,尹越的聲音隔著一張桌子飄來:“以後,你會慢慢懂我的。”
  聲音輕緩,總覺得多了絲別的含義。
  平凡躊躇了下,還是決定不抬頭了。
  之後的飯,吃得平靜,沒什麽別的言語。
  雖出了放學時車上的那個小插曲,可總體而言,今天還是發展得不錯的,平凡很是滿意。
  但樂極生悲這句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變故在洗碗時發生。
  畢竟煮飯都是尹越代勞了,那洗碗自然是屬於平凡的事情,秉著這個理念,平凡努力爭奪洗碗權,可惜人尹越一句“你手受傷,沾不得水”就將她推到一旁,自己挽起袖子幹起來。
  平凡往下一瞅,那啥,傷口可在胳膊上,要沾到水還是很有技術含量的啊。
  但氣場弱了,反抗不了,隻能乖乖遵命。
  既然不能當權,那就輔政吧,平凡接過尹越遞來的洗淨的碗,負責抹幹水分。
  正幹得入神,卻聽見尹越問道:“星期日早上,我來接你好嗎?”
  “好。”這個字簡直就是脫口而出,平凡恨不能咬斷自家舌頭君,慕平凡啊慕平凡,你到底是多渴望和尹越約會啊?
  不過還好,尹越的表情,雖然是萬年不變,但,看得出鬆弛不少。
  應該是比較正麵的情緒吧。
  “星期天是去哪裏?”平凡問。
  “高中同學會,你沒收到通知嗎?”尹越再次遞來一隻碗,手指與潤澤的瓷器混合,和諧得很。
  確實是沒收到通知,高中時的同學大多都沒再聯係了,班級群也沒加。
  “十二點在四季飯館,我十一點半來接你可好?”平凡家的尹越君還是很尊重她的。
  “你是說,我們一起去?”
  平凡覺得,自己說這話時的語氣與表情很是不對,因為尹越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變了。
  “或者你想……我們各自單獨去?”
  氣氛君,又開始不正常了。
  其實,尹越同學這次是說岔了,他家平凡同學的意思是:您去就好,小的就不露麵了。
  平日裏兩人走在路上,都有好多路人甲乙丙丁用“可惜鳥”的目光看著尹越,用“掙翻鳥”的目光看著平凡。
  甲乙丙丁,平凡還可以承受,但這要是以前的熟人投來這樣的目光,那她可是受不住的。
  所以,堅決不能讓以前的同學知道自己和尹越的關係,否則,流星花園頭十集中的杉菜慘狀就是平凡的榜樣。
  平凡小包子皮薄,受不住。
  但怎麽好意思將這些話告知尹越呢?於是隻能撒謊:“不是,我是說,星期天我家裏好像有事,可能去不了了。”
  撒謊不是平凡擅長的事情,隻能盡量地垂下頭,不讓自己的表情泄露。
  “你剛才似乎沒有提起這件事。”尹越安靜地提醒。
  “我剛才,把這件事忘了,現在才想起來。”平凡臉頰燒了,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遮蓋。
  這個謊,撒得連平凡自己都感覺到了拙劣,可能力如此,也隻能心驚膽戰地等待著尹越的反應。
  尹越沒再做聲,隻是繼續著手中的洗碗大業。
  平凡自知理虧,也不敢吭聲,隻能默默接過碗來擦幹。
  好不容易,洗碗完畢,尹越決定告辭,平凡心內其實有點小舍不得,可氣氛已經有點僵,這種情況之下,去了也好。
  自尹越走後,平凡心情一落千丈,幹什麽都是無精打采,幹脆就去洗了澡,十點過就到床上躺著了。
  手機放在手邊握著,平時尹越到家便會打來電話,可今天兩小時過去,這手機連小屁都沒放一個。
  難不成是真的生氣了?
  平凡一顆心像毛巾一般絞著,糾結得緊,一會想著不過是沒答應他的一個小要求這樣就生氣了這男人也忒小氣了,一會又想著人家生氣的理由還是挺正
  當的自己確實像是做過了份。
  就這麽,兩種思想在腦子裏翻來覆去,刀劍相交,弄得她腦袋生痛。
  眼睛一直盯著手機,隻要一有動靜,立馬就查看,但隻有兩條詐騙短信,叫平凡做爸爸,請她快寄錢過去。
  就在想要吞安眠藥入睡時,曹大人的電話來了。
  平凡激動得腳趾丫丫縮緊,深呼吸,抑製住立刻接起的衝動,待鈴聲響過一陣後,才揭開翻蓋:“喂?”
  那邊的尹越並沒有立刻回答,平凡隻聞見清晰的呼吸聲,一陣一陣,靠得很近,臉頰邊的細小絨毛仿佛因此而波動。
  平凡舉起電話,等待著,她有預感,尹越會對她說什麽。
  兩人都拿著電話,一根線,牽著彼此。
  半晌,尹越開口:“為什麽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呢?”
  此話甚好,一語中的。
  平凡確實不想旁人知曉他是自己男友。
  可謊話還是要繼續撒的:“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這是你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尹越的聲音是平靜的,並沒有帶著羞惱,可平凡卻聽出了與平日不同的意味。
  此刻的他,並不是開心的。
  平凡慌著了,像是被人窺探到什麽似地:“我有表現出什麽嗎?”
  “你不讓我來幼兒園接你,不願意讓以前的同學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關於這些,我應該怎麽想呢?”尹越的聲音,緩慢而清晰。
  “你誤會了。”平凡雖然這麽說著,但聲如蚊納,自己都不相信這句話。
  那邊沉默了,就連呼吸聲也不再聽見,平凡心內一緊,忽然有種突生的恐懼感,像是尹越就此離開,永不再返來。
  就在平凡將掌心按住幾個月牙狀的指甲印時,尹越輕聲道:“平凡,你心裏是知道答案的。”
  平凡無話可說。
  “這個周末,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
  這是尹越第一次用這種類似於要求的方式跟平凡說話。
  平凡胸內忽地生出一團複雜的線,有點酸,有點澀。
  “答應我。”聲音不大,卻足夠壓住平凡的舌。
  平凡妥協了。
  同學會那個同學會,能拆散一對是一對,由此可知,同學會的屬性並不善良。
  當然也會發生許多的驚喜,比如說當年那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忽然變成居委會大媽,比如當年那黃皮小瘦猴般的小夥子基因突變似地成為帥哥一枚。
  邊翻著畢業照,邊看著鏡子,平凡覺得自己沒啥變化來著,還是一氣場近乎零的小路人。
  最大的不同,就是和不論當初還是現在都耀目的尹越在了一起。
  在周六晚上,平凡緊張得睡不著覺,像是要赴刑場一般。
  究竟明天要麵對怎樣的目光呢?哎,臉皮君,你還是厚一點吧!!!
  一夜翻來覆去睡不好,隔日起來眼圈發黑,額頭上幾顆大紅痘痘,簡直是慘不忍睹。
  平凡欲哭無淚,本來這張臉都是貧瘠土地了,現在還遇上個天災,介年頭,是啥年頭喲。
  活不鳥了。
  看著鏡子裏自己的慘樣,平凡覺得腦仁都疼了。
  十二萬分地不想要去那勞什子同學會,正轉動著腦子想找個理由,但門鈴響起,尹越老同學來了。
  沒法子,隻能被抓去。
  坐在尹越車上時,平凡手心內全是汗珠,濡濕不潔,黏黏的,難受極了。
  “今天會來很多人嗎?”想緩解情緒,平凡隨便找了個話題。
  誰知效果相反,情緒因為尹越的回答而更加不穩:“基本上都會來。”
  也就是說,圍觀群眾的隊伍是很龐大的。
  四季飯館其實是一度假村,旁邊有魚池,遊泳池,以及一些娛樂措施,風景清幽,環境宜人。
  到達目的地時,平凡緊張得屁股緊縮,括約肌壓力蠻大。
  “到了。”熄火之後,尹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轉頭看著她。
  今天的天氣不錯,有淡黃的陽光,溫暖不灼熱,而尹越的目光,則如同溫陽下的樹蔭影子。
  這目光,無法承受啊,要是往常,平凡肯定是恨不能立即再生出第三隻腳跑路,可一想到外麵更是小豺狼小虎豹們環伺著,也隻能硬生生穩住身體,咬牙承受。
  裝作若無其事,看山,看水,看風景,看腳趾丫丫,看頭發絲絲。
  但,對方火力實在是太強,平凡沒能堅持多久,防線全麵崩潰,隻能自動投降:“那個,我們下去吧。”
  尹越點頭,拿起鑰匙,開關車門,動作一氣嗬成。
  果然是逼她的。
  平凡小含恨,平凡君,你個狠心的郎啊!!!
  停好車,兩人一同往裏麵走,遠遠地就看見不少人聚在大廳裏,平凡膽怯了,腳步也放慢,足足落後尹越一個身子,才不過走了兩三步,心內便生出想要離開的衝動。
  就在念頭升起的同時,一雙熟悉大手牽住了她。
  掌心溫度恰似今日陽光。
  那些煩雜念頭暫時消散,看著尹越的後頸,幹淨的襯衣領子,黑色的發,這個男人,周身都是讓人舒適的。
  真想就這樣,依偎到永遠。
  沉浸在溫情中,太過入神,以至於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大廳中。
  畢竟都六年左右沒見了,大家的相貌都有了不少改變,撞見了,一時半會還認不大出來。
  平凡在高中時期就是一路人甲,當時玩得好的朋友都沒來,一時也沒人找她說話。
  尹越雖然出眾,可畢竟性子挺冷,不太喜歡與人交往,一時也沒人湊上來。
  兩人穿過喜慶擁抱的三三兩兩團體,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
  如果是這樣過一天那也就阿彌陀佛了,但平凡知道這個希望很是渺茫,畢竟,尹越是尹越。
  果然,許多熟悉的目光迅速飄來,目光的名字叫做不可思議。
  怎麽這兩人會搞在一起的?
  平凡家的臉皮君畢竟不是防彈玻璃,很快就被燒出了一個洞,隻能眼觀鼻鼻觀心。
  正在祈禱時間快快過去,一個軟綿女聲響起:“尹越?”
  聽聲音,主人還是對看見尹越君挺驚喜的。
  平凡抬頭,看見對麵站著姚清清。
  姚清清是一嬌小玲瓏型小美女,挺開朗的,當年在男生中頗受歡迎,平凡記得當時方顏不太喜歡她,說這人有點裝。
  平凡也不能確定她是不是裝,隻是覺得當時的姚清清對男生說話比較嬌,對女生說話則比較傲。
  所以高中時也沒怎麽跟她接觸,隻是依稀記得有一陣子,姚清清似乎喜歡跟在尹越身後。
  姚清清今天走日韓風,小碎花裙子,高跟鞋,宮廷腰封,披著長卷發,耳邊戴朵花發夾,天生一個小嬌娘。
  小嬌娘直接在尹越旁邊一個位置坐下,笑容和她頭上那朵花兒交相輝映:“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聲音裏,有點撒嬌的意思。
  這個,平凡想要弱弱地抗議,姑娘,拜托顧及一下正牌女友的心情吧。
  “對了,聽說你當警察了啊,當時我就在想,你穿上警服一定很帥。”姚清清用塗滿藕色指甲油的手指捋捋頭發,接著眼波一瞄:“誒,你有女朋友沒?”
  尹越右邊的正牌女友平凡很是傷心,原來自己的氣場比高中時更弱了,你說她都像老樹根般盤在旁邊老半天了,結果人姚清清完全沒看見。
  悲劇就是如此。
  尹越一直沒怎麽看姚清清,神色淡淡,直到聽見這個問題時,才有了動靜——握住平凡放在桌上的手,輕聲宣布:“已經有了。”
  平凡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手燒著了。
  抬眼,發現姚清清看著自己,戴著淺灰色美瞳的眼睛睜得比一塊錢兩個的湯圓還大。
  平凡很擔心那美瞳片會掉出來。
  姚清清看了看平凡,再看看尹越,看看尹越,再看了看平凡,那眼神神態,往好了說是驚詫莫名,往不雅方向說那活脫脫就是看見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的排泄物上。
  排泄物平凡感到壓力很大。
  姚清清也是個人物,沒多久便緩過來:“哦,慕平凡啊。”
  平凡的名字被她給拖得長長的,其中的味道並不怎麽善意。
  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平凡開始猛背魯迅先生的這句話。
  似乎也認識到了尹越的冷淡,姚清清將注意力轉移到平凡的身上,詢問道:“慕平凡,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啊?”
  “幼師。”平凡如實作答。
  “哦,是實驗幼兒園嗎?”姚清清眨眨眼。
  實驗幼兒園是本市最好的一個幼兒園,可以說是富二代的搖籃,裏麵的孩子出入都是好車接送,裏麵老師的工資是賊高賊高的,前途也是賊好賊好的,當然能力更是賊強賊強的。
  隻可惜,平凡不是在那個幼兒園裏:“沒,我在稚新幼兒園上班。”
  “稚新幼兒園?”姚清清嘴角一勾:“好像沒怎麽聽說過呢。”
  被華麗麗地鄙視了,平凡摸摸被刺痛的小胸脯,嗬嗬地道:“是啊,不太出名。”
  “我畢業後考上公務員,到人事局工作了,雖然我舅舅是那的副局長,但運氣好,沒怎麽通關係就進去了。”
  姚清清臉上寫著一行字——“羨慕吧,嫉妒吧,誇獎吧!”
  平凡還是很給麵子的:“哦,公務員啊,現在很吃香的。”
  “哎,還不是那麽回事。”姚清清看了看尹越:“女孩子,工作清閑就好,以後成家了也可以多些時間照顧家庭。我啊,就圖這份工作清閑,每天上午去整理下文檔就行……誒,平凡,你們幼師挺累的吧?”
  平凡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姚姑娘的意思是指自己以後沒時間照顧家庭?
  這可是有點攻擊整個幼師行業了,平凡想要反駁,但平時不擅長做這件事,張張口,又不知該說什麽話。
  難不成說:你才累,你們全家都累?
  算了,算了,息事寧人,平凡笑笑,端起茶水,不再做聲。
  然而旁人有人幫她答話:“工作累也沒事,以後家裏的事有我照料。”
  開口的是尹越,說完,還夾了一塊雞肉放在平凡碗中。
  體貼得緊。
  平凡感動得臉紅了。
  姚清清暗憤得臉紅了。
  菜已經上桌,就開吃吧,因為緊張,平凡今早沒吃飯,此刻肚子正在演唱空城計,當即拿起筷子,吃將起來。
  平凡的目標隻有一個:吃吧吃吧,把份子錢吃回來!!!
  正吃到興頭上,來了一條短信,以為是木木的,拿出手機一翻才曉得是10086。
  不管它,繼續吃。
  但手機已經露麵,姚清清估計戴的是有度數的美瞳,眼睛特尖,馬上將小辮子逮住:“喲,慕平凡,你那手機是什麽牌子啊?”
  實話實說,本就是一山寨手機,幾百塊買的,牌子什麽的都是浮雲啊。
  平凡很老實,說自己不知。
  姚清清微微一笑:“看來,幼師工資也不怎樣啊。”
  好吧,自尊心再次遭到創傷,平凡又開始捂住了自家的小胸膛。
  姚姑娘乃出手太狠鳥。
  高手從來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
  一招亢龍有悔之後,姚清清再次出招,撒嬌似地對尹越道:“幫我剝下那蝦子吧,人家手剛弄了彩繪。”
  平凡內傷了,居然當著她的麵讓自己男友幫忙剝蝦子,自己這個正牌女友當得太失敗鳥。
  而更讓她內傷的是,尹越答應了。
  他夾起一隻蝦,修長手指輕輕將緋紅的蝦皮給剝除,看上去動作幹淨流利,很快,白色的蝦肉就露了出來,再沾上醬料。
  真的這麽聽話啊???太不給力了!!!平凡都感覺到自己眼珠子內起了兩泡淚水了。
  暗暗下定決心,要是尹越真的給姚清清剝了,那她就,她就,她就……吃撐了給他看。
  偷偷鬆了下腰帶,正準備向那魚頭進攻時,尹越的筷子卻在中途轉了個彎,將那剝好蝦子放入了平凡的碗中。
  平凡愣住。
  姚清清呆住。
  尹越湊近平凡:“先嚐嚐,喜歡的話我再給你剝。”
  聲音,很輕,很柔。
  平凡受寵若驚。
  姚清清羞憤難當。
  人一開心了,胃口就好了,平凡今天的飯量足足是平日的一倍,吃得小肚子溜圓,活脫脫是第二個董小瓜。
  冷熱混雜在一起,肚子不受用,痛了起來,剛吃完,平凡就夾著雙腿衝向洗手間。
  括約肌兄弟,堅持住啊!!!
  及時入了廁,坐在馬桶上,實在無聊,開始哼起了歌。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這首不太應景,廁所中好像不太芬芳。
  換歌。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這首比較應景,提褲子,按下衝水鍵,便便果然奔天涯了。
  收拾好殘局,到洗手台前洗手,抬頭,卻在鏡子中看見了姚清清。
  對方火力強大,還是溜之大吉的好,平凡嚇得手都沒擦幹,快步向外衝。
  可惜姚清清不放手。
  “慕平凡,你是怎麽勾搭上尹越的啊?”姚清清的聲線恢複本來麵目。
  不驕了,比較傲了。
  原來人是傳說中的傲嬌大小姐。
  “嗯,就這麽,遇上了唄。”平凡不打算和她多說,畢竟,這篇幅還是挺長的。
  “看不出,你的手段還是挺高的嘛,怪道人家說,會叫的狗不咬人,當初看你是不聲不響,原來花花腸子是滿肚子都是啊。”姚清清從鏡子中看著平凡,那裝了美瞳的小眼神夠淩厲的。
  其實,這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誇獎,所以,平凡決定就從這個意義上理解。
  還是老話,息事寧人,息事寧人啊。
  平凡決定快點出去,不論姚清清再說什麽。
  主意打定,腳下立即移動,手剛摸上門把手,姚清清再度開口,慢悠悠的,但火力不錯:“難怪以前像個哈巴狗似地跟著方顏,原來是別有所圖,現如今你趁著方顏去了國外,就借機挖了她的牆角,嘖嘖嘖,真是用心良苦啊,佩服佩服。”
  姚清清說的話自然是離事實有十萬八千裏,偏得連波音飛機都趕不上,可方顏,挖牆腳這些字眼卻刺中了平凡心內的那塊柔軟處。
  思緒一亂,腳步便停下了,當即給了姚清清繼續攻擊的機會。
  “我還以為你是個老實人,可忘記了最會來事的就是老實人,不過我勸你別得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你是個備胎,改日方顏要是回來了,你要是不被尹越甩了我跟你姓,咱們啊,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姚清清下了重誓。
  “尹越和方顏……根本就沒什麽。”平凡感覺自己說這話時,底氣極度不足。
  尹越從來沒說過他和方顏之間的關係,究竟是如何,平凡很想知道,但又不敢知道。
  也許木木說得對,方顏會像根刺一般,種在他們之間,時不時出現,攪得天昏地暗。
  “當年方顏親口告訴我說她是尹越的女朋友,你還好意思在我麵前撒謊,沒想到心機這麽深。”估計是認為平凡不厚道吧,姚清清有點怒了。
  女朋友。
  果然,如此。
  平凡一顆心,先是涼了半晌,之後又熱了半晌,再酸了半晌,最後辣了半晌。
  辨不清是什麽滋味。
  雖然心內混雜,但麵上卻沒什麽反應,豈料這貌似淡定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姚清清,她當即將擦手的紙狠狠地往垃圾桶中一丟,恨恨地道:“想起來就是氣,要是方顏那樣的也就算了,憑什麽是你啊?真想不通他到底是看上了你哪點,沒天理!!!”
  其實,這話還是挺掏平凡心窩子的,可平凡的性子與常人不同,越是這種時候,越想保持冷靜,於是搜腸刮肚地講了個冷笑話:“可能看上我的三點吧,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冷笑話果然夠給力,整個洗手間都被冰凍了。
  姚清清用一種“在你麵前我有種智力上的優越感”的眼神瞄了平凡一樣,不想多說,開門走進隔間噓噓了。
  平凡是個小包子,可包子還是有脾氣的,這姚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自己,這是個人都受不住啊。
  人非聖母,哪裏能不報複?
  於是乎,平凡小包子拿眼睛往左右觀望了一番,拿起角落中的拖把,抵住了姚清清所在隔間的門,讓她從內打不開。
  這次,姚姑娘可以徹底“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了。
  幹完之後,平凡出了洗手間,外麵,尹越正在等著。
  樹蔭之下,清風飛揚,真真的玉麵郎君,帥得緊。
  看見平凡,尹越上前兩步,來到她麵前時,本插在褲袋中的手伸出,很自然地就牽住了平凡的手。
  隻是這一次,不知為何,平凡覺得兩隻手之間像是有一層薄膜,不真切。
  剛才姚清清說,如果是方顏與尹越在一起,她無話可說,氣不憤的是,與尹越在一起的,居然是自己。
  其實她說出的,正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隻有方顏那種女人,才配得上尹越,而慕平凡,算哪根小蔥呢?
  當確定自己的男友曾經有一位自己連頭發絲絲都比不上人家的前女友時,心情會如何呢?
  想必不太好。
  兩人沿著釣魚池繞圈,中午時分,許多同學都去打麻將睡覺,池邊隻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可就連那些人的目光,平凡也點受不住了。
  兩人條件不配,確實是惱火的一件事啊。
  “不好玩嗎?”尹越問。
  似乎是看出了平凡的怏怏。
  “還行。”平凡隻能這麽回答著。
  “要不,去釣魚吧。”尹越提議。
  找點事來做確實好點,平凡應允了,兩人在釣魚池邊坐下,穿上魚餌,將杆拋入池中,靜靜等待魚兒的上鉤。
  平凡不太喜歡等待,因為那漫長的過程要用很大的意誌才能度過,太過難熬了。
  她等待了許久,才遇到了尹越,原本以為發展得不錯,豈料今天看來,他們之間有太多的問題。
  歎氣,歎氣,歎氣。
  沒多久,尹越的魚竿抖動了,拉上來一看,幾斤重的鯽魚,正甩著尾巴。
  隻有心性平和的人才可能釣上魚,平凡一向這麽認為。
  將勝利品放入桶中,尹越再次拋出了魚竿,接著道:“過幾天我朋友約出去玩,你也去吧。”
  平凡明白聽見這句話自己應該開心的,這說明尹越樂於將自己介紹給他的朋友,說明他對自己還算是認真的。
  隻是,平凡害怕了,害怕他的朋友會產生同樣的想法:她不配。
  她配不上尹越。
  看著平凡的麵有難色,尹越道:“不想去嗎?”
  “暫時還是不要吧。”平凡說得混沌,連自己也不清楚什麽意思。
  “為什麽呢?”尹越再問。
  “可能是,還沒有心理準備吧。”平凡隨便找出個萬能拒絕句子。
  魚池中,有小小的泡浮出水麵,是魚兒們的傑作。
  半晌,尹越問道:“你似乎不太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是嗎?”
  回答正確。
  可是平凡不能承認,畢竟有些傷人:“你想多了。”
  說時低著頭,也不敢看尹越的表情,隻是看著池麵。
  樹蔭的倒影落在水麵上,一層透明的影子,清幽極了。
  尹越的聲音在她左耳邊響起:“是嗎?”
  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平凡的心無故揪疼了。
  也不知怎麽回事,眼內迅速布上一層水花,不想在尹越麵前丟臉,平凡起身,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掩飾失態:“我去拿兩瓶礦泉水。”
  起身往前廳快步走,到了拐角的樹叢處,趕緊躲著,深呼吸,憋回眼淚。
  尹越又沒說什麽,怎麽淚點就這麽低了呢?
  樹叢裏蚊蟲多,平凡想趕緊出來,卻忽然看見前麵一對女同學走來,估計是沒看見她,正在說著她和尹越的事。
  “話說,我可真是沒想到他們會在一起。”
  “就是啊,尹越條件這麽好,怎麽會和她在一起?難道是中邪了?”
  “哎,這年頭,帥哥的女朋友都不怎麽樣。”
  “不過我記得當時尹越應該是喜歡方顏的吧?這慕平凡好像是方顏的好朋友來著。”
  “沒錯,我也這麽記得。”
  “難不成是因為沒能和方顏在一起,就和她好朋友在一起聊以慰藉?”
  “哎呀,你可真會想。”
  “隻有這一種可能了啊。”
  兩人一路談著,逐漸走遠。
  平凡定定地站在樹叢中許久,直到手上來奇癢,低頭一看,不得了,手背上滿是小紅疙瘩,都是被不知名的蚊蟲給咬的。
  平凡沒有心情去找藥膏塗抹,而是直接走出度假村,招了一輛的士,要求返城。
  受不住了。
  平凡真的已經受不住了。
  再也承受不了那些異樣的目光,再也聽不進那些諷刺的言語,再也看不進那些旁人的表情。
  此刻,她想要回家。
  隻想要回家。
  路上,平凡給尹越發了條短信,說自己有點不舒服,想先走了。
  發完之後,又學習小鴕鳥將腦袋埋住,關了機。
  到家之後,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情,眼睛盯著電視,卻叫不出裏麵任何演員的名字。
  一直留神聽著門鈴的響動,因為預感尹越會來問個清楚。
  但女人的直覺有時也是會錯的,這一天尹越都沒有出現。
  忐忑地入睡,第二天醒來獨自去上班——尹越也沒來接。
  打開手機,也沒見來自尹越的一條短信與電話記錄。
  生氣了?
  平凡覺得,尹越不是個容易生氣的人,而一旦有了情緒,估計後果會比較嚴重。
  會不會,他從此以後都不再來見自己了?
  平凡沒怎麽談過戀愛,但之前的相親經驗告訴她,男人雖然頭一天晚上和你相處得開心,卻很有可能隔日便消失於人海,再不見蹤跡。
  有些人分手,是不興寫上結局章節的,直接走人,留下嘎然而止的遺憾。
  而尹越,是否就是這樣的人呢?
  整個上午,平凡課也沒心思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手機上,隻希望尹越的名字出現。
  結果徒勞無功,平凡連午飯也沒什麽心情吃。
  好不容易,下午四點時手機響起,平凡像是獲得大赦一般,忙不迭接起電話。
  可那邊傳來的,卻是木木的聲音。
  “親愛的,晚上陪我逛超市吧。”
  以前木木一叫,平凡必定是賞光的,但今天實在沒心情,隻得強打起精神:“親愛的,我有點累,晚上想休息。”
  “怎麽,失戀了?”木木調侃。
  平凡愣了半晌,心尖忽然陣陣地痛了起來,這個想法雖然在腦內轉悠了十幾個時辰,可終究是包裹著的,像是遮蓋了一層布的傷口,眼不見,便好了些,現如今,被木木給無心揭開,竟忍受不住起來。
  木木聽出了異常:“親愛的,不會是真的吧?”
  “我下班後再給你打電話。”平凡情緒有點受不住了,害怕在木木麵前崩潰,趕緊掛了電話。
  實在是慘烈。
  放學時,院門口沒有尹越,平凡獨自搭公交回去,下班時間,車上挺擠的,平凡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一名孕婦,而自己則拉著扶手。
  車窗玻璃上,自己形單影隻,煞是可憐。
  從此之後,就又是自己一人了吧,又要重新開始尋找良人。
  腦海中忽地想起一個低沉的歌聲。
  “我想我們都不例外,在茫茫人海中尋找著合身的愛,好像童話裏那撿貝殼的小孩,到最後才了解已錯過了真愛。”
  下一個,誰能證明下一個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這次,平凡感覺到了真正的疲倦,似乎,已經沒有繼續往前走的力氣了。
  治療失戀的最好藥丸就是酒精,回家時,平凡在超市中買了紅酒,雪碧和巧克力,準備通過喝醉度過這難熬的失眠的夜。
  平凡酒量不太好,雪碧兌紅酒足夠讓她醉死。
  心尖尖疼了好一會,平凡受不住,回家後便立即開瓶喝了起來。
  兌了雪碧,果然口感挺好,一杯杯喝得急了,平凡腦袋開始發暈,臉頰也熱熱的,身體覺得飄飄的,特別舒服。
  酒,果然是個好東西。
  沒多久,平凡便有了幻覺,聽見了敲門聲,咚咚咚咚的,很急促。
  幻覺啊幻覺,平凡閉上眼,繼續喝。
  可是那敲門聲一直沒停歇,挺執著的,平凡皺皺眉頭,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
  將門一開,酒醒了不少,因為站在自家門前的是尹越同學。
  而且,看那情狀,似乎好像可能也許大概是喝醉了。
  衣領有些淩亂,眼睛內有血絲,身上有濃烈的酒味。
  看來比自己還醉,平凡嚇得酒醒,伸手,想將他扶到屋子裏去躺著。
  可還沒動作,尹越一雙大掌襲來,直接將平凡擁入懷中。
  再狠狠地,狠狠地,狠狠地,吻住了她。
  此刻的尹越失卻了往常的冷靜,有些失控,他的舌橫衝直撞,直接在平凡嘴內攻城掠地,他的雙手捆著平凡,像是要將她揉進懷裏。
  這,是偷吻+2了啊。
  平凡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無奈,尹同學,小心輕放啊!!!
  平凡覺得,酒是魔鬼,因為這東西居然可以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尹越同學變得熱情似火。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火。
  尹越的唇舌燙得像是能融化世間的一切,平凡的神智也跟著燃燒起來,他身上的酒味,混合著剃須水的清香,融匯成一種誘惑。
  誘惑著平凡。
  無時無刻。
  門關上,不知何時,也不知是由誰做的。
  總之,當平凡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第24個相親對象尹越給壓在了沙發上。
  沙發挺軟的,平凡陷入了大半個身子,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和尹越仿佛是兩根糾纏在一起的油條,姿勢有點子別扭。
  尹越的唇逐漸離開她的唇,但沒有離開她的身體,而是向下,在頸脖上流連。
  雪白的頸脖,豐富的血管和神經,遍布了敏感的穴位,被滾燙而柔軟的舌,一點點地舔舐著,曖昧的癢意,深入五髒六腑,如小蟲一般,在裏麵鑽營,鑽入腹中,引發熱熱的渴望。
  這是平凡首次和男性如此親密地接觸,居然忘記了反抗,完全沉浸在身體的反應中。
  平凡不清楚,這一刻要求沉浸的,究竟是身體還是自己的那顆心。
  沒有遇到抵抗的唇舌繼續向下,來到女性的柔軟處,舌尖拖延出一道晶瑩的路線。
  衣領逐漸拉下,當那圓形的領地即將露出時,平凡猛地回過神來。
  這個,婚前那啥行為是要不得的啊!!!
  忙伸手想將尹越推開,但用了最大的力氣還是徒勞無功,反而讓尹越加快了動作。
  平凡雙手雙腳都被尹越給按住,像是植物人般,動彈不得。
  尹越的氣息,直接噴在平凡臉上,模糊了她的呼吸。
  男性的力量讓平凡感到害怕,身子巧妙一翻,竟倒在了地板上。
  地板的冰涼與堅硬讓平凡顫抖了下,想站起來逃開,卻發現尹越已經要有所行動,來不及站起,便直接用雙手以及屁股君運作,快速向後退。
  尹越本想站起將平凡抓住,可酒醉得厲害,一不留神,也跌在地上。
  可畢竟是警察,這種時候照舊身手靈活,竟一把抓住了平凡的腳踝。
  平凡大驚,屁股君擦地後退,這突然的動作竟然將尹越也拖了一米遠。
  所以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定定神,尹越再度伸手來抓,平凡來不及多想,再次後退,潛力爆發,又將尹越拉前一步。
  就這麽,平凡屁股擦地,尹越胸膛擦地,兩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換取著地板的整潔光亮,一直拖了大半個屋子。
  畢竟不是女金剛,到最後,平凡累得虛脫,而這時,一直在旁養精蓄銳的尹越一躍而起,一把將平凡抱起。
  平凡悲催地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將尹越拖到了臥室裏。
  點背不能怪社會。
  用的招式是傳說中的公主抱,真正享受了這一招才發現並不怎麽舒服,畢竟,受力點太少了。
  而緊接著,平凡被放在了床上,被某人壓製住。
  平凡和他對視著,發現尹越的眼睛於深邃中更加了一抹綠幽幽的東西。
  原來,麵癱君的血液中也是流有野性的。
  按照沒有安全措施雨衣的條件來說,今夜是很有可能出人命的,一陣寒意從腳底板升起,直接竄到每根血管中,平凡打了個寒戰。
  興許是感受到了身下女人的懼意,尹越竟停住了。
  兩人互相對視著,保持著這種姿勢僵持良久。
  平凡覺得,這麽愣著終究也不是個辦法,隻能盡量打開僵局,於是,問了個答案很是明顯的問題:“你喝酒了?”
  尹越看著她,入神地,模糊地,專注地,仿佛過了千萬句言語的時間,終於化出一句話:“為什麽你要走?”
  平凡轉動下腦袋,認為他問的是上次自己於同學會上不辭而別的事情,隻能艱難道歉:“對不起。”
  “為什麽,你總是不聲不響地離開。”尹越看著她,但那眼睛,卻像是在看著不知名的歲月。
  平凡扳著手指頭算了算,前後好像真的隻有這麽一次不辭而別,怎麽會用得上“總”字呢?
  酒精一旦侵襲大腦,總會讓人作出與平日不一般之事,就像是尹越此刻便緊緊地錮住平凡的手腕,力氣很大,往常的體貼紳士全然不見蹤跡。
  這給平凡帶來了痛苦。
  弱弱的怒火逐漸燃燒,形成燎原之勢,平凡第一次直視著尹越的眼睛,問出了長久在心中煎熬的那個問題。
  “你和方顏,究竟是什麽關係?”
  尹越並沒有立即回答,隻是看著平凡,直到眼內的醉意消退,終於,說出一句話:“在你心中,我和她,是什麽關係?”
  反問。
  平凡辨不清他話語中的信息,但這次,決定不再逃避:“我認為,你和她,曾經是情侶。”
  “你是指高中時代嗎?”尹越的聲音也越見清明。
  “是的。”平凡覺得自己從沒有過這樣的勇敢。
  “我記得,當初你和方顏是好朋友,難道當時就沒有問過她嗎?”尹越問。
  “沒有。”平凡搖頭。
  “為什麽?”尹越盯著她,眼神甚至可以稱得上淩厲。
  “因為,我沒有關心的必要。”平凡道。
  說的是實話,當時尹越隻是尹越,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有關心的必要了?”尹越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過平凡的臉,像是,要從中找到某些東西。
  “是的。”平凡老實作答:“因為現在,我和你,有了交集。”
  “交集。”尹越重複了這個詞。
  不知是不是平凡的幻覺,她發現,尹越眼內的光似乎黯淡了些許。
  “隻是,交集嗎?”隔了好一會,尹越問道。
  “我的意思,你應該懂的。”平凡道。
  “有時候,我真的不懂你。”尹越說出一句讓平凡心顫的話。
  不懂,是不想懂,還是其他呢?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平凡不想被他牽著鼻子走,忙回到了正題上。
  “如果是,你會怎樣?”說完這句話後,尹越盯著平凡的眼睛,眼內的力量給平凡帶來強大的壓力。
  他問出了這句話,也即是說,自己的猜疑是正確的。
  當年,尹越和方顏真的交往過?
  平凡的一顆心,瞬間由白白的嫩豆腐變為了黃黃的幹豆腐。
  流言是一回事,親耳聽見又是另一回事。
  一時之間,平凡也說不出話來。
  “如果我和方顏交往過,作為她好朋友的你,是不是就要放棄……”尹越停住,深吸口氣,像是在努力抑製著某種東西的湧出:“放棄我們的關係?”
  這個問題,曾經無數次縈繞在平凡腦海中,長久的糾結並非是徒勞無功,平凡還是將問題看清了幾分。
  如果答案是確定的,那麽平凡心內必定會有毛刺格拉著。
  不僅僅是因為方顏曾經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尹越和方顏是童話,而自己,是現實。
  每次和尹越約會完畢,躺在床上,總會有在夢境中之感。
  不像是真的。
  腦子在思考,不知不覺間時間便淌走,平凡沒有發覺,尹越的臉龐,正一點點地黯淡下去。
  “如果是真的,你會放棄這段關係,你的意思,是這樣吧。”尹越從平凡的沉默中解讀出了這一點。
  平凡沒搖頭,也沒點頭,因為自己也沒想出究竟該如何。
  她沒有主意,尹越卻有了主意,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離開了她,溫熱消失得緩慢,如同抽絲,更讓人難以接受。
  尹越的身體徹底脫離她的那一刻,平凡覺得心有種抽空的感覺。
  “我和方顏,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尹越終於給出了一個確定的答案。
  但平凡卻沒有一點開心的意思,因為尹越的神色,疲倦的,消散的。
  “我知道,你和她,已經很久沒有聯係,甚至已經算不得朋友。但……你還是寧願為了她而放棄,究竟是曾經和她太要好,還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太薄弱?”尹越的神色,已經疲倦到極致,再多說一句,就會困倒的樣子。
  但他並沒有在床上躺下,反而站起身,站得直而挺。
  即使醉酒時,這個男人還是一樣的潔淨與安全。
  錯了,那是超長型衛生巾的廣告詞。
  正當平凡醞釀著另一個形容詞時,形容的主體尹越君開口:“我想,我們還是靜一段時間吧。”
  隨後,主體走人了。
  靜一段時間,也就是一段時間不再聯係,也就是說……尹越確確實實地,在考慮要和自己分開了。
  平凡腦子麻麻的,像是撒了一大把花椒給醃著。
  以前尹越離開,都不過是自己患得患失的胡亂猜想,算不得準。
  可是這次,他是明確地表示自己即將離開了。
  這個想念在平凡腦子裏不斷地膨脹收縮,收縮膨脹,胃部忽然一陣濁物上湧,平凡跌跌撞撞地來到馬桶邊,“哇”地一聲將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撕心裂肺地吐著,熱熱的淚水布滿整張臉。
  難受的,好像並不是胃,而是心。
  尹越說到做到,說是冷靜,便真的一連幾天都沒有來找平凡。
  男人要是絕情起來,態度還是很堅決的。
  看著半天也不響一聲一響就是來條10086催促衝值短信的手機,平凡心情複雜得很,像是吃了一碗加了油鹽醬醋的冰激淩。
  自己也不知是什麽味道了。
  冷靜,冷靜,究竟要冷靜到什麽時候呢?
  很是鬱悶,找來閨蜜木木充當狗頭軍師。
  木木旁觀者清,還是理清楚了幾點。
  一,尹越和方顏之間是清白的。
  二,尹越因為平凡不在乎兩人之間的感情而生氣。
  三,金龜婿尹越很有可能已經開始了另一場相親。
  四,江東邊新開了一家燒烤城,聽說味道不錯,可以去嚐嚐。
  自動忽視第四點,平凡將話題轉了回來:“你覺得我真的做錯了?”
  “我覺得沒錯,男人就像牙刷,別的女人用過了怎麽還能繼續用呢?那不是惡心人嗎?而且還是被自己前閨蜜給用過的,那更是大忌!!!”木木情感強烈。
  平凡逐漸挺起了小腰杆。
  嗯,自己是沒錯的。
  未幾,木木又道:“可是吧,如果換種角度,倘或尹越因為懷疑你曾經和他的好兄弟有一腿,因此放棄你,估計你也不會好受。”
  平凡逐漸挺立的小腰杆又彎下了。
  確實是這個理。
  隻是,現在究竟該怎麽辦呢?
  木木的答案是:“到燒烤城吃飯去。”
  天大地大胃最大。
  現在沒約會沒相親,平凡空閑時間多得是,幹脆就舍胃陪君子,和木木去了。
  燒烤城在江邊,兩人小風吹著,小酒喝著,小燒烤擺著,吃得不亦樂乎。
  雞翅,海白菜,鮮蝦,生蠔,扇貝,羊肉串,牛肉串,滿滿一大桌,鮮紅的辣椒粉,紅亮的辣椒油,噴香的氣味,刺激得舌頭快速分泌著唾液。
  平凡和木木口味都重,要的是最辣的味道,吃了幾口,便眼淚嘩嘩,拚命喝冰啤酒。
  “我說你也就吃飯的時候痛快,平日裏遇到什麽事情都是磨磨唧唧,怕前怕後的,累不累啊,多大點事呢?”木木邊呼哧呼哧地吹著氣,邊對平凡做出了一個總結。
  事實如此,平凡也就不深究了。
  “那尹越同誌聽你形容也是個小悶騷,要是以後結婚了,家裏估計要悶成石頭。”木木猜測。
  結婚,多麽遙遠的詞語,現如今連自己是否處於有男友的階段都不清楚了。
  平凡不想糾結此事,忙岔開話題:“莊十三最近怎麽樣了?”
  木木的表情活脫脫像是被一整個生蠔給哽住,連平凡看了,也替她難受。
  恢複過來後,木木忙撇清:“我和他又不熟,我,我怎麽知道他最近怎麽樣了?”
  木木口吃了,對於一個曾用口才與毅力砍遍商業一條街無敵手的人而言,事情很大條。
  比便秘三天拉出的便便還要大條。
  “你們,是不是……”平凡正在斟酌著詞語,畢竟社會和諧,人人有責。
  抬眼,看見前方走來的人,馬上識趣地閉嘴了。
  曹操同學,是無處不在的啊。
  莊十三公子今天沒穿唐裝,反而是西裝革履,可那幹練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卻陡然多了一份飄逸。
  此乃神人,平凡膜拜。
  隻見莊十三走到木木身邊,將一隻耳環放在桌上,俯身,語帶親密,眼染桃花:“那天晚上你忘記了這個。
  這次,輪到平凡被一整個生蠔給哽住了。
  耳環,那晚,忘記。
  難道說,是華麗麗的419?
  可能是太過激動,平凡背脊開始小癢。
  木木接過耳環,瞄了一眼,接著冷冰冰地拋出一句話:“有劃痕了,賠償100。”
  平凡記得那對耳環是自己陪著木木去買的,不過60大洋,現在一道劃痕都要賠100,木木果然是個有前途的孩子。
  但莊十三公子更有前途,微笑,輕吐:“那你在我背上的指甲劃痕又怎麽算呢?”
  離事實真相不遠了,平凡手臂開始小癢。
  “那是在幫你撓癢。”木木強莊家的詞,奪十三的理:“撓癢費,100。”
  “那晚,我們應該是互撓。”莊十三不氣不惱,是個人才。
  細節最重要,拜托說細節!!!平凡激動,雙腿跟著小癢起來。
  “好像,是你涎著臉上來撓的吧?”木木妙目一瞪。
  看不出,莊十三公子喜歡強的,得知了這麽大的八卦,平凡很是激動,以至於臉頰也毫不落後地開始癢癢。
  屏氣斂息,想要裝成一個隱形人,更加方便地探聽那一夜的事情,可惜木木和莊十三公子不繼續往下說了,而是用一種看見芝麻餅的目光看著自己。
  怎麽了?平凡手不得閑,越來越癢了。
  木木看著自家閨蜜,深吸口氣,平靜地說道。
  “平凡,你毀容了。”
  海鮮過敏,雙腿,雙手還有臉上全是小紅疙瘩子們,密密麻麻地一片,說毀容還算是嘴上積德的說法。
  隔天還要上班,也隻能拿個口罩戴著遮醜,走在街上,引起大片慘無人道的圍觀,那些個目光,實在是殘酷,平凡差點就產生想要將口罩扯下用真麵目嚇死他們的想法。
  來到幼兒園,立即被一圈孩子圍住,用陌生的眼神看了她半晌,就在平凡被看得肝膽發毛時,其中一個像是睡醒一般,稚嫩童高音忽然大喊一聲:“有怪獸啊!!!”
  接著,這群小蘿卜頭邊高呼著“呼叫奧特曼”邊四散開去。
  怪獸平凡覺得自己就是一場人間悲劇。
  接下去情況並沒有變好,反而有逐漸變糟的趨勢。
  輪到上課,一進教室,小蘿卜頭們立馬就尖叫著飛奔,不知道的還以為希特勒同誌重出江湖了。
  這也就算了,中午吃飯時,平凡剛將口罩取下,立馬三四個飯盒落地,嚇得同誌們是目瞪口呆。
  更鬱悶的是,不多久取下口罩擦藥時,董小瓜恰好從鏡子中看見了那張飽受摧殘的容顏。
  平凡當即心中一動:這董小瓜該不會是要將自己過敏的事情告訴尹越吧?
  要是這樣,尹越會不會秉著憐香惜玉的念頭來見自己一麵呢?
  這個主意還是不錯的,平凡決定采納,於是,轉身,微笑,想說:小瓜啊,慕老師重病了,你千萬不能告訴家裏人啊。
  平凡深知董小瓜是一別扭的主,越叫他不說偏偏就是要說,因此不出半日,尹越必定是會知道的。
  好不容易打次小九九,心內還是很得意的,平凡笑得像那剛施過肥的油菜花。
  董小瓜沉默了大約他上一次大的時間,終於回過神來,跑出了辦公室。
  跑出去的同時,嘴中大喊著一句話:“好可怕,慕老師的素顏比媽媽還可怕!!!”
  平凡的眼淚,如刀削麵麵塊一般寬。
  董小瓜你個文盲,這哪叫素顏啊!!!
  明明是過敏,可居然被董小瓜給誣賴成素顏,平凡覺得很是委屈。
  按照這孩子的個性,回家後起碼是要向全小區的人宣布這一重大發現,那要是讓尹越知道了,自己簡直是跳進黃色的河也洗不清了。
  更可怕的是,尹越要是相信了,拍著那強壯的小胸膛道一聲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從此將冷靜兩字換成了分手,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正在不知所措中,院長靜悄悄走來,站在辦公室前,離平凡三米遠外,道,平凡同誌啊,經過黨組織內部研究決定,你病情還挺嚴重的,給其餘同誌以及學生帶來了一些不可磨滅的不良記憶。那個,我們特地給你準假一天,回去休息吧。
  院長大人一向恨不能將老師們當母猩猩使,這次居然主動放假,可想而知平凡那張過敏的臉有多麽嚇人。
  為了群眾們的心理健康,平凡挎著小包,灰溜溜地戴著口罩回家休息。
  中午的公車人挺少的,平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窗外,揚起臉龐迎向溫熙的陽光,心內的小屋結滿了糾結的蜘蛛網。
  手機上已經好幾天沒有尹越的訊息,身體內空空的,像是少了很重要的元素。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和尹越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麽不可挽回的大事。
  他們不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不是有血腥仇恨的敵家,甚至中間都沒有真正的第三者。
  那為什麽要分手?
  平凡想不通,也想不透,忍耐不住,直接在桃源站下車。
  對麵就是桃源小區,本市高檔住宅小區,環境清幽,很適合居住。
  她記得姑姑說過,尹越就住在這裏。
  可是這麽大的一個小區,要找到尹越可太難了。
  要到如今,平凡才發覺,原來自己對尹越的了解是這麽少。他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顏色,生日是哪一天都一無所知。
  因為一向,都是尹越主動來接她,主動去她家,主動地靠近她。
  而平凡,隻會擅長躲避。
  一直躲,一直避,直到無路可退。
  她,似乎沒怎麽付出過。
  甚至連信任,也吝嗇於給予。
  她從不相信尹越會愛自己,認為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或者是陰謀。
  可是接連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告訴她,這個不可思議的想念或許是真的。
  尹越,或許對自己是有點意思的。
  否則,他不會牽她的手,不會親吻她,不會在醉酒之後來到她家,滿腔醉意,滿腹熱情像狂風暴雨一般襲來。
  也許,這就是他表達感情的方式。
  平凡一向害羞,從不敢主動追一名男生,可是這次,她決定要主動去找尹越,想去求他,再給她一次機會。
  尹越是否會答應,平凡沒有一點把握,很可能這一去了,便是自找沒趣,可平凡不害怕。
  因為更讓她害怕的,是錯過尹越。
  深吸口氣,平凡撥打了尹越的號碼。
  我在你們小區門口,平凡想要告訴他這句話。
  可是最後卻沒能說出口。
  因為……尹越關機了。
  事情大條了,比董小瓜的便便還要大條。
  關機,是想著避開自己?
  平凡腦子開始嗡嗡嗡地亂叫,胃裏像是塞著一塊石頭,難受得緊。
  好不容易,小太陽底下站了好一會,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小區綠化工作做得不錯,畢竟是好幾萬一個平米,風過,樹蔭微動,搖曳不定,陰涼了平凡的焦躁。
  時也,命也。
  淡定下來,眼睛也靈光不少,忽然發現前麵的空地上停放著一輛車。
  眼熟,可不就是尹越家的小陸虎嘛?
  平凡踱到陸虎邊站立著,定睛向裏麵一望,沒人。
  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怎的,反正平凡長歎了口氣。
  又在小太陽底下站了半晌,平凡從包內拿出一張便簽紙,
  寫上“對不起”三個大字,接著又畫了一張可愛的哭泣的臉,將其貼在尹越車窗玻璃上。
  已經努力過了,尹越要是還不理她,也隻能徹底放棄這段感情。
  畢竟,糾纏也是不好的。
  筆套蓋上,發出“噠”的一聲,平凡決定先回家侯著,但後退一步,卻撞上了一個溫熱堅硬的胸膛。
  清爽的剃須水味道罩住了平凡的周身。
  是,尹越同誌。
  驚慌轉身,一見果然是他。
  也不敢拿眼睛放肆地看,趕緊低頭:“那個,我,我沒有亂塗亂畫的。”
  說完之後,卻沒見尹越有什麽反應,心裏正忐忑著,忽然一雙大手就籠住了她的雙耳。
  “怎麽戴口罩?生病了?”尹越的聲音傳來,低低的,啞啞的。
  關切的。
  掌心溫熱柔綿,捂得平凡的雙耳熟透,如此親密的動作,本應讓平凡放心,可不知為何,心內一酸,眼圈禁不住一紅,像個受委屈的孩子般。
  不想說話,可又怕尹越誤會自己在鬧脾氣,隻能勉強壓住哭腔,回答道:“不是的,我隻是吃海鮮過敏了。”
  “平日吃不都沒事嗎?”尹越的大掌還沒有離開。
  “醫生說最近季節變換,皮膚很敏感,又吃了大量的海鮮,這樣才遭的。”平凡據實做答。
  “東西雖好,可不能貪吃的。”尹越說著便要解下她的口罩:“來,我看看究竟怎麽樣了?”
  此言一出,平凡差點沒被嚇死:因為這口罩一取,尹越同誌就要被嚇死的。
  忙不迭想要捂住口罩,可哪裏比得過尹越的動作,輕輕一下,口罩就被取下,平凡那滿是小紅疙瘩的過敏小臉就這麽暴露在小太陽底下了。
  歹勢啊!!!
  平凡欲哭無淚,又羞又慌,生怕尹越因此而嫌惡了自己,可左右又想不出什麽道理來維護。
  肚子裏憋了一團毛線,良久,終於化成一句話。
  “這,不是我的素顏。”
  沒法子,被董小瓜給弄怕了。
  尹越暫時性沉默,平凡認定他看了自己這張能嚇得小朋友呼叫奧特曼能嚇得同事掉飯盒的臉,鐵定是被嚇怔了,心中羞愧不已。
  自己罪孽深重啊!!!
  正想著默默離開,豈料那雙大手再次撫摸上了平凡的臉頰,聲音低柔:“沒事,還是一樣漂亮。”
  這個情況很詭異,居然在她活脫脫像一撒滿紅豆的小豬頭時說這種話,尹越要麽是眼睛秀逗了,要麽是想向自己借錢。
  疑惑地抬頭,平凡發現了事實的真相:尹越同學眼內遍布血絲,嘴唇幹裂,麵色憔悴。
  再鬥膽伸手一摸他的額頭,平凡頓悟了:尹越同學,華麗麗地發燒了。
  “你生病了?!”平凡著了慌,忙將他給扶住。
  “今早起來,頭有點暈,拿體溫計量量,溫度確實有點高,所以下樓來買點感冒藥,恰好看見你在這。”平凡這才發現,尹越的鼻音有點重。
  “那快回家吃藥吧。”平凡忙道,臉上的著急滿溢著關切的意味。
  都不是假的。
  兩個人,都是真的。
  尹越點點頭,然後拉起平凡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家。
  這是平凡第一次來到尹越的屋子,黑白色調為主,冷而靜,幽而雅,看得出主人內斂低調的品味。
  屋子因為幾天沒整理,稍稍有點淩亂,但沒甚灰塵,看得出主人平日愛護整潔的性情。
  “你先去躺一會,我去給你倒水吃藥。”看著尹越虛弱的樣子,平凡母性大發,恨不能連藥都幫他吃了。
  尹越躺在了床上,可卻不放開握住平凡的那隻手。
  平凡拉了一下,沒動靜,第二下,還是沒動靜,第三四五六七八下,依舊沒動靜。
  這孩子,吃藥都不當回事,怎麽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呢?
  抬頭,直視著尹越,想要趁著他生病無反抗能力時訓訓他。
  但隻見尹越一雙眸子黑得嚇人,牢牢鎖著平凡,泛白的嘴唇吐出兩個字。
  “別走。”
  好吧,平凡承認自己被這兩個字給融化了,剛才的打算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果然,男人再大也是孩子。
  平凡隻能用另一隻得空的手替他將被子蓋在胸口,好言寬慰道:“別怕,我不走,隻是給你去倒水吃藥,好不好。”
  這樣,尹越才放開手,但人也跟著起床,隨著平凡去了廚房。
  哪裏就會這麽跑了?平凡歎氣,但生病的人是老大,也隻能任由他跟著。
  倒了水,重新將尹越安置在床上,替他蓋上被子,倒出藥,親自喂他吃了,看著他睡下,這才了事。
  還好是幼師,不然還真的搞不定這個大孩子。
  即使睡著,尹越還是拉著平凡的手,生怕她會趁機跑掉,平凡覺得很是無奈,他們又不是在拍孽戀情深的電視劇,她要是想跑,也就不會來了。
  雖然開始躺下時,還強撐著眼睛,可後來藥效上來了,尹越受不住,慢慢地睡熟了,呼吸逐漸變得均勻,臉容放鬆安詳。
  平凡覺得,這男人熟睡時更加可愛。
  悄悄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出,平凡輕手輕腳走出臥室,來到廚房,為他熬上粥,接著返回客廳,開始整理房間,洗衣服,打掃衛生。
  一番努力下來,屋子煥然一新,格調又高了幾分,平凡叉著自己酸軟的腰,如領導閱兵一般,對著家具擺設們揮揮手。
  “同誌們,辛苦了!!!”
  平凡每當獨自在家時,總會做一些脫線行為,如同現在一樣,原本以為無礙,豈料剛一做完,背後傳來一道低低的笑聲。
  歹勢x2啊!!!平凡鬱悶,居然被尹越這個病號給聽見了。
  滿臉通紅地轉頭,發現尹越靠在牆,雖然模樣還是有些憔悴,可嘴角的笑意卻讓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很多。
  既然能幫助病人調節身心,平凡也就決定犧牲自己的形象,不計較了。
  懷著佛祖普度眾生,耶穌感化世人的心情站在原地,硬生生等到臉紅散去之後,平凡才敢出聲:“你都生病了,怎麽不好好躺著,還下地到處走?”
  尹越靠著牆,牆紙上有暗暗的花紋,他的右臉頰碰觸在上麵,有種異樣的感覺。
  他看著平凡,許是還在病中,眼前的物事都有些恍惚,可於一切恍惚之中,平凡卻顯得格外清晰,格外真實。
  目光持續太久,久到平凡的小臉蛋又再度紅起來時,尹越開口了:“你……沒走。”
  平凡確定此話是陳述句,於是也跟著他複述著這一事實:“是的,我在這裏。”
  說完兩人站在原地,互相對視著,尹越的目光於幽深中染著些許濃烈,所投射之處,都燃起陣陣火花。
  實話實說,平凡受不住了。
  廚房內的小米粥正“咕嚕咕嚕”地翻滾著,平凡忙岔開話題:“你餓了吧,我煮了點清粥,你先吃吃墊下肚子。”
  借口一出,這場浩劫才算是結束。
  重新將尹越推到床上,左手拿著盛著粥的精致小碗,右手拿著印著蘭花的小瓷勺,一勺勺地舀起,吹冷,送到尹越嘴中。
  活脫脫一老媽子。
  尹越吃了兩口,雖然麵癱依舊,可還是感覺得出心情是不錯的。
  平凡放下心來,也不知這個放心是因為他病情減退還是因為他們關係回暖。
  受用完小粥,尹越開口:“把口罩取下吧,戴著不舒服。”
  平凡差點感動得涕淚四流,畢竟人尹越君是第一個看了自己過敏的真麵目而不嫌棄的。
  可俗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平凡覺得自己不能用臉去謀殺尹越君的正常細胞,因此怎麽說都不肯取下口罩。
  尹越躺在床上,眼眸放鬆:“你總是這樣,寧願自己難受,也要講究那些虛的東西。”
  平凡琢磨著這話,有點子不對勁,吞吐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很虛偽?”
  “不,”尹越翻個身,側躺著,麵對著平凡:“我是說,你在乎的,都是實際上不太重要的東西。”
  “哦?”平凡還是有點不太了解這話的意思。
  不過平凡一向不喜歡艱難的事情,於是放棄詢問,拿來溫度計替尹越量體溫,一看,燒還是沒怎麽退。
  “要不要去醫院啊?”平凡一張臉擔憂成小菊花。
  燒壞腦子的帥哥多可惜啊。
  “不用,睡睡就好了。”尹越的眼眸因為高燒而變得有些模糊。
  “那你快睡吧。”
  平凡忙起身想替他蓋被子,可剛一動彈,那雙熟悉大手立馬從後抱住她的腰,緊緊地。
  這動作親昵不說,且發生地還在床上,危險後應該有三個加號來著。
  平凡想要掙紮,可不動還好,一動,尹越居然將她給按下,拉到床上和自己並躺著。
  糟糕,這就是傳說中的上~床啊,平凡心跳得咚咚的,生怕被吃了,雖說尹越還在病中,可保不定使把勁還是能把自己給那啥的。
  高燒雖在,功能不減啊!!!
  不過奇怪的是,平日裏都沒這麽激動,怎麽今天就要推倒頂著灑滿紅豆小豬頭臉的自己呢?
  尹越君啊,你真是重口味!!!
  此刻兩人的姿勢是:並躺著,平凡背對著尹越,而尹越的雙手則牢牢攬著平凡,胸膛也緊貼著她。
  最最最重要的是,那個,他家的小尹越君,似乎,好像,看上去,也抵著平凡家的屁股君。
  這個,可就不是曖昧了。
  升華了。
  被槍從後頂著,平凡心驚膽戰,身體僵硬,生怕尹越一個高燒狼撲食,就這麽將自己給生吞活剝了。
  可等了好一會,後麵沒甚動靜,再屏氣斂息聽了陣,發現尹越君呼吸再度均勻。
  看來,是睡熟了。
  平凡這才放鬆身體,長籲口氣,想要悄悄起身離開床這個犯罪現場,可怎麽也掙不開尹越的手。
  抱得真緊,要是硬拉,一定會將後麵這個傷病員給弄醒,實在不忍,平凡也隻能硬躺著了。
  尹越靠得她很近,口鼻觸著平凡光溜溜的頸脖,呼吸的熱氣,侵入她的毛孔,讓整個人積聚升溫。
  估計拿溫度計量量,自己也是燒得不輕了。
  然而有點難受,可平凡心中卻沒有反感,隻是覺得,被這樣擁抱著,有一種安全的感覺。
  窗簾拉上,阻擋了外來的光線,屋子內暗暗的,空氣中有著尹越的味道。
  一切都像是一個夢,平凡安靜地睜著眼,安靜地看著一室黝黯,安靜地沉思。
  最後,安靜地入睡。
  做夢了,可又不像是夢,依稀記得是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那是高二時期末考試前一晚,大夥都忙著複習,恨不能將一塊時間掰成兩半用,可學校安排了任務,要求在今天內辦一期板報迎接教委的檢查。
  班主任將這一任務交給了一向器重的方顏,方顏答應下來,可卻因為考試時間緊張,便全權拜托了平凡去辦。
  看在好友麵上,平凡隻能應允,待同學都離開後,默默地在教室後麵踩著板凳辦板報。
  凳子挺高的,平凡站在上麵搖搖晃晃,心驚膽戰,正在畫畫,卻發現綠色粉筆忘在了教室前方的講台上。
  平凡本想下來,可自己下來的姿勢不太雅觀,四肢並用,像是海獅。
  如果教室沒人還好,偏偏尹越還坐在那,不知在做什麽。
  不想在帥哥麵前丟臉,隻能厚著臉皮央求。
  “尹越,那個,麻煩你把綠色粉筆拿過來好嗎?謝謝了。”
  這句話已經算是非常有禮貌了,可尹越照舊低著頭看書,不發一言。
  算了,這種高人是不屑與自己這樣的凡夫俗女說話的。
  求人不如求己,平凡決定自己下去,正在憋屈地做著準備運動要跳時,腳下的桌子卻劇烈地搖晃了下,嚇得她不由得尖叫一聲。
  趕緊蹲下來,拍著胸口壓驚。
  再度睜開眼時,卻發現教室講台上放著的綠色粉筆已經如同瞬間轉移一般,移到了自己麵前。
  再看看旁邊的尹越同學,也就曉得是怎麽回事了。
  簡直是受寵若驚,忙不迭道謝。
  然而當時的小麵癱尹越卻冷冷地答了一句話。
  “不要把自己放得這麽低。”
  說完之後,背著書包,走人了。
  雖然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從語氣中也聽出了責備,平凡羞愧,整張臉都紅了。
  從此,再也不敢和尹越說話。
  ……
  從來沒睡過這麽安穩的覺,黑甜美妙,醒來,腰際仍舊一雙大掌環繞,而背脊則緊靠著結實胸膛。
  平凡心內的某個空泛已久的角落,忽然被填滿了。
  也許,女人最期望的,不過是在所愛之人臂彎中醒來,這,應該是最小而最難得的願望。
  正處於夢醒之際的怔忪時,耳際傳來一個低啞聲音:“醒了?”
  原來,尹越君早醒了。
  這不說還好,一說平凡的身子又堅硬了。
  尹越君啊尹越君,拜托給點緩衝時間吧。
  定下心神,平凡想要起身離開犯罪現場:“有點餓了,我去煮飯。”
  可尹越還是不放人,反而將她抱得更緊,緊到兩人之間沒有一點縫隙。
  他將口鼻深深地埋進她的發絲中,輕逸出一句話:“好香。”
  這親密動作,這曖昧言語,平凡受不住了,小心肝跳得咚咚咚地,差點就要心肌梗塞而亡。
  尹越君,你這是謀殺啊!!!
  “我,我想去上廁所。”平凡決定尿遁。
  “等會,我陪你去。”尹越的聲音從她的發絲中飄出。
  哪裏有廁所還要陪著去的???
  可畢竟人都已經在狼窩中了,沒法子,隻能依他。
  看看床頭的鍾,已經是晚上十點,這一覺可睡得夠長的,一毛感覺都沒有。
  窗外已經是暗夜,夜風吹起窗簾,傳來沁人的涼。
  身後的尹越開口,微微震動著她的頭皮:“對不起。”
  這句話可謂是無頭無腦,平凡一時半會沒怎麽弄明白,到底是對不起什麽?
  不過不要緊,人尹越接著解釋著:“那天晚上,我嚇到你了。”
  平凡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天晚上的事情。
  仔細想想,確實有點把她給嚇到了。
  “我隻是,很氣。”尹越道:“氣自己,氣你。”
  “是我的錯,我不該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我也不該不辭而別。”平凡也道歉。
  “知道嗎?有時候我很怕,”尹越頓了頓,輕聲道:“怕你會走。”
  “為什麽?”平凡不解。
  從沒想過,尹越會有這樣的擔心。
  “因為你保持的狀態便是隨時都能離開,不投入感情,便不受傷。”
  尹越和緩的聲音卻是一針見血。
  確實,如此。
  因為害怕,所以不敢去深愛,讓自己清醒,保持著隨時都能離開的狀態。
  隻是這樣一來,便少了許多的快樂與幸福。
  痛苦和快樂是並行的,害怕痛苦,便很難得到快樂。
  平凡自卑,總是認為自己配不上尹越,總認為自己隻是尹越人生道路上的一個驛站:他因為某種原因而在此停歇,終歸是要走的。
  所以她不敢投入太多的感情,不敢放太多的期望,這樣,即使尹越離開,因為有心理準備,也就不至於太過悲傷。
  平凡原本以為,這些深埋於心的想念隻有自己知道,豈料,尹越一早便看在心中。
  可是他不揭穿,他繼續著對她好。
  他對她的好,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會像有些男人那樣會表達自己,甚至沒說過一句情話,可他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濃濃溫情。
  平凡這才明白,自己是自私的,當尹越不斷地付出卻得不到回報時,心內又是怎樣的失敗,逐漸黯淡成灰。
  繼續到一定程度,所以他爆發了,說要冷靜一段時間。
  纏繞的歉疚化成糾結的線,最終出口的,隻是一句話。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尹越抱著她,沒再多說一句話,安靜地,靜靜地。
  平凡享受著這一寧靜,屋內的所有,都像是有著細微的生命,萌動著。
  逐漸地,逐漸地,逐漸地。
  正當要再度入睡之時,那隻熟悉的手從平凡衣物下擺進入,直接與她背部肌膚碰觸。
  腦海中一個念頭炸開,“轟”地一聲,平凡明白尹越想要做什麽,再是怎樣單純,她也依舊是個女人。
  身體像是一鍋八寶粥,混雜的高溫,心跳加快,甚至緊張到想要嘔吐。
  尹越的動作緩慢而輕微,像是明白自己是入侵者,像是明白平凡的身體的緊張。
  他的手掌,撫摸著她光滑的背脊,將自己那象征著命運的掌紋,印刻在了她的皮膚上。
  仿佛從此,他的命運便由她來掌控。
  平凡像一隻被剝了殼的蝸牛,無處可逃,無處可避,想要緊縮著身體,卻因為被壓製著,動彈不得。
  身後的手,灼熱的手,像烙鐵一樣熨燙著她的心,血液也因此而翻滾。
  全身發熱,呼吸灼熱,神智迷失。
  平凡覺得自己像是在走鋼絲,危險得緊,她想要逃開,想要推開,可是身體卻已經被迷亂而催眠。
  她舍不得如此溫熱懷抱。
  她舍不得尹越。
  這是最後的清醒時刻,錯失了,也就消逝了。
  像是吃一隻蝦。
  緋紅的殼被剝開,露出鮮美的白肉,晶瑩的,略為透明的白皙,引誘人的。
  舌在舔舐,手在撫摸,火在燃燒,世界在毀滅。
  平凡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像是洪荒世界,又像是在溫水中,窒息的愉悅,讓人滅頂。
  她是一條魚,翻滾著,被擺弄著,欲望的潮水不停歇地衝擊著她。
  無數的細微氣泡,無數的浮遊生物,無數的陽光,射入池底,靜謐的快樂,耳邊,仿佛有低啞的歌聲。
  聲音很熟悉,是尹越的,不斷地,重複著她的名字。
  平凡。
  平凡。
  平凡。
  他是溫水,他在呼喚,她是魚兒,她在遨遊。
  他們互相包容,互相占有,白色床單如同翻滾的海浪,能將任何理智吞沒。
  浪,逐漸猛烈,風,逐漸增大,水,逐漸加溫,天翻地覆,喧囂雜亂,萬千世界,無數紅塵。
  到最後,隨著那陣劇痛,所有喧囂如沙般逐漸消失。
  她像是童話中的美人魚,將魚尾換成了雙腳,劇痛之後,是嶄新的生命。
  從此,平凡的生命中,尹越留下了重重的痕跡。
  ……
  激情之後,喘息,疲倦,興奮,複雜情緒紛至遝來,平凡隻是緊擁著棉被,閉眼假寐。
  自己和尹越,真的做了。
  這件事是突發性的,雖然這已經是個開放社會,可平凡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婚前那啥啥。
  而且,和尹越交往,時間也並不長,是不是,太過輕浮了些?
  況且,尹越又是在病中,神誌不清,或許這件事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來著?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
  平凡心內很亂,像是芝麻餅上的芝麻一樣亂,她當然不是古代女子,會將失身看成是天大的事情,和尹越上了一次bed就要人家娶自己負責。
  隻是,女人的身體是連著心的,給了身體,心的一半也就給了去了。
  正在胡思亂想,一個身體翻身,覆蓋在她身上。
  四肢撐著床,並沒有壓著她剛受傷的身體,接著,一個關切的柔意聲音問道:“還好嗎?”
  話隻有三個字,可卻足以柔化平凡的心。
  忍住淚,點點頭,手不經意往臉頰上一摸,這才想起口罩在入睡時就已經取下。
  也就是說,尹越現在看的,是自己那張過敏的臉?!
  趕緊以手捂臉,忙道:“別看了!!!好醜的!!!”
  可尹越這次卻將她的手拉住,聲音就發在她的耳邊:“不,很美……而且,一個男人若果因為這而厭棄你,這樣的男人也是不值得你要的。”
  平凡不得不承認,尹越說得很在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更愛了他一點。
  尹越俯下身子,吻上平凡的臉頰,因為睡了一日,胡渣刺刺的,微微的癢意,卻是不惱人的。
  “別擔心,我們會好好的。”
  尹越隻是說了這麽一句,但在平凡看來,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我們會好好的。
  是信心,是承諾。
  那一刻,平凡生命中第一次覺得,最珍貴的,不過是地久天長。
  主動得將手環上尹越的頸脖,將他壓在自己身上。
  受創的身體還是疼痛的,可平凡不怕,此刻的她,隻想要和尹越擁抱,沒有多於的動作,隻是想要擁抱彼此,珍惜此刻。
  睡到第二天上午,下床走路時雙腿間還是有點不舒服,並不攏的感覺,上班是不太可能了,於是打電話給院長請假,就說臉上過敏更加嚴重,昨日的小紅豆已經變成今天的大紅棗了。
  院長一聽,嚇得不行,忙讓她暫時別來學校,安心在家養病。
  其實平凡過敏症狀已經消散了很多,稍稍打點粉,上些遮瑕就能上街。
  尹越大病初愈,再加昨夜的辛勤耕耘,勞心勞力,還在床上歇著,手中抱著一個大枕頭——平凡用來代替自己的。
  出門買菜回來,準備為尹越做點清淡菜肴,打開電視,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沙發,邊看邊理菜。
  電視中正播放著一首叫“卡通人生”的歌。
  “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不要白白浪費一生。
  say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不讓時間把你生吞。
  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童話也會發生。
  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王子才會現身。
  世界這麽大。
  有你世界變好大。
  媽媽說,柴米油鹽醬醋茶,我說人生就像棒棒糖,彩色生活用力去品嚐,各種滋味不一樣。
  看那非死不可的女孩,每天對電腦談戀愛。
  王子已經在樓下,等著你快快愛。
  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童話也會發生。
  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王子才會現身。
  Say love Say love,讓愛真實的發生。
  Say love Say love,讓愛不斷的衍生。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時光不斷不斷磋跎,每天盲目的生活,到底是為什麽。
  像我這個樣子的女生,走路用力呼吸。
  相信童話故事會發生Oh相信就會發生。
  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童話也會發生。
  好好過你的卡通人生,王子才會現身。”
  不得不承認,這首歌,道出了她的心聲。
  正理得好好的,尹越從臥室出來了,坐在自己身後。
  兩人也沒對話,一個繼續理菜,一個坐著養神,卻一點也不尷尬。
  隔了許久,尹越忽然低頭,輕輕地吻上了平凡的發頂。
  一陣酥麻從頭頂四散開來,平凡嘴角洋溢出一朵微笑。
  “今天做什麽?”尹越問。
  “你喜歡吃的西紅柿肉片湯,清蝦豆腐,還有清炒蔬菜。”平凡一樣樣地扳著手指頭數。
  “還有呢?”尹越問,聲音低了低,有點魅惑的情緒在。
  “你還想吃什麽?”平凡問。
  尹越將手放在平凡肩上,逐漸向下,一直到那兩處高聳處,停下,耍玩,聲音染上更濃的色調:“我想吃……你。”
  熱血上升,平凡轟地一聲成了個紅人。
  奴家不過是新婦,官人請自重啊!!!
  平凡忙站起身,到廚房找來藥,放在桌上,離尹越有三尺遠,像避一條饑餓的狼般。
  此人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你拿這麽遠做什麽?”尹越發笑。
  “我不好吃。”平凡喏囁著,隨後飛奔入廚房。
  趕緊準備飯菜,不喂飽這條惡狼,保不住自己就要被吃了。
  尹越一路跟著踱過來,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的背影。
  平凡背脊被盯得發涼,好不容易,本想忍耐住,可定力不夠,還是轉身道:“你,別在這看著,我不舒服。”
  尹越不移動腳步:“我喜歡看你煮飯,很賢惠,很溫柔。”
  “但現在不是流行野蠻女友嗎?”平凡雖然心中甜蜜,可是嘴上還是要這麽說:“難道你不喜歡?”
  小學老師說過的,驕傲使人落後,謙虛使人進步。
  “因為你不是,所以我不喜歡。”尹越深深地看著她,眼中有了笑意。
  直接說喜歡自己不就完了嗎?尹越這孩子,白浪費這麽多的口水。
  平凡轉身,開始做番茄肉片湯,一不小心,放了太多的糖,和她心裏一樣,甜得很。
  正在這時,衣袋中的手機響起。
  來電人是木木。
  接起,盡量平穩住聲音:“喂?”
  千萬不能讓木木這孩子知道自己在尹越家,不然鐵定被她給罵死的。
  誰知怕來什麽偏偏要來什麽,木木開口就問:“你在哪裏?”
  “我?”平凡看看表,平時這個時間,都是在學校的,便道:“在學校,怎麽了?”
  “我在你學校外麵,你們院長說你請假了。”木木聲音嚴肅。
  “哦,我的意思是,我本來應該在學校,可是因為生病,所以在家躺著。”好險好險,平凡拍拍胸口,還好自己謊話給掰圓了。
  “我在你家外麵,可是你屋子裏沒人。”木木聲音又再度嚴肅了。
  平凡很想要淚奔,木木誒木木,你是孫猴子有□術是吧,怎麽一會在幼兒園外,一會又在自家門外的?
  “說,你是不是在那個尹越家過夜了?”木木聲音嚴肅到極點。
  “沒有,沒有,我怎麽可能在他家過夜呢?”平凡忙解釋。
  可是一回頭,不得了,尹越正站在自家身後聽著呢,山寨手機,聲音大,話筒裏麵說什麽,都聽得一清二楚。
  看著尹越的眼神,平凡很是為難。
  “真的不在?那就好,要是在的話,我一定要打醒你!!!”那邊的木木長籲口氣。
  平凡在尹越的眼神示意下,問了木木一句話:“為什麽,要打死我啊?”
  “那天你不是讓我給你介紹男朋友嗎?我好不容易找到個極品,是三醫院的大醫生,家裏有車有房,品貌也好,性格也好,反正什麽都是一塌糊塗的好,你跟了他是掙翻了。我約了今天下午,記住要來哈,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木木的大嗓門挺厲害的,震得平凡耳膜生痛。
  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她最後還加了一句話。
  “你們家了個悶騷尹越啊,早點跟他說清楚,甩了,這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男人,沒意思!!!”
  平凡覺得,自己此刻的人生才是沒意思了。
  她什麽時候讓木木介紹男朋友了?!
  木木啊木木,您老絕對是損友的最佳代言人來著!!!
  平凡真想穿越回幾年前,將自己和木木同學給分開。
  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但現在可不是玩穿越的時候,身後的沉默讓平凡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
  聖者說過,敵不動,我不動,平凡繼續做飯,為了表示輕鬆,還特意暗暗扭動腰肢。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來一次。
  可扭了好一會,直到菜全都做好了,也不見身後有動靜。
  實在是熬不住了,平凡隻能深吸口氣,主動解釋:“木木說的,和事實有很大的出入。”
  天大的出入。
  可是這個解釋太蒼白,這個解釋太無力,連平凡聽來都不像是真的。
  不過冷眼看去,尹越同學似乎不咋個介意啊。
  平凡現在已經能從尹越的麵癱臉中分辨出情緒,是個謀生的好技能。
  冷靜得太過分了,以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尹越君可沒這麽淡定,難不成就因為把自個給吃了,認為沒什麽重要了,所以就不上心了?
  這可不是好孩子的做法。
  平凡心內有了疑惑,說不說都是疙瘩,看著那鮮紅的番茄肉片湯,上麵浮著一層誘人的油光。
  “你怎麽不問問那個人啊?”平凡熬不住了。
  “誰?”尹越反問。
  “就是木木和她剛才說的那個人。”平凡注意著措辭:“你……一點都不關心嗎?”
  “我相信你。”尹越拋下一句很難讓人反駁的話,隨後端著那碗番茄肉片湯走出廚房。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腦海中回響著這些話,平凡感到很是悲傷。
  那啥,尹越君,你也太不給力了啊!!!
  實在是出乎意料,待尹越再度進廚房時,平凡還拿著鍋鏟站在原地,愣愣地。
  “怎麽了?”尹越從後伸手,掌心捂住她的額頭。
  平凡搖搖頭,可頓了頓,決定還是將話挑明:“我是真的沒有讓木木給我介紹其他的男人了。”
  “為什麽,不讓她介紹呢?”尹越在她身後說著話,氣息穿過耳畔,吹拂發絲,癢意橫溢。
  平凡覺得小心髒仿佛被一大鐵錘子給砸了下,鈍鈍的,也顧不得什麽語氣,當即道:“我又不是朝三暮四的那種人,碗裏都有肉了,怎麽還會垂涎旁邊桌上的香腸呢?”
  話一出口,耳畔傳來尹越的笑,低沉得有點曖昧。
  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話,有點形容過度了,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你就是肉,我沒有想要把你給物化,我真的……”
  還在著急著解釋呢,尹越卻緩柔地將嘴唇放在她白皙光滑的頸脖上,皮膚瑩潤如玉,血液的流動散著淡香的暖意。
  “那麽,我這塊肉,還合口嗎?”
  平凡一邊默念著我是淑女,我是淑女,一邊悄悄地臉紅了。
  雖然該做的都做了,但首次和尹越開這種帶點顏色的玩笑,臉紅是可以原諒的。
  臉紅也是可以被喜歡的。
  尹越的手,從平凡的額頭一直下滑到臉頰,停住,撫弄,啞啞地笑:“我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
  既然尹越君喜歡,那平凡也就不客氣了,臉紅得更為徹底。
  曖昧升級了,成為露骨的調戲,平凡毫無還手之力,一張臉都滴得出血水來。
  尹越另一隻手則抱著平凡,用力地抱著,像是想要將她揉碎,與自個合為一體。
  這樣的姿勢並不舒適,但平凡卻不反感,因為感受到了他的一些情感,悄然的,明顯的。
  “你,更好吃。”他的語氣,仿佛都不是尹越了。
  太過親密,欲~望驟升,身後的小手槍又開始抵著了。
  尹越君的精力,果然是好啊,平凡佩服得緊。
  不過要是再來一遍,自己鐵定是要嗝屁的,平凡忙道:“菜都要冷了,快趕緊著吃了吧。”
  好不容易,才將尹越給拖離了廚房。
  饒是這麽著,飯桌上,尹越的眼神還是明暗閃爍,熱得平凡直想開風扇。
  尹越君,你的形象不該是這麽著啊!!!
  平凡開始懷念往昔的尹越君,多淡定,多勾人,多奪魄啊!!!
  一頓飯,吃得平凡是大汗淋漓,不知情的,還以為那oo了呢,不純潔的,更以為那xx了呢。
  冤孽啊。
  下午是沒事的,人民教師和人民警察都請假了,浪費國家糧食的兩個主。
  在屋子裏待了兩天,怕悶壞了,兩人決定再去林山玩。
  開著小路虎,吹著小山風,兩人前進在山路上。
  這次與上次來,平凡的心情完全不同,上次有種興奮與前途未知的黯然,而這次,多了平和與穩定。
  更準確地說,是對身邊的這個男人多了信心。
  不再是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以前便認識的各方麵都比自己強很大一截卻像中邪似地想要和自己在一起讓人疑惑得緊的相親對象,而是一個優秀的男朋友。
  尹越,慕平凡的男朋友。
  將車停好,兩人牽手並行,在石梯前,尹越微蹲下身子,示意平凡爬上他的背。
  又不是腳扭了,且周圍有人看著,多不好意思,平凡自然不允,但尹越卻站立原地,一雙深眸看來,映著清新山風,格外明澄。
  平凡陷落了,別說是讓他背,就算是自己背他也是甘願的。
  尹越挺高的,被他背在背上,感覺離地很遠,可卻沒有一絲不安。
  因為清楚,背著自己的那個人,是尹越。
  石階挺高的,可尹越步伐穩健,平凡沒受到什麽顛簸。
  平凡將耳朵貼著尹越的肩膀,一路看林蔭脈脈,山鳥倦飛,淡淡的景色,讓人心境舒緩。
  尹越走得穩當,微微的喘氣聲顯出男人的氣脈,湊近著聽,是種享受。
  兩人沒說話,可平凡卻覺得,已經說了無數句話。
  越向上,山風越緊了,刮在臉上,有刺刺的感覺,迅速得平凡恍惚覺得這是時間,一晃而過,很多年已經去了,自己和尹越都很老了,兩人相依相伴,互相攙扶著走這石階。
  在這一場想念中,皺紋,老年斑,佝僂,都不再是可怕的東西,而是感情的升華。
  得一人足矣,江山亦不換。
  平凡靠在尹越背上,嘴角溢出濃濃笑意,當千級階梯走完時,還渾然不覺。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發現尹越已經背著自己站在最高階處很久,旁邊行人側目偷笑。
  平凡羞赧,忙不迭從尹越身上跳下,埋怨道:“怎麽到了都不叫我一聲?”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背著一個大活人爬了這麽長的梯子,尹越臉不紅來氣不喘,實在是神人一枚。
  “我……我……”平凡想解釋,可看著尹越嘴角按捺的笑意,幹脆放棄:“那個,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上次來求過簽,也沒什麽大意思,兩人決定逛下風景。
  這林山的特產是算命先生,別人形容,林山一棵樹倒下,砸中的十個人中有八個是算命的,還有兩個是來談戀愛的。
  平凡他們一路行來,遇到不少算命的,不過一看就是騙錢的,掰著手指說他們倆印堂發黑,必有大禍,不過命不該絕,遇著了他們,隻要五十大洋,立馬就作法消災。
  平凡覺著,還好木木沒來這。
  木木這孩子是個愛算命的,且還聽不得算命的說她命壞,上次一個說她要離三次婚,立馬攤子就被掀了。
  要是聽見印堂發黑這話,絕對是要揪住算命先生領子理論的。
  “想什麽呢?”尹越忽然發問。
  “想木木。”平凡沒有思考時間,下意識就說出了真話。
  話一出口,曉得糟糕了,自己居然在和尹越約會時想別人。
  罪不可恕啊罪不可恕。
  果然,尹越沉默了會,再開口時,問出了這樣的話。
  “就是那個想給你介紹醫生的朋友?”
  確實是。
  但,“想給你介紹醫生的”這個定語用得可真是意味深長啊。
  誰說尹越君淡定的?拖出來強灌三袋三鹿奶粉。
  可見還是介意的啊,平凡半是明媚半是惶恐地解釋:“木木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而且喜歡開玩笑,你且別放把她放在心上。”
  “當然不會,”尹越抬頭,不經意地望下天空,聲音如山風:“我心太小,隻容得下一個人。”
  平凡也跟著望天,天上白雲朵朵,像是無數的棉花糖,甜到了心裏。
  好吧,她承認尹越同學的小情話講得也很有一套啊。
  這邊廂正在陶醉呢,尹越發話了:“聽說這裏有個外號叫陳半仙的人算得挺準的,要不去看看吧。”
  聞言,平凡震了,平凡驚了,平凡詫了,平凡異了。
  尹越同學,好歹你也是黨員啊,居然參與迷信活動,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不過入鄉隨俗,來林山不算命就相當於白走一趟了,平凡邁著小碎步跟在尹越後頭,進入一小巷,左拐右走,好容易才來到一破舊小屋子前。
  一間不足十平方米的屋子,八十年代的沙發,破皮了,露出裏麵的髒棉花,角落擺著一米多高的報紙雜誌,泛著歲月的黃,棕色方桌前坐著一個貌不出眾的老頭,正拿著一隻鋼筆在紙上寫寫說說,旁邊坐著兩個人。
  平凡與尹越在沙發上坐下,等候著。
  陳半仙家養了一隻黑貓,全身黝黑,本來坐在櫃子頂上安眠,豈知尹越一進門,就立馬跳下來,挨著他的腳打轉。
  又一次鞏固了平凡的觀點,尹越這娃,果然是人畜通吃啊!!!
  不過這貓也太黏糊了吧,大庭廣眾之下居然公然用自己那窈窕身子來磨蹭尹越的小腿。
  現在這社會,太過黑暗,三兒都是不把大奶放在眼裏的。
  平凡很不平:自己還沒磨蹭過尹越的小腿呢,憑什麽它就磨上了?
  排在前麵的是一對夫妻,陳半仙要了生辰八字,開始算,嘴中迅速念出一連串順溜古文。
  大意就是妻子人挺好的,溫柔和順,孝敬父母,旺夫旺子,是好命,一席話聽得做丈夫的像是吞了蜂蜜,甜滋滋的。
  事情總是有轉折的,陳半仙喝口苦丁茶,接著說唯有一點,就是妻子心野,命中注定要紅杏出牆,一席話又聽得做丈夫的像是吃了黃連,苦兮兮的。
  夫妻倆丟下銀子,悻悻然離開,可想而知,今晚他們兩人是不和諧的。
  好不容易,輪到平凡了,心內忐忑,生怕也算出自己要紅杏出牆什麽的。
  豈料尹越卻並不是來算命,而是將自己和平凡的八字寫上,請陳半仙合一合。
  平凡覺得,陳半仙要麽是收了尹越的銀子,要麽是收了自己的銀子,總之他是說了一車的好話,說是兩人的八字合得不能再合。
  平凡臉紅。
  算完之後,尹越還追問了一句:“什麽時候能結婚呢?”
  平凡臉更紅。
  尹越君,你好不淡定啊,奴家還木答應要嫁你呢。
  陳八仙掐指一算,預言明年的一個劫要兩個人都能捱過去,那便能白頭偕老。
  剛才還印堂發黑,現在都有劫了,平凡覺得自己也忒倒黴了,怎麽今天算命的沒一個說好話?
  算了,木木還是別來了,不然肯定要放火燒林山的。
  這裏的活神仙們都太不會說話。
  雖則話不會說,可銀子還是要給的,恭敬遞出後,兩人步出。
  算命之後人都還是挺會沉默的,兩人並肩行了不少路程,沿路看了不少風景,才重新對話。
  是由平凡開始的:“聽說我們明年都有個劫,也不知指的是什麽。”
  “你聽到的是這個?”尹越問。
  “那你聽到的是什麽?”平凡好奇。
  尹越眼內洇開一派笑意:“我聽到的,是度過劫數之後的事情。”
  度過劫數之後?不就是結婚?
  “轟”的一聲,平凡的小臉蛋又紅了。
  尹越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牢牢地,仿佛牽著一個曾經走失的孩童。
  反正今天都沒事,幹脆就在林山上逛逛,兩人爬著爬著,來到山莊建築的茶樓裏坐著,因不是周末,而且是中午,客人便隻有他們兩人,小妹惺忪著眼睛為他們上了茶,然後退到裏間去休息了。
  從古色古香的木窗看出去,盡管是深秋,可景色卻毫不遜色,比之夏季的綠蔭濃濃更添了一股沉穩。
  “上次同學會時,為什麽會不告而別?”不知是因為景色還是其他,尹越想起了那件事。
  平凡左右思量一番,最終還是道了實話:“我覺得不好意思。”
  “為什麽?”尹越不解。
  “因為,你和我,在別人眼中根本就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平凡撅起嘴,吹拂著水麵上的舒卷茶葉。
  “他們這麽認為,那你呢?”
  尹越似乎在牢牢注視著她,所以平凡不敢抬頭,隻喏囁道:“我,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你認為自己配不上我?”
  “是。”平凡覺得這個字有點難說出口,喉嚨內像是哽著什麽。
  窗外的山風緊了點,嗚嗚咽咽的,有點蕭索了。
  平凡喝著熱茶,一顆心,卻因為尹越的沉默反應而逐漸地冷了下去。
  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正在忐忑著,尹越的聲音隨著茶香一齊衝來:“但知道嗎?當時我以為是你厭棄了我。”
  “怎麽可能?!”平凡失笑。
  尹越這麽個優秀的人,怎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你的態度便是如此。”尹越靜靜道來:“從相親的一開始,對我仿佛就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但凡一天不出現,就馬上有了後備人選,讓人防不勝防,擔憂得緊。”
  照尹越的說法,真正有市場的是自己?
  尹越君,你太給力了,平凡表示感謝。
  確實,自己表現的就這個態度,害怕受傷,所以一有風吹草動便馬上準備著抽離。
  但感情是不由人的,不知不覺,陷得深了,平凡已經不再是自由的身子,想要走,已經走不了。
  “其實一開始和你在一起,壓力挺大的,總是想要做到更好,讓自己配得上你。”平凡用手指撥弄著瓷杯,一圈一圈。
  “你的想法很奇怪。”尹越伸手,撫弄著平凡的發頂,今日她披散著發,有著小女人的嫵媚。
  他想起了愛不釋手這個詞。
  “奇怪嗎?大夥都是這樣認為的。”平凡覺得自己隻是在隨主流。
  尹越君,你才是非主流啊。
  “我總覺得,兩人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情,和他人無關,在他人的眼中,你再好,我不喜歡也是枉然。”尹越的聲音像是被泡軟的茶葉:“而你在我心中,是極好的。”
  這話一出,輪到平凡的心變得像是泡軟的茶葉了。
  抬頭望窗,尹越君的情話,說得是越發好了。
  孺子可教也。
  平凡雙手端起茶杯,笑容映在茶水上,澄明清澈。
  正笑著,尹越問話:“那我呢?”
  “你怎麽樣?”平凡不解。
  “我,”尹越靠近了些,聲音卻反而低了些:“我在你心中,是好,是壞?”
  還用說嗎?還用說嗎?
  平凡很想大聲告訴他,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隻愛你youaremysuperstar。
  可是作為一名女性,作為一名新世紀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時刻準備著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的偽文藝女青年,平凡還是矜持了些:“你,在我心中,當然也是很好的。”
  “哪一方麵?”尹越同學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很多方麵。”平凡籠統地道。
  “舉例子。”尹越似乎今天就想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家世,性格,脾氣,人品,相貌,職業……”平凡偷眼看了看尹越那帥氣的皮囊,咬著銀牙,忍不住暫時妥協了資本主義:“還有身材。”
  說前麵那六個方麵時,尹越沒甚反應,可說到最後一項時,尹越的眼眸又深邃了:“那,在床上的表現呢?”
  尹越君啊尹越君,麵癱寡言才是你的標簽,這不是你的台詞啊!!!
  “那個,我不知道。”此刻的平凡活脫脫就是一被調戲小媳婦。
  “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呢?”尹越並沒有停止調戲的步伐。
  軟柿子也是會捏出爆發的,平凡紅著臉,吞吐半晌,終於道:“還有,還有你的右手知道!!!”
  這可算是平凡同學有生以來說的最帶顏色的話了,是個突破。
  可惜對尹越來說,威力為零:“可是我,喜歡用左手。”
  平凡承認自己失敗了。
  尹越同誌連帶顏色的話都說得比自己好,介年頭,是啥年頭?
  承認失敗,平凡迷途知返,趕緊著轉移話題:“那個,我們出去走走吧。”
  說著起身,但尹越卻拉住了她的手。
  難道又想起了其他顏色的話?平凡正想捂住耳朵說我不聽我不聽,豈料尹越卻瞬間恢複了麵癱:“以後,不要為了不相幹的人的話而煩惱,記住,我們是我們,明白嗎?”
  仔細地咀嚼著這話,平凡有點子理解了。
  隻是,想要做到這點,還是不容易的。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平凡明白,自己心內的小自卑還是會時不時出現,衝撞著自己與尹越的人生。
  但怎麽樣呢,也不能因噎廢食,因此與尹越斷了關係,今後,隻能一步步地改變自己。
  就像是尹越說的那樣,少去介意那些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情。
  畢竟,未來是自己的,合不合,也是自己才知道。
  看著尹越,平凡的心,繼續像茶葉般飄散。
  軟軟的,柔柔的,帶著點子清香。
  林山再好,也是有逛完的一天,兩人再玩了一下午,就下山了。
  “今晚住你家,還是住我家?”尹越問。
  也就是說,兩個人又要一起睡了?平凡心裏開始打小鼓,咕咚咕咚的,激動又害怕。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同居嗎?
  平凡是個傳統的娃,一向認為婚前那啥啥以及同居都是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豈料不來則已,一來就連著來倆,真的讓她受不住啊。
  趁著她分神的當,尹越這邊已經做出了決定:“今晚去你家吧,女孩子東西多,懶得拿。”
  去她家,那不就是意味著隔壁鄰居都會看見她帶了男同誌過夜?
  那可不行,那些個威力淩駕於城管之上的大媽們的唾沫星子一定要把自己給淹死的。
  想到這,當即道:“那個,我們還是去你家吧。”
  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我要先回家拿拿衣服。”
  平凡的小算盤是,回家後,找個借口對尹越說自己有事,讓他先回去,明天再聚。
  畢竟,平凡對同居實在是無感啊。
  太容易出事了。
  計劃進行中,來到目的地時,平凡讓尹越在樓下等著,自己則上去拿東西,尹越應允了。
  計劃進行中,平凡在屋內待了好一會,才給尹越打了電話,隨便找個借口,讓他先回去。
  計劃失敗中,尹越直接發來一條短信。
  “我在下麵等著你。”
  潛台詞明顯得不能再明顯:要是不怕我凍感冒了就在上麵待著吧。
  畢竟也是昨夜的共枕人,平凡舍不得,隻能讓他上來,幫著自己拿東西。
  尹越欣然答應,平凡很是欣慰,可欣慰著欣慰著,卻發現這人未免也太殷勤了。
  換洗衣服本來說隻帶一套,但尹越卻硬是拿了七套走。
  保養品本來說隻帶小樣,但尹越卻硬是拿了正裝走。
  更可怕的是,居然要她將自家的那小魚缸也給搬走。
  還有零零碎碎的一些小東西,外麵不知情的看來,還以為他們要搬家了呢。
  尹越君啊,你到底是想讓我住多久呢?平凡歎息,但沒奈何,隻能抱著自家的小金魚缸走人。
  悲催兩字就是這麽寫的啊,做不得假。
  上車了,到尹越家了,下車了,抬東西了,安放了,累了半晌了,叫了外賣了,吃了,休息了。
  最後,做了。
  一次。
  在平凡看來,這一次是真的應了那句“飽滿思□”。
  外賣是外國大餅披薩,兩人食欲都不錯,吃完之後,席地而坐,地上毛毯暖融融的,特別舒服,平凡正在假寐,忽然感覺一隻手放在了自家肩膀上。
  是熟人,不用理會。
  於是,那隻手毫無忌憚,向下向下再向下,構成了耍流氓的程度。
  “我剛吃飽。”平凡反抗。
  “我又餓了。”尹越壓迫。
  在反抗與壓迫之間,兩人滾在了地上。
  不滾床單滾地毯,尹越果然是重口味,平凡佩服。
  幾個前空翻七百二十度轉彎之後,平凡乏力,放棄了抵抗,幹脆將身子張成個大字,任由他為所欲為了。
  到這時,尹越反倒不急色了,反而極有耐心,每個動作,都是美感,都給平凡些許快樂。
  當尹越要做成一件事時,沒有什麽是不成功的。
  誘惑,是深沉的,平凡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徹底迷失在無邊□之中。
  悲催的是,第二次,還是痛。
  蝦米快~感,都是騙人的。
  平凡很是傷心。
  太不公平了,憑什麽尹越一臉滿足活脫脫一吃了小紅帽的大灰狼?
  但不管如何,大灰狼和小紅帽開始了同居生涯。
  尹越每天早上都送平凡上班,下午再接她下班,兩人一同去超市選菜,共同做飯,飯畢再出去走走,簡單的快樂,平凡很是享受。
  雖然逍遙,可畢竟沒有結婚,平凡害怕輿論的力量,隻能將自己和尹越同居的事情進行了保密。
  可紙還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依稀還是讓木木知道了。
  自然是木木想跑來質問的:“那天你為什麽沒來?!”
  “因為我根本就沒讓你幫忙介紹啊。”平凡覺得很無辜。
  “我是你朋友,好意關心下都不行啊?”木木的話也在理。
  平凡嘴上是無話可說了,但心內的話卻多得很。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當年,在平凡還在擔憂自己的終生大事時,頂著閨蜜名號的木木也曾經為她介紹了不少對象。
  可每次介紹的,都是極品。
  第一個是編號零三,家裏是開輪胎廠的,算是個小富二代,相貌嘛,不厚道地說,還是挺寒磣的。
  可木木說了,男人最重要的還是要有錢,所以硬是趕著平凡上架,去和輪胎廠富二代接觸。
  接觸著接觸著,平凡覺得自己的錢包越來越癟。
  原因是輪胎廠富二代總是忘帶錢包。
  喝完咖啡,平凡買單,吃完大餐,平凡買單,逛完商場,平凡買單。
  那個月,平凡的信用卡都刷爆了。
  雖然平凡不喜歡用男人的銀子,不代表她歡迎男同胞來用自己的銀子,趕緊道了珍重再見。
  事後,木木評論小零三居然用自己那寒磣的臉當了回小白臉,實在是可喜可賀來著。
  受傷的平凡隻能捂著小錢包自個到牆角蹲著默哀去。
  第二個是編號零八,是個農民企業家,種蔬菜的,家裏的資產是成千上百萬的,年齡也挺大,足夠做平凡她爹爹了。
  不過木木說了,年齡大好啊,會疼人,以後嫁過去直接當少奶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點勁都不費,多好。
  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平凡就這麽去了。
  可是到那一看,企業家脖子上一條黃燦燦的手指粗的金鏈子,手指上一隻明晃晃的金戒指,晃得她眼花。
  真正的財大氣粗啊。
  企業家果真是不同反響,沒有看平凡的臉,反而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的小屁股上,眼中露出滿意的目光。
  平凡不解其意,也隻能靜靜坐著等待爹爹的發話。
  企業家不說則已,一說就驚死了王五家奶媽:“你會生孩子不?”
  平凡被問住了,好半天,才老實回答道:“沒試過。”
  大實話。
  企業家繼續:“你先跟我試試,能懷孕的話,我就娶你,生個兒子給一百萬,生個女兒得五十萬,雙胞胎加倍,龍鳳胎三倍,夠意思了吧。”
  夠意思,確實很夠意思。
  可惜國家最近嚴厲打擊販賣人口,平凡乃是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良好市民,如何能以身試法呢?當即拒絕,並且如澳大利亞的小袋鼠一般跳走了。
  事實證明,年齡大的還是有代溝的,木木從平凡經曆的這一血的相親事實中得出這一結論,因此第三次就給平凡介紹了一根青蔥嫩草。
  就是平凡相親史上的十二號,比平凡小半歲,聽說大學是在美國就讀的,算是小海龜。
  可惜海龜家卻很是傳統,那天平凡打扮好了往約定地點一去,沒看見海龜卻看見了海龜他家媽媽。
  海龜媽媽一臉矜貴夫人相,拿著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她半晌,好不容易,才拖長個聲音道:“勉勉強強合格,等我通知吧,到時候再讓我兒子來見你。”
  活脫脫的就是慈禧幫兒子選妃。
  珍妃不是誰人都敢做的,平凡不敢進宮,所以在海龜他媽媽打來電話通知自己合格之後忙換了手機號碼。
  經過這三次倒黴催的相親,平凡是徹底對木木失去了信心,今後隻要一聽說她那有新貨要介紹,忙不迭飛奔。
  所以說,那個所謂的大醫生,也肯定是個極品來著。
  絕對是沒說的,平凡死都不想去見。
  可是不能因此傷了閨蜜的和氣啊,平凡隻能轉移話題。
  轉移話題的最高境界就是轉移到當事人最關注最敵視的那個人身上,平凡的小腦袋瓜在某些時候還是很精明的,忙道:“對了,你和那個莊十三公子呢?最近發展如何了?”
  “我和他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木木語氣堅決。
  “我不信。”平凡一臉懷疑:“你和莊十三公子都已經開始撓癢了。”
  “撓癢是正常的意思,拜托不要想歪了。”木木用一種“我鄙視你”的眼光看著平凡。
  平凡有著革命烈士般的意誌,沒有被這樣的目光給打擊趴下,忙道:“那天在燒烤城,我明明聽見他說耳環,那夜,還有撓癢的,此外,還有那天在醫院裏,你究竟答應了他什麽?依我看,你們一定肯定絕對是有□的。”
  而且□還是如泡泡糖一般大大的。
  木木沒有激動,隻是用流川楓看櫻木花道的那種眼神看著平凡,並靜靜地闡述了事實。
  原來,木木自從那次在莊十三的店內吃虧之後,心中很是不忿,所以時常去他店內搗亂,搞砸了他不少生意,結果機緣巧合,那天正在莊十三店內搗亂時,接到平凡電話,說疼得要死了,讓她趕緊過去幫忙。
  木木著急了,可惜身邊一時半會的也沒能幫忙的熟人,情急之下,隻能硬著頭皮請莊十三幫忙。
  豈料,莊十三答應了,隻是提出一個條件:她必須去自己家幫他撓癢。
  雖然是個很奇怪的要求,可是木木已經管不了這麽許多了,趕緊答應,並拉著莊十三去了平凡家。
  平凡得救。
  事後,莊十三要求木木實踐諾言,木木雖然愛貪小便宜,可是性格還是很俠女的,言出必行,既然答應了,也就忍著氣去了莊十三家。
  去時一看,莊十三脫了上衣光著身子正躺在沙發上,木木氣得牙癢癢,恨不能衝到廚房將這個色狼的俗根給剁了。
  可是結果卻是自己想多了,莊十三隻是脫了上衣在等著她給自己撓癢癢。
  原因是,背後不好撓。
  木木照做了,莊十三似乎很是享受,閉著眼,嘴中逸出了舒適至曖昧的叫聲。
  木木再如何,也是一血氣方剛,不,是一通曉人事的女子,被他的叫聲給撩撥了,有了欲望,於是,手下的動作也不知不覺間多了絲勾引。
  令她氣憤的是,勾引了許多時,莊十三還是沒有一點反應。
  豈有此理!!!自己的魅力居然這麽低了??
  木木氣不過,一股熱血往腦門上一衝,直接撲上去,想將莊十三給那啥啥了。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莊十三輕輕將她一推,桃花眼輕閉,雲淡風輕地道一聲:“小姐請自重。”
  氣死木木也。
  也顧不得什麽禮義廉恥,伸出利爪撲上去又是好一頓撓,直撓得莊十三背脊出血才算是罷休。
  莊十三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在被撓的過程中也撓傷了木木。
  最後,什麽事都沒做,隻是莊十三的房子亂得像被強盜搶過,隻是兩人的背脊鮮血淋淋,甚是嚇人。
  真真的一對冤家。
  平凡聽得詫異,這撓癢,還真是撓得奇怪了。
  不過這樣算起來,木木還真的是跟莊十三公子是清白的。
  隻是撓癢。
  木木的問題交代完了,就輪到平凡了,木木的發問是賊有氣場的:“說,那天打電話時,你是不是在那個尹越家?”
  平凡還是想隱藏,忙否認。
  居然抵抗,所以木木加大了火力:“胡說,當時我明明聽見了話筒那邊一個男人的呼吸聲,靠得你很近,親密得很,不是他是誰?”
  平凡悲憤,那可怕的山寨手機啊,你怎麽能次次都出賣自己呢?
  然而現在怨天怨地也來不及了,木木繼續發問中:“說,你和他是不是上床了?”
  平凡擺手,還是否認。
  可是木木卻向著他射了一發火箭炮:“胡說,這一個星期你都不在家,不是在他家,還能是在哪裏?”
  平凡要爆發了,這個木木簡直就是個千裏眼,順風耳啊!!!
  沒奈何,隻能承認,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完畢,木木沉默,沉默之後,便是一連串的攻擊。
  “你個笨笨難道不知道這樣一給了男人就沒興趣了你以後還拿什麽去壓他今後絕對是被他壓得死死的我的老天怎麽會讓我交到你這樣的閨蜜呢?”
  中心意思就是說,尹越得到了平凡的身子,就不會珍惜她了。
  一番話,說得平凡是心有戚戚焉。
  要是尹越君真的像木木所說的那樣,那啥啥過了,對自己的感覺就淡了,那可該怎麽整啊?
  小內髒擰成了一根麻花,糾結啊。
  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阿香婆都熬出了香辣醬,木木也沒啥轍了:“隻能你今後邊走邊看了,自己招子放亮點,腦袋放聰明點,曉得不?”
  平凡連連點頭。
  送走木木,平凡開始仔細地思考自己和尹越此刻的關係,可惜思考來思考去,腦子裏想的全是尹越那足以媲美吳彥祖的完美身材。
  胸肌,腹肌,肱二頭肌,肱三頭肌……美味啊美味。
  正在YY著呢,肌肉群的主人出現了:“想什麽呢?”
  伸手從後將她給環住,那親密溫厚,讓平凡美得很。
  雖說腦子內的畫麵不和諧,但說出口的想法還是和諧點的好:“我在想,今晚還是吃雞肉吧。”
  “提議不錯,可惜現在不餓。”尹越君雙手有點發熱了。
  看看鍾,已經快到下午五點半,還不餓,難不成尹越君想要練仙?
  豈料,尹越君不想練仙,隻是想要快樂似神仙。
  反正也都熟悉了,直接就抱著平凡到了床上。
  然後……滾床單啊滾床單,歐也。
  末了,人尹越還美曰其名,說是運動之後吃飯香香,身體棒棒。
  畢竟是尹越,一套滾床單下來,又是一小時過去,自己買菜已經來不及,幹脆就叫了外賣。
  選的店就在小區外的一間家常菜館,物廉價美,生意很好,所以每次叫外賣時,基本是都要挨過20來分鍾才送到,所以平凡和尹越並沒有著急起床,而是繼續在床上纏綿著。
  豈料天有不測風雲,人有rp爆發時,叫了外賣沒多久,敲門聲就響起了。
  秉持著天大地大不如胃口大原則的平凡忙速度套了件外套,屁顛顛得跑去開門——那間店內請的服務員全是小妹,同性之間衣衫稍稍不整也沒啥關係。
  開門正要掏銀子,卻沒怎麽聞到飯菜香,抬眼一看,發現不得了——門口站著的,不是小妹,而是老媽。
  當時就嚇得腦袋當機了,牙齒格格格格直發顫。
  平凡媽一臉怒容,直接推開平凡往房間內衝,邊衝邊訴苦:“你那個爸爸,居然做出這種事情,真是天理不容啊!!!”
  啊?就那個俯首甘為老婆奴的老爸?他能做出什麽事情?
  “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枉費我一輩子一心一意為他們老慕家做打算,他卻背著我作出這種事情,這女人一老,就什麽都淡了,平凡啊,你可要記住你媽的下場,可千萬不要像我一樣,被那些個小妖精們搶走了男人啊!!!”
  平凡這才算是聽明白了。
  老爸背著老媽在外麵找了個小妖精!!!
  平凡不敢置信,倒不是相信老爸的人品,而是覺得,哪個小妖精會喜歡一個口袋中永遠隻有10元零錢一旦超過就要被冠上存私房錢的罪名到陽台上去跪一宿的男人呢?
  仔細詢問了,才知道事情真相。
  原來是老兩口去海南旅遊時,照例去海灘玩,平凡爸趁著平凡媽在與賣沙灘帽的店主砍價時,偷偷看了眼走過的兩個身材姣好的比基尼美女。
  初一十五沒燒香,觀音菩薩不保佑,好死不死的,被平凡媽逮住,鬧了個天翻地覆,一氣之下,跑到平凡這,準備住上個十天半個月,讓平凡爸好好悔過一番。
  原來如此,平凡長籲口氣,還以為是小三插足呢。
  可剛一放鬆,平凡媽的一句話讓她冷汗如趵突泉的泉水般噴出。
  “說了你多少次了,不要整天把房間關著,不透風空氣裏細菌多,容易生病,怎麽就是不聽啊?”
  讓平凡變成趵突泉的不僅僅是平凡媽的話,還有她起身去推臥室門的動作。
  這要是讓老媽看見一個赤~裸裸的男人躺在自己臥室裏,鐵定是先殺了尹越,再揭了自己的皮!
  絕對不能讓慘案發生啊,平凡立即阻止;“沒關係的,媽,我來就好,我來就好,您坐著,先休息下,別累著了。”
  本想要將老媽給拉回沙發上,可力氣不夠,反被平凡媽給一巴掌推開:“你這孩子,怎麽不讓我進去啊?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這話自個提醒了自個,平凡媽拿著眼睛死命地盯著平凡,從她淩亂的衣衫,到鬆散的隨意挽起的頭發,再到她慌亂得一眼便能看穿的神色。
  畢竟薑還是老的辣,平凡媽二話再沒對平凡多說,抬起一隻大腳,“砰”地一聲將門踢開,那姿勢,簡直就和周芷若家師傅一模一樣。
  平凡閉上眼,不忍看尹越狼狽的一幕,隻期望他此刻不是□便成。
  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沒聽見什麽動靜,隻有母上大人輕飄飄的一句話:“看你這孩子,怎麽睡覺起來連被子也不疊了,真是越來越懶了。”
  語氣甚是和藹,跟剛才的□滅絕師太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平凡顫巍巍睜開眼,卻發現尹越消失了——床上隻有淩亂的被單。
  世界果然是奇妙的。
  平凡媽步出房間,慢悠悠道:“先整理下屋子,等會我們出去吃飯,然後……再去逛街。”
  平凡現在所能做的,隻能是點頭。
  待母上大人離開,馬上撅起屁股查看床底,可人尹越畢竟也是人民警察一枚,哪能躲床底。
  人躲在了衣櫃裏。
  話都聽完了,也不用多說,兩人對視,□盡在不言中。
  還是尹越回魂早,掏出信用卡:“多給媽買點東西。”
  平凡媽彪悍雖彪悍,但知道女兒剛工作,銀子少,向來是不肯她買東西送自己的,所以平凡將信用卡推回。
  可尹越態度堅定:“拿著吧,這次,她老人家一定會用的。”
  不敢再推辭,怕弄出動靜,囑咐尹越待自己誘開老媽後,立馬離開,再聯係。
  接下來,便是陪同老媽吃飯逛街,今日也不知怎的,平凡媽一改往日勤勞節儉的好習慣,下的館子是高檔的,買的東西也是高檔的,而且銀子都指望著平凡掏。
  尹越君果然有遠見,平凡好生佩服。
  這麽短短幾個小時下來,用的銀子是平凡兩個月的月俸,心疼得平凡肝疼。
  再怎麽,也是自家小尹子的卡啊!!!
  好容易,趁著平凡媽去上廁所時給尹越偷偷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還在陪逛商場中,問他現在在做甚。
  尹越同誌自然是珍惜時間,已經轉移了陣地,希望平凡在將事情處理完畢後再給他打電話。
  平凡答應了,卻沒能做到——平凡媽從廁所出來後,直接將她的手機沒收,並且強行將她拉回家,老家,嚴加看守。
  手機不能用,電話不能打,qq不能上,上班送去,下班來接,簡直就是防賊。
  整整兩天見不著尹越,平凡被弄得差點神經錯亂。
  好不容易,在第三天,尹越主動找上門,雙手提滿了大包小包禮物。
  平凡思念成魔,眼中含著一泡淚,恨不能衝上去抱著男友啃上一啃,豈料母上大人一聲爆吼:“倒茶去!!!”
  隻能含淚揮別情郎,灰溜溜到廚房和尚在戴罪之身的老爸一同泡茶。
  將茶泡好,端到客廳去時,聽見的對話是這樣的。
  平凡媽:“小尹啊,我們家平凡從小沒受過什麽挫折,一出學校就上班,接觸的東西都很簡單,人也單純,特別容易被被人騙。”
  尹越君:“阿姨放心,平凡單純卻聰穎,不會輕易被騙的,而且,這麽好的女孩子,沒人舍得騙。”
  尹越君,還是你對我好!平凡正在感動著呢,平凡媽又是一聲爆喝:“做什麽呢?還不快去切水果?”
  沒奈何,隻能滴溜溜跑去切水果。
  將水果切好,端到客廳去時,聽見的對話是這樣的。
  平凡媽:“小尹啊,你看平凡這孩子也真是害羞,都有了你這個男朋友了,還藏著掖著,不告訴我們。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你是不是也沒向父母說啊?”
  尹越君:“不呢,我家人都知道,正想著哪天約阿姨和叔叔去和我爸媽見個麵。”
  啊啊啊,原來要見父母了啊!!!
  平凡準備無能,正在焦急著,平凡媽再來一聲爆喝:“做什麽呢?還不快去煮飯?”
  平凡正準備灰溜溜跑去廚房,尹越君卻主動請纓:“阿姨,讓我來吧。”
  平凡媽笑道:“你是客人啊,哪裏能讓你來做這些事情?平凡去做就行。”
  雖是這麽說,但平凡媽卻沒站起身來攔阻。
  “平時在家,我都是自己做飯,就讓阿姨嚐嚐我的手藝吧。”尹越說完,直接去到廚房。
  平凡想要跟著去,卻被平凡媽給一把拉住,低聲嗬斥道:“給我坐著,今天不準再動一根手指,全讓小尹給我做!”
  平凡是不解了,媽誒,您老究竟是要做什麽?
  費解,真的是費解,不過被老媽給壓著,平凡也不敢動,隻能乖乖坐著,看著尹越在廚房忙碌的背影,暗暗心疼。
  尹越在廚房內忙活著,油煙熏著,高溫蒸著,滾油燙著,平凡心疼得肝疼,生平第一次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勇氣,居然用堅毅的目光直視著自家媽媽。
  眼神的交流是無聲的。
  平凡:娘親你如此對待人民警察是不對滴!!!
  平凡媽:再說一句仔細你的皮。
  平凡:我就去幫幫他,也不要你做啊。
  平凡媽:你今天敢動哪根手指頭我就剁哪根。
  平凡珍惜手指,當即不再吱聲。
  可心內不禁高喊,我的尹越我的娃啊,你要挺住!!!
  尹越畢竟是尹越,居然在如此惡劣的未來丈母娘虎視眈眈的狀況下將飯做好。
  番茄肉圓子湯,肉末茄子,紅燒魚,水煮牛肉,手撕雞,全都整得有模有樣,連想要故意找茬的平凡媽都說不出什麽話來。
  平凡自豪。
  不過平凡媽畢竟是老薑,辣得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貴婦般地咀嚼了下,淡淡評價了一句:“小尹的手藝還是可以的。”
  那姿態,高得像灰機,平凡仰望得脖子酸疼。
  平凡媽的戲還沒演完,放下筷子,長歎口氣:“哎,我們家平凡啊,其他什麽都好,就是家務活做得不好,哎,就是這點讓我不放心。”
  平凡很想抗議,那啥,別的不敢說,但自己的家務活還是做得挺好的,老媽怎麽能如此抹滅自個唯一的優點呢?
  不過還好了,尹越應該是知道這一點的,平凡因此而欣慰。
  可還沒欣慰多久,尹越開口:“不要緊的,阿姨,誰做都一樣,平凡如果不愛做家務活,那就我來。”
  聽聽這兩人的口氣,簡直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三無兒童。
  可是高壓之下,無法反抗,平凡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筷子刨飯。
  幾番較量下來,平凡媽的神情,似乎是滿意了,平凡也跟著放下心來。
  可就在這時,平凡媽臉上忽然滑過一道暗暗的流光:“對了,孩子爸,今早去買菜時,兩三個熟人都在向我遞請柬,說自家兒女要在今年結婚。我就弄不明白了,怎麽大家都要趕著在今年結婚啊?”
  問這話時,平凡爸正夾了一塊魚肉,可一聽老婆大人問話,立馬刺都不挑就咽下了喉嚨,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孩子媽,你難道不知道明年是傳說中的寡婦年?結婚不好的,所以才都趕著在今年結婚啊,要不,就要挨到後年了。”
  平凡捂臉,果然不是科班出生,老爸的台詞功力好差的,聲音平板,像是背書,一聽就是老媽授意的台詞。
  不過,怎麽聊著聊著,就聊到結婚了呢?
  正疑惑著呢,尹越那邊又接上了:“我也聽說了,這些日子還在一直想著這事呢,現在都快年底了,東西準備不好,又怕委屈了平凡,後年呢,又太久了,其實寡婦年這些民間說法,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倒是不怎麽忌諱,阿姨的意思呢?”
  原來是考慮過這些的,果然不是個登徒子,平凡媽滿意了,夾起一塊肉放在尹越碗中,聲音柔得讓平凡爸恍惚回到了那滿是油菜花的青春歲月:“小尹啊,沒事,這些事慢慢來,隻要你們兩個好,我們沒什麽要求。”
  皆大歡喜,一頓飯吃下來,平凡媽已經將尹越當成了半個兒子。
  飯後,尹越君挽起袖子,主動地承擔了洗碗的職責,讓擔任了二十多年洗碗工的平凡爸感動得涕淚四流。
  趁著尹越君在廚房的當,平凡媽將平凡拉到房間內,一雙眼睛如探測燈般,“嗖嗖”地向著平凡身上瞄著,看得她心內發毛。
  良久,平凡媽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平凡一腦袋。
  平凡那個疼啊,眼淚花花直冒。
  “個死丫頭,怎麽就這麽不懂事?這麽大的人了,心裏一點算計都沒有,被人吃光了還幫著擦桌子!”劈裏啪啦地,平凡媽將平凡一頓好罵。
  平凡隻能忍著,不敢吱聲。
  母上大人明察秋毫,自己是真的被吃得光光的了啊。
  “萬幸這個尹越不是那起不負責任的人,不然你真的是苦都沒處去。”平凡媽長歎口氣。
  “是啊,我也是看準了尹越是好人,所以才......”才心甘情願讓他吃的。
  “事情也這樣了,還能怎麽辦?好好把他看好點,如果欺負了你,也不準硬忍著,有了委屈回來告訴我,自然不會讓他有好果子吃,聽見沒?”平凡媽囑咐。
  平凡連連點頭,心內暗喜,這下是過了明路了。
  看著平凡認錯態度好,而尹越這個準女婿各方麵條件也挺華麗的,平凡媽也不再多管,飯後便讓他們回去了。
  照舊是坐著那輛小陸虎回去的,一路上,坐在副駕駛室的平凡興奮得很,唧唧呱呱地說個不停。
  “那天真的嚇死我了,還以為你來不及躲呢。”
  “真是想不到,媽居然什麽都知道了,看來以後什麽事都瞞不過她,還是坦白交代吧。”
  “對了,你的信用卡還在我身上呢,不好意思,那天我媽刷太多了,我下個月發了工資就給......”
  “你”字還沒有說完,陸虎猛地停下了。
  速度太快,由於慣性,平凡身體自然往前傾倒,被安全帶綁著,又硬生生彈回了座位上,背脊生痛,可還沒來得及埋怨,一個黑影撲上來,緊接著,滾燙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剃須水的清新彌漫了她的整個感官,像是催化劑,調動了身體內的欲望。
  尹越的身體,緊緊地壓著她,他用力量表示了身體對她的渴望。
  尹越的手,急切地撫摸著她,他用速度表示了內心對她的衝動。
  尹越的唇,完全地親吻著她,他用熱度表示了心內的思想。
  此刻,不再需要言語,平凡知道了他想要表達的一切。
  他想念她。
  正如她想念他。
  平凡仍舊是害羞的,接吻時下意識緊閉著牙齒,尹越不惱也不急,卻隻是吹著氣,輕柔地,半是涼,半是
  暖,像是一把把小鑰匙,讓她自動開啟門鎖。
  唇舌開始交纏,用柔軟與濕潤表達了思念與愛戀。
  在車內的密閉空間內,曖昧至暗紅的情~欲在燃燒彌漫著。
  緊緊的擁抱,平凡像是聽見了骨頭的碎裂聲,哢嚓哢嚓,全是細小的快樂。
  溫度在燃燒,氣氛在融化,神智已經崩潰,平凡用手環著尹越的頸脖,像是在波濤駭浪中抓住唯一的浮木,急切的渴求,求生的欲望,讓她忽視了一切。
  當尹越將她拉開好一會後,平凡才回過神來,一雙眸子內滿是迷蒙的光,臉頰上遍布酡紅。
  “很想抱你。”尹越隻說了這麽一句話,沒頭沒尾,也不知是對前麵舉動的解釋還是對後麵行動的預告。
  平凡不去考慮,因為她也想抱他。
  不論是剛才,還是現在,或是將來。
  畢竟是大街上,也不能繼續,兩人找個地方,吃了鐵板燒,味道鮮辣,透著冷冷的空氣,別有一番滋味。
  “過年的時候,去河邊放煙花吧。”尹越提議。
  平凡用小鐵鏟攪動著鍋內的菜肉,微微點頭,尹越說什麽便是什麽了。
  愛上一個人,恐怕便是如此,失去思想,也心甘情願。
  “去年過年時,我和爸媽回了老家,挺熱鬧的,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放鞭炮,打麻將,閑話家常,極普通的事情,有家人在,總能開心。”回想起去年,平凡總覺得是一派紅融顏色。
  “真好。”尹越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平凡碗中,蘸著紅色的醬料,顏色明豔,挑逗味覺。
  “你呢?”平凡問。
  “去年大年三十搗毀了一個販毒集團,連續加班太累了,正月是睡過去的,醒來就初二了。”尹越道。
  “一個人?沒回去陪爸媽?”平凡問出這話之後才想起尹越在自己麵前似乎沒怎麽提起過父母。
  果然,尹越隻是淡淡搖頭,沒再說什麽。
  憑直覺,平凡覺得尹越和他父母間有點問題,可是既然他不說,也就沒好再問。
  似乎是感覺到氣氛有點不一樣,尹越主動改變話題:“剛才媽提起了結婚。”
  “別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媽他們老一輩都是這樣的,巴不得兒女一戀愛就結婚,好了一樁心事的。”平凡怕尹越誤認為自己有逼婚的嫌疑,連忙解釋。
  “我們的事情,怎麽能不放在心上?”尹越淺淺地笑,笑得平凡內心洶湧。
  那啥,尹越君你麵癱的時候已經是要了俺的老命,再笑起來心髒怕是要承受不住啊!!!
  為了自家可憐的心髒君的安全,平凡也決定岔開話題:“對了,一直沒問,當初是你哪個親戚朋友介紹我們認識的啊?”
  “是一位同事的媽媽。”
  尹越君的回答讓平凡內心有小小的搖晃,要是親戚倒還好了,說明自己是過了尹越家人那一關的,可偏偏是同事的媽媽,指不定尹越家還不知道自己和他交往的事情呢。
  可這話不能直接問,隻能拐彎抹角:“哦,那,那位阿姨和你父母熟嗎?”
  要是熟人,也可以心安一點,畢竟也是比著他父母的條件找的。
  正在忐忑地等待著回答呢,尹越伸出手,輕撫著平凡的手臂。
  “別擔心,相信我。”
  不用說明,他什麽都知道。
  平凡心內的忐忑逐漸消失,不僅僅是因為他這句話,更因為這個人。
  這個她選擇的男人。
  鐵板燒的香氣撲在人臉上,因為裹著油煙,有點悶悶的,對麵的尹越繼續開口:“下個星期我要去外地學習,五天就回來,等著我。”
  平凡失笑:“我能走到哪去,當然是在這裏等著了。”
  “主要是……有前車之鑒,不得不防。”尹越低眸,但那話語便讓平凡賊有壓力。
  人尹越說得沒錯,前幾次他因公出差什麽的,平凡確實是產生了異心。
  羞愧啊羞愧,平凡低頭刨飯。
  “能答應嗎?”尹越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表態的時間到了,平凡不再躲避,放下飯碗,以少先隊員宣誓般的虔誠目光看著尹越:“我一定不走,哪都不走。”
  尹越同學摸摸她的頭發,滿意了。
  幸福的日子短暫,幾天之後,尹越走人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兩人是有約定的,每晚固定一個電話,安心得很。
  這戀愛果然是靈丹妙藥,心情一愉悅了,上起班來也是神清氣爽,閑來沒事還樂嗬嗬地傻笑,嚇得院長以為她吃抗過敏藥中毒導致腦部神經異常了呢。
  唯一的插曲是董小瓜帶來的,這家夥居然在課間對著一群小屁孩指著平凡的照片拍著小肥胸膛說這是俺們家漂亮表叔的女朋友,是熟人,以後他可以不用午睡跑去吃小餅幹,聽得那群小屁孩豔羨無比,聽得平凡是鬱悶不已。
  有董小瓜這種走後門的,平凡感覺壓力很大啊。
  不過總體而言,還是不錯,最近天冷,下班之後平凡便回家洗漱之後在床上躺著,上網等尹越的電話。
  一般是9點左右打來,也沒什麽特別說的,隻是一句“吃飯了嗎?”
  然後便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有時甚至一時沒話好說,平凡覺得沉默不太好,想掛了,尹越卻不允:“你說吧,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平凡有點不好意思:“我沒什麽好說的啊。”
  “那就這麽拿著,能聽聽你的呼吸聲也好。”尹越這麽要求著。
  於是,兩人就這麽拿著話筒,什麽也不說,依稀聽著對方的呼吸聲,每一下,便能暖到心裏。
  幸福得平淡而濃厚。
  而變故總是在這種不經意間發生。
  尹越離開後的第三天,平凡見到了一名不速之客。
  尹越的媽媽。
  一名打扮得體,頗有貴氣的中年婦女,模樣自不必說,畢竟也是尹越的母親。
  尹越媽是由司機開車送到幼兒園門口的,等著平凡下班。見到平凡的第一眼,尹越媽笑了,可平凡感覺得出,那笑沒什麽溫度。
  “小慕嗎?我是尹越的母親。”她這麽介紹著自己。
  平凡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一茬,愣了好久才叫了聲“阿姨好。”
  “我們上車說吧。”尹越媽親自拉開車門。
  平凡豈能不從,就算是感覺到了不對勁,還是隻能硬著頭皮上去了。
  車立即開了,尹越媽淡淡地笑著,說著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閑話。
  仔細看來,她的神態和尹越有五六分像。
  隻是平凡覺得,尹越是外冷內熱,而他的母親,則是外熱內冷。
  “小慕你工作有兩年了吧。”尹越媽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平凡不笨,聽得出這句話不簡單——尹越媽已經將自己的全部情況打聽清楚了。
  就算是在心中提醒自己無數次小心提防,可已經是我為魚肉的地步,無法可想了。
  “聽說,你和小越,是別人介紹認識的。這孩子,這些事情從不告訴我們,我還是前些天才從他表哥那得知這個情況呢。”尹越媽即使坐著時,背也挺得很直。
  平凡承認那樣很高雅,可卻硬生生地覺出了不可抗拒的距離感。
  果然,尹越家之前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小越一向是很聽話的,是我和他爸爸的驕傲,從小學習上從不讓我們操心,也孝順。隻是前兩年臨畢業時,他爸爸背著他找了關係,希望他調到北京去,豈料這麽一來,就占了他好朋友的位置,兩人鬧翻了,本來,這也沒什麽,壞就壞在,那朋友後來去了雲南,在執行任務途中失蹤了。小越自責得很,和他爸爸大吵一架,兩爺子都是倔脾氣,就這麽,居然不再說話了。”
  這件事情,平凡以前是聽尹越說過,隻是沒想到,尹越會和父親鬧得這麽僵。
  “不過,畢竟是血濃於水,兩個都互相關心著,時常從我這了解對方的情況。”尹越媽苦笑著歎口氣,接著道:“其實在我看來,他爸爸也並沒做錯,誰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成材?小慕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家的一些情況的,雖不說是多富貴,可至少小越也應該有個配得上我們家世的工作,以後,也好找個……”
  尹越媽停住,沒再往下說。
  不過關係不大,因為平凡清楚她要說的話。
  他們想要尹越擁有的,是配得上家世的工作,還有,配得上家世的妻子。
  沒事沒事,平凡告誡著自己,路漫漫其修遠兮,兩人結合是要遭受一些波折的,隻需要硬著心腸厚著臉皮熬過這一次就好。
  按照平凡猜測的尹越媽的心態,接下來應該是要提出條件讓她離開尹越才是,平凡捏緊拳頭等待著,想看看尹越媽開出的支票究竟是五位數還是六位數。
  可尹越媽也就這麽提了一句,再沒說什麽,反而帶著官太太特有的那種空乏的熱情口吻道:“小慕,你還沒去我們家看過吧,反正沒事,去玩玩吧。”
  說完,便讓司機拉著她們回家。
  尹越父母家位於半山的別墅群,風景優美高雅,也是市內聞名的富人區,左右鄰居非富即貴。
  尹越媽帶著她進到屋內,房間是中國古典式裝修,實木地板,實木家具,尤其是客廳架子上那些古玩,看得出價值不菲。
  這種屋子住起來應該是很愜意的,但平凡覺得,許是半山的緣故,空氣竟比平日冷。
  更令她意外的是,客廳中央竟擺著一張機麻,四個官太太模樣的中年婦女正忙著搓麻。
  即使在建築長城,也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平凡她們一進去,立馬有人招呼道:“敏蘭啊,你這個主人把我們撂在這算怎麽回事呢?這局完了你上,我要去去洗手間,今天太倒黴了,快輸到一萬了,我得歇口氣再戰。”
  這話一出,立馬有人抗議了:“哎,我可是聽說你們家剛在市中心進手了三套躍層啊,大錢都出去了,這點小的你還怕呢?”
  饒是有心理準備,平凡還是訝到了,這麽一場麻將下來,吐出的銀子至少可以當她近一年的工資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叔叔果然是有遠見的。
  確實,是開了眼界,在尹越媽的示意下,平凡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似乎,這個地方,不是她該來的。
  談話繼續著。
  “對了,敏蘭啊,好久沒見到你家兒子了,還是在幹著那小警察工作呢?”
  “是啊,那孩子,脾氣倔。”尹越媽拿起茶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哎呀,孩子嘛,年輕氣盛的,不知天高地厚,讓他出去鍛煉鍛煉也好,今後升職也快。不過是時候留意下他的事情了,前些日子,陳軍長夫人還托我幫著留意下有沒有合適的人,我看你們家小越就挺合適的。”
  “陳軍長的千金?不是聽說一直在國外嗎?”
  “剛留學回來,我看過,長得還挺好,性格也隨和,家裏條件又好,不知道能被哪個有福的享了去,誒,你要是覺得不錯,我明天就去說了。”
  “還是算了,這姑娘好是好,隻是我們家小越的那個脾氣,指不定還得罪了別人。”尹越媽笑得清淺。
  “哎,這些你要好生跟他說啊,跟陳軍長他們家聯姻,朝中有人好辦事,今後你們家小越,還有你們家老尹在工作上的路子肯定容易得多呢。”
  “小越那孩子,性格你們也知道一二,說了也不聽,不知在想什麽。”尹越媽聲音輕輕的,卻像是小針,紮在平凡心上,刺刺麻麻的。
  “這些事情,可不能由著他的性子,哪裏能隨他們的意?這些孩子啊,沒吃過苦,不知道現在這個社會,不靠關係,哪裏也行不通。娶個家裏能站得出去的姑娘,在仕途上多幫助幫助,少奮鬥二十年。你們聽說了嘛,老張家的那個小子,前兩年不是鬧著要娶一個櫃台小姐,氣得老張和他斷絕了關係,結果怎麽著,這兩年在外麵吃盡了苦頭,曉得家裏的好了,最後還是忍痛和那女孩子分手,回來和家裏選定的人結婚了。你看看,這些孩子也是,不僅是苦了自己,沒得還耽誤了那些女孩子的青春,作孽哦。”
  那些話,並不是對著她說的,可平凡卻覺出了心驚肉跳。
  這邊正在糊裏糊塗,如墜夢中呢,忽然一人提起了個名字。
  “對了,前兩個月我還碰見了方顏,就是那老方家丫頭,幾年不見,越發出落得好了,聽她媽媽說還沒談朋友,你們家關係不是挺好的嗎?記得小越和方顏讀書時常走在一塊,大家當時還都以為他們會成一對呢,敏蘭,你不是挺喜歡那孩子的嗎?幹脆就湊一對得了吧。”
  “那孩子,我確實是挺喜歡的,不過這件事要她明年從新加坡回來後再說。”尹越媽回答得模糊。
  畢竟隻是中場的閑話,很快場上出現的好牌便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在一片喧鬧中,尹越媽招招手,示意失神的平凡跟她上樓。
  樓上有個大露台,風景開闊,將整個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站於此,很有點君臨天下的感覺。
  住在這裏的人,是這個城市的主導者。
  尹越媽和平凡在露台椅子上坐下,看著山下的風景,冬日天暗得早,下麵是燈火融融,像是浮遊在水麵的繁華,樓下傳來麻將的聲響,響一聲斷一聲。
  不真實。
  平凡覺得,此刻連尹越都不像是真實的了。
  為什麽她會來到這裏呢?
  不得而知。
  靜幽的黑暗中,尹越媽開口了:“小慕,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想說什麽,你應該知道了。”
  平凡點點頭,是的,尹越媽媽的意思,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便應該知道的。
  “你和小越的事情,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聽說你們才談了幾個月,感情應該不算是太深。我和他爸爸的意思是……”黑暗中看不清尹越媽的神態,隻聽出了躊躇,停頓:“小慕啊,你們還是趁早斷了吧。”
  夜涼了,空氣呼吸入肺中,平凡冷得有點疼。
  “其實,我們做父母的,都是為了孩子著想,誰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好?小越起點高,資質也不錯,今後一定會有所建樹,到時接觸的人,都不是你所熟悉的,看著其餘的太太家裏都能或多或少幫一下丈夫,你又如何自處?再者,古人說門當戶對,這話沒錯,小慕,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你和小越從小生活環境不同,現在可能因為在熱戀中沒覺察出什麽不對,但以後若是成家了,兩人觀念思想生活習慣不同,雙方親戚朋友來往也一定有不少矛盾,種種種種加起來,那些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難道到時再來分開,豈不是害了兩個人,何苦來著?”
  風緊了,平凡雙臂抱住自己,想要取得一些溫暖。
  隻是此刻的溫暖是薄弱的。
  “小慕,你不知道,他爸爸的脾氣倔得很,說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們,寧願當沒生過小越。你是個好孩子,又乖巧又孝順,我們真的不想傷害你,你也不想看著小越因為你進不了家門。不瞞你說,我和他爸爸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剛才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那個方顏,我想你也是認識的,她家世什麽的和小越相當,雙方家長很早前就有這個打算想將他們湊成一對,他們的感情也不錯。當初要不是發生那件事迫使小越離家,我想他們應該是早就在一起了。”
  平凡咬住下唇。
  那個名字,又再度出現在自己生活中。
  方顏。
  “阿姨我也是過來人,知道感情的事情,一時半會也是斷不了的,我希望你回家後趁著這幾天好好想一想。當然你們要是執意在一起我們也不可能強行將你們拆開,隻是那樣撕破臉,傷透了幾個人的心,這樣的感情,豈不是很自私嗎?何必呢?”
  “阿姨,我會好好考慮的。”平凡知道自己必須要說話了,因為她害怕自己再聽下去,情緒會崩潰。
  她不想失禮,在尹越母親麵前。
  尹越媽極會審時度勢,見好就受,沒再多說,馬上派司機送平凡回家。
  當從車上下來,看見周圍熟悉的景物,平凡的神智才算是歸了位。
  尹越的媽媽並沒有說太過分的話語,可內裏的平凡已經開始蜷縮了。
  一直以來,她都清楚自己和尹越之間是有差距的,那是一種生來便有的差距,隻是那種距離是模糊的,不確切的,並沒有帶給她太大的感觸,可是今天的所見所聞,都讓這種差距真真切切地展現在她的麵前。
  仿佛,尹越和自己,又遠了很多。
  想得太過入神,兜內的電話響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是尹越的。
  平凡接起,那邊傳來尹越略為低沉卻磁性至華麗的聲音:“在幹什麽呢?”
  聲音是有魔力的,平凡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大顆大顆的,像不要錢似地。
  那邊沉靜了下,沒聽見回音,尹越覺察出了不對勁:“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平凡搖頭,這麽一搖動,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你哭了?”尹越聽出了異樣。
  “不,隻是今天中午睡覺,著了涼。”平凡用謊言應對。
  “嚴重嗎?”尹越沒說那些肉麻的關心話,但語氣中的關切卻比誰都濃。
  “沒事,吃了藥,睡睡就好了。”繼續的謊言。
  “好好休息。”尹越囑咐。
  “嗯,知道,藥效上來了,我先睡了。”平凡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忙著道再見。
  可在電話掛上的那瞬間,話筒那邊傳來尹越的聲音。
  “平凡,我很想念你。”
  我很想念你。
  隻是簡單的五個字,卻像是柔軟的溫泉水,挾帶著清香,流入平凡的心底,將她那剛冰凍的心給逐漸融化。
  尹越,在千裏之外,仍舊想念著她。
  冬日夜晚的街頭,空氣陰冷,行人稀少,唯一的熱氣與光明便是路邊的燒烤攤子,可那充滿食物香氣的熱霧卻更顯出了旁的清冷。
  然而此刻的平凡卻如同置身於這股熱氣之中,寒冷浸不入她的衣衫。
  因為,心內滿滿的,都是那個人。
  隻要他還在,她願意鼓起全部的勇氣,去抗衡,去等待。
  要是以往,經受這樣大的波折,平凡一定會躲在殼內,永遠都不出來。
  可是這一次,她選擇相信尹越,她答應過會等他,她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實踐這個諾言。
  主意是打定了,勵誌的口號也喊了,可終究是個沒經過什麽大事的年輕人,遇到這種戲劇狀況隻能找人商量。
  這種時候,便是閨蜜發揮光和熱的時刻了。
  所謂吃人嘴短,平凡當即衝到燒烤攤邊,買了蓮藕,豆皮,海白菜,豆腐幹,羊肉,牛肉,雞肉,火腿腸什麽的,烤了一大盒子,撒開雙腳丫子,飛奔到木木家。
  邊吃著小燒烤,邊喝著小果汁聽完了平凡的述說,木木出了主意。
  “不分,打死都不分,就拖著他們家兒子,挾天子以令諸侯,反正就尹越一個繼承人,以後他們倆要是去見馬克思叔叔了,那財產什麽的還不都是你們的啊?”
  平凡表示自己還真沒想到這個層麵上來。
  木木詢問:“那你想的是什麽?”
  平凡承認自己很不和諧,暫時想的是尹越君的身體。
  “反正你不能就這麽退了,要先看看你們家尹越的態度,現在正是考驗他的機會了,一個男人若是在這種時候站出來,頂住家庭的壓力,挺身保護心愛的女人,那我就承認他是真爺們,反之啊,哪涼快哪待著去。”木木果真是個性情中人。
  “我打算等他回來再告訴他,別耽誤了他的工作。”平凡打出了善解人意牌。
  木木“嘖嘖嘖”了三下:“真不敢相信我怎麽會和你這種賢惠得一塌糊塗的女人做朋友。”
  平凡反應慢,還在努力咀嚼著這話到底是褒是貶呢,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我也不敢相信慕小姐怎麽會和你這種絲毫沒有中國傳統美德的女人做朋友。”
  說話的人正是剛從浴室走出來的莊十三公子。
  木木和莊十三正在同居中,平凡在剛才進來時已經驚訝得下巴空中翻騰兩周半著地,所以此刻暫時對他的出場驚訝免疫。
  木木和莊十三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麽不純潔的感情,之所以讓他住在自家屋子裏,隻是為了還債。
  聽木木說,她氣不過莊十三對自己的侮辱,每隔幾天又跑去他店裏找茬,結果一不小心,把店裏的一個古董花瓶給弄碎了,幾萬一個,就算是剝了木木的皮她也是舍不得拿出錢來賠的。
  “反正要銀子沒有,大不了我肉償。”木木當時如是說。
  聽得莊十三家的店員有蛋的蛋疼沒蛋的硬是生出了個蛋來疼。
  莊十三沒有讓木木肉償,隻是提出要到她家借住一個月,原因是莊十三他媽帶了一群親戚住在他家,太過吵鬧,不習慣,想另找房子短時間也沒這條件,便隻能委屈點住在木木家了。
  孤男寡女,男美女豔,獨處一室,荷爾蒙又散發得豁拉拉的,平凡實在不敢相信他們之間是純潔的。
  剛進門的時候,平凡便偷偷問了:“你們真的沒發生什麽?”
  木木咬著牙齒,下巴繃緊,牙關“咯吱咯吱咯吱”地響著,好半天,才從肺裏憋出一句:“你以為我不想!”
  看那憋忍的神態,活脫脫一發急了的小母狼。
  都能看出這一河蟹表麵下的肉肉含義了,平凡深感自己思想的不純潔。
  跟著尹越,她墮落了啊!!!
  說回正題,從浴室出來的莊十三身著白色複古式輕紗睡衣,看上去身段清瘦,頗有仙風道骨,出塵之感。越是這樣的不染塵埃,越是讓人生出想要將他拖入凡間蹂躪一番的願望。
  誘僧。
  平凡想,木木估計是垂涎這莊十三許久了。
  “太熱了,我去洗個澡,平凡你等著。”木木交待完畢,拿著睡衣如消防隊員救火般衝進浴室。
  大冬天的喊熱?
  看看浴室緊鎖的門,再看看那讓人心癢癢的莊十三,平凡了然。
  木木啊,看你為了一點小便宜招惹了神馬樣的人啊?
  莊十三在沙發上坐下,拿著一本易經在那鑽研,反正沒事,那就聊聊吧。
  平凡問,莊公子你會算卦啊?
  莊十三表情淡淡,謙虛道,略知一二。
  平凡熱愛封建迷信,忙請莊十三幫著算一卦。
  莊十三也沒推辭,拿出六枚銅錢讓平凡拋,易經之類的東西平凡是一竅不通,隻能依言照做,結果出來後,隻見莊十三在那邊計算著,不多時,結果便出來了。
  明年有一劫。
  平凡頓時一個激靈,居然和陳半仙算得一樣。
  難道說,這劫是真的?
  忙問道:“此劫能不能過?”
  得到的答案是:“看你個人的造化了,倘若過了,今後便是大順,若是沒過……”
  “沒過又怎樣?”平凡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若是沒過……”莊十三將手放在平凡肩上,眼神淡然:“我會推薦殯儀一條龍公司給你的。”
  平凡為自己默哀,一顆心,瓦涼瓦涼的:尹越媽你就別費勁了,老天會幫你收了我的。
  想到明年就有歇菜的可能,平凡深吸口氣——張口將桌上剩的燒烤都解決了。
  明年燒烤攤前知有誰啊。
  邊吃,還是邊跟莊十三嘮嗑著。
  “男人會因為一個女人與父母作對嗎?”莊十三畢竟是男同誌,有代表性。
  “有些會,有些不會。”說了等於沒說。
  這廝不是人類,這廝不是人類,平凡安慰著自己,正準備繼續徜徉在燒烤的海洋中呢,莊十三又開口:“其實木木說得沒錯,如果一個男人因為家庭的反對而放棄你,這對你們倆來說都是一種解脫,沒什麽好留戀的。”
  確實,是這個理。
  其實,在平凡內心中,似乎並不擔心尹越會就這樣放棄自己。
  不知為何,她就是有這樣的篤定。
  正想繼續和莊十三聊一下,浴室門開了,平凡不經意往那一看,嚇得直接從沙發上跌在地上——木木身著一緊身黑色蕾絲情趣內衣走了出來。
  出來也就算了,還直接站在莊十三麵前,雙手叉腰,眼內是幽綠綠的小母狼光芒。
  而莊十三也抬頭,看著她,表情淡然,隻是,眼裏也有些許的變化。
  那啥,氣氛實在是帶有濃濃的第八個英文字母的味道啊!!!
  平凡來不及道別,直接提著鞋子衝了出去。
  兩位大神對戰,自己這個小蝦米還是有多遠走多遠吧。
  好不容易逃出木木家,平凡受驚過度,胃中空空,隻得再次來到燒烤攤前。
  正在選著要烤的東西呢,攤主用憂慮的眼神看著她,勸道:“姑娘誒,俺們這的東西雖好吃,但你都幾個月了,吃多了這燒烤的東西不好,為了祖國的下一代,俺可不能再賣給你了。”
  自己懷孕了?平凡也是頭一遭聽說,順著攤主的目光向下一看,平凡發現自己亮了——剛才吃太多,小腹飽脹,再加上穿的毛衣比較修身,看上去確實像是有了三四個月的身孕。
  含淚揮別正義的燒烤攤主,平凡隻得踱到便利商店去買了些薯片可樂。
  招了輛出租車,本來想直接回家,許是今天經曆太多事情的關係,忽然生出了想去尹越家睡的念頭。
  尹越家的鑰匙是早就配給平凡的,隨時都能去,既然如此,也就不客氣了,驅車到了那,開門,進屋,根本不當是別人家。
  進入之後所做的頭一件事便是趴到尹越床上,將臉埋在他的被單中,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尹越身上特有的清爽沉穩氣息。
  氣味幻化成一雙有力大手,牢牢將她擁抱,給予無限的安全感,仿佛這是尹越特意留下的幻影,代替自己保護她。
  將身體埋入,飽嚐依偎之後,平凡逐漸恢複力量,坐起身子。
  還沒到入睡的時候,幹脆打開尹越的電腦,上網得了。
  邊吃薯片邊看了會網頁,有點無聊了,正想關機,看見桌麵上的小企鵝圖標,忽然心裏陰暗了下——要不要看下尹越同學的聊天記錄呢?
  論壇上說,qq聊天記錄是悲劇的衍生地之一,多少情侶分手便是從這裏開始的。
  念頭一起,平凡心裏不平靜了,你說看吧,又怕侵犯了尹越的隱私,你說不看吧,好奇心又滾滾壓來。
  實在是兩難,平凡猶豫許久,終於在煎熬之中打開了qq。
  大不了,等尹越回來後努力和他滾床單贖罪好了。
  平凡這麽想。
  開了,有點驚訝,尹越的qq簡單得很,上麵隻加了三個好友:平凡,土豆和風信子。
  當然,後兩者是網名,查看資料,土豆是男的,風信子是女的。
  男士自動忽略,火力直指女性。
  風信子,風信子,怎麽這麽熟悉?平凡邊努力思索著邊對照著資料一看,記憶之門開啟了。
  風信子,是方顏的網名。
  心裏微微刺了一下,不過馬上將那股不適感給壓了下來,沒事沒事,她安慰著自己,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家尹越和方顏還在聯係嘛。
  雖說如此,心裏還是有那麽點不是滋味,怪道人家都說女人什麽都可以不吃,就是不能不吃醋。
  正在這邊調侃著自己呢,風信子的圖標忽然抖動了。
  平凡一驚,汗液浸透了背脊,一時之間連指頭都僵硬了,以為自己暴露了目標,可細想想自己是隱身,那可能隻是留言。
  他們之間,究竟會說些什麽?平凡很好奇,那股好奇甚至要破胸而出,她發覺此刻自己的道德已經全部被拋之腦後,沒有猶豫多久,手指一動,點開了對話框。
  “在嗎?”
  抖動。
  “在嗎?”
  又是一個抖動。
  “阿越,我大概三天後到,等著我。”
  “不在嗎?”
  就這麽寥寥幾句,可是挺給力的,平凡承認自己有點被虐到了。
  那啥,誰說的qq聊天記錄是慘案發生地,真他奶奶的太對了,平凡想。
  都說出他奶奶的這種話了,說明平凡已經離崩潰不遠了。
  阿越,方顏原來是這麽叫他的。
  阿越,阿越,阿越。
  平凡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從沒有親昵地喚過尹越,從沒有柔弱地撒過嬌。
  其實冷靜地想想這並沒有什麽,平凡想,他們熟識的時間遠遠長過自己和尹越,初中,甚至可能更早時,他們便相識,相同的家庭背景,讓他們擁有同樣的思想,閱曆,朋友圈子,話題,看法……
  而她,說實話,和尹越真正地認識,也不過才這麽幾個月的時間。
  他和她,並沒有太深的了解,隻是憑借著激情……
  靜下心來再看看時間,發現是一個小時前發出的,三天後到,是回來嗎?三天後,應該是尹越回來的日子。
  想繼續深入,翻看下曆史聊天記錄,卻發現裏麵是空白。
  平凡決定先將一顆煩雜的心努力平靜下來,一切,都有待尹越的解釋,她不能憑著這些東西就作出判斷。
  一定,要相信尹越,平凡這麽告訴自己,要是他真的要和方顏有什麽,他們不是早就有什麽了,何苦要把自己給拖下這池亂水中呢?犯不著啊。
  而且,這些日子和他的相處,至少在她看來,尹越是真心的,確實不是假意。
  所以,應該是誤會,從小的玩伴回國來,提前邀約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是自己多心了。
  心裏一會一個主意,像海水在翻騰,平凡倒在床上,翻來覆去,身上像長了無數根刺,紮得人難受,被單上尹越的氣息再也不安全,反而讓她心發涼發慌。
  等待猜疑才是世間最大的煎熬,平凡實在是扛不住了,思前想後,決定不要再這麽糾結,拿出手機,直接打給尹越。
  巧的是,尹越正在通話中。
  煩人,真正地煩人。平凡重新倒在床上,磨蹭著背脊,怎麽躺著都不舒服。
  沒隔多久,又起身給尹越打電話,可那邊依舊在通話中。
  隻得又倒在床上,隻是身上像是有無數根刺一般,又癢又痛,隻能不停地扭動著。
  好不容易熬過五分鍾,又給尹越打了電話,情況照舊。
  這下平凡犯疑惑了,平日遇到這種情況,尹越必定是立馬結束通話給她打過來的,但今天卻遲遲不掛電話。
  難道說,現在和他通話的人,比自己重要?
  或許,這個人,是方顏?
  正在猜測著呢,手機響起,尹越打過來了。
  聽見他的聲音,平凡安心不少,正想著怎麽將心中的疑問以最安全的方式問出呢,尹越先說了。
  “這邊有點事情要處理,可能要推遲幾天才能回來。”
  推遲是不要緊的,畢竟世事難料,遇上個把事情也是難免的。
  可是小學語文老師早就教給平凡了,要聯係上下文解釋詞語。
  這麽一聯係,平凡悟了:尹越該不會,是在等方顏吧。
  這個玩笑要是真的,那可就玩大了。
  平凡很鬱悶,真的鬱悶。
  但要是能開門見山直接地向尹越詢問,那也不是平凡了。
  所以,接下來的這個晚上,平凡失眠了,因為自己尹越以及方顏之間的三角關係,更因為胃脹——情緒一上來,吃太多了。
  然而畢竟是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勞動人民,不敢有資本家小姐的傲嬌,第二天一早還是掙紮著起身去上班。
  一整天都頭暈眼花就差一個腿抽筋了,上午自家班上的一個孩子在過道中摔倒,跌破頭,又是一陣忙亂,好不容易靜下來,已經是中午,累得飯都沒心情吃了,正坐在辦公室裏休息呢,忽然耳邊傳來“哢嚓哢嚓”咀嚼東西的聲音。
  睜眼一看,那圓不隆冬的董小瓜睜著一雙圓不隆冬的眼睛瞅著她,嘴裏一動一動的。一般來說,董小瓜嘴裏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平凡趕緊伸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掏出了一片被啃得坑坑窪窪的葉子。
  葉子挺眼熟的——院長辦公室裏的那盆盆栽又遭殃了。
  平凡真是佩服董小瓜,自從他來後,校長辦公室的鎖都已經換了無數次了,結果不知道他用什麽方法,次次都能進去,實在是防不勝防。
  “老師,我餓。”董小瓜又用那雙晶瑩的大眼睛看著平凡。
  小模樣可憐得緊。
  平凡拿出隨身攜帶的阿爾卑斯糖給他吃,而自己則托腮沉思。
  董小瓜砸吧砸吧嘴,吃完了,開始將注意力放在平凡身上:“老師你在想什麽?”
  平凡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不留神,說出了實話:“想你們家表叔。”
  “表叔出去開小差了。”董小瓜道。
  那叫出差,平凡對董小瓜這個小文盲實在是無語。
  “爸爸媽媽昨天說,表叔的媽媽不喜歡慕老師。”董小瓜開始告密。
  “是啊。”平凡長歎口氣,並將剩下的阿爾卑斯糖都給了董小瓜。
  董小瓜吃得尾巴都翹上了天——如果他有尾巴的話。
  “好了,快去睡覺吧。”平凡提起董小瓜,準備抓他回午睡室。
  董小瓜先是負隅頑抗,豈料實力懸殊,活活被擒,可小匪徒不甘心,仍舊做著最後的抵抗:“表叔的媽媽喜歡方姐姐。”
  平凡捂住耳朵不聽。
  “我也喜歡方姐姐。”
  平凡還是捂住耳朵。
  “表叔也喜歡方姐姐。”
  這次,平凡隻能對著董小瓜說一句“算你狠”。
  將董小瓜放下,平凡控製住內心的波瀾起伏,拚著老命擠出一個自認為和藹可親實則在董小瓜眼中屬於狼外婆的笑容:“瓜瓜啊,告訴慕老師,你怎麽知道表叔喜歡方姐姐的呢?”
  “媽媽打電話給幹媽時說的,我躲在沙發後麵聽著的,表叔和另一個叔叔都喜歡方姐姐,結果他們放大學的時候,方姐姐決定和表叔交朋友玩丟手絹,另一個叔叔就生氣了,去雲南了。”
  畢竟是董小瓜的老師,平凡在心中自動翻譯了下小文盲的語言。
  幹媽是誰不重要,八成也是熱愛八卦人士,放大學就是大學畢業時,交朋友玩丟手絹估計是正式交往。
  原來,尹越不僅奪了那位朋友的工作,還奪了那位朋友的美人,難怪人家要一氣之下出走雲南。
  翻譯理解之後,平凡覺得自己悲淒了。
  雖說童言無忌,可董小瓜你個個瓜娃子哦,你為毛要說真話嘛!!!
  這下子可是害得平凡淚盈於睫了。
  要命的是,以董小瓜那顆還不如阿爾卑斯糖般大的大腦看來,他說的,應該就是事實。
  這下很好,平凡開始胃痛了,腦袋亂哄哄的,像是萬獸狂奔後的草地,不堪得很。
  隱瞞。
  這下子,尹越同誌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更嚴重的是,很有可能,他和方顏此刻正在外地會麵。
  思考不下去了,平凡胃裏像是塞入了一大塊冷硬石頭,難受得很。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直接衝了出去,擠上公車回家。
  豈料運氣真不是一般的衰,這天的公車是非常地擁擠,平凡的b胸活生生被擠成了a胸。
  怎一個慘烈了得。
  更慘的是,坐在靠窗位置的小胖娃懼熱,嚴冬臘月的,居然將窗戶大大地開著,那冷風,“嗖嗖嗖”地灌入人脖子裏,平凡呼吸著,一個胃,簡直快要凍成冰棍了。
  實在是忍耐不住,當車行駛到中途時,晃眼看見小陳麵館,見門大大開著,竟在營業,滿屋的人,滿室的熱氣騰騰。
  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平凡下了車,向小陳麵館走去。
  一段時間沒來,這裏重新進行了裝修,麵積擴大不少,店內還請了兩個幫手。平凡在靠內的桌邊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麵,不多時,麵便上來了,鮮辣的湯水,大塊裹汁牛肉,翠綠的蔬菜,簡直讓人口水直淌。
  趕緊吃一口,熱意下去,瞬間將胃解凍,像是新生一般,平凡長長呼出一口熱氣。
  還是那句話,天大地大胃最大,隻要還能吃能喝,事情便有轉機。
  這邊正想著話安慰自己呢,忽然感覺旁邊有人坐下,叼著麵條抬頭一望,發現是老板娘駕到。
  平凡從尹越那得知這位老板娘姓林,為了以後能得到大塊的牛肉,趕緊親熱地叫了一聲林阿姨。
  林阿姨一聽,笑了,一雙眼睛成了月牙:“好吃嗎?”
  “好吃,美味。”平凡連連點頭。
  “怎麽小尹沒跟你一起?”林阿姨左右張望一番。
  “他……出差去學習了。”平凡沒膽子多談。
  林阿姨不知她的心思,猶自道:“尹越這孩子挺不錯的,模樣家世先不談,難道的是心眼實在,這些年要不是他幫我,我不知要苦到什麽地步呢。”
  “阿姨你和尹越是怎麽認識的?”估摸著話題一時半會是離不開尹越的,平凡幹脆主動詢問了。
  “小尹和我兒子是同學,大學畢業後,阿青去了雲南,執行任務時失去下落,阿青他爸爸去世得早,我就剩這麽一個,聽見消息時,受不了打擊,生了一場大病,要不是小尹幫著忙前忙後照顧,估計我早就去見了閻王爺了。”林阿姨歎息。
  聞言,平凡一個激靈——雲南,也就是說,林阿姨的兒子阿青就是尹越的那個朋友?
  林阿姨沒注意到平凡的失神,繼續道:“之後,他又拿出錢資助我開了這間店,一方麵可以幫我度日,另一方麵也讓我有個想念,可以在等待阿青消息時有件事做,否則,一顆心整日煎熬著,哪能活得下去呢?”
  林阿姨的語氣是淡淡的,可平凡能聽出裏麵的傷意。
  少年喪夫,唯一的兒子生死不明,這對女人而言無疑於最大的打擊,平凡此刻才明白,在陳阿姨彎如月牙的眼眸下,究竟藏著什麽。
  世上每個人的笑眼後都有一段心事。
  “大家都說,這麽些年過去,要是阿青還活著,早就應該回來,所以他一定是早已遇難。可是,我心裏一直有種感覺,阿青還活著。這些年,我從沒夢見過他,就當是我迷信吧,阿青如果是去了下麵,一定是會入我夢和我道別的。”林阿姨笑著,嘴角也開始出現細紋。
  平凡抬眼,店內的燈是橘黃色的,溫暖如火。
  寒冬裏,一家麵店,幾盞燈,一個等待兒子的母親。
  “也許是太久沒找人說話了,悶得慌,結果逮住你就說了這麽多,快吃麵吧,都要涼了。”林阿姨笑著起身。
  平凡低頭,吃了一口,忽地抬頭,問道:“阿姨,你聽說過一個叫方顏的女孩嗎?”
  林阿姨怔了怔,可從臉上神情看來,她對方顏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平凡心內一緊,像是拉扯的細線。
  好半天,林阿姨若有似無地歎口氣,道:“你想知道什麽?”
  平凡用筷子攪動了下碗中的麵,天冷,麵有點凝了:“方顏,和尹越以及阿青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感情糾葛?”
  隱藏是沒有什麽必要的,更要緊的是,眼前的這個女孩有得知事實的權利,林阿姨重新坐下,攤開雙掌,看著掌心的紋路,像是看著回憶的片段。
  “其實,年輕人的事情,我們哪裏清楚。我隻知道,阿青上大學的第一年便和小尹成了好友,兩人時常來我們家玩,第二年暑假,又多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方顏,以後每逢大假,她都會來玩,那孩子不壞,長得好,家境好也不嬌氣,還時常幫我做做家務。你說,這麽好的女孩,哪個人會不喜歡,畢竟是當媽的,我發現阿青的眼睛開始漸漸地鎖在她身上。可兩人家庭出身不一樣,說句實話,我們確實配不上她們方家,害怕阿青受傷,我也曾經旁敲側擊地提醒過他,可阿青這孩子,對著我嘻嘻哈哈的,就在那敷衍我。我沒法,隻能任他們去了,雖然如此,一顆心還是忐忑著。果然,在畢業時,阿青和小尹大吵一架,我恍惚聽著,倒像是阿青在責怪小尹搶了他的工作,又搶了方顏……我原想,年輕人吵架打架什麽的,也是常事,過段時間就會和好。可阿青性子倔,就這麽去了雲南。”
  林阿姨說完,臉上顯出疲憊的神色,有時候回憶確實不是件樂事。
  臨近吃飯時間,客人多了起來,人手不夠,林阿姨也便起身去招呼了。
  平凡坐在原位,慢慢地吃著已經冷凝掉的麵,一顆心也凍住。
  董小瓜和林阿姨的描述結合起來,事實很容易拚出:尹越和方顏一直處於曖昧階段,豈料中途遇上阿青,也戀上了方顏。在畢業時,方顏和尹越在一起,加上工作的事情,阿青和尹越幹了一架,出走雲南,從此下落不明。尹越心懷愧疚,或者因此和方顏分手,以此贖罪。再後來……
  再後來,便相親遇見了自己。
  如果不能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那就和一個合適的人在一起——或許,尹越就是這麽想的。
  平凡握住筷子的手,在微微發抖。
  天是真冷了,明天要多加衣服。
  一頓麵吃下去,胃裏像是塞了更大塊的石頭,痛得要命。平凡腳步虛浮,一路上踩死不少花花草草樹樹木木外加螞蟻全家。
  心裏忽然生出想要打電話給尹越的衝動,想要將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知他,想要將一切委屈都向他傾訴,想要當麵質問在他心中,自己究竟算是什麽。
  可手指碰觸到手機,翻到尹越的號碼,卻怎麽也不能按下通話鍵。
  她不敢問。
  害怕承受不了打擊。
  她和尹越擁有的,即使是虛幻,也是美妙。
  她寧願被騙,被自己欺騙。
  隻是心像是缺了一塊,迷迷糊糊的,連自己是怎麽到了木木家也不知道。
  閨蜜畢竟是閨蜜,聽完對話後立即將尹越祖宗八代罵了個底朝天,平凡小暗爽中。
  末了,木木出主意:“打電話給他,說分手!!!”
  平凡自然是不敢,木木動氣,直接衝過來想要搶奪手機,兩人拿出在商場搶五折靴子的勁頭,爭搶之中不小心按到山寨手機的剃須刀功能,剃掉了平凡好幾根頭發。
  正在激烈爭搶時,莊十三從屋內唯一一間臥室中出來,照舊穿著他那飄逸睡衣,睡眼朦朧,臉帶□。
  平凡一個激靈,看這情形,難道說……木木把莊十三那個啥了?
  由於注意力全部在莊十三袒露的白嫩平坦胸膛上的小紅點上,平凡一時大意,居然被木木奪去了手機。
  說時遲那時快,木木按下通話鍵,用神速對著那邊的尹越說道:“平凡讓我告訴你她要和你分手今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好了就這樣吧拜拜再不聯絡!!!”
  一口氣說完,舌頭都不打閃。
  不要緊,還有轉圜的機會,平凡一個惡狼撲羊,衝上去想要將手機奪回,可木木纖手一動,隻見空中一個拋物線,可憐那連索馬裏海盜都喜歡的山寨手機就這麽從25樓落了下去,摔成了零碎渣渣。
  慘不忍睹。
  沒等平凡興師問罪,木木直接道:“你要是敢為了這個男人說我半句立馬絕交後世五代永不往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平凡還能如何,隻能乖乖地忍住滿胸腔的焦炭。
  莊十三是位淡定帝,麵對這麽大的動靜,卻像是沒聽過一般,跨過混亂戰場,飄入了浴室內。
  不過,那臉色確實不太好。
  再聯係他胸膛上的吻痕,平凡有點了然了,慢慢地慢慢地將視線轉向木木。
  眼神痛心疾首:孩子,這是犯罪啊!!!
  木木則盤腿坐在沙發上,嘴角露出小母狼飽餐一頓後的那種笑容。
  平凡悟了:莊十三終於被收了。
  世界太過顛覆,平凡無力承受,為了不目睹莊公子再次受辱,平凡奪路而逃。
  方向自然是回家,因為胃太疼,路上買了胃藥就著礦泉水喝了,藥效還沒上來呢,在自家門口又遇上了讓她胃痛的人--尹越的母上大人。
  不管如何,還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可平凡還沒開口客套呢,尹越媽先發製人:“小慕,我想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下。”
  尹越媽果然是有備而來的,進屋後直接將一疊照片放在了桌上。
  每張照片裏都有兩個人:尹越和方顏。
  每張兩人的姿勢動作不同:要麽是兩人並肩而行,要麽是尹越握住方顏的雙臂,要麽就是……尹越抱著方顏、
  平凡感覺雙手一點點地在發涼,而臉上則是一派紅燙,太陽穴發酸發漲,說不出地難受。
  聽見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有一瞬間,平凡聽見了山地動搖的聲音--從自己心裏傳出。
  什麽東西,靜悄悄地崩潰了。
  尹越媽沒有再多說什麽--這些照片已經夠了。
  尹越媽是何時走的平凡不知道,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癡呆呆地盯著那些照片,視野裏,尹越和方顏仿佛動了起來,一會大,一會小,一會勾肩,一會搭背。
  就這樣經受了大半小時的折磨,平凡終於熬不住,起身將那些照片狠狠地撕成粉碎:“不帶你們這樣欺負人的!!!”
  他們是天之驕子,感情曲折對觀眾而言是好事,但千不該萬不該將她也牽扯進來。
  一直以為自己是主角,豈料卻隻是人家大戲中的一個炮灰,平凡無法釋懷。
  一顆心像是有大手揪住,痛得無法呼吸,平凡蜷縮在沙發裏,嚶嚶痛哭起來,臉埋在沙發墊內,氤氳了淺紫的布料。
  居然還是睡著了,醒來時頭昏眼花,站在鏡子前一照,嚇得尿急:那兩眼睛,像是桃子一樣。
  可還是得去上班,在擁擠的公交車中被擠了大半小時,好不容易來到幼兒園。
  上課時頭昏腦脹,從兜內掏出教案時不小心帶出了照片一角。
  一隻手,屬於尹越的,潔淨有力,隻是不再屬於她。
  眼內忽然酸澀起來,一個孩子歪著腦袋問道:“慕老師,你生病了?”
  “不,”平凡搖頭:“老師隻是丟了一件東西。”
  一整天過得如同行屍走肉,簡直是身體在自動控製身體,平凡時而大腦混亂,時而大腦一片空白。
  熬到下班,實在支持不住,奢侈地攔了輛出租車回家。
  頭靠在椅背上,任由疾風吹亂自己的發,心亂如麻。
  下車後忍著肉疼付了車錢,低著頭搖搖晃晃地往自家屋內走,卻忽然被叫住。
  “平凡。”
  平凡記得,很早之前的一個晚上,自己也埋頭往家裏走,就在這裏,被一個男人叫住。
  然後,她的一生就改變了。
  聲音的主人是同一人。
  深吸口氣,抬起頭,平凡看見了不知還算不算自己男友的尹越。
  兩人俱是心事重重,完全沒有久別後的喜悅。
  其實,平凡想,也不久,不到一周的時間,居然事情就整個顛覆了。
  究竟是別人太複雜還是自己太簡單。
  平凡帶著點戒備地看著尹越,她以為他會解釋什麽,或者是將事情挑明,更或者是裝做什麽也不知道。
  但她又一次錯了。
  尹越開口,問的第一句是:“木木說的話是真的嗎?你要和我分手?”
  他的手放在身旁,緊握著,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平凡看見了他的手,想起了那些照片。
  那時,他的手,撫摸著另一個人。
  所以,她點頭了:“是的,我要和你分手。”
  說出那兩個字後,平凡忽然覺得心內空空的,穿堂風嗖嗖地過著。
  尹越沒什麽表情,隻是站在那裏,身後的背景是大片的綠色郵箱,顏色太濃鬱,平凡的眼睛有點酸脹。
  那隻手,幹燥潔淨的手,握緊又鬆開。
  “還記得我離開時你答應過我的話嗎?”尹越問。
  平凡記得,她答應過尹越,要待在原地等他,不會離開。
  隻是,很多事情,很多人在逼著她離開。
  為首的便是尹越.
  她是個烏龜,膽小怯懦的烏龜,因為尹越,她勇敢地伸出了脖子,可是卻發現,經曆的一切都隻是鏡中花水中月,受了傷,她決定蜷縮回自己的殼內。
  “我騙了你,就如同你騙了我。”
  平凡的心內,有個小小的說不出口的願望,她期望在聽見這話之後,尹越會解釋。
  而她,也許會逼自己相信。
  可是尹越沒有,他甚至沒有激動,沒有丁點的情緒起伏,有的,隻是越來越淡的表情。
  平凡的胃像是被拉扯著,又硬又重的東西正一點點地往下墜著。
  時間像針,每走一下就刺著平凡的心。
  “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先忍不住的是平凡。
  “我應該說些什麽呢?”尹越看著她,表情越來越淡,像是要融入夜色中。
  “你這幾天,是和方顏在一起是嗎?”平凡質問。
  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尹越承認了,且還禮尚往來地拋回去了一個問題:“是別人告訴你的?”
  平凡默認。
  “那麽你相信了?”
  平凡再次默認。
  “所以,你要離開我?”
  平凡還是沉默,隻是這一次的沉默代表的含義連自己也無法道明。
  寂靜之中,似乎聽見尹越悄然的一聲歎息。
  他接下來的話,有著濃濃的疲倦:“平凡,我累了。你走得太快,轉個身,就不見了。七年前如此,七年後也是這樣,一次兩次三次,每當我稍不注意,你便會消失,我害怕了……真的。”
  “你的意思是……”尹越的話不難理解,可平凡想要確切地得到那兩個字。
  “愛情就像是打乒乓球,如果總是我在打,而你不接,運動將無法維持,感情也是如此。”尹越的聲音逐漸地逐漸地低了下去:“平凡,我所有的球都發給了你,但你沒有接回來……我們,隻能結束了。”
  電視上,在播著蒂姆?波頓的僵屍新娘。
  艾米麗是被戀人殺死的,埋在森林中,但她卻沒有變成聶小倩家的姥姥,從此以殘害男筒子們為己任。
  她還是善良的,對愛情充滿了希望,連黑寡婦蜘蛛也讚揚她的人品。
  隻是,她已經死去,半個身體腐化,眼珠隨時會掉出來。
  化成蝴蝶,是她最好的宿命。
  西方誓言總是說,直到死亡將新人分開,似乎很長遠,而這部片子中,死亡是常見的,所以誓言,是可以隨時解約的。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維克多隨意在森林中念的詞,就這麽被艾米麗聽見了,她信以為真,欣喜若狂。
  而電視外,含著溫度計,裹著厚棉被,病得麵如土色的平凡忽然握拳,對著艾米麗高呼:“你個瓜娃子,要被騙的!”
  正喊著,頭頂便挨了一個鍋鏟。
  抬頭一看,平凡媽雙手叉腰,雙眼噴火:“發燒了還給我吼,有這力氣給我滾到廚房來做飯!”
  剛才還像春天的禾苗一樣挺立的平凡立馬怏了下去。
  自從和尹越分手後,平凡無法麵對這個事實,便將所有的精氣神都投入自己的工作,一不留神,便病倒了。
  高燒38度,差點沒把小命給燒掉。
  聽說送進醫院時,燒得神誌不清,硬是把一年輕醫生的手給拉著,悲戚地喊著“尹越你不要走”,末了,還拉著醫生的小白袍擤鼻涕。
  實在是太丟人,聞訊趕來的平凡媽大義滅親,一個手刀成功地讓平凡安靜躺在了病床上。
  輸了幾天水,平凡無法承受那被癲狂中的自己折磨過的年輕醫生哀怨的眼神以及白袍一角洗不去的汙跡,忙不迭出了院。
  大病一場,身體虛弱,平凡媽直接將她接回家住。
  雖然每天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平凡媽的臉色卻不太好。
  平凡猜測她是為了自己放走了尹越這個好女婿而生悶氣,自然是俯小做低,不敢多說一句。
  這天正喝著雞湯呢,平凡媽直接下命令:“等會去收拾一下,下午去相親。”
  一口雞湯哽在喉中,差點沒把平凡噎死。
  這速度也太快了,她都還沒從和尹越的殘酷分手事實中緩口氣呢,哪裏有心情去相親。
  可看著平凡媽那能殺人的眼神,平凡膽寒,反抗的話是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隻能掙紮著起身隨便穿了件衣服,去了。
  不過這次是打定主意敷衍的,畢竟,心裏的傷,還沒複原。
  約定的地點在平凡家附近商業街的一間咖啡屋中,路程不遠,平凡便走著去了。
  應該是很久沒出來的緣故的,到處都覺著陌生,都市裏每天都在變化,才幾天沒見,這裏少了些屋子,那邊多了些轉,像又換了一條新街。
  走著走著,平凡發覺自己不應該到這來——太多和尹越的回憶。
  那家的冰淇淩,是他們一起吃過的。那家的玩具店,他買了個小熊給她。那家書店,他們時常去逛。
  回憶絲絲縷縷,在空氣中織成了一匹錦緞,充滿華麗的窒息感。
  一顆心,空落落的,涼風利索地穿過,帶走溫度。
  不帶這樣的,太悲傷了,平凡握拳,跑進咖啡屋中。
  二十七是一身材嬌小的青年,剛好二十七歲,銷售手機的,畢竟是靠嘴皮子吃飯的人,話之多,三個熱氣球都裝不滿。
  估計平凡是合了他的眼緣,二十七作出情深款款,一見鍾情,非君不娶的模樣。
  平凡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心理活動,忽見剛才還向自己眨著媚眼的二十七眼神飄忽,轉到了自家身後。
  還發直了,就差沒流口水。
  這急色樣,平凡為他是自己的相親對象而羞愧。
  想看看究竟是誰這麽漂亮,能把二十七迷成這樣,結果轉頭,平凡發覺自己和二十七一樣,眼睛都直了。
  因為,來的那位美人,正是方顏。
  饒是情敵,饒是帶著偏見,平凡還是無法否認,方顏確實是位美人。
  還是鬥大的一美人。
  那通身的氣質,簡直就是一朵冰山之巔的雪蓮,美得難以靠近,但就是如此,更加激發了男人的征服欲。
  甘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采摘。
  尹越,阿青,甚至是自己眼前這個炮灰屬性的小二十七,那看著方顏的眼珠子都差點要掉出來了。’
  方顏的騎士長靴一步步踏在潔淨的地板上,每一聲,響亮中拖著綿長,像是帶著攻擊性的細線,割著平凡的心。
  她的目的,便是自己。
  平凡的心情,複雜得像是混雜了碎豆腐的老幹媽,亂得很。
  不過還算是鎮定,迅速地理清了思路——向自己走來的這個女人,曾經是她的好友,可也給了她最傷的一刀,同時還和尹越有著牽扯不休的聯係。
  怎麽算,都是方顏欠自己比較多。
  所以,平凡坐在沙發上,挺直了小腰杆,勇敢地麵對著方顏那淡靜卻氣場強大的雙眸,然後——起身開跑。
  她是烏龜,天生的,強生的。
  此舉是非常沒用非常懦弱的行為,要是被木木曉得了,一定會揭了她的一層皮,可此刻的平凡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盡管理智堅強著,可身體卻情不自禁想要逃開。
  一口氣跑出好遠,嚇得咖啡館的員工出了一頭汗,還以為碰上喝霸王咖啡的了。
  跑出咖啡館不算,還一連跑出了三條街,直到腿軟了,才靠在路邊的公車站牌前休息。
  照照鏡子,才發現自己衣衫淩亂,發絲散落,實在是狼狽。
  不過,和方顏在一起,那種狼狽的低微感覺其實也一直存在的。
  隻是,以前的她不明白,太過平凡的自己,遇上了方顏這顆瑩潔光芒的夜明珠,隻想靜靜地靠在她的身邊,無論姿態是如何地低下,是種仰慕,也是種低微。
  不是不明白在和方顏的友誼中,自己一直都是付出最多的一方,可卻心甘情願,甘之如飴,唯恐怠慢。
  那個時候,平凡覺得,隻要方顏願意讓自己成為她的朋友,那便很好,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於是,她幫方顏辦板報,幫方顏買東西,幫方顏抄筆記。
  可惜這份友誼原來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平凡還記得,當時班上有本冊子,放在講台上,人人都可以上去寫出自己的話。
  平凡對此不太熱衷,可某天無聊了,卻無意間翻到了一篇匿名的文章。
  一手工整精巧,輕重頓挫的隸書,平凡認得這是出自方顏筆下。
  “我不喜歡她的粘膩,讓人煩厭。”
  “我不喜歡她整日環繞在我身邊,像是枷鎖。”
  “我喜歡舒適而自由的友誼。”
  “更可怕的是,連上課都必須坐在一起。”
  “天蠍與巨蟹,隻有異性才是合拍,同性看來並不是那麽一回事。”
  有些東西,看完之後,手是會顫抖的。
  方顏是天蠍座,而平凡,正是巨蟹座。
  所謂的友誼隻不過是浮雲一朵。
  膩乎乎的粘人精,原來如此,僅此而已。
  記得那一刻,心在抽抽地疼,像是被拋棄一般地蜷縮起來。
  那天之後,平凡開始逐漸遠離了方顏,淡淡地,不露痕跡地。之後又進入了高考的衝刺階段,方顏忙著準備出國工作,很少來學校。再然後,各自走入各自人生的軌道,逐漸就斷了聯係。
  原本以為會是一生的好友,卻如此容易地不再通音訊。
  還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任何牽連,豈料再見麵,卻是因為一個男人。
  之所以平凡想逃,是因為不想和方顏對話,是因為無法鎮定地聽著尹越的名字從她的口中說出。
  平凡討厭這種競爭的感覺,因為沒有把握,哪怕有百分之一會輸的可能她便會害怕。
  正在公交車站邊吃著灰塵邊神遊太虛,一輛吉普靜悄悄停在她旁邊。
  車很漂亮,當然,裏麵的人更漂亮,方顏同學。
  看來,兩條腿確實比不上四個輪子,平凡認輸。
  “我想和你談談。”方顏開門見山。
  既然如此,平凡還能怎麽說?
  兩人回到咖啡館,二十七已經煙消雲散,不愧是屬炮灰的。
  “你好像沒怎麽變。”方顏首先開口。
  平凡抬眼,發現自己不能將這句話還給方顏,原來時間大神是如此不公平,在方顏身上留下的,是更多的女人味。
  學生時代的清冷疏離已經夠吸引人的眼球,而成人之後,周身由內而外散發的媚意,絕對是錦上添花。
  “你倒是變得漂亮了。”畢竟是事實,也沒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方顏的美貌,有目共睹。
  “我剛才所指的,並不是你的外貌,而是你的內心。”方顏的眼睛,不笑時像隻貓,神秘美麗的貓。
  “我內心怎麽了?”平凡心上有點冷膩,像是倒上了厚厚的一滴色拉油。
  “你的內心,照舊是當年的那個害怕一切的女孩。”方顏如是說。
  “哦?我有這麽膽小嗎?”平凡笑著,那滴油卻在逐漸地升溫。
  不知名的一把火,在燃燒著。
  “膽小到讓人可憐。”方顏的芊手把玩著迪奧墨鏡。
  平凡喉嚨一哽,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聽說你和尹越分手了?”方顏的攻擊繼續。
  “是的。”兩個字,說出卻是挺艱難的。
  “為什麽呢?”
  這句話又像是一勺油,直接澆在了平凡的心理:“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我確實不太清楚。”
  到了一定的溫度,油開始炸開,劈劈啪啪的,觸在壁上,灼人的疼:“我隻是不想再牽扯入你們的感情之中,太複雜了,承受不住。”
  “你認為,自己是我和尹越感情中的過客……究竟是什麽讓你這麽認為的呢?”
  油還在炸著,隻是習慣了那種疼痛,不再難以忍受:“很多的人,很多的事,都在告訴我這個事實。”
  “我隻想知道,最重要的那個人,尹越,你認為,他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行也告訴了你這個事實?”
  心內的油平靜了下來,表麵有微小的紋路,灼熱的痕跡。
  “可能,是這樣的。”這是平凡最終的回答。
  方顏轉頭,看向玻璃窗外,卷發籠在臉頰旁,冷豔得像是最精致的雜誌圖:“平凡,說老實話,你究竟愛不愛尹越?”
  “愛或者不愛,現在已經沒什麽意義了。”平凡暗下眸子。
  再愛又如何,他不愛她,那什麽都是空的。
  空的。
  “我想,你對他是有感情的。”方顏做出了正確的猜測。
  平凡沒有作答。
  “平凡,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愛尹越,但隻是因為你愛他,所以我要搶走他……你會做何反應?”
  方顏的聲音淡淡緩緩的,卻像是一勺水,直接倒入平凡心內那滾燙的油鍋中,巨大的響聲,蒼白的煙,震驚了她的世界。
  實在是太過意外,以至於時間過去了很久,平凡才能再次開口:“你……不至於這麽無聊。”
  方顏卻是一臉平靜:“如果我果真是這麽無聊呢?如果是這樣,你會和我爭奪尹越嗎?”
  一顆心,已經焦成了灰炭,臉頰一陣紅一陣青,她弄不懂方顏究竟在做什麽?
  以前的方顏,也不過是性子冷清,怎麽幾年不見,竟然任性至此?
  隻是因為自己喜歡,她就要搶?何必,何苦?
  她隻是慕平凡,而她卻是方顏啊!
  溫度漸高,心燒成了灰,一寸寸頹敗,一點點毀滅。
  “平凡,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答案。”方顏在步步緊逼。
  “那,要看尹越的態度。”平凡已經失去了招架之力。
  “你看他的態度,他看你的態度,兩人之中,總有一個人要先表態,現在我所關心的,便是你是否願意先踏出這一步?”
  平凡的答案便是不願,不是因為不甘付出,隻是不敢付出。
  隻是害怕,自己踏出去後,依舊什麽也無法得到——在方顏這樣強大的對手麵前。
  所以她猶豫了。
  方顏用一句話概括了她的猶豫:“平凡,你不敢,所以你注定要輸。”
  離開了咖啡屋,平凡像是失魂的鬼一般往家裏走。
  方顏向她宣戰了,諷刺的是,她根本沒有一點還擊的能力。
  不攻自破,便是說的她。
  此刻的平凡,很想打電話給尹越,很想問他,心裏麵,是否曾經裝過自己,可是她的懦弱讓這種可能性成為零。
  她不懂,自己已經退出了,從知道這場戲的女主角不是自己的那一刻起,她便自動識趣地退居幕後,可為什麽正牌男女主角還不肯放過自己呢?
  世界都混亂了,要是早曉得會遇見這種事情,平凡寧願當一輩子的剩女,也不會出去相個鬼門子的親,遇上鬼門子的尹越,再接了個鬼門子的情敵。
  腦袋混亂成一鍋粥,好不容易才找準家門。
  進屋才發現,平凡媽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正準備用狗頭鍘伺候平凡,見女兒返家,立馬想要一聲爆喝將她給鎮住,豈料平凡居然先發製人,抬起一張幽幽的臉,用幽幽的聲音問道:“媽,有人要搶我男人怎麽辦?”
  聞言,平凡媽的怒火活脫脫像是被隔壁家旺財撒的尿給澆滅一般。
  沒聲張,直接回了平凡一句話:“去搶回來唄,要是搶不回來,就把那男的砍掉一部分,總而言之不能便宜了外人。”
  這個方法夠解氣,平凡腦海中浮現出尹越被自己給剁掉一隻手後再丟給方顏的情景。
  確實,夠給力的。
  想雖然是這麽想,可畢竟不是在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砍人手腳的事情是不好的,而且,要砍掉尹越的手腳,也不是輕易就能辦到的。
  這個想法平凡也就隻敢在心內想想,確實是不敢付諸行動的了。
  本來就是大病初愈,還沒恢複完畢呢,就被母上大人給趕去相親,天氣又涼,衣服也沒穿多少,再加上被方顏給一刺激,平凡那天回家後,又是一場大病。
  這次的病更是來勢洶洶,平凡整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夢,一般都是夢見方顏牽著尹越的手來到自己麵前示威,或者是尹越從她麵前經過,麵無表情,冷淡得像是陌生人。
  無論是哪一個夢,都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雖然嘴上說了放手,任由他們在一起,可心內,卻是祝福不起來。
  畢竟還是自己愛過的男人,哪裏能這麽淡定地看著他投入別人的懷抱呢?
  也有的時候,會夢見自己和尹越肌膚相親,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很是真實,以至於當她醒來發覺身邊空無一物時會痛苦失聲。
  煎熬,絕對的煎熬。
  可除了熬著,也無法可想了。
  時間是世界上走得最快的東西,轉眼就要過年了,今年怪得很,平凡所在的這所南方城市氣溫出奇地低,海拔高一點的地方甚至還下起了雪。
  窗戶玻璃上整日都結滿了水蒸氣,密密麻麻的一片,混沌了人的視野。
  平凡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穿著棉睡衣坐在窗台上,用手擦去水,看外麵清寒世界中形色匆匆的路人,心中依舊期望著,有一天會在樓下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可是一天,兩天,三天,她的做法隻是徒勞,那個人一直沒有出現。
  恐怕,在餘下的日子裏,他再不會在她的世界中出現了。
  他已經等了許多次,這一次,不會再等。
  有時也會想,他和她根本就是方向不同的兩條線,起點不同,卻在同一個點上相遇了,哭過,快樂過,結束之後便隻能是沿著各自的人生軌跡出發,錯開。
  幾何書上說,非平行的兩條線總會相交。
  但,它們卻隻有一個相交點。
  那麽長的一生,隻有這麽幾個月,他和她是在一起的。
  其實,也沒有不好,畢竟當生命結束時,心內可以毫無悔恨,因為自己曾經愛過。
  嘴上如此豁達,但一顆心卻是痛苦著,像針在紮著,像手在捏著。
  感情,真的是碰不得的東西。
  平凡人緣還算不錯,生病的這段時間,同事朋友都來看望過,自然,閨蜜木木同學來得最勤。
  原本以為她會責罵自己,可出乎意料的是,這次的木木同學卻什麽也沒說,來了,也隻是躺在床上,陪著平凡一起唉聲歎氣。
  本來氣氛就夠哀傷的了,哪裏還能再搭上木木的悲哀啊,趕緊地,平凡製止了,主動提起:“為什麽不罵醒我啊?”
  木木甩一甩頭發,動作不大,倒甩出了詩人的雅致:“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姐姐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愛情是什麽東西呢,哪還有罵你的資格?”
  平凡一聽,這話中有話啊,難不成又和莊十三公子出了什麽幺蛾子?
  一問吧,果不其然。
  木木的煩惱比她好些——不過是和莊公子在感情上捉迷藏,你進我退,你退我進。
  “我不能輸。”木木態度堅定,握拳,眼中冒光。
  末了,第一次放下身段詢問平凡的看法。
  平凡給她的隻有一句話:“要珍惜啊,親愛的。”
  世界上最慘烈的,不是捉迷藏,而是三人遊戲,因為至少有一人會受傷,更甚至,三人都活不了。
  所以說,在正經曆或者說已經經曆過三人遊戲的平凡看來,木木和莊公子幸福得在冒泡泡。
  聞言,木木若有所思,或者是貌似若有所思中。
  平凡繼續托腮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裏。
  木木所思完了,開始投入小資產階級的享樂生活中:“我說,幹脆咱們過年的時候去海南吧?”
  木木很悲劇,因為說了這麽多個字,最終平凡聽進去的也就兩——過年。
  “過年的時候,去河邊放煙花吧。”
  依稀記得前不久,自己和一個人這麽約定著,可惜等不到煙花盛開的日子,他們就分開了。
  實在是太傷感了,平凡將母上大人端進來的幾碟子菜吃得一幹二淨,連點渣渣都沒剩下。
  木木邊霸占著她的筆記本便問道:“我說啊,你應該尋找下一個了。”
  下一個?
  平凡覺得至少半年之內自己是沒這個心情的。
  太遙遠的事情了。
  尹越,是道傷疤,無法完全愈合的。
  傷感,真的傷感,平凡跑到廚房,又抓了一大包膨化食品,吃得咯吱咯吱的。
  “好了,別這麽虐待自己,如果是非尹越不嫁了,就強大自己,跑去將他給奪回來,要是已經舍下了,那就抓緊時間尋找第二春。”木木給出解決方法。
  第二春,還劍南春呢,平凡長歎口氣,繼續沉默中。
  過年的時候,木木去了海南,莊公子緊隨而去,人家在上演好戲,平凡也不好去當電燈泡,便坐在家中發呆。
  平凡家的傳統是,大年三十去外婆家過,大夥吃完年夜飯,再一起打麻將,看春晚。
  平凡選擇的是看春晚,可惜今年的春晚實在是不給力,找不著好看的節目,看著看著,平凡都快在沙發上睡著了。
  正在迷迷糊糊的,外麵忽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揉揉眼睛,睜眼一看,發現外麵是火樹銀花的世界,幾乎每間屋子都有煙花射出,漆黑的夜裏,璀璨的煙花綻放。
  聲音實在太大,即使將電視機開到最大聲也聽不清。
  家人都是成麻的愛好者,對煙花不為所動,平凡一人站在窗前,將臉貼在窗戶上,冰冷隨著毛孔襲入,冰凍了她的全部骨骼。
  身體一點點地冷起來,寂寞開始蟲噬,在那一刹那,很想要一個擁抱。
  一個溫熱的擁抱,寬厚的胸膛,有力的大手。
  她,想要尹越,很想很想。
  可惜,想要的,都已經離開了,沒有回頭地離開了。
  再也回不來。
  胸腔內有了一隻手,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麽,可無論怎麽揮舞,得到的卻隻是空氣。
  最明白自己身體的,便是平凡。
  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人。
  可是世界上最難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人。
  她的眼一直望著窗外,直到最後的煙花在空中劃出渲染的白色痕跡後,仍舊靜立著,沉默。
  然而沉默著沉默著,平凡猛地轉身,動作大得將桌上的茶杯碰倒,摔在地上,碎成兩半。
  平凡媽在裏屋聽見,高聲道:“平凡啊,你急什麽呢,快拿拖把把水拖幹淨。”
  可是喊了半晌,也不見動靜。
  平凡家十歲的小侄女走進來報告:“小姨剛才跑出去了。”
  平凡在奔跑,在新一年的淩晨,一路上沒有出租車,她隻能跑,跑得急,跑得快,目的地是尹越家。
  就在剛才的那一刻,她作出了決定,她要爭取。
  這輩子,平凡從沒爭取過任何東西。
  是自己的,永遠是自己的,反之亦然——這便是平凡的處事原則。
  這才明白,以往的不想爭,不願爭,不過隻是因為誘惑不夠。
  尹越,因為是尹越,那麽即使再如無勝算,平凡也要踏出去。
  至少,在今後的漫長歲月中,自己不會因為當初的不作為而悔恨。
  隻要努力過,隻要付出過,那便沒有什麽好後悔的。
  所以平凡在奔跑,在漆黑清冷的大年初一的淩晨奔跑。
  到達尹越家門口時,她滿額汗水,發絲散亂,背脊上潮熱得很,於是緊緊敲門。
  手指關節碰觸著門板,僵硬的金屬防盜門將肉體磕紅。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敲,平凡的身體也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冷下去。
  尹越沒在。
  或許是回家了,或許是……在方顏那裏,平凡不得而知。
  掏出電話,一連打了三四個,那邊卻不接。
  是故意,還是說,已經換了號碼,平凡同樣不得而知。
  原來,沒有人是會在原地永遠等著你的,當她回頭時,當她想要努力爭取時,一切已經無法改變了。
  平凡背靠著尹越家的門,慢慢地滑在了地上。
  門內,有她熟悉的一切,有她所依戀的一切,隻是,這扇門可能永遠地,將自己給阻隔了。
  平凡坐在地上,任由冰冷從臀部傳入身體內,用雙臂環繞著自己,緊緊地,牢牢地,狠狠地。
  現在的她,什麽都不想做,隻是想要將身體靠在門上,盡自己最大程度地感受尹越的氣息。
  因為很有可能,這是最後一次,他和她的接觸。
  明天日出之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我們或許會活,或許會死,誰也無法得知。
  此刻的平凡,內心在懺悔。
  在懺悔自己的懦弱,更重要的是,在懺悔當初為什麽沒有對尹越再好一點。
  因為今後,她恐怕再也不能對他好了。
  原來,這才是世界上最痛的事情。
  再悲傷,人還是能入睡的,像是一種自我保護機製,平凡想要脫離現實,想在夢境中重溫過去。
  眼皮開始打架,在大冬天室外睡著,平凡想自己也許是不要命了。
  可是人生難得幾回狂呢?
  睡吧,睡吧,平凡也任性了一回。
  入睡之後,身體開始飄,一寸寸地向空中移動,有那麽一瞬間,像是能在空中俯瞰著地麵的自己一般。
  可形勢忽然急轉直下,平凡從空中墜下,直接落在了地麵上。
  腦袋磕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平凡疼得淚花直冒,自然神智也清醒了。
  回憶了下,好像剛才是有人開了門。
  睜眼,發現自己進了屋,而屋主正看著自己。
  照舊的麵癱臉,但仔細看,可以發現眼內的波瀾。
  雖說剛才還是傷心欲絕的狀態,可前提是尹越不在,在此刻的狀態下,卻是有點子小尷尬來著。
  情況是這樣的:平凡靠在門上,而尹越開了門,平凡順勢倒在了地上,而尹越還站著。
  值得說明的是,尹越是分開雙腿站的。
還值得說明的是,尹越可能是剛洗了澡,所以□隻是圍了一條浴巾。
更值得說明的是,平凡徹底地將一切都看光光了。
  雖說已經見識了許多次,可畢竟今天的狀況特殊,兩人沉默了半晌,平凡終於坐起身子,道:“那個,我隻是在這坐坐。”
  三更半夜跑到別人屋子門口坐著,平凡覺得自己的此朵借口很是威武。
  尹越還是保持著麵癱狀態,不過上身□,有著小肌肉的胸肌上淌著幾滴熱水,看上去,還是很性感的。
  平凡紅了臉。
  又是半天的沉默,平凡覺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將沉默當飯吃了。
  正想著繼續開口,卻沒了這個機會——尹越直接上前,像提小米一樣,“嗖”地一下將她抱起。
  平凡隻覺得天旋地轉,當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
  再然後,尹越壓了上來。
  再再然後,她經曆了一場有氧運動。
  完事之後,平凡還是有點緩不過氣來,實在是很難弄清事情發生的邏輯性。
  怎麽會,忽然就到床上去了呢?
  疑惑疑惑,真的疑惑。
  正皺著眉宇,尹越發問:“你後悔了?”
  後悔?是指後悔來這裏,還是指後悔這一次沒能確定關係就發生的有氧運動?可,答案是,兩個都不後悔。
  平凡用被單裹住自己的胸膛,半坐起身子,認真地看著尹越,道:“我要將你追回來。”
  或許是剛才的肌膚之親給了她力量,或許是剛才尹越在自己身體內的流連給了她勇氣,總之,平凡決定要麵對一切。
  她要踏出這一步。
  除非尹越確確實實地告訴她,不再愛她,那麽,平凡不會離開。
  她已經離不開了,等了小半輩子,終於出現一個那麽愛的人,她不會輕易對他放手。
  她要他,就是這麽簡單。
  說完之後,她在等待著尹越的回答。
  她精神的生死,全都係在他的一句話,甚至於幾個字上。
  人心是最難琢磨的東西,當初一再地提醒自己不可以認真,然而到頭來,卻陷得如此之深。
  回頭也已經晚了,更何況,平凡沒有回頭的打算。
  人一輩子裏,總要有轟轟烈烈愛過一次的經曆,否則,何為人生呢?
  雖說這麽想著,可心內還是忐忑的,就像是高考前等待分數的時候一樣,緊張得人都熬幹了。
  尹越的手,緩慢地伸了過來,然後,抱住了她。
  牢牢地,緊緊地,狠狠地。
  一個溫熱的擁抱,寬厚的胸膛,有力的大手。
  平凡找到了。
  許是太過興奮,兩人睡不著,幹脆就起床穿衣服出去。
  此刻是淩晨四點鍾,一路上都是靜悄悄的,整個天地間仿佛隻有他們兩人。平凡將車窗開著,風呼啦啦地吹著她的頭發,感覺雜亂而刺激。
  去的地方是河邊,尹越要實踐自己的諾言——過年時帶著平凡去河邊放煙花。
  時不時地,平凡仿佛察覺著尹越在看著自己,感覺有點羞赧,也沒抓住證據,隻能打破下飯用的沉默:“最近,你是怎麽過的?”
  “不太記得了。”尹越回答。
  伸出手指數了數,才四個字,平凡覺得他在敷衍著自己,正要黯然那麽一下子,尹越繼續著:“太痛苦,所以不想去記得。”
  “為什麽會痛苦?”平凡心跳得“砰砰砰砰”的。
  “因為你離開了。”
  原本以為,得到的會是捉摸不清的答案,未曾想過尹越會說出這樣的情話。
  其實,話本身不甚高明,可說的人倘是真心實意,那麽再普通的話都是一份大禮。
  “我離開,是因為你沒有給我解釋。”平凡解釋。
  “而離開,則是因為你沒有在原地等我。”尹越道。
  “我原本以為……”
  “以為我不愛你?”
  平凡被搶了台詞,啞口無言,隻能將衣角捏緊,忐忑地無言著。
  車在公路上行駛著,靜謐地,像是一隻龐大的安靜的獸。
  良久,旁邊的尹越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我怎麽可能不愛?”
   這句話的效果很緩慢,像一股股溫熱的水,注入她的身體。
  這句話的效果很強悍,寒冷的冬天,平凡的每一寸皮膚都像是剛被熱毛巾給燙過。
  “如果不愛,我不可能想了你七年。”尹越的手握著方向盤,穩定。
  那啥,拜托等下,平凡的小腸胃纏繞了下,上次分手時,尹越也提了七年。
  七年,往回推,也就是高中的時候。
  難不成這句話的意思是指尹越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對自己有感覺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女人的第六感這麽強烈,有人喜歡自己一定是會知道的。
  所以平凡寧願相信尹越的這句話隻是在搞搞氣氛。
  “你不相信是正常的,因為有時候我也很奇怪,明明那麽喜歡一個女孩子,卻不敢表露出半分痕跡,隻將秘密藏在心內,究竟是什麽樣的心理?”
  “跑去和方顏說話,其實心內暗暗地也不過是想要靠近地看看你,因為每次單獨遇見,你都會像兔子一樣躲入草叢。”
  “有次無意中發現你和我走同一條街上學,很開心,於是掐準了時間等在那裏,可惜一個星期之後,我等了一個小時,也不見你的蹤跡,這才知道,你今後都不會和我一同上學了。”
  “看見你為了幫方顏而耽誤自己的事情,心裏很生氣,居然無名地對你發了火。”
  還有,還有,還有。
  尹越一樁樁,一件件地將過去的事情道來,其實並不是背在心內,隻是回憶太鮮明,打開閘門,便一發不可收拾。
  他的聲音很輕,他的態度很淡然,可這些語言帶給平凡的,卻是足以翻天覆地的震驚。
  尹越喜歡她,在那個她仰望得以至於不敢靠近的年代,他喜歡她?華人論壇;
  心是亂的,起起落落,骨骼也酥酥麻麻。
  平凡說不出此刻的心理,不是得意,不是虛榮,隻是一種淡淡的幸福。
  一輩子,能遇上個愛自己同時自己也愛的人,上天真的對她不薄。
  隻是,方顏呢?
  平凡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至今她在我眼中,還是那個穿著條小裙子一溜煙爬到樹上,底褲被下麵全院孩子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個小屁孩。”
  話說著,到了河邊,將車停下,尹越從車後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煙花爆竹。
  “我對她不會有感覺,她對我同樣也沒有感覺。其實,她喜歡的人,是阿青。”
  “可是,阿青的媽媽告訴我說,隻是阿青單戀著方顏。”平凡覺得這關係夠複雜的。
  “阿姨是阿青的媽,兒子外表再怎麽樣,還是能一眼看出他心內的想法。可是在我們外人眼中,阿青對方顏是不冷不熱,而方顏也似乎沒怎麽拿正眼瞧過他。可偏偏兩人心裏都掛記著對方,但又誰也不肯說,誰也不願先踏出那一步,都等著,看著,逼著對方。性格太像了,都倔得很,怕先說一句便會輸。其實,真正地愛上了一個人,輸了又如何?隻是兩人當時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活活地浪費了兩三年的時間。終於有一天,也不知是誰先開口的,兩人在一起了。豈料方顏的父母知道了這件事,怎麽也不同意阿青和自己女兒在一起,還偏將我牽扯進去。阿青不明真相,對我起了誤會,再加上我爸在我們畢業分配上通了關係,擠了他的名額,兩件事加起來,讓我們大幹一架……之後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阿青出事後,方顏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整一個月,瘦成了皮包骨。但還好,她掙紮著走了出來,說是要等著阿青,她要向阿青說一句話。這些年,就因為這個信念,她一直沒再找男朋友。”
  平凡相信尹越的話,每個字都相信,他不會騙她。
  那麽,方顏上次對自己說的話,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
  尹越將一根仙女棒放入平凡手中,替她點燃,小小的銀色光焰細細碎碎地散落著,美不勝收。
  平凡雙手揮舞著,在空中劃下華麗的痕跡。
  原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件傷心事。
  “是我的錯,如果一開始,我將事情都說了出來,也就沒事了。”尹越結束了解釋。
  錯嗎?誰的錯都不是,愛又怎麽可能是一種錯呢?
  已經是淩晨五點,河邊沒了人影,隻有滿地的鞭炮碎屑,依稀可見昨夜的熱鬧。
  平凡並不覺得冷清,因為身邊有尹越陪著,有時候,一個人可以抵得上整個世界。
  那段暗戀多年的往事揭開後,並沒有想象中的轟轟烈烈,熱淚泡著,熱情激著,兩人都很平靜,隻是那些快樂,像是仙女棒的火花般,細細碎碎地燃燒著。
  平凡開始逐漸地理解那一天尹越的生氣,這段關係中,仿佛永遠都是他在主動,而她,卻在逃,卻在退,即使是鐵人,追得太久,也是會失去力量的。
  尹越累了,倦了,所以走了。
  “我沒想過你會來找我,因為那不是你的性格。忍不住時,我也去你家看過,在樓下看著你窗戶內散發出的燈光,很想衝上去。可卻忍住,必須忍住,因為害怕下一次,轉個身,你又不見,那麽會傷得更深。”尹越的聲音染了點深夜的冷寂。
  是啊,我們都在害怕著,怕一腔激情被冷眼冰凍,怕最愛的人會變心,怕激情不會長久。
  可是總要有人有勇氣去邁出那一步。
  平凡想,她是幸福的,因為尹越邁出了,自己也邁出了。
  煙花在河邊綻放,映亮了河水,波光粼粼。
  平凡將燃燒後的仙女棒拿著,在河邊的沙地上畫著。
  胖嘟嘟的女孩和可愛的男孩,在接吻,那是自己和尹越。
  畫完後,站起身,平凡看著尹越的眼睛,輕聲道:“尹越,我再也不會走了。”
  煙花璀璨中,尹越也望向她,絢麗直達眼眸底。
  “我會一直等著你。”
  他會等,她不走,他們會一直好下去。
  之後,尹越向她好好解釋了推遲回來的原因,還是因為阿青的事情,有了線索,似乎有知情人在前一年看見過阿青,於是尹越將事情告訴了方顏,方顏自然是第一時間趕去。
  但折騰了好幾天,那個知情人卻說親眼看見阿青死在毒梟的槍下。
  方顏再也料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即痛哭,尹越便扶著她進行安慰,不料卻被人拍下,送到了平凡麵前。
  關於他父母那邊,尹越給平凡的答複是不用擔心。
  “這種事情,男人會搞定,我不會讓你再受一點傷害。”尹越這麽保證著。
  果然,那天之後,尹越的父母沒再來找過她的麻煩。
  父母沒來,另一個人卻來了。
  方顏。
  其實,就算方顏不找她,她也很想找找方顏。
  平凡想問清楚,她一係列行為的原因。
  方顏不是壞人,從來不是,這也是平凡在聽見她說出那些任性話語時的驚訝原由.
  “你終於還是踏出去了。”方顏笑道。
  “難道,這就是你的目的?激將法?”平法傻眼。
  “難道,你認為我會真的無聊到和人搶東西玩?”方顏再笑。
  可平凡還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方顏要這麽做?
  “因為我吃過一次虧,很大的虧,我愛著一個人,卻從來沒有勇氣告訴他我愛他,然後他走了,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這才知道,當時要是說出來,我們就可以擁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做許多的事情。僅僅隻是為了一個小小的自尊,就斷送了自己的幸福,這確實是一筆劃不來的爛帳。”方顏垂下眸子。
  平凡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人,便是阿青。
  “平凡,其實你和尹越也是同一類人,他愛了你七年,因為膽怯,錯過了你七年,可終究悔過了,努力了。而你的膽怯,同樣可能使你們錯過無數個七年。我不想看見同樣的悲劇在我朋友身上發生。所以我想激怒你,想你踏出去。平凡,你要記住,膽小的孩子是得不到幸福的。”方顏的這番話,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平凡看著方顏,說不出什麽感受。
  過去的歲月,那些傷害與感動,青春與逝去,都已經成為牆上相框中的圖片,雖隔著玻璃,卻依舊鮮明。
  “其實我一直很想對你說一句話。”方顏左手摸著自己的右手手指關節,這是她的習慣動作。
  “對不起。”她說。
  像是一件等待許久的東西在時間的荒原中流轉數年,終於抵達了她的手中,平凡覺得身體像是被水泡著,有些酸軟。
  “那時的自己很任性,總喜歡把你對我的好,當成是理所當然,直至失去了,才悵然若失。在今後的歲月中,再也沒有這樣真誠的朋友在我生命中出現過。”方顏身上的香水味,淡淡地襲來,在平凡嗅來,已經不再具有攻擊力:“平凡,不論我們今後是陌路,或是重新成為朋友,我隻想告訴你,珍惜尹越,他值得你這麽做。”
  方顏解釋了當時的一些情況:“父母知道我和阿青在一起,很是震怒,以切斷我的生活來源為威脅,逼我和他分手。我雖然沒有動搖,可突然的困窘讓我無所適從,和阿青之間也有了很大的爭吵,那時才明白尹越以往勸我的話——要有能養活自己的能力。尹越做到了,他可以不靠自己的父母,而當時的我,卻失敗了……我也是回來之後,才知道尹越媽媽來找你的事情,當時便想著將計就計,激你一激。可事實上,我和尹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此外,你也別太擔心他父母那邊,畢竟據我所知,尹越從大三開始就沒要過家裏一分錢,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和你組成家庭。”
  “我明白。”沒有其他的含義,平凡是真的明白。
  咖啡店外的玻璃上流淌著水,模糊了人的視線。
  “你,還會繼續等下去嗎?”平凡問。
  等的那個人,自然是阿青,這個名字已經在平凡的生活中出現了許多次,可從沒見過他的模樣。但能被方顏看上的男人,必定是有他的過人之處。
  “等,為什麽不等?”方顏微笑,陽光斜射著她的臉,絨毛是暖金色,像是最鮮豔的桃子。
  她用人生中最美好的時間,去等待一個可能已經不在世界上的人。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執著。
  當沉默時間延長時,表明話題已經快要結束。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人最最要緊的,便是懂得何時下台。
  方顏招來服務生,付賬之後,將包背起:“好了,下次有機會再聚吧。”
  轉身的瞬間,平凡開口:“別讓自己太苦,你值得很多的美好。”
  方顏背轉著身子,平凡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聽見她釋然的笑:“我的美好,就是他。”
  平凡明白,方顏和阿青,是另一個故事的主角。
  事到如今,平凡唯一能做的,隻有一句話:“方顏,需要我幫助時,說一聲就好。
  話不需要太多,一句就好。
  處理好和方顏的事情,剩下的就是老媽那邊。
  兩人分手的事情鬧得天下皆知,平凡又因此大病一場,還數次在夢中高喊“尹越不要走!!!”,因此平凡媽一心認為自家女兒是被尹越給甩了。
  那大俗話說的,老婆是別人家的漂亮,女兒是自家的漂亮。
  平凡媽自然無法理解尹越為何舍得將自己閨女給甩了——更重要的是,很多人都說平凡長得像她年輕的時候,所以在平凡媽心中,尹越甩了平凡那是嚴重地打擊了自己的自尊心。
  所以和好之後尹越再次上門拜訪,平凡媽麵上是淡淡的,做夠了姿態。
  平凡看著心裏著急,可也無計可施,幸好尹越毫不介意,送禮做菜,小心殷勤服侍,最後還買了一張全自動麻將機擺在平凡家陽台上,投其所好,這才將未來丈母娘給哄轉了過來。
  當然,那兩根壯漢手臂般粗細的甘蔗也功不可沒。
  尹越將自己家人給哄好了,平凡覺得自己也應該做做努力,去拜訪下他的父母,可尹越始終不允,平凡知道是因為二老暫時接受自己無能的原因,也就不再勉強,可得不到承認與祝福,還有點不是滋味。
  尹越心細,看得出平凡的不適,也找了個適當的機會向她挑明:“平凡,我知道委屈了你,但請你為我忍耐一次,因為在確保你不會受傷之前,我不會讓他們見你,明白嗎?”
  平凡明白,經曆了這些事情,她明白了許多。
  最重要的一點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需要共同去努力,去維護。
  尹越為她做了許多,她即使是受點委屈,也是心甘情願。
  隻要他愛她,隻要她愛他。
  很簡單的道理。
  其實感情,也就是這麽簡單。
  並沒有那麽多的計策,隻要你遇見對的那個人。
  平凡和尹越又開始了同居生涯,對平凡小同學而言,這日子過得實在是愜意。
  每天早上她賴床不起時,尹越便會吻她到醒,兩人總要甜蜜一番,才各上各班。
  隻要有空,尹越便會來接她下班,兩人一同去超市選購晚飯菜肴,回家分工合作,共同解決民生問題。
  吃完飯後,手牽手出去散步消食,去公園喂魚,或者是去電動城打遊戲,再者散著散著逛到美食街,又去吃小龍蝦。
  總之,兩人的日子是夠逍遙的。
  畢竟是女人,平凡沒事時,總是纏著尹越講述以前的事情。
  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這是平凡最關心的問題。
  尹越答不出,因為在發覺自己喜歡她之前,就已經陷得很深了。
  可平凡不依:“總是有件事發生才會讓你發覺自己感情的。”
  因為在床上躺著,尹越不說就要被哈癢,隻能努力地想:“可能是你把糖給乞丐的時候吧。”
  平凡以前確實有遇見乞丐便給錢的習慣,結果一次放學時又在學校門口遇見一乞丐,斷腳的,挺可憐,平凡搜遍了口袋,卻發覺自己忘帶錢了,可又不忍心走,便掏出兩顆大白兔奶糖放在破碗中,此舉還被周圍的同學嗤笑,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隻是沒想到,卻會被尹越同學給看在眼中。
  不過,這給乞丐大白兔奶糖貌似也不是神馬有愛的事情,為什麽尹越偏偏就會因此而對自己那啥啥了呢?
  再說了,要是同班那個整天口袋中都放著五六個橘子的嚴靜那天也給了乞丐大叔一個橘子,他是不是就喜歡上她了呢?
  所以啊,這個理由不充分。
  被駁回了,尹越隻能繼續想:“也有可能是在你畫畫時喜歡上的。”
  “你喜歡我畫的畫?”
  “也不止,主要是喜歡你畫畫時的表情和動作,很認真,腦袋總是向右邊偏著,時不時還要咬一下嘴唇,很可愛。”
  其實,就連平凡也沒注意到,原來畫畫時的自己,是這樣的。
  “還有呢?”平凡繼續逼問,用的是美人計——柔軟的小手在尹越的胸膛上撫弄著。
  尹越心甘情願中計:“還有就是,你的笑。”
  “我的笑怎麽了?”
  “沒怎麽,很漂亮,很明亮。”
  平凡“哦”了一聲,倒沒說別的,可是一顆心卻像是在蜜罐裏浸泡了一般。
  其實平凡也曉得,這個問題沒有確切的答案,喜歡上一個人是個逐漸的過程,她自己還不是弄不清是何時愛上尹越的?
  平凡是個好孩子,也就不在這些問題上為難尹越了。
  可沒等著咱們人民警察鬆口氣呢,平凡又有了其他的問題:“對了,那一次,究竟是為什麽你要生我的氣?”
  平凡指的就是自己幫方顏辦板報的那一次,一提,尹越還是有點印象的。
  “其實不是生氣,隻是很擔心你,明明馬上就要考試,卻還是不顧自己的能力去幫別人,總是委屈自己,何必呢?你本身就是個很好的女孩,不需要這麽做來獲得別人的認可。”
  “我哪有?”平凡像是被看穿了心內的秘密,開始微微躲閃。
  她的手剛要移開,就被尹越給牢牢按住:“平凡,看著我。”
  平凡不敢,隻是低著頭。
  尹越再度喚了一聲:“平凡,聽話。”
  他的聲音是有魔力的,不可否認的,平凡感覺自己的血管內有小羽毛,遊走時體內有微微的癢。她抬頭,看著尹越,在床頭暖橘色燈光的映照下,他的臉俊逸得不可思議:“平凡,你是很好很好的,好到值得讓世界上的任何人都珍惜,好到值得一切美好的東西。那時候,之所以想要離開,是因為不忍心看著你看低自己,你明明是那麽美好的一個人。所以,請不要再看輕自己,我的平凡是世界上最好的。”
  平凡記得,曾經聽見一位朋友說過,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享受到一段讓自己充滿自信的戀情。能深刻地感受到,在對方眼中,自己是最美麗的。你不需要被所有人讚美,隻需要那麽一個人,恰恰好的一個人。
  平凡想,任何一個女人聽見尹越這番話都會感動,所以她此刻洶湧的眼淚也不是丟臉的。
  世界上那麽多的人,偏偏他愛她,恰恰她愛他,這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
  木木與莊十三公子從海南回來,聽見平凡與尹越訂婚的消息很是淡定。
  平凡有點驚,有點訝,莊十三公子人如其名,夠裝,就暫且不說他了。可木木卻也這麽淡然,那卻是有點古怪了。
  立馬詢問原因,木木一句話將平凡打敗:“我和莊十三扯結婚證明了。”
  平凡確實地理解了木木不驚訝的原因,卻無法理解她這麽做的原因。
  木木也是一臉悔恨:“我這簡直就是自殺式行為。”
  莊十三公子抿嘴品茶:“夫人別搶我台詞。”
  木木那個恨啊,咬著尹越家的沙發墊子,狠狠地,棉花都撕咬出來了。
  莊十三公子淡定:“夫人,提醒一句,慕小姐家未婚夫身上有槍。”
  上門是客,平凡忙道:“沒事,沒事,您繼續撕。”
  尹越從旁邊飄過,沒說一句話,但麵癱臉還是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木木同學頓了一頓。
  算了,還是咬別的吧。
  木木轉頭,開始咬莊十三的衣服。畢竟都扯了結婚證了,也別太當外人。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平凡將木木拉到了洗手間,好好盤問。
  木木倒是挺坦誠的,簡明地說,就是木木因為一時欲望上身,調戲了莊十三公子,原本想著吃幹摸淨就跑路的,可這次遇上對手了,莊十三公子直接追到了海南,將她給逮住,要求她負責,與自己結婚。
  平凡星星眼,好偶像劇。
  花癡模樣立馬遭到木木的打擊:“偶像個屁,他是被自己媽逼急了,才隨便找個女人結婚的。”
  平凡默,看來,在莊公子身上是不可能發生童話的,隻能發生神話。
  不過,自己的事情也是一大堆,木木的事情就暫時押後吧。
  現在而今眼目下,平凡的當務之急,就是準備婚禮籌備的一切事情。
  是的,她和尹越要結婚了,有時夜裏醒來,自己也覺得事情發展得太順利了。
  求婚好像是有的,但仔細說來不太浪漫,隻是在某天兩人飯後逛街時,路過廣場,看著一個個幸福的家庭在飯後散步,那種氣氛自然地感染了兩人。
  一個老伯扛著糖葫蘆在沿街叫賣,尹越為平凡買了一串,一嚐,確實不錯,山楂夠新鮮的,酸甜可口,平凡吃得特開心。
  平凡就是這種性格,嘴上滿足了吧,心裏也就歡騰了,高高興興地邊啃著糖葫蘆邊挽著尹越的手往前走。
  正眯著眼睛,臉笑得像朵花似地呢,忽然聽見尹越問道:“咱們結婚吧。”
  平凡立馬答好,回答之流暢之迅速,簡直就是下意識行為。
  回答完畢,再仔細一想想,發現好像不是那麽回事,想要解釋吧,可又覺得沒啥好解釋的。
  她找不出一個不和尹越結婚的理由。
  這件事當即就這麽決定了,之後便是告知了雙方父母,平凡媽自從尹越投其所好送了一張麻將機之後,立馬將尹越當成自己的心腹,並且還為多年來首次有個高智商的手下而驕傲,這種說法讓平凡以及平凡爸深感自尊心受傷。
  而尹越父母那邊的反應,平凡不得而知,尹越什麽也沒說,可平凡知道,情況必定不太令人愉快。
  不過,幸福便是求仁得仁,平凡隻需看見自己得到了尹越,那便一切安好,勿自尋煩惱。
  準備婚禮是項大工程,尹越工作忙,平凡自然是扛起了這個重擔子,好在有平凡媽這種遇神殺神,遇佛宰佛的狠角色在,在訂酒店,買喜糖之類的事情上幫了平凡不少忙,當然,平凡娘家的那群娘子軍也是功不可沒,一出馬就是浩浩蕩蕩一群臉上寫著“殺”字的女人,哪裏有拿不下的酒店,砍不下的價呢?
  聽說那段時間,搞婚宴這塊的許多人士半夜都躲在被窩中嚎哭,心疼自己被割去的肉。
  平凡要結婚的事情學校大多數人也已經曉得了,知道得了這麽個好佳婿,都紛紛來祝賀。女人聊八卦都是擴散性思維,聊著聊著就聊到了林山上,大夥一致得出平凡就是去了林山求了神拜了佛燒了香這才得了這段好姻緣的。
  忽然一位老師開腔:“聽說林山確實靈驗,特別是那個陳半仙,一算一個準。|”
  平凡一聽,忽然想到那個神秘的陳半仙說自己和尹越有劫,算算就是這段日子,心裏不免發毛了:“這些算命的,其實也不一定全都準吧?”
  立馬就有一見多識廣的老師反駁了:“這些事情可是說不準的,我們小區有個30歲的巡警大隊隊長,平日身體好得很,本來是去陳半仙那算仕途的,誰知卻算出這人必定死於饑餓。這話說出來誰信啊,別說這大隊長自己,就連他父母也是當官的,家裏不說巨富,起碼也是衣食無憂的,怎麽可能餓死?誰知不出一年,這大隊長就被診斷出得了食道癌,山珍海味有錢沒,卻沒法吃,最後活活餓死。”
  一石激起千層浪,又有許多老師紛紛說出陳半仙的靈驗事跡。
  平凡聽在心裏,身子都麻了半截。
  難不成是真的?
  回去將這件事告訴了尹越,尹越盡心安慰她別太擔心:“咱們該經曆的劫都經曆過了,還能有什麽啊?”
  平凡還是擔憂:“這可說不準的,而且莊十三那次也算出我和你有劫數,和陳半仙的推測一樣,這也太巧了。”
  尹越將她推倒在床上:“放心,就算有劫,我一定擋你前頭,幫你扛了。”
  話還沒說完,立馬就被平凡給捂住嘴巴:“呸呸呸,不吉利的話不準說。”
  “你個破壞社會主義安定團結的迷信份子。”尹越站在神聖的角度對平凡同誌作出了嚴厲的指責。
  “迷信是中華民族流傳幾千年的傳統,你居然摒棄了老祖宗的東西,真是罪該萬死。”平凡反擊。
  說不過她,尹越自動放棄,直接用行動將她剿滅——壓倒,撕衣服,愛情動作。
  然後是,花姑娘的,米西米西。
  對平凡而言,等待婚期到來的日子,那簡直就如歌裏唱的“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
  因為有計劃結婚之後便要小孩,尹越在和平凡商議之後,準備賣掉原先的屋子,重新換了間離平凡工作地方不遠的百餘平米房子,找了熟人,裝修什麽的已經接近尾聲,就等著入住了。
  女人嘛,都喜歡新房子新衣服什麽的,平凡每次逛街逛到什麽好看的裝飾品,都會買下,急不可待地擺到新房中。
  尹越總是笑她像是個不知好壞的孩子,什麽都想要。
  可平凡卻覺得,因為這是今後和尹越共同生活的地方,那是一定要弄得好好的。
  開春了,冰雪融化,萬物複蘇,通通都是好兆頭,事情進行得不可思議地順暢,像是老天運用了全部的力量來幫他們完成似地,買家具抽中八千元的抵價卷,買電冰箱還抽了個洗衣機,就連去超市買一卷紙都抽中了一盒七度空間衛生巾。
  還是夜用的。
  種種的好事都讓平凡逐漸地將那個劫給拋在了腦後,還是自己的婚事要緊。
  忙到無□之術時,隻好去找伴娘木木同學幫忙,可惜一去卻發現木木與莊十三公子正各自抱著一台筆記本在血戰三國殺。
  輸的人去洗碗。
  木木從來都疼惜自己的貓爪子,從不肯沾半點陽春水,豈料山外有山,莊十三公子更加愛惜自己的手,從來不做一點家事,用木木的原話是“估計他上大結束都不用會手去擦的”。
  場景太過齷齪,平凡不願細想,趕緊著要拉木木出門,可莊十三阻止。
  “我幫你們洗碗行不?”平凡已經臨近哀求的狀態。
  莊十三木木齊聲叫好,平凡咬牙將碗洗淨,再次去拉木木時,莊十三又來阻止:“這一周她不宜出門。”
  這才是他阻止的原因。
  平凡咬牙兼切齒:幹嘛不在洗碗之前說。
  莊十三和木木不管她,繼續三國殺。
  平凡暗氣,奪門而出,在關門時依稀聽見莊十三公子的話:“這一個月,你不宜在家啊。”
  難不成還要睡旅館了?平凡沒放在心上,自個去試婚禮當天要穿的禮服。
  平凡也不是個挑剔的孩子,試了兩遍,覺得合適了,也就定了下來,店員們暗自高興,誇她是有史以來最好商量的新娘。
  饒是這樣,回家之後,也是累得腰酸背痛的,不過還是掙紮著去做好飯,等待著尹越返家。
  可左等右等還是沒回來,隻好自己吃了,躺在床上玩會電腦,恍恍惚惚的,居然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覺到額頭上像是被小蟲翅膀撫摸著,癢癢的。
  睜眼,發現是尹越在吻自己的額角。
  開春,天氣也回暖,許是跑了許多地方,他頸邊有些許汗味,不重,混合著剃須水,有種特別的性感。
  性感,又見性感,平凡發現自己變壞了。
  “這麽晚才回來?忙壞了吧,我去給你弄晚飯。”平凡坐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眼睛,聲音全是從鼻子中發出的,迷糊得可愛。
  還沒坐起,就被尹越給壓住。
  他的身體是僵硬的,平凡逐漸感覺出那不是欲望來襲時的僵硬,似乎帶著一種恐懼。
  今天的尹越和平日不一樣,雖然他平日給人的感覺並不是硬漢,可是恐懼這種東西卻甚少在他生命中出現過。
  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麵對平凡的詢問,尹越什麽也沒有說,唯一的動作就是抱住她,緊緊地,像是少了一分力量她就會消失一般。
  連問了三四次,尹越還是不說,平凡隻能往最壞的方向做打算了:“難道說你瞞著我在外麵找的另一個女朋友要生孩子了?”
  就算尹越滿腹心事,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但隻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在你身邊。”和尹越比起來,此刻縮在被窩中的平凡小小的,可眼中的堅定與決心卻是在八尺大漢身上也難以找到的。
  她就是她,認準一個男人就會跟著他永遠走下去的慕平凡。
  尹越定定地看著她,很久很久,直到那雙眼睛內的蜜濃得化不開,最後,才將唇放在她的頭頂,一吻。
  深深地。
  吻進入她心內,同樣是深深的。
  必定是出了什麽事情,可尹越卻選擇了隱瞞,那天之後,平凡去上班,下班,出去逛街什麽的,都會由尹越接送,而且不讓她一個人在家,要是遇上平凡下班早的情況,必定讓她先去父母家等著,待他親自去接。
  平凡覺得空氣中都有一種緊張的氣息。
  可是既然說了不問,那便不能問,不過平凡相信尹越,他必不會害自己,所以也就時時事事合作。
  可是紙總歸是包不住火,真相還是來源於熱愛八卦的幼兒園同事們。
  這天平凡正準備要去班上上課,忽然聽見小李老師在講:“好慘啊,真的太沒人性了。”
  小張老師接話:“這些販毒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哪裏會有什麽人性呢。”
  小李老師好奇:“我怎麽沒看見報紙上登呢?”
  小張老師教導:“還不是害怕引起社會恐慌,所以暫時保密唄,不過小慕她男朋友不是緝毒大隊的嗎?應該知道吧。”
  說這話時,平凡已經到門口了,結果腳下一轉,還是轉了回去。
  真相就是,緝毒大隊的一位成員的妻兒在家中被殺,初步懷疑是與最近他們搗毀的一個販毒集團有關。
  還聽說,他們死得淒慘,生前遭受了虐待。
  那孩子,也不過才五歲。
  平凡忽然憶起,尹越的同事中,隻有一個叫大強的,家中正是有個五歲大的小男孩。
  難道真是大強?
  “聽說今天在殯儀館那邊舉辦告別儀式呢,你們男朋友是不是要去?”
  麵對同事的詢問,平凡什麽也說不出,隻能匆匆跑去上課。
  由於心事重重,上課時無端停頓了好幾次,腦袋裏隻想著大強一家人。
  大強是個好男人,很憨厚,皮膚黑黑的,一張嘴就是“我媳婦”“我兒子”,整天樂樂嗬嗬的,吃虧也不放在心上,有人叫幫忙馬上趕去,是個十足十的好人。
  她被尹越帶去和他們同事吃過飯,席間也見過那個小男孩和他漂亮的媽媽,一家人甜甜蜜蜜的,羨煞旁人。
  平凡很希望這隻是一個假消息。
  千萬不能是大強一家出事。
  下班時,照例是尹越來接她,平凡心安了下:尹越沒去告別儀式,說明同事並沒出事。
  剛放下心,卻聽尹越道:“一個朋友的家屬走了,我要去送一程,今晚你先回爸媽家睡,別一個人待著,明天一早我就來接你。”
  剛舒坦的心,重新沉下去,像是線被割斷,“咚”地一聲落入冰冷井水中,連點起伏也沒。
  好久,平凡才回了一句話:“是大強家出事了嗎?”
  回應她的是沉默,平凡抱著最後的希冀,盼望尹越能責怪自己胡說八道,可最後等到的卻是一聲短促的歎息:“你都知道了。”
  平凡全身冰冷。
  去到殯儀館時,很多人已經在那,穿警服的占大多數。
  中央大廳擺著兩具水晶棺,裏麵躺著的,正是大強的妻子和兒子。
  大強跪在水晶棺前,一個一米八六的大漢居然在短短幾天之內瘦成了皮包骨,他一動不動地跪著,像是個木頭人。
  平凡知道,那個笑起來露出白牙齒,眼睛眯成一條縫的男人從此不見了。
  氣氛很是肅穆,現場不少人都嚶嚶哭泣起來,平凡看著水晶棺中那依舊漂亮的年輕媽媽,還有那本應活潑地上幼兒園的孩子,眼圈一紅,眼淚禁不住滾了下來。
  尹越什麽也沒說,隻是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告別儀式要結束時,一個中年婦女忽然衝出來,抓住大強,狠狠地捶打著他,口中嚎啕著:“你還我的女兒,還我的外孫!!!都是你,都是你惹的禍,我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一朵花似的就交給了你……可你卻讓她被捅了十六刀,還有我的外孫,他才五歲啊,前一天還纏著我給他買糖,怎麽今天就沒氣了……當初我知道你工作危險,所以不肯把女兒交給你,可汪強你是怎麽跟我保證的,說誰也傷不了她一根汗毛,可現在呢?現在為什麽她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你個混蛋,你個騙子!你把他們還給我啊!!!”
  周圍忙衝出無數人將中年婦女拉開。
  大強像是泥雕木塑一般,任由嶽母捶打著,眼睛也不眨一下。
  任誰都看得出,大強想保護自己的妻兒,如果可能的話,他寧願代他們去死。
  但殘酷的是,他們去了,而他還在。
  尹越一直緊握著平凡的手,力氣是失控地大,甚至於將她的掌心都捏成了淤青。
  從殯儀館回來的路上,尹越一直沉默著,那種沉默讓平凡覺得很無力,因為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大強和尹越是好兄弟,尹越這種重感情的人,遇到這種事,悲痛必定是無法言語的。
  別說尹越了,就連平凡,也是難過得吃不下飯。
  這麽好的一家人,就這麽被拆散了。
  “是我們大意了。”經過漫長的沉默,尹越終於開口:“年初的時候剿了一個老窩,讓他們損失慘重,當時大強和我合夥將他們二當家的給抓了。他們背後的集團很有勢力,雖然一直都知道他們凶狠,可是一時沒能進行提防。當時我們正在開會,大強接到了電話,剛喊了一聲媳婦,聽見那邊的聲音,臉刷地一下就白了,那些人拿了他老婆的手機打給他,說讓他回家,那裏有給我們的一點小禮物……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雖然尹越什麽也沒說,可平凡還是能夠想象出當時的血腥場麵。
  在場的人,心裏都不會好過。
  悲傷之餘,平凡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當時大強和尹越都是立的頭功,再聯係尹越最近對自己超乎尋常的保護,立即明白了一些事情。
  隻需要一個眼神,尹越便看懂了她的心理。
  “本來,我不想讓你擔心,所以一直瞞著你。”
  “他們下一個目標,可能是我對嗎?”平凡說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有點打顫。
  那些人的手段,她是見識到了的,居然向一個弱女子身上捅了十六刀。
  任何有一點人性的人,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而沒有人性的人,比喪屍還可怕。
  而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明明是春天,平凡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沒有人能夠傷害你。”尹越抱住她,緊緊地,讓自己全部的溫暖都轉移到平凡的身上:“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
  平凡點頭,下巴在他的肩膀上啄米似地捶著。
  她要相信他。
  因為這個男人,是她這輩子要一起走過的人。
  知道了真相,為了自己,為了尹越,平凡更加謹慎,時時留心,路上隻要看見個疑似有功力的陌生人就立馬警覺起來,可是每次都證明隻是自己多心。
  精神高度集中了好幾個星期,依舊沒聽見什麽動靜,平凡才稍稍安下心來。
  或許,那夥人覺得示威報複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用不著她了。
  思想稍稍鬆懈,再加上婚期要定,不可能整天待在家,準新娘還是有不少準備工作要完成的,平凡也不能一直都窩著,時不時還是要出去,不過一般都是和朋友一起,去那些人多的地方。
  諒他們也不敢在那下手。
  日子像長了翅膀一樣,“嘩”地一下就飛到了她的眼前,這天,平凡和尹越拿著戶口本來到民政局辦結婚手續。
  在印象中,結婚應該是件大事,可幾個手續一過,將結婚證拿在手上時,平凡沒想到這麽簡單,一時有點緩不過神來。
  正要出去,一時大腦短路,忽然問道:“那個,辦離婚證也是在這嗎?”
  一句話逗得工作人員繃不住笑了出來。
  而旁邊的尹越臉黑得像包拯了。
  平凡覺得自己可以圓滿了,結婚證拿在手上還沒熱乎呢,居然就想著拿離婚證了。
  依照中國國情,拿結婚證還是沒有辦婚宴隆重,辦完之後,兩人還是得去上班。
  平凡看尹越沒放證的包,怕他遺失了,便讓他將證給自己放著,待會一起拿回家。
  可是尹越卻怎麽也不肯,平凡逼問多時,才幽幽地說出一句話:“我怕你拿去換離婚證了。”
  平凡決定鑽地縫了。
  好說歹說,終於將兩張證都揣在了懷裏。
  雖然有了這麽個插曲,平凡還是嗨皮得很,時不時就偷偷拿出兩張證不時地看著,一張小臉因為興奮喜悅生生被憋成桃紅色。
  稍不留神,就被董小瓜給看見了。
  小瓜站在平凡麵前,一手托腮,用自己的腦袋思索良久,終於道:“慕老師,你是不是想要去便便啊?我剛才幫你去看過,女廁所沒人的。”
  滿臉□居然被董小瓜給誤解成想要去便便,平凡頭疼。
  更頭疼的是,董小瓜這個小流氓居然私自去了女廁所,作為他的啟蒙老師,平凡覺得壓力很大。
  要下班時,忽然變天,下起了淅瀝小雨,嘩嘩嘩地,天也陰了起來。
  好在這時,接到尹越的一通電話,說下班時來接她,出去吃飯以示慶祝。
  平凡心裏甜蜜蜜的,可當著周圍同事的麵,也不好表露出來,隻能暗暗隱藏心中的喜悅,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就在掛電話時,尹越忽然改口,輕輕地道了一聲:“媳婦。”
  “啊?”平凡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邊的尹越再低低地叫了一聲:“媳婦。”
  認識到是在喊自己,平凡承認自己心間的那坨蜜已經膩得化不開了。
  “你要記得……”
  “記得什麽?”平凡聲音也柔了下來。
  “記得拿好結婚證,別丟了。”
  “……”
  結婚證,又見結婚證,平凡敗了。
  這天注定是個多事的日子,掛上電話沒多久就接到了新房那邊物管的電話,說是他們家廚房水管漏水,都滲到下麵那戶人家家裏了,讓她趕緊著回去開門關水。
  牽扯到鄰居了,這可不行,平凡馬上拿起包包,臨走時,看看外麵陰沉的天,心有點發緊,忍不住轉身,喚了一個平日和她玩得好的同事小竇陪她一起去。
  兩個人總不該出什麽問題了。
  一個出租車就打到了新房那,就是有這麽巧,在樓下大廳裏,小竇遇見了舊日好友,驚喜,忙著寒暄,平凡等不得,招呼了一聲便上樓去了。
  來到新房門口,果然見一穿物管服裝以及穿一便裝的人在那等著。
  大概就是物管和樓下鄰居了,果然,那穿便裝的一看見她便叫開了:“你們家的水都把我們家廚房天花板給全弄濕了,水一直滴著,怎麽做飯呢?還不快開門把閥門給關了?!”
  平凡忙不迭道歉,邊手忙腳亂地打開門,首先一個衝到廚房,想要關閥門,可進去一看,有點傻眼——廚房安然無恙,並沒有什麽漏水的情況。
  從廚房出來,背脊也挺直了不少,對著物管和那個穿便裝的男子解釋:“我們家廚房並沒有漏水,想必是你們弄錯了吧。”
  可兩名男子不動,就這麽站著,那眼神,很滲人。
  像是充滿了冰冷凶意的匕首。
  而門,也已經關上了。
  平凡腦袋“嗡”地一聲,腳也不自覺軟了下去——這兩個人,必定就是販毒的那個老窩派來的。
  千算萬算,還是少算了這麽一招。
  平凡想,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真的。
  雖然看過那麽多電影,聽尹越講過許多的故事,但真正麵對著一群冷血的殺手,平凡還是忍不住哆嗦了。
  一顆心“咚咚咚咚”地跳個不停,像是要喘不過氣來,而四肢裏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軟化劑,弄得手腳沒有一絲氣力。
  雖然如此,可人在生命攸關的時刻,都會有潛能。
  平凡忍住巨大的恐懼,一步步向陽台退去——他們已經將門擋著,唯一的求救方式便是陽台。
  邊後退著,邊偷偷拿出手機想要通知尹越——這是她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人。
  像是救命的浮木。
  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那些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沒給她任何的反應時間,三兩步就衝了過來,一個關了陽台的落地窗,一個將她的包奪了過來。
  東西全部都掉落在地上——鑰匙,錢包,手機,還有那兩張結婚證。
  平凡撲著想要去搶,可卻被踢翻在地,皮鞋踢在左肩上,痛得鑽心。
  可更痛的,卻是眼睜睜看著兩個人砸壞了自己的手機,拿起了自己和尹越的結婚證,那兩個人都是普通人麵貌,正是如此,眼中那種冰冷的隱藏的凶悍就更讓人膽怯。
  “喲,真是可惜,今天才剛結婚呢,就要去做鬼了。”那個假物管似乎在嘲笑。
  平凡躺在地上,肩痛得發抖,身體冷得發抖。
  “你可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那個新婚丈夫吧,要不是他多管閑事,你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那個假鄰居補充。
  平凡沒有說話,因為此刻她全部的力量都要用來思考,究竟該如何逃生。
  可要逃出去談何容易,在這樣一個密閉空間裏,這兩個大漢要碾死她是易如反掌的。
  祈禱似乎成為了唯一的辦法,祈禱有人能夠來救她。
  “上次弄死的那個女的,被我們捅了十六刀,那小孩被捅了五刀,加起來就是二十刀,你沒人幫你分,二十刀就全部受了吧。”假物管在笑,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態並不像是在談論一個人的生死,而是在說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生命,活人在他們眼中是最低級的東西。
  平凡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在顫抖。
  她不想死,特別是不想死在這裏,這間屋子,是她精心布置的,是想和尹越共度一生的地方,是和他生兒育女的地方。
  她不想死在這裏。
  可是那兩個人已經開始行動,隻見刀光一閃,平凡本能地一躲,可動作還是慢了點,頸脖一熱,新鮮熱乎的血液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熱辣之後便是疼痛,疼痛引起驚懼,看著越來越密集的血滴,平凡開始慌張,像受驚的動物般在地上爬動。
  可是他們抓住了她,像是抓住一隻兔子那般輕易。
  她的長發被抓住,頭皮被扯得生痛,很快,手臂上又中了一刀,鑽心地疼,這次,平凡連哭喊的力氣都沒了。
  他們並沒有一刀要她的命,而是折磨著她,先從不致命的傷開始,讓她飽嚐痛苦,一刀一刀一刀,最後的一刀,才會要她的命。
  而在那之前,都是折磨。
  殘忍至極。
  平凡想,事情往往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就像是當初她和尹越在高中的錯過,就像是他們之後在相親路上的相遇,就像是明明這麽多人提醒,平凡還是沒能逃過這次劫。
  她看著自己的血在地上慢慢流淌著,將結婚證染紅。證件的紙張還算是硬,可因為血太多,開始發軟。
  她看見自己和尹越的臉一點點地被血染透。
  要是上午能聽尹越的話,將結婚證拿給他,那該多好。
  可惜了,他是那麽珍惜這兩張證。
  真的很難相信,自己身上有那麽多的血,多到像是能夠將所有的東西都染紅。
  身體開始變冷,平凡想到了許多事情,一些記憶的細枝末節,像是當年每天晚自習前,自己路過操場,時常能看見尹越在打球,一個人,拍著籃球,孤獨地,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像是吃畢業飯時,自己總覺得身後像是有人盯著,轉頭,卻隻見淡然夾菜的尹越。像是在升入大學的那個暑假,在街上偶遇尹越,拔腿就跑的場景。
  如果在那個時候,她能勇敢一點,那後來那些孤單的歲月,便不會虛度。
  平凡忽然就理解了方顏的後悔,是的,後悔,她後悔沒有能和尹越早些在一起,如果是這樣,那該多好。
  而現在,她就要死了,馬上。
  她答應過尹越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答應過要為他煮一輩子的飯,答應過要幫他生下一兒一女。
  還答應了好多好多事情,但卻沒有生命去做了。
  酷刑還在繼續著,但平凡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
  血液在漸漸流失,痛苦也在漸漸消失,平凡此刻唯一的害怕,不是痛,不是死亡,而是尹越。
  她怕尹越會像大強一樣,跪在自己的水晶棺前,成為一個失去生命的木頭人。
  一直以來,平凡都認為自己對愛情是自私的,可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才曉得,愛一個人,就是想讓他幸福。
  無關乎偉大與否,隻是想看見他的幸福。
  在猩紅的恍惚中,平凡默默地念叨著一句話:尹越,你要繼續生活。
  尹越。
  尹越。
  尹越。
  平凡不停地在心中念叨著這個名字。
  就在意識渙散的時候,有人破門而入,一個黑影,像是隻狂怒的獵豹,和兩個傷害他的歹徒搏鬥在一起。
  他在撕咬,在怒吼,眼睛似乎是紅色的,那身影,平凡忘不了,永遠也忘不了。
  給了她極大的歡愉與刻骨思念的男人。
  尹越。
  他和他們搏鬥著,雙方都是凶猛的動物,槍聲開始響起,新鮮的血腥氣息開始湧起,平凡已經分不清,究竟受傷的是誰。
  就在掙紮搏鬥之時,另一人拿著把刀,衝向地上已經毫無反抗力的平凡。
  平凡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危險靠近。
  然後就在那把刀要刺向她胸口的那一刹那,平凡看見尹越像閃電般撲了過來。
  一道槍聲後,那個想要殺平凡的人倒在了地上。
  可沒等任何人回過神來,另一道槍聲又響起,尹越落在了地麵上。
  平凡看見血從尹越的胸口,從他的嘴中流了出來,和自己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兩張結婚證,已經濕透,找不到一點幹淨的地方。
  平凡想要睜大眼睛,最後地看一眼尹越,看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臉蛋。
  想要最後地看他一眼。
  她看見他的喉嚨在顫抖,他好像有很多的話要對自己說,就像是自己有很多的話要說給他聽一般。
  可是無能為力。
  他說不出話,而她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在最後的最後,平凡似乎看見另一個人拿著槍向著尹越走來,槍口對準著他的太陽穴。
  她張大嘴,用盡全力,尖聲地叫了起來,那聲音尖銳至慘烈,但在□時卻戛然而止,如同細線般斷掉。
  那一聲尖叫耗盡了平凡的全部力量,吼完之後,她昏了過去。
  仿佛是身體也不忍心讓她看見這般慘烈的狀況。
  不過,至少,那個人會送她去陪尹越一起走過地下的路。
  那樣也好。
  平凡陷入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她蜷縮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像是經過了一段很漫長的歲月,前麵忽然出現了光亮,她起身,向著光亮出現的地方走去。一步一步一步,很艱難,卻很執著。
  因為那光亮,有尹越的味道。
  她要追隨著他,永遠。
  睜眼的那刹那,光明洶湧而來,擠壓著她的眼睛,脹痛不堪。耳邊立即湧起了許多驚喜聲。
  “平凡,你醒了?”
  “平凡,平凡,快起來看看我們啊!”
  “女人,再不醒,我就不當你伴娘了!”
  是父母,還有木木,他們都在。
  好不容易,才看清身邊的景物,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了病床上。
  怎麽回事?
  努力地回憶,回憶起了那個雨天,那兩個凶手,還有……尹越。
  尹越!!!
  立即坐起了身子,四肢傷口撕扯般地痛,馬上被人按住。
  “你這孩子,做什麽呢?受了這麽重的傷還不好好地躺著!!!”
  平凡顧不得這些了,心內發急,口內發幹,滿腦子想的,隻是一件事:尹越在哪裏?
  尹越在哪裏?她高喊著。
  莊十三公子站在她身邊,白衣飄飄,可是神色卻是少有的肅穆。
  平凡的心,逐漸地落了下去。
  她曉得,這麽一落,就再也升不起來了。
  “尹越到底在哪裏?”她想知道的,就這麽一件事。
  莊十三公子緩緩搖頭,眉頭緊皺。
  連莊十三都……平凡兩眼一黑,即將要暈過去。
  但就在這時,卻聽見木木道:“尹越在你隔壁病房。”
  “你騙我。”平凡已經滿眼淚水:“你不過是想騙我好好治療,尹越已經走了對不對?”
  “走你個頭,人家好好地待在隔壁病房,你幹嘛沒事詛咒自己成寡婦啊?”
  “可是,莊十三你剛才不是搖頭說他不行了?”平凡轉悲為喜,又半信半疑。
  莊十三公子緩緩道來:“非也,我搖頭隻是表明我不知道,我是在你醒來的前三十秒才到的。”
  “那你為毛皺眉?”平凡還是有點不信。
  “因為,肚子有點不舒服。”莊十三說著就往洗手間走,邊走邊道:“你們繼續聊,不用顧及我。”
  其餘人黑線。
  木木開始為自己嫁了這種男人而悲戚。
  不管中間有多少的挫折,隻要結局是好的,那便沒事了。
  尹越很好,那枚子彈並不是致命的,雖然受了重傷,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聽說那天,尹越不知怎地,總覺得心神不寧,打電話給平凡卻是關機,覺得不對,又打電話去幼兒園,問到她和同事去新房,立即又打電話給了新房物管,得知並無此事,知道平凡已經中伏。
  尹越通知同事趕去,而自己已經等不及,不顧危險,首先衝去了。
  他們的劫最終是要過去的,在平凡失去知覺的下一秒,警察便趕到了,將歹人製服,而那個販毒集團,也全部被殲滅了。
  平凡努力地養好身體,好好照顧自己的丈夫。
  當尹越醒來時,看見的便是自己新婚妻子燦爛的笑顏。
  “媳婦,你沒事了。”尹越虛弱地笑。
  他笑起來也是一樣地好看。
  不知怎麽的,本來還在笑的平凡卻因為這句話感動得哭倒在他身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尹越那啥啥了。
  總算是雨過天晴。
  他們的蜜月是在醫院渡過的,兩人常推著輪椅在花園裏玩一下午,也算是另類了。
  但,當他們對視時,似乎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動人更溫馨的事情。
  平凡覺得,她已經不再平凡,因為她有了尹越。
  她不再平凡。
  事後,也很少聽見有人說他們不配,因為當和尹越在一起時,平凡那燦爛的笑容抵得過世上一切的美好。
  就在要出院的前兩天,平凡和尹越同時收到了短信。
  一封是無名氏的發給尹越,內容是:“阿越,我回來了。”
  另一封是方顏發給平凡的,內容是:“平凡,我終於等到了他。”
  有沒有人說過,劫數之後,便是彩虹。
  平凡和尹越相視而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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