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暗藏機鋒
橢圓形的會議桌,中空,綠色植物點綴其中,綻放的鮮花悄然吐露清香,但會議氣氛卻非常沉悶,一股難以訴說的鬱積之氣像雲層一樣籠罩在上空。策劃部的同事們個個低著頭正襟危坐,斜飛的眼神餘光卻在空氣中亂撞,表情各異。
主持會議的是剛從總公司空降的首席代表程善雄,不過,從那麵沉如水,眼神凜冽,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冷漠疏離的表情來看,隻怕是雄字有餘,善字不足。
我趕緊搖頭,把這莫名其妙的想法搖開去。這樣的場合,我該想一些嚴肅的事情。
這程善雄,畢竟新官上任,他的三把火會怎麽燒,哪些人會成為一將功成萬骨枯中可憐的白骨,誰也說不好。如果被他知道我在想什麽,那我鐵定成為第一個撞上槍口的人。
把頭悄悄低下去一些,我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與會的同事們。
坐在程善雄下首的,是副總曲毅廣,他麵無表情。不過,最懊惱最矛盾最不甘最生氣最憤恨最悻然最無奈的隻怕就是他了。我們都以為他升任這個位置是順理成章,畢竟上任首代阮樹政離開公司後,公司的一切都是他在打理,半年過去了,公司運營得井井有條。
可是,不知道總公司那些美國老外心裏怎麽想的,程善雄的到來,是不受歡迎的,甚至,是讓人意外的。
而且他也無意於在這裏先站穩腳跟再采取行動,昨天才來上班,今天就召集所有人員開會。我們的策劃方案就堆在他的麵前,他翻看著,臉上隱隱然竟帶著些怒氣,看來,他的第一把火,已經先在心底熊熊地燃燒起來了。
當然,作為廣州分公司的最高層,他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而我們卻得小心護著自己不觸到那火苗,以免被燒成灰燼。
程善雄重重地把那些文件夾推開,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同事們辛苦幾個日夜的成果,被他貶得一文不值,他挑起眉頭,用睥睨一切的眼神冷冷道:“我真奇怪,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優秀的方案?我實在看不出它們優秀在哪裏,思維堵塞,僵化,不懂得創新,漏洞百出。這樣的方案,叫客戶怎麽能滿意?你們就是用這些方案來敷衍客戶的嗎?”
堵塞?僵化?敷衍?這些詞像炸彈在空氣中劈裏啪啦作響,炸得每個人頭暈目眩,大家的臉色都不好看,我相信自己也是。
這是什麽話?就憑這一眼,就武斷地否定了我們的成績?以為身為首席代表,高高在上,就可以俯視一切?就可以不顧別人的自尊,不顧別人的感受了嗎?
但是,我沒有什麽立場說話,他是責備、輕視所有的人,不止我一個。
我隻是個小小的項目負責人,我上麵有經理、副總,和我平級的,還有五個同事。何況,我也算在職場摸打滾爬兩年,不會傻到冒失地做那出頭椽子,讓別人在身後偷笑。
“程總!”曲毅廣慢吞吞地開了腔,這個時候,他是非說點什麽不可了,程善雄等於全盤否定了他的眼光、管理、用人方式和成績。我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聽見,天塌下來,還有上層的人頂著呢,但他不能。
他忍耐地道:“這些方案,或許不能達到你的標準,但是,我們的客戶,並沒有提出過相似的責難。相反,我們和客戶之間,一直合作得很愉快,這半年來,公司的業績也在客戶的認同裏上升了百分之十三。當然,我們也不是一直僵化不動,我們也在尋求創新,尋求進步。相信在程總的領導下,以後一切會更好!”
漂亮!我在心裏喝彩,禁不住對曲毅廣湧出些崇拜之情。到底是見多識廣,麵對這樣的場麵,卻毫不被對方控製,一番話不慍不火,不軟不硬,卻有力地回擊了程善雄的“刁難”,既說明了以前的成績,又將了他一軍,還給了他麵子。
程善雄唇邊慢慢綻放開一抹冷峭的笑意,說道:“曲總,我沒有否定你的成績,對於曲總的能力和付出,我非常佩服。但是曲總的危機意識,似乎有待加強。BOF公司,曲總想必並不陌生!華盈的項目,是怎麽回事?”
這時候提到BOF公司?我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他,但不等他鋒銳的目光掃視過來,又很快垂下眼去。明哲保身每個人都懂,而且都在身體力行。
曲毅廣仍然是不怒不喜的表情,淡淡地道:“他們一直是我們公司的競爭對手,我們接觸過幾回,並沒有吃什麽虧。華盈項目的失手,是我們的疏忽,但勝敗乃兵家常事,在商場上,誰也不是常勝將軍。程總,以後與BOF公司的交鋒,我們都唯您馬首是瞻,我相信,您會帶領我們打幾個大勝仗一雪前恥的。”
明明是咄咄逼人,卻看不到鋒芒;明明是言語擠兌,卻好像充滿誠懇。曲毅廣那不動聲色的沉穩,不露鋒芒的反擊,讓我們心裏都湧起一陣快意,坐在我旁邊的夏竣嵐甚至在桌下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不怪我們,誰叫程善雄一來到,就先想著給我們下馬威,卻把我們都給得罪了?
早知道這樣,昨天誰去那麽大張旗鼓地迎接他,原來我們準備那麽多的鮮花和笑臉,那麽多的熱情和期待,迎來的卻是個冷血動物。
昨天他剛下飛機時,還微笑著和曲毅廣握手,對我們親切招呼,那時他溫文的談吐,清峻的麵容,穩健的作風,還有眼底的深沉敏銳,以及年僅三十二歲就坐到首席代表這個職位的能力,讓我們在豔羨欽佩之餘也興奮不已,希望他能帶著公司打開一個新的局麵,也可以讓我們的待遇大大提升。
可是今天,他就成了個高高在上、傲睨別人、妄自尊大的自大狂。
麵對曲毅廣的回擊,程善雄冷峭的笑意不變,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曲毅廣一眼,寸土不讓地說道:“我不會叫你們失望的。現在,我想知道大家手頭正在做的項目,了解工作是融入工作的第一步。曲總,就從你先開始?”
似乎帶點谘詢,但卻是不容推托的命令口吻。
曲毅廣並不在意,當然,也許在意隻在心裏,身為高層,怎麽可能把心中所想表現在臉上?他抬起眼來,迎視著程善雄的目光,語氣平靜地道:“半年前,公司訂下方針,希望能把寰亞國際集團發展為我們的固定客戶,建立穩定的合作關係。如果能與寰亞國際集團簽訂合作關係,公司的年度總業績將上升百分之三十三。這個項目是我在負責,現在已見成效。我有信心,再過兩個月,我就能和他們簽下合同。”
“很好!寰亞國際集團是大型跨國公司,多付出點時間和精力也是應該。”程善雄麵無表情,看向雷勘輝。
“鵬程公司目前有個近百萬的項目,我在跟進!另外,我們項目組手頭有一些小項目在跟,已經責任到人。”雷勘輝簡短而清晰地回答。
大家手上都有固定客戶,而寰亞和鵬程,卻是爭取對象,這樣的大項目,一般都是高層在跟,我們跟的是一些中小型項目。
“鵬程這個項目,最強的競爭對手應該是BOF公司,他們有什麽動靜?”程善雄直接而鋒銳地問。
從這一問,顯而易見,在沒來廣州之前,他也下過一番工夫,對公司的一些內情相當清楚,所以隨便一問,馬上切中要害。
“勢在必得!”雷勘輝並沒表示意外,也未加任何掩飾,沉穩而坦然地回答。
程善雄點點頭,淡淡說道:“嗯。若非這樣,也不正常。”他再不發表意見,看向下一個。
方浩安見程善雄目光移向他,答道:“我們組在做金維和FCT的項目,金維近期就會簽合約,FCT還在進行中。另外,還有一些老客戶在跟。”
我們一一匯報,大家手頭都有工作,不過,我手頭這個項目,方案都提交給了客戶,那邊挺滿意,隻需要做一些善後工作,就這兩天便要結束了。
聽完我們的匯報,程善雄沒有對任何工作給予讚賞和肯定,聲音淡漠地說道:“很好!但是,我不希望下次我看到的方案,還是這樣一堆毫無新意、讓人視覺疲勞的作品,我需要的是優秀的、創新的、可以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他的目光緩緩掃過與會的所有人,“職場是個優勝劣汰的地方,不是福利院,也不是養老院,如果你們不能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在市場要淘汰你們的時候,我也絕不會手軟!我會抽時間單獨找你們談話,現在,”他威嚴宣布,“散會!”然後,他先出了會議室,回他寬大的、曲毅廣特別騰出來的首代辦公室去了。
之前,曲毅廣一直在他那辦公室辦公,前天接到首席代表即將空降的消息後,曲毅廣馬上讓保潔人員收拾幹淨,自己也搬到他以前的副總辦公室去了。在搬走的時候,曲毅廣應該是有所不甘的吧?但是,他心裏在想什麽,自然不是我們能知道的。
我們都被這一記悶棍打得有些發怵,什麽福利院、養老院?這不明顯在說我們工作不盡力,在混日子嗎?
這下馬威,夠勁的。
一來就與全公司的人為敵,是敲山震虎,還是有恃無恐?
曲毅廣麵無表情地出了會議室。
接著,兩個經理也若有所思地收拾文件夾離開。
剩下我們六個在會議室裏麵麵相覷,大家都沒動。一會兒,還是謝方潔先打破沉寂,她收拾夾子,說道:“看來,是掉了隻老虎到羊群裏來了,回去做事吧,別被老虎逮到!”
我輕輕笑了笑,老虎嗎?從那咄咄逼人的神態,冷峻尖銳的話語來看,似乎是的。但管他老虎還是獅子,我隻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我也收拾了麵前的文件準備離開,尹哲超磨蹭著湊近我,神秘又興奮地道:“綾楓,你不是想去看莎拉·布萊曼的演唱會嗎?我弄到兩張票了,咱們一起去看吧!”
我一側頭,就看見宋濤和夏竣嵐在那裏擠眉弄眼地笑,幸好卓冰冰和謝方潔已走出門去了,沒聽見尹哲超的話,少兩張曖昧的笑臉。
我對尹哲超微笑道:“我也弄到票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啊,你找別人去看吧,這票挺貴的,別浪費。”
“啊,”他張口結舌,“你…你也弄到票了?這票…很難買的。”
“是啊,”我笑吟吟地輕描淡寫地道,“正巧我有個同學有點關係,托他幫我弄了張,我不知道你也喜歡,不然就叫我同學多買幾張了。”
“哦,”他失望地道,“這樣啊!”
我笑了笑,指指外麵,“我去做事了!”
走到門口,宋濤小小聲地道:“綾楓,你真不解風情,可憐哲超那一片癡心啊!”
我笑著白他一眼,嗔道:“去,說什麽呢你?OFFICE不談愛情,你造謠是想害我們失業啊?”
“哪有那麽嚴重?再說,我是那麽心腸歹毒的人嗎?”宋濤笑嘻嘻地道,“開個玩笑而已!”
“玩笑不能亂開,尤其是有關感情!再加上現在是非常時候,老虎剛下山呢。”我和他邊說笑邊走了出去。
回到我的座位上,想起程善雄那句“我會抽時間單獨找你們談話”,我皺皺眉,會議上的下馬威還不夠,還要挨個兒收拾一番嗎?
我們六個項目負責人在一個大辦公室裏坐著,地方不擁擠,卻也不寬暢。在這幢有名的商業大樓裏,公司能租下整層樓麵作為辦公地點,已經可見手筆之大。
策劃部門在單獨的辦公室,不與別的部門相幹。但整個廣州分公司,卻是以策劃部門為主,程善雄直接拿我們開刀,不知道是想一朝天子一朝臣,還是另有打算。
想到我那雜在一堆方案裏同樣被他否定的那個方案,心裏有些憤憤然,那可是我花了一天一夜時間做出來的。不過,人微言輕,除了再努把力,做出個更好的,也別無辦法。我總不能拿著我的那個方案在他麵前臉紅脖子粗地據理力爭。
再說,我也沒弄清他們開的是哪一國的戰場,玩的是哪一類的手段,也許,程善雄確實有真才實學,又對我們要求太高,所以才對我們所有的方案嗤之以鼻。
如果是這樣,那我又有什麽好抱怨的?或者說,我又有什麽底氣來抱怨?
從電腦中調出方案的藍本,我仔細研究著每一處細節,每一個文字,企圖找出問題,能修正它,使它更加完美。
我一直信奉一條,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但是,一天一夜的努力成果,畢竟不是一眼就能找出毛病的。我正沉浸在其中,電腦顯示屏被輕輕敲了敲,抬起頭來,坐我前麵的尹哲超欲言又止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道:“綾楓,你,你真的買到票了?”
我笑著拉開抽屜,拿出我那張二等票,這是韓嘉楠幫我買到的,他死活不肯收我的錢,我隻好請他吃頓飯來感謝。
我把票拿出來晃了晃,笑意微微地說:“當然,我還騙你嗎?”
他鼓起嘴,樣子像個得不到糖吃的小孩,我隻當沒看見,低下頭的時候,卻忍不住笑了笑。他是有追我的意思,但是,我並不想陷進感情的旋渦裏。且不說OFFICE愛情一般不得善終,他本身,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喜歡成熟而穩重的男子,重情識趣又不悶。像昨天程善雄給我的第一印象一樣。
尹哲超麽?他還不太成熟。
我對OFFICE愛情倒沒偏見,比如我的朋友竇維勝和方悅寧,他們就是同事。竇維勝近水樓台先得月,尤其這陣,兩個人甜蜜得讓人眼熱。
但是,我們公司有明確規定:同事之間不得戀愛。卓冰冰和夏竣嵐明明兩情相悅,卻隻能在公司的明確規定下暗渡陳倉,玩起了地下戰。尹哲超也許以為,我也喜歡這樣。
可我並不想在白天八小時麵對過的人,在晚上還要麵對。這樣,生活圈子未免太小了,人生未免太局限了。
雖然有日久生情一說,但同事發展為戀人,這與我的想法裏,實在不會是一件美好的事。
性格不同的人,對待相同的事情,就有不同的想法,比如我和卓冰冰。
謝方潔側過身子,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掃了她一眼,好笑道:“有什麽話你就說吧,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她撲哧笑了起來,壓低聲音道:“尹哲超可是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這兩張票,你就一點麵子也不給?”
“我自己有啊!”我斜睨著她,“你給他麵子好了,反正你既沒有票,也沒有男朋友!”
“少開我玩笑,”她白我一眼,又側過身子,聲音壓得更低,“剛剛那條鱔魚把你們老大叫進去了!”
“鱔魚?”我回過神來,指程善雄嗎?我撲哧一笑,這稱呼有意思,可是,他又豈是一條軟弱可欺的鱔魚?分明是一隻張牙舞爪的黑熊。
至於他找我們經理雷勘輝,我沒怎麽放在心上,隨口應道:“他在會議上就說過,會找每一個人談話,當然先找經理,再找小兵了。”
“但是,你們老大出來的時候,臉色很差!”她煞有介事。
“真的?”我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我還騙你不成,呶,現在我們老大也進去了,不知道到時候會怎麽樣。”
我側頭一看,果然見方浩安敲門進了程善雄辦公室。我安慰謝方潔,“別多想了,反正,他再怎麽為難,也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小兵。”心裏卻有些打鼓,雷勘輝是個不錯的上司,如果程善雄看他不順眼,逼得他走路,以後我們的日子可不太好過。
“希望如此吧!”謝方潔憂心忡忡地說,“還不知道找我們談話的時候,會問些什麽奇奇怪怪的問題呢,要是像在會議上那樣,一點自尊都不給我留,我非和他吵架不可……”
我心有所思,隻看見她小嘴開合,後麵那些抱怨,就全沒聽進耳裏去。
公司的製度幾年來都這樣平穩過渡,從前首代阮樹政,到曲毅廣代理首代的日子,公司沒有大的變動,大家習慣了按部就班。這會兒卻突然冒個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的人出來,不知道他這斧頭,是準備削削邊角,還是準備一刀切;是隻準備大力改革,原班人馬不變,還是準備大量換上新鮮血液。
接下來誰也不知道將麵臨什麽風暴,這難免會讓大家心裏沒底。
我站了起來,謝方潔停止了抱怨,吃驚地看著我說:“綾楓,你要做什麽?”
我順手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鎮定自若地對她笑了笑,說:“喏,把這個拿給我們老大簽字!”
雷勘輝的辦公室在左手第二間,有個落地窗,采光很好。他今年四十四歲,看起來卻好像才三十出頭,在策劃這一行,他已經做了十個年頭,可謂見多識廣,辦事沉穩是他的特色。
不過,也許正因為辦事太沉穩,凡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所以,也沒有特別出彩的策劃傳於業內,升職緩慢。
這時,他正坐在辦公桌後,桌上雖然攤開了一份文件,但我猜,他一定沒有在看。他在想著問題,從那略略皺起的眉頭就可以看出來。
我敲了敲門,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聲音平靜地問道:“什麽事?”
“經理,這份文件拿給你簽字!”我邊說邊走進去,在他的辦公桌前站定,把文件夾翻開來送到他麵前。
他看看我,接過文件,翻看了一下,在下麵簽了字,但卻沒有把文件還給我,而是抬眼,目光落在我臉上。
他的目光有種透視般的感覺,看他雖然若有所思卻並沒有暴怒的臉,還有那深邃的眼神,我沒能把想問的話問出來。但在他的打量裏,雖然我竭力裝得平靜,但我知道,他已從我臉上看出一兩分不自然。
我當然不是來找他簽字的,這份文件並不急。他怎麽會不清楚?
他輕輕笑了笑,把夾子遞給我,一片了然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做好自己的事,別這麽好奇!”
我也輕輕一笑,接過夾子,回應道:“在第一時間得到訊息,做出反應,把握市場,這好像是策劃部人員必須具備的敏銳和必須保持的優勢!”
他用一種好氣又好笑的神色看我,“這和市場有什麽關係?”
“經理,這可是你教我的,不放過任何訊息,因為沒有無用的訊息,隻有不善利用訊息的人!”我振振有詞,“再說,這是與我利益攸關的事,你不能說我好奇心重,也不能說我八卦。”
“伶牙俐齒!”他作勢瞪我一眼,又失笑。
“我當成是經理你對我的誇獎囉!”我笑著走出門去,心裏暗暗鬆了口氣,既然雷勘輝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壓抑著怒火,那麽,一些事情也許不像我想象中那麽糟糕。
剛巧,方浩安從程善雄辦公室出來,他低著頭,進入了自己的辦公室。看不到他麵上的表情,不過,能讓方浩安低著頭走路的事也不多了。
等方浩安一進辦公室,謝方潔已一溜小跑,過去探聽消息了。
有一點點風吹草動,每個人都豎著耳朵,擦亮眼睛在那兒悄悄打量。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怕也不過如此。
新官上任,沒有帶來一片新氣象,卻帶來一陣恐慌。
而這恐慌,還僅僅隻是開端,明天呢?迎接我們的,又將是一番什麽局麵,這隻黑熊,他準備怎麽張開他的利爪,把我們控製於股掌之中?
第二章:山雨欲來風滿樓
昨天,程善雄隻找了副總曲毅廣和兩位經理談話,談話的內容我們自然一無所知,隻能從他們三人的表情來猜測一二。
可是猜測畢竟沒有根據,何況,做到高層管理,哪個麵上的表情會這麽容易被人揣測透?以至於整個下午,大家都顯得心事重重,做事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果程善雄是想敲山震虎,他的目的顯然已經達到了。
不知道這樣的情形要持續多久,如果辦公室裏是這樣一種緊張壓抑的氣氛,套用謝方潔的話說,隻怕不悶死也會精神分裂。
早上上班,我刻意晚了些,踏著上班時間出現在辦公室裏。宋濤把握機會貧我,“綾楓,你是抱著鬧鍾上班的吧?”
我開電腦,笑著白他一眼,說道:“隻是多透了兩口氣進來而已,某些人意外地沒有遲到,就開始挺直腰杆抓別人的現形了?”
“什麽叫意外地沒遲到?我總共才遲到過三次!”宋濤聲音提高,叫起屈來。
我正笑,“鈴——”地一聲打斷了我,辦公桌上的座機響了起來。
我衝宋濤搖手做了個休戰的手勢,接起電話。
是程善雄打來的,他的聲音平靜無波,“顧綾楓?到我辦公室來一下!”絕對是居高臨下的語氣,絕對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放下電話,我皺了皺眉,雖然輕微,卻被對麵的尹哲超看在眼裏,他關切地道:“誰的電話?”
“程總的!”
他怔了怔,馬上又是安慰又是打氣地對我道:“他要見你是不是?不用擔心,綾楓,他是走程序,耍威風!”
我衝他笑笑,“謝謝!”果然快啊,隻是,為什麽我是第一個?
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略一沉吟,快速地從電腦裏調出了昨天我自己完善過的那份策劃方案,打印了一份,這才去程善雄辦公室。
不打無準備的戰,這是雷勘輝教我的,這兩年來我也一直貫徹實行。
敲門,程善雄的聲音平靜無波地道:“請進!”
扶住門把手,感覺心跳有些紊亂,接下去是狂風暴雨還是和風細雨?又或者根本沒有雨,是一片豔陽天呢?
我略有些躊躇,拿著文件夾的手下意識捏緊,心裏有略微的緊張。
這是怎麽了?被昨天會議上的下馬威殺得不敢麵對了?
人真可笑,他的雷厲風行、大刀闊斧,雖然讓我有些怵,但我對他尖銳的話語也有些微不滿。但是內心裏,我還是敬佩景仰他的,因為男人的霸氣和領導魅力不也正是從這些方麵體現出來的嗎?不過,當這些有可能落到自己身上要自己切身來承受麵對的時候,卻不確定起來,怕自己做了炮灰。
我暗暗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上湧的一些不安。怕什麽,該麵對的一切都需要麵對,生活賦予人的,不一向就是接受與承受嗎?
再說,職場兩年的曆練,麵對過那麽多客戶,接到過那麽多項目,我不至於在麵見一個首代的時候,還感覺怯場。
他的辦公室很寬大,除了他的辦公桌和桌前的會客椅,在靠窗的位置還擺放著會客沙發和茶幾。盡管如此,辦公室也並不顯得擁擠,還有相當大的空間。不知道曲毅廣在讓出這個辦公室的時候,心裏怎麽想的。
我又為自己思緒的天馬行空小小自責了一把,這都什麽時候了,腦海中還不合時宜地冒出一些奇怪想法。
開了門,我一抬眼,就迎上程善雄的目光。
他正看著門口進來的我,眼睛微微眯著,顯得狹長,也顯得鋒銳。我挺直了背脊,鎮定地走了過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謝方潔所說,如果他還是一頓武斷的責備,我也不會像昨天這麽沉默。
他指指辦公桌前的會客椅,道:“請坐!”
“謝謝!”我坐了下去,接受他居高臨下的審視,等待他的提問。
我承認我的目光不是溫順的,用戒備來形容也許更好,因為這正是此時我的心境。
他的身子卻略略往後仰了仰,這是一種放鬆的姿勢。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但氛圍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剛剛的備戰狀態,和他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都隨著他這個動作悄無聲息地消逝在空氣中。
他真善於控製場麵,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就連氣氛也控製住了。
顯然,他察覺了我心中所想,扯了扯嘴角,唇邊露出個莫測高深的笑容,道:“顧綾楓,你的效率似乎有待加強!”
語氣雖是責備,但責備的意思卻很淡,聽起來更像開玩笑。但是,有昨天會議的前奏,我卻不敢當成他在開玩笑。
這笑容讓我有點恍惚,也讓我有點警覺,他的話語更讓我意外,我敏銳地看向他,他是指他的電話打來後,我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的辦公室嗎?耽擱了打印一份文件的時間,我的確該承認,我略低下頭去,輕聲道:“Sorry!我以後會注意的!”
他微微點點頭,把手中捏著的一份文件推到我的麵前,示意我看一看。
那是我昨天的策劃方案,在會議上,和大家的一起,被他批得一錢不值的那份。我隻看了一眼,就疑惑地抬眼看他。
他的眼神還是那樣深不可測,聲音平板,聽不到半點起伏,“你對自己的要求,不夠嚴格。”
這是一個陳述句,這就是他對我的評價嗎?這麽武斷?這麽肯定?他憑什麽這樣評價我?我們根本還沒有正式接觸過。
我想皺眉,但忍住了,我直視著他,眼神中不自覺地就有了幾分不滿和不服,說:“程總,你能給我這番忠告,我非常感謝。不過,你應該不介意讓我明白,我不可原諒的不足之處在哪兒吧?”
他審視地看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退縮。
對視兩秒,他眼中居然閃過一絲似譏似謔的笑意,說道:“你為什麽不翻開你的方案看看?”
疑惑地翻看那份方案,這一看,我有些愕然,他居然對這個方案作了細致的評價,優劣之處,一針見血。而且,有四個地方,劃上了重重的紅線,並圈了起來。
他的聲音淡淡響起,“我承認,這份方案有些地方你處理得很漂亮,但如果你對自己要求嚴格一些,我想,這四個地方你會做得更加完美。”
我心中有些震動,沒顧上回應他的話,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批複上。仔細看過,他的意見很中肯,並沒有刻意刁難,如果照他的這個思路重新修改方案,雖然隻是小小的改動,但的確可以使這個方案更加完美。
——是他所說的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完美。
我意外又怔忡地抬起頭來,昨天看了一天,我才發現兩個地方並進行修改,他也許隻看了幾眼,就能找出四處不足,而且給出這麽一份意見。我有些難以相信,也有幾分欽服。
才華,這才是讓人不得不敬仰的才華,用點睛之筆,化平凡為神奇。太厲害了。
我心中震動,如果不是一向穩重,險些就要用仰慕的眼神來看他,我誠懇地道:“謝謝你程總,我會再完善這份方案。”
他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文件夾上,問道:“你準備帶什麽給我看?”
真敏銳,他知道我不會無緣無故帶個文件夾進來。
那是我修改過後的方案,在打印出來時,我曾經自信滿滿,覺得這已經夠完美了,覺得憑這份方案,我已經有底氣和自信了。但現在,卻不免有些慚愧,這份修改過兩處,我認為已經完美的方案,其實並不完美,我剛剛激蕩的自信,已經消逝了大半。
我心裏感覺狼狽,趕緊道:“沒什麽!”
“既然拿來了,我看一眼有什麽關係?”他居然堅持,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我隻好遞給他,臉上不由得就有了點靦腆。他會笑我吧?笑我自以為聰明,在他麵前,其實隻是小兒科。
他翻開來,唇邊先是有了一抹笑意,接著,那笑意加深,他抬眼看我,意外的是,他的眼底,不是取笑,相反,倒有幾分讚賞,道:“看來,我該收回剛才一些話。你比我想象中更優秀!”
這算是對我的肯定嗎?胡蘿卜加大棒?這也是他管理方式的一種?可敬佩是一回事,敬而遠之又是另一回事,我對他,現在就是這兩種心緒綜合。
我不會因為他一句隨口的誇獎而得意忘形。抬眼看他,我禮貌而簡短地道:“謝謝!”
“明天,你能不能給我一份更完美的方案?”他把我前後兩份方案都拿給我。
“我會盡力!”
“好了,你出去做事吧!”他手肘放在座椅的扶手上,右手揉揉額,似乎有些疲倦,說道,“哦,對了,順便叫謝方潔進來!”
當我抱著兩個文件夾低著頭深思著走出程善雄的辦公室,尹哲超、謝方潔、宋濤、卓冰冰、夏竣嵐都圍了過來。
“怎麽樣?怎麽樣?”謝方潔一迭連聲地問,滿麵的急切。
宋濤道:“他說了什麽?” 他們一臉的關切,七嘴八舌地問我。畢竟,我是第一個被叫進去“談話”的項目負責人。
尹哲超睜大眼睛看著我,“綾楓,你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罵你了?你別生氣,不用理他的!”
我搖搖頭,“我沒事。”我隻是在想他對我方案的修改地方,我努力了一整天,卻不如他一小會兒。看來,他讓我仰視的,不隻職位,還有他的才華。
謝方潔道:“真的沒事嗎?有事說出來大家也好參謀一下,別一個人承受啊!”她沮喪地道:“猜也猜到他沒好話,聽說,他昨天對曲總和兩位經理,一點麵子也沒留。想想看,我們這些小兵,他當然更不用顧忌了!”
“沒你說的這麽嚴重,”我笑著看她,說道,“對了,方潔,程總要見你!”
“見我?”她瞪大眼睛,好像要去見洪水猛獸。
我笑了笑,說道:“沒事的,例行談話而已!他昨天在會議上不就說過會單獨找我們談話的嗎?”
“哦!”謝方潔並沒有因為我的安慰而放鬆下來,不過,她沒有理由抗拒,隻好磨蹭著去程善雄辦公室。
這邊,尹哲超還在表現他對我的關心,他研究著我的臉色,“綾楓,你的臉色,真的不太好哎!”
“我隻是在想怎麽修改方案的事!”我微笑看著他,說道,“謝謝你的關心!”
程善雄並沒有給我多長時間,他說明天,我絕對不能理解成明天下午下班之前,如果今天做不完,晚上又要自己加班了。
也好,明天周五,今晚就算再晚,隻需要堅持一天,就可以好好補個美容覺了。
至於周日,悅寧也該回來了,她會安排活動,不需要我去費心。
例行談話持續了一個又一個,從程善雄辦公室出來,大家表情各異。我沒有去關注程善雄和他們談話的內容,那些不需要我去關心。
我還不想馬上失業,最明哲保身的方法,是做好手頭的事;最聰明機變的方法,也是做好手頭的事。
再加上,程善雄圈出來的、我沒有發現的薄弱之處,使我非常震動,我的確做得不夠,不怪他吹毛求疵。做為一個策劃人員,應該追求更好,更完美,他這樣要求我們,沒有什麽不對。一個有才華有魅力的領導人,總有自己的特色,也許,說話尖銳也正是他的特色之一。
把兩份方案對照了一下,我不得不承認,程善雄看似隨手圈出來的,卻激發了我沉睡在某個角落的靈感。
當思維陷入僵局,是需要有那麽一點點刺激,來使一切柳暗花明,程善雄無疑非常善於運用這點。
每個管理者都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方式,程善雄在會議上固然咄咄逼人,但那也許是他為了以後工作可以順利開展而采取的另一種手段。我不是高層,是無法理解人性化與高壓這兩種管理孰優孰劣的,那隻能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我雖然有了靈感,也有了新的思路,但是方案畢竟沒能趕出來,晚上竟然真的要加班。
把資料收拾了,放進包裏,準備下班。尹哲超從他辦公桌前幾步走過來,站在我的旁邊壓低著聲音道:“綾楓,一起去吃飯?”
我笑著站起來,拍拍包,說道:“不了,晚上要加班!”
“那總是要吃飯的嘛!”他帶點期盼地看著我。
我心底有些不耐煩,卻忍耐地在臉上保持著微笑,說道:“我還有點事,回去煮方便麵吃,先走了哈,再見!”
不再理他,出了辦公室,穿過走道,去等電梯。
轉過彎,看見雷勘輝正站在那兒等著,我走過去叫道:“經理!”
雷勘輝對我點了點頭,這時電梯下來,裏麵沒人。我們走了進去,關門的時候,我的手碰到了包,包裏放的是我今晚要帶回去加班修改的方案。想起來程善雄找我單獨談話的事情我還沒告訴雷勘輝呢,他畢竟是我的直屬上司,於是,我把上午的事簡單地說了一下。
雷勘輝沒什麽特別表情,隻是應道:“哦!那你好好修改一下,明天給他吧!”
“經理,我明天先拿給你吧?”
“不用!你直接給他。”雷勘輝簡短地道,“好好幹!”
我揣摩著他的話意,但是,他還是一如平時,麵容溫和,帶著些親切的笑,我根本猜不透他這番話的真實意思是什麽。可是,我不相信是什麽意思也沒有的。有些東西,明顯已經有些不同。
見我遲疑,他又笑道:“程總是想看看你的能力,你把你的優勢展現出來。不用瞻前顧後的。”
“哦!”我口中應著,感覺他的沉穩後麵似乎還有些沉鬱,這種沉鬱壓得我有點透不過氣來,不知道是因為程善雄尖銳的話語,還是因為他所表現出來的對公司中層管理的不信任。
那樣嚴厲的斥責,總不可能是因為欣賞吧?雖然不在其位,不能感受到他們的處境,但總能有所知覺。
我以為程善雄的到來,最難以接受並且最尷尬難處的是曲毅廣,畢竟這半年多來,他一直以首代的身份來管理著公司,現在,壓下來個頂頭上司、正牌首代,他的地位一下子不尷不尬起來。
但顯然,我想錯了,牽一發而動全身啊,真正受影響的,遠不僅止曲毅廣,包括雷勘輝方浩安這樣的中層,也包括我們。
我抬起眼,看著雷勘輝,說道:“經理,程總來了之後,有些事情好像變了。我不知道是該聽程總的,還是該聽曲總的,但是,我會聽你的!”
雷勘輝怔了怔,帶著幾分啼笑皆非的神情看我,嗔道:“這是什麽話?程總和曲總的你都要聽。他們都是你的上司,知道嗎?小丫頭,沒有誰要你表忠心,別自作聰明!”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需要選擇一個來聽呢?” 看來,我又會錯了意。我有些狼狽,臉上不禁有點發熱,睜大眼睛看著他。
“不需要你來選擇,就算要選擇……”他遲疑了一下,臉色有些低迷,聲音也低了下去,夢幻一般地低聲道,“也是我來選擇!”忽然,他醒悟地抬起頭來,飛快地看了我一眼,帶著幾分責備道:“綾楓,你小腦瓜裏麵在想什麽啊?你以為是兩國大會戰?你非得找一方來效忠?開玩笑!你電視劇看得太多了吧?”
見我一臉目瞪口呆,雷勘輝似警告又似提點地道:“別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做好手頭的事,聽見了嗎?”
“知道了!”我回答。心裏卻不太服氣,不是兩國大會戰嗎?我才不信,或者過幾天,我就可以看到戰場上的硝煙了。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就算是兩國大會戰,我固然不想雷勘輝輸,也不想程善雄敗陣。
他太有才華了,雖然現在我不太認同他的管理方式,也有點受不了他的尖銳話語,內心裏,卻不能忽略潛意識中對他的由敬佩而生的好感。
這世上有種人就是這樣,雖然尖銳而且咄咄逼人,但卻讓人為他的才華折服,為他的魅力傾倒。
雖然我還沒到傾倒的地步,至少,我已因為他的才華,而願意把一切朝好的一方麵去想。
“還在想什麽?看來,平時我對你們真是太寬鬆了!現在,麵對一點壓力,就開始胡思亂想!”雷勘輝見我在發呆,笑嗔道。
他對我們的確一向寬鬆,有什麽問題他也會盡力幫我們解決,所以,在他麵前,我才這樣沒有顧忌地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說我是胡思亂想,我固然有些胡思亂想,但我相信,他心裏還是認同我的胡思亂想的。
我是折服於程善雄的才華,但我並不希望一直井然有序的生活被打亂,不希望我習慣的上司換成一個陌生的人,也不希望有一天,平和的氛圍突然插入一些不和諧的音符。
人都是有惰性的,當習慣了一種生活,就不想被動地毫無心理準備地去接受另一種生活。
但是,我的希望太不切實際,什麽事情,不會以我的意誌為轉移,如果程善雄真想打破一直以來我們習慣的平靜局麵,我除了承受,除了適應,也沒有別的辦法。除非我換一份工作。然而職場之中,哪裏又有淨土?哪裏不是一樣要麵對很多的人與事?一樣要麵對權勢傾軋、爾虞我詐?
雷勘輝的笑意讓我心情略略鬆馳,我想,也許真是我想多了。
電梯下到一樓,我們走出來,雷勘輝再看了我一眼,問我:“你是不是沒事就看電視劇?”
這句問話讓我莫名其妙,我怔忡地道:“偶爾,沒有常看啊!”
他笑了笑,說道:“工作不是電視劇,別盲目亂套!”
我愕然,“經理,你在責備我!”
他看著我,失笑道:“你看看你,多敏感?不過,作為一個策劃人員,有這樣的敏感和銳利是好事。”
我有些發怔,他的話越來越猜不透了,這是什麽意思?是在誇我?責備我?還是警告我?又或者,在向我透露什麽訊息?
程善雄一來,什麽都變了,連老大說話,也開始隱晦起來。在我的發怔中,雷勘輝已經走遠。他高大的背影,有些滄桑的感覺。
滄桑?我怎麽用了這個詞?
我一定是中毒了,到底是我想得太多,還是空氣已經這樣壓抑緊張了呢?
第三章:居高臨下
心中有了些危機意識,加上我不想讓程善雄小看我,潛意識裏,我甚至想當我的方案出現在他案前的時候,他的目光能變得讚賞或者——欣賞。說不清這是什麽心理,說是為了以後工作好做,似乎不完全是。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呢?
所以這份方案,我比平時做得更小心細致,大的方麵固然兼顧,小的細節,我也沒有忽略。
晚十一點,終於圓滿結束,把方案拷到U盤裏,我才長長地出了口氣,伸了個舒服的懶腰,站起來滿房間找吃的。一坐四五個小時,肚子真餓啊。
找到一包蘇打餅幹,坐回電腦前,我一邊吃,一邊把先前為了不受影響而調成靜音的手機拿過來看,有五個未接電話,一條短信。
未接電話兩個是韓嘉楠的,三個是竇維勝的。韓嘉楠和竇維勝都是我同校師兄,竇維勝早三屆,我進大學時,在迎新會上和他認識後就成了好朋友。
韓嘉楠和我還是初中同學,後來因為我轉學過程中留了一級,在大學裏再見,他已經高我一屆了。
他們比我早來廣州,給過我不少幫助。
短信是悅寧發過來的,她帶的到雲南麗江的旅遊團本來計劃今天回的,不過因為天氣原因,要耽擱兩天。
悅寧叫方悅寧,是一家旅遊公司的導遊,是我在廣州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同居室友。說起來,竇維勝和方悅寧雖然是同事,但他們還是我推波助瀾才成其好事的呢。
回了短信給悅寧後,我給韓嘉楠回電話。
韓嘉楠堂妹來廣州,問我周日有沒有空,叫我陪她去逛街,我笑道:“你這做哥的怎麽不陪?”
韓嘉楠笑道:“我倒是想陪,可我妹說我太粗線條,跟我逛街沒勁。她特別交代,要我找美女陪。我搜腸刮肚想了想,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就找你了!”
“最適合的人選?”這算是糗我還是誇我?我失笑道:“這最適合是以什麽為標準的?”
“第一,你沒有男朋友,不用怕影響你約會;第二,你是女孩子,細心;第三,你是美女,符合我妹的要求;第四,咱倆關係這麽鐵,你一定會幫我忙的,是吧?”他一本正經地說。
悅寧周末回來不了,的確有大把的時間,再說,他剛幫忙買了莎拉·布萊曼演唱會的票,我還沒好好謝他呢。我撲哧笑道:“好吧,你有備而來,就是算準了我不會拒絕!”
“你這麽說,聽起來我好像有點陰謀的味道。綾楓,我可沒算計你啊,告訴你,我妹妹可是個大美女,而且活潑得很,跟她在一起,你不會悶!大不了她回去後,我再請你吃飯,好好謝謝你!”
我撲哧一笑,開玩笑道:“好啦,從明天開始,我整個周末都陪你妹妹,不過,你得管飯。”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也開玩笑地跟了一句,“反正我妹的飯我也得管,多個人就多雙筷子!”
說笑了一會兒,收了線,再給竇維勝電話,竇維勝在電話裏叫道:“綾楓, 你總算活了!”
“什麽話呀!”我好氣又好笑。
“我打你這麽多電話找你,一直無人接聽,急死我了。”
“說吧,找我什麽事?”我笑道,“先前在工作,調了靜音,不知道有來電!”
“難怪!我該想到的,你一工作起來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我啼笑皆非。
“當然誇你。”他取笑我一句,轉過話題,問我,“你幫我參謀參謀,悅寧生日就要到了,你覺得我給她送什麽生日禮物最好?嘿嘿,要那種又貼心的,又在我經濟能力範圍的!”
“可送的東西可多了,衣服啊,小裝飾品、化妝品、小飾物,甚至盆景、小寵物……”我一口氣說了一堆,然後笑道,“其實女孩子一般不在意禮物的貴重與否,而在意送禮的是什麽人,有沒有心!再說,悅寧又不是勢利拜金的女孩。”
“你還是直接指點我吧!”
說話空隙,一包餅幹也對付完了,肚子勉強填飽,我抽了張麵紙擦嘴,順口說:“如果用錢買到的,她不會覺得有多稀罕;但如果從禮物上可以看出你對她的用心,那她就會覺得非常感動了。”
“哦,我有點明白了,”他一副開竅了的口氣,聲音明快了許多,“周末有沒有空,請你吃飯,當是謝謝你的建議!”
“周末沒空了,剛簽了兩天賣身契,你有空陪悅寧吧。哦,對了,悅寧周末回不了,你就養精蓄銳吧!”我笑著說。
“那行,下次吧!”竇維勝神秘地笑道,“周末兩天都沒空,要陪男朋友?綾楓,你終於瞄準目標了?”
“男朋友?”我笑出聲來,“還不知道他在誰家呢。是陪美女!”
“好了,哥們別泄氣,改天我給你介紹個優秀的青年才俊!”竇維勝安撫似的說,“我這份工作主要的內容,就是帥哥美女加美景!”
我笑啐道:“算了吧,介紹?多老套!我的愛情我做主,不勞你這個哥們費心了!”
“行,我開始想我的禮物,我要在悅寧生日那天,給她個大大的驚喜。”他糗我,“你羨慕吧?羨慕就快點找個男朋友浪漫去吧。”
“哼!”我嗤之以鼻。
“不跟你多說了哈,明天要上班呢,你早點休息吧!拜拜!”他開心地笑著收了線。
“拜拜!”
昨天做好方案,心情放鬆,多上了會兒網,幾乎爬上床就睡著了。一夜好夢,早上又是踩著最後一秒到辦公室。
結果我還不是太晚,謝方潔座位還空著呢。
尹哲超回過頭來看我好幾眼,想說什麽,但沒說出口。我也當沒看見,把包放進抽屜裏,收拾桌麵,開電腦。
等待電腦開的空隙,去倒了杯水,宋濤在遠處看看尹哲超,又看看我,衝我擠眉弄眼地笑。
尹哲超那點心思,大家都知道。
由著他在那兒曖昧地笑,輸入密碼,電腦顯示桌麵,我把U盤拿出來,將昨晚做好的方案拷到電腦上,然後打印了一份。
拔出U盤,去打印機前拿了打印好的方案,用一個文件夾裝了,先去雷勘輝辦公室。
雷勘輝手頭有個鵬程公司的大項目,正是和BOF公司打擂台,對手太強,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據說,鵬程公司想在兩家選定一家,正在評估中。
不過,我無法從他那兒得到什麽訊息,他穩打穩紮起來,是一點口風也不透的。雖然之後,也許他會把一些注意事項或者製勝關鍵告訴我們。
敲敲門,他的聲音道:“請進!”
轉動門把手,推開,看見他正在打電話,聲音比較低,似乎在說著重要的事。我站在門口,一分鍾後,看他要掛電話了,才走進去。
雷勘輝把電話放好,抬眼看我,“有事?”
我把手中的方案遞給他,微笑道:“經理,這是昨天跟你說的那份我修改好了的方案,先請你過目!”
他的目光在我手中的文件夾上掃了一眼,說道:“哦,昨天不是跟你說,不用給我看嗎?你直接拿給程總吧!”
“經理,你就幫我指點一下吧,如果不行,我還來得及修改修改!”
他道:“綾楓,你的才氣我是欣賞的,有時候,有太多的人給意見未必是好事,你別因為我的意見影響了你的發揮。如果你認為已經完美,就可以提交給程總。哦,對了,這幾天我請假了,你有事直接找曲總和程總吧!”
“哦!”我不好再勉強他看,隻好應了一聲,“那我去了。”
“嗯,去吧!”他拉開抽屜,拿了手機,人也站了起來,看來是真要出去。
我隻好走出門去,感覺他似乎在回避什麽。隻是一個方案而已,而且,我本來就是他的下屬,我去找他,也是天經地義,他先過目,同樣是工作職責之內。
還有,他要請假?真奇怪,為什麽是這個時候?他還要跟鵬程的項目,對手追得這麽急,誌在必得,而他卻鬆懈下來?這好像不是他的作風。
我難以理解地邊想邊去程善雄辦公室。
剛走到門口,門就開了,曲毅廣走出來,我趕緊退後一步,讓他先走。他臉色沉沉如欲下雨的天空,掃了我一眼,便與我擦身而過,連平時遇見時一慣的紳士地點頭也省了。估計剛才裏麵在進行另一場會戰,我選擇的這個時機有點不對。但現在,退開太著了痕跡,還是進去吧。
門沒關上,我透過洞開的門看了一眼。程善雄坐在辦公桌後,點了一支煙,有一縷輕煙從他的指間嫋繞飄散,他的臉罩在淡淡的煙霧裏,看不出是嗔是怒。在這嫋繞的輕煙裏,他的身影有些不真實,甚至有些憂鬱。
我撇開心中怪異的想法,這是個強勢的男人,他不會有藝術家的憂鬱,所有的,隻是身為高層管理的那種居高臨下的俯視和傲睨一切的冷漠。
我在門上敲了敲,他抬頭看了一眼,聲音平板而淡然,道:“請進!”
我走過去,他的目光沒有移開,還是盯著我,麵無表情,指尖的煙霧成一條直線上升。煙草的味兒衝進我的鼻端。
桌麵上有些零亂,幾份文件隨便攤開,右邊有個被扣起的相框。
他的眼睛裏有些血絲,不知道是睡眠不足的原因還是其他,臉色沉沉的,如被雲籠霧罩,我感到一種滄桑的味道。但我知道,那不是真實的,他給人的感覺隻會是強勢,不會是滄桑。我是被他英俊的麵容和自己的想象力給騙了。
我把文件夾遞過去,說道:“程總,這是昨天的方案,我已經修改過了,請您過目!”
我的動作讓他皺了皺眉,他並沒有接,卻尖銳而不耐煩地道:“顧綾楓,我需要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完美的方案,而不是你僅花一個下午粗製濫造的作品。我叫你今天交給我,你這麽早就給我,敷衍我?還是覺得你的才氣足以讓你在一下午完成一份需要進行大改動的並不完美的方案?又或者,你以為我這麽好糊弄?”說著,他把那半支煙狠狠地按在煙灰缸裏,煙絲扭曲著,像某種動物猙獰的殘骸。
我一怔,他居然在看也不看我方案的情況下,就這樣武斷地對我下了結論,為什麽他就以為我一個下午完不成這個方案的修改?為什麽他就以為我對待工作的態度是敷衍?
我忍耐地道:“對不起,程總,時間也許不能說明問題,有時候,靈感的激發隻是一瞬間!”
“你以為自己是天才嗎?一瞬間?笑話,哪個一瞬間的靈感不需要花費更多的精力來完善?”程善雄語氣不善,聲音陰狠,臉上的冷笑像一把刀樣直戳過來,“你倒好,以為捕捉了一個小小的靈感,就可以在我麵前賣弄你所謂的功勞?這不是敷衍是什麽?不是糊弄是什麽?”
他是怎麽了?昨天的他,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至少還有幾分儒雅,有幾分睿智,有洞若觀火的眼神。
現在,他卻像一個被點燃的火藥庫,如同前天的會議一樣,狂轟濫炸。不同的是,前天他對的是所有人,今天,是對我。
難道是因為曲毅廣剛才和他的什麽談話?但是,作為一個高層管理者,控製情緒,不把怒火隨便發泄到下屬身上,不是必須具備的能力嗎?
我昨晚加班到十一點的辛苦,他看不到。我為這份方案所花的心血,他看不到,可是,這不表示他看不到,就可以踐踏我的尊嚴,就可以否定我的努力。
不錯,他是首席代表,是廣州公司的最高執行官,但是,這樣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對別人喝斥批評嗎?這樣就可以居高臨下傲睨俯視別人了嗎?
不錯,他有才華,他能畫龍點睛,他能化平凡為神奇,但是,我就該在他的這份才華裏卑躬屈膝嗎?
我深深吸了口氣,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靜,緩緩道:“程總,我從沒想過敷衍我的工作,我知道我的工作能力有待提升,知道在很多方麵我還需要學習,但是,我從沒想過要糊弄你。不過,我也從沒想過,做為一個首席代表,在你的眼中,你的下屬職員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在你眼中,他們能做的事,不是努力和進取,而是敷衍和糊弄。是的,你不需要尊重他們,因為你高高在上,你把握著他們的去留,決定著他們職業生涯的生死,所以,你可以喝斥責罵,可以隨意指責,可以不負責任地武斷評價。反正,他們也不會反抗,不敢反抗,不是嗎?”
程善雄猛然抬眼,目光像刀鋒一樣掃過來,聲音裏明顯帶著怒氣,“你居然敢對我這樣說話?你以為你是誰?”
前麵的話都已經說了,後麵的話我也不在乎了,雖然他鋒銳的目光的確有幾分嚇人,那壓抑的怒氣隨時可能燃燒,我還是不管不顧地道:“我從來沒有以為自己是誰,我隻是策劃部一個小小的職員,人微言輕,所有的,隻是一點自尊而已!”
他是首代,是頂頭上司,而且,到公司來才幾天,我居然就和他正麵交鋒了,是我太沉不住氣,還是他太過分讓我無法忍受?
他咆哮著衝我怒吼道:“你,滾出去!”
我再次怔住,他居然用這樣侮辱性的詞?作為一個首代,他連起碼的操守也沒有,粗暴,武斷,自以為是,罔顧別人自尊……
太不可思議了,我震驚得忘了思想,腦海裏一片空白。
我想過千百種他可能有的反應,卻沒想到他會像個瘋子似的在我麵前發飆。而事實上,並不是我工作中有所出錯,隻是好死不死地撞在他的槍口下,做了他發泄情緒的靶子。
這是什麽樣的管理者?這簡直是魔鬼,暴躁易怒的魔鬼。
見我沒動,他突然失控,猛地抓起桌上一個文件夾朝我扔過來,大吼道:“滾——”
文件夾在我麵前跌落地上,啪地一聲,雖然沒有打在我的身上,卻擊在我的心上。我目瞪口呆地望住他,我以為我可以從容離開,但是,屈辱和氣憤猛然堵塞了我的心口,因為這份屈辱和氣憤,有熱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毫無阻礙地衝出我的眼眶。
在一片模糊中,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我暗恨自己沒出息,我為什麽要在他麵前流淚?讓他以為我隻是一個會憑借眼淚和性別優勢的職員?我狠狠咬住唇,逼住後麵洶湧的眼淚,轉身衝出他的辦公室,甚至忘了拿回我那份方案。
程善雄,見鬼去吧,EQ這麽低下,居然可以做到首代,總公司那幫美國人,一定是眼睛有毛病。
這個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再待在這裏,我就是與狼共舞,與鬼同居,我還沒有這麽瘋狂。
這樣衝出來,引來辦公室所有人的目光,他們瞪大眼睛看著我,目光中有疑惑,有探詢,有意外,有吃驚……
我從沒在工作中這樣失態,也從沒在工作的時候這樣難以自控。
都是因為遇見他,程善雄,這隻黑熊,把他的怒氣毫無道理地發泄在我的身上,讓我情緒失控。
尹哲超趕緊奔過來,一迭連聲道:“怎麽了怎麽了?綾楓,你怎麽了?”
我拚命壓製著情緒,再不能讓眼淚流下來了,這不是我的作風,再說,我又不期望用眼淚來贏得誰的同情。即使有,也不是尹哲超的。再說,在職場生存靠的不是眼淚,我抹去臉上一片濕,勉強笑道:“沒什麽。”
宋濤吐著舌頭,一臉擔心地說道:“今天進他辦公室去的,好像都被台風刮到了,這人喜怒無常,平時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我沒事!”我再次強調,撇開他們或關切或疑惑的眼神,來到洗手間,想洗把臉讓自己冷靜一下。水龍頭開得很大,水嘩嘩地流著。看著鏡子裏自己委屈又憤怒的含淚的臉,回想著剛才的那幕。
一股煩躁直衝頭頂,我把水捧起,整個臉埋在手心裏,冰冷的水刺激著我的神經和皮膚,良久,我才慢慢冷靜下來。
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該想想後路。黑熊發過這一番火,第二件事,應該是讓我盡快打包走人。與其被動接受,不如主動一點,先打好辭職信,省得到時還要承受另一番羞辱。
也許,這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正在尋找不服氣於他的人,以便立威。我這個刺頭,正好成為他新官上任殺雞儆猴的那隻可憐的小雞。
我搖著頭,這不可思議的瘋子,我何必去揣摩他的想法?反正我也決定要離開了。
我承認先前我也情緒失控,但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我沒有辦法做到淡然處之,我的職場修煉還沒辦法讓自己麵對這樣的遭遇從容麵對遊刃有餘。即使明知道他隻是想找個人來立威,我也不可能在他不可理喻的行為中忍氣吞聲。士可殺不可辱。
走出洗手間,回到座位,在電腦裏敲下辭職信,打印過後,用一個信封裝了,我繞到尹哲超麵前,問他:“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幫忙?幫什麽忙?”尹哲超意外地問,見我找他幫忙,他很是高興。
這樣的熱情讓我有些感動,但僅僅是一些感動而已。我把信封遞給他,說道:“等程總不在辦公室的時候,你幫我放到他辦公桌上!好嗎?”
“當然可以了!”尹哲超笑嗬嗬地接過,把信封翻來覆去看了一眼,不可思議地問,“辭職信?你幹什麽?你要辭職?”
“別叫!”我低聲道,“我這麽鄭重地托付你辦,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這樣一叫,別人不都知道了?”
“哦,”他趕緊捂了嘴,又移開手,勸道,“那人就那樣,也許並不是針對你,你可別一時衝動,真辭職了呀……”
“別說這麽多了,你到底幫不幫我?你不幫我我找方潔去。”我打斷他。
“幫,當然幫。”他趕緊說。
“那謝謝你的幫忙,今天我請假,下周一過來辦手續!”
憑心而論,辭職後,我未必能找到這麽好的公司,找到一份像現在這樣讓我滿意的工作。但是,我有我的底線和原則,好工作不是要放棄自尊和驕傲獲得的,既然無法兩全,我隻能選擇離開。
程善雄,讓這隻黑熊繼續燒他的三把火吧,我遠離戰場,遠離硝煙,用我的方式,保護我的自尊和驕傲。
回想今天的一切,真是難以想象。我本以為,辦公室的鬥爭怎麽也不會降臨到我的身上。
如果說禍從口出,可我並不八卦,不應該在哪兒得罪了他;如果說工作敷衍,那更不存在,我一向盡力做好手頭的事,自認為小有才氣,完成的策劃方案縱不能讓人*,卻讓人滿意;如果說職位特殊,更是不可能,我僅僅隻是個普通的策劃小組負責人,在程善雄眼裏,不過小兵一個……
為什麽他的矛頭竟會對準了我?
第四章:OFFICE外的政治
回到住處才十點半,悅寧沒回來,房間裏顯得空蕩蕩的,陽光透窗而入,照得滿室亮堂,我的心卻有幾分冰冷。如果悅寧在,她的笑聲或者可以驅散幾分陰霾,讓我心情好一點。
入職場兩年,雖然我沒想過在一家公司做到紅顏衰老,白發暗生,但我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提出辭職。
擁有工作能力,擁有才氣,不如有個好上司。好的上司是人生的引領者,是生命中的貴人,可以讓你少走彎路,讓你收益良多。但不好的上司,卻是扼殺你才情的劊子手,是你職場路上的絆腳石。要麽,你把他踢開;要麽,你被他絆倒。
我曾經以為程善雄會是,但不幸,我竟然遇到這樣一個劊子手。
我踢不開他,隻能自己繞路走,總不能被這塊石頭把前路堵死。
被那隻黑熊一頓斥罵,已經影響了我所有的心情。我在網上無聊閑逛,那些網頁一個個跳出來,又一個個被我關掉,煩躁無比。
這時,我倒有些期待韓嘉楠那小堂妹快點過來了,有個人陪著一起聊聊天,也不至於這麽枯燥無聊。
打電話給韓嘉楠,問他堂妹什麽時候到。
韓嘉楠意外地道:“綾楓,你比我還期待她呀?我正要去機場接她,難不成你想蹺班陪我一起去?”
“我早蹺班了,你先來接我吧,我在家!”我簡短地說。這個時候,隻要不是一個人悶在家裏,做苦力我都願意。
“難得啊,我小堂妹一定感動死了,你居然為她蹺班!”韓嘉楠用玩笑表達著他的意外。
“具體點說,不是蹺班,是我炒了老總魷魚。現在我已經是無業遊民,還指望你給介紹個工作呢!”我有些心不在焉。
韓嘉楠吃了一驚,“昨天都好好的,怎麽今天就做這麽大魄力的動作?”
昨天都好好的,誰說不是呢?昨天,我還以為程善雄是個有極大魄力,極具才氣,雷厲風行的管理者,今天看到他的另一麵,才知道要認識一個人,不能憑一兩件事來下定論。
我截斷韓嘉楠無意中的刺探,說道:“別問了,去接你堂妹吧!”這事本來讓人心裏鬱悶,來龍去脈又哪裏是說清了就沒事了的?我一句也不想提。
“好嘞,馬上到!”
韓嘉楠動作真是快,十分鍾之後,他已經打來電話,車在樓下等。掛了電話,我抓了包出門。
在樓下,果然停著一輛奇瑞QQ,韓嘉楠從車窗探出頭來叫:“這裏,上車吧!”
我笑了笑,過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韓嘉楠從副駕回頭左看右看,說道:“氣色還不錯嘛,比我想象中好!”
“什麽話?難道我該哭喪著臉才算正常?”我白他一眼。
他側過頭去笑道:“怕你把不痛快憋在心裏傷身啊,所以,我連舍生取義的心理準備都做好了,隨時願意做你的人肉沙包,不過,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省了!”
一路和他開著玩笑,車到機場,我們在東側找了個地方候機。
人流湧動中,我看到了韓嘉楠的小堂妹韓曉冰。
說是小堂妹,也二十一歲了,就要畢業,借口實習是假,跑到廣州來旅遊是真。
韓曉冰拖著托運口剛領回的箱子,在人群中東張西望。她穿一件粉藍色上衣,一件阿瑪尼小外套,打扮得朝氣蓬勃,青春洋溢,時尚前衛。
韓嘉楠邊拉我過去邊大聲叫道:“曉冰,我們在這兒!”她看見人群中的我們,立馬笑逐顏開,快步向我們走過來。
韓嘉楠接過她的皮箱,她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搖啊搖,笑聲清脆地道:“哥,兩年不見,你怎麽還沒變啊?”
“你想要哥變成什麽樣子?”
“變肥一點,這樣,胳膊上的肉掐起來才有感覺。”她促狹一笑,作勢要掐。
“你從小欺負我,這麽大了還欺負我?”韓嘉楠大呼小叫,兩個人鬧成一團。
我微笑看著,親情可貴,觸景生情,自然心中溫暖。
韓曉冰偶然抬起頭來,看見我,一臉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停止笑鬧,脆生生地道:“哥,就光顧著鬧,你還不介紹嫂子給我認識?”
嫂子?我哭笑不得,什麽時候我有這個身份了?
韓嘉楠哈哈一笑,“她叫顧綾楓,明天後天,她陪你逛廣州,怎麽樣?”
這家夥,居然不解釋,我可不能讓曉冰誤會,微笑道:“曉冰,我是你哥同學,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
“哎呀,一樣的,女性朋友就是女朋友,女朋友就是女性朋友!”韓曉冰大大咧咧地說。不知道她在和我偷換概念,還是以為我不好意思承認。
我看向韓嘉楠,他正衝我咧開嘴笑,原來他是故意要看我笑話。我白他一眼,這一眼落在韓曉冰眼裏,又是另一層意思了,她大眼閃動,湊過來調皮地嘻嘻笑道:“嫂子,別把我當電燈泡,你們這樣眉來眼去,不怕我顧影自憐?”
“曉冰,別這樣稱呼……”我真不想她誤會。
“沒事的啦,別害羞,大不了,我改口叫你綾楓姐!”韓曉冰見捉弄得我差不多了,咯咯笑著說。
我哭笑不得,被韓曉冰這活潑女孩一頓自以為是的插科打諢,倒把因工作引起的不快忘到了腦後。
韓嘉楠先請我們吃了午飯,吃飯中,他道:“綾楓,你考慮清楚了,真要炒老總魷魚?”
“我連辭職信都交了,怎麽會有假?也許這會兒,都已經批下來了。”程善雄把我貶得一無是處,他那麽輕看我,自然會馬上批了我的辭呈。
“那行,我下午要去上班呢,你就提前上崗,好人做到底。從今天下午開始,曉冰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我無可無不可地道:“行吧,多個人多個伴,省得我一個人瞎逛!”
韓曉冰十分熟絡地拉住我的胳膊,親熱地道:“你放心吧,哥,我和嫂子會玩得開開心心的,你就安心上班,記得晚上請我們吃好吃的!”
我看過去一眼,韓曉冰馬上搖搖我的胳膊半撒嬌半開玩笑道:“哦,錯了,錯了,是綾楓姐,好了吧?”
搖搖頭,真拿這調皮活潑的女孩沒辦法。細想想,也不怪她會誤會,我當韓嘉楠是好朋友,是哥們,但在韓曉冰的眼裏,我於韓嘉楠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異性。小女孩想象力豐富,認定是怎樣就是怎樣,解釋起來未免纏夾不清。
可氣的是,韓嘉楠這會兒特別不夠朋友,他不但不解釋,還坐山觀虎鬥,存心看我笑話,真是損友。
吃過飯,韓嘉楠打車先走了,我開始帶著韓曉冰逛廣州的商場超市。好歹也和悅寧同室而居兩年之久,近朱者赤,雖然不能帶團出遊,不過做做小女孩的導遊還是沒有問題的。
有人說,年齡相差三年,就有了代溝。和小我四歲的韓曉冰在一起,真有這感覺。現在的大學生腦子靈活,思路開闊,那些古怪的想法讓人驚奇之餘大跌眼鏡。
我才不過工作兩年多,從事的行業也算是比較時尚,算走在流行前沿的了,但在韓曉冰麵前,還是顯得有些跟不上思路。
逛“新大新”的時候,尹哲超打我手機,他小心翼翼地道:“綾楓,那信封我可是幫你送進去了,程總回來準能看到。你要是改變主意了,我現在再幫你拿出來。”
“不用了,謝謝你,改天我請你吃飯。”我在電話裏輕鬆地說,程善雄,管他鱔魚也罷,黑熊也罷,我不想再被他莫名其妙喝斥,自尊掃地。
尹哲超很失望很失落地道:“綾楓,你就這麽走了?”
我笑道:“放心吧,我不會離開廣州的,不管怎麽樣,你也是我的好同事、好朋友,以後總有機會見麵!”
“也是哦!”他吞吞吐吐地道,“不過見麵機會就少了好多!”
我知道他是出於真心,但我無心安慰他的惜別情緒,我是可以一直裝著若無其事打這個電話,但心裏也並不如表麵舒暢,敷衍般地和他聊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陪著韓曉冰繼續逛,邊逛邊給她介紹一些我所知道的建築來曆和特色。逛了一下午,腿酸腳軟。
韓嘉楠打電話過來說要加班,韓曉冰搶過電話,“哥,你要加班了,我們的晚飯怎麽辦?”
不知道韓嘉楠說了什麽,韓曉冰狡黠一笑,說道:“你說的啊!”然後把電話遞回給我。
我接過,韓嘉楠說了一堆拜托感謝的話,我受不了地道:“怎麽你妹一到,你就學會禮貌了?”
“那當然,要在我妹麵前保持形象嘛!”他笑嗬嗬地說著,道,“這兩天趕這個項目,沒有好日子過。幸好有你,不然,我隻能把曉冰晾著了。我做事了,拜拜!”
我口中說要韓嘉楠管飯,但可不能真要他管,再說現在他又加班。我準備帶曉冰去吃西餐,結果,曉冰提議吃川菜,主隨客便,我們在一家川菜館對付我們的晚飯。
曉冰唧唧喳喳地向我說起韓嘉楠小時候的趣事,一副盡力推銷的樣子。看來她還真把我當了準嫂子,我覺得好笑,我和韓嘉楠再過一百年,也不過是可以交心的異性朋友,不會發展到戀人關係,更別提談婚論嫁。要有這個可能,早在大學裏就發展過了,還等現在?
曉冰隻在這裏玩幾天,她要誤解就誤解吧,既然解釋不清,就懶得解釋了。反正以後韓嘉楠會說清楚的。就算他粗線條不說,當他生命裏那個女孩子出現的時候,一切也就不言自明了。
吃完飯後,我叫來服務生買單,剛拿出錢包,曉冰已經動作飛快地過來把我的錢塞回包裏,拿了錢出來付了。我急道:“曉冰,到這兒怎麽能讓你出錢?別鬧了,我來!”
曉冰調皮一笑,按住我的手不讓動,笑嘻嘻地道:“嫂子,你放心,這個我哥報銷。我哥說了,要是我讓你付錢,下次就不準我到廣州來玩了,你就當幫我吧。”
韓嘉楠先前電話中原來說這事,開句玩笑,他就當了真。如果曉冰買單我自然不讓,她還隻是個在校大學生呢,但既然有韓嘉楠報銷,我也就不堅持了。咱們經常互相蹭飯吃,跟他不用客氣。
經過一頓飯時間的休息,韓曉冰馬上生龍活虎了。我繼續陪她看廣州的夜景,幸好我平時常去做健身,不然,就這陪逛街就得把我累得夠戧。
曉冰道:“嫂子,聽說廣州的夜生活最是豐富多彩,我今天準備好好看看。”
我瞪大眼睛,“你想幹什麽?”
她咯咯笑道:“我不想幹什麽啊,我隻想跳跳舞,喝點東西!”
“那我們先喝東西,然後我再帶你去跳舞!”我鬆了口氣,還真擔心她古靈精怪的小腦袋裏突然蹦出個稀奇的想法。
“不用這麽麻煩!”她指指不遠處,說道,“剛過來的時候,我看見那裏有個PUB,咱們就進那裏去,怎麽樣?”
我順她的手指看去,那兒是有一家酒吧,名字很羅曼蒂克,叫Heart of blue。
以前曾經聽過一首英文歌,歌名叫Your Heart Of Blue Lyric,我挺喜歡那歌詞,現在還能哼幾句:
Don't look now but your heart of blue is showing
And I know now that soon you will be knowing
What it means to step aside and swallow up your pride
Your destiny is plain to see but don't look now
Don't blame your heartaches on somebody else
The harm is done you've had your fun
And now you're on the shelf
You win the right to cry when you cheat and tell me lies
Your heart of blue is showin' through but don't look now
……
所以,我也挺開心地道:“好!”
酒吧的霓虹燈閃爍著,有個外國歌手在唱著一支搖滾樂曲,舞池裏人們正在熱舞,曉冰一進去,立刻兩眼放光,她在我耳邊叫道:“嫂子,我們去跳舞。”
“我有點累,想休息一下!”我苦笑,逛了這麽久,雙腿發軟,我是真累了。曉冰居然一點不覺得累,還要去跳舞,真佩服她有這麽好的精力。
“行,那你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東西,我跳完舞來找你!”曉冰見我真撐不住,也不勉強,說完這句話,不等我回答,就進了舞池,燈光閃爍,轉眼不見了她的影子。
我搖搖頭,曉冰真是名不符實,看名字還以為是多文靜的小女孩,但卻一刻也閑不住。還沒畢業,沒有工作的壓力,也沒有生活的擔憂,正是無憂無慮的年齡。而我,想到被程善雄無端喝斥,心中還是覺得一股怒氣難抑,實在沒辦法像她那樣放鬆。
我找了個空位坐下,叫了杯柳橙汁,慢慢地啜飲。
外國歌手正賣力地唱得聲嘶力竭,舞池裏的人也隨著音樂而瘋狂,燈光照射在他們臉上、身上,光怪陸離。
柳橙汁慢慢壓下我心中積聚了一天久久不散還意圖造反翻騰不息的怒氣,我看著舞池,這支舞曲才剛剛開始,不知道曉冰喜歡喝什麽,還是等她來了再點。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一個陰影遮擋了燈光,淡淡的酒氣罩過來。
我驚訝抬頭,隻見一個領帶歪斜、醉眼迷離的男子自顧坐到我的旁邊,涎著臉笑道:“小姐,一個人啊?我請你喝酒。”
在酒吧裏,龍蛇混雜,什麽人都有,喝醉的酒鬼更是不少見,這種人,最好是別去惹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淡淡道:“不用了,謝謝!”
“橙汁有什麽味道,還是喝酒吧,我,我請你……Waiter!”他噴著酒氣叫。
我皺了皺眉,站起來道:“你自己喝吧!”
他一伸手捉住我,吐字不清地道:“別……別走,反正……你……你一個人,在哪裏不是喝?我請你喝……”
“放開!”我用力掙了一下,沒掙脫,而他居然順著我的力道站了起來,拉著我的胳膊不放。
酒吧裏太嘈雜,這小小的爭執無人注意,舞池裏還是一片熱鬧,我的聲音才出口就被混在各種聲音裏。
我叫道:“放手啊!”用力一甩,甩開了他的手,但他的左手很快又抓住了我。酒氣噴灑,熏得人胃裏直翻騰,“就,就喝杯酒,別……別這麽小氣嘛……”
周圍桌上也有沒跳舞的人們,他們看過來一眼,臉色漠然,又轉過頭去;也有人像看熱鬧一樣,唇邊帶著興災樂禍的笑容,等著看笑話。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被鋼筋混凝土建築隔絕,冷漠疏離,人們寧願多花點愛心去關注動物,也不想關注同類。
我被這醉鬼糾纏,推開他後,他又湊過來,看來是吃定我了。我心中發怒,卻無法擺脫。平時看廣告,覺得那防狼棒太過誇張,這時候,我卻無比期待自己手裏有這麽一根可以擺脫糾纏的武器。
正無計可施,突然有個人插到我們中間,一伸手,把那醉酒男人的手抓住,冷冷道:“不要發酒瘋!”
這聲音有些熟悉,我定神看去,驚訝地道:“你?!”
程善雄陰沉著臉,站在我的旁邊,身影偉岸,渾身散發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氣息。
那醉酒男人似乎還想糾纏,但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就悻悻地低聲咒罵著走開了。原來,剛剛的醉酒也不過是借了三分酒意,便來裝成十分醉態,借酒糾纏,可惡!
換了別人,我至少該真誠道一聲謝,謝他為我解危,但是,這個男人在今天上午,用蠻不講理的態度、刻薄傷人的話語,把我的自尊踐踏在腳下。再說,他已經不是我的上司。我神情淡漠地道:“謝謝!”然後不再理他,坐下來繼續看舞池裏麵快樂的人群,當這個人是空氣。
他遲疑了一下,也坐了下來,聲音低沉地道:“今天上午的事,對不起!”
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冷笑著話中帶刺地道:“程總,您對我說對不起?我沒有聽錯吧?您高高在上,我隻是個小小的職員,哪裏敢當你這句話?”
原來,當脫離OFFICE的職位框框,他在我麵前,也不過一個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男人,我無須仰視,也無須顧忌。
他並沒有因為我的話而生氣,隻是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深不可測,似乎有幾分蒼涼的意味。我暗暗搖搖頭,又胡思亂想了,上午不正是因為判斷失誤,才會被他一頓羞辱?現在,不要說那隻是錯覺,就算他眼神真的裝滿滄桑,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服務生送來他的酒,那是一杯調成碧綠顏色的雞尾酒,杯壁上有個豔紅的櫻桃。
他聲音低沉而清晰,的確充滿了歉意,“我沒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傷害了你,我抱歉。我知道這不是理由,對你造成的傷害也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彌補。但是,顧綾楓,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什麽意思?”我戒備地問。我可不是小孩子,兩句好話就讓我暈頭轉向,就算他再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信以為真。
他直視著我的眼睛,聲音低沉卻充滿蠱惑力,“我看了你的方案,你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把那個方案修改得那麽完美,這份才氣和對工作的忘我讓我欣賞。公司在業內是什麽地位你應該清楚,你願意因為一個首席代表的一番控製不了情緒的脾氣而放棄你目前的工作嗎?你願意因為別人而影響自己的前程、自己事業的遠景嗎?”
“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別人來教我!”我不為所動。
“你是個聰明人,不應該為一時之氣做出一些決定。也許我們都該給對方一個磨合期,你說是嗎?”見蠱惑沒用,他收回目光,幾乎不可察覺地輕輕歎了口氣,有些隱忍地道。
他是什麽意思?在挽留我嗎?
第五章:喘息空間
我挑釁地看著他,“程總,在你的積威之下,我不認為我們之間可以有什麽磨合。你是要我適應那種隨時準備承受刻薄言辭的汙辱,承受那種沒有人格,沒有自尊的工作嗎?”
他有些狼狽地看著我,有些惱羞成怒地道:“顧綾楓,你沒聽過得饒人處且饒人嗎?”然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似乎在平複自己的怒氣,控製自己的情緒。
我咯咯一笑,好整以暇地說道:“程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相比你上午對我的武斷批評和尖刻評價,我這算得了什麽?”
他生氣了,呼地站起來,略略前傾著身子,瞪視著我說:“顧綾楓,我告訴你,你的辭職,我不批!”
這時,恰好一曲完結,音樂停下,舞池從極動到極靜。他的這幾句話,在突然沒有音樂的幹擾時顯得非常大聲,整個酒吧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地看向這邊。
我笑吟吟地看著他,他陰沉著臉瞪著我,因為他前傾的身子,還有那俯視的眼神,像一座山般給我沉沉的壓力。我撐著臉上的微笑不示弱,在目光中和他進行無聲的交鋒。
曉冰擠出人群,來到我身邊,問道:“嫂子,什麽事?”
這句話打破了我與程善雄的僵持局麵,我微笑道:“哦,沒事,這是我上司,在這兒遇見了,隨便聊聊。”
“真的呀?”曉冰笑逐顏開地道,“嫂子,那你就別辭職了,我剛也聽見,你上司也不想你辭職。”
小孩子,哪裏知道這個上司就是我要辭職的始作俑者,要不是因為他,我做得好好的,幹嗎要辭職?現在找工作就算不是傷筋動骨,也得費神費力。
程善雄看了曉冰一眼,疑問了一句:“嫂子?”
曉冰快嘴快舌,理直氣壯地道:“對,嫂子,我哥的女朋友!”
“曉冰……”這丫頭,居然當著外人也這樣叫我,我有些哭笑不得,想糾正她,但一想,這程善雄是我什麽人啊?我犯得著解釋給他聽?於是也懶得說了。
曉冰熱情地對程善雄道:“這位上司大哥,你坐啊,站著多累!”
程善雄銳利地看了我一眼,說道:“記得我的話,周一正常上班!”說完,端了杯子離開。
曉冰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眨啊眨,誇張道:“嫂子,他好酷好有魅力啊!以後我要是能攤上個這樣的上司,不給我發薪水都行!”
我好笑地看她,隻有這不明真相的天真小丫頭,才以為程善雄魅力無窮。真做了他的下屬,像我這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點燃了他的火藥庫,隨時準備承受他尖刻的話語,她就知道厲害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一會兒失神,他說得沒錯,離開他這個上司,我是千情萬願,可是,我卻有點舍不得離開公司。
我們公司在業內是名列前茅的,出去之後很難找到同樣好的公司。
放棄優厚的待遇的大公司,去那些名氣、聲望、待遇、發展前景都不如的公司將就,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走那一步?
也許,我該再想想,我不能因為地裏長著程善雄這樣一棵歪脖子樹,就放棄這樣一片肥沃的土壤。那麽,他今天的雖然沒有什麽誠意的道歉,就當成我借坡下驢的台階吧。
陪了曉冰兩天,她叫了我兩天嫂子,我根本無法糾正她。送走曉冰後,回到韓嘉楠的公寓,我不滿地道:“你怎麽不對曉冰解釋一下?這兩天,我不但陪吃陪喝賠了時間,連名譽都賠進去了。”
“你不是常說幫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嗎?”
“說說而已。”我嗤之以鼻。
“我不管啊,我可是當真的聽了。” 他笑。
“你也說了,為朋友願意兩肋插刀,為女人會插朋友兩刀!那我是不是也要當真的聽,對你敬而遠之啊?”我擠對他。
“別這麽認真嘛,”韓嘉楠笑得賊兮兮的,一臉得意地道,“你知道曉冰這次來幹什麽的嗎?”
“幹什麽的?”我順口問。
“她是奉了我媽的命令,來看我有沒有交女朋友的,我天天在電話裏被她催,煩都煩死了。不過這下好了,有你幫我,我可以耳根清靜了!”
“好啊,原來你把我當擋箭牌?難怪你一直不對曉冰解釋。韓嘉楠,你利用我!有你這麽對朋友的嗎?”我瞪他。
“別生氣別生氣,”韓嘉楠趕緊笑嘻嘻地安撫我,“綾楓,你沒損失什麽啊,家裏人怎麽想,那是他們的事,他們又不能跑這兒來拉你和我進教堂。再說,你總不忍心我被我媽嘮叨死吧?作為朋友,我不需要你為我兩肋插刀,就擔點兒虛名,怕什麽?”
“你還嬉皮笑臉的,算計我,利用我,這樣的損友,有還不如沒有呢!”我沒好氣地說。
“別生氣嘛,大不了下次你媽媽要逼你找男朋友的時候,我也擔點虛名,我幫你演戲,咱們合作,組成銅牆鐵壁,任她們再嘮叨,咱們水火不進,互惠互利,達到雙贏嘛,這樣行了吧?”韓嘉楠嬉皮笑臉舌綻蓮花。
“想得美!”我瞪他一眼,什麽餿點子,他擔虛名?吃虧的不還是我?
“那你要我怎麽辦?”他見我還是板著臉,有點急了,哭喪著臉說,“你別這麽認真嘛,你以前可是很大方,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的啊。這樣好了,我賠罪,我道歉。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給你送一個月的花,請你吃一個月的晚飯,怎麽樣?”
我馬上逮住他的話頭,指著他,狡黠地笑道:“你說的啊,不許賴!”
他一怔,頓時垮下臉,鬼哭狼嚎地指著我說:“原來你預謀好了要剝削我,你怎麽能這麽對我?一個月啊,可憐我又要大出血了。”
“反正你工資高,送不窮你!”我沒有同情心地笑道,“再說,這是你自願的,我可沒逼你。”
他無可奈何地道:“算了,誰叫我是男生,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請客送花,我認了。”
我笑嘻嘻地道:“那請吃晚飯,是從明天開始,還是今天開始?”
“一個月都認了,還在乎一頓嗎?”韓嘉楠爽快地道,“走吧,咱們出去吃晚飯。”
韓嘉楠請我吃湘菜,我們一邊辣得直冒汗,一邊聊天,那種感覺可以用酣暢淋漓來形容。
吃到中途,韓嘉楠問我:“你炒了老總魷魚,準備再找一份什麽工作?”
“本來是炒了的,不過,老總不批,所以,我在考慮禮拜一是不是要繼續上班!”我笑著說。
“現在找份好工作不容易,老總不批,說明還很看重你。你就好好幹下去吧,省得再去適應一份新環境。”韓嘉楠勸我。
我笑微微地道:“我會考慮的,現在我可沒後顧之憂。有你請我吃飯,還有花可以收!一個月我總能找到一份新工作。”
“我可隻請你吃晚飯啊!”他趕緊聲明。
“為了保持身材,我一天吃一頓就好了!”我促狹地笑。
“你這擺明了剝削我嘛!”他神情沮喪。
“朋友不就是拿來剝削的嗎?”我毫不心軟,理直氣壯。
和他在一起,免不得要鬥鬥嘴,這是在大學就形成的習慣,反正是好朋友,說什麽也不會影響友情。
一頓晚飯,盡歡。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新的一周開始,一切又要按部就班。我已經仔細考慮過,我喜歡公司,也喜歡目前這份工作,所以,我決定,對我的心妥協一次。
既然程善雄對我妥協在先,我樂得借坡下驢。不過,前提是程善雄能夠對我有一定的尊重。
我到辦公室時離上班還有十分鍾,辦公室一個人也沒有,看來,大家的時間觀念都非常強。
去茶水間衝了杯咖啡,出來時,尹哲超就到了。一見我,他意外地道:“綾楓?你來了?”
我邊笑邊回到座位上坐了,道:“隻是一個周末不見,你不用像看外星人一樣看我吧?”
尹哲超不好意思地一笑,也坐下來,側著身子看著我,說道:“你來得好早,我還以為我最早呢。”
開了電腦,我笑看他,“爭到第一又沒獎金,誰最早有什麽關係?”
他嗯嗯點頭,放低了聲音,道:“上禮拜五,你那封信,我已經拿進去了,我想程總應該看過了!”
“我知道!”我笑意微微。
“你不會真是來辦手續的吧?”他眼巴巴地看著我。
這神情讓我覺得有點好笑,我故意逗他,“辦不辦手續,看程總的意思,所以,我早早來等消息了!”
“都怪我,明知道你可能隻是一時生氣,一時衝動,為什麽還要幫你拿進去呢!”尹哲超在自己頭上敲了一下,一臉懊惱。
我笑道:“別這樣,你是受我所托,忠我之事。幫了我的忙,還這樣自責,不是叫我心裏不安嗎?”
謝方潔剛好進來,聽到最後一句,馬上問道:“怎麽心裏不安?為什麽呀?”
我撲哧笑道:“什麽為什麽呀?閑聊呢!”
“哦!”謝方潔的矛頭馬上對準了尹哲超,“尹哲超,你不是說綾楓想辭職嗎?亂造謠!”
“冤枉!”尹哲超叫,“綾楓現在在這裏,你問她!”
我笑道:“尹哲超沒造謠,我是遞了辭職信!不過今天,我又來了,辭職不辭職,現在說還太早,得看老總批不批。”
謝方潔還想再探一些什麽,我笑著阻止她,“上班時間到了,我做事了啊!”
大家陸續來到,我留意了一下,我們老大雷勘輝還沒到。不止我留意到了,宋濤和卓冰冰也看到了,卓冰冰打水的時候路過我這邊,說道:“老大今天沒有來!”
我應道:“可能晚一點,也可能請假還沒到時間!”他負責鵬程公司那個項目,應該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那一塊。換了平時,不在辦公室很正常,但現在,大家卻都感覺有點不尋常。
“這個關鍵時候,哪能老請假?這算是無聲的抗議還是明顯的不配合?我覺得老大不會這樣不明智的。”宋濤在那邊聽到聲音,也湊過來說。
宋濤說的是,雷勘輝不會看不清形勢,怎麽在這關鍵時候,表現得這麽明顯,難道他真準備跳槽,另尋高枝,或者,已經找到了?
“那說不準啊,也許是頂頭老大逼得太厲害,所以我們老大喘口氣呢?”卓冰冰說。
“不會吧?”宋濤臉上打了個大大的驚歎號,但很快又搖頭,“不會不會,咱們老大手裏的客戶多,頂頭老大要是想叫我們老大走,老大手裏的客戶不會跟著他一起走?那公司的業績從哪裏來?沒有人會搬石頭砸自己腳的。”
“一切都有可能,上頭那位什麽脾氣我們又不是沒見過。要是我有老大這麽有能力,有一大把客戶在手裏,我早走了。”卓冰冰壓低聲音道,“有內幕消息,聽說昨天,老大和BOF公司的一個經理在一起吃飯。你們說,老大不是想跳槽到BOF公司吧?”
“別亂說,老大才不是這種人!他就是想跳,也不會跳到BOF的。BOF公司是我們的頭號競爭對手,而且鵬程的這個項目就是老大跟的,老大不會做叛徒。”宋濤不信地說。
雷勘輝是不是這種人我們不能定論,不過,他一向沉穩有餘,跳槽這樣的事,如果不是有十足十的把握,他是不會輕易一試的。
“現在不是是不是這種人的問題!”卓冰冰分析,“要是程總這裏容不下老大,而BOF公司又對老大熱情接納,甚至有可能給的條件比這邊還更好一些,你想想,老大是留在這裏被整死,還是另外開創自己的一片天?”
“明知道BOF公司隻是因為他是KGY的人,是為了套取更多信息,來利用老大,老大怎麽會去?”宋濤堅決站在反對一麵。
我笑道:“冰冰,你危言聳聽啦。你知道的,老大有個同學在BOF公司上班,這又不是什麽秘密。也許,你聽說老大和誰一起吃飯,就隻是他們兩個老同學敘敘舊,與工作無關的。別多想了!”是不是雷勘輝想走走老同學的路子,為鵬程的那個項目下工夫呢?畢竟他常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程善雄的到來,讓大家把所有的問題都往複雜方向想了。
宋濤道:“就是啊,一起吃頓飯有什麽?不能說吃一頓飯就成了叛徒了吧?”
“我不是這意思……”卓冰冰說,宋濤一指她身右,說道:“你看,老大不是來了嗎?”順他的手指看過去,雷勘輝果然來了,他匆匆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進去後,就把門關上了。
卓冰冰聳聳肩,低聲道:“算我沒說,我當然也希望老大不走了。現在好了,天下太平。”
夏竣嵐過來問道:“你們三個搞小聚會呀?算我一個!”說著,胳膊一伸,就搭到卓冰冰肩上。
卓冰冰拍拍他的手背,把他的手打開,小聲嗔道:“在上班呢!”
我們都笑了,我道:“冰冰,不用擔心,老大不會不管我們的。”
“就是就是!”宋濤笑嘻嘻地道,“就算老大不管我們,峻嵐也不會不管你的!”
“誰要他管啊!”卓冰冰臉上一紅,瞪了宋濤一眼,“你想害我?”
“放心啦,我們不會告密的,老大不知道,誰也不能把你們怎麽樣!”
又是一陣笑聲。
說笑兩句,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雖然不知道接下來程善雄會怎麽繼續燒他的三把火,也不知道副總曲毅廣和兩位經理是怎麽想的,但是,手頭的工作還得照做。
九點半,我桌上的座機響了,程善雄道:“顧綾楓,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尹哲超耳尖,坐得又近,見我放下電話,他馬上回頭問我:“不是看到了那封辭職信,現在找你去問話吧?”
“可能吧!”我模棱兩可地對他笑笑。
走進程善雄辦公室,他正看著電腦,電腦前攤開著一份文件,應該是一份策劃方案。
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質,兩天前的晚上,在那個Heart of blue酒吧裏,那個醉酒男人,不是正因為他的這種威懾而不敢繼續糾纏我的嗎?
一個人,怎麽可能有這麽多麵?
我關上門,他指指辦公桌前的會客椅,簡短地道:“坐!”
我走過去拉開座椅坐下來,他抬起頭,目光帶點審視地看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與他對視。
這次不同於上次。上次我心中帶些仰視,帶些因為他的職位而不得不生出來的自卑。但現在,我既不想仰視他,也不會再感覺他高高在上而自愧不如。
原來一封辭職信,可以有這樣的效果。
他看了我一眼,對我刺蝟一樣的戒備仿佛一無所覺,隻是拿起左手文件架上的一個軟殼文件夾,打開來,推到我麵前說:“這個方案,你來負責!這是宇宙公司的項目。宇宙公司要求高,具體細節,你得和他們的客戶代表去溝通。”
“可是,我已經辭職了!”我心中一動,這可是個大項目啊,平時,這樣的項目根本不可能輪到我們,曲毅廣如果不自己接手,一般也都直接指派由方浩安或者雷勘輝做。
對於策劃人員來說,單獨做一個大項目,是莫大的誘惑,這樣的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但項目的誘惑雖大,自尊卻得扳回幾成。
他皺皺眉,看了我一眼,一臉淡漠地道:“什麽時候的事?我批了嗎?”
裝糊塗。
我提醒,“那封辭職信……”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個信封,那正是我的辭職信,他用食中二指拈著搖了搖,道:“你是指這個嗎?”
“是!”
他看了我一眼,說道:“我還沒看,我把決定權交給你。第一,你拿走這封信,好好去負責宇宙這個方案;第二,你放棄宇宙這個項目,堅持讓我看這封信。”
老狐狸,有宇宙這個項目在這裏,明知道我會選前者,不動聲色間,又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裏了。
看來,我的確是無法跟他鬥的,既然這樣,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去矯情地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語,我簡短而直接地道:“好吧,我選一!”
他微微笑了笑,把那封信遞給我,身子略略前傾,說道:“很好!和我希望的一樣!”
這根本就是他意料中的結果,卻說得這麽堂皇動聽,我心中冷笑,口中卻說:“謝謝,我很榮幸!”
能接宇宙公司項目,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殊榮。他們的項目費用再少也有數十萬,甚至上百萬,是個重之又重,肥之又肥的差使。但是,項目大,風險也大,要應付的東西更多,要考慮的更是方方麵麵。
他委我重任,把這項目交給我?是他腦袋糊塗,看不到這個單的重要性?還是他覺得我能勝任?
BOF公司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他能在上班第一天就知道,又怎麽會不知道宇宙公司是大客戶呢?更不可能一時糊塗,把重要的項目隨便交付。
可是,我上麵有經理有副總,一般這樣的大項目極少能輪到我們,怕我們經驗不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不會有什麽陰謀吧?我疑惑地道:“這個項目,你為什麽交給我?”是收買?還是安撫?
他看著我,“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想,你不用置疑我的管理方式!”
又開始用職責壓人?
我直視著他,“我沒有權力置疑你的管理方式,隻是,我不想莫名其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他意外地看著我,我的大膽又要觸怒他了嗎?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我不想退縮,仍然與他越來越銳利的目光對視。
他忽然一笑,收斂了目光中的鋒芒畢露,淡淡說道:“你連辭職的心理準備都有了,還怕什麽算計?再說,職場並不是慈善場所,即使有算計,不也很正常?難道你不敢接受挑戰?”
我無言以對,他說的是,工作兩年,我怎麽會不知道,在職場裏哪有坦途?宇宙公司這個項目,即使是他挖好的陷阱讓我跳,我也隻能接受,然後,避開最危險的地方,讓自己不會傷筋動骨。
職場的勾心鬥角,除了適應,哪裏避得開?
而宇宙公司這個方案,是福是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六章:咄咄逼人
程善雄指著文件夾道:“我能給你的資料就這麽多,其他的要你自己去想辦法。另外,我得提醒你,宇宙公司不與任何公司簽訂長期合約。他們的單子,每一個,都有無數公司競爭。隻有你的方案夠好,能夠打敗同行,才能夠拿到他們的單!”
“我知道!”
兩年來,公司也有幾次和宇宙公司接洽,雖然成功的案例隻有一例。那一例,還是雷勘輝接下來的。
為什麽現成有一個辦事沉穩、有成功經驗的雷勘輝,他卻要用我這個新手?
他不會想離間我和雷勘輝吧?但是,雷勘輝是個經理,我是他的下屬,要離間,也應該是去找方浩安。讓兩個勢均力敵的對手相對,他才能得漁翁之利。我一個小兵,能翻起什麽浪花?
我不會幼稚地以為他是想借培植我來打壓兩位經理,他沒有這個必要,我也沒這個榮幸。
程善雄冷冷看著我,口氣揶揄地說道:“顧綾楓,你是在這兒發呆吧?有發呆的時間,不如想想怎麽開始這個方案,怎麽見見宇宙的客戶代表!”
我回過神來,說話一定要這麽難聽嗎?我承認我確實在發呆,在胡思亂想,但那又怎麽樣?不表示這會影響我的正常判斷,會影響我的工作能力。
不過,頂著風頭上,一次也就夠了,既然我決定留下來,也許我同時要適應的,還有他這樣的說話方式。
想到這裏,我略略抬頭,嫣然一笑,說道:“謝謝程總提醒,如果你沒有什麽吩咐,我先出去了!”
程善雄還是用那種清冷淡漠的目光看著我,在他的眼裏,我隻見一片深不見底的幽邃,這不同於我所見的曲毅廣的冷靜銳利,也不同於雷勘輝的睿智平和和方浩安的精明強幹,但似乎又包含了所有,在一片幽深裏,我完全不能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種目光給我一種很大的壓力,我好像被他罩得死死的,不管怎麽逃,怎麽掙紮,都陷在這片目光裏,看不到邊,看不到岸。
幸好,他隻是我的上司,不是我的競爭對手,不然,我已經一敗塗地,無回擊之力。
程善雄淡淡地道:“禮拜三,把初步的方案整理出來,拿給我看!”
“禮拜三?”我意外,兩天半時間,這段時間裏,我要去見客戶代表,要收集資料,要整理思路,還要把方案初稿寫出來給他看?
“怎麽,辦不到嗎?”他咄咄逼人地問。
我一怔,心中一股不願服輸的傲氣馬上湧了出來,我忍耐地道:“好吧,我禮拜三給你。”
拿著文件夾走出程善雄辦公室,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我走到座位上,謝方潔早坐不住了,跑過來問我:“綾楓,你不會真要走吧?”
我微微一笑,把那封辭職信晃了晃,笑道:“我又拿出來了。”
尹哲超拍拍胸口,一臉如釋重負狀,“我擔心死了,還好還好,一切雨過天晴了!”
謝方潔取笑他,“尹哲超,你不用這麽誇張吧?”
“關你什麽事?”尹哲超和謝方潔平時開玩笑就口沒遮攔,現在又杠上了。
我笑一笑,不理他們,坐下來對著電腦,仔細想一想整件事情。程善雄如果要對付我,非常簡單,他隻需要直接在我的辭職信上簽個字,不必要這麽麻煩。那麽,這個方案也許並不是他為我設下的陷阱。
職場中,凡事多個心眼固然重要,卻也不用草木皆兵。
但是,無疑方案本身是有一定難度的,聽說宇宙公司的客戶代表不太好說話,而且他們要求高,條件苛刻,連經理方浩安這麽善於攻關的人也曾經碰過釘子。我隻是一個小小的項目組負責人,若想獨立完成,難度還是頗大的。
我不明白程善雄為什麽把這個項目交給我,但是,既然他交給我了,我隻能努力去完成,我不想被他輕視。
可是,他所給我的資料,實在有限,就那麽兩頁紙,知道宇宙公司要什麽而已,至於細節、要求,乃至核心內容,那自然是提也沒提。
我沒有和宇宙公司打過交道,這資料又提供不了什麽具體訊息,而程善雄給我的時間,隻有兩天半。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沒能拿到第一手的資料,即使我這兩天兩夜不眠不休,也沒有辦法做出一份讓他滿意的方案。
那最後,不是又要承受他的另一番輕視和羞辱?
不行,我得另想辦法,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資源。
雷勘輝和宇宙公司的人打交道比較多,而且還有成功的經驗,我應該去請教他,在職場上,自己搞不定的事求助上司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現在,我告訴他程善雄把這個方案交了給我了,他會不會生氣?
本來因為程善雄到來而複雜了的人際關係,現在似乎更加複雜了。我茫然毫無頭緒,覺得還是得去請教雷勘輝,不管他會有什麽反應,他是我的直屬上司,我都應該去找他。
我站起身來,拿了文件夾,去雷勘輝辦公室。
雷勘輝在吸煙,淡淡的煙霧籠罩著他,他眉頭略鎖,正陷入沉思中。我在門口站著,但願卓冰冰說的不要是真的,但願他真的隻是和朋友敘敘舊,或者,是為了鵬程公司這個項目在做努力。
如果公司會有什麽人事變動,我最不想看見的是雷勘輝的離開,這樣的主管,溫文而敦厚,沉穩而不失才氣,注重原則但不古板,在他之下,我們都能感受到他對我們的照顧。
我敲了敲門,雷勘輝抬頭看我一眼,道:“進來!”說著,把手中的煙按滅在煙灰缸裏。
我走過去,叫道:“經理!”
“嗯,什麽事?”他應著,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我想了想,還是道:“經理,宇宙公司的項目,程總交給我了。”
“哦!”他略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我一眼,指指椅子,“坐吧!”
我坐下來,懇切地說道:“經理,我從沒接過這樣大的項目,而且,成功率還很低,但是我沒得選擇。希望你能給我指點。”
“你需要我提供哪些方麵的幫助?”他簡短而一針見血地問。
我有些擔憂地說道:“程總讓我禮拜三交給他一份初步的方案,可是現在,我沒有任何的資訊,也不認識宇宙公司任何人。經理,我不知道程總是什麽意思,但是,我不想到時候交白卷!”
他笑了笑,道:“他是想看你具備多大的能力,你不用想太多,做好他交代你的工作。這樣的好機會,不是隨時都會降臨的。”
“我也不知道什麽叫做好我手頭的工作,經理,你這樣吩咐我,我自然會聽,但是我擔心……”
他截斷我的話,微微笑道:“不用擔心。從事策劃工作,本來就充滿了挑戰,不要對一次小小的挑戰就表現得這麽沒有信心。”
我點了點頭,雖然我要表達的意思不是這樣,但是,既然他截斷我的話,就是知道我在想什麽,他不想挑明,我就應該識趣地把那些話放在心底。可是他的話並沒有給我定心丸吃,對這個項目,我仍然沒有什麽頭緒。
雷勘輝想了想,拿過一張便箋紙,在上麵寫下一串數字,遞給我道:“我上次承接宇宙公司的項目,與這位謝經理交往比較多一些,這是他的電話,你也可以試著和他聯係。不過我不知道這次的項目是不是他負責。但是,你要更深入了解資料,他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
我接過便箋,笑道:“謝謝經理給我指了一條明路!”
他輕輕笑了笑,說道:“趕緊去辦事吧,兩三天時間並不長。”他笑的時候,我又從他眼裏看到一些隱藏的東西,至於隱藏了什麽,我卻看不清。總之,自程善雄上任後第一次給我們開會到現在為止,這幾天的氣氛一直很怪異。
這不應該是我的錯覺。
但是我明白,這也不是我現在應該想的問題。如雷勘輝所說,時間並不長,如果我不盡快把全副精力放到這個項目中來,到時無法交一份還算過得去的初步方案給程善雄,不知道他那張刻薄嚴厲的嘴裏又會吐出什麽話來。
很慶幸,在這樣的時候,雷勘輝仍然願意給我這樣的幫助,他等於給我指引了一條路,給了我一個方向,讓我不至於在茫無頭緒中像隻無頭蒼蠅。
我聯係了那位謝經理,謝經理四十多歲,有點禿頂,因為雷勘輝的關係,他對我還算客氣。不過,讓人失望的是他並不負責這個項目,這個項目是個叫羅成的經理負責的。
我也料到事情不會有這麽順利,不過,總算知道了誰是正主,不算白忙活。進公司兩年,做項目負責人也有一年,接觸客戶是常有的事。隻是現在,羅成一下子成了很多雙眼睛關注的目標,要聯係他怕是不太容易。
打了無數個電話,居然聯係到了羅成,電話一接通,我知道自己時間有限,如果不能用簡短的話語打動他,下一步路仍然艱難。我簡潔地道:“羅經理你好,我是KGY公司的顧綾楓,我們公司曾經與你們公司合作過,有優厚的資金和人力資源,而且,能想客戶之所想,有良好的聲譽。當然,這些都是空話,而我不想用空話來標榜我們公司。如果羅經理能在百忙中抽出一點時間,我想請你喝杯咖啡具體談談,可以嗎?”
“這是你的開場白嗎?”對麵的羅成聲音很低沉,帶著一分調侃和玩味。
我有幾分意外,我以為會是刻板的說話方式,或者是冷冰冰的拒絕,原來不是。但是,我卻聽不出這聲音裏表達了什麽意思,他的語氣是調侃的,聲音卻是平板的,而且,又那麽低,讓我連他大致年齡也聽不出來。
我腦子裏飛快運轉,應道:“如果這樣的開場白能讓羅經理感興趣,我很榮幸!”
“你說話很有意思!”他的聲音更低沉,我努力分辨,仍然沒聽出這句話包含的意思是褒是貶。可我沒有時間去回味,他什麽意思都好,我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約到他。哪怕隻是一小會兒也好,先混個臉熟。
“謝謝!”我對著電話笑容如花道,“羅經理,我隻是希望我們能更多一些了解,當然,我的邀約很冒昧。但是,我真的非常希望羅經理能給我個認識你的機會!”
“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嗎?”他不置可否,調侃意味卻更濃了。
電話那邊還是這種語氣,可以理解為他心情正好所以與我開玩笑嗎?我不會這麽天真,他這麽說,不過是一種委婉的拒絕罷了,我略顯失望地道:“我想,羅經理今天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了,你身處要職,工作繁忙,現在,又有無數雙如我一樣的目光正期盼地望著你,你即使抽得出這時間,也不想應付這份煩瑣。”
“你似乎對我很了解!”
“不,我僅僅是猜測而已。換了是我,也許同樣這麽想!”我老實地回答。
“哈哈,你很坦白!”他笑起來,停頓了一下,就在我以為他會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他接著道,“我正準備去喝杯咖啡,如果你也願意去,咱們見麵再談!”
我怔了怔,他同意了我的邀約?意外!我趕緊道:“謝謝你,羅經理,待會兒見!”
羅成所說的咖啡屋離我所在地方不遠,在那裏,我終於見到了這個說話聲音低沉,做事出人意外的羅成,我以為他至少年過四十,所以,進去後,我目光隻搜尋這年齡段的單身男客。卻沒料到原來他還這麽年輕,頂多三十歲,而且,還挺英俊,套用悅寧的話說,是那種有才有貌型。
看到我,他的眼睛略略眯縫了一下,那是意外而略顯吃驚的。這動作雖然輕淺,我卻捕捉到,他對我——心生輕視。
畢竟,我二十五歲的容顏既不能給他成熟穩重的暗示,兩年的職場曆練也不能使我顯得更加老練精明。
羅成問道:“顧小姐,我們這個項目,是由你來負責的嗎?”
“這個項目由我打頭陣,是我們程總親自負責!”我微笑回答。雖然這個項目程善雄交給我,但是,我知道自己目前不具備讓人信服的能力,唯有把他抬出來,希望羅成不會因為我缺乏經驗,不夠老到而不想和我深談下去。
“你們程總?哦,你們公司的老總不是曲毅廣曲總嗎?”他略略意外,眉頭輕輕挑動一下。
“我們程總是總公司剛剛委派的,上禮拜三才來廣州。曲總還是我們老總,不過,他目前不負責這個項目!”我用看似清晰的語意含糊地回答。
他了然地笑了笑,淡淡地說道:“你們程總,很信任你啊!”
這是什麽意思?說我不自量力?還是說程善雄對這個項目太輕視?我趕緊笑道:“程總注意培養下屬,派我打頭陣,也是給我一個鍛煉的機會。”我看著他,誠懇地道:“羅經理,我有些貪心,我也同時希望,你也能給我這個鍛煉的機會。”
羅成笑了笑,說道:“顧小姐,你很會說話嘛。我們的項目,一向是公平公正,每個人都有機會!”
就這麽輕描淡寫一句話,就不動聲色地把我的請求避重就輕地推到一邊。
雖然有兩年的職場曆練,在他麵前,我卻像小學生一樣笨拙。這幾句話,更加顯示出這種差距。
先是一個程善雄,現在又有一個羅成,他們都使我感覺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感覺自己太渺小。
不過,現在不是反省的時候,我隻有盡可能地從他這裏獲取更多點的信息,以便能把初步方案完成得漂亮一點,避免從程善雄的眼光裏再看到輕視。
談到工作,羅成雖然顯得比較深沉,但他還算是個隨和的人。我知道他對我的能力並不信任,可是除了初時目光中的那一點一閃而逝的意外,他沒有再表現出來。在和我閑談的過程中,也並沒有因此而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我。
他的這份修養和胸襟,使整個過程還算愉快。
四十多分鍾後走出咖啡屋,我的包裏裝著他的名片,可惜的是,名片上沒有他的私人電話,隻有公司的電話,但這也是個不錯的開始了。
我腦子裏回想著和他交談的每一句話,希望可以整合出一些有用的訊息。
回到公司已經四點多,辦公室裏有些安靜,大家都低頭做事,好像挺忙碌。這是新官上任效應嗎?
我坐回座位,把電腦打開,像平常一樣開了MSN,對話框馬上跳了出來,謝方潔說:“你怎麽才回來啊?”
我怔了怔,向她那兒看過去一眼,她卻正襟危坐,連瞟也沒瞟一眼我這邊。奇怪,她在玩什麽玄虛?就幾步路的距離,還用MSN聯係。
我順手回道:“接到任務,當然是去聯係客戶,我的時間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你知不知道,剛剛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我意外地道:“又怎麽了?”
“我懷疑我們老大會走,剛剛他在辦公室裏,和那條鱔魚大吵了一架。他氣衝衝地出來,樣子好像想殺人,我們都不敢去看他。”
方浩安和程善雄大吵一架?
難怪一個個正襟危坐,一副忙碌的樣子,原來是怕台風尾掃到,殃及池魚。這程善雄,還真是每一個人都不放過,威風也發夠了,把所有人都逼走,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連我這個不懂管理的人,也知道這樣下去,他一個光杆司令,是不可能更有作為的,再說,大量人員的離去,總公司那邊就不會對他質疑?
我不想參與這種猜測,在電腦裏敲,“也許隻是意見相左,對事不對人的那種。有不同意見才能促進進步嘛!”
謝方潔對我這種回答很是不滿,“綾楓,你不要這麽冷血,這鱔魚是來對付我們一大群的,他對付完我們老大,就輪到你們老大了。”
想起這陣雷勘輝隱晦的表情,我心裏掠過一絲陰影,我發了個笑臉過去,說道:“方潔,這不關冷血的事,我隻是希望凡事是好的方麵。”
“如果我們老大走了,我們怎麽辦啊?”謝方潔不無擔憂地說。
我心裏輕輕歎息一聲,不管誰走了,我們還不得照樣過?職場上變數最大,鐵打的公司流水的職員,誰能不麵對身邊的人離開?誰能在一個地方待一輩子?但還是安慰著她,“你別把事情朝壞的方麵想,以前你們老大不是也和曲總吵過?不也沒有什麽事嗎?”
“那倒也是哦。”謝方潔發了個抓狂的表情,“可是,那條鱔魚並不是曲總,他哪裏會有曲總這麽好?說起來,你應該是深有體會呀,他上禮拜五不也是這樣對你……”
我皺了皺眉,這個謝方潔,什麽都好,就是說話不經過大腦,哪壺不開提哪壺,也不顧及別人的感受。我回道:“想也白想,順其自然吧。我先忙了啊!”
我要為宇宙公司的這個策劃方案忙碌,也的確沒有工夫花在這種無聊的猜測上。
隻是我不知道,我的忙碌,最終的結果又怎麽樣。
程善雄、曲毅廣、雷勘輝、方浩安,他們四個之間到底會不會有一種平衡?要是沒有,我們這些下屬職員,麵臨的將是什麽呢?
第七章:張開刺蝟的刺
我想把進度向雷勘輝報告一下,這方案我並沒有把握,另外,我必須尊重雷勘輝。我入職後一直在雷勘輝屬下,他於我,亦師亦友。即使任何人冷落他,即使程善雄再怎麽對他不好,我也將一如既往尊敬他。
雷勘輝在我剛開口時就截住我,他微笑道:“綾楓,你是需要我的建議嗎?”
“經理,如果你能給我一些建議,我當然求之不得!”我笑道。
他看著我,意味深長地道:“綾楓,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建議或許可以讓你感覺充滿底氣,但是,卻會扼殺你的智慧,你從沒試過放開膽自己完完全全做過一個完美的案子。也許,這次於你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你為什麽不放開自己,讓自己有一個新的突破呢?”
我不解地看著他,說道:“經理,建議可以使我少走彎路。”
他搖搖頭,“不,現在於你來說,建議會讓你多走彎路。”
他說得那麽篤定,那麽斬釘截鐵,我不確定起來。真是這樣嗎?為什麽建議反倒會讓我多走彎路,是他不想教我,用這番話叫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窗前,微微仰起頭,看著外麵的天,背影顯得深沉如山。良久,他才回頭看我一眼,語重心長地說道:“綾楓,當建議阻礙了你的正常思維,你要花很多時間來矯正。為什麽不能相信自己,卻去相信別人?”
他的意思很明確,態度卻讓我不解,他似乎在逃避什麽,又似乎在暗示我什麽。但顯然,他並不想知道我這個方案的進度,甚至並不關心。他願意給我提供幫助,卻不想知道我的進度,甚至,刻意地讓自己置身事外。
我識趣地道:“經理,謝謝你的指教,我會試著完完全全用我自己的方式,用我自己的思維來完成這份方案。雖然我知道,難度很大!”
他展顏一笑,“如果沒有難度,程總也不會交給你了。好好幹!”
我敏銳地道:“經理,你的意思,似乎程總還很看重我?”
他略略點點頭,卻反問我:“你為什麽要懷疑呢?”
我赧然一笑,“我隻是覺得有些地方難以理解。”
“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可是你也教過我,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他一怔,失笑道:“那是對工作本身。好啦,別抬杠了。時間到了,收拾一下下班吧!”
一下午這麽容易就過去,離程善雄給我的期限,隻剩下兩天時間。
走出雷勘輝辦公室,外麵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隻有謝方潔還在原位沒動。見我出來,她站起來道:“你總算出來了,下班了,走吧!”
“你在等我?”
“當然了,要不早走啦!”她笑臉明媚。
我笑了,知道她想把先前的話題繼續下去。反正已經下班,多知道些公司的事也好,這樣,不至於讓自己太閉塞,有什麽事情,先心裏有底。
我拿了包,對她笑道:“走吧!”
出了大門,我們向電梯走去,謝方潔憂心忡忡地道:“綾楓,你說我們是不是要早謀出路啊?”
我意外地道:“為什麽?”
“我看那條鱔魚不想給我們好日子過!”謝方潔肯定地道,“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用燒得這麽猛烈吧?”
“你呀,別亂想,”我笑著看她,“不管新官怎麽燒這三把火,做好手頭的事,火就燒不到你了。”
謝方潔懷疑地道:“你怎麽這麽肯定?那火上次不就燒到你了?”
我心裏好氣又好笑,該說她天真呢?還是該說她尖銳?可她就那樣一臉的無辜,從她的眼神裏看不到刻薄和取笑,讓人真是想氣也氣不起來。這小丫頭,入職場也兩年多了,怎麽說話還沒學會拐個彎?
我說道:“但我不也沒怎麽樣嘛!”
“綾楓,我真的挺佩服你的。你好像很鎮定,一點也不怕!”
“怕什麽?”我好笑道,“又不是隻有這一家公司!”就算是怕,難道應該表現在臉上被她一眼看穿?
轉過彎就看到電梯,謝方潔走在前麵,正說著,她突然退了一步,道:“哎呀,綾楓,我忘了拿東西了,我回去拿一下!”說著,轉過身就走。
她等我那麽久,居然還忘拿東西,我對她的背影道:“你快點,我等你!”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她匆匆甩下這句話,人已經進了辦公室。
我笑著搖搖頭,轉過彎,抬頭一看,電梯門口站著程善雄。
我恍然大悟,原來謝方潔不是忘了拿東西,不過是不想和程善雄乘同一部電梯。我剛剛還在暗搖頭說她說話不會拐個彎,但看來,我想錯了,不會拐彎的是我。
已經走到這裏,而且他也看到我了,如果我回頭,未免太著了痕跡,再說,我又何必逃避呢?他不是毒蛇猛獸,我也不是軟弱羔羊。總也在職場走過兩年,不會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
我鎮定自若地走過去,叫道:“程總!”
他略略點了點頭,這時,左邊電梯下來了。他走了進去,我也趕緊走了進去。裏麵沒別人,獨自和他在一個逼仄的電梯間裏,氣氛有點怪,也有些緊張。
不過,他並沒有看我,他的目光,落在電梯變動的樓層數字上,西裝革履,不苟言笑,本身就讓人敬而遠之。
可是,如果一句話也不說,這氣氛未免顯得太怪異了。我搜腸刮肚地想了想,還是開口道:“程總,今天下午,我約見了宇宙公司的羅經理!”
“嗯!”他沒有接話,隻輕哼了一聲。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現在都是下班時間了,我還向他報告工作的事情,真是笨啊。還是謝方潔聰明,根本不讓自己置身在這樣的境地,也就不會遭遇這樣的尷尬了。
可是,和他聊工作以外的話題嗎?
工作以外他的事,我一無所知,再說,我和他也沒熟悉到可以聊工作以外事情的程度。
既然已經開口,我隻好簡短地進行結束,“我會盡快做好方案初稿的!”
“嗯!”他看我,簡單卻不客氣,“我不需要你的承諾,我隻需要你的成績!”
我揚起臉,“我明白,我也需要用成績來向你證明我的承諾!”
我挺直背脊,他的這句話,讓我不自覺地湧出那股不服輸的勁,我不想和他對抗,但他的話,卻又一次讓我感覺,我的自尊此刻又處在邊緣,如果我不維護,便將跌落塵埃。
“你怎麽像一隻刺蝟?”他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可是那笑意很冷,沒有絲毫溫度。一如他冷峻的麵容。
是他讓我不自覺張開我的刺,我深深吸了口氣,輕輕說道:“刺蝟的刺,隻在遇到危險時張開。”
“我讓你感覺到危險了嗎?”他好整以暇地問。
“程總,你是我的頂頭上司,伴君如伴虎,對於我來說,隻要在你的目光範圍之內,我時時刻刻處在危險之中!”我直視著他,意有所指地說。
他沒有說話,唇角上彎,那抹笑意濃了很多,不過,那絲冷意卻少了許多,他看著我的眼睛,還是用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雖然笑容在他臉上,但目光中的壓力卻直逼過來。
他覺得我很好笑嗎?還是為自己能給人這樣的感覺很愜意?
又或者,覺得我很幼稚,不值得對我的幼稚進行評價?
我承受著這目光,仍然直視著他,緊緊守著我搖搖欲墜的自尊。
我不知道在這樣的炯炯目光注視之中,我能撐住多久,空氣中都是一股讓人窒息的壓抑。但是,我知道當我移開目光,我那僅有的自尊,就將落地蒙塵。
幸好隻是九樓,當叮的一聲輕響落入耳中時,於我來說,這簡直是天籟之音。電梯門緩緩開了,逼仄的空間讓人欲窒息般的空氣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外麵日光美好,一片空曠。
程善雄走了出去,在門口,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深,深不可測,我不知道這一眼代表什麽意思,不過,我不願意多想。事實上,也不容我多想,因為我看見有人迎麵向我走來,一束鮮豔的玫瑰,一張陽光笑臉。
韓嘉楠笑逐顏開地叫:“綾楓,這裏!”
程善雄看了韓嘉楠一眼,目光落在那束玫瑰上,又回頭看了我一眼,還是一樣深不可測的眼神。然後,他向停車場走去。
我迎上韓嘉楠,嗔道:“你這是幹嗎啊?”
韓嘉楠一臉無辜地道:“我沒幹嗎啊,是你說的,一個月的晚飯,一個月的花。”
“可你也別送玫瑰呀?”
“哦!”韓嘉楠恍然大悟地道,“你也沒告訴過我你喜歡什麽花啊,我見玫瑰鮮豔,就買了。女孩子不都喜歡玫瑰的嗎?”
“那也要看是什麽人送的!”我笑著瞪了他一眼,泄氣地道,“算了,走吧,去吃飯。”
韓嘉楠一臉壞笑,他分明是故意的。
這時,另一部電梯也開了,謝方潔叫道:“綾楓!”我回過頭,隻見她正看向韓嘉楠,嘴巴張成O形。
這麽一束玫瑰,這樣一個陽光帥男,用手指想想也知道她在想什麽。我張了張嘴,一想,算了,懶得解釋,再說,讓她誤會也好,有她的傳播,說不定尹哲超能就此對我死心呢。
在這非常時期,即使尹哲超隻是偶爾表現的曖昧,也可能會影響一些東西。我寧願借助外力,讓他知難而退。
我笑吟吟地道:“方潔,我們正準備去吃飯呢,一起去?”
“哦,不,不了!”她臉上擠出個笑,說道,“你們去吧,我回家!”
她再是天真,還是識趣的,我也不勉強,笑吟吟地和她說再見。
見她走了,韓嘉楠取笑我,“你真大方啊!”
我笑道:“為什麽不?反正有你付錢!”
“借花獻佛,你打的好算盤。我就知道你算計我,”他攤攤手,得意地道,“不過她不領情!”
我撲哧笑道:“人家是怕做電燈泡!”
韓嘉楠哈哈大笑,“那是她沒口福!”他把花遞給我,“和你一起從電梯裏出來的那男的是誰啊?眼神好銳利,被他看一眼,感覺像什麽都被他看穿了似的!”
“是我們老總!”我回答,問他,“去哪裏吃飯,我好餓了!”
他取笑,“你不會真沒吃午飯吧?”
“放心啦,一個月而已,不會把你吃窮。”我白他一眼。
我們去吃了西餐,吃完飯後已經七點多了,韓嘉楠提議去酒吧喝一杯,想起今天和羅成的見麵,想起我隻剩下兩天時間就要交出的初稿方案,想起程善雄那句“我不需要承諾,隻需要成績”那句話,我頓時沒了心情。
今天還是回去把思路理一理,至少,要把輪廓給理出來,讓心裏有點譜。
回到公寓,開門一看,家裏居然亮著燈。怔了一怔,我馬上反應過來,意外而興奮地叫道:“悅寧!”
方悅寧正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她看向我,笑吟吟地道:“回來啦!”
“怎麽不給我電話?”我走過去坐下,抱著她的肩,說道,“總算知道回來了,一去十幾天呢。也不怕人望眼欲穿!”
“望眼欲穿?誇張了吧?”她咯咯笑道,“就推遲了兩天回來而已!”
“我說的不是我,是某個人!”我取笑她,“你倒玩得開心,手機還老沒信號。害我的電話都差點被打爆了!”
她看著我嫵媚地笑,不說話。
“什麽時候到的?”
“五點多,剛回來衝了個涼,吃了點東西。本來想等你回來一起去吃的,不過我餓死了。”她往後靠了靠,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笑著滿足地說道,“還是我們的小窩好啊!”
“維勝呢?”
“他加班呢,在做一個提案,一會兒過來!”她說著站起來,從廳角落裏拖出個小旅行包,拉開拉鏈,笑嘻嘻地道,“你看,我給你帶了禮物。”說著,拿出一個木鐲子,一個厚重樸實的鑲石筆筒。
她獻寶一樣給我看,“你看,這個木鐲子可是桃木的,戴在手上可以辟邪!”
“迷信!”我笑道,“還辟邪呢!”
“知道你信科學的,不過我見它真是漂亮,你不是一向喜歡精致的小東西嗎?就給你帶來了。”說著,她拿起筆筒向我獻寶,“這個我看著挺精致,也挺漂亮的,可以給你當筆筒,也可以給你當鎮紙。你看,這石頭還是彩色的呢,怎麽樣?漂亮吧?”我的話一點都打擊不了她的興致。
“很漂亮,很精致,”我忍不住笑道,“悅寧,你每個月都帶團出去,每次回來都給我帶禮物,我房間裏都被你的禮物塞滿了,以後別這麽破費。”
我把桃木鐲套在手上,左看右看,這木鐲子手工真好,刻工細膩,而且還有一股原木的清香,上麵雕著一些花紋,那些花紋很有民族特色,古色古香。
方悅寧抿嘴一笑,“你喜歡就好,花不了多少錢。”
正說著,她手機響了,我笑道:“人約黃昏後來了。”
方悅寧嫵媚一笑,說道:“羨慕吧?趕快也找個男朋友一起人約黃昏後吧!”說著接起電話,果然是竇維勝。
我笑著搖搖頭走到一邊,她和竇維勝真合拍,難道我的單身已經讓他們都覺得我必須要找個男朋友了?
想起在哪本雜誌上看過,女孩子在二十五歲之前是形勢大好, 過了二十五歲,就成了昨日黃花。所以,應該在二十五歲之前趕緊找個人來愛。
當時一笑置之,現在我也二十五歲了,可是我的感情世界,還一樣荒蕪著。
管它,明日黃花也好,青春當年也好,日子照樣過。感情不是上菜場,隨便挑一把光鮮漂亮的放進籃子裏就好了。雖然滿大街的男人,適合自己的,也許一個也沒有。
對待感情,我是寧缺勿濫。寂寞好過被感情所傷,何況,工作這樣忙碌,生活這樣充實,沒有男朋友不過小小缺憾,於我的生活並沒有影響。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子,或者,因為我接觸到的不夠多。仔細想想,成熟穩重固然好,但像老大雷勘輝那樣,生活是很無趣的,這樣的男人隻能作為老師,作為朋友。尹哲超這樣的我壓根兒不會考慮,在我眼裏,他不過是個小男孩而已。
或許方浩安這類型的男人是比較好的人選,年輕有為,有才氣,不過,我覺得他太過傲氣,胸襟不夠開闊。一個心胸狹窄又眼高於頂的男人,哪怕他有再多長處,也不可取。
或者,程善雄這類型的更勝方浩安,他有才華有能力,身居高位,不正是鑽石男?說他心胸狹窄,他似乎又頗有度量;說他眼高於頂,他似乎又不全是高高在上。然而,言辭刻薄語氣尖銳仿佛正是他的特性,這種男人遠遠欣賞可以,一旦相處日久,又該誰遷就誰的脾性,誰適應誰的生活呢?
“哎,想什麽呢?”方悅寧的手伸到我麵前,打斷我的思路,我不由好笑,這會兒思緒走神,居然會想這麽莫名其妙的事情,難道我也覺得,我該認準目標,準備出擊了嗎?
我站起來道:“好累,我去衝涼。悅寧,你不出去約會嗎?怎麽還坐著不動?”
“維勝一會兒來接我,他還在路上呢。你別去衝涼了,一起出去吧!”
我撲哧笑道:“免了吧,我寧願選擇一個人在家,也不想做燈泡。”
她嫵媚白我一眼,“你就取笑我吧,以後我會還回來的!”
我笑,“你慢慢等吧!”說著,把手鐲退下來放在幾上,走進浴室。戀愛真好,導遊的工作真好,不像我,在這樣美好的夜晚,隻能與電腦打交道,努力去想怎麽做好我的方案。
如果我不是從事這樣一份工作,不是有個這樣嚴厲的上司,不是接了這樣一個難度大的項目,先前就和韓嘉楠在酒吧裏放鬆自己了。
程善雄,等著吧,我不會讓你看扁的。
第八章:愛情冷暖原則
竇維勝過來接走了方悅寧,兩個人花前月下去了,空蕩蕩的房間一片安靜。我回到臥室,開了電腦,把白天和羅成聊到的涉及這個項目的內容在腦海中細細梳理了一遍,期望找到一個突破點,讓我的靈感在頃刻之間膨脹爆發,寫出一份讓程善雄刮目相看的方案。
可是靈感這東西來無影去無蹤,不知道今夜它是否會光顧我。我鋪開紙,先在紙上列出我所知道的訊息。我手中的訊息,也不過來自兩處:程善雄和羅成。
羅成給我的資訊實在少得可憐,他能答應我的邀約,已經是給了很大麵子,如果不是他心情正好,我該吃閉門羹的。
程善雄給我的資料是宇宙公司公開給任何競爭對手的,也就是說,我能看到的,我的競爭對手也能看到。但是,我仍然希望能從中看出一點什麽。
隻是,我的做法顯然是勞而無功的,盡管我已經看了不下二十遍,仍然沒有找到獨辟蹊徑的切入點。
我提醒自己注意細節,很多時候,製勝的關鍵在細節。
專注於一件事情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電腦右下角時間顯示00:50,我揉揉有些酸痛的肩。客廳裏還沒動靜,看來悅寧今晚是不回來了。
我已經做出一份方案,但是感覺不太滿意,還需要完善。程善雄說過,任何一瞬的靈感都要進行不斷的修正,才能使它達到完美,這話我也是同意的。不過,他給我的“不斷修正”的時間很有限,而我,也隻能被動地接受這份“有限”。
目光久久在資料和電腦上遊移,隻覺得眼睛澀澀的有些難受。去拿滴眼液,搖了搖發現隻剩下空瓶,順手把它扔進垃圾簍。我站起來去客廳拿包,包裏有瓶新的。
在包裏掏滴眼液,忽然聽到門外似乎有人在說話,聲音小小的,嗡嗡嗡嗡,聽不清,可確確實實就在門邊。我腦子裏轟地一聲,那些入室搶劫之類的新聞全湧到腦海。不會這麽不走運,在我獨自一人在家的時候,恰好有人打起了搶劫這套公寓的主意?
我趕緊拿出手機,撥了110,隻要按在撥通鍵上,馬上可以報警。不過,門外隻有聲音,沒有別的動靜。我慢慢走過去,想看看有幾個人,長得什麽樣子。這樣在報警電話裏,我也可以說得清楚一些。
希望不要看見幾個拿刀帶棒的凶神惡煞,我按住激*跳的心,壯起膽子湊在貓眼裏往外看。
透過外麵感應燈半昏黃的光,隻見一男一女擁吻在一起,情意綿綿,難分難舍。剛剛的細小聲音,是兩個人在小聲說話。
原來虛驚一場,我啼笑皆非地搖搖頭,竇維勝與方悅寧本來是同事,除了帶團出遊,天天可以見麵。愛情真的可以讓人變得這麽纏綿,這麽如膠似漆,不願一刻分離?
我不是沒有經曆過愛情。大學時,當身邊的朋友都開始花前月下後,我也接受了一個男孩子的玫瑰。那時愛情純潔美好,也是一樣不願分離,天天膩在一起。
可是,畢業之時,卻是失戀之時。
大家忙於聯係工作,忙於走入社會,忙於處理以前忽略的東西,忙於太多的事情……感情在那一刻,變得最無足輕重。
而失戀和分離,卻在剛進入社會的那種新奇和懵懂之中衝淡,感覺並不是那麽分明,痛苦也沒有想象中的強烈。新生活和新事物,新環境和新朋友充斥了所有的日日夜夜,根本不可能為失戀分出多一點的空間來多愁善感。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甜蜜和美好,不過是秋涼天氣的一抹雲彩,雖然投影在波心,卻隻有一片淺淡的痕跡。
我以為這樣的熱戀,這種情到深處不可分離的感覺,在已經經曆過幾年職場生活的理性的女子之中,是不可能有的了。可是眼前這一幕,讓我不得不推翻那種想法。
也許,沒有狂烈的熱情,不是因為人長大了更加理性,更能控製自己的感情,而是,可以激發那種熱情的感覺,還沒有來到;能夠讓自己投入進去,愛到天荒地老忘記一切的那個人,還沒有出現。
一旦那個人出現,任何人都會失去理性的矜持,變得熱情如火。就像悅寧這樣。
我不想打擾他們,何況現在已經是深夜,他們也不會打擾到別人。我沒有開燈,借著窗外透進的夜色,坐回沙發上,微仰起頭,往眼裏滴了幾滴眼液,閉著眼睛感受著眼睛裏的絲絲清涼。
他們不進來,是怕打擾我,還是怕刺激我?又或者,隻是臨分別時的難舍難分?
想著門外兩人的如火熱情,不由覺出了自己的寂寞,二十五歲的年齡,似乎正適合好好談一場戀愛,即使僅僅是一場戀愛。
可是,既然戀愛既要戀又要愛,那麽,那個人,就不是隨便找個路人甲便可以的,總得有那麽一點點感覺,能夠擦出一點點火花,才能演繹一場浪漫。可是現在,我身邊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
工作的事夠讓人煩心,愛情是需要經營的東西,我似乎也分不出那麽多的精力來給愛情一片天空。
等滴眼液完完全全滲入眼睛,我睜開眼。窗簾被輕風吹起,像古代女子略略飛揚的水袖,輕柔而曼妙。高樓遮擋了月色,但萬家燈火卻比月色更亮。
把頭仰靠在沙發靠背上,身體得到極致放鬆,這種感覺很好,可以讓我在腦海裏無所阻礙地把所有認識的男子都梳理一遍。
這才發現自己生活圈子很小,除了同事客戶和同學,我居然沒有別的男性朋友。同事不適合談愛,客戶中固然不乏優秀男子,但工作一旦與感情接軌,總不免纏夾不清,不方便談愛,同學?如果可以,早就發展過,也不用等到兩年後。
我自嘲地笑了笑,這時,門輕輕開了,方悅寧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一臉幸福甜蜜的微笑,在夜色中,也這麽清晰張揚。
我微笑道:“回來了?!”
方悅寧吃了一驚,看到沙發上的我,她笑嗔道:“怎麽不開燈坐客廳裏?你想嚇死人啊?”
燈光亮了,方悅寧唇邊含笑,眉梢眼底都是春色,使她原本漂亮的一張臉,更加生動起來。
我笑道:“要是開燈,怕嚇著你。”
“怎麽會嚇著我?誇張。”她頓時臉上飛紅,輕輕笑著,嫵媚地白了我一眼。
“我在慶幸我們的門鈴不是裝在很容易碰到的位置!”我笑嘻嘻地說。
“這話怎麽說?”
“你沒聽過一個笑話嗎?深夜,小夥子送姑娘回家,在門前難舍難分,深深熱吻。半小時後,姑娘的老爸打開窗口喝道:‘混蛋,放開我的女兒!’小夥嚇壞了,還是鼓足勇氣說:‘伯父,我們是真心相愛的。’姑娘的老爸氣憤地說:‘你親她就親她吧,還壓在我家門鈴上!’”
我講完笑話,好整以暇地微微上彎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哈哈!”方悅寧忍俊不禁,繼而嫣然一笑,毫不掩飾她的幸福,說道,“我也慶幸,所以,我們不會吵醒整個樓層的人。”她坐下,身子很誇張地後仰,全身心放鬆的姿態,感歎道:“現在才知道,找個同事做戀人多麽好!每天都可以在一起,即使分開,也隻是一小會兒,睡一覺,又見麵了。”
我笑道:“是啊是啊,知道你幸福,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這樣說,我會妒忌的。”
方悅寧撲哧一笑,道:“天涯處處有芳草,誰叫你一棵也不找?”她聳聳肩,笑盈盈地說道:“我去衝涼。你怎麽還不睡?別說你這麽好心,在守候我回家哦。”
我苦笑道:“沒你這麽好命,我還在工作呢。”
“別把自己整成工作狂,女孩子做得好不如嫁得好,這是千古不變的至理名言。你還是多花點時間來釣釣金龜婿吧!”方悅寧回頭撇撇嘴,一臉不以為然。
我笑笑,說道:“你以為個個都有你這麽好運啊?世上金龜婿哪有那麽多?還是自己工作,有獨立的經濟基礎最保險。好啦,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昨晚睡得太晚,這些天壓力大,身體疲累得全沒力氣,早晨鬧鍾也沒能把我叫醒,連早餐也沒吃趕到公司,還是遲到二十分鍾。好在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的目光沒有盯在這些小事上。
一進辦公室,我才領教了謝方潔的嘴到底有多快。
昨天韓嘉楠來接我下班的事,整個辦公室全知道了。謝方潔還加油添醋地把韓嘉楠的英俊陽光和溫柔體貼渲染了一番,卓冰冰和宋濤聽得驚歎聲一片,卓冰冰衝著我笑,“綾楓,你速度真夠快的,都不透一點口風,嘴真緊!”
宋濤煞有介事地拍拍尹哲超的肩,安慰又調侃地道:“綾楓名花有主,你節哀順變吧!”
夏竣嵐豪氣勃發地道:“兄弟,天涯處處有芳草!”
我不爭辯不解釋,這結果,本來是我想要的。我隻搖頭笑笑,指指程善雄的辦公室,道:“不怕老虎發威了?”
謝方潔笑得明媚張揚,“程總在十分鍾前和曲總出去了,見客戶。我們老大也見客戶去了,你們老大請假,現在這辦公室,咱們自由了。”
“我們老大又請假?”我意外。
“說是生病了!”宋濤湊過來插話。
程善雄與曲毅廣一起出去?是他們已經達成某種共識,還是另一次矛盾的開始?如果是後者,我們不是又將如風雨飄搖中江麵的小舟,經曆一番怎樣的駭浪?
雷勘輝一向沉穩,不像會有激烈反應或大行動的魄力,現在常請假,是明裏表示不滿,還是暗裏另有乾坤?他到底怎麽想的呢?
我略擰了擰眉,雷勘輝這樣子,讓我有點無所適從,我隻能聽他之前的,做好手頭這件事。宇宙的單子,沒那麽容易得到,但是,我不能因此而不去努力,不能因為希望渺茫就放棄希望。
至少,當付出了努力之後,我可以麵對程善雄輕視的目光抬頭挺胸。
沒心思回應他們對於我與韓嘉楠的八卦和尹哲超的沮喪,我拿了包,說道:“我也出去約客戶去!”
“宇宙公司那個項目吧?”夏竣嵐一臉了然的樣子。
我意外地看他一眼,怎麽我接到這個項目,他會知道。
夏竣嵐聳聳肩,一臉同情地道:“綾楓,盡力就好,別拚命,有時候不是拚命就能改變一些結果的。”
於是,其他幾人都帶幾分同情地看著我。
原來人人都知道我接了這個單,也人人都知道這個單的成功率太低,的確,這單無異於雞肋,我接下來所做的,基本上就是費力無回報的事情。
卓冰冰在一邊好像感慨又好像說給我聽,“看來,什麽時候都不能和老總叫板,不然,小鞋穿死人。”
我心裏莫名添了一股煩躁,我知道他們都是為我好,甚至,程善雄也許真有這意思。但是,我不想在沒有行動之前,就先對整個過程絕望,我們公司也有成功的案例,雷勘輝可以,怎麽見得我就不行?
怎麽見得程善雄就不是因為欣賞我而讓我接這個項目的呢?他們都覺得,我與這個項目無緣嗎?都覺得是程善雄在與我為難?他就不能欣賞我嗎?就不能看重我嗎?
可是,我又有哪些地方值得他欣賞和看重?
患得患失中,我的心越發煩躁起來。
我不知道這煩躁是因了他們的話,還是我自己本身對程善雄也有那麽幾分怨氣。但是,我不願深想下去,我寧願單純地想這一件事,付出我該付出的努力,當成是程善雄給我的一次機會。
如果項目成功,這確實是一次絕佳的機會。隻是,不論程善雄還是我自己都清楚地知道,成功機會像海市蜃樓般不可觸摸。
出了公司,把他們所有的目光拋在腦後,獨自在電梯裏,我抓緊包,要完善我昨天做好的方案,除了去找羅成,的確沒有別的辦法了。
可是,我無法把羅成當成我的救命稻草,因為,他連稻草的力量也不會給我。
走出電梯,外麵陽光有些刺眼,我抓著包,有些無所適從,這是一種對工作的茫然和對前景的未知所引發的無措。
還是去找羅成吧,總比這樣發呆來得積極。
伸手攔了輛TAXI,我在車中給羅成打電話,他的電話占線,占線,再占線……
辦公室的電話這麽繁忙,這也在我意料之中。我對著不斷忙音的電話無奈地想:他的私人電話該是打得進去的吧?可是,以我和他的交情,我自然得不到他的私人電話。
在他眼裏,我不過是一個為了項目,削尖腦袋往他身邊貼的人而已,是沒有資格做他的朋友的。
繼續撥打,我給自己打氣,總有一刻,電話會通的。
然而,一直等到TAXI開到宇宙公司樓下,電話也沒有打通。在宇宙辦公樓,因為沒有預約,被他的秘書禮貌地擋在門外。
我望樓興歎,想必這時候,他的時間,正被我某個競爭對手占據著。看來我腦袋不夠尖,仍是無法鑽營。
泄氣。
公司裏,一片雲山霧罩,我連該站在哪裏也弄不清;這個項目,卻又隔山隔海,無處使力。
我鬱鬱地獨自行走在人行道上,綠蔭下,有風輕輕拂過,可是,輕風吹不走我心中的愁煩。
我不知道這樣的等待有什麽意義,如果羅成不出來,我不過是在浪費時間而已;即使羅成出來,他也未必願意給我時間。但是,現在我再無別的辦法,隻能一邊在心中想著我未完善的方案,一邊留意著宇宙大樓進出的人群,希望在裏麵看到羅成的身影。
一個小時後,陽光已經從斜射變成了直照,灼人的溫度根本不是幾片綠蔭可以阻攔,我試著再次撥打那個號碼,謝天謝地,終於通了。當我說明來意,秘書職業化的聲音禮貌卻疏淡地回應我:“顧小姐,你要見羅經理,得先跟羅經理預約。現在羅經理正在見客,電話不方便轉接!”
意料之中的結果,怏怏地掛掉電話。既然羅成在見客,那說明他還在公司裏,我站在樹下,看著馬路對麵的高樓,裝潢富麗的建築正反照著陽光,我眯起眼睛,看著地麵上陽光直射的影子,感覺著自己的渺小。
為了項目,我願意低到塵埃裏,願意付出時間與精力,客戶和上司,個個都是上帝,得罪不得,怠慢不起。也許我真該想想方悅寧的話,找個好老公嫁了,讓自己不要活得這麽累。
有時非常羨慕悅寧的生活,每月都有幾次旅遊,心情一直處在一片明朗中,不用麵對複雜的社會和人際關係,有相愛的男朋友,收入雖然不是太高,但可以衣食無憂。可是現在,我卻沒有選擇。
我還得站在灼熱的陽光下,等待客戶主管心情好時賜予的一星半點時間,來完善我的方案,來讓我保住我的飯碗和自尊。
雖然這也許要用我的自尊來換取。
為什麽在麵對客戶的時候,偶爾的自尊受挫並沒有太強烈的感覺,而在程善雄麵前,我卻會豎起自己尖利的保護刺?
越在乎才會越敏感,是因為我在乎嗎?
我搖搖頭,為這突然生起的心緒自嘲,自己真無聊,很多事情是沒有原因的,那隻是一種本能。麵對客戶是為了生存,用自尊來換取自己個人的價值,體現自己的能力,享受那一份小小的成就感;而麵對上司,感覺不同,心態不同,所以,看待問題的角度也不同。
這時,一個深灰色西裝、條紋領帶的高管拿著公文包從對麵大樓裏走出來。那挺拔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臉容,我一眼就認出來了。笑容出現在我的臉上:羅成,你終於出來了。
我心中一喜,趕緊走過去。
這時,有輛藍色的歐藍德開過來,車門打開,一個保安打開車門鑽出來,把車鑰匙交給他,他接過,直接坐進駕座關上車門。
他急著去哪裏嗎?事先就叫保安從停車場開來他的車。
我穿著高跟鞋走不快,加上先前一直站著等待,腿有點酸軟,眼看著羅成已經發動車子,車一開,我這一上午的等待又白搭了。
我情急,趕緊衝出馬路叫道:“羅經理……”
該死,這時候高跟鞋突然一歪,我腿一軟,收勢不住,向車前衝去。羅成趕緊刹車,我的腿還是和車頭的保險杠親密接觸,真疼!我哎呀一聲,用手撐住車頭,額頭細汗滲出,險些栽倒在地上。
第九章:自尊低到塵埃
羅成已飛快從車裏出來,他瞪視著我,臉色陰冷。我知道我這樣衝出來,太過唐突,即使受傷,也是我活該。麵前這人得罪不得,我低聲下氣,“對不起,羅經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冷聲冷氣道:“有沒傷著?”
“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腿軟腳步不穩撞到他車上的。我不希望給他一種我是用小手段來博取同情或者刺探消息的人,雖然腿上痛徹心扉,我還是裝著若無其事。
“你確定沒有受傷?”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沒有!”我忍著痛,微微笑了笑。
他聲音裏壓抑著怒火,很不客氣地說道:“你們KGY公司怎麽搞的?連攔車的手段也使出來了?我早跟你說過,這個項目公平公正,以實力說話。你就算撞斷了腿,也僅由我負擔你的醫藥費,公司的項目,我是半點也不會偏私的。”
我怔了怔,說道:“羅經理,你誤會了……”
“誤會?你就這樣衝出來,要不是我刹車夠快,你自己重傷不說,你還害慘了我!”他餘怒未息。
我忍耐地道:“我知道我這樣衝出來很不妥當,對不起,但是……”
“不要為你的行為找任何借口,難道你不知道,在明眼人麵前,借口是最愚蠢的推卸方式?KGY公司的職員和我想象中差距太大了。”他略帶譏誚地說。
我看著他鄙視的眼神,聽著那冷硬的話語,一股屈辱的感覺湧上心頭,我仰起臉來,看著他,冷淡清晰地道:“羅經理,我想我需要說明兩件事:第一,我不是想借用苦肉計來博取你的同情或者內疚心理來謀得什麽好處。我相信我們KGY公司的實力,也相信我自己的能力,不需要使用這種拙劣的手段。之所以會撞上你的車,隻不過因為我被你的秘書拒於門外,站在這裏等你兩個多小時雙腿發軟所以沒能控製身體平衡。第二,我來找你,也並不是想走關係找門路,我不過想和客戶多點溝通,希望可以把自己的方案做得更加完美。我想,這些並不隻是我一個人這樣做。當然,我不能要求羅經理公平分配你所有的時間來給所有參與競爭的公司。因此,我並沒有覺得羅經理應該怎麽樣來對我公平,我隻是付出我自己的努力。KGY公司一直以來,憑借的是自己本身的實力,憑借的是一個個優秀的策劃方案在行業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你可以汙辱我,請別汙辱KGY公司!”
說完,我不再看他,留給他一個傲然的背影,把他和他的車甩在身後。
這會兒,我心中的確火大,見鬼的項目,見鬼的程善雄,見鬼的自尊……我統統不想了,這個羅成和程善雄一樣是個自大狂,做到高管的男人都這德行,我放棄,我認輸好了。
腳步挪動,被撞傷的地方真的很疼,我吸了口冷氣,努力挺直背脊,讓自己的腳步邁得若無其事些。明天,傷處會青腫一大片吧?但是,我不能在他麵前顯示我的軟弱,讓他以為我想博取他的同情。
我又一次沒能控製自己的情緒,麵對客戶,我知道很多時候自尊隻能放在其次,但是,我沒能真正把自己低到塵埃裏,當遇到譏誚和鄙視的時候,自尊就迅速冒出頭來。
失去宇宙這個項目,我是連一份雞肋也失去了。程善雄麵前,我該怎麽交代?羅成說項目會公平公正,隻有傻瓜才相信這世上還有公平公正的事情。
再說,我不能與他溝通,不能了解宇宙公司的意向,不能知道細節,即使他真給我公平公正的機會,我又到哪裏可以變出一份完美的,讓客戶滿意的方案?
我本來以為,他不同於程善雄,至少,他對人一直有一份尊重。但看來,他們並沒有什麽不同,都是握著自己手中可以讓人不得不低頭的東西,充滿優越感地俯視別人,無視別人的自尊。
再多的懊惱都沒有用了,回去等待那隻黑熊的猛風暴雨吧。
似乎已經走出了很遠,我蹲下身撫著撞傷的地方,真疼,吸了口氣,額頭的細汗又滲了出來。
正要站起,身後有人靜靜地道:“上車!”
我回過頭,羅成的車悄無聲息滑在我旁邊的路麵,車窗已經搖下,他正看著我,目光深不可測,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看著他,禮貌卻疏淡地道:“不用了,謝謝!”
羅成忽地展顏一笑,好整以暇地道:“顧小姐,剛剛是誰說想和客戶多點溝通,希望得到一些公平機會,為此不惜等了兩個多小時的?現在機會在你的麵前,你是拒絕呢?還是接受?”
我怔了怔,他說什麽?願意給我時間?
為什麽要在看過我的狼狽之後,才突發這樣的善心?為什麽非要等到我已經失望失落的時候,再給我一點希望?
現在,我是該繼續保持我的自尊,幹脆地回絕他,還是為了那個項目,受寵若驚地接受他的居高臨下的“施舍”?
羅成饒有興趣地道:“顧小姐,你的臉部表情真是豐富。不過,我肚子真的餓了,沒辦法細致研究你的表情所代表的含義。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是願意上車,我們利用午餐的時間邊吃邊談呢?還是決定就這樣憑著雙腿走到路口等TAXI?”
我歎了口氣,真是悲哀,我要在羅成麵前保留自尊,在程善雄麵前就無法交差了,既然羅成給了我這個台階,這個時候不借坡下驢,真等摔得體無完膚嗎?再說,腿真的很疼,現成有坐的,我何必站著?
想到這裏,我綻開笑臉,說道:“謝謝羅經理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要不接受,那不是不識抬舉嗎?”說著拉開車門。
他笑著看我上車,我坐好了,微笑看他。
他笑笑,指指安全帶。
我拉過安全帶綁好,說道:“好了。”
他再笑笑,那是一種得體、禮貌又高深莫測的笑。
車向前滑出去,羅成側過頭看了我一眼,說道:“顧小姐,要不要先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哦,不用,我沒傷著。”我口不對心地說,腿上的傷是皮外傷,我回去擦點紅花油就好,項目是大事,我還期待著能和他“邊吃邊談”呢。
他順手抽了張紙巾遞給我。
我意外地看他,他已側過頭看向前麵的路麵,漫不經心地道:“天氣熱,你可以把汗擦一擦!”
我臉上一熱,被他看到我額前的汗,真是有些失儀,隻顧著咬牙忍痛,哪顧得著忍痛的冷汗。我接過紙巾,道:“謝謝!”
他淡然,說道:“顧小姐,你的頭陣已經打了這麽久,你們程總有什麽想法?”
上次和他見麵,我說我隻是打頭陣的,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提出來。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呢?怪程總怠慢他?還是知道內情,來拆穿我的謊言?
我不自然地笑笑,說道:“哦,羅經理,是這樣的,我這邊的任何進展,都會詳細匯報於程總。程總剛剛來公司不久,近日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多,所以,他授權給我先全權處理這個項目的事情,讓我做出一份能讓羅經理滿意的方案。我知道我才疏學淺,又沒有什麽經驗,但我會盡力的。”
“那祝你好運!”他唇角微微上彎,泛出一絲淡然的笑意,他是在笑我不自量力吧?一個小小的項目負責人,敢接這樣的活,不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謝謝!”明顯看到他並不看好的輕視,但我仍然隻能陪著笑臉,在他的目光裏,無用地挺直背脊。
他唇邊的笑意更濃,似乎在輕嘲我的敏感。我無法去測探他的內心,在心裏想著一會兒一起吃飯,我該怎麽獲得我想要的資訊。
當注意力轉移之後,腿上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羅成看著後視鏡裏的我,問道:“去哪裏吃飯?”
我微微一笑,道:“主隨客便,羅經理你決定吧!”早上出門,我帶了一千多塊錢,準備下班後去逛商場買衣服的,但現在,可以先作為請客戶吃飯的資金。
反正請客戶吃飯,數額在一定範圍內,公司是會報銷的,我隻是先支出而已。
羅成不再說什麽,把車開到一家西餐廳停車場停下,我下了車,剛一落地,被撞傷的地方就一陣疼痛,我抬眼,看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腿上,忙忍著痛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示意我們進去。
落座後,在食物還沒來的空隙,羅成看著我,說道:“你想知道什麽?隻要不是涉及機密,而我又知道的內容,能告訴你的我都會告訴你。”
他居然這麽爽快?這不像他,上次和他喝咖啡,在他麵前,我像個小學生,被他幾句話控製得死死的,掙紮無力地遊走於他撒開的網裏。那時,那張網油鹽不進,現在,怎麽會這樣輕易張開?
見我疑惑,他居然笑了,連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他道:“顧小姐,現在,我非常佩服你們程總用人不疑的工作作風。”
我臉上一紅,他分明在笑我所表現出來的新手的稚嫩。我暗暗自責,入職兩年來,我也不能算是新手了,獨立完成過不少方案,為什麽現在在麵對羅成的時候,我這麽患得患失,表現得這麽不成熟?
是因為他這張臉太過帥氣,還是因為他這雙眼太過透視,又或者,是因為我自己心中沉沉的壓力?
是了,因為程善雄那邊給我的重重壓力,還因為羅成手中這個項目太大,大過我以往所接過的所有項目,而我,又那麽期待可以成功,可以在程善雄麵前揚眉吐氣。
關心則亂,換了一般人或者並不會感覺明顯,但落在羅成的眼裏,他還有什麽看不透?他是不相信我有獨立做好這個方案的能力的,因此,對於程善雄把這個項目交給我,他才會這樣委婉卻又這樣明白地說,佩服他的用人不疑!
這於我,實在不是一種誇讚,但是,我卻不能表示出不滿,首先,是我表現得確實很失水準。
不說剛剛表現出來的驚訝與疑惑,隻為了占用他一些時間,衝出馬路攔住他的車頭的行為,在他心裏,就已經給我判了刑,我無法改變他的這種想法了。
所以,他也許是抱著一種憐憫的心理,也許是抱著一種玩笑的心理,覺得讓我多知道一些什麽,也不過是由著我瞎折騰,根本不會出什麽成績。
這樣的施予,於我不是看重,相反,是輕視。
我臉上熱一陣冷一陣,放棄自尊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可是,現在,我有什麽資格談自尊?是我自己表現得不夠好,而他,已經很給我留情麵了。
再說,如果我現在放棄,我就真的一無所得,之前的努力白費了不說,在程善雄麵前,我要放棄的,將更多更多。
想通這一點,我心裏略略好過了些。
他不是說我不夠成熟嗎?不是因為我表現出來的情態讓他覺得我稚嫩而生澀嗎?那麽,首先我要做的,是努力補救我這方麵的缺失。
我微笑道:“程總一向注重培養新人,我很榮幸有這個鍛煉機會。不過,我也相信程總有識人之明。也許後續和羅經理的合作中,你也會這麽認為!”
“夠自信啊!”羅成不置可否地笑笑,啜了口咖啡,語氣很淡地道,“我欣賞自信的人,不過,很多時候,僅有自信解決不了問題。”
“羅經理說的是,僅有自信是不夠的。”我仍然笑著,說道,“幸好羅經理願意幫助我,剛剛羅經理說隻要不是涉及機密,而你又知道的內容,都會告訴我。羅經理肯這麽幫我,我感激不盡,隻有努力做出讓羅經理滿意的方案,在競標中立於不敗之地,才能回報羅經理的賞識!”
羅成笑了笑,看著咖啡杯裏深褐色的液體,說道:“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不知道羅成是因為我受傷的腿,才願意給我一個午飯時間,還是因為覺得我所表現出來的生澀和不成熟讓他覺得同情,施予我一些自信,總之,我如願得到了一些資訊,一些程善雄給我的資料中不曾有的,雖然競爭對手可能也一樣得到了的資訊。
我本沒打算靠走關係來達到爭取項目的目的,即使我想走關係,也沒有多少可能。羅成雖然是項目負責人,但競標的時候,他不可能放著最優秀的方案不用,取一份平常的方案。這不是一個明智的管理人員會做的事,羅成不會這麽糊塗。
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和他,並沒有什麽交情。甚至這次請吃飯,他也沒給我付賬的機會,自己埋了單。我這個職場偽白癡的情,他是不願意領的。
職場偽白癡?我在心裏自嘲地笑,也許,在他眼裏,我不是什麽職場偽白癡,根本就是個職場白癡。
這些都無關緊要,項目才是最重要的。我要爭取到這個項目,似乎隻有唯一的一條路徑,那就是盡可能完善方案,在競標會上,當方案能最大限度地滿足客戶需求,並且,能切實為客戶著想,讓他們看到利益最大化,無疑,成功的機會要大得多。
和羅成道別,我在TAXI裏回想著我昨天晚上做出來的方案,更加了解到訊息是多麽的重要。在沒有資訊的情況下閉門造車,不過是勞而無功。
我忙於與客戶溝通,下午回公司的時候,公司裏一片忙亂,謝方潔告訴我,程善雄請審計過來審核公司全年的賬務問題,審計公司來了四個人,現在,他們正在查賬呢。
程善雄真是多管齊下啊,不過,這與我沒什麽關係。公司的利益,我們即使想占便宜,手也伸不長,不過,曲毅廣就難說了,作為代理首席代表,他*了公司半年多,誰知道有沒有不清不楚的賬?
審計查賬讓公司有了小小的混亂,大家似乎都沒怎麽笑過,都低頭走路心事重重的樣子。
至於到底查到了什麽,結果我們自然不知道,隻是那段時間,程善雄再一次把從副總到項目負責人的所有人都叫去辦公室,有時一談就是近一個小時。
大家的臉都陰沉沉的,即使什麽也沒查到,於顏麵上,總是過不去,感覺心裏窩火。
不過,程善雄這麽做,總有他的理由,這些,我不用費神去猜,自己行得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明天是交方案給程善雄的日子,今天晚上,注定又是個加班之夜。
回到辦公室,正是午飯結束後,大家陸續回來。我走路的輕微變化落入尹哲超眼裏,他很關切地道:“綾楓,你的腿怎麽了?”
“哦,沒什麽!”我笑道,“不小心碰了一下,小事情!”
宋濤撇嘴道:“都快成三級殘廢了,還說沒事?”
謝方潔嘴快,“怎麽見個客戶會受傷?綾楓,你沒事吧?”
“真沒事,就碰了一下,擦點紅花油就好!”
“紅花油?我有!”尹哲超應聲回到他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低頭翻找,宋濤衝我擠眉弄眼地笑。
聽見尹哲超略帶興奮的聲音,“找到了!”他竟然真拿出一瓶紅花油給我。
謝方潔取笑他,“尹哲超,你真是準備充分啊,連紅花油也有?”
卓冰冰笑道:“是未卜先知,特意準備在這裏的吧?”
“哲超夠細心,給你加個印象分!”卓冰冰開了口,夏竣嵐也幫腔。
“是我上次搬辦公桌的時候擦傷了胳膊用的,一直放在抽屜裏。”尹哲超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還沒過有效期,正好可以給綾楓用。”
我笑道:“謝謝!那我就撿這個便宜吧!”拿了紅花油回到座位,不再讓他們把八卦繼續下去。
我不知道這段時間,程善雄給了他們什麽工作任務,各自在接什麽項目,但是,他們怎麽會這麽放鬆?真的僅僅是因為今天幾個頭都出去了嗎?還是我自己反應太過敏,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我不能再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明天就是我要交方案給程善雄的日子,於我來說,這日子將麵臨什麽真是未知之數。有些時候,不是付出就有回報的,真是悲哀。
跟著這樣的上司,我也不知道,這於我是對自信心的打擊,還是對業務能力的增強。
我在一種被動接受中妥協,卻不得不接受這種妥協。職場本來就不是一片平坦大道,哪塊地兒不是暗藏機鋒?哪條道上不是荊棘叢生?
我壓下心中湧起的淡淡無奈,目光投向電腦屏幕。
如果在業務上沒有突出的成績,就不能怪道路上生滿荊棘,這是雷勘輝對我說過的話。我隻能把它當成我的座右銘,用它來安慰我患得患失的心。
明天我會提交一份我認為最滿意的初步方案,至於程善雄給我什麽評價,我也隻能如羅成先前說的那句話:拭目以待。
第十章:全盤否決
看看到了下班時間,我用U盤拷了還沒完成的方案,等關了電腦,發現大家都還沒走。我意外地道:“不是頭兒都不在嗎?怎麽大家還這麽敬業?”
謝方潔笑嘻嘻地道:“我們等你呢!”
“怎麽?等我一起聚餐啊?”我開玩笑。
“聚餐倒是可以,就怕你另有約會,不能跟我們一起瘋!”宋濤一臉促狹。
我頓時了然,原來他們下班了還不走,不是為了對誰展示他們工作有多認真,隻不過和謝方潔一樣八卦,想看看那個接我下班又送我花的男子是誰。
這幫同事的好奇心還真讓人無語,高層之間一片雲籠霧罩,明天將麵臨什麽大家都不知道,卻有這閑心來關心我的小八卦。是他們太沒有危機意識,還是我太過神經緊張?
謝方潔拉我,“你快點吧,不然,一會兒帥哥電話催過來了。”
我拿了包,把U盤放進去,順口應她,“幹嗎今天對我這麽關心了?”
“我什麽時候對你不關心?再說了,叫帥哥久等是很不人道的一件事,你們去約你們的會,我們又不會打擾,就看看,還不讓?不用這麽神秘吧?”謝方潔嘴巴不饒人。
眼角餘光看見尹哲超略帶沮喪又不甘的臉,我想謝方潔這也算是在幫我。看就看吧,韓嘉楠也不會丟我的臉,再說,他利用我來治他老媽的嘮叨症,我也讓他當我的擋箭牌。
我淡淡一笑,說道:“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要不現在下去,還真顯得我小氣了。好了,一起下去吧!”
大家起哄著答應,六個人去等電梯。在電梯裏,謝方潔和宋濤不忘開我玩笑,夏竣嵐和卓冰冰眉目含情,看來正是情濃。
難為他們,在上班時間除偶爾流露,大部分時間都掩飾得很好。
尹哲超有點沉默,一副受打擊的表情。我心中有些不忍,不過,想到我既然不可能接受他,也無謂給他一些錯誤的暗示,這樣以後於我於他,都不好。
出了電梯,韓嘉楠果然準時,和昨天一樣一臉陽光微笑,不同的是,今天的花不是玫瑰,而是百合。
我知道身後同事在看著,大方地走過去,接過花,親熱地挽了他胳膊,笑道:“今天來得真早,準備帶我去哪兒吃飯?”
從沒表現過這樣的熱情,韓嘉楠瞪大眼睛,一臉震驚地看著我道:“喂喂,綾楓,你是受什麽刺激了?不要嚇我啊。”
我小聲道:“別亂說話,借你用用!”
韓嘉楠馬上心領神會,眼珠一轉,更加誇張地攬住我的肩,回頭對著後麵這群眼鏡都要跌落地麵的八卦男女迷人一笑,還煞有介事地揮了揮手。我差點笑破肚皮,臉上卻撐著若無其事一臉幸福的笑意,和韓嘉楠揚長而去。
上了TAXI,我笑道:“看不出來,你還這麽有表演天賦!”
“哥們的事,哪敢不盡心啊,得給你撐場子,要給你演砸了,還不知道我要賠多少晚飯進去。”韓嘉楠一臉得意。
想到回頭那一眼他們臉上的表情,我終於忍不住大聲笑出來。韓嘉楠搖搖頭,歎氣道:“破壞我心中的淑女形象,慘不忍睹,慘不忍睹!”
我白他一眼,“你才慘不忍睹!”
韓嘉楠一副好男不跟女鬥的表情,問我:“去哪裏吃?中餐還是西餐?”
“看在你今天表現分上,你決定吧!”我故作大度。
“昨天吃西餐,今天吃中餐吧。咱們去吃水煮魚怎麽樣?中山路那邊新開了一家,聽說挺地道的。”
“行!”我爽快地應道,“你介紹的一般不錯,因為你是個‘大吃客’。”
“以前的那點子事,你就別再提了吧!”大學裏韓嘉楠一心博個美食家的稱號,吃遍學校周圍餐廳飯店,沒料到,大家不買他的賬,不叫他美食家,全叫他大吃客,把他氣得吹胡子瞪眼,叫久了,居然也習慣了。我舊話重提,他也笑了,“那日子比現在美!吃得沒負擔沒後顧之憂,現在不行了,一入社會,心老十年,有那美食,也吃不出那心情;有那心情,也沒那時間!”
“這倒是,我現在也是這情況!”我深有同感地說。
韓嘉楠笑著看我,“人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別把上班的不開心帶到下班了。依我說,下班還是應該快樂放鬆的。怪我提起不愉快的事,今天晚上我再吃點虧,請你HAPPY吧!”
“算了吧,別盡說我占你便宜,晚上我請!”
車窗外,風景樹不斷倒退,在一家西餐廳的落地透明玻璃窗前,我看見兩個人正相對而坐。等我定神看去時,車已開過了。
韓嘉楠看我,“你怎麽了?”
“哦,沒事!”我笑笑,“那家餐廳真漂亮!”
“要不我們就去那兒?”韓嘉楠笑。
“明天吧,今天說好了吃水煮魚!”我展顏一笑。
“好吧,聽你的!”韓嘉楠衝我眨眨眼,說道,“明天的地方你都給預訂了,我又落入你的預謀中!”
我配合著他的玩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絆嘴。心裏卻想著另一件事,那兩個人,是程善雄和曲毅廣。
他們居然會坐在一起吃飯?是談判,還是達成了共識?我無法猜測,希望是後者。不過,也許隻是一個平常的晚餐,畢竟兩人一起見客戶,共進晚餐很正常。
和韓嘉楠吃完飯後閑逛了一圈,後來去了酒吧,跳跳舞,喝點東西,心情果然好多了。修改方案的事放在心上,我沒敢喝酒,隻叫了杯橙汁,並且,九點多就回公寓了。
方悅寧自然沒回來,我習以為常,她不帶團的日子,都是和竇維勝在一起,哪有可能這麽早就回來。
顧影自憐。
不過也好,夠安靜,可以讓我不受任何打擾地完善我的方案。
修改方案,照例不會早睡。我總有一種意識,覺得再想想還會有更好的,靈感也許就在下一刻光臨,因此,每次寫方案,都是自己實在撐不住再去睡覺。
昨天又是這樣,不過,早上我早早就起了床,沒有借助鬧鍾。
對著鏡子,我就後悔了,黑眼圈可以與大熊貓媲美,這樣出去,實在無法見人,好在今天不用去見羅成,麵對公司裏的同事,還不至於太恐怖。
我試著用粉底掩蓋了一下,讓它不那麽明顯,我不想讓程善雄對我的儀容作出刻薄的評價。
我正拿著U盤往包裏放,想到這裏時,手不由頓了頓,我對程善雄,似乎有一種本能的反感與抗拒,以至於在什麽事情可能引起的負麵影響中,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別的,而是程善雄將以什麽眼光來挑剔我。
我這算是一種職場警覺,還是一種草木皆兵?
不想了,不管警覺也好,自擾也好,盡可能讓自己做得更好更完美,終是不會錯的。
一進辦公室,謝方潔誇張的聲音就直衝耳膜,“綾楓,不是吧?你們昨晚活動這樣豐富?不會是整晚狂歡吧?”
宋濤插進來,“方潔你羨慕啊?和帥哥共度良宵,整晚狂歡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們難得有機會可以逮住開玩笑,出口就沒有什麽好話。我拿出U盤搖了搖,一臉無奈地說道:“我倒是想啊,但哪有你們說的這麽好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的處境。”
這話一說,大家的玩笑心思就減了幾分,卓冰冰從電腦前抬起頭道:“你們真過分,綾楓為這個方案費了不少力,她又不是沒交代的人。你們這樣取笑她,好意思啊?”
宋濤被說得有點訕訕的,謝方潔卻笑道:“咱們就是見綾楓壓力大,開開玩笑解解壓嘛。”
“噓!”夏竣嵐指指腕上手表,“八點五十三分,各位,頭兒這陣天天準時五十五分到,當心。”他倒細心,還注意誰什麽時候上班。
大家一聽,果然收聲,各回座位,我搖頭笑笑,一物降一物,再沒眼色的職員,也是怕頂頭上司的。
開了電腦,Windows顯示時,有一股沉沉的氣息直罩過來,接著,移去了首代辦公室。
原來夏竣嵐所說的這個頭兒不是曲毅廣,而是程善雄,五十五分,果然準時。而他本身所彰顯的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真的能讓人有所察覺。即使我沒有回頭,仍然感到一種沉沉的壓力。
真酷。
電腦開啟,我把U盤插進插槽,讀取昨晚做好的方案。這空隙,曲毅廣和兩位經理也先後來到。
我刻意留心了一下曲毅廣的臉色,他還是和往常一樣,當然,如果能被我這樣也一眼看出來,那也太不可思議,畢竟,他比我多十多年職場修為,臉色不是那麽容易被讀懂的。
方案打印出來後,我沒有馬上拿去程善雄辦公室,吃一次虧,學一次乖。我先打了他桌上的座機,程善雄的聲音在電話裏聽來很平靜,我說方案已經做好,現在去找他,他也沒表示什麽不悅。
我心中略略有了點底,今天不會碰到台風尾,那麽,即使一會兒方案中出現一些問題,應該可以就事論事,不會遭遇什麽人身攻擊。
把方案裝訂好後,我敲響了程善雄辦公室的門。
“請進!”
推開門,我習慣性地抬眼看向他的辦公桌,但那裏是空的,僅椅背上有一件西裝。程善雄站在窗前,側對著我,淺藍色襯衫,深色領帶,配上他高大的身材,還有那種自然而然顯示出來的深沉和穩重,側麵看去,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讓人不能忽視的魅力。
不過,當他看過來一眼,感覺就變了,他眼神中的銳利,就隨著這一眼直掃過來,如刀,如劍,如星芒,讓我下意識地移開目光,沒敢與他對視。
壓製心中生起的些微怵然,讓自己平靜麵對他,我道:“程總!”
他目光在我手中文件夾上掃了一眼,淡淡地道:“宇宙的初步方案?”
“是的,程總,請你過目!”我也簡之又簡。
“嗯。”他走回辦公桌前坐下,接過我遞過去的方案初稿,指指會客椅,示意我坐下。然後翻開方案,低頭看起來。
我沒有坐下,希望這個方案他能很快給我意見,我不想坐在這裏打持久戰。
站在對麵,看著他低眉垂眼認真工作的姿勢,可能是居高臨下的關係,覺得這樣看過去,他少了幾分霸氣,多了幾分深沉,臉部的神情也顯得柔和了些。
他忽然抬眼,我來不及移開目光,被他捕捉到我臉上的幾分慌亂和狼狽,他挑挑眉,抖了抖手中的方案初稿,說道:“我覺得,你應該花更多心思研究方案,而不是研究我的臉!”
我臉上頓時發熱,還有什麽比這個時候更讓人感覺難堪?可是,他的直言,又讓我心裏很不舒服,我衝口而出,“程總,察言觀色也是我們策劃部對客戶溝通時必備的技能。同樣,研究你的臉也是我日常工作之一,我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何況現在,我不過是想知道程總什麽時候準備給我指示,以便讓自己進入最佳狀態!”
我似乎又忘了他的身份,他是高高在上的首代,是廣州公司的最高層,我怎麽又因為他的一句話,不顧後果地和他抬杠?而且,是這樣站不住腳的狡辯。
他看著我,目光很深,我以為他會生氣,結果,他隻是唇角略略上彎出一個不易覺察的弧度,淡淡道:“是嗎?強詞奪理。如果你有優秀的方案,你就不必要學會察言觀色!因為你的方案足以讓別人對你察言觀色!”
文字遊戲?
趁著他沒發怒,我不想繼續把戰績擴大到難以收拾,聳聳肩,適時地閉了嘴。
他順手拿了支筆,在我的方案上開始圈圈點點,手動得非常快。我懷疑,這麽短的時間,他就已經看完了我整個方案,並且能找出這麽多的問題?
就這一轉念間,他已經把文件夾合起來,遞給我說:“好好看看!”
我猶豫地伸手去接,難得他今天心情不錯,我其實應該好好和他談談,從他這裏獲取一些有用的東西。但是,先前我不肯坐下來,現在,他已經把文件夾遞給我了,我沒理由找借口再談。
我的手碰到文件夾,他卻沒放手,我感覺到他的力道,疑惑地看他,他的眉眼間有幾分笑意,說道:“我給你一周時間,再交第二稿給我。我希望你能把這份方案做得完美,宇宙的初次競標時間,是下月四到八日,你還有大把的時間。”說著,放開了文件夾。
不過半個月時間而已,大把?這也叫大把?
我心中不以為然,翻開文件夾,隻一眼,幾乎讓我暈過去。難怪這麽快,我以為他真看完了,他幾乎是全盤否定了我這個方案,飛快劃動的筆觸,是一條條叉,和一道道挑剔的話語。
我猛然抬起頭來,直視著他,“程總,這是我花了三天時間做出來的方案,我不敢說完美,但是,總有一兩點可取之處。你一分鍾不到,就這樣否決了?”
他身子略略後仰,讓自己可以放鬆地靠在椅背上,一點不在意我瞪視的眼神,淡淡地笑道:“否決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要知道,你連我這關都過不了,別說去宇宙競標。不過,你的方案也不是沒有一點可取之處,比如說,排版還是相當漂亮的。”
“你……”我噎得差點背過氣去,有這麽不負責任的否決嗎?一分鍾不到,我三天就算白忙活了。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壓住那股翻騰的怒氣,免得自己控製不了情緒,和他吵起來。
如果吵起來,於我是沒有好處的,也解決不了問題。
他雙手放在胸前,攤了攤手,好整以暇地道:“我什麽?”
我忍耐地道:“程總,如果你看完了我的方案,給我這樣的評價,我無話可說。但是,你沒看完,就對我的方案全盤否定,我,我不能理解!”
程善雄銳利地看我,“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看完?”
我在他的目光直視裏有點不確定,難道他真看完了?可是一分鍾不到,這讓我有充分的理由不滿,我與他對視,說道:“程總,我想,即使你看完了,也未必考慮了我這個方案的具體內容和細節安排。你就這樣否決,是否對我太不公平?”
他看著我,目光漸漸冷厲,緩緩道:“顧綾楓,你的刺是否張開得太早?有危機感是好事,但是,你要弄清楚對象和時機。一味敏感多疑,是對上司的能力置疑嗎?還是以為我會故意針對你?”說著,他一條一條說出我的方案,一邊說一邊評。
方案就在桌上,他瞟也沒瞟一眼,說出來的,卻與我方案裏的內容完全無誤。一分鍾不到,四頁A4紙,他怎麽能做到全看完並且迅速就明白我的想法?
我的手心慢慢潮濕,為什麽一份我覺得已經沒有漏洞的方案,在他一評之下,自己也感覺漏洞百出?
我臉上發熱,有點無地自容的感覺。剛剛他說,排版漂亮,是想安慰我?還是我的整個方案,除了排版,再無是處?
見我不出聲,程善雄身子略略前傾,雖是由下而上看我,目光卻鋒利得叫我不能對視,他聲音低沉地說道:“顧綾楓,現在,你不懷疑我已看完你的方案了吧?如果你對我剛剛的評議有什麽不滿不服的地方,你也可以說出來。我這裏不是一言堂。隻要你能說服我,你說什麽話都沒有人阻擋你。”
“對不起!”我囁嚅道。
“沒有用的廢話,你可以收回去,我不覺得多聽這樣的話有益。如果可以,我寧願你說出的話,是你自己的想法和意見,而不是所謂的‘對不起’。”他的聲音很冷很硬。
但現在,我無法去計較,是我自己沒有做好方案,所以,他即使說話再難聽,我除了承受,還能怎樣?
我真是自取其辱,合上文件夾,一股挫敗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花三天的時間,做出來的不過是一份一無是處、慘不忍睹的方案。除了排版這樣的外在,內容無一可取。這三天,我都在做些什麽?是方向不對?還是方式不當?又或者,是我一開始就揣摩錯了意思?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那份方案上寫了多少讓我自尊受傷的話語,也不知道這四頁A4紙於我,是不是尖利的刺,一直到走出他的辦公室,回到我的座位上,我仍然沒有勇氣翻開。
除了第一頁的叉與否決,他到底在這裏麵還寫了些什麽?
第十一章:暗示
我坐著發了會兒呆,今天程善雄不算為難我。即使他在我的方案裏寫上再多難聽的話,但沒有當麵說出來,也算是為我保留了一些自尊。
可是這個方案,確實讓我迷茫了。不是我多心,我感覺程善雄本身對我也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除了一直給我壓力,叫我在規定的時間給他一個結果之外,他沒有任何指示,也沒有給我任何可借鑒的東西。
甚至,我去找了誰,有什麽成績,他都毫不過問。我該去找誰,怎麽樣突破,他也沒有半點指引。
一個領導者不應該是這樣的。
雷勘輝就不會,他交代我完成任務,總是盡可能地為我提供資料,並且幫我一起找方法,幫我聯係客戶,工作的氛圍一片融洽。我們在他的羽翼之下,一直無驚無險又有業績。
不像現在這樣子,我就像一個行走在空茫的荒原裏的迷路小孩,周圍有讓人恐懼的聲音,可是,我卻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幫我。
我不能去找雷勘輝,現在他跟的鵬程公司的項目已經到了關鍵時候,BOF公司正猛力動作,如果他稍有輕心,就連湯也喝不到一口。對手太強,他要投入的是全部精力,我不能再用這些小事情去煩他。
何況,雷勘輝應該把這個項目看得很重,也是,新官上任,如果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無疑能恰到好處地穩固自己的地位。何況這個項目他跟了三個多月,現在是可以收獲的時候,於公於私,他都不能掉以輕心,自然更不遺餘力。
雖然前段時間他不斷在請假,但我不信他真的是請假,也許隻是為了迷惑BOF公司的競爭對手。
以他的沉穩,不會拿這個項目當兒戲,除非,我心中冒出一個我自己也不願意接受的想法,除非他真的不想繼續在公司待下去,才會選擇放棄。
嘟嘟嘟……一陣響聲打斷我的思路,我抬頭,是卓冰冰在敲我的桌子。她的手在我麵前連搖幾搖,笑容明麗地說:“綾楓,該還魂了。”
我笑著瞪她一眼,道:“說什麽呢?”
“你還會笑我們就放心了。”旁邊宋濤湊過來半開玩笑半認真,“綾楓,你這一聲不響的,大夥兒都擔心你,有什麽不開心的就說出來,大家都是好同事嘛!”
“是啊是啊,到底怎麽了?怎麽一出來就不吭聲了?”謝方潔一臉疑問地看著我。
我笑道:“我在想這個項目呢。”跟哪個項目並不是保密的,大家也都知道我在跟什麽,隻是,跟的進程卻隻有項目負責人才知道,這就是機密了。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所以,聽說我在想項目的事,她們也沒深問。
卓冰冰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慰。我衝她笑笑,頭微一抬起的瞬間,看見尹哲超在他的座位上看著我,他坐在原位沒過來,但是一臉關切。
自從我和韓嘉楠的所謂關係在謝方潔嘴裏傳出,而後他們又見到韓嘉楠本人後,尹哲超似乎很知趣地知難而退了,他再沒有對我表示過超出一般同事關係的熱情,似乎還在刻意避嫌。有時我暗暗好笑,對於他的關心,不是不感動,但感動離愛,似乎距離遠了不隻一步兩步。
這樣也好,脫出OFFICE愛情的可能性,有一份純真的同事關係,豈不是比發展一段辦公室戀情更加美好?
他們各自去忙了,我把目光投到文件夾上。不管是不是難以接受的評論,我終得看不是?既然遲早要麵對,我何必讓自己一直忐忑不安?
吸了口氣,我翻開文件夾。
麵對第一頁的叉和劃線,覺得自己在承受一種折磨,這是對我之前努力的否定,也是對我整個工作勞而無功的諷刺。但是,他言之有物,我無話可說。咬咬牙,翻開第二頁,意外,第二頁處卻幹淨,右下角寫著兩個字:“可行”。第三頁在幾段文字後劃線,旁邊有說明,措辭簡短但就事論事,並不像他嘴裏所說的那麽尖刻那麽難以接受。
我繃緊的神經暗暗放鬆,這份方案想沒問題,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提交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我知道我雖然夠努力,但仍然做得不夠,時間也很短,結合程善雄在方案中給我的批注,我有信心在後續中把這個方案做好。
我承認我沒接過這樣大的項目,沒有經驗,現在也沒有有經驗的人帶我,一切隻能靠自己摸索。但雷勘輝的話很對,為什麽我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即使隻是摸索,我所能學到的東西也一定很多,那麽,即使我不能得到這個項目,在這個項目之中所學到的,也可以讓我受用不盡。
這本是一件利多弊少的事,鍛煉需要有機會和平台,現在,我既有機會又有平台,為什麽不全力以赴,卻把精力放在去猜測上司行為上去呢?
凡事都有正反兩麵,有時間去猜測這些沒用的東西,倒不如安心做好手頭的單。
對著那幾頁A4紙沉思良久,他留下的那些字句,雖然簡短,但很有道理,或者我能從裏麵找到一種契機。
我注意到第三頁最下麵還有兩個字:“客戶!”後麵打著感歎號。
這是什麽意思?是提醒我客戶是宇宙,不同於以往的那些嗎?我可以當這是他在指點我嗎?
自嘲地笑笑,凡事都朝好的方麵想,這是樂觀,還是沒有危機意識?
正悶頭研究,謝方潔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來到身邊,她碰碰我的手臂,小聲道:“不會又上演一出獅子吼吧?”
我一頭霧水地抬起頭來,問道:“什麽?”
她對著曲毅廣辦公室方向努努嘴,說道:“曲老大進了鱔魚辦公室,臉色不大好。”說著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我,不信地道:“不是吧?你什麽也沒看見?”
我苦笑道:“我被這方案整死了,哪裏還顧得上別的?”
她理解地點點頭,看著我,眼神裏有一抹似笑非笑的神采。這眼神讓我奇怪,這眼神顯得有些高深莫測,太成熟了,與她的性格不太相符。沒等我多想,她已經展顏一笑,說道:“不要自己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了,你知道牛是怎麽死的嗎?累死的。”
我好笑又好氣白她一眼,“你這開導人的詞兒,也太新鮮了吧?”
她嘻嘻一笑,但很快又擔心地問:“綾楓,你說,兩個老大不會吵起來吧?”
“別亂猜了,就算吵起來,也不關我們的事!”我隨口回答。
“怎麽會不關我們的事?”她對我的觀點一點也不讚同,瞪大眼睛道,“我現在真是戰戰兢兢,上頭吵架,我們準沒好事,不是當出氣筒,就是工作強度猛增。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太誇張了!”我笑了笑,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說道,“別想太多了,你手頭不是有項目在忙嗎?咱們還是先做好項目。”
心思還在方案上,不想理會更多東西,雖然明知道這些東西也是需要留意的。可我現在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沒法一心二用。
謝方潔見我不太上心,回到座位上去了,我繼續想我的方案突破點。
不過有謝方潔的提醒,我也留意了一下,十分鍾後,曲毅廣從程善雄辦公室出來,沒有像謝方潔猜測的那樣,相反,他不但沒有怒氣衝衝的樣子,唇邊甚至有一抹笑意,那笑意我揣不透,似乎有些冷,是一種胸有成竹的冷,也是一種勝券在握的冷。
但也許,這隻是我的錯覺。
如謝方潔所說,上頭不和,總讓下屬無所適從,站在哪邊都不好,怕站錯了隊伍。既然他們並沒有吵起來,我們該鬆口氣才是。
然而,曲毅廣的那個笑容,總讓我感覺怪怪的,上頭的事情,絕對沒有我們想象的這麽簡單。但不管怎麽樣,於我們並沒有太大的影響,隻要做好手頭的事。
但是,我卻又不能不想這件事可能有的後果,因為我們經理雷勘輝,可能就是一場辦公室政治中扮演著某個角色的人。
我不希望他因為權勢傾軋而離開公司。
中午,大家出去吃飯,我想靜下心來想想我那個方案,自己叫了外賣。
時間一到,剛剛還熱鬧的辦公室頓時空了下來,可是我還是沒辦法整理思路,那四頁紙已被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還是找不到重點。
是不是我真的靈感枯竭,所以,才會這麽一籌莫展?
越這樣想,腦海中越混亂一片。我把文件夾合上,去茶水間衝咖啡。速溶咖啡在開水的衝泡下,小小的茶水間裏滿是咖啡的濃香。我輕輕啜了一口,端了杯子回辦公室。
還沒坐下,有人敲門,我以為是叫的外賣到了,抬頭一看,是個快遞員,他有些緊張地道:“你好,這裏有份你們公司的快遞,能麻煩你幫忙簽收一下嗎?”
我放下杯子,走過去,收件人寫著邢知遠,這個人是公司市場部的,和我們不在一個辦公室。我雖然因為工作的關係,也認識幾位市場部的同事,但與這個邢知遠就從沒交集過,也許是新來的。我略有些為難,對他道:“這位同事在隔壁辦公室,你找那邊辦公室的人簽收吧?”
快遞員神色拘謹,一看就是個新手,他為難地說:“可是,可是那邊辦公室,一個人都沒有。”
“哦,這會兒他們都去吃飯了,一個小時後才會回來。”我微微笑了笑,“你應該早點來。”
“我不認識路,走反了,所以耽誤了時間,”他很沮喪地低下頭,但又抬起頭來麵對著我的笑臉,欲言又止了幾次,終於鼓起勇氣說,“我想,你們,你們是一個公司的同事,能不能麻煩你幫……幫忙簽收一下?”
我們在相鄰的辦公室,簽收個快件倒不是問題,舉手之勞,看他樣子那麽為難,可能怕回去晚了挨老板罵,看來也是個老實人,想必新入這行,大家都不容易。想到這裏,我點了點頭,“好吧,我替你轉交!”
簽過快遞,這個快遞員連聲道謝地走了,我把快件順手放在桌上,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就這一耽擱,就是十幾分鍾,我的方案,可是一點進展也沒有。程善雄的批示,我閉著眼睛都能看到它們躺在那裏張牙舞爪,但沒有實質性的進展,我記得那些批示有什麽用呢?
外賣終於到了,對著電腦,卻再沒胃口,才吃了幾口就推到一邊。
修改,否決,再修改,再否決……
一個中午的時間,我就在毫無建樹中度過。
早知道這樣,倒不如出去吃個午餐,好過在這裏浪費時間。
大家陸續回來上班,先是宋濤和尹哲超,他們說說笑笑地走過來,接著是夏竣嵐和卓冰冰,兩個人並肩走進來,我正奇怪謝方潔沒和他們一起,就聞到一股濃香,謝方潔出現在門口,她笑容滿麵,得意地舉起手中的袋子,大聲道:“各位,看看我手裏是什麽?”
宋濤叫道:“鹵水雞翅?怎麽這麽香?”
“不知道了吧?這是皮記的鹵水雞翅,比別家的香,吃起來更美味!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吃過,以為廣州沒有,沒想到竟然給我碰到了。”
“難怪走著走著就不見你了,原來你鼻子靈,被這香味牽走了!”夏竣嵐笑。
“有你說的這麽好吃嗎?”宋濤不信。
“那當然,不信你嚐嚐。”謝方潔興奮地走進來,看見我桌上還沒收拾的外賣,她瞪大眼睛,“綾楓,中午你就吃這個?那怎麽行?嚐嚐我的雞翅吧!”
說著,她把袋子放到我桌上。打開裏麵的一次性飯盒,雞翅的香氣直往鼻中鑽來。
正好我也沒靈感,這會兒還真感覺餓了,雞翅聞著又香,我拿了濕紙巾擦手,拿起一個,大家也都圍過來,一人拿一個吃起來。
雞翅果然美味,謝方潔邊吃邊得意地道:“我沒說錯吧?真的很好吃。比別家的鹵水雞翅要好吃多了。”
宋濤手中那個已經隻剩骨頭,他笑,“你是給皮記做廣告吧?這麽賣力!”
“是又怎麽樣?”謝方潔白他一眼。
大家一片笑聲。
人多力量大,一盒雞翅十來個,很快就被消滅,宋濤意猶未盡,問謝方潔哪裏買的,謝方潔取笑他,“你不是說我在為皮記做廣告嗎?”
“咱們本來就是幫客戶做廣告的,多做一次又算什麽?”宋濤擦著嘴,滿不在乎地說道,“說不定廣告做得好,以後皮記就免費為我們供應鹵水雞翅呢,那天天有得吃!”
“想得美吧,饞嘴!”
“想得當然美,隻要我們滿足了客戶的需求,客戶滿意了,回報我們是很正常的。”宋濤繼續和謝方潔鬥嘴。
滿足客戶需求?我心中一動,連忙翻開方案,第三頁上,程善雄批示的客戶兩個字,和後麵幾個感歎號,也許並不隻是提醒我宇宙是不同一般的客戶,而是告訴我,方案能直入客戶內心才是最重要的。
午休時間要結束了,宋濤無意中的話解了我的疑惑,心情在瞬間開朗。我站起來收拾桌子,我的外賣盒,謝方潔的鹵水盒全堆在桌上呢。
我先提起外賣盒放進垃圾簍,接著提起鹵水袋,一滴油汁鹵水混合液體滴下,我叫道:“糟了糟了!袋子是破的!”
“哎呀,沒弄髒什麽重要文件吧?”
文件倒是沒弄髒,不過,那份快件就有點慘不忍睹。謝方潔剛好把袋子放在快件上,一攤油汁醒目地躺在那裏,偏偏那外包裝又是不防水的,已經滲出一些水暈了。
尹哲超趕緊拉開抽屜,貢獻上自己的紙巾,我接過,連擦了幾擦,也隻能清除表麵的汙漬,外包裝被油汁汙染成了世界地圖,連收件人處邢知遠的名字,也成了大花臉。
“誰的快遞?”見我這樣緊張,謝方潔一伸手搶了過去。
“市場部的,中午大家都不在,我代簽收的!”
“邢知遠?”謝方潔驚呼道,“是他呀?”
“他怎麽樣?”
“我也不太清楚了,聽說那家夥很有本事,所以……很酷!”謝方潔很有保留地說。
“都成這樣了我怎麽交差呀!”看她的臉色,估計邢知遠那關有點難過,千萬別是個不好說話的家夥。我抖著快件愁眉不展。
“邢知遠?我知道。”卓冰冰回過頭來道,“人家是個超級大帥哥,有本事怕什麽?小事情總不會大做文章,你這個美女出馬,肯定沒事。”卓冰冰笑著安慰我。
我無心理會她的玩笑,這裏麵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重要不重要,也不知道那油汁汙染了裏麵的東西沒。我倒是好心替他簽收了,但現在整出這個烏龍事,都怪我不小心,沒料到那個袋子會是破的。
“要不我們換個包裝!”宋濤毫無建樹地說。
“切!”謝方潔首先鄙視,“人家會發現的好不好?”
“那要不拆開來看裏麵是不是弄壞了,要是壞了,幹脆不給他了!”
“那怎麽行?”被他打敗了,盡出餿主意,一點用也沒有,我是那麽不負責任的人嗎?
“怎麽辦,怎麽辦?”謝方潔問。
“現在已經這樣子了,隻好快點找到那個邢知遠,希望裏麵的東西沒事,就算有事,那我也隻能伸頭挨刀了。”我無奈地說。
“都是我不好,太粗心大意了,隨手就放在了你的桌上。對不起啊!”謝方潔一臉歉意。
“不關你的事,你也沒想到袋子是破的嘛!”我笑笑安慰她,說道,“沒事的,這個外包裝挺厚,也許裏麵的東西沒事。我先拿過去,要真有問題,也得讓他早點處理好。”
說著,我拿了快件,向市場部辦公室走去。走到門口,回頭看到五雙眼睛都望著我,表情各異。
有這麽嚴重嗎?那個邢知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第十二章:如坐針氈
快件的反麵沒有正麵那樣慘不忍睹,我將正麵向我,推開市場部辦公室的門。好幾張辦公桌前都沒坐人,辦公室顯得有些空,在辦公桌前的也各自低頭做事,一眼看過去,也不知道誰是邢知遠。
因為工作關係接觸過的周豪祥一抬頭,見到我進來,就打趣,“什麽風把策劃部的美女吹過來了?”
我笑道:“有事過來找你求救來了。”
“我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周豪祥笑嗬嗬地道,“又要拿什麽資料?”
“我不拿資料,向你問個人!” 我走近去,笑道,“我找這份快件的主人!要不,你幫我給了吧?你們一個部門的同事,好說話。”
周豪祥側頭瞄了一眼,趕緊擺手道:“那可不行,都大花貓似的了,這個忙我幫不了。”說著,他指向側麵一個辦公室,說道:“人在裏麵呢,你自己進去吧!”
我怔了怔,有單獨的辦公室?那至少也是個經理了,我遲疑道:“不是吧?是個頭兒?”
“是啊,是我們市場部新任的經理!前天才來的。聽說,非常有性格。”有性格這話可以多樣理解,現在聽來,絕對不是什麽好詞兒。
謝方潔和卓冰冰都知道這邢知遠,她們的話,真是夠保留的。
周豪祥一副不是我不幫,是幫不上的表情,還促狹道:“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出馬,準沒事!”
什麽話啊?我心裏一片黑暗,難怪沒聽過這什麽邢知遠,原來是新來的,還是前天才來的,絕對的新鮮熱燙。這陣我是不是走背運?連代簽個快遞,也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但是,該麵對的終是要麵對,我硬著頭皮頂著周豪祥的不知道是同情還是興災樂禍的目光向邢知遠的辦公室走去。
落地的窗,采光效果極好,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著淺粉色襯衫,深色領帶的男子,低眉垂眼,正認真地看文件,從側麵看過去,臉上的輪廓很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如果是謝方潔在這裏,該用一個“帥”字來形容他吧。不過,我覺得相比於帥,他似乎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似乎是陰鬱,又似乎是深沉。
我看著桌牌上“市場部經理 邢知遠”這幾個字,輕輕敲了敲門。他抬起眼,目光很鋒銳,落在我的臉上,見我不是市場部的職員,眼神中就有了幾分探究的意味,說道:“請進!”
我拿著快件進去,站在他的桌前,說道:“邢經理,這份是你的快件,中午快遞公司的人員來的時候,市場部同事們都不在,所以我代簽收了。”我雙手遞出手中的快件,當然,是反麵。
他伸手接過,道:“謝謝!”說著,順手就要翻過來。
要是翻過來,他就看到我們做的好事了,我下意識地伸手道:“不要!”
他一怔,挑起眉頭,我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很失禮,手已伸出一半,卻僵在那裏伸出也不是,縮回也不是。
他問道:“你是哪個部門的?”
我有點摸不清狀況地看著他,以為他會問我為什麽要阻止,沒想到他隻問我的部門,我被動地答道:“我是策劃部的!”訕訕笑著收回了手。
回答這句話的空隙,他已經把快件翻了過來,我暗暗叫苦,看來一頓責罵是少不了的了,我無可奈何地看著他的目光落在一塊塊油漬的外包裝上,那些不規則的油漬實在太不像樣了,像一張張張開的大嘴在笑我們部門幾個人貪吃的嘴臉。
邢知遠的目光恰在這個時候抬起,又一次落在我的臉上,隻是,那目光太深,我實在看不出他是笑是怒。他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們把它當餐桌了嗎?”
我臉上發熱,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卻隻能硬著頭皮尷尬地道:“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的!”
他順手把快件放在桌上,看著我,卻不說話。
他在醞釀怎麽罵我嗎?畢竟是自己做事不妥當,隻能先忍耐了。我低下頭,有點不敢正視他的目光。什麽叫做賊心虛,大概就我這樣兒的了。
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開口,我遲疑地看向他,發現他也正看我,接著,明顯地看到他唇角微微上彎,調侃地道:“我已經道過謝了,莫非,你覺得一聲謝謝不夠?”
我腦袋發昏,沒聽錯吧?我這邊擔心得不得了,他那邊根本無事人一樣,早知道這份快件並沒有這麽要緊,我就不用忐忑不安了。我忙道:“沒有沒有,快遞送到,我就不打擾你了。”說著,我趕緊逃一樣出了他的辦公室。
見我像踩著火一樣逃出來,周豪祥堵住我,“美女,你沒事吧?”
看他八卦的樣子,我頓住腳步,恢複我自信從容的步態,微笑如花,“當然沒事,能有什麽事?”
“哦,沒,沒有,我早說過美女出馬,不會有事嘛!”他眼珠轉動,嘿嘿地笑。
看他表情,這邢知遠似乎還真口下留情了。也許他心情正好,管他呢,這事解決可以鬆口氣了,我就專心回去想我的方案怎麽從客戶認可方麵著手吧。
有了方向,方案修改就如同撥開雲霧,眼前不再迷茫,隻是,我不得不調整重心,把和客戶接觸,當成我工作中的重點要點來抓。
那羅成……我豈不是需要和他有更多的接觸?有點頭大,上次的撞車事件,雖然最後他不知道是可憐我還是不想我纏著他接受我的請求共進午餐,但他壓根兒沒給我繼續幻想的機會,自己埋了單,那意思,豈不是告訴我叫我離他遠點?我再去找他,是不是太不識趣?
但是,拉不下臉就隻能看機會從身邊溜走,常常跟客戶打交道,臉皮薄怎麽行,那不是更被羅成笑話,覺得我有失水準?
三點,接到通知,策劃部全體同事開會,主持者當然是程善雄。
這是他到來後第二次大型的會議。有第一次會議的餘威在,三點還差幾分,大家已經齊聚會議室,曲毅廣來得稍晚,但也準時到了。
我坐在右麵下首,偷眼看去,雷勘輝和方浩安臉上都沒有什麽表情,倒是曲毅廣,臉上保持著一縷微笑。那是他之前一貫展示的,自信而有風度的微笑。
程善雄走進會議室,謝方潔碰碰我的胳膊,做了個看表的手勢,吐了吐舌頭,意思是說,分秒不差。
我見怪不怪地笑了笑,從每天早上的上班,我就知道他非常守時。我看她一眼,示意別亂說話,當心做了炮灰。
我們正襟危坐,這次的會議比上次更顯得簡短,上次他剛入職,還有一番開場白,這次連開場白都省了,直入主題。不過,不會有誰感覺異樣,他的風格,我們已經領教過了。
程善雄把一份資料放在台麵上,環視大家,問道:“金華公司項目招標,你們誰能拿出方案?”
這個項目我們都知道,不過,因為大家手頭一直有事在忙,再說這事自有上層去費腦筋,我們這些小兵麵麵相覷,誰也不會接腔。
雷勘輝沉吟著沒有答,方浩安抬起頭來,說道:“我手頭的項目已經快結束了,我來出方案吧!”
程善雄略一點頭,說道:“好,這個項目就交給你去辦。大家還有什麽問題嗎?”
曲毅廣道:“華通公司近期有個項目,不知道程總有沒有興趣!”
“華通?”程善雄重複之後,不帶任何表情地問道,“曲總覺得這個項目有接的必要嗎?”
“我認為有必要,客戶不嫌多。不是嗎,程總?”曲毅廣看著程善雄,目光中有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當然,”程善雄道,“但也要看是什麽客戶,如果項目本身入不抵出,不接也罷!”
“能入多少,看負責人的手段和本事!”曲毅廣不輕不重地刺了一句。
程善雄淡淡一笑,“曲總的意思,是你要親自捉刀?”
曲毅廣無可無不可地道:“我全力配合程總的工作。”
“那麽這個客戶交由你負責跟進!”程善雄毫不拖泥帶水地說。然後,他開始聽取各項目進度報告。
在報告中,程善雄最後才問我的項目進展,我不可避免地成為收效最末的一位,以至於坐下來的時候,我的臉不自禁有些發燒。
程善雄聽著我的報告,麵無表情。
他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在會議中,不過是走一番過場,讓大家都清楚項目的進展而已。而且,剛剛他也是最後一個叫我報告的,輕視還是侮辱我已經顧不得,不過,宇宙這個項目的成績,我也隻能排最後。
程善雄環視一眼,問道:“大家還有什麽問題?”
曲毅廣目光從麵前的文件移過,不著痕跡地掃了我一眼,看著程善雄說道:“程總,我覺得宇宙這個項目,我們可以大力爭取!這個客戶有雄厚的實力,每一個項目的款項都有上百萬的資金注入,公司實在不應該放棄!”
“曲總覺得,我在放棄嗎?”程善雄看過去,他的目光鋒銳,可能因為這樣,所以他略略眯起眼睛。
因為涉及我的工作內容,我聽得分外仔細,兩個老總的話,也許能對我有所幫助。隻是,他們開口似乎就有些劍拔弩張。
曲毅廣說程善雄不應該放棄這個項目,意思是項目交給我,等同放棄?奇怪的是,我自己居然也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對曲毅廣的話,我沒有太大的反感。
我很清楚,如果公司首席代表不是程善雄而是曲毅廣,我根本沒有機會來接觸這個項目。如果曲毅廣不親自跟,也會交給他看重的人。像我這樣的項目小組負責人,一時是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的。
不知道程善雄到底是把利益給了我,還是把麻煩給了我。曲毅廣以居高臨下的職位,對我心存輕視,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所以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苦笑。
曲毅廣並沒有因為程善雄的問題而隱藏自己的想法,他道:“也許沒有,但是,我感覺不到程總在全力爭取這個項目!”
“願聞其詳!”程善雄不動聲色。
“從公司利益考慮,我們似乎應該加大一點力度。顧綾楓雖然在平時的工作中顯示了很強的能力,但畢竟隻是一個項目負責人,沒有這一塊的經驗。要她獨力一人全權負責宇宙公司的項目,我隻擔心她把握不住!”曲毅廣毫不避諱地說。
“曲總的意思我明白,”程善雄微微一笑,“宇宙這個公司,項目注入資金豐厚,在業內是有目共睹的。然而,宇宙的挑剔也是眾所周知的。每一個對手,都在盡力攻關,同時,也在多方打探對手的實力和風格。我隻是出了一支奇兵而已!”
曲毅廣皺了皺眉,尖銳地道:“恕我直言,程總,我們有實戰經驗豐富的雷經理,有勇於挑戰的新銳方經理,他們要經驗有經驗,要能力有能力,你棄而不用,卻隻用一個小小的項目組負責人,是不是太把這個項目當兒戲了?”
這番話已經非常明顯地表達了對我的輕視,我雖然認同他的話意,但卻也覺得刺耳,尤其是麵對著這麽多的同事。
都是這隻黑熊,讓我在這裏如坐針氈。
程善雄麵色沉了下來,冷冷道:“曲總,廣州公司的業務由我全權負責,包括人事調度。我的決策我會向總公司報告,曲總所要做的,是全力配合我的工作,如果你對我的工作能力有所置疑,可以向總公司布魯斯反映。我不認為我的決策需要改變,至於結果,好壞我都會一力承擔。”
這番話說得重了,曲毅廣臉色也不大好看,但程善雄的言下之意非常清楚明白,他隻向總公司報告,作為他的下級,隻有配合的份,沒有質疑的權力。
他是由總公司目前掌握實權的布魯斯先生任命的,布魯斯自然會支持他的決定。
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把曲毅廣的話堵了回去。
我臉上冷一陣熱一陣,感覺自己就在風口浪尖,他們針鋒相對,無非是一個不相信我的能力,一個卻要我做炮灰。
我不會天真地以為程善雄是在維護我,他不過是想找一隻軟弱一點的綿羊,以便在他掌握之中。
而且我並不認為我接手這個項目就能拿下來,對於曲毅廣的置疑,讓我感覺更加慚愧。如果程善雄肯收回成命,把這個項目交給雷勘輝或者方浩安,其實我是求之不得的。我知道自己隻有三分顏色,還開不起染坊,卻不明白為什麽程善雄非要我承擔這麽重要的項目。
他想要我死得很慘嗎?如果項目失敗,我會有什麽損失?無非是失去這份工作罷了,再還能怎麽樣?在業內無法立足?沒有這麽嚴重,因為丟失這個項目而失去工作,傳出去,我也雖敗猶榮呢。
而他,難道就能全身而退,不會承擔用人不明的責任?
與會眾人麵麵相覷,這個時候,雷勘輝與方浩安不好說什麽,其他的項目組負責人自然更是能不出頭就不出頭,不然,就會被兩大老總的怒火燒成灰燼了。
但是,兩個人在討論的事情是我接的這個項目,現在我的項目沒有進展,所以引起置疑與爭執,我覺得我該說點什麽。
我吸了口氣,叫道:“程總,曲總,我……”
“你別插嘴!”正在爭執的程善雄和曲毅廣竟然非常有默契地異口同聲地說。
我怔住,再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一時臉騰地熱了起來,尷尬無比。程善雄掃了我們一眼,說道:“我和曲總有事情商談,各位可以去做自己手頭的工作了。”
聽了這話,方浩安當先收拾桌麵上的文件走出門去,宋濤也趕緊開溜,夏竣嵐和卓冰冰緊跟其後,雷勘輝看了我一眼,也走了出去。我還坐著沒動,謝方潔在桌下碰碰我。我吸了口氣,知道在這裏,我插不上嘴,也許遠離戰火才是最好的選擇,我抱起文件夾和她一起離開。
關上門,把會議室的聲音關在門裏,忽然感覺自己很無力。我開始質疑自己,我是否很無能?有好的機會,為什麽我就找不到突破點?
曲毅廣說我沒有實戰經驗,怕我把握不住。跟著雷勘輝這麽久了,在這一塊我也不算新人,難道離了雷勘輝的指點,我真的難以成事?
鬱悶地在座位上坐下,桌上的座機鈴卻響了起來。
這鈴聲響得太突然,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驚跳而起,抓起話筒。對麵雷勘輝的聲音沉靜地道:“綾楓,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這聲音像一縷和風,讓我煩亂的心略略平靜。一直以來,遇到什麽事情,我都習慣在他的聲音裏尋找庇護,現在,他又張開了翅膀,給我遮擋一方天空嗎?
掛了電話,我沒作停留地去他的辦公室。
他正在一份文件上簽字,指指麵前的會客椅,我坐下。他已收好文件,抬眼溫和地看著我,說道:“綾楓,你的壓力都顯示在臉上了。”
我無奈地道:“經理,我也不想。不過,曲總的話,我雖然不服,卻不得不接受。”
他淡淡一笑,“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你的自信哪裏去了?”
“可能它們去睡覺了吧!”我小聲咕噥。
他耳朵尖,竟然聽見,笑意更濃了,笑嗔道:“真新鮮啊!”
我調皮一笑,坐直了,一本正經地道:“經理,我真要向你求救了。今天的會議上,雖然程總說安排我這樣一支奇兵,但是我感覺,他根本不注重這個單。我同意曲總的說法,但是我不明白程總的意思!”
雷勘輝食指敲了敲桌子,說道:“綾楓,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不要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想得多應該用在項目本身,而不是對你的上司質疑。”
“經理,我隻是說出心中的感覺,現在,這份感覺我也隻能對你說。”我無可奈何地抬起頭來看著他,這話是真心的,我不知道程善雄與曲毅廣我該站哪邊,但我知道雷勘輝是個值得信任的上司。所以,有什麽話,我願意對他說。
“又來了,”雷勘輝搖搖頭:,你知道我叫你來做什麽嗎?”
第十三章:巧遇
“不知道。”我老實地回答,自這個項目接手後,他就沒有找過我,即使我去找他,他除了給我提供客戶資料,就再沒有給過任何指點。我疑惑地看著雷勘輝,“做什麽?”
他看著我,語重心長地道:“很多時候,你太急於求成,所以會忽略細節。今天的會議,你這些缺點全部顯現出來了。我擔心你在後續的工作中受到影響,所以,希望能幫到你。”
看著他誠懇的臉,我心中一片感動,還是老大最好,在這樣的環境裏,我不相信把我一路帶出來的他,還能相信誰呢?
他見我不答,以為我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又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我吸了口氣,他的意思我哪會不明白,但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卻是另一回事,我懇切地說道:“經理,謝謝你的指點。我性子是有點急躁,很想事情馬上可以看到結果,但是和客戶打交道,卻是急不來的。以後我會注意這一點。”
他略略點了點頭,看著我,充滿期許地說道:“目前鵬程的項目已到關鍵時候,我分不出神來給你提供實質性的幫助。再說,我覺得你完全可以放開手腳按你的意思操作,我也不想左右了你的判斷。綾楓,相信自己!好好交一份漂亮的答卷出來。”
他的話說到這份上,我不好意思再說泄氣的話,心中雖然勉為其難,麵上卻表現得充滿信心地道:“好的經理,我努力不給你丟臉!”
他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去忙吧。記得我說的話,不管什麽時候,要能靜下心來!”
我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說道:“我會的。”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雷勘輝的笑容很親切。
我心中想起一件事,衝口問道:“經理,你跟的鵬程那個項目,這幾天好像就要見結果了吧?”
雷勘輝笑道:“是的,所以我也分不出心來關注你這個項目。你自己凡事多留心。”
“好的!”我展顏一笑,他的話意很明顯,這段時間他都要全力投入鵬程這個項目,既然他誌在必得,那麽先前關於他要跳槽到BOF公司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如果他想離開,他大可不必為公司這樣努力拚命,如果他想要到BOF公司,更不可能全力以赴地從他們手裏來奪這個項目。
當然,現在說這些還早,如果雷勘輝去意定了,也許他隻是做做表麵工夫。一切要等鵬程的結果出來後,才能知道雷勘輝的去留。
我希望,他能拿下鵬程那個單,像我希望我可以拿下宇宙這個單一樣。
回到座位上好長一段時間,程善雄和曲毅廣才從會議室出來,不知道在我們離去後,他們爭論了什麽,是達成了共識,還是誰也沒有說服誰。
我偷眼看去,兩人臉上都化石般的沉靜,滴水不露,各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不敢再看,雷勘輝的意思是要我沉得住氣,把心思多花在項目上,而不是去研究辦公室政治。我想他指點的是對的,一心不能二用,目前的項目夠我勞心,辦公室的事情畢竟還在其次,業績才是可以挺直腰杆的籌碼。
是我主次不分,把兩件事看得同等重要,弄得現在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因為會議的效果,這會兒大家都很沉默,各自埋頭工作。我也專注在電腦上,不再想其他的事情。
下班好一會兒,我還坐著沒動。謝方潔以前會等我下班,但自從韓嘉楠來接過我幾次,她就非常“識趣”地不再等我。
其實這時候,我也希望自己能靜一靜,不論思緒還是心情,都有點紛亂。
韓嘉楠的電話打過來,他有事不能來接我吃晚飯,說是以後再補上。我笑笑,說沒關係,我自己隨便吃點。
聽我語氣懨懨的,韓嘉楠以為我不高興,趕著問了句:“綾楓,我真不是有意失約的,你沒生氣吧?”
我雖然心情不大好,也因為他這話笑起來,“說什麽呢?至於嗎?在你印象中,我就這麽小氣呀?”
“我看著也不像,”他笑了,聲音裏倒滿是關切,“那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還不是工作的那攤子事!”我岔開話題,“別提了,你好好加班吧,再見。”
“既然是工作的事,現在下班了,就別把情緒帶回家了。要開心啊!再見!”韓嘉楠在那邊叮囑。
有人這麽關心著,心中泛起一絲暖意,我放緩了聲音,輕輕道:“嗯,我會的。”
掛了電話,突然覺得挺有意思,以前我們關係是鐵,但估計在他心裏,就從沒當我是異性。但自從敲他幾頓飯後,他居然細心起來。在電話之中,偶爾也會多叮囑幾句。
忽然想,是我因為工作而變得太軟弱,所以心思細膩了,還是僅僅是我敏感,在自我陶醉?
自嘲地笑笑,把手機放回包裏,才發現辦公室裏空蕩蕩的,大家都下班了。我也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這時,首代辦公室門開了,程善雄拿著水杯走了出來,原來他還在加班,看這架勢,他似乎還沒準備走。看見我,他略顯意外,問道:“還不下班?”
我應道:“正準備走!”
他略一點頭,走向茶水間,到門口了,又回過頭來道:“顧綾楓,今天的會議對你有影響嗎?”
我一怔,他什麽意思?會沒有影響嗎?這不是明知故問。
見我不答,他淡然道:“如果你相信自己是一支奇兵,你就是;如果你認為自己不是,那就不是。”說完,他沒再看我,進茶水間去了。
我有些發呆,他這話好像說了很多,又好像什麽也沒說。他要告訴我什麽?叫我樹立自信?那麽,會議上他真是在維護我,而不僅僅是因為我職位低微經驗淺薄好控製?可能嗎?
走進電梯,在密閉的四方的空間裏,思緒遊離,我也無意把它們拉扯回來。讓思維信馬由韁,有時候也是刺激靈感的一種方式。
走出電梯,樓下大堂也空蕩蕩的。大家的速度倒是快,下班才十分鍾,整個大樓就不見人影了。
順著馬路向前走,轉過一條街,到了鬧區,促銷員的聲音此起彼伏。獨自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感覺一陣孤單,身邊的繁華我融不入,身在越熱鬧的地方,這種感覺反倒越發明顯。
工作的失意也伴隨著心情的沉鬱。韓嘉楠說不要把工作中的不愉快帶到下班,誰又能真正做到呢?
路過一個超市,想起早上出門的時候冰箱裏已經空了,零食也吃光了,得填充填充。韓嘉楠來不了,我正好一個人逛超市,也順便理一理我混亂的思緒。
在超市琳琅滿目的貨架前,我推著推車卻有些失神。隨手拿起一些東西扔進推車裏,走一段卻發現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東西,隻得又推回來一件件擺回原位。
放回東西的時候,眼睛四下望望,入眼井井有條。這會兒正是超市人多的時候,大家在貨架前各取所需,雖然人來人往,熱鬧得很,但一切有條不紊。
看著麵前的一切,心裏平添幾分感慨。
生活不像超市裏的貨品那樣分門別類,一目了然;也不像超市購物那樣想要的就放進車裏,不想要的就不用理會。所以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遇見的是什麽。
包裏的手機歡唱起來,我收回無聊的思緒,一手扶著推車,一手拿出手機,原來是媽媽。
按了接通鍵,媽媽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小楓,不要忘了,周末一定要回家來吃飯!”
“知道了,媽,你都打過三個電話了。”我好笑地道,“周末準備了什麽大餐?”
“你回來就知道了。”媽媽的笑聲有點神秘莫測的意味兒,這讓我心中警鈴大起。過完二十四歲生日之後,媽媽就對我的終身大事分外關注。她無比擔心我會嫁不出去,我又非常不爭氣地自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一個正式交往的男朋友。以至於有一陣子,我一拿起電話,她就找各種借口在我身邊走來走去,看會不會是我某個潛在男朋友或者現在進行時打來的。
我啼笑皆非,看著她失望的眼神也有些微的不安,但感情的事,也不是我想在她麵前表孝心便能讓她心想事成的。
一邊在電話裏和媽媽閑聊,一邊推著推車,繼續從貨架上拿東西,轉了個彎,砰地一聲輕響,撞車了。
我瞪大眼睛,對麵一輛滿載著的推車撞過來,聲音還挺響亮,我沒防著,差點把手機掉落地上。
我趕緊對媽媽道:“我在超市買東西呢,回家再給你打電話。”
媽媽趕著叮囑一句:“周末別又找借口啊,你兩周沒回來了。”
我聳聳肩,媽媽的嘮叨症從我二十四歲開始似乎就沒有一點減輕的趨勢。看來我可以考慮一下韓嘉楠的提議,和他結成同盟軍。
隻是這提議有欺騙的嫌疑,用這種方式來應付關心我的媽媽,我沒韓嘉楠這麽心安理得,早晚得露餡,到時後果很嚴重,所以不敢輕易一試。
掛了電話,我頭也不抬地道:“對不起。”
其實是他撞我,因為我轉過彎沒法子看到對麵,是他太用力,但是,作為一個有素質的現代女性,麵對這樣的小事,一句對不起不傷神。
“顧小姐?”略略疑惑的聲音,聽起來還挺熟。
我抬頭一看,真是太巧了,麵前這人,是羅成。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他正一手推著推車,一手扶在一個女人的腰上,當然,那個女人已經四五十歲,臉部還保養得很好,年輕時候肯定是個大美人。而且從羅成和她的臉頰輪廓看來,兩人應該是如假包換的母子。
我眼前一亮,興奮熱情笑逐顏開道:“羅經理?太巧了,竟然會在這裏遇見你。”說完感覺自己有點反應過甚,工作的事情讓我日想夜想,對於這次巧遇,的確感覺意外而且高興,但畢竟是下班時間,而他陪著他媽媽買東西,更不可能和我談及工作,我是不是熱情過了頭?
何況我和他還不是很熟,而且,上次的撞車事件,也還有點小疙瘩在心裏磨著呢。
趕緊換上矜持的微笑,對他點頭,又對他媽媽點頭,道:“阿姨好!”
他心情似乎不錯,也對我微笑,還好脾氣地對他媽媽介紹:“媽,這位顧小姐是我公事上的朋友。”
他居然用了朋友兩個字,聽起來似乎順耳,不過,我知道這隻是他的客氣說法而已。我們都沒談到合作,談何朋友?
他媽媽望著我,一臉慈祥笑容,說道:“顧小姐看起來很麵熟哎,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麵熟?和我?他媽媽可真是親切,對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女孩,也肯說出這樣善意的謊言。不過,讓人聽著心裏溫暖。我笑意微微,“阿姨,也許我們真見過呢。”
我肯定是沒有見過她的,不過這樣親切的笑容我見過,見過很多。
羅媽媽走過來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我,笑眉笑眼地道:“顧小姐真乖巧,長得又這麽可人,真是叫人一見就喜歡。”
“阿姨,叫我綾楓好了。”我不知道羅媽媽是不是認錯了人,她的熱情也有點反常。但有羅成的關係在,該嘴甜的時候我還是不吝嗇的。
“好,好,好,綾楓啊,這名字也好聽。有空到阿姨家來玩!”羅媽媽熱情得很。
這羅媽媽一直是這麽熱情好客的嗎?可我們畢竟第一次見麵,還不應該熟絡到這程度吧?我看向羅成,羅成正微笑看著羅媽媽。
我隻好含糊地道:“嗯,一定,一定。”
羅成走近,雙手扶在羅媽媽肩上,開玩笑道:“媽媽,你和顧小姐還真投緣,要不要一起吃頓飯啊?”
羅媽媽一聽,居然笑嗬嗬地殷切地看我道:“綾楓,怎麽樣?”
“這,我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不過今天晚上我有點事,過兩天我請羅媽媽吃飯好不好?”我承認現在和羅媽媽拉近關係,對我這個項目有很大幫助,但是,這樣的偶遇,我若真順水推舟了,羅成可能會覺得我心計太深。還是找個借口推辭的好,大不了過幾天後我再專程請他們母子吃飯。
羅媽媽很失望,“這樣啊?真是不巧。”
羅成打圓場,“媽,你想要個女兒的心思就差昭告世人了。你這樣會嚇著顧小姐的。”
“怎麽會,”我趕緊笑,“不會不會。”
原來羅媽媽喜歡女兒,見羅成介紹我時說是他的朋友,而我又恰巧長得像她見過的某個女孩,所以她才對我這麽熱情。想到這裏,我不由釋然而笑。
羅媽媽拉著我又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和羅成推著推車去另一麵,我也趕緊把要買的東西放車裏。
這一耽擱,就是好一會兒。羅媽媽的熱情讓我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相比較,羅成的閑適倒讓我除了看出他似乎沒有把上次的撞車事件放在心裏外,再感覺不到什麽。
但他們母子關係很好,羅成似乎很孝順,如果能得到他媽媽的喜愛,我是不是可以走走曲線救國政策。
隻是這樣似乎太不擇手段了,利用一個長輩的熱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有點卑劣。何況我也一向有心沒膽的,自己想想而已。
到收銀台時,巧合地又和羅成羅媽媽相遇,我讓他們先,羅媽媽繼續和我聊天。收銀員把推車上的物品一件一件掃描打價,羅成等在那裏,然後拿出錢包付錢,整個過程一直麵帶微笑。
我暗想,要是在工作中,他能有這春風般的笑容,我的項目還有什麽難的?
見我提著幾大包出來,羅媽媽好心地問:“綾楓,你住在哪兒?叫羅成開車送你吧?”這會兒,她已經叫綾楓叫得非常順口了。
我笑道:“謝謝你阿姨,我住得近,不必麻煩羅經理了。阿姨再見,改天有空我去看望你!”
羅成始終微笑,在羅媽媽麵前,他脾氣溫順得很。
對這次相遇,我還是心情愉快的。礙於羅媽媽的麵子,羅成沒有工作中的嚴肅,對我也很溫和。我願意把這看成是客戶關係的另一個可喜的進展。
這足以掃除下午會議中我心中的鬱積之氣。
心情愉快地回到住處,剛掏出鑰匙,門就開了,方悅寧快言快語地道:“綾楓,你也太慢了吧?我發信息叫你回來吃飯,你還去大采購?”
“你有發信息給我?”掏出手機看,還真有條未讀信息,顯示時間18:22分,應該是超市裏我和羅成的購物車相撞那會兒。我笑道:“我今天有奇遇,沒聽見短信的聲音。悅寧,有好事兒應該打電話嘛!”
“打了,占線。”她邊說邊轉身,我也順手關門,說道:“不巧,那會兒我正接老媽的電話呢。”
走進廳裏,把包扔沙發上,把采購的食物放冰箱,廚房中竇維勝探出頭來招呼:“很快就好,綾楓,你可來了!不然,這菜得熱第三遍了。”
我關上冰箱門,笑道:“信息誤了我,我正肚子餓得咕咕叫呢。”我走回沙發前坐下,笑著睨了一眼方悅寧,“怎麽你們兩個不燭光晚餐,還叫我這個大燈泡回來?想省幾支蠟燭?”
方悅寧正看著電視,順手撈起個抱枕扔向我,笑罵道:“是啊,我們喜歡明亮的生活,所以叫你這隻大燈泡回來。”
我接了抱枕,笑道:“我今天在商場有奇遇呢,要不要聽?”
“什麽奇遇?”方悅寧不感興趣地道,“撿錢了還是遇帥哥了?”
我嗤之以鼻,“瞧你這覺悟,除了錢和帥哥你就看不上別的了?不過,帥哥倒真有一個!”
“真的?”方悅寧一下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道,“說說,什麽故事?”
這八卦的樣子讓我忍俊不禁,把商場遇上羅成媽媽的事說了,方悅寧像聽天方夜譚。她目光把我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掃蕩了三遍,才撲哧一聲笑道:“還真是奇遇呢!這叫兒子不急媽媽急,現場拉女配了。”
“虧你想得出來,”我笑道,“她一定是認錯人了,所以對我比較有好感罷了,有你說得這麽嚴重?”悅寧對八卦一直樂此不疲,而我,又向來是她八卦的對象,幸好我和羅成完全是楚河漢界的距離,她想要八卦,也隻能做做羅成媽媽的文章。
“你就自欺欺人吧,哪有這麽巧的事?”方悅寧坐正身子,給我洗腦,“你也說了是個帥哥,還是個有前途的帥哥,見機會就抓住吧。指縫很寬,機會很細,一不留神就溜了,你上點心吧!”看她有長篇大論的趨勢,我見勢不好,岔開話題笑道:“餓壞了,我去幫維勝。”說著站起來去廚房。
“你就死撐吧。”悅寧撇撇嘴,“戀愛有什麽不好,看你當防洪水猛獸一樣。”
她可真能聯想,我心裏一陣好笑。這時竇維勝又探出頭來,“不用幫不用幫,已經好了,你和悅寧收拾餐桌吧。”
被這麽一打岔,方悅寧不再揪著這個話題不放,我鬆了口氣。
指縫很寬,青春也很細,我二十五歲的年華已經溜走了大半,但我並不覺得我已經非要找個男朋友戀愛一把了。悅寧想結束我的單身生活,可我自己還享受著呢,有哪個男子的肩寬厚到可以承載我的真心,讓我願意放心去倚靠他的溫柔?
至少目前是沒有的。
第十四章:自信的土壤
歐式風情的格局,蔥鬱的熱帶觀賞植物,深褐氣[d1]滿透氤氳霧氣的咖啡,和麵前俊朗的麵容,以及他唇邊淺淺的笑。
這場景讓我有些恍惚,但我清楚這不是夢境。
這是我第三次約見羅成,我的目的很明確,一切隻為了項目。但電話打出之初,我其實是心裏沒底的。
這個項目是個香餑餑,約他的人每時每刻都有。我沒期望自己會順利約到他,已計劃了打長久攻堅戰,大不了再一次在大街上去追他的車。
隻是,羅成答應的爽快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第一次,他的秘書沒有像往常一樣用職業化的語氣客氣委婉地擋住我的電話。問清我的身份後,她直接就把電話轉給了羅成。當我表明本意,想請羅成喝咖啡時,他沒有絲毫為難地答應了。
是幾天前在商場裏和羅媽媽的那番巧遇幫了我的忙吧?讓我不用站在烈日下等幾個小時?也不用不顧形象地去追他的車尾。
不管是什麽原因,現在,我和羅成已經麵對麵地坐在咖啡廳裏,羅成往咖啡裏加了塊方糖,用小匙輕輕攪動,動作優雅。
這之前,我們已經聊過了關於項目本身的問題,這次是有備而來,所以,我的問題能切中重點,沒浪費他多少時間。整個過程還是很愉快的。
這已經是他喝的第二杯咖啡了,放下小匙,他端起咖啡淺淺啜了一口,微笑道:“顧小姐,上次超市裏,沒被我媽媽嚇著吧?”
我笑道:“怎麽會呢?阿姨這麽熱情,讓我感覺很親切。那天我很開心。”倒不完全是虛話,遇到一個對自己親切熱情的人,總比遇到一個橫眉冷對的人讓人感覺舒服愉快。何況,那人也許是我的福星呢。
“這樣就好,”羅成微微一笑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很奇怪,我媽媽認定以前一定和你見過,這兩天還向我打聽你來呢!”
“是嗎?”我自嘲地笑道,“可能我長得太大眾化,所以,阿姨才會錯認。”
“顧小姐這樣還算大眾化?那世界上的美女也太多了。”羅成抬眼一笑。他正對著落地窗,日光映在眼中,他的眼光顯得亮光熠熠,以至於我不知道他是恭維還是真心話。
我雖然對自己的容貌比較自信,但是他閱人無數,美女還見得少嗎?
我輕輕攪動麵前的咖啡,莞爾笑道:“羅經理的誇獎讓人聽著心裏真舒服,謝謝!”
羅成略帶讚賞地看著我,笑道:“幾天不見,顧小姐給我的感覺可是大不一樣。”
“是嗎?有什麽不一樣?”
羅成喝了口咖啡,似笑非笑,“相比之前,你可專業多了。不得不佩服你們程總,不知道他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讓下屬職員得到讓人不能忽視的成長的。當然,我也佩服顧小姐你,你給我的印象相比初見,完全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
我笑意微微,“這有賴羅經理的指點了,對著羅經理這樣的精英,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不敢顯得太不專業。”
“哈哈,”羅成對我的半開玩笑半認真一笑置之,本來就輕鬆愉快的氣氛因為互開玩笑,更添幾分融洽。
羅成轉移話題,“顧小姐是廣州人?”
我笑道:“不,我是東莞人,不過,大學畢業後就一直在廣州工作。而且,一直在KGY公司。”
他笑容溫和,“KGY實力非常雄厚,人才濟濟,很不錯嘛。”
我微笑如花,刺探了一句:“我當成這是羅經理對我們公司的肯定了。那麽,我是不是看到了我們合作的希望?”
羅成也笑了,說道:“顧小姐說過,KGY公司一向以實力說話,我的肯定加上KGY公司本身的實力,合作的機會,不是隨時都會存在的嗎?”
真圓滑,又不著痕跡地把話擋了回來。我心中有些失望,不過,他說得也對,實力才是籌碼,優秀的方案才是奪得項目的關鍵。我不能要求他承諾什麽,他也不會給我任何承諾。
想到今天的進展已超出了我的預期,這是一件可喜的事,於是那縷失望便釋然了。
自從幾天前那次會議之後,程善雄就沒有單獨找過我,我的工作進展,他似乎真的毫不關心。曲毅廣的話讓我在會議中難以抬起頭來,幾天來一直刺激著我的自尊。可是我卻隻能承受,就像一頭負傷的獸,心中的鬱悶無法找到發泄的出口。
謝方潔安慰我,“綾楓,你不用放在心上的,你現在是程總的嫡係,曲總不能把你怎麽樣!”
“嫡係?”這句話讓我心中警鈴大響,聽著別扭,而且,謝方潔分明意有所指,我澄清道:“方潔,我不是誰的嫡係,我隻想好好做好自己手頭的工作。辦公室的明爭暗鬥,我不想卷進去。”
謝方潔狡黠地笑道:“我們這些小兵哪裏有得選擇?都是上頭選擇我們。卷不卷進去哪裏是我們說了算的?”
我一怔,曲毅廣是不是因為程善雄把這個項目給了我,覺得我是程善雄的嫡係,所以才會在會議上毫不留情?
謝方潔這話真精辟,位高的人才能玩辦公室政治,像我們這樣的小兵,還真沒有選擇權。程善雄的工作安排,我不能說不;曲毅廣的責難,我也不能說不。
可是,說到嫡係,程善雄給了我什麽好處?憑什麽我要背著這黑鍋接受四麵的明槍暗箭,而所謂的嫡係上司,卻對此不聞不問?
而謝方潔,她說這話,口氣中難道沒有幾分酸溜溜嗎?見鬼的嫡係,我不認為我的前途因此一片光明,隻要那隻黑熊不會無緣無故對我大發脾氣,我就暗暗慶幸了。
見我低著頭不說話,謝方潔拍拍我的肩,不知道是安慰還是諷刺,“這樣也好啊,不像我們,爹不親娘不愛的,有什麽事也沒有個高個子頂著。”
這話更加不中聽,謝方潔平時和我關係不錯,雖然有時候說話不經過大腦,但沒有這樣刺人過,難道她覺得程善雄對我不一樣,所以心生妒忌?
我心中有些煩,猛然抬眼看她,目光冷而尖銳。謝方潔感覺到了,訕訕地笑了笑,把後麵還要繼續說的話咽了下去,換成一句:“綾楓,我沒別的意思啦,開個玩笑,你別多想。”
我沒心思再理會她,指指電腦道:“我做事了。”約見羅成一切順利後培養起來的一點好心情又散去不少。
在心底輕歎一聲,鼠標點擊文件夾,把電腦裏的資料打印出來。
程善雄不找我,我得去找他。
嫡係也好,旁係也罷,我隻想努力做好這個項目,其他的,我真不想管。
敲門。
“請進。”程善雄頭也不抬。
我遲疑了一下,今天腦袋真混亂,也沒有看時機是不是合適,要是像上次一樣,那我可是連退出都來不及了。
但現在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這樣想著,心中平添幾分膽氣,走了進去。
“程總!”
“有事嗎?”他的目光正專注於麵前的一個鏡框,鏡框照片上是個麵容姣好的女孩,笑容明麗,很漂亮。他臉部表情柔和,我的打擾顯然是不合時宜的,聽到我的聲音,他眼皮略抬,神色很淡漠。
“關於宇宙項目的進展,我想向你匯報一下!”
“我不是早告訴過你,我隻看結果,過程不用向我匯報?”他冷冷瞟過來了一眼,又回到鏡框,目光立刻變得溫柔無比,手輕輕在照片女孩臉上撫了一下,抹去並不存在的灰塵。
“程總,是不是真如曲總所說,你並不看重這個項目,所以才會讓我來負責?”他的表情刺激了我,不滿和不忿讓我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天他說過,我如果認為自己是一支奇兵,那就是一支奇兵,但是,那不過是為了讓我全力投入這個項目本身,我不會天真地以為他真把我當成了奇兵。他沒這麽好心,我也沒這麽好運。
“自作聰明!”他看著照片裏的女孩,語氣裏明顯有些不耐煩。
“程總,我不是自作聰明,我隻是不想一直不明不白。如果你沒準備拿下這個項目,何必要我接手?如果你想拿下這個項目,為什麽一直都漠不關心?”他的神色讓我越發覺得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一股委屈升騰而起,我完全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去想是不是又會冒犯他了,我寧願冒犯他,也不想讓曲毅廣說中。如果他隻是當這個項目可有可無,我無法過自己這一關。我知道打斷他的回憶會引起他的不快,可是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他好像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麽,還是專注照片女孩的臉,好像那個女孩就站在他麵前,和他輕言淺笑,他臉上的神色越發柔和,不知道陷在什麽樣的溫馨回憶裏。
他沒回應。
等了片刻,正在我不確定這番話他是不是聽到時,他抬起眼看我,眉心擰起,不悅地說道:“顧綾楓,你在質疑我的管理方式嗎?”
“不敢,程總,我隻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心中負氣,語氣就有點硬邦邦的。
程善雄把鏡框放好,冷眼看著我,剛剛對著照片女孩的柔和表情全不見了,換了一臉又冷又硬的鋒棱,目光炯炯如刀。
在他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我心裏有點虛。對於上司交代的任務,其實是沒有多少討價還價的餘地的,我這樣激怒他,於我並沒有半點好處。我一定是昏了頭了,都是被謝方潔那句嫡係給鬧的。
“顧綾楓,如果你覺得自己的能力不能勝任目前這個項目,你提出來我馬上換人。現在,我不覺得你應該把時間浪費在質疑我的管理方式上。” 他隱忍著怒氣,說話尖銳而不客氣。
“不是我對自己沒信心,是你根本沒有給我一點讓我的信心生長的土壤。”我針鋒相對,“程總,你根本從頭到現在,就不相信我可以拿下這個客戶,你也並不重視這個客戶。之所以交給我,隻是想讓我知道之前我對你的頂撞是不對的,是嗎?”
“我有在項目中給你為難嗎?我有阻止你的任何努力嗎?你的信心是不是能成長,那土壤是你自己給的,而不是幻想要別人來給你。你期望在職場上有你的救世主?你期望每個人都重視你?”他冰冷尖銳地道,“不要為自己能力不足找任何借口。你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就拿下這個客戶給我看。你覺得自己能力不足,我可以換個難度小的項目給你。你自己選擇!”
我有些發蒙,他的反問讓我無言以對,的確,他並沒有給過我為難,他隻是沒有提供幫助,沒有表示關切。但這點,不能說他在因為我之前的頂撞給我小鞋穿。而且,他說得對,在職場上,沒有誰是誰的救世主,除了自己,誰可靠?除了自己,還期望誰不遺餘力來提供幫助呢?
我這樣問他,是很幼稚。
可是,這麽多天來因為這個項目鬱積在心中的怨氣,卻又讓我充滿了憤恨。他是沒有為難我,可是,不聞不問是最可怕的輕視。我到底該怎麽來界定他的不關心?
他到底是給我全部的信任和全部的自主權讓我可以勇往直前,還是漠視我的努力我的付出,讓我知難而退?
對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神,我實在揣摩不透。
“有這個時間來研究我的想法,為什麽不多研究客戶?為什麽不多研究項目?訂單是客戶給的,不是我給的。”他探視地看著我的臉色,眉心擰起,很是不悅。
在他麵前,我無法掩飾自己的內心,他的目光能直看到我心裏去,讓我無所遁形。我就相信他是給我絕對的空間和信任吧。但是,我仍然希望他能多關心一下我這個項目。
“你不關心我的進展,不聽我的報告,也不問我我做過些什麽努力。我,我根本看不到我的方向……”我委屈地說。
他眉鋒一挑,神色像是意外,又像是惱怒,那眼神實在太深,深不可測,我完全無法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他的想法,而他的神色,更不會給我任何的提示。他淡淡地道:“我還以為,你準備繼續你的怒火,和我大吵一架呢!”
“我哪裏敢?”我小聲道,“我隻是爭取一些關注而已。”
“顧綾楓,你在挑戰我的耐性?你忘了上次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離初次評標,你還有多久時間?”
“七天!”宇宙的初次評標時間在下個月八號,但所有的競標資料都要在五號提供。除掉周末,我的時間其實隻剩下四天了。
“那你還有時間研究我的表情?” 他一臉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如果連初次競標你都過不了關,看你怎麽對我交代。”
“所以我才來向你報告我現在的進展,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指示。”被他一提醒,我猛然意識到迫近的時間和我來的目的,讓我頓時忘了剛剛的委屈和憤怒。
“這麽快就收起你的刺了?”
我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開玩笑還是帶著別的意思,隻帶著幾分不甘和無奈地道:“我沒有張開刺,弱者是沒有資格張開刺的。”
他瞥了我一眼,伸出手,“拿來!”
我怔了怔。
他不耐煩地道:“方案!”
我趕緊遞了過去,剛剛力爭的結果,隻是讓他看看我的方案,給我一些指示而已,現在既然已經達到我想要的,不管他語氣多麽惡劣,態度多麽讓我難以接受,我也不想進行所謂的據理力爭了。
他指指會客沙發,說道:“去那裏談!”
我意外,他的態度怎麽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準備和我討論這個項目了嗎?不管怎麽樣,於我都是有利的。
我在沙發上坐了,他也過來在我斜對麵坐下,翻開方案,一副準備和我討論的架勢。
這時候不同於在他辦公桌前,雖然他的身份沒變,但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已經變了,這會兒,甚至他的臉色,也不像剛剛的冷硬鋒銳,而多了幾分柔和。
他的目光專注於方案,我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我的方案沒怎麽讓他失望吧,至少,他的臉色並沒有因為看過我的方案後沉下來,眉鋒也沒有因此而鎖起。
他突然問道:“看夠了沒有?看夠了我們來談談方案?”
呃,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這隻黑熊是什麽做的?神色變化也太快了,先前還是冷硬不可親近的語氣,這會兒居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我以為自己在職場還不算臉嫩,也被他這句話問得尷尬起來,臉上有些發熱。
他點點頭道:“你能想到把重點放在客戶關係上,這已經算是進步了。不過,這並不表示我們該注重的方麵可以輕懈。KGY公司在業內的口碑,不僅僅隻是良好的客戶關係。還有我們無懈可擊的方案和縝密入微的服務。”
我定了定神,剛剛他那句話根本不帶任何意思,也許隻是叫我專心點。我應道:“是的,程總,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淡淡地道:“你這個客戶關係,做得似乎還薄弱了一些,宇宙公司項目負責人雖然是羅成,但是,沒有一家公司會隻聽取一個人的意見。何況是這麽大的項目。”他抬眼看我,說道:“說說你的想法!”
“都在方案上了。”
“我正是要你解說你的方案 。”他道,“光有優秀的方案不夠,還得配上你的解說。我把這個項目交給你,不是要你交給我一個方案了事。我叫你爭取這個項目,你也應該明白,不僅僅隻是紙上列出的優點。方案太多,如果你不能在解說中展現你的優勢,引起客戶注意,你的方案將被埋沒在一大堆方案裏,毫無被注意的可能。”
我毫無自己解說方案的經驗,之前雖然隨著雷勘輝參加過大型的競標會,但僅充當配角,長長見識而已。
程善雄果然一眼看出我的不足,到時宇宙公司競標會,一定場麵宏大,這塊肥肉,隻要略具實力的公司,都想啃一口。競標解說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一環。當然,在項目進展中,哪個環節都很重要,哪個環節都不能掉以輕心。
我本來激蕩的自信心打了個缺口,有點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好在這會兒,他隻專注於方案。
討論了近十分鍾,他抬眼看我,“顧綾楓,競標初評,你有幾分把握?”
第十五章:宴無好宴
和他討論後,我開始正視自己的不足,這固然是因為沒有人指點,我自己摸索耽誤了時間,也找不到方向,但中間最大的問題是自己本身。我沒有全盤考慮,這些,本不需要別人來教的。
他這一問還真把我問住了,我的確沒多大把握。
他眉頭揚了揚,冷冷地譏嘲地說道:“怎麽,你剛才不是很有信心的嗎?現在感覺自己能力不足,想打退堂鼓了?”
這番話雖然有半數說中我的內心,但是他的語氣又讓我無法忍受,我略仰起頭看著他,說道:“程總,我並沒有想過放棄,我不會這麽沒原則,還沒開戰就豎白旗!”
“很好。在初次競標中你再來表示你的這份決心吧。”他站起來,一股沉沉的壓力又從頭罩了下來。
一個人的態度竟然可以瞬息多變,我實在無法揣透,古人說天威難測,就是指這樣的嗎?怎麽我隻覺得喜怒無常呢?
四天時間,我必須分秒必爭。不然,初次競標將會以失敗告終,如果初次競標也不能勝出,就完全沒有機會獲得這個項目了。
在韓嘉楠連請我吃了十天晚餐後,我就讓他光榮下崗了,還為他買了一個三百多塊的電動剃須刀當是謝謝他這些天為我提供晚餐的感謝。
朋友之間,說說笑,占占口頭便宜而已,還能真心安理得地混吃混喝啊。
收到剃須刀,韓嘉楠竊笑不已,“我以為你真準備吃窮我,怎麽突然良心發現?還破費給我買禮物?”
“哪像你這麽皮厚?”我糗他,“我看你的臉一天比一天長,怕吃了消化不良。”
“冤枉,我有這麽小氣嗎?”韓嘉楠叫屈,“我可是一個月的餐廳單子都列好了,不信你看,是你自己不吃,別推到我身上啊。”他翻開手機給我看,裏麵果然排程很清晰,還真滿滿二十天的,而且中西結合,沒幾家餐廳地名重複,看起來還真上心。
我看著心中感覺挺暖,笑道:“你還真有心啊。那留著以後慢慢吃吧。我現在得要回我的自由了,每天晚餐時間都交給你了,我還哪裏發展一段甜蜜浪漫的愛情去?要真讓別人誤會了,我豈不是占了嘴上便宜,誤了終身大事?”
“被維勝和悅寧刺激到了?還是哪根神經終於搭對路?”韓嘉楠狗嘴吐不出象牙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神經錯亂地顛到三十歲去,到時候老大嫁作商人婦呢!”
我白他一眼,嘲笑他,“說你自己吧?還要找人來扮你女朋友治你媽的嘮叨,我可沒你這麽慘。”其實我也好不了多少,我媽的嘮叨還沒治呢。但這會兒,口頭堅決不能示弱。
“你要回自由,是不是看上哪個帥哥了?”韓嘉楠熱心地問,“要是還在尋找階段,我就幫你介紹個,你知道的,咱們公司一大亮點就是帥哥多。”
我嗤之以鼻,“算了吧,本人天生麗質,還沒淪落到要相親的地步。”
“那我拭目以待。”韓嘉楠知道我嘴硬,擠對了我一句。
對韓嘉楠把大話說在前頭,就不好意思再拉他來做擋箭牌。雖然明知道明天晚上老媽等待我的晚餐是宴無好宴,我還是決定自己硬著頭皮闖了。
前晚費腦子太多,周末睡到九點半才醒,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刺眼的亮,我在床上左翻右翻,不想起床。
媽媽的電話像炸雷一般響起,我閉著眼睛道:“媽,這麽早?”
“還早?都幾點了?別忘了……”
“今晚回來吃飯嘛!”我接口,“晚上吃飯,你不用叫我現在就回吧?”
“那你也要早一點,這會兒先起床做個臉部護理什麽的。那要花好長時間。”媽媽給我安排,“再去做個頭發,多久沒逛商場了?得買套像樣的衣服穿著。”
一般媽媽這樣交代的時候,準沒好事。我弱弱地問了一句:“媽,晚上我可不可以不……”
“不可以!”不等我說完,媽媽斬釘截鐵沒有商量的餘地,“你不但要回來,還要漂漂亮亮地回來。”
我一臉無奈,“媽,到底今晚有些什麽客人,你這麽隆重?”
“你表姨和你表姨丈要來咱們家做客,很久不見的生親戚,所以要隆重一點啦。”媽媽在電話裏說得喜氣洋洋。
我疑惑,“華表姨嗎?怎麽是生親戚了?我上個月還去過她家呢。”
“哎呀,不是。是我遠房三表叔的女兒啦。”
我驚呼道:“媽,那都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
“別問那麽多了,聽媽的話,趕緊起床收拾收拾,打扮漂亮點啊。”媽媽笑嗬嗬地哄我,好像看見她遠方的女婿正對她揮手呢。她都失望三四回了,難得還一直保持這麽樂觀的心態,想不佩服她都不行。
我很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相親,親戚介紹親戚,朋友介紹朋友,多疏遠的關係也能扯到一起親親熱熱。為兒女奔忙,操心白頭,樂此不疲,我不知道該心酸還是該慚愧。
要是被韓嘉楠知道我回去赴相親宴,不笑掉大牙才怪。
慢吞吞地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眼睛雖然有些腫,但還不至於太誇張,墊點粉底就是。至於臉麽,我右手在臉上撫了撫,皮膚還是光滑的,按一按很快彈起,這臉部護理,也可以免了。頭發?我犯得上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去折騰自己麽?那也免了。
正研究著,方悅寧打著哈欠進來,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我笑道:“以為你出去了呢。”
“要出去了怎麽看得到你顧影自憐的樣子?”她睨眼看我,笑意微微。
“顧影自憐?去,我還傷春悲秋呢!”我笑嗔,說道,“接老媽指示,今晚回去吃飯。”
方悅寧眼睛一亮,促狹道:“吃飯是假,另有打算是真吧?”
“唉,我媽的醉翁之意連你也知道了。這是明擺著的,可我媽那人我惹不起呀,還得乖乖回去。”
方悅寧笑得眉眼彎彎,“早跟你說快找個帥哥開始,省得阿姨老惦記,你不聽,怨著誰啊?”
“好啦好啦,”我推她進門,“真不知道我媽給了你什麽好處,天天幫她做說客。”
方悅寧聳聳肩,笑著進洗手間把門關上。
我左照右照,媽媽說的那些事項經過這番鑒定,結論是完全多此一舉,所以,洗漱過後我回到房間,直接坐在電腦前。下午坐車,兩個小時就可以到東莞,我完全有時間去網站八卦一下。
我喜歡在博客上寫些心情文字,身在網絡,誰也不知道誰是誰,不用擔心有心事被人探知的尷尬,也不必顧忌誰能透過網絡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還能結識一些純粹的文字朋友。
開通近一年來,點擊量已經十幾萬,讀者評論和留言都不少。有空的時候,我喜歡和我的讀者交流,因此,博客裏一直有一批固定讀者。
不過自從接手宇宙的項目,一直忙於工作,有近半個月沒有登錄博客了。
熟練地輸入用戶名,密碼,登錄。顯示有新的留言。
讀者的評論和留言一直是我樂於關注的,點開來,幾十條留言裏,大都是讀者留下的片語隻字。翻到後麵,看見一個網名叫“醉別西樓”的留言,說他是某出版編輯,覺得我的文字風格挺符合目前他們在做的一個選題,問我有沒有興趣從事長篇創作。後麵留著QQ和手機號碼。
我隨手在百度裏敲入他所說的那個出版社,竟然還挺有名。被出版社編輯看中文字,就好像走在大街上被星探挖掘到一般,我的虛榮心小小膨脹了一把。
把這編輯的QQ號加上,等待驗證的時間,繼續翻看後麵的留言。剛看了兩條,消息提示醉別西樓已通過我的驗證,原來他是在線的。
說明身份後,他馬上熱情地問我:“你有沒有從事長篇創作的打算?”
我雖然沒有創作過長篇,但不嚐試過,怎麽知道自己不可以,於是道:“當然有。”
他發過來一個笑臉,說道:“我這兒有一個選題,你看看有沒有興趣。如果有興趣,可以寫個大綱和樣章過來。如果通過,我們馬上可以簽定合約。”
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他把手機號、公司的座機號全發了過來,又從QQ裏傳來了那個選題。
那是一個關於白領職場的選題,反映白領生活、辦公室生存法則的策劃文案。我目前的工作倒與這個選題非常吻合,環境是現成的,有生活經曆,素材隨手就能抓一大把。
如果我能把現在辦公室的情形寫下來,相信不用添油加醋,也很精彩曲折。
我說:“我可以試試!”
他發過來一枝玫瑰,說道:“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看醉別西樓的圖像灰了下去,我開始寫博客。半個月沒有寫了,很多想表達的東西在心中跳躍,鍵盤輕響,文字在指尖很是得心應手,兩千多字才花去不到一小時。
我對這速度很是滿意,如果長篇也有這效率,我應該不用擔心到期交不了稿的。
一會兒要還有時間,我可以試著把大綱先寫出來。第一次決定寫長篇,而且是出版社編輯親自聯係的,心中有些小小的興奮,腦子突然變得非常好使起來。
說做就做,回完讀者留言,我便開了個空白文檔,開始進行我的長篇計劃。
在網絡上就忘了時間,等到目光無意中落到右下角時,竟然已經二點過幾分了,我隻在回讀者留言的空隙吃了一碗泡麵,現在有些餓的感覺。
不過,媽媽準備了豐富的晚餐,我要吃得太飽,不是太不捧她的場了嗎?所以,吃點零食對付一下,給胃留點空間晚上吃大餐吧。
點文檔的字數統計,這幾個小時我居然寫了上萬字,帶著點小小的成就感關了電腦。我得收拾一下早點回東莞。
方悅寧在我吃泡麵的時候就出去了,房子裏很安靜。我動作麻利地梳洗換衣,再次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還算精致的臉,翹翹鼻子自我解嘲一下,拿了包,出門去,開始我的相親之旅。
大巴馳上高速,遠處的風景從車窗外飛掠而過,藍天白雲,清風徐來,這日子多適合和男朋友浪漫啊。可惜我沒有男朋友,辜負了好天氣不說,還得坐上大巴巴巴地趕回去被動地接受老媽亂點鴛鴦譜。
車到南城時已經五點,下車後,我在東莞的街道上信步閑庭。街上還是一樣熱鬧,空氣沾染了灰塵,路邊的風景樹葉片上返照著陽光,亮亮的,像誰盈滿了柔情的目光。
我磨蹭到六點鍾才回,門鈴剛響第一聲,媽媽就把門打開來,好像就等這一聲門鈴響。見我素麵朝天的樣子,她很是無奈地在我耳邊小聲說:“叫你打扮得像樣點,看看你,真不聽話。”
我看著媽媽一副急著把我推銷出去的樣子,撲哧笑道:“媽,你女兒我行情有這麽差嗎?你就這麽怕我嫁不出去呀?”
“好啦,別貧嘴,進去吧,機靈點啊!”
我肚裏暗笑,這次又要叫媽媽失望了,但還是裝著乖乖女兒樣很是聽話地應了一聲。
客廳裏坐著三個客人,爸爸陪著下棋的和坐在一邊麵帶微笑的,應該是媽媽口中遠到八竿子也打不到的表姨和表姨丈。那個年輕的,不用問,肯定是媽媽準備拚勁兒把我推出去的表姨的兒子某某青年才俊了。
長相倒還順眼,頂多三十歲,深色西裝淺粉色襯衫條紋領帶,皮鞋光可鑒人。
表姨見我進屋,笑著問媽媽道:“是綾楓啊?長得可真水靈,來,讓表姨好好看看。”
我笑眉笑眼地走過去,客氣地配合著,接受表姨的“檢驗”。
看來這關很容易就過了,這個表姨非常熱情地拉著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眼角的餘光發現那“青年才俊”略有些無奈的眼神。看來和我一樣,經曆了不止一次的變相相親,所以,對這樣的場麵是又無奈又不得不妥協。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可像我媽和表姨這樣的“老”,於我們這群還不想過早把自己的自由嫁與婚姻的人來說,就是讓人哭笑不得卻還得老實配合的寶了。
因著他的這表情,我心中生出幾分同病相憐,背著媽媽和表姨,對他眨眨眼睛笑了笑,不過一笑之後,覺得自己有點不妥當。希望我這個輕鬆無害的眨眼微笑,不要被誤解為在胡亂放電就好。
爸爸和表姨丈在下棋,媽媽和表姨開始獻寶,原來這個“青年才俊”叫何高原,在某公司做高層管理。至於什麽公司,表姨不知道是刻意不介紹,還是覺得這不是重點。不過,看何高原那樣,表姨應該沒有言過其實。
媽媽向表姨介紹時說我是經理,我心裏暗暗嘀咕,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升了我的職。不過,反正隻配合演一場戲,即使她把我升成了首席代表或者總經理,我也不會拆穿她。何況,到明天太陽升起時,我和這何高原早就忘記對方模樣,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
晚餐是出去吃的,媽媽早在下午就訂好了酒店,隻等我回去,半個小時後,六個人就浩浩蕩蕩地直奔酒店。
包間裏,媽媽和表姨熱絡得很,我和何高原被安排坐在一起,爸爸和表姨丈還在討論先前的那局棋。我知道媽媽的心思,她是故意給我和何高原機會,讓我們可以多接觸多了解,估計表姨也是這樣想的。
何高原笑笑,對我說:“你好!”
“你好!”我也笑了笑。
被這樣介紹認識感覺挺別扭,好在何高原還不算個很不識趣的人,而且他很有禮貌,說話溫文爾雅。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菜上來後,還是不冷也不熱。
正喝著湯,忽然看見媽媽對我使眼色。我差點把湯噴到桌子上,媽媽呀,你就算看中這個何高原,也不用叫我熱情倒貼吧?再說,就算他條件優秀長得也還過得去,可我們坐得這麽近,也沒見來什麽電,我不認為這個肩膀可以承載我的人生呢。
見我的怪異表情,何高原很關心地道:“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趕緊搖頭,“湯有點燙。”
何高原很紳士地遞了片紙巾給我,我接過,微笑道:“謝謝!”
見我們終於又有說有笑起來,媽媽這才放心地去和表姨繼續她們聊得火熱的話題。
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我笑得臉上發僵,原來乖乖女也不是這麽好扮的。但我不能失了老媽的麵子,再難演也得堅持下去。不知道何高原是不是這感覺。
飯後,爸爸要去買單,何高原搶在前麵把卡給了服務生。媽媽看得眉開眼笑,又瞅了我一眼,這眼神我懂,她在恨鐵不成鋼呢,眼中之意是:看人家的小子多會來事?你呀,學著點。
我聳聳肩,忍住笑低下頭去。媽媽這回要失望了,人家的小子再會來事也是人家的小子,不會成為她的女婿。
出了酒店,表姨說要和媽媽去逛逛,她笑容可掬地道:“綾楓啊,我們逛的地方你們不會樂意去,你和高原就自己去逛吧。”
媽媽非常有默契地接口,“對呀,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節目,你們自己去玩吧!”
我怎麽聽著媽媽好像想馬上把我推到何高原懷裏一樣,看來我要好好檢討,是不是太沒孝心,讓她對我失望,所以想趕緊把我推出門。
之後,他們也不再征求我們的同意,很快就甩開我們走了。
剩下我和何高原相對站著,我苦笑,何高原也笑了笑,說道:“有沒有興趣去喝杯咖啡?”
第十六章:相親進行時
何高原的提議正合我意,有些事遲早都是要說清楚的。喝咖啡的過程,說句再見有很多機會。
在星巴克,氤氳的咖啡熱氣裏,坐在對麵的何高原的臉看起來沉穩睿智,顯得很有男人味,我想,要是我不把愛情看得這麽神聖,不是非要找個能來電的人一起步入婚姻,麵前這個人,倒是好的結婚對象。
可惜,我不想感情生活如同一杯白水,我也還沒有淪落到隻是為結婚而結婚的地步,二十五歲說小不小,但還抓得住青春的尾巴,可以再得瑟幾年。
再說,這人不是我的那杯茶。
正想挑明了說,何高原輕啜了一口咖啡,笑問道:“你似乎很反感相親?”
我展顏一笑,反問道:“難道你很熱衷?”看他樣子也不像,可他卻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他搖搖頭笑笑,端起咖啡,卻沒喝,看著杯裏深褐色的液體,說道:“熱衷不至於,但我得適應。”
“這話怎麽說?”我看出他有幾分心不在焉,但不想一時冷場,順口問了句。
他看著我一笑,那笑容裏有幾分心照不宣的意思,說道:“你自己知道答案。”
我一怔,馬上反應過來,可不是?為了不傷老媽的心,我一次又一次配合她,這不也僅隻是一種適應。
他放下杯子,隨意地問道:“你心裏有中意的人了?”
我狡黠一笑,“何以見得?”
“因為我感覺你在進門開始,就沒準備和我發展點什麽!”他微笑,表情很放鬆很開心,眼睛眯成一條縫。
“你的觀察力還真細致,那麽,你也是?”我還擔心當時那個調皮的笑會讓他誤會,原來我早就被他看破,不過,他沒有揭穿我隻是在媽麵前演戲,我該謝謝他。隻是,麵對他的笑臉,我不想示弱。再說,我這麽說也不是毫無根據的,他明知道我沒準備和他發展什麽,已那麽直白地說出來,臉上卻還帶著輕鬆無害的笑,應該也是如釋重負。
隻怕世上再沒有我們這麽奇怪的相親了,都怕對方看上自己。
何高原點點頭,坦誠地道:“是的,我心中的確有個喜歡的女孩子。”
“那你還來相親?告訴你媽媽一聲,她就再不會逼你相親了。”我心情一鬆,本來還想我把話題挑明了會不會到時尷尬,現在完全不用擔心。我無心,他無意,正好好說好散。
他笑容僵了僵,無奈說道:“我媽就是知道,才逼我相親呢。”
“怎麽會這樣?”聽到他這麽無奈的語氣,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他媽*他相親,不就是想叫他找個女朋友嗎?可他有現成的女朋友,為什麽他媽媽卻不願意接受?但我意識到這問題是交淺言深了,我無意探聽他的私事,何況,我們還沒熟到可以交換心事的時候。
何高原倒沒介意,他的目光落在側麵的綠色風景植物上,眼神很朦朧,聲音也透著一絲傷感,說道:“唉,一言難盡。”
我安慰道:“事在人為,隻要你真心喜歡著你女朋友,假以時日,表姨會接受她的。”他既不想說,其實我也沒有太大的興趣聽,正好借這個機會轉過話題。
“但願吧!”他輕輕一歎,又展顏一笑,“謝謝你!”
“別這麽客氣吧?”我笑道,“我現在知道,其實相親並不這麽讓人討厭,因為,有機會可以多認識一些朋友!”
“說得不錯,不過,並不是相親過後兩個人都可以做朋友的。”他笑著喝咖啡,意有所指地道,“所以,今天晚上真愉快。”
“我也這麽感覺。”說著,我們對視一眼,都笑了。
沒有相親的顧忌橫亙在其中,我們聊得還算投機,到後來還互留了手機號。要是每次相親都能像現在這樣輕鬆過關,那多好。不過,最好的方法,是我趕緊找個男朋友,別被媽媽每周逼著見一些什麽人,這才治標又治本。
十點左右,我們走出咖啡廳,何高原招手為我攔了輛TAXI,紳士地和我道別。當TAXI馳遠,我還看見何高原站在街邊等下一輛TAXI。
路燈下,他的身影投到地上,修長修長,不過,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就像這次快速而無結果的相親。
回到小區,我一邊上樓一邊想,這會兒媽媽該回房休息去了吧。十點半呢,媽媽特別注重保養身體,是絕不熬夜的。
到門前,我正從包裏掏鑰匙,門馬上開了,比定點鬧鍾還準。媽媽的目光審視一樣上上下下看我一眼,眉開眼笑地道:“怎麽樣?處得不錯吧?高原這孩子,我看著挺好。”
我進去關了門,笑嘻嘻地道:“是的,媽的眼光沒錯,是很好。”
她回沙發上坐下,很感興趣地道:“那進展怎麽樣?”
我坐到她身邊,促狹地笑道:“一切順利。”
“你這丫頭,別賣關子了,什麽叫一切順利?具體說說!”媽媽聽到好消息,臉笑得像開著的花。
我抱住她的肩,笑吟吟地道:“表姨的兒子也算咱們家的親戚了,近親不準結婚,你就不怕以後你女兒給你生個傻外孫?”
“瞎說,什麽近親,”媽媽白我一眼,“咱們早就不親了,是叫得親。懂不懂?”
“這樣啊?”我笑道,“那恭喜你了,如你所願,你的女兒很快就要嫁出去啦。”
媽媽一怔,她是希望我和何高原發展,但這“很快”兩個字卻驚著她了,“什麽叫很快就要嫁出去了?”她大驚失色,“今天晚上你們不會這麽快就那個了吧?”
“那個是哪個?”真佩服媽媽的聯想力,我忍著笑道,“媽,你想到哪裏去了?何高原把話說明白了,他喜歡另一個女孩子,是被表姨逼來和我相親的。如果我不介意他喜歡的是別人,他願意和我結婚。”後段話當然是我添油加醋,看媽媽有什麽反應。
“什麽什麽?”媽媽瞪大眼睛,“他喜歡別的女孩子?”
“這很正常啊,你想想,他都三十歲了還沒結婚,人家條件又不差,要不是有喜歡的人,怎麽會拖這麽久?”
“不行不行,”媽媽頓時泄氣,拂開我的手,“那算了,媽再給你找個更好的!”
媽媽縱使急於把我嫁出去,卻也不想我受委屈。看她的樣子,我肚子都笑抽了,終於爆發,笑倒在沙發上。媽媽意識到我在捉弄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白我一眼,嗔道:“死丫頭。”
我坐正身子,半撒嬌半認真地說道:“媽,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這相親多沒譜的事啊?我知道你擔心我嫁不出去,但我現在不是還小嘛。”
“過個年都二十六了,還算小?法定結婚年齡還二十就可以結婚了呢!”媽媽不吃我這套。
“好好,就算我不小了,但也不老吧?”我笑嘻嘻地道,“感情的事需要時間的,以前我沒把心思放這上麵,以後我答應你,會多為自己考慮。你想我早點成家,也得給我時間是不是?你就別為我安排相親了,我保證半年時間我就帶個男朋友回來。”
感情豈止需要時間,還要機緣,沒有值得愛的人,誰願意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
心中突然湧上一絲感傷,心裏就是覺得空,那種想要抓住什麽卻無法抓住的空,那種想要付出去無處著力的空。
“這還像句話,那說好了,半年啊!”媽媽馬上逮住我的話頭。
“行!”我壓下心裏莫名升起的情緒,答得非常爽快。隻要媽媽現在不會頻繁逼我相親,半年後的事,半年後再說。
“那我去睡了。”我的承諾讓媽媽放了心,她動手收拾茶幾上的相冊。
我幫她,這三本相冊都是媽媽珍藏的年輕時候的照片,媽媽有時候會拿出來翻看。我笑道:“怎麽懷舊起來,看相冊呢?”
“還不是為了等你回來,閑著沒事就翻翻年輕時的照片。”媽媽一邊動手一邊回答。
我順手拿過一本,說道:“現在時間還早,媽你別急著收,讓我再看看。”
媽媽見我挺感興趣,也停了手,看我對哪張關注得久一點,就指著那張為我介紹這是什麽時候在哪裏拍的,和我討論裏麵的POSE擺得怎麽樣。
我拿的那本是她高中時候的照片集,媽媽指著照片上的自己說:“你的眉眼和媽真是一模一樣,你看。”她看看照片又打量我,“不過,媽年輕時比你漂亮,因為媽媽那時比你會打扮。”
“知道,我媽天生麗質,當然比我漂亮,不打扮也比我漂亮。現在咱們倆要是一起上街,別人一定會說你是我姐姐。連我自己都這麽覺得。”我嘻嘻哈哈地說。
媽媽很開心,卻笑罵道:“死丫頭,沒大沒小的。”
我話鋒一轉,又笑道:“不過,我是老媽的女兒,也差不到哪裏去,所以,媽你別急著把我推銷出去,保不準你女兒還能釣個金龜婿呢,你可別賤價處理啊!”
“你別光說不練就行。”
“你放心吧,我都給你立了半年軍令狀了,你還信不過我?”我插科打諢,邊說著邊翻開下一頁,那裏有媽媽和別人的合影。其中一張照片上,背後是青翠竹林,媽媽和一個穿月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那裏神采飛揚,那白裙女孩看著很麵熟,我指著問:“媽,她是你同學嗎?”
“張錦啊?那時她和我同一寢室呢。”媽媽隨口回答。
我左看右看,還是覺得麵熟,我指著她道:“也許我見過她呢?”
“真的?”媽媽湊近來,“我們都二十幾年沒聯係了,你在哪兒見過她?”
我認真想了想,搖搖頭,“忘了,不過真麵熟。”
媽媽不當真地笑笑,“我還以為你真見過她了呢,滿大街的人,有人有相似的眉眼那也不稀奇。”
“也是!”我笑著翻到下一頁,陪媽媽一起回憶起她的青春時光。
相親這一關,就算徹底過關了,而且,我還為自己贏得了半年時間。知母莫若女,媽媽有她的張良計,我自有我的過牆梯。以後我就不用為相親煩惱了。
第二天吃過午飯,我就早早回了廣州。
方悅寧周一要跟團去青島,在家收拾東西。晚餐又是竇維勝來大顯身手,做了一頓豐盛的愛心餐為悅寧餞行。我也不客氣地一起享受美味。
剛在家裏吃過大餐,又享受竇維勝的手藝,感覺真不錯。
我把相親的事告訴悅寧,她笑得差點噴飯,說:“你看,找不找男朋友可不是一個人的事。所以,你還是趕緊找一個,這樣,也省得我和維勝都不好意思表現得太親密,怕你觸景生情,顧影自憐啊。”
我夾了一塊魚到她碗裏,好笑又好氣地白她一眼,說道:“你就吃飯吧,我顧影自憐絕不會當著你。”
竇維勝笑道:“悅寧,綾楓的愛情鳥還沒飛來呢,你這做朋友的,別光隻是動嘴勸,得拿出點實際行動。”
“哎,綾楓,這次帶團,裏麵好幾個黃金男呢,我到時給你介紹。”方悅寧興致勃勃。
我搖搖頭笑道:“你們可真是天生一對!”
“當然了!”竇維勝伸手把方悅寧一攬,笑得春風滿麵,說道,“悅寧有資源,你呀,就當多認識幾個朋友,到時候,就不用酸溜溜地眼紅我們了。”
我斜眼看他們,笑道:“你們都快成連體嬰了,真讓人受不了。”
“連體嬰有什麽不好?”方悅寧一臉幸福笑容,“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嗬護有人憐惜,這才叫女人哪!”
我嗤之以鼻,“好了好了,不用在我麵前秀你的幸福啦。維勝你看你把悅寧給寵的!”
維勝聳聳肩笑了,夾了菜放進悅寧碗裏,理所當然地道:“女朋友本來就是用來寵的。綾楓你呀,別這麽獨立,太獨立了享受不到愛情的甜蜜。”
“切,什麽理論呀!”
“過來人理論,哈哈。”維勝大笑。
一頓飯在愉悅的氣氛中吃過,我一邊被他們的幸福刺痛著眼睛,一邊堅守著我寧缺毋濫的愛情觀和他們鬥嘴。
不過飯後,我還是很識趣地早早回了我的房間,把空間讓給悅寧和維勝卿卿我我去了。
對著空蕩蕩的房間,還是有點惆悵的,愛情這東西我不是不向往,維勝和悅寧天天在我麵前刺激著我的眼球。人非草木,我也是一個正常人啊,說不想發展一段戀愛時假的。
可是,我的真命天子,到底會在什麽時候出現呢?
我百無聊賴地開了電腦,太早睡不著,隻好把自己交付網絡,希望網絡的浩瀚博大能消去我那小小的愁煩。
再說我答應了醉別西樓,要先寫出一些樣章來給他看看。現在有時間了,正好整理一下,那邊在審核的時間,我全力以赴宇宙的項目,項目忙完,結果也差不多出來了。
周末時間過得很快,宇宙公司那個項目隻有四天時間就要提交方案參與解說競標,我感覺已經迫在眉睫。
程善雄指點我在解說上下工夫,所以我早早地來到公司,把策劃案子翻開來,臨時抱佛腳,看怎麽樣解說,能突出方案的重點和優勢。
昨天為了趕出小說的大綱和樣章,我一直到淩晨一點。那時醉別西樓已經不在線,我從郵箱裏傳給了他,並在他的QQ裏留了言。不管有沒有機會合作,當是給了自己一份希望。
心思還沉浸在昨天的小說情節裏,要是生活能像小說一樣,隨我主宰人物命運,那可有趣得多。
搖搖頭,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是安心想著怎麽樣過關吧!
我在紙上列出不同的方式,但又推翻一個個結果,覺得哪種方式都不夠完美,都有缺點存在。折騰了近兩個小時,頭昏腦脹,卻沒找到讓自己滿意的方法。
端起杯子,想喝口水讓略略有些浮躁的心平靜下來,卻發現杯裏是空的。從上班到現在,連喝水都忘了。
這樣下去未必就能讓思緒清明,還是活動一下,說不定有意外的驚喜。我拿了杯子站起來,尹哲超叫我:“綾楓!”
我側過頭,他笑容滿麵地舉起手中小袋包裝的茶包道:“我這兒有鐵觀音,你要不要來點?正宗的安溪鐵觀音哦,喝了提神醒腦,包你靈感如泉湧。”
我撲哧笑道:“尹哲超,你家代銷鐵觀音呢?這麽賣力做廣告?”
謝方潔在那邊聽到,十分感興趣地過來,說道:“尹哲超,你哪兒弄來的?看起來挺好的!”
尹哲超故作神秘地道:“這個嘛,保密,方潔,你喜歡拿一包去泡來喝,我喝過,很香很提神。”他又遞一包給我,說道:“綾楓嚐嚐吧!”
我莞爾一笑,接過來道:“那謝謝你了,你說得這麽好,我也借來提提神!”
“你要喝濃的,這就泡一杯,你要不喝那麽濃的,可以泡兩杯。”尹哲超對我和謝方潔介紹。
走進茶水間,正看見雷勘輝,不知道他是在我和尹哲超說話的時候到的,還是到了一會兒了。不過他背對著門口,似乎在想什麽事兒。
我走近叫道:“經理!”
他聞聲回過頭來,右手拿著杯,裏麵卻是空的,麵前放著一罐咖啡,蓋子也沒擰開。
我過去道:“經理,衝咖啡呢?咖啡喝太多對心髒不好。”我晃晃手中的茶包,“我這兒有正宗安溪鐵觀音,一袋可以泡兩杯,喝茶氣清,我幫你泡一杯試試,當換換口味!”
說著我從他手中接過杯子,他笑道:“謝謝!”
我一邊洗杯子一邊笑應道:“不用謝,我也是借花獻佛呢,這茶葉是尹哲超的,我和方潔一人打劫了一包。”
他看我洗杯子,微微笑著,當我把半袋茶葉放進杯裏準備衝水時,他問道:“宇宙那個項目要初評了吧?”
“是啊!”我回過頭看他,“經理,你得指教我。我沒經驗,特別沒膽氣。”
他哈哈一笑,說道:“經驗是慢慢培養起來的,沒有第一次,永遠不會有經驗啊。你在為解說的事煩惱?”
到底是頭兒,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麽。我老實地點點頭,把衝水後的第一遍茶倒掉,給他衝第二遍,然後把杯子端給他。
他接過,深深一嗅,說道:“果然是香!”
尹哲超的這茶還真是上品,色澤金黃,看著感覺特別舒服,清香沁鼻。我把剩下的倒入我的杯子,也泡了一杯。
他喝了一口,說道:“好茶,味道醇厚,生津回甘,不錯。”
我也喝了一口,覺得滋味果然醇厚,而且醇而帶爽,濃厚而不澀,喝過一口,感覺唇齒留香,喉嚨甘甜。這種感覺,果然要比喝咖啡還要微妙。中國的茶文化博大精深,如果有一把宜興紫砂壺和一壺山泉水,才算完美。可惜我隻能用普通的茶杯來泡這樣的好茶,有點浪費,好在茶葉並沒有因為我的輕慢而欺騙我的味感。
雷勘輝微笑著看我喝完一口茶,問道:“感覺怎麽樣?”
我把自己的感覺說了,他略略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客戶聽解說也和品茶一樣,你能讓他感覺醇中帶爽,入口回甘,你就成功了。當然,每個客戶的口味都不一樣,因此,你有必要先弄清楚你的客戶喜歡的是什麽口味,然後針對他的口味來泡這杯茶。”
我頓時豁然開朗,笑逐顏開地道:“謝謝老大!”
他笑笑衝我舉杯,說道:“謝謝你的茶。”說著向茶水間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微笑,“綾楓,加把勁,我對你有信心。等著聽你的好消息。”
“嗯,我一定全力以赴!”我笑生雙靨,我一定要拿下初評,這樣,我將有機會和那些有優勢有實力有經驗的競爭對手正麵相對。雷勘輝曾經對我說過,從每個人身上都可以學到東西,尤其是競爭對手。
宇宙這個項目,我把它當成我職業生涯中的一次蛻變。
17 分化瓦解
日子在緊張忙碌中過去,我的方案已經交去了宇宙公司,也許已經出現在羅成的案頭,我已經想好了怎麽解說這個方案。這真該感謝雷勘輝,他像一個溫厚的長者,什麽時候我有困難去請教他,他總是願意給我指點方向和提供幫助。
一個好上司可以讓自己少奮鬥幾年,有雷勘輝這樣的上司,是我的幸運,而有程善雄這樣的上司,無疑是我的噩夢。我在他的冷視裏一次次想化被動為主動,卻一次次被他打回原形。
比如這次的解說,他給我的,隻有冰冷的框架,是雷勘輝教我如何添磚加瓦。不過,內心裏,我也感謝他的籠統的框架,不然,我還不知道從哪方開始努力呢。
為了弄清楚羅成的口味,以便我的茶不白泡,我頗花了一番心思,在四天裏,居然成功邀約到羅成兩次。
羅成不像剛認識時那樣難以捉摸,也沒有那會兒那麽難以接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超市的偶遇略略調和了我們之間的關係。
不過這總是好現象,我不願多費神去想與項目無關的事情。
正著手準備著明天的解說,謝方潔過來叫我:“綾楓,開會了。”
我奇怪,“現在開會?誰主持?”
“當然是程總了。”謝方潔回答。現在她已經不叫程善雄鱔魚了,而是叫程總。看來,程善雄的嚴威,已經讓她慢慢適應。
不知道這會兒找我們開會又有什麽新的指示,但從心底裏,我是有些抗拒會議的,總覺得辦公室的政治首先從會議開始。開會的過程中,明明唇槍舌劍卻個個滴水不漏,表麵一團和氣,底下波濤洶湧。
尤其是現在,宇宙的項目我這兒雖然已經走了關鍵的一步,但仍然沒見著什麽結果。到時會議中要是要匯報工作進展,我再拿之前固定客戶的一些小案子來說事,自己也感覺不好意思。
一次又一次排在最末,自尊掃地。
然而,程善雄自從把宇宙這個大項目交給我後,其他的項目就不讓我靠邊了。一心不可兩用是對的,我卻感覺很怪,這算不算是一種變相地阻止我繼續發展新客戶的手段?畢竟宇宙的項目未必拿得到,手中的固定客戶有限,而且也僅是一些中小型客戶,難以創造可觀的業績。
如果我宇宙的項目失敗,又沒有新客戶填補這段時間的真空,到年底業績排在末尾,即使不被批評,自己怕也隻能引咎辭職了。
程善雄不給我新客戶,是逼我背水一戰,還是明知道宇宙項目拿不下,故意給我難堪挫我銳氣?
我心情複雜地坐在會議室裏,收拾零亂的思緒。想再多也沒有用,即使今天的會議真有難堪,除了承受,我還能怎樣?
大家陸續來到,謝方潔到的最早,一轉頭出去了不到五分鍾,居然端了四杯咖啡進來,放在程善雄曲毅廣方浩安和雷勘輝常坐的位置上,然後坐到我的旁邊,一臉天真無害的笑容。
會議開始,程善雄在簡單的開場白後,說道:“曲總,寰亞國際集團這個項目目前進展如何?”
曲毅廣回答道:“一切順利,我有信心一個月後簽單,絕對是我們KGY拔得頭籌。”
“嗯,”他轉頭問道,“方經理,金華公司的招標項目,目前有什麽新動向?”
方浩安微微一笑,說道:“金華公司已經接受了KGY的提案,明天簽合同。程總的信息很及時,所以,我們的插入是恰到好處,我利用這段時間和負責人建立了良好的關係,金華公司已經是我們的準客戶了。”
“唔,好消息。”程善雄轉過頭問道,“曲總,華通公司的項目是你在負責?!”這是上次會議的提案,程善雄這樣一問,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曲毅廣道:“是的。”
“華通公司和寰亞國際集團兩個都是大頭,你一人兼顧兩個大的項目,辛苦了。”程善雄麵色和藹。
“時間是有點緊,但是都已見眉目,也不算辛苦。”曲毅廣並沒有因為程善雄的安撫而使臉部表情有任何變化,他的聲音很平靜。
“雖然能者多勞,但你也要注意身體。”程善雄略一沉吟,說道:“這樣吧,方經理簽下金華公司後,手中暫時沒有什麽特別的項目,讓他協助你處理華通公司這塊,你覺得怎麽樣?”
讓方浩安協助?很明顯曲毅廣不會樂意,華通公司上次提案的時候,程善雄就態度模棱兩可,現在這個項目經曲毅廣的手,有點眉目的時候,他卻又安排方浩安來分一杯羹。連我都能聽出弦外之音,曲毅廣哪裏會不清楚,他一定會拒絕。
出乎意料,曲毅廣一直臉色平靜,這會兒竟然微微一笑,說道:“也好,華通公司事情比較多,我正愁一個人兼顧兩個項目,有點力不從心呢。有方經理的協助,那再好也不過。”
我意外地看向曲毅廣,他的笑意還在臉上,我看不透笑意的背後,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如果是我,我也許想也不想便已經拒絕,但曲毅廣倒好像非常歡迎。這中間有什麽玄機?
程善雄點頭道:“希望大家能通力合作,為提升公司整體業績努力。”他說了句場麵話,又轉向雷勘輝,“雷經理,鵬程的項目BOF公司發下話來,一定會不遺餘力爭取。你的膽子不輕啊,需不需要給你添加人手?”
雷勘輝沉吟道:“確實,BOF那邊盯得特別緊,這段時間的攻堅戰打起來有點吃力。不過,這塊目前添不添加人手,結果一樣。隻是FIF公司的新項目,我現在倒真騰不出手來。”
“那好辦,我另安排人跟進!”程善雄笑容親切。
我看著雷勘輝,這會兒我是完全不懂了,FIF公司一直是雷勘輝手中的固定客戶,當年雷勘輝費了好多心力才把這個客戶爭取到,使其成為我們的長期合作對象。現在,就因為程善雄這樣一句問話,他就自己提出來要讓給別人跟進,這不是把客戶拱手讓給別人嗎?
讓出客戶,意味著什麽?
是我想得太多,還是雷勘輝真是精力無法兼顧不得不走這一步?可是,作為我們的經理,這個項目他有權分派給他的下屬,宋濤,卓冰冰或者是我。
可是他沒有,他直接在會議上提出來,把主動權給了程善雄,讓程善雄去另行安排。
程善雄會怎麽安排?曲毅廣自己負責著兩個項目,分不出身來,再說這個項目雖然不小,但也不算太大,給我們固然可以吃得香甜,給曲毅廣卻嫌小了。方浩安要協助曲毅廣,不可能再分給他了。我們六個項目組負責人都在座,不知道他會給誰。
也許他會考慮到我目前的狀況,分給我來做吧。這樣,即使失去宇宙這個單,我這個月的項目不至於真空,到時不會顯得很難看。
我略有些期待地看著程善雄,希望他能考慮我。
程善雄的目光從右到左看過來,一路沒作停留。我期待的目光他視若無睹,很直接地移到謝方潔身上,開口道:“謝方潔,跟FIF現在的新項目,你有沒有信心?”
謝方潔十分意外,“我?”
其實,何止謝方潔意外,我們都很意外。謝方潔是方浩安的下屬,卻去接雷勘輝手頭的項目,而我、宋濤、卓冰冰,我們三人卻沒在他的考慮之列。
程善雄臉無表情,“怎麽?接不下來?”
謝方潔這才相信真的要由她來接手FIF了,非常高興地一迭連聲道:“接得下,接得下!”
當然接得下,這本來就是老客戶,不是去爭取項目,而是合作項目。如果一個提案不滿意,可以再溝通磨合。這等於送了個客戶給她,換了誰,也都會有掩不住的喜悅。
我心裏有些難過,不是因為程善雄沒有把這客戶給我,而是因為老大雷勘輝。以他的能力,哪裏會有騰不出手無法兼顧的事?我不明白為什麽他要讓出自己的客戶,是因為程善雄想插手他負責的鵬程項目,他不得已才把這個項目拱手相讓嗎?
這中間到底包含了什麽,到底隱藏了什麽?
程善雄略一點頭,“那你用心這個項目,我不希望接到客戶的投訴。”
“我一定努力!”謝方潔笑逐顏開。
我看了看她毫不掩飾的笑臉,移開目光。也許她是無心的,她隻是被動接受上司的安排,但是,這笑臉我現在看著怎麽感覺這麽刺眼呢?
程善雄繼續他的工作安排,整個會議過程,除了曲毅廣偶爾會接兩句,大家很少說話。
曲毅廣道:“程總,我上次提過,關於和華通公司代表去海南開商務會議的事情,你看怎麽樣?”
和客戶代表找個風景優美的地方開商務會議是常有的事,不論是上任首代阮樹政,還是曲毅廣代首代那會兒。這樣的商務會議能很快促成項目,所以,雖然開銷很大,但比起項目來,但比起項目來,也隻是個零頭。
參與商務會議的一般都是高管,中間自然有些錢款數字往來,浮動性大,據說油水很足。
曲毅廣在代理首代的時間裏,就曾邀請客戶代表開過四次商務會議。現在,為了華通這個項目,他想開商務會議卻必須得到程善雄的首肯。
程善雄深沉的目光與他對視,麵上神色沒有任何波動,說道:“曲總的提議我認真考慮過,商務會議是可以促成項目,但我看了一下公司賬目,目前業績雖然穩定,但是開銷卻很大。本季度的會客支出已經超出原定計劃,不宜再多出這筆款項。如果曲總認為非常有必要,為了控製成本,與華通公司代表舉辦的商務會議,需要進行適當的壓縮。”
曲毅廣微微一笑,說道:“是我考慮不周了,程總說的是,業績需要提升,成本也是需要控製的,開源節流才是根本,我接受程總的安排!”
程善雄居然沒有批準,曲毅廣也接受了,他們在打什麽機鋒?
我的腦海一片混亂,以至於會議結束後,我還沒有理清。
大家收拾了文件夾離開,我走在最後,謝方潔在我前麵,看前麵的人都出了會議室,她略停了停,充滿歉意地看著我,說道:“綾楓,你們不會怪我吧?我知道這項目應該給你們組,畢竟我不是雷經理的下屬,但程總這樣安排,我也不能不接受。”
我笑道:“我們怎麽會怪你呢?你想得太多了,大家都是為了公司,給誰還不是一樣?”
“你這樣想就好了,”謝方潔鬆了口氣,十分誠懇地說道,“綾楓,我就在想,要是宋濤和冰冰心裏不痛快,會怪我,你也一定能理解我的。你果然能理解我,哎,有你這個朋友真好。我本來心裏很忐忑不安,現在,有你的支持,我一定努力做好這個項目,不給你們老大丟臉。”
“方潔,看你說的,工作安排是很正常的事,宋濤和冰冰也會理解你的!”我微笑道,“快出去吧,大家都不是這麽小氣的人,你別擔心!”
回到辦公室,因為會議的影響,大家都沒有說話,辦公室一時顯得很安靜,隻有鼠標點擊和資料翻動的聲音。
謝方潔堆了滿臉的笑,說道:“口好渴啊!你們喝不喝咖啡?我昨天新買的咖啡,卡布奇諾哦,我去幫你們衝咖啡!”
尹哲超笑眯眯地道:“昨天你喝我的鐵觀音,今天就買了咖啡過來了?不錯啊,我要一杯。”
“沒問題,還有誰要?”謝方潔笑得特別甜,“冰冰,竣嵐,宋濤,綾楓?”
卓冰冰抬起頭來道:“謝謝,不過喝了咖啡晚上會睡不著,我不要了。”
夏竣嵐指指自己的杯子,說道:“剛泡的鐵觀音,怕中西不兼容,我還是喝茶算了。”
宋濤道:“卡布奇諾?比較適合女孩子品味吧,我還是喜歡南山,有沒有?”
謝方潔搖搖頭。
宋濤似笑非笑地道:“那我就不要了。”
“我不知道你喜歡南山,要不我明天買來啊!”謝方潔馬上笑嘻嘻地說。
“我隨口說一句,你還真當真啊?”宋濤嗬嗬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喜歡咖啡,你幫他們衝去吧,不用管我了,我做事了啊。”說著,低頭看電腦,再沒抬頭看她一眼。
謝方潔的笑容僵在臉上,我有些不忍,打圓場道:“我要一杯吧,謝謝!”
“好啊!”她笑了笑,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感謝的意味。我衝她微笑了笑,說到心裏不舒服,我也是有一些的,但是,這根本與她無關,我們不應該把矛頭對準她。
謝方潔麻利地跑去茶水間衝咖啡去了,卓冰冰抬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眼神裏有些鄙視。之後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我的MSN上跳出一個對話框,卓冰冰說:“綾楓你沒骨氣,一杯卡布奇諾就把你收買了嗎?”
我微笑回道:“這不關她的事!”
“怎麽不關她的事?她笑得這麽得意。我懷疑她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不然,上次會議怎麽不見她衝咖啡啊!”
我怔了怔,是的,這次會議之前,她非常勤快地去衝好四杯咖啡,而且,笑得那麽開心,莫非她真知道些什麽?
不不,一定是我多想了,雷勘輝FIF客戶是臨時讓出來的,謝方潔不可能未卜先知,她隻是想得到上司的好感,所以衝了咖啡而已。這是很平常的一件小事,討上司歡心,雖然做得明顯了一點,但也不至於讓人難以接受。
我想了想,在鍵盤上敲,“冰冰,你多想了,這不是她能左右的。如果接到項目的不是她,而是別人,你會不會這麽生氣?她雖然不是我們組的人,但是她是程善雄直接安排的。我們也不應該有什麽話說。”
卓冰冰的回複馬上跳過來,“綾楓,你傻呀?你難道不覺得奇怪?說到能力,她比得上你我嗎?為什麽上頭會把項目給她?我覺得中間絕對有什麽咱們不知道的。”
我正要回答,宋濤的MSN也跳了出來,他更直接,“綾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喝那杯咖啡。你想喝咖啡,下班後我和冰冰都可以請你喝!天天請你喝都行!”
謝方潔把這個項目接下,馬上就引起這樣的反應,我看著他們兩個的信息,心想,要是這個項目是我接了,他們會怎麽樣?
職場果然沒有平靜的天空,沒有利益衝突的時候,大家嘻嘻哈哈在一起挺開心,一旦有了利益衝突,什麽矛盾都露出頭來了。
我回卓冰冰,“冰冰,別多想了,現在已經這樣了,再想也白想。我們抓緊自己手裏的客戶,不丟客戶就萬幸了,不管方潔是不是事先知道,現在項目也要不回來,沒必要大家都不愉快!”
之後,又給宋濤回,“喝杯咖啡而已,小事情,你不會覺得我小氣想占她便宜吧?”
宋濤馬上回,“不是你想占她便宜,是她想占我們便宜。想用一杯咖啡就收買我們,太小看我們了。綾楓,她把你堵到會議室灌迷湯了吧?你別看她表麵很傻很天真,其實她心眼兒多著呢。我知道你們是好朋友,這話不該說,不過我們也是好同事,我給你提個醒。”
“謝謝你提醒了,你反應太激烈了。大家都是同事,同事三分親呢,別把人性想得這麽醜惡吧!”我發過去一個笑臉,說道,“我得忙宇宙這個項目了,這個話題留到以後再討論哈!”
宋濤的話雖然直,但是卻讓我心裏有些發寒,平時他嘻嘻哈哈的,沒想到一涉及到利益,他也會說出這麽尖刻的話來。看來,以後我說話要小心一些,不然,就成了他口中下一個很傻很天真的人了。而謝方潔,出會議室時她居然猜得半點也不差,知道宋濤和卓冰冰會不滿,從這點看,她就不是很傻很天真的人。那時她對我說那番話,是先把我拉攏過去嗎?
正想著,謝方潔已經端了咖啡過來,在咖啡氤氳的熱氣裏,她小聲道:“謝謝你!”
我笑了笑,說道:“不客氣!”一時竟然不知道再說什麽了,隻好指指電腦,說道:“宇宙這個項目急,我先忙了啊!”
她理解地笑道:“我知道,有什麽要幫忙的你說一聲,我手頭的項目都挺輕鬆,可以抽得出手來!”
我忙笑道:“好的,有需要我一定找你幫忙。”
是抽得出手來,還是想伸手進來?
宋濤和卓冰冰的話讓我警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寧可自己累一點,還是別節外生枝了,哪怕這可能僅隻萬分之一的機會。
忙起來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又到下班時候了,卓冰冰和夏竣嵐這陣一到點就走,戀人的時間總是嫌短暫,我們都理解。
其實也挺羨慕他們的,公司裏麵暗潮湧動,但沉浸在戀愛中的他們並沒有被這些影響,還是一樣享受著愛情的甜蜜。有愛情的滋潤,沒有什麽事是大事。所以別人說愛情是最好的笑容保健品。
我現在,既沒有愛情的滋潤,也沒有工作上的慰藉,迷茫,兩迷茫……
我慢慢收拾著桌麵上的文件,坐著沒動。謝方潔已經收拾好了,她提了包,催我,“綾楓,還沒收好呢?今天你的帥哥男朋友不來吧?咱們去吃飯!”
我笑道:“你先走吧,他給我打電話說一會兒過來,我正等他呢。”
“哦,”她略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道,“那下次,我先走了啊。有男朋友接下班真好,羨慕你,你呀,就好好享受浪漫吧,我先走了。”
我笑道:“拜拜!”
幾天前我就讓韓嘉楠下崗了,他當然不會過來接我。我之所以留下來,是另有點事要辦,但是,不想讓謝方潔知道。
18 風吹草動
我想等雷勘輝一起。自開會過後,他一直在辦公室沒出來,鵬程的項目固然要忙,但也不至於忙到這程度。
半小時後,雷勘輝走出了辦公室,他正在思緒什麽,目不斜視。我站了起來,拿起包跟在他後麵。
聽見腳步聲,他回頭看了一眼,見是我,有點意外,隨口問道:“怎麽還沒下班?”
我緊走幾步跟上他的步伐,說道:“我等你呢,經理。”
“有什麽事嗎?”他問。
“也沒有什麽大事,隻是有些事情不明白!”我看著前麵他的背影說。
他略停了一下,與我並肩走,問道:“有什麽事不明白?”
“今天會議上的事。”這會兒大家都走了,我不用擔心有誰會聽到,所以很直接地說了。
雷勘輝淡然地道:“會議上沒有什麽事情,隻是工作調配和安排而已,你有什麽不明白?”
“經理,為什麽你要讓出客戶?那是你爭取到的客戶,程總也沒叫你讓出來,你不想帶FIF的項目啦?”
說話間,我們已轉過走道,來到電梯前。雷勘輝按下電梯,等待的空隙,他看向我,微笑說道:“忙不過來的時候,就得放手。不巧的是,這兩個項目趕在同一個時間,鵬程是大的項目,而且BOF公司跟得緊,必須全力以赴。而FIF是老客戶,交給公司任何人都能放心。這隻是很正常的工作調配,你又多想了?”
“是嗎?”我看著他的微笑,總覺得這笑容背後似乎有什麽,但是他回答的根本沒有任何問題,我也隻能理解於自己太過疑心了。
電梯下來了,我們走進去,我伸手按了樓層。雷堪輝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說道:“明天就是宇宙的競標解說,準備得怎麽樣了?”
我點頭道:“我已經準備好了。”
“感覺怎麽樣?”他溫文微笑。
“有點緊張,”我老實地答道,“這是我第一次獨立負責這樣的大項目,麵對的客戶不同以往,麵對的競爭對手也很強大,所以,雖然準備很充分,心裏還是沒什麽底氣。”
他哈哈一笑,說道:“用平常心去麵對就好了,麵對的客戶不同以往,說明你的能力已提升了一個層次;麵對的競爭對手強大,正好可以學習一些經驗。別把結果看得太重要,關鍵是你能總結過程中的收獲。”
別把結果看得太重要?他讓出客戶,難道也是這樣想的嗎?我說道:“經理,我會的。”
“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覺,別背太大的壓力!”他關切地說。
這樣溫言關心,讓我心裏一陣溫暖,如果說在公司裏還有我信任的人,那就隻有他了。他自己背負著比我不知道重多少倍的壓力,卻來開解我。
我感動地道:“經理,你也是。”
他笑了笑,笑意裏有一些蒼涼,但一閃而逝,快得我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是,這蒼涼才應該符合他這個時候的心情。
希望轉讓客戶真如他所說,隻是因為他一時難以兼顧,隻是因為FIF公司新項目的時間和鵬程公司時間撞車了,所以他才讓別人接手的。
我不希望高層傾軋會讓雷堪輝離開,雖然我知道,事情的發展不以我的意誌為轉移。
宇宙公司的大型豪華會議室裏,聚焦著所有來競標的公司負責人,可以容納三四十人的會議室裏座無虛席,每個客戶代表解說的時間是十分鍾,時間很短,但是,對於這次的人數來說,又不算短了。每個人十分鍾,加起來要好幾個小時。
看著那麽多的人,我有點明白為什麽羅成的電話總是打不通了。任何人被三四十個人虎視眈眈,都不會很有耐性,何況他還要處理別的事情。
我被引到左側靠前的位置坐下,大家是各個公司的代表,雖然有些人見麵很客氣地打招呼,有些人在微笑示意,但也不過是表麵的客套而已。這會兒,每個人都是競爭對手,他們既希望能從對方口裏探得一些消息,又守口如瓶,不想讓對方獲知自己的底牌。
我一個人也不認識,坐在那裏既沒有人可以打招呼,也無心去認識別人。想著我的方案,想著我的解說詞,想著程善雄的冷視,想著雷堪輝的故意,我暗暗給自己加油。
我在心裏默想著我的方案,十分鍾的時間,我必須把原計劃進行一些調整。
幾分鍾後,本來在小聲交談的人們都停下了交談,抬起頭來看著前麵的主席台。原來是宇宙公司的負責人來了。
羅成西裝革履,走在第二位,走在他前麵的是個四十多歲、略有些禿頭的中年人,從那氣派看來,職位應該在羅成之上。身後還有三位男士,也都西裝筆挺。
他們在主席台前坐了,羅成坐在中年男人右手位置,台前眾人已停止了交談,都拿眼看著他們。
那中年男子原來是一個分管項目的副總,叫簡東良,他首先講話:“大家上午好,看到在座的各位都來參與競評,我感到非常高興。首先,我代表宇宙公司熱誠歡迎各位的到來。我相信在座的都是各個公司的精英,必然為宇宙這個項目想出了很多優秀的方案,所以,我非常期待……”
一番禮貌而圓滑的開場白後,簡東良道:“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是我們公司的羅成羅經理,接下來的競評,也是以羅經理為主導。現在,由羅經理向大家介紹。”
說完,簡東良把話筒轉給了羅成。羅成的目光在台前一掃,沉著冷靜地開了口:“我也和簡副總一樣,非常期待大家的優秀方案。能認識這麽多的精英,能夠結識這麽多的朋友,我很高興。宇宙公司的競標一向公平公正,我們選擇的是最優秀最適合的方案,雖然我們最終隻能選一家公司合作,但是我仍然希望通過這次競評,和大家成為好朋友。為公平起見,我們把各個公司的名字在電腦上隨機抽取排序,每個方案的解說事件為十分鍾。我相信大家都已準備充分,所以,接下來,我們會認真評估各位的方案。在初評之中,排在前八位的公司會進入我們的第二次評估,大家可以先準備一下。”
說著他在麵前的筆記本電腦上輕輕觸摸,空白的牆麵出現清晰的投影,屏麵顯示,正是這次來參與競評的公司名單。羅成的目光沒有接觸屏麵,是隨機抽取,當名單出來,再一個個排序。
隨著第一個名字產生,屏麵上顯示的居然是KGY公司。
第一個不是什麽占優勢的排序,因為後麵的人可以根據第一個人的解說進行方案調整,而第一個卻沒有任何可借鑒可參照的。
這對我可真是一個考驗,也是一個挑戰,我本來沒有什麽經驗,又是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沒想到, 竟然還會被排在第一個。
KGY公司隻有我一個人來到,連找一個可以給我一點心理依賴的人都沒有。
我必須獨自麵對,必須獨立來完成。
電腦裏還在不斷抽出剩下名單來排序,我卻無心再看,在心裏,我一遍又一遍地溫習著本來準備充分的解說詞。手心裏有細細的汗滲出來,緊張還是不合時宜地來占據了我的心。
這時,手機突然輕輕震動了一下,有短信息進來。
趁著台上台下眾人的目光都盯著電腦投影的時候,悄悄把手機拿出來看。居然是程善雄發過來的,很簡短,“按你的方式解說,不用擔心任何外在因素以及結果。”
這算是指點還是安撫?
不過,這個時候,他的關注,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無疑是一劑興奮劑,這條短信無疑還是讓我心定了很多,這表示,他不像我想象中那樣對這個單子毫不關心。
我攥緊手機,暗暗給自己鼓勁。
排序完成。
羅成轉回電腦,看著排出來的列表,說道:“KGY公司的顧小姐,你準備好了嗎?”說著,他的目光穿過眾人,準確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這時已經平靜下來。其實第一也未必見得是壞事。
現在參與競評的是四十三家公司,四十三位客戶代表。每個人十分鍾,要四百三十分鍾,大家花幾個小時來聽這些專業而枯燥的東西,人腦又不是電腦,不可能每一個都聽得清楚。在前麵的反倒占了優勢。因為這個時候,對於這個項目,所有人的大腦還像一張沒經塗抹的白紙,第一個塗上去的,絕對印象清晰。而隨著後麵解說得越多,聽得越疲倦,印象就越淺淡。
這樣一想,我的信心頓時倍增,臉上自然而然露出一些鎮定自若的笑意來,我站起來看向主席台,正與羅成的目光對視。
他的唇邊有幾分笑意,但也許這隻是維持在表麵的禮貌的笑容,因為,他的眼神很深,像一片湖水,看不到底,也看不到邊。
我首先向宇宙公司眾人和台下的競評者們問好,然後開始了我的解說。這次我隻注重了兩個點,第一個點事針對方案本身的優勢。那天一頓鹵水雞翅吃出了我的靈感,客戶的滿意就是這個方案的亮點。另一個點就是針對羅成本身了,雷堪輝指點我,必須指點客戶的品味,才能知道怎麽去泡那杯茶。
經過接觸和觀察,羅成和我所注重的其實是一樣的,都是最大限度讓客戶在心理上接受。我們在方案初始,也會考慮這個問題,隻是占了多少比例而已。
隻需稍稍進行一些調整,就能達到這個結果。
因為隻有兩個重點,所以我的條理很分明,目標很明確,意思也表達得很清楚。講完後,我看了主席台一眼,羅成與簡東良在低聲交談了句什麽。然後,他的目光轉向我,輕輕鼓掌,台前大家也象征性地禮貌地鼓掌。
回到公司,感覺自己簡直像打了一場大仗,很累。其實身體是不累的,累的是心。當那麽多競爭對手一個一個解說自己的方案的時候,我才明白雷堪輝那句:從每個人身上都可以學到東西,尤其是競爭對手。
今天於我來說,是腦力的衝擊。這衝擊異常地清晰,思緒於我內心的衝撞這樣的強烈,要成長要進步,的確需要把自己置身在一個從未接觸過,從未經曆過的處境,才能深刻地體會到一些東西。
今天的經曆是一筆財富,不管結果怎麽樣,我已經先收獲。
見我回來,謝方潔笑眯眯地迎過來,說道:“綾楓,你回來了?一切都順利吧?”
“我也不知道,等結果呢,三天後才能知道結果。”我說。
“你肯定沒問題的,不說後麵怎麽樣,以你的能力,這個初次評估完全不成問題!”謝方潔拉著我的手說。
“謝謝!”我笑了笑,看見卓冰冰和宋濤看過來的目光不是很友好,看了他們對謝方潔的心病還沒去。何必呢,一切都成了定局,他們用這種方式表示心中的不滿,實在沒有什麽必要。
我回到辦公桌前,尹哲超關心地道:“你好像很累,我去幫你泡杯茶來。”說著,也不等我答應,就拿了茶葉去了茶水間。
謝方潔聳聳肩笑道:“你家大帥哥不來接你下班?尹哲超的小心思又活泛了!”
“看你想到哪裏去了,他隻是幫我倒杯水,他的關心,是朋友之間的關心了,大家一個辦公室的同事,你別亂說話!”似乎真像她說的這樣,這兩天尹哲超對我又熱乎起來,因為全力在宇宙這個項目,我也沒留意,現在謝方潔一說,我也感覺。但是,我卻不能由著謝方潔亂說。
“知道啦,我收回剛才的話!行了吧?”她嘻嘻一笑,道,“綾楓,大家都對你很有信心。別擔心啦!”
我笑道:“我沒有擔心!”
她訕訕地笑了笑,馬上說道:“沒擔心就好,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隻是有些累,”我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的關心!”
見我確實很累的樣子,謝方潔沒再打擾,回她的座位區了。我喝著尹哲超泡的茶。他的泡茶技術還不錯,同樣的水,同樣的茶具,他泡出來的就比我前次泡出來的好喝。
喝過茶感覺精神好了一些,開了電腦,卻不想做事,對著電腦有些發呆。
現在,我應該要整理一份報告交給程善雄和雷勘輝的,但卻沒有動。腦子裏也有點亂,一下子接觸到了太多的信息,我需要時間來消化。
卓冰冰走到我的桌前,拖到旁邊一張椅子坐下,輕聲道:“綾楓!”
“嗯?”
“今天你一個人去,連個助手也沒有,特別辛苦吧?”
“沒辦法,大家都這麽忙。”
“其實我也沒有什麽事,隻是這個項目我完全不理解,心想即使陪你一起過去,也隻能搖旗呐喊一下,幫不到你的忙,所以,我就沒去。”
“冰冰,沒事。”我笑了笑,說道:“反正這個項目程總也知道以我的能力拿不下來,他不重視,我也隻能盡力而為。我早做好一切心理準備啦!”
卓冰冰小聲道:“你有沒有聽說,我們老大要走哎!”
我心裏一驚,口中卻說道:“這話早先就有人在說了,都是猜測而已,冰冰你別放在心上。”
“不是猜測,綾楓,這次老大自己把手裏的客戶讓出來,你就沒懷疑過嗎?”
“老大說過是自己兼顧不過來。”
“不是這麽回事,”卓冰冰肯定地道,“老大以前又不是沒試過同時接幾個項目,他是寬你的心。你這陣子經常出去見客戶不在辦公室,曲總和程總都衝突好幾回了。拍桌子的時候都有,嚇得我們都像過街老鼠。現在,曲總和老大的日子都不好過,曲總手裏的客戶,已經有好幾個被程總自己接了,這中間一定有內情,將心比心,你說你要是曲總你怎麽想?這段時間不平靜,你也看得出來,是不是?”
我再遲鈍,也能從上次的會議中看出一些端倪,但我不願意猜測,我道:“隻是工作的正常調整,冰冰,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上午的那條短信,讓我對程善雄抱有一種感謝之情,如果不是他恰到好處的短信,我也許會在緊張和擔憂裏發揮失常。這份感謝也讓我對他的敵意和惡感消除了些。
我不想太偏執,凡事往好的方麵想雖然有點阿Q,但無疑,這也是解壓的一種方式。
卓冰冰突然一笑,說道:“綾楓,咱們是一個組的,又跟的同一個老大,都不想老大走,怎麽你這麽防著我呢?”
“我怎麽會防你?”她這麽直接地說出來,我更不能認同了,我說道,“我知道,我們都不想老大離開,但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也沒有用。這樣隻會亂了自己的心啊!”
“怎麽會是毫無根據呢?你知道BOF公司出多少錢挖老大?”卓冰冰看著我的眼睛。
“多少?”
她伸出一個手指比了比,雖然壓低了聲音,卻仍很激動地道:“年薪一百萬啊,你想想,這是多麽誘人的條件?”
這個消息我還真不知道,怎麽BOF公司現在就想把老大挖過去了?是了,鵬程這個項目就是雷堪輝在和他們打對台,如果現在能把雷堪輝挖過去,他們順利接下鵬程的單,那多給雷堪輝一點好處也不奇怪。
而年薪百萬的確是相當誘人的條件,雷堪輝在這邊年薪才七十萬左右。BOF公司對鵬程的單看來誌在必得,所以不惜血本。
當然,如果真以一百萬年薪的價格挖走雷堪輝,也是值得的,鵬程公司這個項目前期就有這個數,何況雷堪輝在業內雖然沒有非差出彩的業績,卻也有小名氣。
見我發呆,卓冰冰說:“如果是我,我也會選擇BOF公司呢,所以,這次老大隻怕真的會走。”
我寬慰她也說服自己,“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看不到一點端倪?冰冰,你不覺得現在老大對鵬程的單更加用心?如果他真的想去BOF,肯定會做個順水人情,不會這麽拚命的。所以,老大應該不會走!”
“我也希望吧!”卓冰冰不太樂觀地說,然後,她看向我,“那組的人都心機深得很,你得小心些,那個謝方潔,我以前沒覺察,現在覺得她好能裝哦。”
我笑道:“你別因為她接走老大的一個單就連那組人都恨上了,大家都在一個辦公室,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麽事還是一笑置之吧!”
“別太善良,綾楓,”卓冰冰站起來,說道,“說不定她正準備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呢。你要是不願意聽,就當我沒說吧!”說著,她回自己座位去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真亂,職場沒有淨土,平靜都是表麵,誰知道大家心裏怎麽想的呢?
我還是把心放在宇宙這個單上,我的方案,能過宇宙的初評嗎?
19、患得患失
把競標的過程以報告的形式打出來後,我給程善雄和雷堪輝各打印了一份。雷堪輝接過去翻了翻,笑容展開,說道:“綾楓,過初評應該不成問題!”
之前謝方潔也說過這番話,但是謝方潔純是安慰,寬我的心,而從雷堪輝口中說出來和她口中說出來不一樣,何況,雷堪輝是看過報告之後再說的,相當於結論,所以,這結論讓我非常高興。
我笑逐顏開道:“謝謝經理,如果不是你的指點,我都沒有頭緒呢!”
“談不上什麽指點,是你自己的領悟,別謙虛!”雷堪輝溫和地笑道。
在雷堪輝這兒,我永遠如沐春風,他的桌上,正攤放著一些資料,從一些字眼,看得出這是鵬程公司的相關資訊。他在上麵畫了一些圈圈點點,有的地方還加了著重線,我進來的時候,他正研究著。卓冰冰的話,我從心底裏抗拒,但是,我知道有些東西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雷堪輝真的選擇離開,我也不能改變什麽。
不過,看到他對鵬程的項目這麽盡心,卓冰冰的話毫無根據的。謠言止於智者,雷堪輝已經用他的行動使這些謠言不攻自破,我更不用自尋煩惱。
不過,卓冰冰也是因為不想雷堪輝離開,才這麽草木皆兵。
有一個好上司不容易,誰都不希望他離去。
報告到了程善雄那裏,卻是完全不同的待遇。程善雄連翻也沒翻,看著我,麵無表情地道:“沒有結果的報告,請別拿來浪費我的時間!”
這個人,是在初評開始時給我短信鼓勵的那個人嗎?我沒期望他能一下子平易近人,可他變臉未免太快了。
“程總,這份報告是這次初評競標的報告,雖然暫時沒有結果,但我覺得我需要向你報告進程!”進來之前我有心理準備,知道他一定嚴苛,沒想到他連看也不看。
“如果每個項目的進程我都要清清楚楚,然後給出指示和意見,那你們這些項目組負責人做什麽?傀儡?電話線?傳聲筒?”他冷冷地說。
“程總,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這個項目我雖然曾要程總給出一些指示,但我並沒有想過要依賴程總坐享其成。”隻是一份報告,竟然惹來這樣一份閑氣,他可以不看,可是,何必這樣尖刻?
“那等你過了初評再拿出報告過來吧!”他神色淡漠,道,“如果你可以過初評的話!”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我想,我不會讓自己失望!”我不卑不亢地說了句,拿出我的報告,看著他的側臉說道,“等過了初評我再來!”說完,我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
走出門來,我長長歎口氣,可是那股鬱氣卻沉在心底,難以消散。對著程善雄,我大話是說在前頭了,如果初評真的過不了,在他麵前我哪裏還有尊嚴?
但初評結果怎麽樣,我卻毫無把握。四十三選八,百分之二十的機會都不到。
我的方案是不是已經完美了?哪些地方還有漏洞?如果沒有,我是不是可以先向羅成谘詢一下訊息?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過宇宙公司的這次初評是公平公正的,我不是要他行方便,隻是誠懇地向他谘詢,他應該不至於連口風也不透。
即使事情的發展是最壞的結果,我也希望自己在之前已得到消息並做好了心裏準備。
我快步回到電腦前,調出方案,從前到後仔細推敲。
十點,在宇宙公司門前對麵馬路的綠蔭下,我開始了第二次守候。從昨天下午開始到現在,我幾乎每半個小時就會打一次電話,希望可以約見羅成,但是,所有的電話都被他的秘書擋在門外。
而沒有預約,我來到宇宙公司,遭遇和上次一樣。
現在我已經分不清,我對這個方案寄予希望,到底是因為我想到這個項目裏感受一份成功的喜悅,還是為了挽救我在程善雄那裏已經蒙塵的自尊。但是,結果都是一樣,我不希望自己出局。
一直等到十二點,羅成也沒有從公司裏出來。他都不用吃飯的嗎?我百無聊賴地看著大樓裏進進出出的人群,覺得自己很是悲哀。
我不能為自己的失誤找借口,雖然這的確是因為沒有經驗才導致的結果。
可是現在,我想補救,卻米有機會。我看向七樓左邊那個窗,百葉窗拉下來,根本看不到裏麵人的身影。羅成的辦公室就是那間,現在,他在辦公室裏做什麽呢?研究所有的方案?又或是在處理別的事情?
他掌握著我方案的命脈,而我像個乞丐一樣乞求他賜予的一點時間。然而,那一點時間,卻那麽不可得。
午餐時間過了,有點餓,但更累。
顧不得附近那個花壇邊緣是不是有灰塵,隻從包裏拿出幾張麵紙墊下,便坐了下來。把包放膝蓋上,掏出手機開始再次撥打羅成辦公室的電話。
秘書又一次擋住,帶著職業化的禮貌,卻拒人於千裏之外。說羅先生正在頂樓吃午餐,下午將開一個會議,沒有時間見我。
鬱悶,下次一定要想盡辦法把羅成的手機要到,直接打到他的手機上,雖然冒昧,但不會像現在這樣,好像所有的力氣都使在虛空處,完全不著力。
兩點半,我已經餓得腳軟,羅成辦公室的百葉窗還是靜靜地閉合,電話還是被秘書擋接。難道我真要打持久戰,要在這裏等到羅成下午下班?
就算要打持久戰,我也必須對付我空空的胃,但這會兒,我到哪裏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哪怕是一塊三明治也好。
正想著,手機突然響起。
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這會兒誰給我電話?不可能是公司裏的人,難道是哪個朋友換了號?我疑惑地接起,“你好!”
“顧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用這種方式!”對麵低沉的聲音。
這聲音我聽過,他怎麽會給我電話?而且還是用他的手機,我無奈地道:“羅經理,如果你是我,你就知道想見你一麵有多難!”
他似乎笑了一聲,說道:“顧小姐,對不起。因為現在是初評的特別時期,為了避嫌,我不方便見你,所以,請你諒解!”
“我明白我明白,”我趕緊道,他把話說在前頭,我還真不好再說什麽,腦子飛速運轉,我笑道,“羅經理,如果我不是為了公事找你呢?”
“不是為了公事?那是為什麽事?”
“見麵再說,好不好,我隻需要占用你二十分鍾。”
“顧小姐,你還是先去吃飯吧。項目固然重要,身體也不能不顧。這個項目我們公司絕對公平公正,你不用擔心!”他並不回應我,我這個理由夠爛,這麽精明的人,自然知道我找他除了公事也沒別的事。說私事麽?我和他還沒有這麽深厚的交情。
我看向他辦公室的窗,也許他正從百葉窗後看著我。我誠懇地道:“羅經理,你不肯給我這個機會,那麽,我在電話中說好嗎?”
“也好,有什麽事你說吧!”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羅經理,我想知道在初評競標那天,你臉上的微笑是不是因為覺得我的解說還有那麽一兩點可取之處?”我直白地問。
“顧小姐,你逾規了。”羅成淡淡地道,“那天大家的表現都非常出色,我們需要仔細評方案的細節。所以現在, 一切都無可奉告。我建議你還是去吃飯吧,如果你一直守在我們公司門前,隻是白白浪費時間!”
鬆了口氣,我所要知道的訊息,也就是這些。我微笑道:“謝謝你羅經理!”
掛了電話,我順著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心思稍定個,餓的感覺也不那麽明顯了。
準備在前麵的餐廳吃點東西對付我空空的胃,我在轉過街角看見的第一家西餐廳裏吃了一份過午之後的午餐。
之後,我沒有馬上回公司,在人行道的綠蔭裏行走,把自接了宇宙這個項目後所做的事情前前後後回想,看看哪個環節還有不足。
現在想雖然有點晚,但總比初評結果出來後要早一些。
自接項目之後,我成功約見了羅成七次,從他那裏獲得了一些訊息。說起來,這也得益於我的鍥而不舍,雖然現在,我不知道這種鍥而不舍結果到底有多大裨益。
走了一段路,我無意中抬眼,看見街對麵有裝修豪華,臨街一麵全是落地窗的咖啡廳,那裏氛圍真好,有機會應該約羅成到這裏,如果他肯賞臉的話。
我想在這樣的氛圍之中,不論談什麽感覺都要好得多,成功率也大得多。
那裏麵坐著一些情侶,也坐著一些借這氛圍談工作的人們。我的目光突然被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
那是雷堪輝,他正和對麵的人談笑風生,談得很愉快。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看過去,沒錯,正是他,一貫的深灰色西裝,淺色襯衣,條紋領帶,還有臉上那種自信又穩重的笑。
但他對麵那人隻能看到側臉,我等待他能側一下頭,但等了兩分鍾,他仍然隻看向雷堪輝的方向。
我左右看了看,不由失笑,整麵都是落地窗,我隻要向前走一段,到另一麵再看過去,就可以看到那人的臉了。
向前走了十來米,再看過去,果然看清了,那是個四十多歲,略有點發福的中年人,滿麵紅光,嘴唇闊大。
他是BOF公司的人。
因為BOF公司是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所以對於他們公司的高層,我們並不是很陌生。上次聽卓冰冰說看見雷堪輝和BOF公司的人一起吃飯,畢竟耳聽為虛,可現在,我親眼看到他真的和BOF公司的人在一起,而且,談得這麽愉快。
我的心像被什麽撞了一下,有點尖銳的痛。
雷堪輝,他真的如卓冰冰所說,準備去BOF公司了嗎?
心沉了下去,看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畢竟還是要到來。雷堪輝要離開,必然帶著鵬程公司的訂單去做見麵禮,這就是為什麽這段時間他對鵬程公司這麽全力以赴的原因嗎?
我不願相信,可是,我卻沒法說服我自己。
我甚至不知道我該怎麽做,雷堪輝如果真想帶了鵬程公司的項目走,這樣是不對的。這明顯是損公肥私的事。但是,一是他走意不明顯,二是他是一個我尊敬崇拜的人。
如果他本來並不是像我猜測的那樣準備去BOF公司,我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他必定無法繼續留在公司,那就是我逼走了他。
可是如果不說,這與我的職業操守有違,程善雄雖然不是一個好上司,但他畢竟是我的上司,是公司的首代,這件事情,他遲早也會知道。
我該怎麽辦?
一輛TAXI遠遠過來,我趕緊招手,這個地方已經是是非之地,如果被雷堪輝看見我,他會怎麽想?也許他們選在這裏,就是因為這裏離KGY公司和BOF公司都挺遠。可是沒想到我會因跟宇宙的這個項目無意中看見。
坐在車上,心還是很亂。
思前想後,雷堪輝在公司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舉動,也許真是我多想了。我糾結在自己的矛盾心緒裏,最終決定,如果雷堪輝並沒有明顯的損公肥私行為,我就當沒看見今天的一切。
日子在期待與煎熬中過去了,雷堪輝除了日日忙於鵬程的單,一切都很正常,我不由鬆了口氣。
這中間,另有好消息傳來,醉別西樓給我電話,我的簡介和樣章已經通過了他們出版社的審定,他們想做我這本書,和我商量簽合約的事,問我是選擇版稅的形式還是稿費的形式。
我選了版稅,合同初稿也已經擬定,他們會盡快寄過來。
四個月內交稿,時間很寬裕,我完全可以在工作之餘利用一些零散時間來寫。
已經到了初評結果出來的日子。一大早我就來到辦公室,謝方潔居然比我更早,見我進來,她臉上笑得像朵花兒似的,熱切地道:“綾楓,今天就要出結果了,所以我特別早早地過來,趕在第一個祝你好運!”
我笑道:“謝謝!”
謝方潔越來越懂得怎麽得人心了,這樣的熱情,即使她口是心非,聽在我耳裏,也是非常受用的。
會有好運嗎?我不知道,我隻能靜靜地等,等待宇宙公司相關人員通知結果。如果這結果是好消息,我將投入下一輪努力之中;如果這結果不盡如人意,我隻好到程善雄哪裏負荊請罪,接受他再次的尖刻評價。
這一天的時間於我真是煎熬,每當聽見電話鈴響,我都高度集中了精神,捏一把汗,既期待又忐忑。不過,那些電話都不是我要等的電話。
知道我的不安,謝方潔特別過來安慰我,“綾楓,好飯不怕晚哦,一般結果不會這麽快就出來的。看來今天要等晚一點!”
我苦笑,道:“隻怕希望很渺茫。”
“怎麽對自己這麽沒信心呢?”
“沒事,其實我也沒期望自己能拿下這個項目,不過是早一點接受現實。”我看著謝方潔,展顏一笑。
在她麵前,再是心中失落,我也得裝得毫不在乎,有些時候,脆弱的一麵就像傷口一樣,不是展現出來給大家看的,而是留在心底自己慢慢愈合的。
謝方潔識趣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我看著她走遠,有點發呆,這個時候,思緒完全不由自己做主,它們散亂著,四處遊離,無法集中。
“鈴——”
桌上的座機突然想起來,我心裏一驚,伸手拿起電話。
程善雄的聲音明顯帶了些怒氣,顯得硬邦邦地道:“顧綾楓,來我辦公室!”
這個時候,他終於沒有耐心了,連我自己,也覺得沒有了希望,我本來就沒指望羅成會給我特別優待,隻是沒想到,我辛苦做出的方案,連初評也沒有通過。
即使程善雄不過問,我自己這關也過不去。
我站起來,走向程善雄辦公室,可以感覺到大家的目光都在我身上,他們都知道宇宙今天會有初評結果,都知道現在我還沒等來消息,那麽,也都能猜到我到程善雄辦公室後會有什麽樣的遭遇。
我沒有回頭,其實這之前,我心裏百轉千回,患得患失,現在一切大勢已去,反倒好了,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但是,不用這樣忐忑不安。
敲門,走進程善雄辦公室,在他辦公桌前站定。
程善雄眼皮略抬,掃了我一眼,不悅地道:“顧綾楓你怎麽搞的?”
“對不起程總,我願意接受你的處罰!”我的心情很灰暗,如果我成功通過初評,我可以理直氣壯,沒有過初評,所有的底氣都沒有了,我除了低頭,還能怎麽樣?
“你覺得我把你叫來就隻為聽你這句話嗎?”他皺了皺眉。
我鬱悶地道:“我也不想這樣,但是你不是一向以結果論功過嗎?即使我前麵付出了百倍的努力,現在都是空話。”
“付出了百倍的努力?付出了百倍的努力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程善雄語氣不善。
第二十章 意外之喜
低級錯誤?是了,在他眼裏,什麽不是低級錯誤呢?我毫無經驗初次接手,沒有外援沒有內助,我所有的努力他都看不到。這樣一想,心中又多了幾分鬱氣,我辯解道:“程總,你這樣質疑我,讓我很難接受。一開始你就對這個項目不聞不問,即使我交上報告,你也不看一眼。我從對這個項目完全一無所知到做好方案,你覺得我是閉門造車嗎?”我突然泄氣,失落地道,“當然,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我的確沒有過初評!”
其實沒有過初評,於我來說,已經是打擊,這時候他的一句安慰,足以讓我感激涕零,可他沒有,他在追究責任。這也讓我越發越覺委屈。
程善雄抬頭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問道:“你在說什麽?誰跟你說宇宙初評的事?我是問你申特公司的方案你為什麽會被投訴?”他把麵前的文件夾往前一推,壓製著怒火說,“你自己看看。”
桌上的文件原來是申特公司的投訴,而不是宇宙公司的資料,我意外又迷惑,翻開那份文件夾看。
原來,申特公司投訴我的方案細節不到位,在他們公司發來傳真三天後,我還沒有給他們進行修改,也沒有任何回複。
申特公司是我手中的固定客戶,做熟客好溝通,三天之前我也他們就項目要求溝通過,並且做了一份方案給他們,但是,我沒有收到他們的傳真,所以也不知道他們公司提出了修改意見。他們見我三天沒有回音,所以投訴來了。
都是這陣為宇宙的事和雷勘輝是不是離開公司亂了心神,把這件事也給忘了,居然沒有去留意傳真,也沒有再給申特公司一電話確認一下。
連熟客戶也做到被投訴的程度,難怪程善雄很生氣。
我低聲道:“對不起,我馬上聯係申特公司,這件事情是我做得不到位,我會盡力彌補,希望能得到申特公司的諒解!”
程善雄把文件夾往我麵前一放,說道:“這種低級錯誤,我不希望看到下次。”
我完全沒了脾氣,隻覺得無地自容,聲音弱弱地道:“不會有下次!程總,我去處理了。”說著,我拿了文件夾,轉過身向辦公室處走。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宇宙的初評到現在沒有消息,大概也沒有什麽希望了。
我的心情一時沉到穀底,連腳步也沉重起來。走到門口,程善雄忽然叫我:“顧綾楓!”
我回過頭。
他唇角上揚,微微一笑,臉部的表情頓時柔和下來,連眼底也透出幾分笑意,那笑意讓我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的嚴厲與這時的微笑,反差太大。他緩緩開口,“恭喜你過了宇宙初評!”
我猛然抬眼看他,什麽?過了宇宙初評?是真是假?他的目光明亮,唇邊含笑,但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這麽說,我真的過了宇宙的初評了?那初評的結果,宇宙公司不是通知我,而是直接通知他了?
可是,他多像一個殘忍的暴君,我進來時一臉沮喪,甚至放下自尊向他道歉,他卻沒有告訴我我過了初評,讓我以為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再也無法抬起頭來,我沮喪難過,在他麵前忍氣吞聲,他卻半點口風也沒有透。
他一定看著我的樣子好笑,他想看什麽?看我失敗後的灰頭土臉,看我取得小小成功後的喜不自勝?
我承認聽到過了初評的消息我的心情很喜悅,好像一直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突然搬開後一樣,豁然開朗,非常的輕鬆,可是,這原本應該是滿滿的喜悅,由他來轉告我,我卻覺到了幾分戲弄的意味,所以,那份高興也打了折扣。
我也說不清自己的心緒,很複雜。
當初在他麵前誇下口,現在終於沒有食言,我是高興的,我為自己贏得了尊嚴,我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付出有了回報。
我長長地籲了口氣,說道:“謝謝!”
他笑了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很開心。”
我淡淡地道:“程總,你不是一直教導我們,沒有看到結果,過程中再好的成績也不算成績嗎?”
他眉頭略略上揚,意外地看著我,好幾秒,才微笑道:“顧綾楓,你這真是用我的話來堵我的口嗎?”
“不是!”我不想和他繼續這個話題,“程總,我去處理申特的事情。”說完,拉開門走了出來。
他的辦公室分明很寬暢,為什麽會讓我感覺幾分沉悶壓抑的味道?每一次都溝通不善,難得他今天會麵露幾分微笑,然而,卻是讓我分不清是看笑話的笑容,還是真心的誇讚,我隻好讓自己離開,不要陷在這種沒有意義的猜測裏。
過了初評後,我又開始陷入忙碌中,不斷修正方案,和羅成溝通。我常常忙到淩晨一兩點才睡,而程善雄又恢複了那種不管不問的態度,似乎不管我是否能談成這個單,於公司都沒有什麽不同。
這讓我對他積聚了一些怨氣,我知道對上司存在這種怨氣是一種很事情,但是,在忙碌的工作之中,我無法調整自己的情緒,把這種怨氣轉化。
我隻能安慰自己:他不管也好,我當成他給我絕對的自由。
上次申特公司的方案,經過電話溝通,我又親自跑了一趟他們公司後,便圓滿解決了。
我開始著手小說的寫作,晚上利用兩個小時,寫上幾千字。都市職場生活小說,我自己就是最好的藍本,所以,我靈感如泉,根本不用思考。我把雷勘輝、曲毅廣、程善雄等人都化名寫進了我的小說裏。
自己可以主宰人物命運的時候真好,在小說裏,雷勘輝被我描述得絕對是現代標準好人,好男人,好上司,好朋友。
而程善雄,對不起,我無法把那隻黑熊寫得如何親善,隻好讓他以本來麵目見人。如果有一天讓他看到這本書,他一定會把黑熊本性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
半個月後,公司發生了一件大事,副總曲毅廣離開了公司,隨著他的離開,他手頭的客戶也相繼解除了和BOF公司的合約。而他正全力跟進的寰亞國際集團這個客戶,據說合作關係即將建立,也隨著他的離開,而功虧一簣。
曲毅廣的走,我們早有所覺,這陣子,以前由曲毅廣獨包獨攬的事情,很多都被程善雄過問,他手中的一些固定客戶,程善雄也以各種理由自己親自接手或是分給了別人。
雖然雷勘輝手上的客戶也被分流,但是比曲毅廣,那簡直不叫損失了。
上次程善雄曾經請審計公司的人員過來全盤查核一年來公司的賬務問題,為此,我們也因為一些單據被叫過去問話。不知道曲毅廣的走,與上次審計查賬有沒有關聯。
審計過賬目,程善雄進行談話後,公司有一段時間的平靜,卻原來不過是山雨欲來的片刻清涼,短短一個月時間,曲毅廣就走了。
一個副總的離職,影響總是存在的,給公司造成的損失自然也不可小視。
這幾天程善雄都是沉著臉不苟言笑,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是不是為曾經的嚴苟而有所後悔?如果不是他這樣咄咄逼人,也不會造成現在這種局麵。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
雖然我覺得曲毅廣人很陰沉,但一個人用離去來表示對另一個人的不滿,即使他以前再強勢,現在無疑也是弱的一方,對弱者的同情是每個人的天性,雖然有的時候,弱者並不弱。
曲毅廣離開後,外麵大辦公室裏的氣氛一下子低沉了好多,大家都借手頭在忙的項目聯係客戶溝通相關事宜,以至於辦公室常常空著。
我也不想在這樣沉悶的氣氛中工作,然而,宇宙公司的項目越到後期,越是需要花更多的精力來做方案整改。除了約見羅成的時間,我隻能待在辦公室。
這期間,雷勘輝請我們組的成員出去吃飯,過後又去卡啦OK唱歌,大家玩得很開心。
這是不是因為近來公司內部的謠傳?說曲毅廣走後的副總職位空缺,將會在內部提升。如果真是這樣,我也覺得,可能會由雷勘輝擔任,畢竟雷勘輝在公司十年,而且,也為公司創造了極大的效益。他穩重細心,不要說大錯,一般小錯也沒怎麽犯過。
現在雷勘輝心情大好,是不是與這件事情有關?
如果是,那可真太好了。隻是,副總需要總公司來任命,程善雄會向總公司推薦雷勘輝嗎?那個總公司的當權董事布魯斯,又會相信不是由他親自任命的人嗎?
因為鵬程公司的項目這兩天就會拍板定案,雷勘輝非常忙碌。我、卓冰冰、宋濤,我們三個人偶爾也聚在一起討論,看雷勘輝這樣,應該是已經定下心來忙KGY公司好好發展。
鵬程的項目近百萬,可以讓公司今年總業績上升好幾個百分點。何況,公司剛剛損失了寰亞這個合作夥伴,程善雄對布魯斯那裏也不太好交代。如果鵬程的項目接洽成功,我無疑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程善雄就算再不近人情,這個時候,也該知道籠絡雷勘輝。
那麽,副總的位置,一定非雷勘輝莫屬。作為他的直係下屬,這於我們來說,真是個好消息。所以,雷勘輝的好性情連帶我們也每天笑容滿麵。
隻是謝方潔不是很開心,偶爾也到我們麵前套套近乎,隻是,神色之間,未免多了幾分不自然。
雖然她沒有明說,我也知道為什麽。當初她接手雷勘輝手中的客戶,使他手中多了張底牌,似乎春風得意,頗得程善雄看重。但是,如果到後來升職的是雷勘輝,她也擔心雷勘輝會給她小鞋穿。
所以這陣,她一有空就往方浩安的辦公室跑,是想借助方浩安這座靠山,這樣,即使雷勘輝真升職了,也不可能馬上拿方浩安開刀,那麽,方浩安要保的人自然也能順利過關。
她想得也算周全,這幾次的會議,程善雄明顯地抑雷揚方,看得出,他對方浩安比對雷勘輝好。職場上,有些時候不僅僅隻是以業績說話的。
因為曲毅廣的離開,辦公室的氣氛悄然發生了變化,我們似乎分成了對立的兩麵,各自都希望自己的經理能成為升職的那個,連卓冰冰和夏竣嵐,似乎也因為這件事鬧得不些不愉快。
以前一起笑笑鬧鬧的場景不複存在了,謝方潔不會再和我沒心沒肺地說笑,雖然她還是笑容滿麵的,可那笑容裏我了幾分心機。
職場真是讓人成長啊,謝方潔比我晚進公司兩個月,跟來的時候,天真爛漫,笑容甜美,那個時候,大家都非常喜歡她。
現在,天真已經不再,甜美換成了算計,就不由得讓人感歎了。
我正坐在桌前發呆,手機鈴聲突然響直,嚇我一跳,拿出一看,是方悅寧,這個時候她給我電話,難道有什麽事?
接通,我道:“悅寧?”
“綾楓,下班後你到藍莓酒吧,我等你!”
“有什麽事?”
“你來了就知道了。”對麵的悅寧聲音輕快。
“好的!”我笑笑,這段時間我下班後多半是關在房間裏修整方案,推敲細節,而她也多是和竇維勝花前月下。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但在一起吃個飯時候卻少之又少。今天約我去酒吧,無非是找一個有情趣不乏味的地方聚一聚,當是彌補這段時間太忙碌冷淡了友情的遺憾。
再說,辦公室的氣氛這樣壓抑,我也希望可以放鬆一下,方悅寧的提議我正好求之不得呢。
下了班,我拿了包就去等電梯,謝方潔快步跟來,笑眯眯地道:“綾楓今天這麽急,又有約會呀?”
“是啊!”我嫣然一笑,由著她們去猜吧。
“這樣啊,我還想約你一起出去逛逛的,看來,隻能等下次了。”
我笑道:“明天吧,明天咱們下班就去!”
“好啊!”她笑逐顏開,“說好了啊,明天我請你吃飯!”電梯來了,她按開,我們走了進去。正要按鍵關閉,有人叫道:“等一等!”
我靠近按鍵,趕緊按開。一個藏青色西裝的男子匆匆走來,進電梯後,他一抬眼,正與我而對,他意外,“是你?”
是市場部的邢知遠,真是巧啊,他居然也等這部電梯。這可是自油汙快遞後我們第一次見麵呢。
我笑道:“是啊!”
他遞給我一張名片,笑道:“認識一下,邢知遠,以後有什麽工作上的事項,歡迎前來指導!”
謝方潔拉了拉我的衣袖,小聲問:“哎,你們早就認識了?”
邢知遠微笑著又遞了張名片給謝方潔,她接過,仔細看著名片上的字,眼底掩不住的興奮。
我側頭看了一眼謝方潔,小聲問:“一麵之緣。”又對邢知遠笑笑,說道:“邢經理,你太客氣了。我是策劃部的顧綾楓,這位是謝方潔,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謝方潔又湊我身邊小聲地花癡一樣地感歎,“真帥啊!果然名不虛傳!”
我用手肘碰碰她,真是,怎麽一遇帥哥這會兒腦袋又發熱直來?這不是讓他看我們策劃部笑話嗎?
和邢知遠不熟,在這逼仄的空間裏,我一時也打不到話題,隻道:“邢經理,上次的事真對不起!快遞裏麵的文件沒怎麽著吧?”
謝方潔這下不站我身後了,她上前一步,也趕緊道:“是啊是啊,真對不起,都是我太莽撞,把你的快遞弄髒了!”
邢知遠很有風度地對我和謝方潔一笑,“沒關係,裏麵的文件還好好的呢!”
他的目光顯得很親切,一點也不像宋濤和卓冰冰口中那個邢知遠,不過,他們本來也隻聽人口傳,並沒有與邢知遠接觸過,難免以訛傳訛。
謝方潔頓時像找到了話題,開始和邢知遠聊起來,我微笑聽著。其實在溝通方麵,謝方潔還是非常有優勢的,她知道怎麽找到話題,並且很快和別人聊到一起去。
不過,從九樓下來,時間有限,叮的一聲,一樓到了。門開後,我對邢知遠點點頭,說道:“再見邢經理,再見方潔,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邢知遠微微一笑,“再見!”
謝方潔道:“別忘了綾諷,明天啊!”
我已經走出發了電梯,回頭笑道:“好的!”
藍莓酒吧生意好極了,才六點多就來了很多客人,我在右後角處找到方悅寧,那張桌前坐了三個人,還有竇維勝和另一個男子,那男子二十八九歲,鼻梁挺高,麵前是一杯長島冰茶。竇維勝和方悅寧倒是心有靈犀,兩人都喝Apple Martini。
我剛進門,方悅寧就笑嗬嗬地衝我招手。
過去坐下,服務生問我喝什麽,我點了Banana Daiquiri。方悅寧說:“李蒙,給你介紹,這是我最好 朋友,顧綾楓。綾楓,這位李蒙,可是青年才俊啊,你們好好聊聊!”
我以為方悅寧想和我聊聊體已話,原來不是。這架勢,用手指頭也能想到,她是亂點鴛鴦譜來了。
我對李蒙微微點頭笑了一下,道:“你好!”李蒙也對我微笑,說:“你好!”
方悅寧見我們說上了話,覺得自己大功告成,拉了竇維勝,說道:“走,維勝,我們去跳舞,綾楓,你們自己聊自己的啊,別管我們了。”
我不由好笑,這悅寧添什麽亂啊,我媽這樣子也就罷了,好不容易從老媽那裏求得半年安生日子,悅寧又接了班。
我的單身生活已經這麽讓她們感覺不安了嗎?
李蒙很善談,不過,多聊幾句,就感覺他的內涵和外在差別太大。人很淺薄,卻偏偏要裝深沉。他把名片雙手遞給我,我接過看了一眼,名片上的頭銜是某投資顧問公司的顧問。
看來和別人聊天是他的特長,遇上喜歡聽的,一樁生意也就這麽談成了。不過,今天恰好我心情很一般,無心去聽他的高談闊論。
我不想敷衍,所以選擇微笑不語。
他把我的微笑當成傾聽的訊號,更是口若懸河,說自己的奮鬥史怎麽怎麽不容易,說和競爭對手怎麽怎麽競爭。
好不容易等到音樂停了,悅寧和維勝手挽手回來,我鬆了口氣,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Banana Daiquiri,看高腳透明酒杯,趁著維勝和李蒙打招呼的時候,盯了悅寧一眼。
悅寧笑得促狹極了,不過看我這表情,大概知道沒戲,下一支曲子開始,就沒拉走維勝繼續扔下個爛攤子給我了。
八點多鍾,我借口有點不舒服回了家,宇宙的項目這兩天就要出結果了,我真沒有心思繼續燈紅酒綠。
有太多的事要考慮,拋開項目本身,我得想想如果雷勘輝升為副總,那麽,接替他位置的又會是誰呢?
第二十一章 去意已決
兩天後,雷勘輝拿到鵬程公司與KGY公司簽下的合約。一百一十七萬的項目,像一顆炮彈落在水中,這是自程善雄空降到公司後的第一個超過百萬的大項目。
這個項目足以奠定雷勘輝在公司的地位,也足以作為他的晉升之階了。不過這隻是我們組三個人的想法,我們期待著副總的任命早點下來,但是,一擊過去,程善雄那裏卻遲遲沒有動靜。
這天下班,我晚了一會兒,大家都走了,我獨自走進電梯。剛準備按鍵關門,一抬眼,看見雷勘輝大步過來,我叫道:“經理!”
他抬眼看我,微笑道:“這會兒才下班?”
“計算一個數據,延了一點時間!”我回答。
“是宇宙項目?”他走進電梯。
“是啊,這幾天宇宙的結果就要出來了,我雖然經驗淺,能力不如,但總要拚一把,所以隻好把重心放在方案上,希望方案能更完美一些,吸引宇宙公司負責人的眼球。”我有點悲觀有點自嘲地說。
“別方妄自菲薄,”他寬和地笑道,“努力就會有回報,經驗也是在一次一次的工作中累加的。至於能力,你完全不缺。把重心放在方案上,這想法是正確的,隻有你的方案讓客戶滿意了,才有合作的可能性。”
我側頭看著他微笑的臉,想著這些天的傳言,如果他這樣都不能升職,還能升誰?
“你一臉探究的,在想什麽?”雷勘輝輕輕一笑,看著我的目光溫厚得像個長者。
“經理,大家都在傳言,說你很快就會升職為公司的副總,是嗎?”這會兒電梯裏就我和他,我忍不住問,“經理,我們都希望你能升職!”
雷勘輝怔了一下,失笑道:“是嗎?但是,隻怕我要讓你們失望了!”
“失望?為什麽?”我心裏一驚,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從他口中說出來,是不是表示,我們的希望落空,程善雄不會提升他?
雷勘輝目光在我臉上發過,落在我的肩頭,淡淡一笑,說道:“因為,我就要離開公司了。過幾天,我就會提交離職信。”
“經理,你以為你不會選擇離開公司,因為這段時間,我覺得欠比以前開心!”
“那是因為有些事情有了決定,所以,心情才放鬆了。”
我略蹙起眉,是了,程善雄第一步讓曲毅廣離開,第二步就到了雷勘輝了。他不是一直就在不動聲色地削弱曲毅廣與雷勘輝麽?我開始明白,雖然雷勘輝簽成了鵬程的單,給公司創造了效益,但是,程善雄不會因為這樣就改變對他的成見。
既然已經得不到程善雄的信任,他繼續留在公司也確實沒有多大意思。何況,他又不是沒有能力,又不是離了KGY就再找不到發展空間。自然不會在這裏看人臉色,束手束腳。
我憤然道:“經理,我知道,是因為程總,是不是?”
“別猜了。”雷勘輝笑得很輕鬆,但是,我分明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逝的無奈。他說道:“在一個公司待久了,人的激情也磨沒了,是該另換一個環境,這樣可以激發自己。”
“我不信。”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訊息,這簡直是讓我在期望中一下子失望,我無法承受失去這樣一個好上司。我入職以來,一直是他的下屬,他把我從一個什麽也不懂的職場新人教導得能獨當一麵,他寬厚親切,於我亦師亦友。現在,他卻要離開了。我道:“雷總,你剛簽到鵬程的這個合作項目,你是功臣,程總居然還要你走,他太過分了。”
“你想多了,”雷勘輝笑容可掬,溫聲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在職場上,哪裏可能一直不麵臨身邊的人離開呢?每個人都有離開的理由,每個人自己的發展方向。綾楓,你很聰明,有你這樣的下屬的確讓我省心,如果你願意,以一不想在KGY公司了,可以去找我。”
看來他真是去意憶決,連這番話都說了出來,那是不想繼續在KGY公司待下去了。隻是、我不能放棄宇宙的項目和他一起離開。不說在公司兩年多的感情,光宇宙這個項目,我跟了這麽久,勞心費力,不久就要出結果,這時候叫我甩手離開,我無法輪到。
我移開目光,沒與他對視,說道:“經理,我明白,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指教!”
他寬厚一笑,正在說話,電梯到了。
他看了看表,說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我點點頭笑了笑,道:“好的,拜拜!”
感覺自己的笑很虛弱很無力,雷勘輝到底選擇了離開,難道他的離開不是帶著幾分無奈嗎?他說叫我不要想多了,越是這樣說,越能從話意裏聽出他的無奈。
程善雄終於在入職三個月後,用這種手段逼走了他不想看見的人。
那隻黑熊,借著總公司的力,首代的權,成功地在廣州公司獨攬大權了。我站在公司門前,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感覺一片迷茫,不知道前麵的方向,也不知道這時候該怎麽來安置我迷惘的心。
最後,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韓嘉楠的電話。
韓嘉楠笑嘻嘻地道:“這個時候給我電話,準備請我吃飯?”
“你猜對了,來不來?”
“來,當然來!你在哪裏?”
“我在公司門口。”
“那你等著,我到你公司門口和你會合,再去找地方!”
韓嘉楠發揮了他利索的風格,二十分鍾後,我們已經坐在情調幽雅的意大利式西餐廳裏了。
韓嘉楠一邊點著食物一邊對我道:“說吧,這次你又要我充當什麽角色?”
“說什麽呀?”
“電話打過來就知道你不對勁,懨懨的,悶悶的,不是有氣無處出,就是有話無處說了。再說,我呀,也隻有這時候最能派上用場!”
我被他逗笑了,笑著白他一眼道:“好啦,咱們好好吃頓飯再說,你不要壞我胃口啊!”
韓嘉楠喝了口咖啡,道:“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我們公司昨天新來了一個美女同事,見誰都叫哥,嘴甜得不得了,大家見她長得漂亮,也都願意和她多說幾句話。但是,她可夠雷的,今天小健請她幫忙複印,結果她把文件放碎紙機裏,見半天不出複印件,以為是機器壞了,打電話把修複印機的一頓臭罵,辦公室裏笑鬧一片,小健哭笑不得。看來,美麗與智慧並重,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的,比如吧,你適合,聽們那美女同事就不適合!”
“別甜言蜜語了。”我笑嗔道,“你的誇獎我可承受不起!”
“承受得起,絕對承受得起,現在我還沒見幾個 比你聰明的人,什麽問題你要一想通了,那就是沒問題了,隻是嘛,你聰明一世,偶爾也糊塗一時。”他賊兮兮地笑道,“比如說,就常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拿一些閑氣氣自己來著!”
他拐彎抹角插科打諢開解我,我哪有不明白的?心裏湧上一些暖暖的感覺,這讓我無比迷茫的心裏散了一些陰霾,隻是公司的事情實在讓人無法開心起來,我借低頭吃東西掩飾臉上的無奈,再抬起頭,已笑容滿麵,說道:“放心啦,我沒事!”
“在我麵前就不要強顏歡笑了。”韓嘉楠笑笑,指指我的盒子,說道,“吃吧,吃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裏?”
“好奇心這麽快就被調起來了?”他取笑我,“想知道就快吃吧,保證不會讓你失望!”
韓嘉楠帶我去的地方其實沒有什麽出奇,隻是個酒吧。不過,他帶我到的是Heart of blue,原來韓嘉楠也常來這裏,他聽說裏麵新來了一個調酒師,調出來的雞尾酒很有特色,所以獻寶一樣帶我過來。
我們在吧台前的高腳凳上坐了,韓嘉楠推薦我喝新調酒師調的一種叫Heart of blue的雞尾酒,真有意思,這個與酒吧名字同名的酒,不知道有什麽特色。
透明的高腳玻璃杯裏,淺藍色的液體在燈光的照射下如夢似幻,杯沿口鑲嵌著一棵殷紅的櫻桃,紅藍相映,折射著一種淡紫的光華,很漂亮,精致的漂亮,剔透的漂亮。
我輕輕啜一口,有點甘,有點澀,有點酸,有點辣,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味道,但是,這些味道融合在一起,感覺卻很奇怪,味道也很美,那些滋味在味蕾上散開來,讓人回味無窮。
韓嘉楠獻寶似的問道:“怎麽樣?不錯吧?”
我點頭笑道:“是很不錯!”
“不過這酒喝著好喝,後勁挺足,容易喝醉,我負責帶你來,沒準備再負責送個醉鬼走,所以,你不能喝太多。”他連嘲笑帶玩味。
我白他一眼,“知道了,我也沒準備做醉鬼。”
本來方悅寧才是我的樹洞,但她自從被竇維勝給拐帶了以後,三天兩頭不見人影,我也沒好意思老把她從維勝身邊拖走,就隻能委屈韓嘉楠做我的樹洞了。
好在韓嘉楠也還夠義氣,每當我心情不好,他總是隨叫隨到。
我在絮絮叨叨地對韓嘉楠訴說著心中的苦悶,他邊喝酒邊聽,雖然有時附和的完全不著調,但有人陪著喝酒混時間,心中的鬱積在不知不覺間也消除了不少。
韓嘉楠本來在漫不經心地隨意打量,突然,他看向斜前方,對我努努嘴道:“那個人,不是你們老總嗎?”
我順著他目光的方向側頭看去,那邊桌台前,正獨坐喝酒的,不正是程善雄嗎?這麽巧,竟然又在這裏遇見他。
而更不巧的是,我看過去時,他也正好抬頭,並且,很準確地與我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也許他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了我們,隻是沒有招呼吧。
我收回目光,端杯喝酒。
韓嘉楠碰碰我,說道:“去打個招呼啊!”
“不去!”酒意上來,恨意也上來。
韓嘉楠好笑地看著我,“別鬥氣,再不好的上司也是上司,你這樣使小性子,不太成熟了。”
“他不是好人!”我有點恨恨地說。
“哈,”韓嘉楠差點把一口酒噴掉,他笑得誇張極了,邊笑邊說道,“綾楓,我沒有聽錯吧?說你表現不成熟,你還真變本加厲了。怎麽你會說出這麽好笑 的話?你指望哪個上司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呢?”
被他取笑得有些臉上發熱,這家夥就這樣,一張嘴就不饒人,我麵子上有點掛不住,嘴裏卻確,“下班時間,我不去和他招呼也不犯法。”
“是不犯法,不過,你也不小啦,還是別賭這口氣,人在職場漂,哪能不彎腰?有個性是好事,但是,職場上的個性隻體現工作中,而不是對上司。”韓嘉楠倒是苦口婆心。
道理我是懂的,隻是,想起雷勘輝的走,我心情很不爽,一個慣玩權術,逼走異己的人,叫人怎麽服氣?雖然他有才氣,雖然他能力超強,但是,對人是好感還是惡感,我還能保留這個權力。
我沉默了一下,說道:“算了,聽你的。”說著,我走向程善雄所在的桌台。走了幾步回頭,韓嘉楠正微笑看我,在他的笑容裏,我也感覺剛剛我的推拒,是有點幼稚。
我走過去道:“程總,晚上好!”
他微微一笑,說道:“晚上好!”這個笑容很親切,完全不同於在辦公室裏的那麽不近人情,那麽陰鷙。要是這笑容能換在上班時候,也許我對他的抗拒不會這麽強烈。
我在他的笑容裏有些發呆,他看向韓嘉楠的方向,隨意地問:“和朋友一起來?”
“是啊,”這問題讓我找到了話題,我道,“程總一個人?”
“嗯,一個人,有時候一個喝酒也很有意思。”他突然笑了,說道,“好在男士一個人喝酒,即使喝醉了,也很安全。”
他在說上次我在這裏被某個無聊男人借醉酒糾纏的事嗎?我笑了笑,也開玩笑道:“那也不一定哦,程總應該是很多女女孩子心中男朋友的最佳人選,帥氣多金又能力非凡,現在女孩子倒追也不是會什麽新奇事了!”
他挺好笑地看我,說道:“我以為在你眼裏,我是古板苛刻不近人情呢!”
被他說中心中所想,我當然抵死不認,笑道:“怎麽會呢?嗬嗬,程總身在高位,高管有高管難處嘛。”
“你這樣想我很高興。”他看著我,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燈光效果,感覺他目光很深。幾秒後,他掩飾地笑了笑,端杯喝酒。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暖,但也許,這不過是他籠絡人的一個最輕巧的手段,雖然在工作之餘他展現的是另一麵,但既定的印象已經形成,這會兒我無法對他改觀。我準備抽身了,於是微笑說道:“程總,有朋友在那邊等著,就不多聊了,我先過去了!”
“嗯!”他點頭,唇邊笑意不消,輕輕啜一口酒。
我轉過身,走回吧台前。韓嘉楠笑嘻嘻地道:“看你們聊得還挺開心的,不錯嘛,在我麵前使小性子,在外人麵前還是知道顧大體!”
“還不是聽你的那句,人在職場漂,哪能不彎腰!”我揶揄地,“我被你荼毒,倒被你笑,真沒天理。”
韓嘉楠這個樹洞挺稱職,和他聊聊天,聽著他東拉西扯地玩笑,喝著Heart of blue,雷勘輝離開的消息對我的衝擊也略略淡了些。
昨晚趕寫我的小說稿,我在小說裏為雷勘輝的離開鳴不平,向程善雄表示了我的不滿和怨憤。但是,也僅僅隻是在小說裏,我才能這樣無所顧忌。社會把人的棱角打磨平了,對上司有多少的怨,有多少的恨,還得裝在心裏滴水不漏。
但是,卻找到了另一個發泄的方式,至少,在另一個平台,我可以發泄我的不滿。
本來我還怕在小說裏這樣寫太過偏激,是不是不太妥當,後來和醉別西樓交流,並把一段內容發給他看,他看後笑道:“不錯,這是性格的一種體現方式。你要刻畫的,本來就是一個有能力有個性敢想敢做的女主角,如果她有什麽想法不發泄出來,反倒與人物形象不符。你不用擔心,按你原定的思路,堅持你自己的風格。”
這樣的鼓勵和認可,讓我沒了後顧之憂,加上心情的確需要找到一個會展的平台,所以,我一直到淩晨三點才睡。
因為睡得很晚,上班差點遲到。
剛進辦公室,感覺氣氛不同平常,大家似乎都很開心。我有些疑惑,但看大家各做各的事,也沒在意。
等到九點多,程善雄和豪誼公司蒙總打高爾夫去了,方浩安和雷勘輝也出去見客戶了,辦公室裏又恢複了山中無老虎的局麵。
尹哲超帶幾分神秘地問我:“綾楓,有個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好消息?這陣能有什麽好消息?壞消息倒有一個,那就是雷勘輝即將離開,是了,對於我們來說,雷勘輝的離開是壞消息,但也許他們組覺得是好消息呢?因為雷勘輝離開,意味著方浩安將沒有懸念地升副總位置。
方浩安用很快的速度簽到FCT和多金維的項目,雖然這兩個項目加起來不到一百萬,但是,很明顯他更得程善雄的信任。
我不由沉下了臉,尹哲超怎麽可以這樣呢?就算知道雷勘輝要離開,有必要表現得這麽幸災樂禍嗎?人走茶涼,人還沒走,這茶就涼了?我冷淡地道:“不想!”
尹哲超有點尷尬,壓低聲音訕訕地道:“綾楓,欠怎麽了?心情不好?”
我悶頭道:“沒有。”尹哲超前段時間見韓嘉楠沒來接我下班,還真又準備馬以前的心思繼續下去,但我一直很冷淡。他終於知道我是不會接受他的了,才消停一些,不再無事獻殷勤。
到辦公桌前坐下,目光掃過,才發現不但尹哲超夏竣嵐,連卓冰冰謝方潔也個個開開心心的,尤其宋溱,更是春風滿麵。
我疑惑,如果說是因為雷勘輝離開的消息,不可能每個人都這麽開心吧?
尹哲超看我臉色不好,隻拿眼望住我,一臉無辜的樣子。謝方潔走過來笑道:“哲超,綾楓心情不好都寫在臉上呢,你呀,應該安慰,而不是關子。所以難怪綾楓不理你,換我我也不理你呀!”
她這番話既為尹哲超解了圍,讓他不至於這麽尷尬,又緩和了氣氛,讓我可以有個空隙調整一下心情。我想我可能錯怪了他,於是緩和了臉色,說道:“我自己心情不好,不關你的事,對不起,哲超!”
“沒關係!”尹哲超大方地一笑。
我看向謝方潔,她正對我微笑呢。她的笑臉越發讓我感覺,這段時間,她真像完全變了個人,說話做事都不同於以前,變得非常教練有分寸。
這太不像她,到底是以前的好慢 真實的她,還是現在的她才是真實的她呢?如果之前她一直在裝,這個人也太可怕了。
謝方潔站在我身邊,笑吟吟地道:“綾楓,你真不想知道是什麽好消息?可別後悔哦!”
我順她的話問道:“什麽好消息?”
第二十二章 人走茶涼
謝方潔的目光滴溜一轉,看向宋濤,笑道:“今晚宋濤請吃飯!”
原來是這個消息,我怔了怔,不由感覺對尹哲超略有歉意,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氣發泄在他的身上,他卻是無辜的。而且,昨天雷勘輝也對我說了,要過賬天才提交辭職信,這消息除了我,他不應該過早就在公司宣揚才是。
為了掩飾自己的歉意,我看向尹哲超,微笑道:“原來是這個消息,尹哲超你早說啊。這可是個好消息,不過,宋濤,”我轉向宋濤那邊,“今天有什麽好事啊?為什麽請吃飯!”
宋濤笑嘻嘻地不說話。
“大好事,”尹哲超接口,“因為宋濤拍拖了!”
“哦,難怪看他春風滿麵 !”我恍然大悟。
“那是,沉浸在愛河中的人,氣色都不錯。你看竣嵐和冰冰,成天都膩歪在一起,全身上下都寫滿幸福兩個字。”謝方潔笑著打趣,“冰冰,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卓冰冰還沒回答,夏峻嵐已經樂嗬嗬地回應,“很快很快,你們隻管準備紅包,到時喜帖一定送到!”
前段時間,因為謝方潔接了雷勘輝的客戶,宋濤的卓冰冰對她都不太友好,說話之間難免有些冷嘲熱諷,謝方潔全不在意,用她的方式投兩人所好,現在看來,他們之間的芥蒂已經不複存在了。
感染著宋濤的快樂,加上主管都不在,大家心情很輕鬆,我雖然知道雷勘輝的走已是不可挽回的事,但我既然無法改變,也隻有讓自己心裏先接受。再說,如果雷勘輝在這裏做得不開心,在另一個地方有更好的發展,我理當是祝福他的。
中午,正吃著盒飯,老媽的電話打進來,我拿了麵紙擦手,按下接通鍵。又有兩周沒回去,媽媽估計是來電話問罪來了。
“媽,,我這周末就回去,前兩周太忙了!”我趕緊先把話說在前頭。
“知道,你哪一鎰不是說工作太忙了,”媽媽在電話裏笑道,“我到廣州來了,你中午回一趟家,讓我進門!”
“哎呀,媽,你到廣州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下?”
“現在說也不晚啊,我半個小時後到,你不是下午兩點才上班?又不耽誤你多少時間。”媽媽不樂意了。
我笑道:“媽,我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早點說,我好請假去車站接你。”
“你媽我又不老,到車站接什麽?我知道路。你快回來啊,別讓我在門口等。”媽媽在電話裏快言快語地說完,然後掛了電話。
我對著電話哭笑不得,老媽太有個性了,突然襲擊,難道半年承諾,現在就提前來驗收了?
我趕緊把盒飯扔掉,拿了包下樓攔TAXI回家,要讓媽媽在門口等上超過五分鍾,她又會有一頓嘮叨,我可不冒這個險。
到了公寓樓下,給媽媽打電話,她還沒到,我舒了口氣,就要樓下等。十分鍾後,媽媽從TAXI上下來,我正付錢呢,她一轉頭又從後備箱裏拉了隻箱子下來,我吃驚地道:“媽媽,你度假來了?”
媽媽嘿嘿笑道:“我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我差點磕掉下巴。
“是啊,我跟你爸吵架了,所以收拾了箱子離家出走。別告訴你爸啊,我非得把他的倔脾氣磨一磨不可!”
我更加哭笑不得,你爸原則性強,媽媽有時候很任性,家裏天天熱鬧得很,隻是沒想到媽媽還來這套,離家出走,而且出走到我這兒來了,看來我又得有一陣睡客廳了。
睡客廳事小,老媽哪裏會習慣我的懶散和熬夜?必定又要對我進行一番改造。改造也是小事,畢竟她隻待這麽多天,隻怕她不守半年的約期,又開始四處給我張羅男朋友,那才真暈了呢。
但是現在我可不敢說半個字,趕緊幫老媽拖了箱子等電梯。
媽媽數落爸爸怎麽怎麽倔,我嗯嗯哈哈地附和,隻要她不把矛頭對著我身上,老爸遠在東莞呢,讓他先替我頂著。
進屋後,媽媽看著客廳,先就一陣搖頭,很是滿地看了我一眼,她是說我們太懶了,客廳這麽亂,也不收拾收拾。
我做了個鬼臉,笑笑不說話。
媽媽剛下車一會兒,加上剛正數落著我爸呢,也沒什麽心思說我,我把鑰匙給了他,告訴她我晚上會早點回來陪她去逛,叫她下午先休息休息。
媽媽對我這兒是熟門熟路,剛來廣州那會兒,她非常不放心,好像我這隻剛離窩的雛燕一不小心就會折斷翅膀似的,三天兩頭往我這裏跑。
後來悅寧來了,兩個女孩子有些照應,再加上我也熟悉了這邊的環境,媽媽這才放了些心,一改每周往這邊跑為打電話叫我周末回家。但一忙起來,我也常不回去。
媽媽來後,雖然多聽了些嘮叨,但好處多多,下班之後能吃上媽親手做的香噴噴的飯菜了,衣服她總是幫我洗幹淨疊整齊不用我插手,房子裏收拾得幹淨整潔,井井有條。我又再次過回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了。
周日下午,爸爸打來電話,媽媽還真賭氣不接。不過,知道媽媽在我這兒,爸爸也就放心了,他在電話裏跟我開玩笑,“我就把你媽先托放在你這兒了,等你媽消了氣,我再接她回來。”
我滿口答應,“沒問題,爸爸,你和媽媽那點小疙瘩,我負責清除。媽媽這兩天心情好著呢,我想她的氣早就消了,是借口在我這兒多住幾天,想尋常逮個人把你女兒給嫁了。”
“你媽就那急性子,你得順著她點兒。”爸爸叮囑。
“我知道的,爸,媽媽叫我書生氣就相親,叫回家我就回家,多聽話,你還怕我不順著她?”
“哈哈,是啊,女兒長大了,乖了。”爸爸開心地笑著,說道,“要是你媽逮的人還不錯,你又看得順眼,倒也可以將就一下。”
和爸爸通電話很輕鬆,因為爸爸充分尊重我的婚姻版主權,而且,他從不把我當小孩子,而是和我平等對話,開玩笑什麽的。
聊了十分鍾,剛掛電話,媽媽就從臥室裏探出頭差距:“綾楓,誰的電話?”
我笑著應道:“我爸的。他問你呢!”
媽媽撇撇嘴,心裏搬過高興,嘴上卻硬,“誰稀罕!”
我當然不會拆穿她,笑嘻嘻地道:“爸爸說如果你想回家,他來接你!”
“不回去!”她丟下這句,關了門,繼續睡覺去了。
方悅寧正在看電視,聽了我們的對話,她扔下遙控器,笑得彎下腰,說:“伯母真可愛。不過,綾楓,伯母來後,我們的生活發生了質的改變,要是伯母能一直住咱們這兒多好!”
我笑瞪她一眼,“你想得美嗎?我媽在這兒住,把我從頭到尾管得嚴嚴實實,我可不想失去人身自由。”
“有這麽多好處,失去一點點自由地劃算!你說是是?”方悅寧笑嘻嘻地說。
“才不是。”我截斷她,“還說呢,你和維勝天天在我媽麵前熱熱乎乎的,她羨慕得很,都催死我了。”
方悅寧撲哧一笑,“現在知道急了?告訴你,伯母昨天還跟我說,叫我幫你留意點,伯母不知道,我可夠朋友得很,一直都幫你留心著呢,每次帶團,我都擦亮了火眼金睛,有條件好的,全記錄在案。過幾天挨個給介紹,一天一個,總有一個能對上你的眼。”
我驚呼道:“一天一個?你太誇張了吧?”
“不是我誇張,是你太挑剔,咱們的相親計劃開始實施,二十幾個人輪下來,就算是選美,你也可以挑到個好的了。”悅寧笑得促狹。
“看來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全指望你了!”我坐在她旁邊,抱著她的肩笑吟吟地說。
“誰叫咱們關係鐵呢,我隻好勉為其難。”她雙手抱胸,斜眼看我,一副大言不慚的樣子。
“去!”我拍她一下,搶過她手裏的遙控器,換掉她正看著的肥皂劇,引來她一陣抗議,在笑笑鬧鬧中過去一個多小時。
臥室門開了,媽媽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拿著她的提包走出來。
我站起來道:“媽,去哪裏呀?”
“昨了一覺,沒事做了,綾楓,你陪我出去逛逛,我給你爸買套西裝。”媽媽風風火火地說。
我心中偷笑,媽媽嘴裏雖硬,心裏還全惦著爸爸,都要去給爸買衣服 ,看來過不了兩天,她就會回東莞去。
我陪媽媽逛完廣百又去逛天河城,媽媽的精神好得很,樓上樓下,腳步輕快,看到漂亮衣服就把我推以試衣間去試,好像她回去後我就不會買衣服了似的。幾個小時下來,爸爸的西裝還沒買,我手裏倒提了好幾袋。
在天河城給爸爸先西裝,我正低著頭看著一件鐵灰色YOUNGOR西裝,有人叫我:“綾楓?!”
轉著一看,原來是羅成的媽媽,我笑逐顏開地迎過去叫道:“阿姨,你也來買衣服啊?”難道羅成又陪著他媽媽來買衣服嗎?但她的身側並沒有別人,我疑惑,“阿姨你一個人?”
“是啊,還是女兒好啊,兒子就會挖借口忙!”羅媽媽笑容親切地說。
我笑道:“您的兒子太優秀才會忙,要是不忙,您可就不放心了,不是嗎?”
“欠這孩子真會說話!”羅媽媽聽了我的話,心裏很受用,笑得臉上像開著一朵花:“你呢?也一個人?”
“哦,不是,我陪媽媽逛街!”我微笑著指了指媽媽的方向。
媽媽見我遇到熟人,也看過來,與羅媽媽打了個照麵,臉上頓時出驚訝的神色,她試探地叫道:“張錦?”
羅媽媽一怔,恍然叫道:“啊,你是陳紹芹?”
“是啊,是我啊!”媽媽一高興,差點把手裏的西裝扔到地上,她順手就放到旁邊服務生的手裏,快步過來拉著羅媽媽的手,說道,“原來你在廣州啊,當年高中畢業後就斷了聯係,一直沒能聯係上你,咱們可都幾十年不見了。”
我愕然地眼看著麵前久別重逢的一幕,真像做夢,怎麽媽媽和羅媽媽竟然是認識的嗎?張錦這個名字好熟,我仔細回想,對了,上次被媽媽逼著回家相親,看見她舊同學照片,覺得有個和她合影的女孩很麵熟,問她時她說過這個名字。
之所以覺得麵熟,是因為上次在超市我見過羅媽媽。當時羅媽媽拉著我的手親熱地和我說話,說看見我感覺像在哪兒見過,我還以為她是為人親切,用這番話來消除我們之間的陌生感呢,現在清楚了。我的長相雖然遺傳了爸爸的大部分,但眉眼間還是有幾分像媽媽的。
羅媽媽以前沒見過我,但她記得媽媽高中畢業時的樣子,所以才會覺得我們見過麵。
這真是太巧了,媽媽和羅媽媽久別重逢,兩個人都非常開心,完全忘了我的存在。見她們說得熱切,兩個人臉上都帶著激動的興奮,我靜靜地站在一邊,微笑看著他們。
久別後偶爾相聚的感覺,的確很好,時光侵蝕了年輕的容貌,距離隔開了相握的手,但是,多年後的某一天,在人流湧動的地方,驀然間,卻見到曾經熟悉的人,心情的激動不說,重聚的喜悅不說,隻為造化的這點仁慈,就讓人感動不已。
等了十幾分鍾,我走近去笑道:“媽媽,阿姨,咱們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聊吧!”
羅媽媽拉著我對媽媽道:“上次看見綾楓,就覺得特別親切,原來是你的女兒,這可真是巧。你這女兒又乖又懂事,真好,真好!”
媽媽見有人誇我,眉開眼笑地道:“咱們畢業那時候,可還沒綾楓大呢。”這話題一挑起,當年的那些回憶又湧上來,媽媽和羅媽媽一邊懷舊一邊感傷,又高興又欷。
我是切切實實做了一回實心聽眾,不過,為了媽媽開心,也為羅媽媽開心,少年時候的好朋友,在三十多年後再見,光是想想那場景,也能想象這份喜悅和激動了。
和羅媽媽重遇後,媽媽本來想回東莞的,也不再提了。她每天下午出門,有時候我回家了她還沒回,我知道,她是和羅媽媽一起逛街聊天喝茶去了。
有時候我也想,不知道這是不是能促進我和羅成多點交流,要是能把宇宙的單拿下來,那可是我從業以為最漂亮的一筆。
因為媽媽不準我熬夜熬到很晚,所以小說的進度耽誤下來,我原定三個月寫完,現在隻能往後延了。好在合同時間是四個月,即使延上一個月,也不算晚。
媽媽這樣樂不思蜀,爸爸打過幾次電話來問,知道是遇到了舊同學,他才理解地道:“原來是這樣,那我再過兩天來接你媽!”
媽媽把心思放在和羅媽媽一起享受生活上,我可輕鬆多了,不過,方悅寧不讓我消停,她還真說到做到,把她帶過的旅遊團裏那些條件稍好的又未婚未戀的男子一個個約來和我見麵,我要推辭,她居然以受我媽所托,要終我媽之事為理由,讓我不得拒絕。
我是哭笑不得,就算為了求媽媽一個放心,我也得見那些人。
可是感情的事,還真不會容易過選美,約見五六個下來。咖啡喝了無數杯下肚,可男朋友的事還懸在空中,不是對方覺得我不夠好,就是我覺得和對方不來電。
方悅寧樂此不疲,我隻好舍命陪君子。
周四,雷勘輝的辭職書遞交,程善雄沒有挽留。
也許,這正是他苦心積慮才達到的目的,他自然不會挽留。有功於公司的人不被提升,而是被打壓,被逼走,我不知道高層之間到底有怎樣不見血的拚殺,但雷勘輝的走,使我對他充滿了怨氣。
狼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酒吧裏的他,不過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用溫柔的外表掩飾了內心的冷硬。
不過,我人微言輕,有怨氣也不過留在心裏折磨自己。
現在,如他所願,整個公司裏都不會有反對他的人,他可以繼續他的獨裁,繼續他的暴虐。至於我,那點怨氣,激不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周五,雷勘輝辦好工作交接,離開KGY。當他抱著一個小小的紙箱,裏麵裝狀不多的私人用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他的臉色很平靜。
走得從容而淡定,這是最後的自尊和驕傲,他越是這樣,我心裏越難過。
大家都眼巴看著他走出來,沒有人動。是的,這個時候,再多的不舍,終究敵不過現實頭上一把刀。為了以後在工作中能順順利利,讓過去式成為過去式,讓人走茶涼成為最明哲保身,最識時務的行為體現,也無可厚非。
為一個離開公司的人而引起一些麻煩,是不明智的。
我覺得一陳心冷。沒有多想,我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說道:“經理,我送你!”
管它什麽後果,管它什麽可能,雷勘輝是我入職後幫助過我的人,如果讓他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離去,我什麽也不做,以後,我也會心裏不安。
雷勘輝溫和一笑,說道:“不必了!你回去做事吧!”
我沒出聲,把那些複雜目光拋在身後,默然跟在雷勘輝的身後,一步一步向外走。到了門外,雷勘輝看我一眼,帶著輕輕的責備說道:“你不該出來的。”
我不在意地笑筆,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心裏的堅持,沒有什麽該不該的!”
雷勘輝輕輕喟歎,“你呀,聰明是很聰明,有時候太感情用事,在職場上,要能隱藏自己的情緒,如果一眼就給別人看穿,注定受到局限。”
“我知道了。”
他再笑,像個寬容的長老對待子侄,“以前你跟著我的時候,給你單獨曆練的機會太少,宇宙這個單,吃了不少苦頭吧?以後一切要靠自己了,好好幹!”
“我會的,經理!”我隻覺得喉頭發幹發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電梯時,雷勘輝沉吟了一下,說道:“綾楓,你考慮一下,我帶你離開KGY,跟我一起到新公司去?”
第二十三章 趨之若鶩
我一怔,這話他前幾天提過。雖然程善雄的確不是我心目中的好上司,雖然雷勘輝走後我們不知道要麵對什麽局麵,但是離開,我還真沒想過。我遲疑道:“經理,我,我暫時還沒考慮這個問題!”
“嗯,”他理解地笑道,“也行,想離開了隨時給我電話,我會給你安排!”
“謝謝經理!”
電梯到了,雷勘輝看了我一眼,笑容溫和,“你回去吧,不管你離開不離開,現在都不宜久送了。何況,我不在這個城市,你也有我的電話,隨時都能聯係!”
我知道他是為我著想,點了點頭,我道:“好的經理,再見!”
“再見!”他走進電梯,門緩緩合上時,把我們的目光隔斷,樓層向下,向下。我站在那裏良久沒動,就算如雷勘輝所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可是,誰能那麽灑脫,那麽從容地而對別離?
樓層的數字已經顯示下到一樓,雷勘輝一定已經走出了電梯,去攔TAXI,這會兒,空TAXI多嗎?
電梯突然又向上而來,難道他忘了什麽東西,又回頭來拿嗎?看著逐漸微距的數字,我站在那裏不動。
電梯果然在九樓停下,門緩緩門緩緩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卻不是雷勘輝,而是邢知遠。見我站在門口,他問:“要下樓?”
我搖搖頭,有些失望,不是雷勘輝。是了,他的東西早就收拾好了,怎麽會忘記什麽呢?是我內心裏我希望他能留下來,所以自欺欺人地以為還會有什麽奇跡。我真可笑。
大概看我麵部表情變化多樣,邢知遠沒有馬上走,倒是饒有興趣地道:“在等人?”
我又搖搖頭,說道:“沒有。我回去了!”
他唇邊掠過一絲笑意,沒有說話,我也沒有再說話,轉過身,向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裏還是一片安靜,回到座位,翻看備忘錄,今天我要電話約見羅成。宇宙的項目已經到了關鍵時候,能過初評的都是有一定實力的公司,這個項目方案這些天來,我斟酌著不斷調整,已經沒有什麽問題。
前天程善雄突然出人意料地叫我把方案給他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Heart of blue偶遇時的那短短幾句聊天,他這次沒有表現出冷硬難以接近的態度,臉色還算溫和。對我的方案,他從頭看過,沒有說什麽。
經過他的眼光,沒有挑剔我的方案,已經使我對自己這個方案很有自信了。
但是,能不能把項目拿到,還要看羅成到時候會怎麽選擇。
羅成是這個項目的關鍵人物,他的考慮方向我已經清楚,但清楚的未必隻有我一個人。所以,我想再多占用他一點時間。做項目也和做銷售一樣,要混個人熟,隻要我的方案沒有問題,又和羅成建立了良好的溝通互動關係,那就成功在望了。
羅成的電話還是很難接通,不過,我打電話的次數多了,和他的秘書接觸得也多了,現在,她聽到我的聲音,已不像當初那樣客氣卻冷冰冰的。
在電話撥打的空隙裏,MSN上突然跳出一條新消息,消息是卓冰冰發來的,她說:“老大走了?”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剛剛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的,我回:“嗯!”
“你說誰會取代老大的位置?”
她倒直接,隻是這問題我怎麽會知道?一想到可能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到來,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是什麽脾性,如果是個好上司還好,如果是個和程善雄一樣難伺候的主,以後可沒什麽好日子過。
我回:“誰知道呢!”
卓冰冰沒在意我的敷衍,又發來一條:“你覺得會不會內部提升?”
內部提升?我看著那幾個字有點發愣,內部提升,是三個人的機會,是六個人的機會?難道新一輪的明爭暗鬥又要開始?我心中突然雪亮,他們不去慈禧太後雷勘輝,是想到內部提升的可能性。
他們是不想自己的升職路上有一點點的絆腳石,因此,不惜把自己心內的感覺也抹煞。也許,他們就在盼著雷勘輝離開,這樣,不是更多了一次機會?
我心裏發冷,在鍵盤上敲道:“也許,那麽,你有機會。”
“你也有。綾楓,這次不要被那邊組的人得了好處,咱們得努力一把呀!”卓冰冰倒是開誠布公。
我不感興趣地道:“嗯,我支持你。”
她發過來一個大大的笑臉,我的表態讓她放了心,她不再找我說話,應該是和宋濤就這種事交流意見去了。職場人際關係真是冷漠,雖然在一起時似乎親熱融洽,但往往人走茶就涼,升職和加薪者他們永遠熱衷的目標。
我不想讓思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再次撥打羅成的電話,也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拿了包出門,這會兒,我特別不想待在這個冷漠的地方。雷勘輝的離開讓我心情很不好,也許出去見客戶,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也是最好的療傷方式。
在咖啡廳悠揚的背景音樂中,羅成一改以前諱莫如深的態度,主動和我談起了項目,而且還給了我不少意見,以及他對我項目的看法。
這次約見,我能感覺,他完全沒有把我當成客戶,而是當成了朋友。我再以純,也能從這點上看出,羅成幾乎在向我透露他對這個項目的底線,隻要我達到標準,就極有可能能和他們達成合作。
談完工作,羅成沒有馬上離去,他啜著咖啡,微微笑道:“顧小姐,光這個項目,你已經請我喝過七次咖啡,吃過三次飯,而且,光等待與打電話,都花去不下二十個小時。從最初給我的方案到現在,你已經進行了十三次修改完善,你的認真和誠懇,讓人感動;你在這上麵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也讓人動容。如果有一天,你不能收獲到結果,你會怎麽樣?”
我笑道:“我當然希望能收獲到想要的結果,如果不能,那說明我做得還不夠,我會繼續努力!”
羅成突然笑出了聲,道:“顧小姐,你始終當我是客戶?我隻不過以朋友的身份,想聽聽你真實的想法!”
“真實的想法嗎?”我狡黠一笑,“羅經理,我不去想沒有發生的事,隻想怎麽樣可以努力讓事情朝我希望的方向發展。”
他微微點頭,笑著喝了一咖啡,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我,說道:“你現在真的是滴水不漏了!”
我莞爾一笑,道:“過獎了,和羅經理相比,我還沒小沈畢業呢!”
“這比喻真有意思。”羅成唇邊笑意愈濃,說道,“你是說我太不可親近另囉?”
“沒有沒有!”我笑吟吟地道,“如果羅經理不可親近,我就沒這個榮幸和你在這裏喝咖啡了。”
“叫我羅成吧,”他寬和一笑,“哦,對了,我媽這陣特別開心,因為她見到了一個三十多年不曾聯係的老同學,那老同學正好是你的媽媽。說起來,咱們還是世誼呢!”
沒想到他主動提起這件事,我順水推舟,“是啊,我媽媽從東莞過來看我,那天在商場看到阿姨久別重聚,我當時就在現場!” 他展顏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我媽說,你陪她們吃飯,又陪她們逛街,她非常羨慕你媽媽有這麽個乖巧懂事的女兒。”
“這是做晚輩的應該做 !”我淡淡一笑。
“改天我請你和伯母一起吃飯!”他笑意朗朗。
這個話題讓我們聊得很投機,媽媽可真是我的救星,這個時候來到,而且與老同學這麽一相認,無意中促進了我和羅成的關係。方案沒有問題,羅成就沒有理由不選我們公司了吧?
難道先前他主動和我談起項目的事,就是因為借了我媽老同學相聚的東風麽?不管怎麽樣,於我,總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而能在談工作之餘,和他們這樣輕鬆聊天,感覺也很愉快。
日子在平靜無波中過去,雷勘輝走後的工作,程善雄沒有說明如何安排。公司的人事任命,也沒有新的風聲。
卓冰冰果然很努力地爭取,謝方潔也不是省油的燈,兩個人暗地裏較著勁。宋濤剛拍拖,正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時候,除了本職工作,一下班人就沒影了,整個心思都放在女朋友身上,基本上不理公司裏的事兒,夏竣嵐與卓冰冰的關係愈見親密。尹哲超的態度比較曖昧,他既不爭取也不放棄,采取觀望態度。
除了宇宙的客戶,我手中的小客戶也有一些項目,那些項目一直斷斷續續,放是不能放的,所以,在宇宙項目略見成功之餘,我也把心思多花在這些小項目上,它們至少可以保我基本業績。
尹哲超在MSN上給我發消息:“綾楓,如果你爭取,我會支持你!”
我不想把雷勘輝留下來的職位空缺當成我上爬的階梯,這樣我無法說服我的內心接受,所以,對於這個職位,我是完全不想爭取的。
這期間,雷勘輝給我打過電話,說他在新公司已經安頓下來,他建議我過去幫他,我知道過去後他不會虧待我。但是,我仍然認為這樣的跳槽有點盲目。不想她離開是一回事,但,要跟他走又是另一回事。
我給尹哲超回道:“謝謝你,我不想卷進去!”
他的消息過很久後才來:“綾楓,我還有機會嗎?”
“如果你爭取,是會有機會的。不過,我不會支持任何人,這是我們老大留下的職位,他走了,我難以接受,誰接替這個職位我都要一段時間來適應。”我坦白的說。
他發過來一個尷尬的表情,說道:“我是說,我和你……”
跳出來的文字讓我愣忡了一下,我以為他已放下了這件事,原來,他還沒放下,我看著那個幾個字,很久很久,才輕輕敲了三個字:“對不起!”
他回了一個對過的表情,很失望地道:“我知道你會這樣回答我,我隻是自己不死心。以後不會了……”
我不知道說什麽,有一個人這麽在乎自己,似乎該高興的,但是,如果是不想接受的一段感情,就沒有什麽高興可言了。我回道:“我希望仍然和你做好朋友,好同事!”
過了好久,他才回:“會的!”
我沒有抬頭看他的方向,所以我不知道他的臉色怎麽樣,拒絕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我不想給他什麽錯誤的暗示,所以,我無法去顧及他的感受。
拿了杯子去茶水間,想到當時他給我的安溪鐵觀音,茶尚有餘香,可是,不知道我和他,還能不能做回好同事。
如果能,這是我的幸運,如果不能,我民能苦笑了。
一腳跨進茶水間,隻夏竣嵐和卓冰冰在,兩人麵對麵,中間隔著茶水間放杯子和飲品的台,卓冰冰一手拿著杯,一手放在台上,夏竣嵐身子靠在台上,兩隻手握住卓冰冰的手,杯子放在旁邊,兩個人正眉開眼笑神情親密地說著話。
見我進來,他們忙放開了手。
我撲哧笑道:“喲,不好意思,我來得不是時候。”因為他們的關係早在同事之間公開,所以,對著我們,他們也不避諱,夏竣嵐笑道:“是你呀,嚇我們一跳。”
我一邊打水一邊笑,“你還想是誰呀?是程總還是方經理?”
卓冰冰笑著白我一眼,“綾楓,你又開我們玩笑!”
我笑吟吟地道:“是我的不是,誤打誤撞,撞到一對鴛鴦。我趕緊打水了,再把空間還給你們。怎麽樣?我好吧?”
“切,好什麽好,”卓冰冰笑嗔道,“空間留給你吧,我們出去了。”
我輕輕啜了一口水,看著他們的背影笑了笑,情到深處總會自然流露,所以,盡管公司規定不許OFFICE愛情,他們還是忍不住把感情流露在外了。
如果進來的不是我,而是程善雄或者方浩安,他們至少有一人麵臨失業。
但是,失業畢竟是後事,愛情的甜蜜就像誘人的風景,誰會忍住不去看一眼?
有愛情做後盾,卓冰冰才會力求事業上的進步,希望自己可以升職。而夏竣嵐,乍然不會與她競爭,而是全力支持了。
臨下班的時候,方悅寧打來電話,“綾楓,今晚在伊特麗,我給你介紹男四號!”
“你還排上號了?”我哭笑不得。
“是啊,排了二十幾號,你還當我說著玩玩的?”
我頭大地道:“你幫我應付應付我媽就好了,還真當真啊?”
“我本來是這樣上海女人 ,不過現在,我覺得如果能成功地為你做一次紅娘,一定會相當有成就感,所以,我決定把這當成我的正事來抓!”方悅寧在那邊哈哈大笑。
在伊特麗吃完飯,隻花了兩個小時,就成功地把那個男四號甩了。這兩天小說要結局,我哪有那麽多心思來和完全不可能發展的陌生男子來一起浪費時間。
這陣上班的時間都被宇宙項目占著,下班時間也多半用於小說創作。完稿之後還要修改潤色一番,這是要花時間的,早點交稿,可以讓書早點出版上市。
文字能變成鉛字,不是所有喜歡寫字的人最大的願望嗎?這種精神財富相比走馬類似的相親,豈不是有趣得多了。
回到家裏,方悅寧不在,媽媽也還沒回來。
媽媽的生活,過得可比我更多姿多彩。
我笑著進了臥室,開了電腦,把已完成大部分的稿子調出來。寫完結部分得用心,最怕鳳頭豬肚,卻是蛇尾,這樣,前麵的努力就白費了。
這本書是我的心血結晶,有我的影子,也有我同事們的影子,比如夏竣嵐和卓冰冰的感情,在我的書中,我就描述得非常浪漫,事實上,對於他們的感情,我也一直是祝福的,在小說裏添油加醋一番,不過是一份美好的祝願。
書裏麵也有程善雄與曲毅廠權勢傾軋,最後以曲毅廣的失敗告終。雖然曲毅廣很陰鬱,但相比於程善雄的暴虐和排除異己,我還是站在曲毅廣這邊,因此,程善雄在我的書中形象完全是個大反派。
我沉浸在可以掌握人物命運的喜悅中,靈感如泉湧。
辦公室的氣氛已經不同於以前,大家已經很少笑笑鬧鬧,像那種一袋雞翅吃得每個人嘴角流油的場景,已經遙遠得像隔岸的風景。
氣氛變化這樣快,感覺好像做夢。
然而,職場之中,這不是很正常的變數嗎?
我縱使心裏覺得可歎,卻也並沒有因為而不能接受。適應生活是一種能力,適應職場生活,更需要能力。
十五日是謝方潔生日,謝方潔說那天晚上要請大家吃飯,尹哲超第一個響應,他興奮地道:“好啊,我要去魚翅城。”
有一個人帶頭,大家的情緒被調動,有的說去吃日本料理,有的說去吃西餐,一時好不熱鬧,謝方潔說:“你們商量好啊,到時大家都要去哦!”說著笑吟吟地任由大家討論。
我沒有心思參與討論,十五日是宇宙項目終評結果出來的日子,距離今天隻有五天了,我更關心我是不是能拿到宇宙這個項目。
第二十四章 享受被維護的幸福
花了兩人天時間,把小說的結局寫完,又花了五天時間,把全文潤色一遍。這本二十萬字的小說就成功出爐了。大功告成,我長長地出了口氣,一種快樂充滿全身,伴隨著小小的成就感,加上我用這種方式把程善雄虐了一回,縱使不是真的,心裏也著實舒暢。
把WORD文檔從電腦裏傳給醉別西樓,對於我提前半個月交稿,他很讚賞,說如果這本小說上市後反響不錯,建議我繼續寫下去,當成是續集。
我也欣然同意。
昨晚交了書稿,心情非常輕鬆,今天我本來想下班後好好犒賞一下自己,吃完飯去跳舞放鬆放鬆。媽媽大概覺得這些天冷落了我,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就打來電話,叫我一定要回家吃晚飯。
也好,如果悅寧今晚沒別的安排,我還可以拖她和維勝一起去跳舞,所以,我爽快地答應了。並且,給方悅寧打了電話,叫她和維勝回去吃飯。
下班前十五分鍾,我已經把桌麵上的文件給收拾好,隻等下班了。
這時,桌上的座機突然響起,都要下班了還誰找?我拿起話機,道:“你好!”
“顧綾楓,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臨近下班了找沒什麽好事,難道又有哪個項目出了問題?如果是工作失誤,那我該好好檢討。我趕緊應道:“好的!”
掛了電話,我去程善雄辦公室,自雷勘輝走後,這是我第二次去他辦公室。上次是因為要把提交宇宙終評的方案給他看。
一牆子隔,裏麵的辦公室與外麵的辦公室就是兩片天地,沒有必要,我不想走到那片天地裏去。
敲門進去,程善雄並沒有在辦公桌前,而是在會客沙發上坐著,他在抽煙,煙頭上微光閃爍,嫋嫋的清煙緩緩升起,他眉心略鎖,似乎在思索什麽。
見我進去,他指了指沙發,示意我坐。
我不知道他有什麽事,茶幾上似乎也沒有攤開的文件夾,那反,是找我談話了?我心裏一動,是了,雷勘輝走了,他是不 要把我當成雷勘輝的親信、餘黨,也清理出KGY?以他的冷血,極有可能。
他就是不願意給我自己炒掉公司的機會,要親自來炒掉我?
也罷,如果真是這樣,我絕不會求他給我留下來的機會,重新找一份好工作雖然不容易,但也不能放棄我的自尊和底線。
想到這裏,我不覺得挺直了背脊,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程善雄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站起來道:“收拾一下,跟我出去吃飯!”
我沒聽錯吧,跟他出去吃飯?我意外地看著他,難道臨炒掉我,還玩一場貓哭老鼠的遊戲?借一頓飯,讓我對他的怨氣減少些麽?
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他補充道:“今天我要見個客戶,這個客戶準備叫你跟,叫你先認識一下。”
“可是,宇宙這邊我還在跟進!”我不解,他怎麽會這麽好了,宇宙這個大項目還沒見結果,就又準備給我一個客戶來跟。是他得到什麽內幕,宇宙這邊沒有可喜的消息,所以不想我在宇宙這塊繼續浪費時間了嗎?
“我知道。宇宙這邊隻有幾天就出結果了,你前期的工作已經做完,現在不過是等待結果,不是嗎?”他瞥了我一眼。
“是的!”進度他是清楚的,我隻有如實地回答。
“準備一下吧,我們下班了就過去!”
下班了就去?可憐,我可是答應了老媽要回去吃她親手做的飲菜的,而且,我還叫了悅寧和維勝。
見我遲疑著沒動,他挑了挑眉,“有問題?”
“哦,沒,沒問題!”我有些不情願,但是,客戶對於我們來說,是機會,也是能力的體現,既然有大客戶,而且上司也決定叫我來跟,我沒有理由推拒,隻好找個機會打電話給媽媽說明原因了。幸好有悅寧和維勝陪著媽媽一起起吃。
“沒問題那就去準備吧!”他站起來走向辦公桌。
我也站起來出門去,回到外麵的辦公室,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晚上不回家吃飯。
媽媽知道我臨時要見客戶,很理解地說:“那你去吧。維勝和悅寧回來了,有他們陪我吃呢。”
大家都陸續下班了,程善雄還沒有走出他的辦公室,這樣也好,不然,看著我和程善雄一起離開,大家一定會把矛頭對準我,覺得我在暗中動什麽手腳達到升職目的,我可不想卷進這樣的是非中。
又坐了一會兒,程善雄走了出來,他拿著公事包,大步走了出來,掃了一眼大辦公室,說道:“走吧!”
我跟在他的身後,他的步速太快,我隻好也加快速度。既然這麽急,怎麽這時候才出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在為我著想,怕我成為同事們的眾矢之的?
自嘲地搖頭笑,怎麽會呢,如果這樣冷血的人也知道為別人著想,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前麵的他步子突然一停,我沒防,險些撞倒在他身上,趕緊收住腳步,有點驚魂未定地不解地看著他。
他隻瞥了我一眼,這才發現,原來已到電梯前,腦袋裏真混亂,我趕緊調整,一會兒要見客戶,我還這樣神不守舍不行。
電梯到了,程善雄先走了進去,我跟著也進去,當電梯門關上,他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我不想打擾他思考問題,再說也確實無話可說,於是沉默著。
到樓下,程善雄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上車後,他把公事包遞給我,說道:“你隻有十五分鍾時間,現在先把客戶資料熟悉一下,我不希望一會兒你對客戶一無所知!”
我接過包來,包裏隻有不多的幾頁資料,十五分鍾時間是夠瀏覽一遍的,我沒有多話,把資料拿出來細看。
這公司叫泰商恒安,是家水暖公司,規模比較大,這次的項目,計劃投資人近百萬,不比宇宙這個項目小多少。
程善雄肯給我這麽一塊肥肉,真是讓人意外。
我眼角餘光看了一眼,程善雄正專注開車,他的側臉看起來穩重睿智,臉部輪廓很有線條美。如果他不是暴虐冷血,和這樣英華內斂、帥氣外顯的上司共事,倒是一件美事。
見我麵露笑意,正開車的程善雄淡淡開口,“今天是恒安負責項目的副總孫紹儉第一次會麵,你留點神,如果孫總有意向,後續要你單獨跟進。”
“好的!”我點頭,單獨就單獨吧,有了宇宙這個項目的經驗,現在單獨跟進於我來說,並不是一件忐忑不安的事了。雖然單獨跟進會累很多,有時候還難以兼顧,但是,要想成長,這是最好的方式。
程善雄把車停在Carousel,那個泰商恒安的副總孫紹儉已經到了,這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矮胖男人,頭發油黑發亮,西裝倒是品牌,價值不菲,但看著卻感覺有點像暴發戶。
程善雄和他握手寒暄,兩人都笑容滿麵,十分親熱。之後,程善雄把我介紹給孫總,孫紹儉道:“顧小姐你好!”伸出手與我相握。
他的手肥厚多肉,握手約感覺很奇特,就像手裏捏著一團棉花。我準備抽出手來,但是卻沒抽回來,這孫總下手用力,沒有放手的意思。
我怔了怔,看了他一眼,用力抽出手來。
孫紹儉笑容可掬,說道:“顧小姐真漂亮!”
我禮貌地道:“謝謝!”剛剛的握手,我當他是無意的了,這麽個大公司的項目負責副總,總不可能這麽惡俗。而且,程善雄選了三文魚和生蠔,我選 了鵝肝配魚子醬和哈根達斯。
這裏人少,氛圍很好,在花園酒店的旋轉餐廳裏,可以飽覽廣州繁華的景色。車水馬龍的廣州街道盡收眼底。在這裏吃自助餐,感覺的確不錯。
程善雄和孫紹儉邊吃邊聊,我低著頭,緩慢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食物很美味,但是現在,哪裏是品嚐美味的時候,程善雄交了任務給我呢。這會兒,我隻是耳朵在充分發揮作用。
程善雄的意思我明白,項目的突破口在孫紹儉身上,他透露的隻言片語,也許就是項目中的核心要求呢。
這是第一次和程善雄共同見客戶,原來程善雄詞鋒這麽健,這人冷血固然冷血,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至少,在曲毅廣離開帶走大量客戶,雷勘輝又相繼離開後,公司的業績並沒有下滑。他能控製住整體,總不會是紙上談兵之輩。
隻是,有能力不表示可以縱容缺點,也不代表可以不顧別人的自尊。
孫紹儉吃得很快,這麽多份食物很快被吃光,他用紙巾擦擦嘴,繼續和程善雄聊天。我沒有從他的口中聽到什麽有用的訊息,他們根本就沒有談項目的事情,而是天南地北,無所不包。
突然,我感覺腿上有什麽東西蹭了一下,好像是一隻手,我心中一跳,掃了一眼桌麵,程善雄兩隻手正拿著刀叉,那個孫總左手在桌麵,右手在桌下。
我挪動了一下腿,避開那隻魔爪。看那也總腦滿腸肥的樣子,就不像個好人。先前握手時死抓住不放,原來根本就是故意的。
可是程善雄就在身側,他帶我來見這個客戶,即使我再不情願,也不能壞了他的事。這姓孫的手裏的項目,可近百萬呢。曲毅廣走後,客戶分流,目前這樣的客戶對公司還是很重要的。
這姓孫的看我隨著程善雄過來,以為我是個花瓶,程善雄呢?他是不是也這樣想的?也許他帶我過來真的沒安會很好心,我可不信他會突然對我這麽好,給我這樣的大項目。
我看了程善雄一眼,他臉色一如平常,和孫紹儉談笑風生。
我端杯喝了飲料,突然腿上一涼,那隻鹹豬手又摸過來,我喝飲料的動作一頓,臉色變得冰涼,死死地盯住程善雄。
那孫紹儉肥臉上的笑絲毫不變,看樣子 是他的家常便飯。感覺到我的異常,程善雄回頭看了我一眼,見我目光異樣,臉色發白,他什麽表示也沒有,繼續和孫紹儉閑聊。
我不信他什麽也沒發現,至少看我臉色突變,神情這麽不自然,也該想到什麽了,就算他隻投過來一個關心的眼神,也讓我心裏舒服一些,可他什麽沒有。
我不斷把腿後縮,可那隻鹹豬手卻步步進逼,桌子底下就這麽點空間,他的手要是再敢往上,我一定會忍不住一腳踢去。管他什麽項目,管他什麽客戶。程善雄想利用我使美人計贏得客戶,隻怪他看錯人。
沒想到程善雄這麽卑劣,為了一個項目,連這種手段也使得出來。我本來對他心生怨憤,現在更多了幾分鄙薄和不滿,如果是雷勘輝,絕對不會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
那隻鹹豬手果然還在向上,就在我想一腳踢過去的時候,程善雄手中的叉突然滑出手來,掉落地上。他對孫紹儉笑笑,低頭去撿。
程善雄撿了叉子起來,順手扔在桌上,站起身來,臉色已經由剛賜的談笑風生變得臉如寒霜,冷冷說道:“孫總,今天就到此為止。”他看向我,道:“走!”
我不知道他們談得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走,而且,他的態度前後完全判若兩人。但我也如釋重負,趕緊站起來,這下是真正避開了那隻手。至少,這個客戶如果沒有談成,不是因為我的莽撞。
孫紹儉一怔,說道:“程總,我們還沒開始談項目的事呢,不急,不急,繼續談,繼續談!”
“不用了!”程善雄冷冷道:“這個項目,我們公司不準備接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程善雄,他說什麽?不準備接了?近百萬的項目,他不接了?我手頭有些小客戶,一年的項目還不到一百萬呢。
孫紹儉也怔住了,他不敢想住地問道:“程總,你說什麽?不接了?咱們這個項目,可是一百萬啊!”
程善雄目光如冰,盯著他,義正詞嚴地道:“孫總,賺錢固然重要,但也要看在什麽人手裏賺。我們KGY公司是知名的公司,從來賺錢靠的是實力,走正當的途徑。同樣,我們選擇客戶也會選那些正軌的高素質的公司。”
孫紹儉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惱羞成怒地問道:“程總,你這是什麽意思?”
程善雄一指我,“這是我們公司的項目負責人,不是公關小姐,我們公司沒有這樣的職司。我帶她來,是準備讓她跟進這個項目,不是讓她來承受你的騷擾的。”
我簡直不敢想住自己的耳朵,剛才,我還以為他準備用卑劣的手段來贏得這個項目,很顯然不是。那叉子,是他故意扔在地下的吧?借撿叉子,他看到孫紹儉在桌下做的好事,因為我受辱而憤然站起,而且這樣義正詞嚴。
也由我心中剛剛卑劣無恥的形象突然改變,迅速拔高。原來我真是錯看他了,他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人。他性格雖然暴虐,言語雖然時有刻薄,至少不鄙俗,而且,人品不卑劣。
孫紹儉被他一頓搶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急敗壞地道:“好啊,你們不做我的項目,有的是人做。我還不樂意給你們做呢!”
程善雄冷冷瞥了他一眼,一拉我的胳膊,帶著我就向餐廳外走。
我完全被動,順著他的力道,乖乖地跟著他出了餐廳。
他顯然是太生氣了,我的胳膊生疼,走出門後,我才小聲道:“程總,你弄痛我了!”
他回過神來,鬆開了手,悶聲不響地等電梯。
一分種後,電梯到了,進去後,他的臉還陰沉沉的,像暴雨即將來臨的天空。
失去這樣一個項目,是損失,我想,他一定很懊惱很生氣,如果不是我,換成另一個人,比如尹哲超、宋濤或者夏竣嵐,也許就不會這樣不愉快的事,那麽,這個項目也不會這樣毫無轉圈的餘地。
畢竟今天他是為我出頭,而且之前我還錯怪了他,回想起來,心中未免有幾分不安,我低聲道:“程總,對不起!”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緩和了一些,放柔了聲音說道:“該我說對不起才是!讓你受委屈了!”
習慣了他的冷漠和尖銳,當他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的時候,竟然有些不適應,我低睛頭去,訥訥地道:“如果換個人,也許不會這樣!”
“不關你的事!”他簡潔地道:“客戶挑我們,挑的是實力和誠信,我們挑客戶,也是一樣。寧可公司少賺點,也不能用尊嚴和人格去換!”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道:“受這樣的委屈,你的刺呢?”
我愕然,想起之前某一天,他曾經說我像張開刺的刺蝟,這次是問我為什麽任由那姓孫的為所欲為。
“我張開著,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刺出去!”我老實地回答,“另外,我得考慮,如果因為我使這個客戶丟失,你是不是會更覺得我成事不足!”
他盯著我,我也很無辜地看著他,他突然笑了,說道:“原來你的刺,一向都隻對我!”
仔細回想,似乎真是這樣,因為他一來,就挑起了所有人的不滿,不同的是,別人沒有機會把這份不滿表達出來,而我,他給了我這樣一個契機,用砸出的文件讓我不論何時對他,都充滿了戒備。
而對客戶,我還是知道分寸的,在底線上,我都能接受,而且態度良好,刺啊棱啊,那些守候客戶空餘時間、等待項目結果的過程中,早就被磨平了。
有種被他說中心事的尷尬,而他的目光直入人心,讓我無所遁形,我連否認也說不出口,隻模棱兩可地道:“程總說笑了!”
他注視著我,目光深幽如湖,“如果我沒有看到孫紹儉的小動作,是不是我還得背上一個難以解釋的黑鍋?”
第二十五章 終見成效
和一個敏銳的人說話實在討不到好去,原來程善雄這麽了解我,就知道我曾經把這筆帳算到他的身上,我淡淡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道:“程總,今天見客戶弄成這樣的結果,我很抱歉!”
“不是說了不關你的事嗎?”他挑挑眉,“吃飽了沒有?”
我隻吃了幾口,就被那隻鹹豬手整得沒了胃口,不過,我還是回答:“飽了!”
“如果你沒什麽事,去酒吧喝一杯!”電梯下到一樓,我們走出去,程善雄突然提議。
“好啊!”我微笑回應。今天是不想吃媽媽做的飯菜了,那就幹脆遲點回,當時自己在內心裏為了先前對他的偏見道歉一回。
程善雄淡淡一笑,過去開車了。之前不怎麽見他的笑臉,其實他笑起來還是挺親和的,讓人如沐春風,隻是也一貫展現出來的都是強勢,隻是麵無表情,所以,很難看到他的這一麵。
他把車停在路邊,按下車窗,對還在發呆的我叫道:“上車吧!”
我回過神來,臉肯些發熱,這會兒怎麽去想這個問題了?即使他展現了另一麵,讓我覺得他不是那麽冷酷無情,但在職場上,他仍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雷勘輝的走,我無法釋懷。
他把車停在Heart of blue門前,他對這家酒吧,倒是情有獨鍾。
有服務生過來幫他開走車,進門,酒保對他打招呼,“程先生,晚上好,今天幾位?”
程善雄點點頭,說道:“兩位!”
我們在西首靠近舞池的桌前坐了下來,台上的歌手正唱著一首英文歌,她低甜的嗓音把那首歌唱得甜如蜜酒。舞池裏有幾對男女在跳舞,很輕鬆很舒緩的氣氛。
程善雄舉著高腳杯,看著杯中淺碧色的液體,淡淡地問道:“今天叫你出去見客戶,沒耽誤你什麽事吧?”
“沒有,不談戀愛不炒股,有事也無非是逛逛街吃吃飯什麽的。”我笑著輕輕啜了口雞尾酒,那酒入口回甘,口感很不錯。
程善雄也笑了,“上次那小女孩叫你嫂子,我還以為你就要結婚了呢!”
“你說曉冰啊?”我撲哧一笑,道:“那是我同學的調皮堂妹。”真虧他還記得,曉冰那陣一直叫我嫂子不改口,為此我還敲了朝嘉楠好幾天的晚餐。我雖沒有正麵回答,也告訴他韓嘉楠不過是我的同學。
再說,我也不必要解釋我和韓嘉楠什麽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表示他事先對孫紹儉人品不查的歉意,今天晚上的他特別親和,至少在酒吧喝酒聊天,他沒有讓我感覺高高在上,也沒有讓我感覺生分疏離。如果沒有雷勘輝離去的心情,也許,我會覺得他的這一麵也很可親。
回到家時是十點,程善雄開車順路送我回來,而且還大出意料地非常紳士地為我開車門。我下了車,第一反應是看了一下七樓亮著窗的公寓,希望窗後沒有什麽人在看著,不然,我又要應付一些明明是子虛烏有卻無法說清的盤問。
程善雄也順我的目光看過去,探詢道:“怎麽?”
我掩飾地笑,“沒什麽!謝謝你程總,今天晚上讓你請我吃自助餐,又請我去酒吧,還送我回家,真是過意不去!”
他不在意地一笑,道:“應該謝謝你,今晚過得很愉快,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他揮揮手,說道:“早點休息吧,明天見!”
“明天見!”
我走了幾步回頭,看著程善雄的車開走匯入車流,很多事充斥在腦海裏,難道之前我的感覺都是錯的?還是恰遇他今天心情比較好?
搖搖頭,把這些擾亂心神的東西甩開,上樓回家。
從包裏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媽媽這會兒都睡了吧?今天沒回來吃飯,雖然事出有因,可也感覺對不起媽媽的一番辛勞。
推開門,客廳裏燈光明亮,媽媽和悅寧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奇怪了,媽媽連美容覺也不睡了,我換了拖鞋,說道:“都沒睡呢?”就要進臥室去。
方悅寧笑嘻嘻地道:“綾楓,你還玩地上戰,有個這麽優秀的男朋友,也不透露透露,還讓我瞎折騰著給你到處介紹。”
我趕緊澄清,“悅寧,什麽男朋友?那是我們頭兒,坐他的順風車,你別亂想!”
媽媽本來興致勃勃,一聽我這話,頓時泄氣,放下遙控器道:“白歡喜一場,我還是去睡我的美容覺好了。”
我啼笑皆非,敢情媽媽這會兒還沒睡,就是為了聽個好消息,可我卻叫她失望了。
衝過涼出來,方悅寧還沒睡,我拿了吹風坐在沙發上吹頭發,悅寧的目光從電視上移來,黠笑道:“綾楓,從實招來,送你回家的那個男人和你到底是什麽關係?”
“告訴你是我們頭兒你不信,今天和他見客戶來的!”我試了試風的熱度,把吹風對著濕漉漉的頭發。
悅寧笑眯眯地道:“你瞞得了伯母,瞞不了我哦,你喜歡他對不對?要不然,為什麽他的車走了,你還站在那兒發半天呆啊?”
我發呆哪是為這事啊,我哭笑不得地道:“悅寧,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我哪有發呆?我隻是在想工作的事,近來工作不太順心,老總叫我去見的客戶,也不是什麽好角色,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整我!”
為了不讓方悅寧繼續發揮她的想象力,我隻好說得煞有介事。
方悅寧半信半疑,“不會吧?我看條件挺不錯,還以為不用我的男六號上場了呢,看來,咱們的相親計劃還得繼續!”
我笑道:“你繼續吧,反正我媽在這裏的時候我一切聽你的折騰,讓我媽知道我隻是積極想把自己嫁出去。我媽回去了咱們這遊戲也就結束了啊!”
“行!”方悅寧答得爽快,過後又賊兮兮地笑道,“伯母說了,還在這兒住一個月。我就不信,一個月我還不能成功做次紅娘!”
“一個月?”我吃飯,媽媽又延期了,半年時間是我的緩兵之計,媽媽卻根本不當成約法三章。難道我真要把韓嘉楠的建議實施下去,互為擋箭牌?
我若著臉的樣子讓方悅寧咯咯地笑,她邊笑邊道:“好啦,你慢慢吹頭發,我睡覺去啦。”
我聳聳眉,撇了撇嘴。反正小說已經交稿,我有的是時間,相親就相親,誰怕啊?
這幾天日子很平靜,泰商恒安那個客戶是完全黃了,程善雄沒有半句責備。而且,不知道是因為我重新認識了他,還是他真的有所改變,這段時間,他暴君的一麵沒再體現出來,相反,偶爾也會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
十五號很快就到了,宇宙今天會有終評結果,這一天,是見證我幾個月來辛苦是否有回報的時候。沒有人比我更期待這一刻,也沒有人比我更害怕這一刻。
但是,我還是早早起了床,臨出門的時候,我又折回了身,昨天晚上特地去買了瓶香水,那是送給謝方潔的生日禮物,差點忘帶了。
來得太早,辦公室還沒有別人,很安靜。我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香水是包裝好的盒子,放在桌麵上,有彩帶紮成的一朵精致小花。今天於謝方潔來說,是個好日子,於我,卻還未和。
好與壞,就看宇宙給我項目方案的命運,那是掌握在羅成手上的。
因為思想走神得厲害,有人到了辦公室我也沒覺到,一人在我肩上輕輕一拍,我差點驚跳起來,回頭一看,卓冰冰正一臉促狹地看著我笑,她的身後,站著笑微微的夏竣嵐。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卓冰冰笑嗬嗬地問。
有愛情的滋潤,她一直神采飛揚,我笑了笑,隨口說道:“在想今天晚上,謝方潔會請我們吃什麽大餐囉!”
“收買人心!哼!”卓冰冰小聲說了句。
夏竣嵐阻止道:“冰冰,你說話又口沒遮攔了!”
我笑道:“好了竣嵐,我不是愛傳話的人,你就別責備冰冰了。大家隨口說說,誰還當了真呢!”
被我一句點破,夏竣嵐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卓冰冰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嘴太快,打著哈哈糊弄過去了。
這時,謝方潔笑眯眯地來到,卓冰冰迎上前去,笑得親熱極了,道:“方潔,換新發型啦?這發型真適合你,哪兒做的?我明天也去試試,我老早就討厭自己這發型了。”
我冷眼旁觀,這就是剛才滿麵不忿地說收買人心的卓冰冰嗎?看來每個人都是多麵的,我以為對我的這些同事很了解,其實不是,他們隻對我展示了其中一麵,還有很多麵卻是不為我所知的。
謝方潔告訴她在哪裏做的頭發,做了很長時間,這下找到話題,兩個人聊得熱熱乎乎。我坐在一邊,覺得謝方潔的笑容很甜,如果換在以前,我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但現在,這樣的笑容卻讓我心中雪亮。
太過甜美的,不過是假象,她這麽快就學會了表麵一套,心裏一套了。那以前很傻很天真,就完全是裝出來的。原來傻的一直是我,我一直信人性本善,所以處處也與人為善,從沒想過爾虞我詐。
不知道她們背後在怎樣暗笑我呢。
不想參與她們看似熱情卻虛情假意的討論,我去茶水間打杯水喝。
外麵的熱鬧聲音還是不斷傳進去,因為,我在茶水間裏足足待了五分鍾。不完全是因為他們的虛假而感覺心煩,還因為我心中太忐忑不安。我給羅成打個電話問問結果,這會兒結果應該早出來了,隻等通知了。但是,按了幾個號碼,卻不敢撥出去。
問又如何呢?如果不是朝我想要的方向發展,那豈不尷尬?不如等待那邊的通知,那樣,即使結果一盡如人意,至少也可以減少幾分難堪。
走出茶水間,鼻中嗅到一縷香氣,謝方潔的手中,捧著大大一束紅形勢與玫瑰,中間雜著幾枝藍色妖姬,她一臉興奮,目光溫柔如水地看向對麵的尹哲超。
花是尹哲超送的。
在她生日的時候,他送她玫瑰花,這表示什麽?
尹哲超倒見風使舵得快,前兩人月還在我的身邊獻殷勤,一轉眼,又捧著玫瑰獻給謝方潔了。
看見我走出來,尹哲超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但也僅一下,馬上恢複常態,他滿含深情地道:“方潔,生日快樂!”
謝方潔道:“哲超,叫你這麽破費,真不好意思,這麽大一把玫瑰,挺貴的吧?裏麵還有藍色妖姬呢!”
“不貴不貴。”尹哲超笑得有點靦腆,“才幾百塊錢,你喜歡就好。”這表情,瞎子也看出來他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了,謝方潔不會不知道,不過這會兒她不會明說。她隻是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我明白,帶點得意,帶點炫耀,帶點高興,帶點示威。畢竟,尹哲超放棄繼續追我,轉而向她示好了。
我迎著她的目光,淡淡一笑。
尹哲超不是我的誰,可她的表情,竟有幾分搶得我男朋友般的得意,真有意思。我承認看到尹哲超送花給謝方潔表示愛意時,心裏略有點失落,但是,這不是因為愛情而衍生的失望,不過好像自己不喜歡的玩具,卻有人搶,並且被搶去時,心中略微的吃味而已。
想通這點,我馬上釋然了。
尹哲超去追謝方潔,我應該高興才是。他先把誰是他的自由,完全與我無關。現在,我真不想卷入莫須有的感情之中去,方悅寧的每周兩次相親,就夠讓我硬著頭皮了。
大家說笑一陣,上班時間已經到了,謝方潔找了個花瓶裝上水把花放進去,有了這豔紅和幽藍的顏色點綴,辦公室裏麵氣氛都好多了。
可是,現在我的心情還牽係在宇宙的訂單上,心中如同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入下的。
在忐忑不安中,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雖然在整理手中另一個客戶的資料,卻有些心不在焉。
桌上的座機突然響起,我條件反射地拿起來,程善雄的聲音傳來,“顧綾楓?到我辦公室來!”
是宇宙那邊的通知到了吧?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他的聲音很溫和,可是現在,我卻弄不懂,他到底是因為我失了項目而溫聲安慰我,還是因為我得了項目而心情愉悅,所以溫柔對我?
我磨磨蹭蹭地站起,慢慢走去他的辦公室,這會兒,我居然這麽膽怯。原來。我以為自己很鎮定很成熟,隻是在沒麵臨大事的時候,一時麵臨結果,我還是有些承載不住,尤其是怕承載失敗。
敲門。
“請進!”
我握住門把,輕輕向右一按,門開了一道縫,程善雄坐在辦公桌前低頭看文件,我走進去,聲音裏麵沒有底氣,叫道:“程總?”
他抬頭,道:“哦,坐!”
我坐下後,他才笑容滿麵地道:“顧綾楓,恭喜你!”
恭喜我?我心中一跳,一股喜悅順著呼吸流遍全身,直透入每一滴血液,他說恭喜我,那麽,是宇宙的項目通過了終評,我拿到這個項目了。真好,真好,這麽多天的努力,終於見結果了?這麽多天的等待,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我終於獨立地成功地拿到第一個超過一百萬的項目?
我心中激動,口中卻不自信地再遲疑地問了一句:“程總,你是說,宇宙的方案,通過了?”
“是的!”他堅定有力地回答,“剛剛接到宇宙的通知,你的方案已經通過了終評,成為最後勝出的那個。恭喜你!”
不是做夢,是真的通過了,真的通過了。這真是個好消息,我雖然一直希望可以拿下這個項目,卻又不敢想住我自己竟然能夠獨立拿下來。
我高興得聲音顫抖,語無倫次,“太好了,程總,謝謝你,謝謝……”
“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程善雄微笑道:“你不用謝我,謝謝你自己吧!恭喜你!”他隔著桌子,伸出手來。
我握住他的手,他鼓勵地一握,道:“再接再厲!”
我重重地點頭,道:“我會的。”
從程善雄的辦公室出來,我的喜悅掩也掩不住,大家很快就看出來,宋濤先起哄,“綾楓,有好事別偷著樂啊,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一下!”
我也不隱瞞,高興地道:“我接手的宇宙這個項目,結果出來了,我的方案通過終評啦!”
“真的?”宋濤豎起大拇指,“綾楓,有你的,這麽大的項目一個人也能搞定。以後可得傳授傳授經驗。”
卓冰冰與謝方潔也過來恭喜我,不知是否我敏感,我覺得她們的笑容都不太自然。
是了,現在正傳言公司會於內部晉升人員來接替雷勘輝經理的職位,我這個單太過“及時”,難免不讓他們以為我會以這個項目作為晉升之階。職場上,彼此之間的防範,竟然已經這樣嚴密了麽?
雖然我無意於經理的職位,而且並不想卷於她們的明爭暗鬥中,但是,她們會信嗎?
第二十六章 人事已非
第三天,宇宙公司與KGY簽了合約,當拿著簽好的合約在手的時候,心中的喜悅真是語言難以形容。
羅成微笑和我握手道:“顧小姐,很高興能和KGY公司建立合作關係。你的方案在這麽多份方案中勝出,恭喜你!”
“謝謝!”我壓下心中的喜悅,就對得體,微笑如花。
在這個項目中,我學到很多,有一部分,就是和羅成相處中學到的。他最終選擇我這個項目,固然因為我的方案優秀,因為KGY公司的實力,但我知道,同樣優秀的方案一定不止我提交的這個,同樣有實力的公司也不僅僅隻是KGY。所以,對他,我是心存感激的。
也許我該找個機會請他吃頓飯,雖然這遠遠不夠表達我的感謝之情。但是,拋開項目,能真正和他做成朋友,絕對是一件愉快的事。
出了宇宙公司,站在大門前,看著馬路對麵,就這條人行道,為了等待和羅成見上一麵,我曾經兩次在這裏守候,有一次甚至撞上了羅成的車,受了輕傷,還被他奚落。當時屈辱又無奈,也曾想過放手,幸好後來堅持下去了。
現在,所有的努力都有了回報,回想那些曾經的付出,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春風得意原來是伴隨好心情而生的,我心情暢快,隻覺得看什麽都很可愛 。媽媽也很高興,因為這陣我非常聽話,方悅寧安排的相親到了第八號,我也不拒絕。
那是自然,媽媽隻能看我相親的行為,卻看不到在相親過程中我的表現。如果她知道我根本無意相親,那些相親的對象不是在三分鍾之內被我以各種借口離開,就是被我故意裝出來的做作嚇走。
我想,這些有趣的經曆可以寫進我的下一本小說裏,畢竟,這也是生活體驗嘛。
當我成功把八號男留在餐廳裏,在人流熙攘的廣州街道招搖過市的時候,心中一陣竊笑。媽媽以為與方悅寧結成了陣線,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就會乖乖繳械。哪那麽容易?用相親來結束單身?那命中率也太低了。
這時天色還不史,夕陽的餘光穿過樓群,均勻地灑落在每一處,餘熱散去,獨自在街上閑庭信步,感覺很好。
走了一段,有點餓的感覺,也許剛剛我該和八號男吃完飯,即便最後AA製,那也不用像現在,得別打地方吃飯。
我抬眼四處搜索,馬路斜對麵就有一家餐廳,遠遠看上去未被挺雅致的,我想也沒想,便要從人行道過馬路,到對麵那家餐廳對付我空著的腸胃。
有人在身後叫我:“顧綾楓!”
我本能反應快速回頭,身側不遠處,雷勘輝西裝革履,春風滿麵,正看著我微笑呢。
這還是他離開公司後我第一次看到他,我很高興,迎過去道:“雷經理!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你,看你氣色這麽好,一定是近來喜事多多!”
雷勘輝笑道:“還行,我的公司就在附近,剛下班。”
他的公司就在附近?BOF公司也在這附近呢,他不會……
雷勘輝道:“沒吃晚飯吧?走,去吃點東西。”
餐廳靠右的熱帶魚缸後麵第三張桌子,我和雷勘輝落了座。雷勘輝給了我他的名片,當我看著上麵醒目的BOF三個字母時,盡管先前有所猜測,還是大大震動了一番。
雷勘輝果然到了BOF公司,而且,是任副總經理職位。
當初為了鵬程這個項目,雷勘輝與BOF公司的人員競爭白熱化,而且,還一舉擊敗對手,為KGY公司的業績添上漂亮的一筆。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裏,他卻已搖身一變,成為了BOF公司的副總經理。
就算他願意在BOF公司服務,那BOF公司就不會計較一個月前項目失去的難堪麽?
見我疑惑,雷勘輝笑道:“綾楓啊,你在職場雖然兩年,有些事情還是沒有看透。早在幾個月前,BOF公司就想挖我過去,隻是我一直在猶豫,沒有下定決心。直等一個多月前,我才決定過去……”
“可是那時,你正在全力爭取鵬程的項目啊?”我更加不解,如果他要去BOF公司,把鵬程的項目拱手相讓,豈不是最好的晉升之階?
“是的,BOF公司雖然想挖腳,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這個腳有多少實力,所以,我才一定要得到鵬程這個項目,一舉擊敗他們公司的策劃人員,讓他們看到我真正的實力。”雷勘輝臉上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於他們來說,損失一百萬的一個項目,和挖得一個可能打敗他們的對手相比而言,微不足道。他們看重的是後期效益,而不是眼前。”
我恍然大悟,“正因為你拿到了鵬程這個項目,所以,BOF公司更看重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鵬程項目這個短期效益。所以,經理你過去那邊,那邊就直接委任你做副總經理?”
“道理是這樣,”雷勘輝神情很親切地為我解惑,“有能力的人哪家公司都能受重用。綾楓,雖然我們現在的公司是競爭對手,我還是把你當成好朋友,我更希望有一天,我們還能恢複到以前的同事關係!”
“謝謝你經理,”說出口我意識到這稱呼不妥,現在他已經不是我的上司,KGY公司的經理,而是BOF公司的副總經理了,我赫然一笑,道:“瞧我,一時還改不了口,雷總你可別見笑!”
這一聲雷總,頓時拉開了我和他的距離,當我知道他真的在BOF公司之後,就已經在心裏覺出了距離了,兩家公司是競爭對手,在我沒準備跳槽之前,隻能保持適當的距離了。
好在我知道,雷勘輝離開KGY公司後,有了一份更好的工作,而且,有更好的發展方向,我該替他高興。
“綾楓,BOF公司是一家好公司,到BOF之後,我才發現,這裏有更加廣闊的天空。現在我剛剛到那裏,很多事難以開展。綾楓,既然你在KGY做得也並不是很開心,不如考慮過來幫我。”雷勘輝誠懇地期待地看著我,鄭重地補充:“我現在非常需要你的幫助!”
他這麽鄭重地說出這番話,我相信這是實情。BOF公司能與KGY齊名,自然實力不弱,他初到BOF,雖然身任副總高位,但初來乍到,沒有自己的親信,有些工作就很難開展,這事不管到哪裏都是一個道理,所以他才希望我能過去幫他。
畢竟之前我們一直合作得很愉快,而且,我也剛剛簽到宇宙的這個項目,在業內小小轟動了一下,可以幫他鎮住陣腳。
可是,對於他的請求,我卻沒法回答。
他期待地看著我,說道:“綾楓,我保證,你如果到了BOF公司,將是項目經理,而且,隻要我能為你解決的問題,我一定全力幫助!”
我現在隻是個項目組負責人,經理的職位對我不是不存在誘惑,有這樣的條件在麵前,有這樣的承諾在耳中,說完全不動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何況雷勘輝於我,亦師亦友,從人情的層麵,我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但是,我不想一直在他的羽翼之下,想要獲得成績的欲望人人都有,如果我一直做他的下屬,日子過得固然無憂,但是,我自己體會不到像單獨承接宇宙這個項目時的種種感覺。
在宇宙這個項目中,因為無助,所以我選擇自助,因為行路艱難,所以每一步,都是我成長的關鍵的一步。
那份個人能力的提升,我可以清楚明晰的感受到。
我要的,是這樣的機會和平台,雷勘輝也許可以給我更好的機會,但是,我不想讓自己產生一種依賴心理,覺得凡事還有他為我擔著呢,在心裏給了自己退路,就永遠不能全力以赴地前進。
“我知道,雷總,”我沉默半晌,終於下定決心,抬眼看他,我為難地道,“但是,對不起!我暫時不能過去BOF!”
“沒關係!”有一絲失望從他臉上一閃而過,他展顏一笑,“別這麽生分,咱們還是朋友嘛!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一樣,嗬嗬。”
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嗎?不,不可能了。我祝福他,希望他過得更好,但是,心理的距離一旦產生,雖然隻是一點點,卻也無法忽略。
我一直為他的離開耿耿於懷,對程善雄充滿了怨憤,但是,既然他過得更好,我又何必一直拘在一個心結裏,影響著自己的情緒呢?
想通這一點,我豁然開朗,有時候,走出心結隻要一個契機,解鈴還需係鈴人,看著春風滿麵的雷勘輝,我微笑著舉起飲料,“雷總,我敬你,謝謝你之前對我的指引和照顧!”
雷勘輝也笑容可掬地道:“祝賀你拿到了宇宙的項目,幹杯,我祝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尹哲超似乎終於認清了目標,對謝方潔的攻勢明顯熱烈起來,有時候,卓冰冰背著他們,也對我說:“還是你有眼光,瞧那樣兒,幸好你當時沒接受了他!”
我笑道:“可別扯我,他們的事,與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我當然知道,你看不上他嘛!”卓冰冰換了一副笑臉,說道,“我隻是看不起有些人!”
卓冰冰對我示好,不過是希望多一個支持她的人。經理職位像塊肥肉,一天沒有定下來,她們就一直盯著呢。我對這事不感興趣,宇宙這個項目拿下來,我該好好放鬆一下。
首先,我得請羅成吃頓飯,項目拿下,客戶關係還是一樣要建立的。何況,這個項目他幫了我,我心知肚明。
明天就是周六,我可以約他周末一起吃頓飯。
敷衍了卓冰冰幾句,大概她也看出我心不在焉,沒繼續占用我的時間,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正想撥打羅成電話,手機突然響了,拿出一看,是方悅寧。她可真比鬧鍾還準時,每周五這個時候都要電話轟炸一番,準是為我安排好了第九號男子,叫我周末去吃頓相親飯。
接了電話,我道:“悅寧,你可真夠準時的!”
“那是,誰叫咱這人義氣!”她嘻嘻哈哈地笑道,“周末正午別另安排啊,這次給你介紹個青年才俊!”
“我見的青年才俊也不少了,悅寧,你就別再浪費自己的精力了!”我無奈地說。
方悅寧咯咯笑道:“我現在發現,業餘紅娘其實是一件很有娛樂性的工作,能夠近距離地看你麵對相親的種種表情,機會可不多。我這不是為自己創造機會來了嗎!”
“損友!”我笑罵。
“就算是損友吧,不過這個機會你別錯過,這九號男長得挺帥,人也不錯,基本算是一黃金男,值得抓住!”方悅寧叮囑我。
“對不起了,周末我要約客戶吃飯!”我竊笑。
“什麽客戶大過你的終身大事?”方悅寧幹脆地道:“推了唄!”
“當然是大客戶!”我笑嘻嘻地道,“我正準備去約呢。你就叫我推了啊?這次真不行。”
“我可跟對方都說好了,你要放我鴿子啊?”方悅寧聲音陡然提高幾分,很是不滿。
我笑道:“相親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數,但我得先保住工作不是?所以,客戶怠慢不得。要不這樣,如果客戶另有安排,我再赴你的相親宴。”
“好吧,你快給我消息,讓我推掉對方也好早一點!”方悅寧快言快語,“不過,我猜你也約不到人,大周末的,誰不有些私事兒要辦,等著接受你的約請呢?”
我笑,“半個小時後我給你電話告訴你結果,放心了吧?”
收了線,撥打羅成的。項目雖然結束,羅成的手機號我還沒拿到,仍然隻能通過秘書轉接。
好在項目既然結束,現在再打電話過去,羅成的秘書並沒有擋在門外,而且很快幫我接通了。
“羅經理你好!我是KGY公司的顧綾楓。”我微笑如花,雖然隔著電話線他看不到我的麵部表情,但我相信我的微笑可以透過電話線讓他感受到。
“你好顧小姐,你找我有事?”
“羅經理,不知道你周末下午是否另有安排,如果沒有,可不可以一起吃頓便飯?”
“周末下午?啊,真是不巧,周末我有點事兒。不好意思,顧小姐,下次吧,下次我請!”羅成在電話裏的聲音很輕快。看來他是真的有事,而不是故意推卻。
我略有些失望,但是,他沒有義務必須赴我的約,隻能下次再找機會了。我微笑道:“沒關係,羅經理另有安排,那就下次吧!”
羅成不去,我隻能應付著相親了,一場相親,居然還是沒法可躲。回方悅寧電話的時候,她笑得得意極了,“叫你別約你不信,吃閉門羹了吧?還是乖乖相親吧,相完親,咱們去天河城溝兩件衣服去!”
“你家維勝呢?你就盡張羅著給我相親,維勝可是兩天沒來了啊!”
“他昨天帶團去張家界了!”她笑道,“所以我才這麽閑。”
悅寧還真閑,鑒於前幾次相親我都是三分鍾結束,所以這次,她就不僅僅隻是約個地點就把我仍下就走,非要陪著我。
媽媽明天回東莞,今天約了羅媽媽,因為爸爸的電話越來越頻繁,女生要顧,老公也要顧,所以,她終於無奈地帶著沒能找到準女婿的遺憾準備打道回府了。
因此,這九號男,媽媽也抱了極大的希望,如果我們能發展下去,她也能放下一半心。
我計劃著,如果九號男又像前幾個這樣,我就要臨時拖上韓嘉楠來做擋箭牌了。
悅寧選在米蘭意大利西餐廳,這家店裝修很有特色,環境也還不錯,我是第一次來,悅寧選這兒,是因為這裏是一定正宗的意大利餐廳,而且,她要就近搬了我去天河城。
那個青年才俊還沒來。不過他不算遲到,是我們早到了十分鍾。方悅寧說現在不流行女士讓男士等,而是應該發揚精神讓男士們看看時下新女性們的素質。
我配合著她的胡謅,為了我這相親,真難為了她,讓她把帶旅遊團的口才都用上了。
服務生過來問我們要點什麽,我們先點了兩杯咖啡。
剛喝了兩口,方悅寧就對著門口招了招手,側對對我說:“來了!”
我順著她的手勢看過去,差點把一口咖啡噴出來,悅寧給我介紹的青年才俊正向我們這桌走來,她說和沒錯,長得挺帥,怎麽著也是個黃金男。可我左看右看,他不就是羅成嗎?
我邀約羅成,被他拒絕,原來他拒絕的原因,竟然是要來這裏相親。我突然泛起一種調皮的心思,如果他知道相親的對象是我,會是什麽表情?
我低下頭,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方悅寧笑道:“羅成,你遲到了,我們可早就到了!”
羅成微笑道:“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塞車。”
方悅寧道:“我給你們介紹……”
我抬起頭笑吟吟地道:“不用了,我們認識!”
羅成略略一愕,意外地道:“顧小姐,是你?!”
我笑道:“是啊,羅經理,想不到在這裏見麵了。”
方悅寧看看我又看看他,“你們認識的嗎?”
我笑看方悅寧,道:“周五我跟你說的要約的客戶就是羅經理!”
“呀,那可真巧!”方悅笑逐顏開地道,“既然你們都認識,那就沒我什麽事了。你們自己聊,我出去逛逛。”說著,她真站起來就往外走。
我叫:“悅寧!”
她回頭一笑,“我會自己找伴的,不用擔心我!”
我哭笑不得,看向羅成,他也微笑了一下,在我對麵坐下,道:“顧小姐,既然來了,咱們就先吃點東西吧,這邊的海鮮燴飯不錯!”
服務生過來問我們要點什麽,我按羅成推薦的點了份西班牙海鮮燴飯,他點了羊排和忌廉湯,又要了杯咖啡。
相親這麽多次,這次最離譜,分明是認識的人,卻以這種方式坐在同一張桌前吃東西。我們聊的話題都避開相親兩個字,好在羅成很健談、氣氛還好。
吃到一半,門口有人邊說邊笑走進來,我看過去一眼,真想蒙住自己的臉,今天可什麽事兒都趕上趟了,媽媽和羅媽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羅成看著我的表情,很好笑地問道:“你怎麽了?”
我用手指了指外麵,他抬眼看去,站起來打招呼。
媽媽也看到了我,然後看向羅成,羅媽媽先是看我,再看向羅成,兩個人對望一眼,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頓時笑逐顏開。
我暗暗叫苦,這架勢,又解釋不清了。
我求助地看向羅成,羅成對我微微一笑。
我歎了口氣,這一笑雖然不包含什麽意思,但在媽媽和羅媽媽的眼裏,可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羅成說:“伯母,媽,和我們坐一起吧!”
羅媽媽說道:“不了,我和你顧伯母逛街累了,隻想找個地方喝喝咖啡,你們繼續,繼續!”
媽媽也很有默契地道:“是啊,我們坐一會兒就走,你們不用管我們。我們去那邊坐。”
羅媽媽連忙接口,“對對對,我們去那邊坐,那邊靠窗,坐著舒服!”
兩個人說著找了個離我們很遠的位置喝咖啡去了,我苦笑著端起咖啡杯,對羅成道:“她們又誤會了!”
羅成輕輕一笑,說道:“也不算誤會,咱們可不本來就是來相親的嗎?”
第二十七章 嚴酷中也有溫柔
噗,我正在喝咖啡,聽了這話,一口咖啡噴在桌麵上,要事先知道這個相親對象是他,打死我也不來,誰知道悅寧怎麽把他給拖下水了。而他似乎並不反感,也一點不擔心被兩位媽媽看到後我們即將麵臨的盤問轟炸。
我趕緊拉紙巾擦嘴,為我的失態道歉,“不好意思!”
他很開心地笑道:“沒關係!”
我側過頭,媽媽和羅媽媽不知道在聊什麽,兩個人都是笑逐顏開。她們不進看向我們這邊,估計話題與我們有關。
這氣氛真怪,本來我是想約羅成吃飯,他沒有應約。現在卻又同在一張桌上,而他變成了我的相親對象,而且,還是在媽媽和羅媽媽的視線之中。
這情況真夠複雜。
不想那麽多,就當是羅成應了我的約,拋開相親這回事,其實和他聊天還是很愉快的。
幸好一頓飯時間不是很長,買單的時候,我拿出錢包付賬,羅成卻已經遞過卡,並且,把媽媽和羅媽媽的一起買了單。
我們準備走了,過去和她們打招呼,見我們並肩出現在她們麵前,兩位媽媽眉開眼笑,仿佛看到好事已近。我心裏暗笑,看來趕上拉韓嘉楠做擋箭牌,倒由羅成替上了。
走出餐廳,和羅成告別,我笑道:“羅經理,謝謝你請我吃飯!”
羅成也笑了,卻調侃道:“那是我的榮幸。不過,綾楓,好歹我們也經過相親了,你是不是可以拋開我們工作上的關係,不要再叫我羅經理?”
他一聲綾楓,倒叫得順口,我遲疑了一下,也笑道:“好吧,不說工作上的關係,咱們也是世誼,我直接叫你的名字了。”
他微笑點頭。
我對他擺擺手,笑道:“再見,羅成!”
他笑,“再見,綾楓!”
我們相視一笑,然後,向不同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我撥打方悅寧的手機,電話剛通,她就從我身後冒了出來,敢情她並沒有走遠,一直跟著我在看我們進度如何。
我嗔道:“你想嚇死我啊?”
方悅寧嘻嘻一笑,很八卦地道:“怎麽樣、結果怎麽樣?”
“你不是都看到了?”我笑嗔,突然想起什麽,我抓住她,“我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是你做了小動作是不是?”
“沒有啦!”方悅寧叫屈,“我哪有?是伯母一直叫我給介紹一家正宗的意大利餐廳,我就給她介紹了這家,哪裏知道她今天會過來?”
我看她的樣子不像說謊,那也真是趕得巧了。媽媽明天就要回付出,一直沒空到這家餐廳,今天和羅媽媽道別,自然是要到這家餐廳的。
算了韓嘉楠有句話說的好,隻要我和羅成不鬆口,她們再看好讓我們走在一起,也不能把我們綁上教堂。
方悅寧還想知道我和羅成到底有沒有發展的可能,我笑眯眯地道:“我晃知道有沒有可能,不過,按我媽和羅媽媽的邏輯,你不用給我準備男十號了。”
“羅成媽媽?你是說和伯母一起去吃飯的那個人?”
我聳聳肩。
她撲哧一笑,說道:“哈哈,我真可以功成身退了,有兩位媽媽推波助瀾,你們兩個想不在風口浪尖,就乖乖就範。”
我笑著白她一眼,說道:“走吧,去狂商場!”
在天河城到處閑逛,我要給爸爸買個電動剃須刀讓媽媽帶回去,轉了一圈,後來選了個飛利浦的,七百多塊錢,去收銀台買單,無意中抬眼看了看電梯,這時人很多,在向上的電梯上,一對男女手挽著手,說說笑笑,神情非常親密。
那不是尹哲超和謝方潔嗎?
看來尹哲超的鮮花攻勢取得了效果,果然抱得美人歸了。我笑了笑,買過單後,拿了剃須刀,和方悅寧繼續逛。
悅寧對衣服比較感興趣,試了一件又一件。前幾天陪媽媽逛街的時候我剛買了幾件,所以這次沒打算再買。不過看見漂亮的,還是忍不住一試。
時間悄悄溜走,逛完街出來,已經是幾個小時後,方悅寧看看天色,問我:“是先回去再吃晚飯,還是先吃晚飯再回去?”
“吃晚飯還早吧?我還不餓。”
“那就先回去!”
我們站在路邊等TAXI,閑得無事,方悅寧開始遊說我和羅成快點發展一她感興趣的故事情節,我哼哼哈哈地回應,心思早就飄遠了。
要我一下子把客戶關係跳到另一層麵,有點難。
覺得自己內心裏似乎有一塊空間,那裏已經種下了一棵芽,隻是我不知道,那棵芽是什麽時候種下的,長得什麽樣兒。我一直在努力,想看清它的樣子,可是一次次失敗了。
這時,一輛車滑過來,方悅寧退後好幾步,我被拉動,思緒也被扯回來,悅寧是怎麽了?又不是洪水猛獸,一輸TAXI而已,怕什麽?
定神看去,原來不是TAXI,是一輛私家車,難怪她要後退,是給對方讓出下車位。可這裏並不是停車的地方,憑什麽要我們讓呢?
這時,車窗搖了下來。一人探出頭,“顧綾楓!”
我怔了怔,程善雄?我走近道:“程總!”
他微微一笑,“去哪裏?我送你們一程!”
我再次怔住,他送我們?他有這麽好?在工作中,他從來都一臉嚴酷,現在居然主動提出來送我們?我疑惑,“程總?”
他笑道:“下班時間,就不用這麽正式吧?”又道:“上車吧!”
我還沒說話,方悅寧在後麵碰碰我,“綾楓,咱們恭敬不如從命吧?你看,反正這時候TAXI多半都是滿的,也難等!”
程善雄顯然聽到了方悅寧的話,他也不說話,隻微笑看住我。
方悅寧道:“快點上車,綾楓,這裏停久了要被抄牌的!”說道,她自己 鬆開後車門坐進去了。我安慰自己,也就是搭一程順風車而已,也不算太承他的情吧!
上車後,程善雄笑問:“大采購?”
我沒出聲,方悅寧道:“不是,順便采購。”
程善雄笑了笑,隨口問道:“來這邊辦事?”
方悅寧在後麵快嘴快舌地道:“不是,相親!”
我回頭瞪了方悅寧一眼,被程善雄知道我在這裏相親,還不糗死。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非常在意他知道這回事。也許不完全為了麵子不下來,還有別的原因,至於什麽原因,卻無法說清。
我用眼角餘光瞄瞄程善雄,他麵含微笑,正看著我。我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悅寧這家夥嘴也太快了,就搭個便車而已,一轉頭就把我給賣了。
還好程善雄沒再繼續問下去,不知道是看出了我的尷尬,還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隻是問道:“吃晚飯了嗎?”
“還沒有!”
“吃了!”
方悅寧有搶在我的前麵回答。
程善雄哈哈一笑,說道:“既然沒有,那就一起吧!”
我緩過神來,問道:“程總,真巧,在這兒遇上你!”
“約了個客戶打高爾夫,這會兒他有事先走了,所以,還沒吃飯!”他一邊專注看著前麵的路麵,一邊回答。
這邊是有個高爾夫俱樂部,原來他周末的時間,也並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客戶,也許這就是公司業績穩定的原因。
方悅寧剛被我瞪了一眼,還沒消停兩分鍾,又身子前傾,說道:“程總,周末也要陪客戶啊?是不是你們公司從老總到職員都這麽拚命的,綾楓趕方案的時候,常常通宵呢!”
程善雄微笑,“應酬,沒辦法!”又看看我,說道:“以後不要這麽拚命!”
這算是他的關心嗎?但我這樣努力,也並沒有得到他的認可呢。我笑了笑,沒說話。
程善雄請我們吃過晚飯,又送我們回家。下車後,他發動車子離開,車剛駛出一兩米,方悅寧就雙眼冒光地對我道:“綾楓,難怪你看不上我給你介紹的那些男子,有個這麽有男性魅力又儒雅穩重的上司作對比,哪個男子還進得了你的眼?”
“你胡說什麽呀?我又不是沒對你說過,這人典型的魔鬼,你別被他偶爾的小恩惠給蒙住了眼。”我承認這麽說我是有些違心的,但是,我得堵住方悅寧的嘴,不然,她那小嘴裏還不知道會冒出什麽話來。
“我看是你有偏見,魔鬼哪裏有這麽好心,還請你吃飯送你回家?這麽優秀這麽會關心人的男人哪裏去找?難得他還對這麽好!”
“他對我好?他要對我好,那世上可真沒有對我不好的人了。”他要對我好,宇宙這個項目他就不會任由我自己去到處碰壁而作壁上觀,他要對我好,即使要分流雷勘輝的項目,也不會分給謝方潔,他要對我好,就不會把我的方案批得一無是處還言辭刻薄。方悅寧哪裏知道這些內情,以為憑一麵就可以判斷一個人好壞了嗎?
見我一臉不信,方悅寧搖搖頭道:“你真是當局者迷,連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對你確實不錯!”
知道悅寧說話偶爾有些誇張,做導遊的,一個地方七分美,就被誇成了十分,平時說話也難免帶幾分這習氣,我見怪不怪,也不當真,笑道:“好啦,回去吧。我還不知道怎麽應付我媽那兒的爛攤子呢,都是你給我找的!”
“別賴我啊,你要老早自己找個人花前月下去,就沒這事了。我這個紅娘不負責處理糾紛!”她笑嘻嘻地說。
我看了看樓上,窗口還亮著燈,才八點多,媽媽不會這麽早睡。想著回去後免不得被媽媽一番追問,要拿我和羅成硬湊成對,我就頭大,於是腳下就有點躊躇。
方悅寧看透我的心思,笑道:“怎麽?不想上去了?”
“我不知道怎麽跟媽說,你知道啦,她和羅成的媽媽以前是很好的朋友,現在有久別重逢,恰好兩家的兒女看起來又還挺般配,所以,她們都恨不能直接把我們綁去教堂了。”我有些無奈。
方悅寧哈哈大笑,道:“完全有這個可能,那個羅成這會兒肯定也正接受盤問呢。”
我停下腳步,說道:“我現在不上去了!”
方悅寧抬頭看了一眼,很爽快地道:“行,那咱們找個PUB去喝喝酒跳跳舞,放鬆一下。”
這提議與我不謀而合,於是,我們攔了輛TAXI,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叫Heart of blue的酒吧。
到的時候也才九點,時間還算早,客人不是很多,台上長發的男歌手正唱著狄易達的《霹靂幹戈》,他的聲音很有感染力,唱著:“……空房閉關一個悶殼,靠電腦獨自尋樂,沒法解開心裏的束縛,軀體創出一串動作,向脈搏兌現承諾,煩惱已高擱……”
方悅寧拉我,“走,去跳舞!”
舞池裏有不少人在跳,我們很快融進去,在音樂聲中盡力釋放著自己的熱情,勁歌熱舞,好不熱鬧。
工作之餘,我們需要一種發泄方式,跳舞就是其中一種。當每一個細胞都隨音樂而動,每一點血液都隨歌聲而舞的時候,可以什麽都不想,一種極致的快樂從心底升騰而起,煩悶得到釋放,心情變得無比輕鬆。
這個時候,忘了工作的煩惱,也忘了相親的尷尬,不用去想誰對自己好,也不用去想一個人有幾副麵孔……多好!
習慣了媽媽幫我們打理生活的日子,她回去東莞後,我們好一陣不能適應,回到家裏吃不上熱騰騰的飯菜,衣服得自己放進洗衣機了,房間得自己收拾了。
不過,前天媽媽的追問還真讓我招架不住,我和羅成什麽事也沒有,媽媽卻總希望我能說出點我和他的事來,讓我哭笑不得。如果媽媽不是回了東莞,而是仍然留在廣州,天天對我進行這麽一番疲勞轟炸,我也會覺得日子難過。
相比較,我寧願過現在這日子。
早上被鬧鍾叫醒,想起今天上午我得去和盈盛公司談項目,趕緊從床上坐起,快速收拾洗漱。
盈盛是我手頭的小客戶,跟了一年多,每隔幾個月就有個小小的項目。宇宙的項目結束後,我手頭就隻有這樣的小客戶了。
而他們每個人手中的項目都要比我的多,比我的大。悅寧還說程善雄對我好呢,這就是他對我好的方式麽?
宇宙的項目拓寬了而我的眼界,現在處理小項目來,更加得心應手,我的方案在盈盛那兒沒遇什麽阻力,就直接通過了,連修改也不用。
方案的順利過關使我心情暢快,在TAXI裏,我打開了手機MP3聽音樂。一邊聽音樂一邊看著車窗外飛快過去的風景樹,非常愜意。
經過海珠區某條街道時,一對手挽手走出來的男女吸引了我的視線。方浩安的家就在這一片,挽著他胳膊,神情親密的女子,竟然是謝方潔。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司機停車,司機找了個停車點緩緩把車停了,我仔細看了一眼,沒錯,正是謝方潔。
奇怪,前幾天在天河城,我還看到她笑逐顏開地和尹哲超一起逛商場,兩個人有說有笑,親親熱熱。怎麽現在卻從方浩安的家裏出來,而且,從手挽手的親密來看,可不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早上去公司聽說謝方潔今天請假,我還在納悶她一直樂於表現,怎麽突然請假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她在做什麽?玩腳踩兩隻船的遊戲?可是方浩安已經結婚,老婆在深圳上班,她明明知道,還要玩火?
不禁有點為尹哲超抱屈,他一定不知道,謝方潔會和方浩安這麽親密。
TAXI司機等了一會兒,見我坐著不動,有點不悅地道:“小姐,你要不要下車?”
我道:“好了,沒事了,繼續開吧!”
司機把車開走,從後視鏡裏,看到謝方潔不知道說了句什麽,方浩安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她咯咯地笑,兩個人神情親密地向另一條道走去,很快就出了我的視線。
莫非,謝方潔為了升職,在走方浩安的路線?
論能力,她與卓冰冰倒是旗鼓相當,卓冰冰有夏竣嵐和宋濤的支持,就算我保持中立,謝方潔也隻能抓住尹哲超,難道這是她和尹哲超在一起的原因?隻是,光有一個尹哲超顯然不夠,所以,她才雙管齊下嗎?
我不想把她想得這麽世故,這麽不擇手段。我寧願相信她還是那個剛入職場,說話大大咧咧不經大腦,偶爾讓人哭笑不得的謝方潔。
可是現在這樣子,卻不由讓人懷疑了,是職場讓她變成這樣,還是她的欲望讓她變成這樣?
其實這個職位,我也可以爭取。之前我不爭取,是因為我覺得雷勘輝的走是程善雄使的手段,所以,我才不願意去爭取這個位置。但是通過這幾次的相處,顯然有些內情我是不知道的,或者程善雄沒有我想象中的這麽冷酷無情。
不過,現在已經有些晚了。後天,公司的任命就會下來,具體情況怎麽樣,馬上就能見到分曉了。
升職的,會是卓冰冰,還是謝方潔呢?
還有,公司自曲毅廣走後留下的副總職位空缺,總公司會派誰來擔任呢?
28 我是一隻小白鼠
周四,公司的人事任命下來了。總公司並沒有另委派人員來任副總,而是直接將方浩安升為副總,據說這是程善雄向總公司推薦後,總公司執行董事布魯斯的決定。
而卓冰冰與謝方潔的競爭,也以失敗告終,謝方潔升任經理。
對於這一結果,我沒有意外,看來她走的方浩安路線是對的,也許她早就得到消息,知道方浩安會升職,所以才把重心放在方浩安身上。
她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卻不知道這背後她付出了多少代價。但那又怎麽樣呢,當欲望膨脹,付出再多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這個幾個月前還一副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現在做了我們的上司,當看到任命時,她並沒有歡呼雀躍,也沒有表示欣喜如狂,那副老到和成熟,讓我完全無法把她和幾個月前的她相比。
職場真讓人成長啊,當有了欲望,從天真到世故,隻有一步之遙。
仍然有一個經理職位空缺,公司人力資源部正在招聘,另招了兩名項目負責人,一男一女,看來公司一直注重男女比例。男的叫薛育勤,女的叫俞穎,兩人很快到位,成為我們的新同事。
謝方潔走馬上任,坐上了雷勘輝以前的辦公室,成為我們這個小組的頭,不明白程善雄為什麽這麽安排,她似乎更適合頂替方浩安升值後的職位空缺,那樣也順理成章。不過我們沒有置喙的餘地。
適應是一種藝術,也是一種能力,隻要沒準備離開,就得以驚人的速度去適應,這樣才不會被職場淘汰。
所以,對於謝方潔的升值,我反應平淡。而宋濤和卓冰冰就意見頗大,尤其是卓冰冰,論資曆論能力,她本來占了優勢的,所以對這結果尤其不滿。
在洗手間裏,她憤憤不平地道:“那小妖精一定和程總有什麽貓膩,不然,怎麽會升她呢?”
我心裏暗笑,貓膩是有的,不過,不是和程善雄,而是和方浩安。隻是,這話我是不會說出來的。當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就可以說出這樣刻薄的言辭,是誰說過,職場就是一麵照妖鏡,不去動它,一切看起來平靜得很,一旦動了,各種麵孔就現了原形。我道:“不可能的,你別亂猜了,叫人聽見不好!”
“我怕什麽?”卓冰冰提高聲音,“我早對你說過她不是什麽好人,現在你相信了吧?表麵天真得很,暗地裏陰著呢!”
洗手間是是非之地,我不想多談。再說現在一切已成定局,何必再卷進去討論這個話題?何苦我心中雪亮,知道卓冰冰的牢騷是因為自己失職失敗後心中不滿,吃不到葡萄不怨葡萄酸,怨別人伸手比她快。我笑了笑,道:“養生雜誌說,人一生氣,身體裏就會產生一種毒素,等於慢性自殺。冰冰,身體是自己的,生氣得不償失啊!”
“不生氣才怪呢!”卓冰冰恨恨地道,“要是公平競爭,我也心服口服,這不明顯不公平嘛?”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何況是職場呢。如果升職的是卓冰冰自己,她也不會論公平與否這個問題,怨氣的發泄總要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岔開話題笑道:“聽說你買了個新款的LV包包,今天怎麽沒帶過來?”
“別提了,花了我七千多塊錢,本來是想獎勵一下自己的,現在想想,真是多餘。”她很懊惱。
原來她已經以為勝券在握,這種從極期待極自信變成極失望極失落的心理我能了解,難怪她怨責不斷。
隻是我真不想繼續和她討論這個話題,於是笑道:“別想太多了,開心一點。我手頭還有點事在處理,先出去了!”
回到辦公室,桌上座機正響,號碼顯示是首代辦公室,我趕緊拿起。程善雄的聲音熟悉又陌生,“顧綾楓,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現在被他叫到辦公室已經是常事,而且,他尖利的言辭似乎有所改變,也許從宇宙的訂單之後,他改變了對我的一些看法。畢竟就算羅成肯給我這個人情,也要我的方案不被別人爭議才行。
隻要他的言辭不會尖刻得讓我難以接受,我也不想張開我的刺,他是上司,我再不識時務,也知道適當控製自己的情緒,何苦上次他拒絕孫紹儉,送我和悅寧回家的事,已讓我改變了對他的一些看法。有時我也想,也許之前的不愉快,也有我的偏執在其中。
進去時,程善雄正在打電話,他笑聲朗朗,“李總,下次再找個機會碰碰頭,再和你切磋一下球技。”
對方回應了什麽,他笑道:“好的好的,那就這樣,再見!”
掛了電話,他指指會客沙發對我道:“坐這裏談!”
我應了聲,走過去,他拿了桌麵上的文件夾也走過來,坐下後,他開門見山地問我:“對於謝方潔的升職,你有什麽看法?”
我意外地看他,他會在意我的想法嗎?直視著他,我坦白地道:“程總,你現在問我的想法,似乎沒有必要,我有什麽想法也不會影響工作,所以,這個問題,我能不能保留回答?”
他挑眉一笑,道:“當然可以,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有成功欲望的人才能獲得成功。”
他在暗示我對於這次的升職不是他不給我機會,而是我自己沒有爭取嗎?我淡淡一笑道:“謝謝指教,我對項目的興趣比對升職的興趣大!”
“那就好!”他突然展顏一笑,這一笑讓我有點恍惚,在工作中,他似乎不曾對我露出過這樣親切的笑容。他把手中的文件夾推到我麵前,道:“這裏有份項目,我準備讓你跟進,先看看吧!”
我接過看了一眼,首頁上寫著“鑫格特實業有限公司”,這是鑫格特的資料?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說宇宙這個項目是大項目,是他破格給我鍛煉的機會,那和鑫格特比起來,宇宙反倒不足道了。是他大膽的嚐試,還是他真相信我有這個能力?這家公司比寰亞國際集團規模還要大,隨便一個項目,是我三年也達不到的業績。他為什麽把這個項目給我?
也許,我真被他當成了一隻小白鼠,他用我來試驗自己的眼光是否獨到。
這個項目,隻有他親自跟進才合適,這樣的公司,競爭對手相比宇宙的項目,要強得多,也要多得多,即使他親自跟進,也未必就能一舉拿下。
不是我對自己能力沒有信心,有信心不表示盲目的自負,我疑惑地看他,問道:“讓我跟進?鑫格特?”
他點頭,“是!”
我懷疑地道:“我一個人?”
“當然!”他沒有說笑的意思,“你還需要幾個人?”
“那麽,”我遲疑了一下,道,“在遇到難題的時候,我能不能請求你的幫助?”
“可以!”他看著我,聲音低沉有力,“有什麽事,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我又意外了,接宇宙項目的時候,他完全不管不問,連我的進程報告他也不看一眼,這次為什麽會答應得這麽爽快?
“有什麽問題?”我目光中的意外被他捕捉。
“沒想到你會答應!”我也不隱瞞,坦白地說。
他笑了笑,說道:“在你的印象中,我怕是已經萬劫不複了!”
“程總言重了,反正在我的印象中,不管你是萬劫不複還是完美無缺,那都不影響你,而且,你也不會在意。”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怎麽知道我不在意?”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並不在意我驚訝的目光,鎮定自若地站起來,說道:“下周三,我要看你的方案初稿!”
幸好我沒被他剛剛似乎透露的一絲溫柔迷惑,就知道他不會這麽好,一周時間,要看方案初稿,和宇宙項目的承接一樣,不給我多的時間,也不給我多的資料,他是要我挑戰自己的極限嗎?
知道和他討價還價也沒有用,所以,我隻應道:“好的!”說完,我也站了起來,道:“程總要沒有什麽吩咐,我就去忙了!”
“你去吧!” 他低頭看著文件,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向門口走去,手剛扶上門把,他叫住我:“顧綾楓!”
我回頭看他。
他沒有與我的目光對視,而是落在我手中的資料上,說道:“我要提醒你,這個項目,你的競爭對手中,有BOF公司的雷勘輝副總,CCJ公司的曲毅廣副總,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吃驚道:“那麽這個項目你應該交給方浩安副總!”
他搖搖頭,“方浩安與雷勘輝和曲毅廣共事這麽久,他的什麽手法他們不清楚?我不敢冒險!”
“那我你豈不是更冒險?我在雷勘輝的手下兩年,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我建議道,“如果你擔心他們熟悉方副總的思路,你應該換謝方潔或者卓冰冰。她們經驗比較豐富,雷勘輝對她們也不是很熟悉。”
程善雄淡淡一笑,“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以她們的潛力,我用她們,放棄這個項目;第二,雷勘輝了解的是他做經理時候的你,而你的潛力,他卻未必能了解。我要的正是這種可以迷惑他們卻又讓他們難以預料到的爆發力。就像你一舉拿下宇宙這個項目一樣。”
“可是你知道,宇宙這個項目,多少帶了點僥幸!”我很有自知之明地說。
“不必謙虛,也不必妄自菲薄,記住,七天後我要看方案初稿!另外,這個項目你直接向我匯報!中間的細節問題自己把握!”
“好的!”
走出他的辦公室,我感覺手中的資料又是一個燙手山芋,我不敢像對宇宙那個項目那樣樂觀。項目越小,壓力也就越小,宇宙這個項目成了我的一個跳板,讓我從一頭跳到另一頭。
程善雄為什麽就認為我可以拿下這個項目,連方浩安他也棄而不用?還有,他的眼神,今天他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多了些溫柔,少了些冷硬。
我無法猜透那眼神裏包含著什麽意思,也不想去猜,鑫格特,鑫格特,這麽大的項目,到現在,我還感覺像在做夢。
回到座位上,手下意識地去拿杯,想喝口水讓自己冷靜一些,發現杯裏已經空了。把資料放進抽屜,拿了杯子去茶水間。
飲水機上的桶空了,我剛把空桶拿下來,謝方潔也拿著茶杯進來,她笑微微地道:“綾楓,打水呢?”
我點點頭,道:“桶裏已經沒水了,得叫個男士過來換水!”說著,我就要出門。
她叫住我:“綾楓,換水不急的。”
“哦,”我回頭看她,“你有什麽事嗎?”
她目光閃爍,似乎有話要說,最後卻隻道:“謝謝你!”
我奇怪,“謝我?”
“是的!”她望住我笑,“其實那天,我也在洗手間,你和卓冰冰的話,我全聽到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她這話的意思我懂,一半是謝謝我那天沒有和卓冰冰一起說她壞話,一邊是警告我不要以為一些事她不知道。
她道:“你能為我說句公道話,我真的很感動!”
我不喜歡聽這些台麵話,卻還是得耐著性子帶著微笑聽,我道:“你別怪冰冰,她這人刀子嘴,豆腐心。”
“我當然不會怪她!”謝方潔微笑如花。
我笑道:“我去叫宋濤來幫忙換水!”說著,我趕緊走出了茶水間。當同事變成上下級,感覺很怪異,而且,又清楚地覺得她用居高臨下的口氣說著親切卻疏離的話的時候。
不是我不能適應她是我的上級,我隻是不想麵對她剛做了上司就開始拿腔捏調的姿勢。所以,非必要,我也不願意和她多說。
我開始著手鑫格特的項目,和鑫格特公司的項目負責人電話約見,沒想到那個人竟然是何高原。當時表姨說他在某公司做高層管理,我以為表姨是為了把兒子推銷出去,原來不是。
何高原是鑫格特公司廣州分公司的項目總監,的確是高層管理了。隻是,媽媽口中的我這個經理卻是假的。
何高原一看到我,就調侃地笑道:“顧經理,真是幸會!”
我笑道:“何總監,真是太巧了,我沒想到你在鑫格特公司,而且,還是我的客戶!”
“我也沒想到,”他爽朗一笑,“我們的第二次見麵,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不過,咱們雖然是朋友,對於項目,我還是不會徇私的哦,期待你的優秀的方案!”
看來何高原對我當初的印象還好,兩句笑話,氣氛已經放鬆,我們就項目進行溝通,在這種氛圍裏,效果比我預期的還要好。
我對這個項目本來心裏忐忑不安,現在,我看到了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我全力以赴在這個項目上,又開始了小說趕稿時的熬夜。一個個方案初稿擬定,又被我否決。
很累,但是,很充實。
臨近下班,我還捧著資料在看,手機響起來。
我接起,韓嘉楠一迭連聲地道:“綾楓,江湖救急,你一定要幫我!”
“什麽事啊?”我一頭霧水。
“我媽要來了,這次說什麽你也要幫我!”
我鬆了口氣,我擔心他遇到什麽急事,原來隻是他媽要來了。我笑道:“好好做你的孝順兒子就是,這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難道你又要我陪你媽媽逛街?”
“綾楓,你別逗了,我媽哪裏是來看我的啊?是來看我女朋友的,可是你也知道,我女朋友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呢。所以,這次無論如何得麻煩你幫我哄哄我媽,等她回去了,我真請你吃一個月的大餐。”
“不行!”一次擋箭牌就夠了,我可不想再做第二次,我趕緊拒絕,“這事我不幫,我哪能配合你欺騙你媽呢?你另找別人幫忙吧!”
“唉,要是能找別人就好了!”韓嘉楠苦兮兮地道,“曉冰這調皮丫頭,用手機拍了你的照片,我媽看過你的照片,你叫我去哪裏找別人來代替你?”
“照片?”我驚呼,曉冰這小丫頭小心計真多,她什麽時候拍了我的照片我怎麽不知道?我忙問道:“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曉冰還發我手機上過。唉,現在別說這麽多了,好綾楓,你就幫幫我把,看在我們多年老同學的份上,你怎麽也得伸援手吧?你總不忍心看著我媽失望地回去吧?”韓嘉楠求我。
“嘉楠,你叫我為難了。”我不想答應,但麵對他的苦求,我又不知道怎麽推辭才合適,“我能幫你騙得了你媽媽一次,也騙不了下一次。再說,這事多尷尬呀?”
“保證沒有下次,”韓嘉楠急道,“媽媽這次是突然襲擊,我沒有準備,再說我之前也不知道曉冰這丫頭拍了你的照片。所以才措手不及,你幫我這次,下次我再不麻煩你,行不?”
我歎氣,話說到這份上,我還能拒絕嗎?
真是啼笑皆非,這是什麽事兒啊?叫我扮人女朋友配合演戲?算了,也就這一次,幫朋友一次是幫,兩次也是幫。
我無奈地道:“好吧,但是,我時間有限,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伯母啊!”主要是我怕露餡,還是少露麵為好。
“沒問題,你隻需要陪我媽媽吃頓飯就行。”聽我答應,韓嘉楠的聲音陡然輕快下來。
“那行,什麽時候? 你電話通知我。”
“就今天晚上!”
“什麽?今天?”我大吃一驚。
“是啊,要不怎麽說突然襲擊呢?”韓嘉楠苦笑。
“唉,好吧好吧,下班後我就過去。”現在的媽媽都喜歡對兒女突然襲擊,想起我媽當時從廣州來到東莞,不也是想看看我有沒有貫徹實行答應她找男朋友的事嗎?其實我們倒是同病相憐。當時我不就差點要把他拖出來做擋箭牌的嗎?
想到這裏,不禁好笑,這個忙,更要幫了。
掛了電話,已過了下班時間,大家陸續下班了,辦公室裏一會兒就空蕩蕩的了。我也把資料收一收,準備走。
這時,程善雄從辦公室出來,他掃視了一眼空空的辦公室,又看了我一眼,道:“還沒走?!”
我笑了笑,說道:“正要走!”
收拾幹淨桌麵,我跟在他身後向外走,他突然停住,回頭看我,“晚上有沒有安排?”
我愕然,道:“什麽?”
他笑了笑,道:“一起去吃飯?”
29 替身女朋友
他約我?太意外了,我腳下猛地一頓,訝然看著他。我的反應太大,程善雄咳了一聲,道:“嗯?”
我回過身來,說道:“今天晚上我有安排了!”這句話說出的時候,伴隨著心中的一縷失落,為什麽失落?我問自己,可能是因為感覺這是個與他多交流的機會,畢竟鑫格特的項目如果沒有他做後盾,我非常沒底氣。
“哦!”他不再說話。
我看了一眼他的側影,這時候突然有點懊惱應下韓嘉楠,我以什麽身份去見韓媽媽?欺騙長輩未免心裏不安,再說,我自己也還被老媽催著呢。
一路默然,程善雄直等進了電梯,才對我道:“鑫格特的項目怎麽樣了?”
“和對方的項目總監見過幾次,感覺還不錯。”
“這個項目你得改變思路。”
我道:“好的!”
改變思路是必然,他不可能覺得我還能用宇宙公司的項目來做這個項目吧?他是提醒還是無話找話?
“和市場部多溝通吧,市場部也許能給你一些意見和建議!”
“好的!”
哪一次的項目,我們不需要和市場部多溝通呢?宇宙這個項目,我跑了無數次市場部,他不可能一無所知。
鑫格特的項目,我也是初始就去和市場部的同事溝通過了,隻是中間有點小曲折,項目大了,和市場不溝通的幾次方案都不太滿意。最後我隻好求助於邢知遠。
邢知遠沒有為難,幫我把問題解決了。這些我沒有對程善雄匯報,是因為他一向隻注重結果,已解決了的問題,我就沒去浪費他的時間。
“有什麽問題你可以找我,或者找方副總解決!”
“好的!”
“顧綾楓!”他忽然提高聲音。
我吃驚地抬頭看他,“什麽?”
他好笑又好氣地看著我,“我以為你隻會說‘好的’這兩個字了呢!”
我笑了笑,半開玩笑地道:“程總難得開金口請我吃飯,我卻有事去不了,所以正心裏惶恐著呢!”
“顧綾楓會心裏惶恐?”他挑眉,揶揄地問。
“在別人麵前不會,在你麵前會!”我直白地說。
“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悶悶地說。這番話倒不完全沒有根據,對著他,之前我是張開滿身的刺,現在,不再張開刺了,卻有另一種感覺相隨而生。
不明白為什麽是惶恐,那種擔心自己做得不夠好,被他看低的惶恐,而究其原因,似乎不僅僅是怕被他尖銳的言辭傷及自尊。
電梯到了,我如釋重負,輕輕籲了口氣,和他單獨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卻又找不到話題的時候,感覺度秒如年,雖然我不是想逃避他。
這種心緒很奇怪,近之惶恐,遠之,也惶恐。可是,這惶恐好沒由來。
走出電梯,他問我:“去哪裏?我送你去!”
我答非所問地道:“不順路,不順路,程總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他看了我一眼,並不堅持,那一眼很深邃,好像包含很多話,又好像什麽也沒有。然後去停車場把車開出來,轉了個彎,駛上路麵,很快匯入車流。我給韓嘉楠打電話,“在哪家餐廳?我現在過來?”
“要不我過來接你吧?”韓嘉楠告訴我餐廳地址,趕著又問了一句。
我笑道:“免了吧,我自己過來就行。”攔了輛TAXI直奔目的地,在車上,回想著剛才大的一幕,結合這段時間的感受,放心程善雄的態度改變了很多,偶爾還有親切的笑容,言辭不再尖銳。但是,對待工作,他還一樣,雷厲風行,不容許有小錯發生。
前陣宋濤給客戶的資料出了問題,就被通報批評,使宋濤那段時間連電梯都不敢乘,改走樓梯,因為怕電梯裏遇見熟人感覺丟臉。
對他我談不上恨或者敬,他曾莫名其妙地對我發脾氣,但是,不可否認那也是我言語刺激了他的結果。之後他固然言辭仍尖銳,但那也是因為我工作沒做到位,他隻是就事論事,並沒為難過我。
他能使公司在人事大變動後業績穩定,敢大膽地起用我,讓我從一個普通的項目小組負責人獨立去承接大項目,我該佩服他的眼光和感謝他的提攜的。
我揉了揉額,這陣我怎麽開始這樣在意他的目光和他的行為、言語了呢?不想了,餐廳到了,我該想怎麽配合韓嘉楠演戲,把他老媽哄開心。
韓嘉楠目光一直專注於門口,我一出現,他立刻招手,叫道:“綾楓,這裏!”還真熱鬧,不但韓嘉楠的媽媽到了,他古靈精怪的堂妹曉冰也到了。
我微笑著走了過去,韓曉冰甜笑著叫了一聲:“嫂子!”
這一聲叫得我臉上一熱,我笑嗔道:“曉冰……”
韓嘉楠趕緊打圓場,笑嗬嗬地對他媽媽道:“媽,這就是綾楓,曉冰上次來廣州,我沒時間,還是綾楓陪了她兩天呢!”
我乖巧地叫了聲:“伯母您好!”
韓媽媽笑逐顏開地道:“好,好,綾楓啊,來來,來這裏坐。”
我走過去坐在她的旁邊,左邊韓媽媽,右邊韓嘉楠,韓曉冰笑意甜甜,在對麵看著我。這架勢,好像我是被插上草標的物什,正等待著待價而沽。這種感覺很好笑,我瞟了韓嘉楠一眼,一個月的大餐,這次我絕不手軟,看他還敢不敢再找我幫這樣的忙。
韓媽媽把菜單遞給我,親切地道:“綾楓,吃點什麽?”
我很淑女地道:“伯母您先點,我還不餓!”
韓嘉楠嘿地一笑,差點把一口咖啡噴了,忙借低頭掩飾忍也忍不住的笑意。
他在笑我故作矜持,其實我也感覺好笑,演戲本來比本真要難,我哪能扮什麽像什麽?有個八分,已是望外的喜悅了。虧得韓嘉楠不識好歹,我為幫他,委屈自己連本色都藏起來了,他還笑我演得不專業!
我本來擔心韓媽媽真像韓嘉楠所說的這麽嘮叨,到時她問起話來,我難免露餡,但顯然我是多慮了,韓媽媽很和藹,她沒有問我很多問題,隻是和我閑聊,聲音親切,臉色溫柔,像媽媽對女兒般的親切溫柔。再加上有韓曉冰在中間說笑打岔,我一點不覺得有什麽壓力。
這是家不錯的餐廳,裝修還算氣派,生意很不錯,尤其這會兒,不斷有客人來到。
我正低頭喝湯,感覺有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條件反射般,我立刻向門口看去。很不巧地,與一雙目光對個正著,那是程善雄,當然,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中年男子,兩人應該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因為程善雄和他之間有著明顯的熱情的客套。
程善雄看見我,又看看韓曉冰和韓嘉楠,他們他都見過,很快,他了然地笑了笑,就若無其事地繼續招呼他的客戶去了。
我卻感覺尷尬極了,現在他知道我為什麽不和他一起吃晚飯了。怎麽會這麽巧,他晚上居然不休息,還要繼續和客戶聯絡感情?而且,竟會出現在這家餐廳?
先前看餐廳裝修氣派,覺得氛圍很不錯,可能就是這些同時也吸引著程善雄。我真想把臉藏進飲料杯中去。
曉冰眼尖,她興奮地道:“嫂子嫂子,你看,那不是你那個又酷又帥的上司嗎?”
我無法堵住曉冰的口,隻好尷尬地笑笑,她記憶力真好,那天PUB裏一見,過去這麽久了,竟然還記得。
韓媽媽笑道:“曉冰,怎麽你也認識綾楓的上司?”
“我見過一次啊,那次綾楓姐要辭職,他不讓!”曉冰唧唧喳喳斷章取義地說。
“那是!”韓嘉楠很見機地打岔,“綾楓的工作能力一流,稍有眼光的上司都不會放她走。是吧,綾楓!”
“誇張了吧?我哪有這麽好。”我笑了笑,卻有點心不在焉,借低頭吃東西掩飾了。
需要用一些定力控製自己不往程善雄那邊看,不過,他恰好坐在我斜前方,隻要抬起頭來,目光就難免會看過去。
程善雄和客戶談得很愉快,笑容朗朗,不得不承認,他的笑容很有魅力,也許這是韓曉冰一眼就認出他的原因。
在心緒混亂中吃過這頓飯,離開時,程善雄還沒走,我本準備打聲招呼,但臨了,卻沒有過去。
韓媽媽對我似乎挺滿意,走出餐廳後,就笑逐顏開地從包裏拿了個紅包塞給我。從那厚度看,至少也有兩千元。我趕緊推辭,但韓媽媽不讓,說是做長輩的見麵禮,要是不收,就是嫌少。我隻得收下了。
之後,我說要先走,韓媽媽很開明地叫韓嘉楠送我回家,想著可以順便把紅包還給他,我也沒推辭。
和韓媽媽曉冰告別之後,我和韓嘉楠站在路邊等TAXI,我把紅包遞給韓嘉楠,笑道:“物歸原主!”
韓嘉楠笑道:“這是我媽給你的,你就自己收著吧!”
我正色道:“那可不行,你媽媽是當我是你女朋友才給的,但我不是。所以,這錢我不能收!”
“作為演出的報酬,辛苦了一回,當是你的出場費,你可以收了吧?”韓嘉楠笑。
“那更不行,”我也笑了,“早就說好演出的報酬是一個月大餐,怎麽能額外收費?”
見我無論如何不肯收,韓嘉楠無奈地接過,道:“你呀,有時候就是太認真!”
我笑道:“那是原則!”
韓嘉楠看著我,研究似的道:“綾楓,吃飯的時候,你情緒似乎有點不對頭!”
“是有一點,”我莞爾一笑,開玩笑道,“幸好沒給你演砸了,謝謝你救場!”
韓嘉楠突然語出驚人,“你愛上你們那個老總了?”
我愕然,“你說什麽呀?胡亂猜測!”
韓嘉楠嘿嘿一笑,“當局者迷了吧?難道你自己就沒有一點感覺?”
“韓嘉楠,你這玩笑開得太離譜了,我怎麽可能會愛上他?”我覺得不可思議,“你應該知道我當時要辭職,就是因為受不了他的自大和尖銳。”
韓嘉楠聳聳肩笑了,“愛情的產生如果不莫名其妙,就不會覺得神奇了。你也許是被他的某一方麵吸引了卻不自知,這是很正常的。”
“絕不可能!”我正色道,“嘉楠,咱們這麽好的朋友了,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你不會騙我,隻是你自己還沒意識到!”韓嘉楠像個愛情專家似的分析,“你想想,為什麽為他幾句話,你就氣得失去理性要辭職?”
“因為他的話傷了我的自尊!”
“為什麽他讓你接一個你從沒接觸過的,甚至結果完全未知的項目的時候,你會全力以赴地完成,寧可自己吃苦也不讓他知道?”
因為把他當成哥們,當成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工作中的動向和心情,一般會告訴他,沒想到他會拿這些來牽強附會,我哭笑不得地道:“完成項目一半是為了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一半是為自己贏得自尊,當然全力以赴了。而他一向隻關注結果不注重過程,過程告訴他知道也沒用,他會認為那些都是我應該付出的。我何必說?”
“那為什麽你不跟著你們經理走?”
“那也是因為我不想一直在經理的照顧之下,我想自己單飛,想讓自己得到更好的成長。”
韓嘉楠笑著搖頭,“你就死撐吧,那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你之前還好好的,為什麽一見到他,就渾身不自在了?你是怕他誤會我和你真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所以,感覺尷尬,感覺不安,對不對?”
“不對!”我道,“我為什麽怕他誤會,他又不是我的什麽人!”
韓嘉楠笑著聳聳肩,說道:“我說你不會承認,你自己好好想想,隻有你最清楚地知道你內心的想法。”
我瞪了他一眼,說道:“今天這話你可別亂說,要被別人聽到,不笑道大牙才怪,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
“行,在你自己沒認清自己內心的時候,我就當今天晚上沒和你說話!”韓嘉楠笑嗬嗬地說。這時,一輛TAXI過來,韓嘉楠伸手攔了,我拉開車門,對他揮揮手道:“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那好,拜拜!”
上了TAXI,我向後仰靠在坐椅背上,我用手按按太陽穴,韓嘉楠說什麽?叫我認清自己的內心?真是笑死人了,我心裏想什麽我會不知道?
帶點賭氣的心思,我決定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但人的思緒就是這麽奇怪,越是想要忘記,越記得清楚,越是不然自己想的,越是不斷從腦海裏跳出來。
為他的話要辭職,失去理性。韓嘉楠說話一針見血,那時我真是失去理性,可是,我真是被他氣到了。這與韓嘉楠所說的完全風馬牛不相及。
接宇宙的項目,我也是被他的激將法逼得不得不全力以赴,這點不是為了得到他的青睞和誇獎,而是為了減少他的輕視和尖刻。
不跟著雷勘輝離開,是因為當時宇宙的項目還沒拿到。是因為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做更大的項目。
是的,就是這樣,我在內心裏對自己說。
感覺有些疲憊。韓嘉楠這個討厭的家夥,他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影響我的正常思緒,也打亂我的平靜心情。
回到家,方悅寧和竇維勝在客廳裏看電視,兩個人含情脈脈地不時對視一眼,會心而笑,我不想打擾他們甜蜜,衝過涼洗漱過後就回了自己房間。
媽媽今天給我打電話,她旁敲側擊拐彎抹角、欲言又止地打聽我和羅成關係發展得怎麽樣。
我啼笑皆非,這已經是她第十幾個電話了,她看好羅成,再加上和羅媽媽的關係,希望我們能有個好結果。可是,感情的事情,哪裏是希望就可以成就的?
前幾次我一直敷衍,今天心緒有點亂,告訴媽媽叫她別為我的事擔心了,說我和他也許不合適。
媽媽對我的態度很不滿意,她大概覺得我太不聽話了,現成有羅成這樣的青年才俊不去考慮,還想找個什麽樣的人呢?
我想掛電話,媽媽說:“你都沒和他好好處過,怎麽知道不合適?聽媽的話,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和他多處處,啊?”
我失笑,“媽,難道你叫我去倒追他嗎?”
“那有什麽不行?”媽媽不以為然地道,“遇到優秀的就別放過,你不下手別人下手了。幹脆這樣,你今天就約他一起吃個飯什麽的!”
“媽,他的時間又不是為我一個人留的,我約了人家就肯赴約啊?”我真有點無語。
“你這丫頭,你沒約怎麽知道他不肯赴約。這樣,媽媽給羅成直接打電話,看他赴不赴約。”
我趕緊道:“好了好了,我自己約,媽,你就別給他打電話了啊。”
媽媽勝利地笑道:“那我等你的消息,要是你不約,我就親自出馬。”
“知道了,媽,怕了你了。”
掛了電話,我對著手機搖搖頭,可憐天下父母心。
時間還早,我想寫篇博客。
開了電腦,QQ登錄,看到醉別西樓給我的留言,說小說校樣結束,即將下印刷廠。這是個好消息,我的文字終於要變成鉛字麵世了。
喜悅充斥心田,頓時把先前困擾我的問題拋開,開博客寫新的博文。
第二天上班,我沒有先去公司,昨天臨下班前不久,接到一個固定客戶的電話,他們公司有了新的項目計劃。所以我順道去那邊先取了回來。到辦公室已經十點半,剛坐下,新來的項目負責人俞穎就湊了過來,小小聲地對我道:“綾楓姐,冰冰姐要走了!”
我意外,卓冰冰要走了?難怪剛看見她拿著個紙箱子在往裏麵放東西,我還以為她在清理桌麵。她為什麽要走呢?是因為升職競爭輸給謝方潔嗎?我問道:“為什麽?”
“是程總讓他們走的!”俞穎新來不久,所以說話還有點小心翼翼,“早上上班的時候,程總把他們叫進辦公室裏,似乎很生氣,叫他們走!”
“他們?”我聽出話音來了,緊跟著問了一句。
“是呀!”俞穎更加小聲地道,“程總說,公司有規定,不準OFFICE愛情,但冰冰姐他們犯了,所以,叫他們離開公司。”
我吃了一驚,夏竣嵐和卓冰冰雖然相愛,但也一直很注意隻發展地下戀情,以他們的小心,高層一直不知道,現在這事兒怎麽被程善雄知道了?
不準發展OFFICE愛情,公司的這項規定我是了解的,但是,公司的規定裏隻說,如果有這一情況發生,兩人中就得有一人離開公司,程善雄為什麽要炒掉他們兩個呢?
要找一份好工作不容易,他們兩個同時失業,這太殘忍。
我沉默了幾秒,拿了桌上的文件夾,站起來道:“差點忘了,這份文件得要程總簽字的呢!”說著,我快步走去程善雄辦公室。
炒掉夏竣嵐和卓冰冰,真突然,我想問問他有沒有挽回的餘地。但是,卻不想俞穎知道,所以以簽文件為由頭。
我不是要為誰出頭,隻是覺得程善雄這樣太不近人情了。何況夏竣嵐與卓冰冰雖然發展了OFFICE愛情,但並沒有影響過工作。炒掉他們的消息這麽突然,叫他們臨時到哪裏找一份工作?即使留下來一個也好。
程善雄辦公室門緊閉,我敲了敲門。裏麵傳出一個聲音:“請進!”
30 難言震驚
推開門進去,隻見程善雄正用一塊手絹擦拭著桌麵上那個鏡框,動作細致緩慢,眼神溫柔。
這神色,與他平時工作中的冷厲風格完全不符,像一個深情的丈夫正凝望著妻子。這人真是個多麵人物,那女子是他的妻子,還是女朋友?
我咬了咬唇,叫道:“程總!”
不是我殘忍要打斷他的緬懷,而是他太殘忍要斷夏竣嵐與卓冰冰在KGY的職業生涯。
這事是輪不到我出頭,隻是現在,卓冰冰與謝方潔的關係已經很僵,謝方潔不會為她出頭求情,何況她正新官上任,是不會為不服從她的老下屬出頭而引起上頭反感的。不借機打擊卓冰冰,就不錯了。
同事一場,和卓冰冰關係雖然一般,但兔死狐悲,不想看著夏竣嵐與卓冰冰就這麽被炒。而且,我也不願意相信程善雄是這麽個不近人情的人。
再說,愛情本身有什麽錯,難道因為愛了,就要付出雙雙失業的代價嗎?程善雄小心翼翼地把鏡框放好,目光還非常留戀地看了一眼,然後抬眼看我,問:“什麽事?”
“程總,聽說夏竣嵐與卓冰冰就要離開公司了,是嗎?”
“嗯!”他一副漠然神色。
“程總,我能不能說兩句?”
“你不是已經說了嗎?”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程總,你是否太嚴厲了?”
“顧綾楓!”程善雄冷冷看著我,“我早對你們說過,職場不是福利社,也不是養老院,靠的是能力,是製度,誰也不能私人感情買賣。他們在感情發展之初,應該早有心理準備。”
“可是程總,公司規定一個人離開就可以了,你卻讓他們同時失業!”
“自動離開,一個就好了。由我來處理,就是兩人一起炒!”他冷冷地說。
“你……”我深深吸了口氣,但被他這句話激起的不服和憤懣還是無法壓製,我忍耐地道,“程總,他們隻是發展OFFICE愛情,並沒有因此而影響工作,你是否可以手下留情?”
“收回你過剩的同情心,公司的規定不是今天才製訂的,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是他們自己不把握。”
給過他們機會?他早就知道夏竣嵐與卓冰冰的事?我同情心過剩嗎?隻是不像他這樣冷漠無情而已,我氣道:“程總高高在上,哪裏知道小職員的無奈?他們小心翼翼,工作盡心盡力,你就一點情麵也不講。製度不外人情,程總太無情了。”
“無情?”程善雄玩味地重複,淡淡地道:“這是你的評價嗎?就算無情,也不有過不罰有功不賞好,我寧願做個無情的管理者,不想做個糊塗的管理者。”
真是冠冕堂皇啊,可是,這就可以粉飾他的私心了嗎?
“程總,你就這麽大公無私嗎?我看未必吧?”我忍不住道,“當時雷經理簽下鵬程的單,也算對公司有功,你卻讓他不得不離開,這是你的獎勵手段嗎?夏竣嵐與卓冰冰工作兢兢業業,因為OFFICE愛情,你就讓他們雙雙掃地出門,他們又有什麽大的過錯,讓你處以這樣嚴厲的懲罰呢?”
程善雄目光倏然變冷,鋒利如刀,直刺過來。我抬眼,迎著他如刀的目光。我是負氣的,雷勘輝的走,使我一直怨恨他不能容人,現在,當他以這種高姿態來說什麽賞功罰過,我終於忍不住反唇相譏。
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韓嘉楠也許是對的。如果對一個人無所求,那麽,他是好是壞,是有情是無情,誰會去在意?是因為在乎了,所以,才會有希望有失望。
我不知道是韓嘉楠點醒了我,還是他打破了我原本的平靜。
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真如韓嘉楠所說嗎?我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吸引?可是,除了工作中的不斷磨合,除了我記憶深刻他尖銳的話語,我被他什麽吸引?我承認他才華非凡,我承認他在不發脾氣的時候充滿了個人魅力,我就是在不知不覺間被他的魅力吸引的嗎?
不,不,不,一定不是的。
可是誰又能說清感情的事?
以為程善雄會大發雷霆,我已經準備承受他的狂風暴雨了,但他鋒利的目光卻慢慢變了,變得柔和下去,他用一種低沉的,意外的語調問我:“你一直覺得,雷勘輝是被我逼走的?”
“難道不是?你一直壓製著他,把他的客戶分流,他手裏的固定客戶被你借故分給別人。即使他拿到了大的項目,你也沒給過他任何獎勵,這不是逼走他嗎?”話說到這份上,也沒有收回的必要了,不如一切坦白。再說,事已至此,不管是什麽結果,我都是要離開公司的,何不痛快地把心裏的結給解了?
程善雄身子略略後移,拉開左邊的抽屜,拿出一個透明文件夾扔在我麵前,看著我,一字一句地道:“你自己看!”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難道雷勘輝的走,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他給我的是什麽?
見我沒動,他淡然一笑,唇邊掠過一縷輕嘲,“怎麽?連看一眼也不敢?”
我被他一激,加上心中的疑惑,把文件夾翻開來,看了幾眼,趕緊合上。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這份根本不是什麽文件,而是一單又一單的記錄。我一直知道項目負責人與客戶之間可能存在的一些內幕,但是,收受賄賂,與客戶私下交易,出賣公司機密,這些怎麽會出現在雷勘輝身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不敢相信地站在那裏,眼睛死死盯住那幾頁薄薄的紙,卻不敢再看一眼。
“憑著這些,公司可以讓雷勘輝進監獄。”程善雄淡淡地道,“不過,他簽了保證書在這裏,保證不帶走公司任何一個客戶!”
難怪曲毅廣走後,他的客戶全解約了,而雷勘輝走後,他的客戶卻留下來了。
太突然了,我從沒想過雷勘輝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在我心中一直形象高大,作為一個上司,他是優秀的,他很照顧我們。有什麽問題,他會幫忙解決,有什麽責任,他會幫我們承擔。
這樣的好上司,怎麽可能會做出有違職業道德的事情?
我隻覺得心中翻江倒海,混亂一片,無法思想,震驚和難以置信占據我的腦海,我失去了思考能力。
而程善雄,他不但不是一個獨裁而冷酷的上司,相反,還對雷勘輝網開一麵了?
我抬眼看他,原來我是錯怪了他。雷勘輝的走,如果不是引咎辭職,就是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在公司裏在討不到好處,才自動離開。
程善雄冷眼旁觀,不打擾,也不說話。
過了好久,他才淡淡地道:“我知道雷勘輝在你的心目中一直是個完美的上司,脾氣好,有能力,肯為下屬著想。我也不願意相信,甚至,剛開始到公司來的時候,我還想能和他好好公事。但是,上次審計來公司查核賬目,卻將一切真相陳於我的麵前。”他頓了頓,又歎了口氣道,“其實,那些也不完全是他一個人的錯處,有些,他是為曲毅廣背的黑鍋。但是,曲毅廣已經將一切都推得幹淨,所以,壓在他身上的這些涉嫌泄露公司機密的金額,足以讓他下半生在牢裏度過。”
我再次翻開資料,不錯,這一條條,不可能是偽造,其中有一個,是一年前我也曾經參與的項目,那是雷勘輝還沒來,他要偽造,也不可能偽造得這麽真實。
雷勘輝,在我的心中,你一直形象高大,可是揭開內幕,才知道原來這個職場上,是沒有完人的。
程善雄看向我的目光深邃,他沒有取笑我,也沒有鄙夷我的天真,他隻是緩緩道:“把你的心思用到鑫格特這個項目上吧。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公報私仇,排除異己,這點你不用置疑!”
我心緒混亂地出了他的辦公室,俞穎充滿期待地看著我,問道:“綾楓姐,冰冰姐真的要走了嗎?”
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這時,卓冰冰抱著一個紙盒走過來,裏麵裝著一些私人物品。幾個月前,雷勘輝也是這樣離開的,我心中一酸,叫道:“冰冰!”
她淡淡一笑,說道:“綾楓,我要走啦。”
“我送送你,”我心裏很傷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她道:“一時之間哪裏有什麽打算,竣嵐在下麵等我,我們還得商量一下,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麽走。”
我歎了口氣,說道:“程總太嚴厲了!”
卓冰冰眼底閃過一抹恨色,她搖搖頭,“根本不關程總的事!”
我疑惑。“怎麽不關他的事?”
卓冰冰看向我,懇切地道:“綾楓,要走了,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得防著謝方潔!”她恨恨地道:“謝方潔和我競爭,為了穩操勝券,她向程總告密,揭發我和竣嵐發展OFFICE愛情。程總已經給了我們時間,是我們自己沒把握,才讓他不得不炒掉我們。”
“謝方潔?”我怔忡了一下,“你確定是她告密嗎?”
雖然我不信地問了一句,其實我心裏是相信的,除了這樣,謝方潔怎麽可能一路順利地直接升上經理?隻是,我還是不太敢相信,她使些小手段,走些小門路,甚至走方浩安路線,那也不過是她努力爭取的方式,但是,如果為了升職,就踩在別人肩膀上,用告密的行徑讓對手沒有還手的餘地,也太狠了。
“綾楓你怎麽不相信我?如果不是確定,我能亂說麽?”卓冰冰自嘲地道,“也是,你和她一向關係好,所以你自然是更相信她!”
“冰冰,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道,“她怎麽敢告密你?她和尹哲超不也……”
“人家不過把尹哲超當成跳板,自從升職後,她哪隻眼睛看過尹哲超?”卓冰冰一針見血。
這倒是,自從謝方潔升職之後,她對尹哲超的確很冷淡,倒是去方浩安的辦公室勤得多。也許之前接受尹哲超的花,與他一起親密逛街,不過是想將他當成自己的眼線,使自己多一個與卓冰冰競爭的籌碼。
而方浩安,才是她想抓在手中的靠山。
“她太不擇手段了。”我輕歎了口氣。
卓冰冰帶點鄙夷的冷笑,“為了達到目的,她還真什麽都做得出來。綾楓,如果你不妨著她點,下一個被她踩的,一定是你!”
“嗯,我會注意的!”現在,她是我的直屬上司,有些事情,我還真難辦。雖然鑫格特這個項目,程善雄說過直接向他負責,但是,我卻不能不被她知道。
記得那天我向她匯報時,她眼裏明顯閃過一絲惱恨,但一閃而逝,轉眼就笑容可掬。她惱恨什麽我知道,無非是覺得程善雄給我的項目大,而且,是直接下達,沒有經過她,覺得程善雄對她的重視不夠,也恨我竟然得程善雄這樣的青睞。
“現在,她是你的直屬上司,要踩你容易得很。”卓冰冰看我一眼,那一眼裏,我看出幾分唯恐天下不亂。
職場真可怕,卓冰冰固然在提醒我,但她又何嚐不是希望我與謝方潔鬥個你死我活的她好出口惡氣?
我看得分明,所以,雖然麵上微笑沒變,心裏也有些發冷。
送她到電梯口,我道:“冰冰,再見了!”
“多聯係!”她忽然甜甜一笑,道,“等我找到了工作,安頓下來,我會給你電話的。綾楓,在KGY公司,我們除了你,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你多保重啊!”
這番話雖然未必出自真心,我還是有些動容,說道:“我會的,你們也是!”
今天腦海裏接受到的訊息太多,煩躁,在外麵吃了晚飯,我不想這麽早回去。悅寧帶團去了九寨溝,回去也不過獨對空蕩蕩的房子,更添寂寞。
我無意識地一路閑逛,腦海裏那些訊息交織纏繞,一條條,一絲絲,變成一團團,一片片。雷勘輝,程善雄,卓冰冰,謝方潔,告密,出賣,離職……
紛亂一片。
這時候要是有個人能陪著聊聊天多好。
想起媽媽給我的任務,叫我去約會羅成,我煩亂的心裏更添煩亂。人在成長過程中的煩惱總是難以擺脫,可是,哪一件能不用麵對?
現在橫豎沒事,撥打一下他的電話,看他能不能出來喝一杯。反正之前在媽媽的威逼下,我也約過他幾次,異性朋友到情人,有時候隻是一步之遙,不過,我與他,這一步永遠不能跨越,像我和韓嘉楠一樣。媽媽和羅媽媽再怎麽玉成,也是沒有用的。
但不可否認,羅成的確是個很好的異性朋友。
我從包裏翻出手機,撥打羅成的手機。宇宙的項目,我想要他的手機號碼而不得,但項目結束之後,他反倒主動給了我。
羅成接通,道:“你好綾楓!”
“羅成,有沒有空出來喝一杯?”
“行!你在哪間PUB?”
我遲疑了一下,現在我還在馬路上呢。我首先想到Heart of blue,告訴羅成,他很爽快地說馬上過來。
我打了車直接過去,找個熟人陪著去喝幾杯,醉了也沒關係,不用擔心被某些無聊男子糾纏。何況,現在心緒煩亂,也許我所缺的,正是一醉。
喝完一杯Banana Daiquiri,羅成的身影出現在PUB門口。他目光搜尋了一下,看見我,大步過來。
見我麵前的空杯,他微笑,“怎麽?心情不好?”
“有點,”我笑了笑,說道,“不過,沒事了。”
他指指酒杯笑道:“都借酒澆愁去了,還說沒事?”
我笑道:“沒有這麽嚴重,我隻是想喝一杯。閑著無事,隻好打擾你寶貴的時間。”
“我的時間沒寶貴到這程度,”羅成朗聲一笑,叫過服務生,要了杯長島冰茶,對我微笑調侃道:“看你的樣子,是為情所困了!”
“什麽為情所困!”我喝酒,說道,“自己感覺煩躁而已!”
“為你們程總?”
我意外地看著他,“為什麽這麽說?”
“感覺,”他笑了笑,補充道,“從宇宙的項目上看出來的。”
我更意外,“看出什麽來?”
見我迷惑的樣子,他也意外了,說道:“你竟然一直不知道?咱們那個項目,你們程總可是為你費了不少心哦!”
“不可能!”我一點兒也不相信,這個項目,不要說他沒為我費過心,我費過心的事情向他匯報,他也愛理不理的,他怎麽可能會為我的項目費心?
羅成喝了口酒,晃動著酒杯,笑道:“當局者迷。”
我皺皺眉,他和韓嘉楠說同樣的話,我怎麽當局者迷了?
“你們好像很熟!”我看他唇邊一縷笑意,懷疑地說。
羅成哈哈一笑,道:“如果我告訴你,程善雄是我在悉尼留學的校友,你信嗎?”
“啊!”我難以置信地道,“可是你們之前都不認識,我記得我告訴你公司的老總是程總不是曲總的時候,你還很意外。”
“當時你說的是程總,可沒說程總的名字叫程善雄。另外,他比我早畢業,畢業後本來還有聯係,不過後來工作變動,斷了聯係兩三年了。這次項目展開半個多月後,我們才在高爾夫會館碰巧遇上。”羅成解釋。
太意外了,他們之間原來有這份關係,難怪他不關注我的報告,因為他根本不必要關注,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進展,他都能從羅成這裏得知。
羅成繼續晃動著酒杯,看著杯中不斷動蕩的液體,微笑不語。
我讓自己平靜下來,細想想,宇宙這個項目我雖然付出了不少時間和精力,但現在回想,的確是比我想象中要順利。難道這中間不是我的僥幸,而是因為有程善雄的暗中幫助?
我啜了口酒,讓心情平靜下來,抬眼看著他,道:“羅成,你能告訴我,這個項目,如果沒有程總暗中幫助,我能拿到嗎?”
“也許可以拿到,不過不會這麽順利!”羅成坦白地笑道,“別想那麽多了,我請你跳舞!”
和羅成步入舞池,我卻心不在焉,程善雄,他為什麽幫我?他暗中幫助我,為什麽又不告訴我?反倒言辭尖刻,讓我以為自己沒有後援,隻能全力以赴,一個人承受那麽大的壓力?
第三十一章 感覺無法忽視
舞池中,因為心不在焉,我竟然連踩了羅成兩腳,羅成笑道:“綾楓,知道為什麽我不追你吧?”
“呃?”我差點被口水嗆到,這個話題咱們可一直心照不宣,他居然拿出來說。還能是什麽原因,彼此雖然可以做朋友,但不適合做愛人唄。
羅成見我一臉愕然的樣子,開心地笑道:“因為我看出來,你心裏裝了別人了!”
我嗔道:“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是你不肯正視自己的內心!”羅成道,“你和程善雄一樣,在感情的問題上,就隻會逃避。你可別像他一樣,因為逃避,痛悔終生!”
我心中驚跳,猛抬眼看他,“痛悔終生?有這麽嚴重嗎?”羅成這麽了解他?讓他痛悔終生的感情,是什麽樣的感情?那個人,是他桌麵上的鏡框中那個女孩子吧?
羅成了然地問:“他的桌麵上,是不是有個鏡框?”
我點了點頭。
“裏麵放的是個女孩子的照片是不是?”
“是的!”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走到哪裏帶到哪裏。”羅成道,“那個女孩叫童怡心,是他在悉尼認識的,上海的一個女孩子。”
“後來怎麽樣了?”我不由自主地問。
“後來,後來童怡心醉後駕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羅成喟歎了一聲。
“啊!”我輕聲驚呼。
羅成果然對他的一切非常熟悉,“兩個人本來相愛,卻非要互相折磨。等到想要珍惜的時候,卻晚了。”羅成沒有告訴我具體細節,不過從了欷歔的表情,也可看出這一段無果的愛情讓人歎惋。
我一時默然,感情發展到最終不能相守本來已經讓人歎息,何況生死相隔?
音樂停了,回到座位上,我仍然沒說話。
羅成反倒安慰我,“都是七年前的事了,人總要活在當下,向前看不是?別想了!”
我勉強一笑,其實,我心中傷感,也不完全是為了這個讓人感傷的故事,或者也在為自己感覺悵然。
羅成說我不肯正視自己的感情,正視又怎麽樣呢?如果正視的結果也不過是兩兩相望,不如就像現在這樣。
謝方潔新官上任的火終於燒了起來,她開始過問鑫格特的項目,叫我把資料的副本給她。
我不能把資料給謝方潔,因為程善雄說過。這個項目我隻對他負責,他沒明說,我當然明白,其中的細節越少人知道越好,方案泄密的事,在業內並不出奇。
但也不能不給,畢竟謝方潔現在是我的直屬上司。
我隻好把手頭的資料整合了一份送過去,當然,這事我也得對程善雄報備。
其實接手這個項目完全不同於宇宙的那個項目,鑫格特的大部分資料都掌握在程善雄手中。表麵上這個項目由我在接,實際上卻是他親自操刀。隻是這內幕隻有我和他知道,也許程善雄正是要給我這種錯覺。
我隻在他規定的時間裏把項目初稿提交給他,他給的評價是:思路倒是改變了,也頗有新意,但還不夠切合實際。
這意見很中肯,而且,他的語氣也很溫和。對於工作中有不足,我從來虛心接受。所以,這樣的合作,才算是愉快的。
隻是我不知道,他的改變,是因為心情好,還是因為磨合夠久,已經能用另一種方式相處。
我也不知道,我的接受,是完全因為工作而接受,還是有別的原因。
但這些不重要了,目前,鑫格特的項目才是最主要的。雖然程善雄親自操刀,然而僅僅隻是打頭陣,我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何高原的電話,一天被我撥打三次以上,我不再叫他何總監,改叫表哥,雖然已經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哥,但人不親叫得親,他也不好意思太不給麵子。
他是個很隨和的人,平時在電話裏插科打渾,開開玩笑,偶爾也嘮嘮正事。現在他正如羅成一樣,從我的客戶向朋友方向發展。
謝方潔不斷向我索要資料,並要我向她報告項目的進展。果然如卓冰冰所說,她並不好表麵那麽天真,相反,坐上經理位置的她,精明狠厲,毫不手軟。
尹哲超的追求計劃,算是徹底失敗,他被謝方潔一腳中踢開了。
這天中午,我不想出去吃飯,叫了個外賣,坐在桌前整合資料,這個下午得去市場部和邢知遠溝通一下,希望能和他商量出一個更好的方案。
這時,手機響了,拿起,居然是卓冰冰,她離職已經一周,這一周我忙翻了,也沒顧得上和她聯係。
“冰冰,中午好!今天吹的是什麽風?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
卓冰冰哈哈一笑,道:“可不正是你顧綾楓的‘楓’嗎?”
“哈哈,”我被她逗笑,“你可真會說話。工作的事怎麽樣了?”
“我都上班三天了,這三天裏忙著適應新的工作崗位,所以到今天才給你電話呢!”卓冰冰笑嗬嗬地說。
“啊,上班三天了?竣嵐呢?”我很意外,現在的工作有這麽好找嗎?
“咱們在一家公司,SDT公司,你知道的吧?”卓冰冰道,“這家公司可沒規定不準OFFICE愛情,而且氛圍很好,我和竣嵐都很滿意!”
“恭喜你們呀,這麽快就找到了工作,而且還是一家知名公司!”我由衷地說。
“謝謝,其實我們哪能這麽快找到工作,是離職的時候,程總給SDT公司人力資源總監打了電話,請他給我們安排的。”卓冰冰的語氣裏,對程善雄感激得不得了。
我更意外,“程總給你們安排的?那怎麽會?”
“我也以為不會是真的。”卓冰冰道,“可是現在我都上班三天了,你想想,SDT公司,如果不是程總的麵子,我和竣嵐怎麽能進得去?”
SDT公司的確不是那麽容易進的,我自然清楚。
這程善雄真是讓人猜不透,一方麵,他扮演著冷酷無情的老總,對犯規的職員毫不留情,另一方麵,卻又給他們做了安頓。
他為什麽表現這一麵?不想讓別人看到一個真實的他?隱藏自己的感情?
一個外冷內熱的人,可惜之前,我一直隻看到他的外冷,卻沒看到他的內熱。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對卓冰冰道:“冰冰,我現在有點事,改天再和你聊。”
掛了電話,我直撥羅成的手機,他接通後,我開門見山的問道:“羅成,童怡心出車禍是哪一天?”
“我記得是七年前的四月七日!”羅成很意外,“怎麽了?”
“哦,沒怎麽,隨便問問!”我勉強笑道,“不打擾你了,有空再請你喝咖啡!”
程善雄是四月三日到KGY公司走馬上任,四月七日,當我拿著熬夜到淩晨趕做的方案給他時,他情緒失控,對我大發雷霆。之前我曾注意到他桌麵上倒扣的鏡框,煙灰缸裏的煙頭,還有他眼裏的血絲。
聯係起來一想,原來他不是拿我出氣,隻不過他正沉浸在思念童怡心的極度痛苦中,又不知道被曲毅廣怎麽刺激了,所以才難以自控。
童怡心真幸福,七年了,還有個男人這樣深刻地思念著他,這是一段什麽樣的感情,這又是怎麽一個深情的男人?
我握著手機,不由有些癡了。不知道是為了這兩個人,還是為了愛情本身。
過了好久,我才回過神來,那天我的態度這麽差,錯怪他了,如果不道歉,心裏不安。
程善雄的辦公室門沒有關,我站在門口,伸手要敲門,卻遲疑了一下。
他正專心處理工作,沒有留意站在門前的我,從我民站在位置看去,他盯著電腦顯示屏的時候,雙眉微皺。像一把小鎖,鎖住了他的眉心。真希望我是那把可以開啟他眉心鎖的鑰匙,可以撫平他的眉尖,可是,我清楚地知道,童怡心在他的心中,有著堅不可摧的地位。
他臉部的線條滿透著堅毅,充滿了男性魅力,這點,我記得在我的小說中也有提過。也許那時,我雖然不能接受他說話的語氣與處事的嚴厲,卻從沒否認過他的人人魅力與能力。
這時,他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很準確地捕捉到我的目光,然後,一縷笑意從那深深地目光裏漾開。我有種被窺得心事的狼狽,站在那裏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他叫我:“顧綾楓!”
我應道:“是,程總!”
“進來,站在外麵做什麽?”他挑挑眉,對我笑了笑。
我關上門,遲遲疑疑地走到他麵前,道歉的話總是難以啟齒,但是,我略一猶豫,還是看著他,誠懇地道:“對不起,程總!”
他意外,“為什麽道歉?”
“卓冰冰剛才給我打了電話,原來你已幫他們找好了工作。程總,我那天錯怪了你,而且,我的態度很差,希望不不要放在心上!”
他身子略前傾,坐椅移動,正麵向我,頗有些玩味地道:“想不到你也會道歉!”
畢竟錯怪了他,受他奚落也是應該,我悶悶地道:“我從來正視自己的錯誤!”
“哈哈,”他開心地笑了,道,“你不張開你的刺的時候,很可愛!”
我心中一動,可愛?這是他對我的感覺嗎?我抬眼看他,也笑道:“程總今天這麽開心,不僅是為我道歉的事吧?”
“聰明!”他微笑,把桌麵翻開的資料拿給我看。
我翻開,那是關於鑫格特的資料,涉及機密的資料,這是他親自操作的部分,我抬起頭,“程總,為什麽要給我看?”
“我總得讓我的搭檔知道,目前我們手中有什麽樣的底牌,這樣,才能合作無間地把鑫格特的項目一舉拿下!”他笑。
搭檔?這個詞是他隨意吐出的一個詞匯,還是心中的感覺?我不能相信,他會把我放在這樣一個平起平坐的位置。笑了笑,我自嘲地道:“程總,我隻是你的下屬!”
“在這個項目上,你是我的先鋒!是我的夥伴!”他笑容分外親切。
我心中頓時春暖花開,隻為這句話,心底某處已柔軟如水。目光相對,他深深地眼神像有吸力,將我的目光吸住無法移開,片刻膠著。但很快,他就移開目光,此地無銀三百兩人地掩飾輕咳一聲,說道:“這些資料是絕密的,我閃的底牌全在這裏。BOF公司的CCJ公司會對份資料非常關注,這也是我一直沒給你看的原因。”
他在委婉地告訴我,現在,他已經想住我,所以,把這麽絕密的資料也不再對我隱瞞。雖然我是打頭陣,但現在,我已經不隻是一隻過流川楓的卒了。我認真地道:“謝謝你的信任,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身子略後仰,靠在椅背上,放鬆地微笑道:“顧綾楓,和你說話很省心,希望和你的合作也是!”
我輕輕扯了扯嘴角,笑了,他還是不想住我的能力。也是,既然宇宙的項目是他暗中協助才順利拿到的,他有質疑我能力的理由。我希望在鑫格特的項目中,真真正正憑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取得成績,讓他刮目相看。
臨出門,我再看了一眼他桌麵上的那個鏡框,童怡心笑容明媚。這個女子,現在在他的心中,到底還有著怎樣的地位?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真正意義上和程善雄並肩為鑫格特的項目一起努力,如果說以前對他的了解片麵,現在,當這樣多的接觸過後,了解深入,我發現我更不能控製自己的內心感覺。
他的作風雷厲風行,大刀闊斧,不拖泥帶水,大處在他掌握,小處卻也並沒有忽略。是的,他要求嚴苛,不容小錯,但是,正因為他這樣要求嚴苛,讓我們在適應中得到成長,讓我們的能力在不斷的完善中變得更強。
以前我一直認為雷勘輝這樣的上司才是優秀的好的上司,現在才知道,一味縱容自己,嗬護自己的上司,未必就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有很好的幫助。
而程善雄,他是苛刻,他是來曆,然而,正是這份苛刻與嚴厲,既讓公司業績穩步上升,也讓下屬職員得到鍛煉和成長。
如果說以前我對他隻有一些細微的異樣情愫,通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那異樣情愫已經發芽開花,枝繁葉茂。而我,沉陷其中無法自拔。
我知道這是危險的,當我不確定童怡心以怎樣牢固的姿態占據著他的內心的時候,我像一頭撞上蛛網的小飛蟲,越掙紮越被纏繞,越纏繞越無法掙紮。
而最無奈的是,我不知道他是在網外冷眼旁觀,還是在網內和我共同奮戰。
我更不知道,我該用什麽樣的方式來處理我的這段感情。
鑫格特那邊電話通知我們去參加一個商務會議,程善雄接到電話後,馬上撥打我的座機,簡短地吩咐:“準備資料去鑫格特開會,十分鍾後,在樓下等我!”
我應道:“好的!”
資料是現成的,我細致地檢查一遍有沒有遺漏,快速整理好後便走出辦公室。在走道裏,謝方潔正從對麵走來,見我行色匆匆,她叫住我:“顧綾楓,去見客戶。”
從半月前開始,她叫我,已不是叫綾楓,而是連名帶姓地稱呼。上司的架子,終於拿了出來,我不能不理,答道:“是的!”
“我怎麽不知道?”她的話意有點咄咄逼人,覺得我沒把她放在眼裏。
“謝經理,如果你希望我把過程事無巨細地對你匯報,請等我回來之後。剛剛你不在辦公室,我現在趕時間!”
“是臨時決定的嗎?你之前完全可以對我說,我隻是剛剛不在辦公室一會兒!”她不想放過我。
我隱忍地道:“對不起,謝經理,這是臨時決定的!”
“顧綾楓,你不能這麽隨心所欲,我們是一個團隊,是不是?我現在管理著這個團隊,有權知道團隊裏大家項目的進展,是不是?你的臨時決定,完全隻是借口,哪個客戶不需要預約?你臨時決定得了嗎?”她聲音很尖刻,終於對我正式宣戰了。
“謝經理,你說的是,我當然臨時決定不了。是程總臨時通知我的!”我不想和她糾纏,現在程善雄也許已經到了樓下。
“少拿程總來壓我,作為你的上司,我完全有權力知道你見了哪些客戶,項目進展到什麽階段。我想,程總了不會有這麽無理的要求,叫你直接越過我!”謝方潔冷聲冷氣地說。
“她沒有拿我來壓你,是我覺得,這個項目,你沒有知道的必要。”一個聲音從側麵傳來,程善雄麵若嚴霜,目光冷冷的,聲音也冷冷的,看著謝方潔道,“你有權力知道項目進展狀況,我有權力讓哪些人知道項目進展狀況,你同不同意?”
“啊,程總!”謝方潔頓時放下剛剛的滿麵冷厲,變得笑容滿麵,她道,“你當然有權力讓哪些人知道項目進展。不好意思,沒得到你的事先通知,我以為,我可以知道顧綾楓現在著手的項目,看來我是誤會了。”
程善雄從對麵走過來,直接走向電梯,邊走邊道:“那我現在通知你,顧綾楓手中這個項目,她直接向我負責,你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別把心思放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費時間。”
他進了電梯,叫我:“顧綾楓,還怔著幹什麽?進來!”
我回過神來,走進電梯,關門那一刻,看見謝方潔臉上那沒來得及掩飾的惱恨。
電梯向下,我歎氣道:“程總,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這不關你的事!”
“是我自己沒處理好!”
“是我讓你難做了嗎?”他沉吟道,“這點我沒考慮到,謝方潔的要求不算不合理,所以她會為難你,不過以後不會了。”說著,他溫和地看著我,目光深邃,好像一個充滿吸引力的黑暗天空。
我怔忡地看著他,被他的目光吸引,無法移動,無法思想,他的這番話,這麽直入人心,讓我的性情頓時溫暖如春。
小小的電梯間裏,突然之間多了一些曖昧的氣息,我心跳加速,麵上不自覺有些發熱。
真想時間就停頓在這一 刻,可以讓我多一些與他單獨相處的空間,那裏沒有別人,隻有我,和他,還有他深深的眼神。
可是,還是很快到了一樓。
出電梯後,程善雄去停車場開來他的車,他把車停在我麵前,我正要上車,他卻下車了,走到我麵前,幫我開了車門,溫聲道:“上車吧!”
“謝謝!”我看著他微笑的臉,一陣恍惚。作為上司,他完全可以坐在車上,讓我自己上車,而他下車為我打開車門,僅僅是出於紳士的禮貌嗎?
從後視鏡裏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想著他和童怡心的那段感情,我的心中五味俱全。
程善雄把車停在一家商場的停車場裏,我很意外,道:“程總,這裏離鑫格特好像還有段距離。”
程善雄笑了笑,看我一眼,說道:“我知道,不過也不遠了,我想了解一下周圍的情況。也許隻有下車後,才能真正地去了解一些東西。”
我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疑惑地下了車,程善雄等我走到麵前,才指碰上鑫格特公司的方向對我說道:“我們要步行到那邊,有沒有問題?”
我搖搖頭,“沒有!”
我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但是,能和他一起走過一段路程,我內心是高興的。但那種小小的春運蠢動的心思,卻隻能在自己心裏,不能叫他知道。
我跟著他的腳步走,他高大的背影,讓我感覺很有安全感,如果他不是我的上司多好。如果隻是同事,或者,隻是沒有工作交集的陌生人,我一定會做一隻撲火的飛蛾,可是現在,我不能。
我不希望愛情蒙塵,也不想讓他覺得,我愛上他,是狼的誘惑輸出本身之外的某種附加。
突然一起尖利的刹車,我的手被一隻手快速握住,一股大力帶著我向側連退了三四步。
我驚恐地睜大眼睛,一輛奧迪在離我兩步遠的地方停止。如果不是程善雄飛快地拉開我,我就被這輛車撞上了。我眨了眨眼睛,收回混亂的思緒,分明跟著他的腳步,怎麽走出馬路了?
我回過神來,手還被程善雄緊緊拉住,他的手心,有細細的汗,看向我的目光裏充滿關切和擔心,“你沒事吧?怎麽走路不看車?在想什麽呢?”
“沒事!”我感覺著手心溫暖的感覺,他手心的細汗融入我的手掌,我的心,頓時如水般漾開。
如果沒有一份關心,他怎麽可能這麽及時地救我於車輪之下?如果沒有一份擔心,他手心的細汗從何而來?
奧迪開走了,我看向他,感激地道:“謝謝你,程總 !”
“沒事,走吧!”我們繼續向前走,走了幾上海,我突然發現,手心還是那麽溫暖,原來他還沒放開我的手。
他也意識到了,趕緊鬆手,說道:“不好意思!”
隨著溫暖感覺的離去,我心中湧上一層失落,不過,這個地方,這個時候,這隻手,總是要放的。我輕聲道:“沒關係!”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他也沒說話,空氣中悄然湧起一股什麽,但是,天地那麽空曠,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抓得住。畢竟,那隻是份感覺。
鑫格特的商務會議之後,我以為有些事情已經明了了,但是,很快我就發現我錯了。
雖然程善雄看向我的目光,我能夠覺到裏麵不僅隻是上司對下屬的那種感覺,但是,卻像海市蜃樓,隻可遠觀,不能尋求。
我糾結在他的忽近忽遠中,像身在迷霧,理不清我的思想,也看不表他的思想。
一段難以言說的感情,最是傷心。
真累。
那天晚上,方悅寧從浴室出來,穿著吊帶睡衣,頭上包著厚毛巾,看見剛回到家一臉疲倦的人,吃驚地說:“綾楓,這陣你怎麽瘦了這麽多?別告訴我你在為工作拚命。”
我把身子陷在沙發上,苦笑一聲沒出聲,這會兒,不要說她不信我是為工作拚命,我自己也不信。
她很快恍然大悟,在我身邊坐下,伏下身來抱住我的肩,邊搖邊笑嘻嘻地道:“我懂了,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老實交代,那個人是誰?”
我任她搖著,很鬱悶地道:“悅寧,我要萬劫不複了。我好像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悅寧吃驚,“誰?對方已經結婚了嗎?”
“那倒不是!”我歎氣,“我也想不到我會愛上他!”
悅寧頓時了然,“我知道是誰了,我就說你們有戲吧?”她一副事後諸葛亮的樣子,“那天在天河城,我就看出他看你的眼神很特別。”
“你又亂猜了,是我愛上他,不是他愛上我!”
“反正一樣,男未婚女未嫁,為什麽患得患失?”
“可人家心裏一直有個人!而且,是個我無法戰勝的人,因為她死了。”
“啊?”悅寧驚訝,但很快又道:“那又怎麽樣?愛情有時候很邪門,你站在原地不動,感覺愛情就離你千裏萬裏。但隻要你邁出一步,就會發現,其實它離你隻是一步之遙!”
“會嗎?”
“當然!”悅寧抱住我的肩,笑逐顏開地鼓勵我道,“你試試,絕對隻有一步之遙!”
真的嗎?那麽,我該試著走出一步?既然我無法忽視自己的內心感覺,又不想放棄一份已經來到的愛,為了爭取,也許我真該試試悅寧的辦法,走出一步!
正在發呆,手機突然響起,方悅寧立馬伸手幫我拿了,遞給我賊笑道:“說不定就是他打來的,記得約他,多約幾次,以無堅不摧的決心和無孔不入的手段!”
我被她逗笑了,白她一眼,嗔道:“你說什麽呀?”接過手機,那號碼不是方悅寧所猜測的,而是由毅廣。
他辭職後,我手機裏號碼沒有刪除,所以直接顯示“曲總,”他找我有什麽事?這可是自他離職後第一次給我電話。
疑惑地按了接通鍵,那邊曲毅廣的聲音分外親切,“綾楓,有沒有空?”
“哦,有的,曲總你有什麽事?”我禮貌地說。
第三十二章 誘惑
曲毅廣約我出去喝杯咖啡,說有事想請我幫忙。他那樣的親切,我倒不好意思拒絕了。企業部雖然不在市場部,但是對於人脈的培植,也一樣需要注重。
曲毅廣熱情相邀,我也不能拒絕於千裏之外,雖然知道他既然相邀,總是有什麽事情,那也等到他提出後,再根據情況做決定吧。
我知道曲毅廣在CCJ公司仍然是副總,他帶著那麽多客戶,足以讓他站穩腳跟。這點雷勘輝和他不一樣,雷勘輝自己離開,並沒有帶走客戶。公司損失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這片資源。
當我出現在咖啡廳,曲毅廣的熱情的親切,讓我非常意外,按說我隻是一個小小的項目組負責人,他沒有理由對我表示特別的青睞,他到底有什麽目的呢?我手中也不會有他感興趣的東西。
如果要收賣和拉攏,謝方潔不是更合適嗎?
曲毅廣大概也知道以前在KGY,雖然是我上司,卻是高高在上的上司,沒什麽交情。於是他也開門見山,他道:“綾楓啊,聽說,你在負責鑫格特這個項目?”
我頓時明白了,微笑道:“曲總,讓你見笑了,你知道的,以我的能力,哪裏拿得下這個項目,隻是程總給我一個學習的機會。”
“謙虛了!”曲毅廣笑道,“你能拿下宇宙的項目,能力就非同一般。當初我低看了你,程總還真是有眼光啊。這點我很佩服他,後來我也想過,鑫格特這個項目,除非你們程總親自出馬,不然,也隻有你有機會能拿下了!”
“曲總你可千萬別這麽說,”我道,“我受之有愧。我隻是個小小的項目組負責人,如果能力超群,怎麽可能一直原地踏步呢。曲總你抬舉我,但是,我也得有自知之明。鑫格特這個項目,有曲總和BOF公司的雷總在,哪裏輪得到我,不過我也想吧,不經曆就沒有成長,能夠換一種方式跟曲總和雷總多學點東西,是我求之不得的。所以,還請曲總你多多指教!”
“話也不能這麽說,大家各有優勢,”曲毅廣喝了口咖啡,抬眼看我,笑意微微,“綾楓啊,其實談到項目,無非是為了利益,而利益的表現方式,不僅僅隻是我們眼前看到的那一種。對於這個項目,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我裝傻,“曲總的意思是?”
他又喝了口咖啡,微笑看著我,不說話,過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在程總手下,雖然偶有大項目,但是,畢竟升職空間有限。若不然,以你的能力,你完全可以淩駕謝方潔之上,而不是成為她的下屬。當然,我沒有挑撥你們之間關係的意思,隻是陳述事實。所以,我覺得你可以考慮和我們合作?”
“合作?”我心中一跳,飛快地看他一眼,“怎麽合作?”
“剛剛你也說過,這個項目你是吃不下的。既然這樣,你不如和我合作,當我拿到這個項目,我不會少你的好處!”
拉攏?
見我一臉迷茫地看著他,他笑了笑,又道:“你想想,盡管你努力爭取,結果還是一樣,那何不走另一條路?和我合作,也當是給自己一條退路。”
“那曲總的意思,我應該怎麽和你合作呢?”我繼續裝傻。
以我一個人的能力,我自然是拿不在鑫格特。可是現在,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更何況,我一直希望借助鑫格特這個項目,改變程善雄對我的一些看法,和外人合作,置公司利益於不顧?我的原則不允許。但是,跟著程善雄這麽久,讓我學會了不動聲色,學會了虛與委蛇。
曲毅廣哈哈一笑,道:“綾楓,你這麽聰明的人,我也沒跟你來虛的。這樣吧,你手中目前掌握了一些什麽資料,如果你給我,項目拿到後,我給你這個數的報酬!”說著,他伸出三根手指,怕我不受誘惑,又道:“而且,隻要你願意,CCJ公司隨時向你敞開大門!隻要你過來,就是部門經理。”
我看著他的手指,遲疑道:“三萬?”
曲毅廣笑得很開心,他道:“綾楓你真會開玩笑,三萬你看不上眼,我也拿不出去啊。”
“三十萬?”我吃驚。
三十萬可以給房子交個首付了,他可真大手筆。
他很滿意我的表情,說道:“是,這是給你個人的。至少,如果你沒能拿到這個項目,本人沒有什麽損失。怎麽樣?你考慮一下?”
如果換了之前,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抵擋得住這樣的誘惑,但麵在,即使他再加一根手指,我也不會動心。
我微笑道:“曲總,那我考慮一下!”
他見我口氣鬆動,臉上一副了然的笑意,那笑意我明白,三十萬對於我這個小小的項目組負責人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誘惑,而且,他還許以部門經理職位。我既然口氣鬆動了,答應是遲早的事。所以,他才這樣成竹在胸。這樣充滿優勢。
離開咖啡廳,想到程善雄的暗示,他可真有先見之明,曲毅廣果然想從我這裏知道我們手中資料的掌握情況。那麽,雷勘輝是不是也像他一樣,使這種手段?
雷勘輝一定不會,當初他出賣公司機密,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相信他不是這種人。
自和羅成成為好朋友之後,從他那裏間接知道不少關於程善雄的事情。知道得越多,我陷得越深,開始為了我的愛情動用些小心思。
以前我一向標榜不會把愛情放在第一位,現在想來,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那隻是因為沒有真正地去愛,當愛了,不管是單戀也好,暗戀也好,相戀也好,都不會這麽灑脫。
可是愛是一個人的事,即使再牽腸掛肚,也隻自己獨自品味。所以,程善雄不知道,和他討論項目的時候,我為什麽突然就看著他的側臉發起呆來;也不會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我能突然變得那麽專業,因為他不會知道為了這個項目,我背後付出的努力和汗水。
而這些,隻是因為愛,因為我愛他了,所以,我要吸引他的注意,用我的能力來取得他的欣賞。
我的書終於上市了,當捧著散心著油墨清香的樣書,我心中一陣激動。第一次,我的文字,以這種方式與讀者見麵,對於寫字的人來說,這是極致的喜悅。
程善友,雷勘輝,謝方潔……他們一個個以另一個名字鮮活在我的書中,想著我對他們的描述,心中不由竊笑。那是一種類似於小小惡作劇沒被拆穿的竊笑,讓身邊的人以另一種形式出現,自己能左右他們的行為,光這樣想著,心裏也覺得好玩。
白領職場,這是一個永遠的主題,也許,他們的故事,我真可以繼續續寫下去。
不過,對於程善雄,還是感覺有點對不住的,在書中,他冷厲嚴酷,苛刻尖銳,實在不是什麽好形象。如果現在來寫,他的形象絕對不會是這樣。
我還特意去了廣州的書城,我的書擺在新書榜上醒目的位置,有人在那裏翻看,成就感鼓滿心腔,心情分外高漲。
醉別西樓說,這書剛上市,反響很不錯,幾天就銷了好幾千,叫我準備寫續集。他說,如果續集上市,要讓我去北京簽售。他要為我打造這個職場係列的品牌。
書上市的喜悅,讓我對待工作也分外熱情。
上午十點,去程善雄辦公室請他簽文件,推開門,程善雄的身體被電腦顯示器擋住,我看不到他的臉,等到走近,才發現他正在看書。
他常在辦公室裏看書,了解最新的管理理念,偶爾也會把好的理念用線標出來給我看,問我有什麽看法。
我沒在意,隻是把文件翻開,遞到他麵前,說道:“程總,打擾一下,這份文件請你簽字!”
他嗯了一聲,目光從書上移開,順手把書合攏放在桌上。那不是什麽管理收,封麵上,一個白領女性迎著風走來,輕風吹動發梢,衣袂迎風,臉上是從容淡定,灑脫知性,在她的身後,有高樓大夏為背景,藍天白雲作襯托,整個畫麵清新自然,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幅圖片——我的書的封麵。
“呀——”我輕輕驚呼一聲。
太意外了,他在看我的書。
聽到我的驚呼,他抬眼看我,奇怪,“怎麽了?”
“沒,沒什麽!”我趕緊掩飾地一笑。
他沒多問,低下頭翻看文件,然後拿起笑,在最後那頁上簽字,筆落下的那一刻,他突然問道:“顧綾楓,淩風是不是你?”
“是的,啊,不……”我順口回答,突然反應過來,這本書上,作者落名,就是淩風。我這不是告訴他書的作者就是我嗎?
我的不認根本不起作用,他早從書裏的人物形象,猜到誰是誰。
他好笑地抬頭掃了我一眼,道:“原來在你的心裏,我這個首席代表,比魔鬼好不了多少。”
我尷尬,嗯哼著道:“小說而已,你別對號入座!”
“是嗎?”他笑了笑,把簽好字的文件給我,指著書,微笑,“你是不是可以幫我簽個名?有作者簽名的書,才有收藏價值。我也可以時時拿這本書來提醒我自己,不要太剛愎自用。”
我臉上發熱,他沒有因為我在書中扭曲了他的形象生氣,但我卻不能不為自己一時武斷的看法尷尬。
我在他好笑的,玩味的,探究的,卻又含笑的眸光注視裏,拿了文件夾落荒而逃。走到門邊,聽到他輕鬆地笑道:“淩風,很榮幸成為你小說中的主角!還有下次嗎?”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他,說道:“隻要你願意……”隻要他願意,他可以成為我任何小說中的主角。可惜,我要的,不是他在我的小說中做主角,我多希望,他在我的人生中,也是主角。他會嗎?
十六日是程善雄的生日,那天是星期天,我不知道他準備怎麽慶祝自己的生日,但是,我仍然給他打了電話,悅寧說過,爭取愛情就要主動。
我約他在我們偶遇過幾次的那個PUB一起喝一杯。我以為程善雄不會答應,出乎意料,他竟然沒有拒絕。難道這個日子,並沒有有為他慶生?
帶著興奮的心情,我開始憧憬今天晚上和他共處的時間。我該以什麽方式來慶祝他生日?說什麽話合適 ?
為此,我還特意稍做打扮,當坐在梳妝台前化妝時,方悅寧又開始調侃我了,“女為悅已者容,綾楓,今天人約黃昏後?”
“嗯!”我臉色微紅,雖然不是她說的這樣,雖然是我主動約的他,畢竟這也算是我們之間的第一次約會。雖然相片已久,雖然我看出他對我也有些好感,但好感離愛有多遠,我不知道。
“真的呀?那恭喜你!”悅寧興奮,湊近我笑得賊眉賊眼,“要不要我傳授你兩招?”
“去,說什麽呀?”我推開她,笑嗔道:“別把自己整得像個情聖似的!”
“不是情聖,總是過來人嘛。”方悅寧笑道,“你可真沒良心,換了一般人,我還不告訴。告訴你吧,你去不領情!”
“我喜歡順其自然。”我笑道。
PUB迷離的燈光中,我如同置身在夢境,心中充滿了美好的憧憬。
是這間PUB,我在這裏遇上程善雄,他為我解危,叫我不要離職。
也是這間PUB,我多羅成的口中知道他的過去,知道他那天為什麽會情緒失控,從而對他重新認識。
現在,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又是在這間PUB,他到了嗎?他是以什麽心態來赴我的約呢?是不是真像我的感覺,他對我也有那麽一兩分愛意?
拿出手機看時間,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鍾,我來得太早。
忽然失笑,在哪本書上看過,說男女之間,愛多的那方,付出的就多,除了心,還有時間。如果不是我這麽在意這次約會,怎麽會這麽早就過來。充滿忐忑地等待,患得患失思前想後?
他身居高位。自然很忙,朋友豈會少?我不過是他下屬一個小職員,這樣想的時候,突然又自卑起來,我不安地撥打他的手機,把手機貼在耳朵上,希望透過嘈雜的聲音聽到他渾厚而充滿磁性的嗓音。
但沒有,對麵甜美卻沒有感情的聲音提示我,他手機關機了。
也許他還在路上,又或者,他根本不記得。
我頹然放下手機,那份不安越發強烈起來。他一定不會來了,是的,當時他的答應,不過是隨意的敷衍,而我卻當了真。原來我和他的距離,真的還這麽遠?
我的心仿佛突然之間被抽空了,沒有了力氣,那份喜悅和期待頓時蕩然無存。
他可以拒絕,可以爽約,何必連手機也關掉呢?
怕我騷擾?怕我死纏?
原來我的愛,於他,隻是一份負擔。
我的憧憬,是多麽荒唐的一場夢。
我要了個包間,關上門,便不會被人注意,我可以心情地做我想做的事,哭或者流淚。
我叫了血腥瑪麗,這酒顏色鮮紅,像我流血的心。而且,那酒後勁的刺激,能讓我不用去想一些事。
女為悅已者容,可是,那悅已者在哪裏?我像一隻可憐的醜小鴨,在自己的天空裏憧憬春暖花開,然而,蛻變畢竟隻是童話,愛情也僅僅隻是一個童話。
我不死心,再撥,他的手機還在關機狀態。已經超過五分鍾,他還沒到,他這麽守時的人,不會遲到,很明顯,那表示他不會來了。我徹底失望。
一直以為愛情是可以超越一切的,但也許我想錯了,我一直沒有審視過,一段感情是否合適,如果沒有適合的土壤,它怎麽去生根發芽?
也許,我的努力在他眼裏,不過唇邊一縷嘲笑。
我又喝下整杯的血腥瑪麗,酒液在胃裏燒灼,那種感覺很好,頭昏沉如在雲霧,飄然若仙,不著實處,如同我的心。
叫服務生再送上一杯,我端起杯子,正要一飲而盡,一隻手從我的手裏輕輕拿下酒杯,一個聲音溫文地說:“約我一起喝一杯,怎麽自己先喝了這麽多?”
我抬起眼瞼,看著麵前高大的身影,他的臉有些模糊,忽遠忽近,我模糊地道:“程總,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他在我旁邊坐下,略帶歉意地道:“Sorry,我遲到了!”
他沒有為他的遲到做任何解釋,但是,他道歉了。那說明他沒有準備失約,我心中剛剛已經破滅的希望又悄悄死灰複燃,且有星火燎原的架勢。
我委屈地道:“你手機關機!”
他笑道:“是啊,本來想安靜地喝杯酒,所以把手機關了,沒想到卻遲到!”說著,他揚揚手,叫道:“Waiter!”
原來他關了手機,是為了今天晚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是為了和我安靜地共處這一個晚上?
我感覺自己眼裏綻放了神采,笑容展開。
他看我一眼,笑道:“你的改變可真快,怎麽突然這麽精神了?”
我莞爾一笑,“和帥哥老總在一起,想不精神都難啊!”
服務生送來了他的酒,他輕抿一口,笑意在唇邊,“你這算是誇我?”
“當然!”我舉起杯,凝注著他,用低沉的,如夢如幻的聲音,充滿真誠地道,“程總,生日快樂!”
他意外地看我,“你怎麽會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要知道你的生日,我總有辦法的。”我看著他的眼睛,借著酒意,大膽而直白地說道,“所以我才有勇氣約你!”
第三十三章 愛情是一場拉鋸
程善雄與我對視了幾秒,他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卻勉強笑了笑,故作不懂地道:“你要約我,隨時可以約,幹嗎說得這麽隆重?”
我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可是內心卻軟弱得要命,我的心很痛苦很無奈,也我很酸楚很苦澀,他把宇宙的項目給我,表麵對我要求嚴苛,背後卻默默幫助;他於平時的工作中,對我也算嗬護,而且,偶爾看向我的目光,也有失禮……這些,我該理解為他對我完全無意嗎?
分明不是。
可是,既然不是,為什麽他卻在我勇敢地邁出一步的時候,大大地退開了一步,要與我拉開這樣的距離?
我閉上眼睛,忍住喉中的梗堵,我無法說出話來,一種委屈伴隨著不甘在心底裏左衝右突,卻無法找到出路。
我不敢睜開眼睛,怕一睜開,委屈會化作眼淚奔湧而出。
等到心情稍稍平複一些,我才睜開眼睛看向他,幽幽地道:“程總,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見我這樣的神色,他似乎也有些動容,他輕輕歎了口氣,說道:“綾楓,你今天怎麽了?”
綾楓?這一聲,他叫和這麽自然,這麽親切,這麽動容,如果說之前我不能確定他對我的感情,那現在,我已經完全能肯定了。
“我怎麽了?”我喃喃道,“程總,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守著一份不能明說的心思,麵對一份欲罷不能的感情,我,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我不想用眼淚來讓他同情和憐惜,可是這會兒,我再忍受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眼眶裏也是一片潮濕晶瑩。
酒真的是好東西,如果不是事前我喝了這麽多酒,哪能這樣直白地披露自己的心事,尤其是對著他。
程善雄凝視著我,目光深沉如水,似乎在兩難之中。片刻,他的眼神慢慢變了,變得深情而專注,變得如夢似幻,他很動情地看著我,慢慢伸出手,輕輕撫上我的臉。
我與他目光相接,感覺著他灼熱的情,看著他緩緩伸過來的手,我沒有動,他終於,終於肯承認自己的內心了?終於在這一刻,願意正視自己的感情,接受我的一片心意了?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溫熱的觸感,讓我的皮膚一陣細微的顫栗,我的心 中充滿了期待,充滿了喜悅。
他的手在輕輕顫抖,嘴唇微張,緩慢地吐出兩個字,“綾楓……”
這一聲,輕輕敲在我的心裏,我本來擔心,他叫出來的不是我的名字,現在,我知道他沒有把我錯認作別人,他沒有把我當成誰的替身,夠了,這就足夠了,我哽咽,“嗯!”
他手下用力,我不由自主地向他移去,他的頭緩緩湊近,他的臉在我麵前慢慢放大,我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他迷離的眼神裏分明是深深的愛……
他的唇離我越來越近,我閉上眼睛,睫毛輕顫,身子也在輕輕顫抖,但我沒有退縮,沒有抗拒,我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幸福。
他的唇已經觸到我的,突然,他猛地放開手,我睜開眼睛,隻見他已經狼狽地移開身子,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灌盡杯裏的酒,呼呼地重重地喘氣,我心裏一沉,這一吻,到底是沒有落下來。
他痛苦地道:“對不起!”
一種受傷的感覺湧上心頭,我失敗了,在他心裏,隻有童怡心才是獨一無二的,我再怎麽努力,再怎麽用心,也無法取代童怡心在他心裏的位置。
我顫著聲音,明知故問道:“因為……童怡心嗎?”
他猛然抬頭看我,目光中是鋪天蓋地的苦澀和扭曲著的痛楚。他死死地盯住我,我不知道他的目光中是痛苦多一些,還是惱怒多一些。別怪我殘忍,當我從雲端跌落地上,摔成片片,我的心更痛楚。
他冷冷地道:“不要提她!”
“不什麽不提?因為你一直沒辦法忘記她,所以,你一直不肯接受任何人。”
“你從哪裏知道我這麽多事?不管你怎麽想,不準你提她!”他有些失控,目光陰冷,惡狠狠地瞪著我。
我迎著他的目光,以一種仰望的姿勢。不提她,連提,他也不讓我提,童怡心,你真幸福啊,在他的心中,你堅如壁壘,雖然過去了這麽多年,你仍然是他心中的唯一,雖然你已經離開這個人世,可是,你多幸福,我寧願,寧願我是你。
愛情是一場拉鋸,受傷更重的總是愛得更多的那個人,我就是那個人。
我慘淡地笑,笑得淚流滿麵,我痛苦地道:“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可是,我對你的愛,絕不比她對你的少……”說完,我站起來,抓起我的包,踉蹌著腳步,帶著我破碎的心,向外麵走。
血腥瑪麗的後勁衝擊著我,我迷糊地想:就當這是一場酒後的夢,什麽也不要再呼死你,什麽也不要再想……
拉開門的時候,他還坐在那裏沒動,我的心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地底。我沒有那麽高尚,當愛情低到塵埃,還可以從塵埃裏開出花來。所以,我隻能選擇離開,可是我離開,可以把他從心裏抽離嗎?
我不知道。
穿過嘈雜的人群,走上夜色籠罩的街道,酒意上湧,我的頭昏昏沉沉的,抬起眼,入眼的是萬家燈火,可是,沒有一片溫暖的窗屬於我,因為,沒有那個我愛的人為我亮著的一盞燈。
我像一暗夜遊魂,思緒已經抽離,身體隻是一個沒有知覺的軀殼,我不能思想,腦海裏一片空白,我整個人,早在走出酒吧的那一刻就被抽空。
愛情,見鬼去吧,那隻是一個夢想,不屬於我。
不知道是酒的後勁,還是心傷的原因,頭疼的厲害。走了幾步,我支撐不住,左手抓了包,右手扶住路邊的樹,胃裏翻江倒海,一陣陣暈眩直衝過來。
我緩緩蹲下身子,把包放在膝上,雙手抱住頭,我沒有這麽嬌弱,我不會這麽嬌弱,我對自己說。然而,頭卻越來越重。
我摸索著把包裏的手機拿出來,要撥打方悅寧的蟲族,剛按了兩數字,一雙手伸過來扶住我的肩,一個聲音焦灼而擔心地道:“綾機,你怎麽了?”
他跟著我?我以為他一直在酒吧裏沒有動,原來,他到底還是跟著我走了出來。他在我的身後多久了?
我回過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我想回家!”
這會兒,我隻想回到住處,好好睡一覺,夢醒了,也許一切又恢複如常了。
“我送你!”他說著,扶起我,他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我抗拒道:“不!”可是身子軟軟的,全不受力,身不由己地被他扶著向前走,腳底下像踏著棉花,虛飄飄的。他扶著我走了兩人步,猛然一彎腰,將我抱起,我驚呼一聲,身子已經離地,他抱著我向車走去,我倔強地模糊道:“放下我,放下……”
他沒理會,直接把我抱到車裏,幫我綁好安全帶,繞過去開車。我的頭仰靠在椅背上,身子還是輕飄飄的。
我也不是完全不勝酒力,幾杯酒,怎麽就讓我這樣了呢。
是了,一種絕望和從心底裏生出的痛,那種痛摧肝斷腸,傷盤動骨,所以,我承受不住了,所以,我真崩潰了。
他透過後視鏡看著我,聲音啞啞地道:“綾楓,對不起!”
我控製著自己顫抖的聲音,沙啞地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自己傻國。我高攀了,我天真,你是高高在上的首席代表,我隻是個小職員,這份愛情本來就注定我難以超生。我不怨你,我該謝謝你,是你讓我醒了。”
他猛地踩下刹車,我的身子彈起,即使沒有安全帶綁著,我也沒會動一動,心如死灰,哪裏會在意身外的一切?
他看著我,痛苦地道:“綾楓,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我慘然一笑,唇齒間的鹹腥味越發濃了,我閉上眼睛,疲倦地道:“沒關係,不管是什麽樣的,結果都是一樣。你放心,我不會再纏著你,我會盡力做好鑫格特的項目,我會全力於工作,再不給你添麻煩,再不讓我成為你的困擾。”
“綾楓,別賭氣。”他抽下紙巾,輕輕地為我擦著唇上的血跡,無奈地道,“你一直就是這麽倔強,你怎麽能這麽傷害你自己?”
“我不想傷害我自己,我也不想借傷害我自己還逼你。隻是,身體傷了,心裏的痛就減弱了。”我喃喃地道,“別說了,我累了,開車吧!”
車子緩緩移動了,我閉著眼睛不睜開,在他心裏,我真是輕如草芥,不然,他連個承諾也不願意給我。他說我倔強,是的,我一直自尊心太強,總是張開我的刺來保護自己。可是,愛上了他,我的刺就沒有了,所以,失去愛,我就精疲力竭,現沒有半分力氣,像一尾脫水的魚,睜著無望的眼睛,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到了公寓樓下,我輕聲道:“到了!”
他把車停下來,我解開安全帶,開了車門,下車 。他也下車,說:“我送你上樓!”
我看著他,幽幽地道:“不用了,程總,你不要讓我產生錯覺。”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進去,在轉角處,眼角的餘光看見他還站在那裏沒動。
有腳下沒停,牆壁擋住了我的視線,一顆淚順在臉頰滑落。在他麵前強撐的堅強,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我的身子倚靠在牆邊,微仰著頭,任眼淚洶湧而出,愛情讓人脆弱,可是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的脆弱。
自那晚之後,我有好幾天沒有見到他,我總是借出去見客戶避開他,而他,也心照不宣地不與我照麵。
鑫格特的何高源我倒是天天見,我隻想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這個項目上,不想其他,也許事業上的成績,可以彌補心底的空落。
我也怨恨自己,為什麽要走出那一步,如果我沒有走出那一步,也許,我還可以站在遠遠的地方憧憬,但是,現在,一切平靜都被打破了,那層窗紙已經捅破,很多事情都浮上台麵,就無法逃避,無法自欺欺人。
我想你雷勘輝一樣,努力做好最後一個項目,然後,離開這個地方,開始我另一段職業生涯。
好工作,總比愛情更容易遇到。
何況,當我直下把鑫格特的項目拿下後,在業內,就不再是現在這樣的無名之輩,想再找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總不會太難。
即使我拿不下鑫格特的項目,在這中間學到的東西,也能讓我有所倚恃,在別的工作崗位獨當一麵。
上班後,是無休無止的工作,下班後,是無盡的孤寂,我常坐在電腦前到天明。醉別西樓見我天天在線,以為我很空閑,向我約了下一本書,我爽快地簽下了合同,也許忙碌是最好的淡忘方式,我把自己逼到忙得連心傷也沒有時間的境地。
這樣很好,現在,白天對鑫格特的項目我奔走忙碌,晚上,新書的構思和創作又占據了我的全部時間,我真的沒空隙去想這讓我又痛又難舍的感情。
然而,壓製得深不表示不存在,有些時候,它們仍然以無孔不入的姿態侵襲著我的神經,讓我睜著眼睛天明。
這天在鑫格持公司的大堂,我和雷勘輝迎麵碰上了。他也在全力以赴這個項目,我們算是競爭對手。
但雷勘輝並沒有競爭對手那樣的戒備和審視,想把,他見我蒼白的麵容,就迎上兩步,非常擔心地道:“綾楓,你生病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我是生病了,隻是這種病,卻過無藥可醫。我勉強微笑著搖搖頭,說道:“這幾天有點忙,睡眠不足,所以臉色不好,沒事!”
他關切,“工作另這麽拚命,你該知道,不論什麽事情,七分靠努力,三分靠運氣,你把自己整得這麽辛苦,萬一身體承受不住怎麽辦?”
我心中一暖,這句話,這麽親切,這麽窩心,在我內心這麽孤寂的時候,簡直如同冬日的晨陽,溫暖著我的心。我勉強一笑,感動地道:“雷總,謝謝你!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搖搖頭,像個長者,憐惜地道:“我知道你性子要強,做什麽事都想做得最好,鑫格特這個項目,的確是大了些,你肩上的膽子不輕啊。”
我略低下頭,這算什麽呢?壓力?我不怕,最傷我心的,是程善雄對我的無視,我走不進他的心裏,我的愛如潮水,他的心如堅壁。
雷勘輝側頭看了看,說道:“既然這麽巧遇到了,去喝杯咖啡吧,咱們也好久沒有一起聊聊了。雖然現在我是你的競爭對手,但是,在我心裏,一直沒當你是競爭對手,而是朋友!”
這裏是鑫格特公司的大堂,的確不方便聊天,雷勘輝的提議正合我意。如果說KGY公司曾經有真正對我好的人,可能就是雷勘輝了。
我點點頭,壓住心中的酸澀,微笑道:“好的雷總,我正想請你喝杯咖啡,又怕你沒空,所以沒敢提呢。”
“綾楓啊,不是外人,跟我別這麽客氣!”雷勘輝笑容滿麵地道。
我們在鑫格特公司側麵不遠處的咖啡廳裏落座,雷勘輝很感慨地道:“綾楓,如果我沒有走出KGY公司,咱們這樣對坐喝咖啡的時間可少得很。人啊,真的很奇怪,在某個特定的環境裏,就受太多的局限,而一旦脫出一個圈子,反倒能正常平等地相處了。”
這話我深有感慨,如果程善雄不是首席代表,和我不是隔著這樣的層級,而是處在平等的地位,也許我不會這麽受傷。
愛情的濃烈讓我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他。可是,現實的層級卻又讓我舉步維艱,我不想讓人以為我的愛,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的,而程善雄的拒絕,是不是也因為這樣?
也許我真該考慮一下曲毅廣的提議,有些時候,脫出一個圈子,反倒能平等相處,那麽,愛情的土壤,是不是更適宜發芽開花?
我笑了,半開玩笑地道:“以前雷總你是我的上司,我對你一直仰視,所以,請你喝咖啡的話,總要斟酌之後找個適當的時機才能說。現在因為和雷總你成了朋友,倒真沒有了這麽多的局限。”
“可不是?”雷勘輝爽然一笑,“還是現在這種形式更好,所以,綾楓,你當時不願意跟著我去BOF公司,也是對的。”
我微笑道:“雷總的厚愛,我很感謝。雷總一直這麽提攜我,我哪裏能不知道?我不跟雷總去,也是不想給你添麻煩。畢竟我所學的東西還太少,而雷總當時身邊欠缺的人,必須是能幫得上雷總的人。”
雷勘輝端杯喝咖啡,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放下杯子,他才意有所指地道:“可以信任的人,才是最能幫得上自己的人。”
我知道他的意思,不過,這話再接下去,我也不可能去BOF公司,所以我莞爾一笑,說道:“雷總,謝謝你的信任,希望你不會對我失望才好。雷總於我,一直亦師亦友,從你身上,我學到不少東西,希望以後能有更多機會和雷總一起交流。”
“如果你願意,機會多得很!”他笑。
如果我願意?什麽意思?
34 原來盡虛偽
雷勘輝的話裏,分明意有所指,他是在暗示什麽嗎?又或者,是我太多心了?這話我不敢接下去,隻模糊地笑道:“雷總身居高職,工作這麽忙,我哪裏敢無事打擾?”
雷勘輝哈哈一笑,道:“綾楓你這話就讓我汗顏了。其實你比我更忙,鑫格特這個項目,你花費的時間和精力可比我們多得多。”
“你知道的雷總,這是我初次接手這樣的項目,沒有經驗,也不知道從哪裏著手,隻好笨鳥先飛!”我不會忘記他當初不動聲色拿下鵬程的項目,他有他的手段和方法,他的這番話,我可不能當真。
“別這麽謙虛,你的能力我知道!”雷勘輝笑道,“綾楓,聽說曲總找過你?”
我意外,這才是他的目的嗎?我臉色不變地點頭,半開玩笑,“是的,雷總你果然消息靈通,曲總找我,是好幾天前的事了。”
他淡淡一笑,說道:“曲總的行事風格我知道,畢竟共事這麽久。他這個人,狠、準、穩,對於鑫格特的項目,是誌在必得啊。”
我啜了口咖啡,說道:“曲總對這個項目的確是非常有信心!”
雷勘輝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喝咖啡,微笑不語。
我看著他,他曾是我的上司,即便當我是朋友,那也不會讓我忽略一個事實,那就是現在他是和我同樣競爭鑫格特項目的競爭對手。所以,能不說話的時候,就不說話,言多必失。我手中收集的資料,加上程善雄給我的那些,以及我們對這個項目的思路,如果被競爭對手得去,那KGY公司就會失去競爭這個項目的籌碼了。
雷勘輝放下杯,看著我,笑意微微,“綾楓,你覺得我的能力和曲總相比,怎麽樣?”
我猜不透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再說,他們的能力相比孰高孰低,我的評論也毫無說服力,顯然他這一問,意思不在這裏。我微笑,“雷總,在我心裏,以前你和曲總方總是三足鼎立,現在你們同樣身居高位,如果不是能力非凡,哪裏能有現在的成就?所以,你們都是我難以企及的目標和讓我仰視的高人!”雷勘輝對於我的這番話比較滿意,他看著我,問道:“那麽綾楓,你對我有信心嗎?”
我怔忡了一下,我對他有沒有信心有什麽關係?如果我對他拿到鑫格特的項目有信心,那我自己呢?將置於何地?
見我錯愕的表情,他笑了,輕鬆地道:“綾楓,實不相瞞,對於鑫格特這個項目,我也是誌在必得,曲總想用這個項目奠定自己在CCJ公司的基礎,我也想用這個項目讓自己在BOF公司交第一份漂亮的答卷。而且你也看到,我完全有能力和曲總競爭這個項目,因此,如果你準備和曲總合作,不如考慮我。我想,在這點上,我比曲總似乎更值得相信一些!”
他的話說得這麽明白,原來,他也像曲毅廣一樣,想聯合我,來擊敗對方。
在他們的眼裏,我是可爭取的對象,卻是毫無競爭力的對手,因此,他們都吃定我,以為給我好處,我一定會選擇一方。
被他們這樣輕看,我心裏不是不鬱悶的。但是,程善雄說過,被競爭對手輕視,有時候未必是壞事,隻有他們掉以輕心的時候,才有可乘之機。
怎麽又想起程善雄來?這段日子,我不是一直告誡自己不要想他了嗎?
可是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思想,在不經意的時候,他的一句話,一個指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又輕易地占據了我的腦海,就那麽不可抗拒的,自然而然地,突如其來地浮現在我的眼前,回響在我的耳邊。
雷勘輝察言觀色,馬上道:“綾楓,我不是看不起你的能力,也不是輕視你。而是以事實說話,我們背後,都有強大的後援,無論人力物力,我們都有足夠的優勢。據我所知,程總把這個項目壓給你,自己似乎不聞不問。你一個人獨立去爭取這個項目,難度很大,所以我才這麽說,你別誤會我的意思。”
他顧及到我的想法,這份細心讓我的心裏舒服了一些。
雷勘輝的目光沒離開我的臉,見我麵色略鬆,他馬上趁熱打鐵,“綾楓,我們以前一起合作過不少項目,如果這次能合作,我相信結果一定完美。”
我勉強一笑,說道:“雷總,我得想想!”
程善雄的淡漠,讓我的心一度沉入地底。我承認,我內心裏其實一直是想和雷勘輝合作的,隻是現在,我的原則不允許。但是,我這樣死守著,堅持著,我又圖個什麽?
我為什麽不能讓他也深深地痛一次,恨一次,惱一次,怒一次?如果我和雷勘輝合作,不為那些利益,隻為程善雄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也可以一試的。
不不不,我在想些什麽?如果我這樣做,我和叛徒漢奸有什麽區別?出賣公司的利益,和競爭對手合作,我就能這樣心安理得嗎?
可是,這一份無望的愛啊,叫我怎樣可以發泄內心的鬱積?
不行,不能,得不到他的愛,我也不能違背我的道德。報複與負氣,這於我又有什麽好處?為了那些利益嗎?為了他們的承諾嗎?如果我首先失去了道德的底線,在職場上,必定有一天身敗名裂、得不償失。再說,我會永遠不安,永遠背負心理包袱。
我陷入混亂的思緒中,矛盾在心中激烈糾葛,把思維擰成了一根繩,解也解不開。
雷勘輝很體貼地道:“這是應該的,綾楓,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曲總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而且隻多不少。你好好考慮一下。”
我的心中像被插入一根刺,輾得細細碎碎地疼。雷勘輝,他是我信任尊敬的人,但是,他怎麽也會使出這種手段?我以為,這種手段隻是曲毅廣這樣的人才會做出來的。這分明是一種惡性競爭,收買,拉攏。
我以為,之前他收受好處,出賣公司機密,隻是不得已而為之,但當他把這種手段施之於我的時候,我難以接受。
當這句話出口,他在我心中的形象轟然坍塌,那些美好,原來根本不存在。我在書裏,把他寫得那麽好,那麽完美,可現實生活中,他也不過是和我見過的千百個職場中人一樣,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擇手段的人。
這樣的人,與程善雄有什麽區別?
是有區別的,程善雄並不掩飾自己的意圖,他從來不粉飾太平,是與非,他也不會刻意去掩飾自己。所以,他展現的一麵,並不討喜。
他是剛愎一些,是自負一些,但是他光明磊落,不走收買、拉攏路線。這樣,贏也贏得光彩,輸亦輸得尊嚴。
也許光彩與尊嚴用在利字當頭的生意場上是不合適的,但是,每個人的原則與底線,是這個人人品的體現。我知道,職場不可能是一片淨土,但是,良性競爭與惡性競爭,卻相差殊遠。
我敬佩信任的雷勘輝,原來他的形象並不如我想象中的那麽高大,而程善雄,為什麽這會兒我又想起他來?因為他身上越來越多吸引我的東西嗎?還是因為,雷勘輝和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完全倒了過來?
雷勘輝沒有感覺到我的異樣,他熱切地道:“綾楓,咱們雖然不在一家公司,但仍然可以攜手合作,到時,我得名,你得實惠,咱們兩不虧,多好!”
我看著雷勘輝興致勃勃的臉,衝口而出,“雷總,當初你出賣KGY公司的機密給競爭對手,也是因為這樣的實惠嗎?”
沒料到我問得這麽直接,雷勘輝怔了一下,神色略有些尷尬,叫道:“綾楓……”
我覺到自己太失態,忙借喝咖啡掩飾了,抬起頭來,擠出一些微笑,說道:“對不起,雷總,我一直口沒遮攔,你別見怪。”
“沒關係,嗬嗬,沒關係!”雷勘輝也堆起了親切的笑容,但現在,我怎麽感覺這笑容這樣虛偽呢?
我想逃離這個地方,逃得遠遠的,可是,那是半年前的我才會做的事。程善雄說過,在職場上,喜怒不形於色不叫奸詐,叫沉穩;控製情緒不是盡力而為就好,而是必須。
所以,我得控製自己,即使我不和他合作,也不能因此得罪了他,山不轉水轉,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工作上的接觸?
我保持微笑地和雷勘輝喝過咖啡,便回了公司。
本來這些天我盡量少回公司,隻有這樣,才能避免和程善雄照麵,才能避免尷尬和心痛,酸澀和無奈。但是,這時我感覺很累,不想再為項目奔走,隻好選擇回去。
回到公司,剛剛坐回辦公桌前,俞穎就悄悄告訴我:“綾楓姐,謝經理要項目報表,但你不在,她從你的抽屜裏翻出來了。”
俞穎剛來不久,加上之前我對她一直頗為照顧,有什麽消息,她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我。而謝方潔一直咄咄逼人,俞穎明裏不敢反抗,暗裏也想借助一點我的力量,雖然未必借得到。
謝方潔翻看我的抽屜,她要的,應該不是項目報表,借口罷了。事實果然證明了我的猜測,項目報表就在第一個抽屜裏,可我拉開別的抽屜,裏麵都有被翻動過的痕跡。而那份項目報表,她並沒有拿走。
還好自程善雄提醒我資料的重要性後,我把鑫格特的資料鎖在第三個抽屜裏,她沒有鑰匙,無法打開。
項目大,謝方潔心中忿忿不平我是知道的,但她既然不負責這個項目,為什麽又要對這個項目這麽上心?我腦子裏飛速運轉,既然曲毅廣和雷勘輝都給我這樣的好處要和我合作,那謝方潔是不是和他們也有私下交易?
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是該提醒一下程善雄?可是,我沒有證據,空穴來風的事,說了他也不會信,反倒會以為我無中生有,含血噴人。
再說,現在,我以什麽心情去見他?我不想再體會那種酸澀到極致,幽怨到極致的心情。
沉吟片刻,我微笑著對俞穎道:“可能她沒找到,我給她送進去!”說著,我拿了項目報表,站起身來,向謝方潔的辦公室走去。
以前很多次,我就站在這個辦公室門前,透過開著的門,看裏麵雷勘輝穩健的身影,那時對他充滿了仰慕,可是現在,固然物是人非,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又已坍塌,說不清再站在門前是什麽心情。
謝方潔正在打電話,我敲了敲門,她對電話道:“現在有點事,以後再聯係。拜拜!”然後掛了電話,嫣然一笑,道:“綾楓,是你呀,快進來,有什麽事嗎?”
做賊心虛的表情,我心裏有些鄙夷,臉上卻也保持著微笑,道:“送項目報表給你。”
“哦,謝謝!”她笑容可掬。
我把報表放桌上,淡淡笑道:“謝經理,以後要項目報表你說一聲,我給你送進來,省得你要找找不到!”
她的笑容有點僵,不過很快恢複原樣,也含糊地道:“嗯,我知道了。”
走出謝方潔的辦公室,現在我不想與人為惡,因為做完這個項目,我已準備辭職,但是,那不表示可以任由人騎在頭上。
這時,程善雄恰好從辦公室出來走向會議室,他緊鎖著眉,眼裏血絲淩亂,看樣子這幾天都沒有睡個好覺。
是思念童怡心所致吧,我心裏苦笑。
他經過我身邊時,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深遠幽暗,好像包含了千言萬語,又好像什麽也沒有。當他的目光與我眼神相對,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空氣中轟然炸開,這一眼,明明很短暫,卻好像經曆了一個世紀那麽長。我的心,已經從這一個眼神裏,經曆了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輪回。
我也說不清楚我的內心,我明明是惱他的,明明是失望的,失落的,但是,麵對他的眼神的時候,我隻覺得心中一酸,千百種感覺湧上心頭,還沒來得及細細回想,它們就紐結成團,占據了我整個的神經,讓我無法思考,隻覺得一股酸澀和淒苦在眉間心上回旋往複。我承受著他的目光透過我的身體,直入我的心裏,那種感覺越發明顯。
可是,即使這樣,又如何呢?在他心裏,童怡心總是最重要的那個。
他似乎想說什麽,但什麽也沒有說。不說這樣的場合不方便說什麽,就算方便說,隻怕現在他也無話可說。
他知道我想要什麽答案,可他給不起。
我強忍著讓自己鎮定,與他擦肩而過。
這一生,都與他這樣擦肩而過了吧?他放不下他心裏的童怡心,而我,卻不想一份愛淪落到連候補也不是。
我該試著找回我的刺,學著一場新的戀愛,也許在以後長長的歲月中,會有另一個男子的肩可以讓我倚靠。
可是,這樣想的時候,心為什麽糾結地痛呢?
知道我這陣心情不好,方悅寧忍痛放棄與竇維勝膩歪在一起的時間來陪我,韓嘉楠也充分體現了他對哥們兒的義氣,加上上次答應我的一個月大餐還沒兌現,他開始殷勤地接我下班。
他來的時候難免會遇上同事,大家都以為我和他是舊情複燃,我不想解釋。也許這才是維護自尊最好的方式。雖然我知道韓嘉楠這麽做,是想讓我在下次他媽媽過來的時候,能為他再赴湯蹈火一回。
我無可無不可,鑫格特的項目馬上就要有結果,有個人關心關心我的生活,總不是壞事。
就在心情進入低穀的時候,我們接到通知,鑫格特那個項目,我們拿下來了。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程善雄卻是胸有成竹理所當然意料之中的表情。
對著他意味深長的臉,我忍不住問道:“程總,這一切,又是在你的掌握之中?”
程善雄隻搖頭笑了笑,說道:“不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站起,走到我麵前,說道:“現在的你,已經不是我剛到公司的時候看到的那個你了。那時候的你,雖然有才氣,有潛力,但缺點是衝動生硬,不能顧全大局。現在你已經完全克服了這些缺點,在做策劃方案的時候,你能兼顧整體;處理事情的時候,你能照顧大局,而且,你變得冷靜沉著。我對你有信心,所以,我知道你會拿下這個方案。”
這算是對我的肯定嗎?
可是,看到他桌麵上童怡心的笑臉,我卻沒有一點開心。不是我小氣,與已去世七八年的人還計較,但是,愛是這樣自私,這樣患得患失。童怡心的笑臉,已經成了我心中的刺。
見我的目光看向鏡框,程善雄移開目光,聲音沒有起伏地道:“準備一下,到時候鑫格特的發布會,你還要去參加。”
是的,鑫格特的項目我們通過了,這個消息如果早一段時間傳來,我定會欣喜若狂,振奮激動,但是,現在,因為感情陷在死穀裏,那份拿到大項目的成就感隻不過在我的心湖中略略激蕩了一點點水花,又悄無聲息地消逝了。
這個項目,背後程善雄出了不少力,費了不少神,而且給了我不少指點。但在公共場合,他都讓我出麵。所以,很多人以為這個項目是我獨立拿下的。
我不知道程善雄這麽做的目的,我在這個項目中是有成長,但還沒有成長到現在承受這麽多殊榮的時候。他是在補償我嗎?如果愛情隻是補償與接受的關係,人生哪裏會有那麽多痛苦?
參加鑫格特項目發布會的時候,遇到曲毅廣和雷勘輝。作為競爭項目的失敗者,他們一定很不甘心,會敗在我這麽個從事策劃工作才三年的黃毛丫頭手裏,也難怪他們不甘心。
曲毅廣的神色語氣中,就帶了些冷嘲熱諷。雷勘輝倒是好好勉勵了我一番,說我進步神速,前途不可限量。
現在我雖然不算圓滑老到,遊刃有餘,但也應對自若,寵辱不驚了。我得體地回應著他們。
鑫格特的發布會,雖然隆重盛大,有媒體記者前來采訪,也有不少大公司高管應邀前來,場麵熱鬧非常。我從容地麵對著那些鎂光燈,應對著來自各方的問題和笑臉。
雷勘輝說我進步神速,的確如此。一年前我還是隻井底之蛙,這一年裏,經曆了太多的事,完成了兩個大的項目,在對待工作中,雷勘輝給我很大的壓力,他讓我在這種高壓之下全力以赴。
我很累,但是,現在收獲的時候,驀然回首,我才發現,正是這種壓力和疲累,讓我能在短短一年時間裏,心態和處事方法完成從稚嫩到幹練的轉變。如果他不曾給我這樣的壓力,如果他不曾給我這樣的平台,我也許仍然站在以前的層次,對著天空仰望,卻步不前。
是的,我現在還是一個項目組負責人,但眼界的開闊,能力的提升,已不可同日而語。
而且,因為對他的那份埋藏在心底的愛,我努力做到更好,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加完美,在有意識有目標的努力中,我真的達到了自己設定的職業生涯目標。
是愛讓人成長,還是失戀讓人成長?
下班後,我落寞地獨行在人行道,身邊人流熙攘,來了去了,每個人演繹著自己的故事,行色匆匆。
我百無聊賴,目光穿透重重人群,卻不知道該落往何方。找一個人演繹愛情真難,是我要求太高嗎?也許,媽媽極力的撮合,悅寧不厭其煩安排的相親時,我肯讓我的內心妥協一次,也不至於像現在感覺這樣孤獨寥落。
然而一生隻有一次,為結婚而結婚,我怎麽能甘心?
現在,當我心情鬱悶的時候,我也喜歡去酒吧,去Heart of Blue,程善雄常去的那家酒吧。我曾經那麽想在那裏多碰見程善雄幾次,現在,卻是習慣。
又是血腥瑪麗,隻是,我沒有像上次一樣一杯杯地喝下去,而是凝注著高腳杯裏鮮豔的液體有些發呆。醉過一次,便不想再醉。
被我電話叫來的韓嘉楠見我陷得這麽深,勸我道:“我說綾楓,你別這麽不死不活地拖著,你用點猛藥,成就成,不成你也可以快刀斬亂麻。再這樣拖下去,你都要瘦得被風吹走了。”
“哪有你說得這麽誇張!”我沒精打采。
“聽我的,綾楓,你不是說了,他對你也未必無情,那你就看看他到底對你有情沒情。”
“好了,別開玩笑了,”我勉強笑道,“讓你們擔心我了。我沒事兒,真的!”說著,我把一杯血腥瑪麗喝下去。
酒精的衝擊下,像身在雲端,這樣也好,一醉解千愁啊。
第二天上班,想著韓嘉楠的話,我總是走神。好在這會兒手頭也沒有什麽大的項目,有的是空閑,一閑下來,真發慌,那種寂寞到極致的慌,那種情之虛幻,上不了天下不了地的慌。
我就這樣神不守舍地一直到下班。
從電梯裏出來,我有片刻的失神,韓嘉楠說要我用猛藥,對待感情這回事,哪裏有什麽猛藥慢藥,順其自然吧。
正心神不屬,險些與一個人迎麵撞上,抬頭一看,韓嘉楠抱著一大束玫瑰,一改平時休閑裝扮,西裝革履地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以為自己看錯了,瞪大眼睛看過去,真是他。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這麽大一束玫瑰,足以吸引大家的目光。
當著那麽多同事的麵,韓嘉楠眼含深情、旁若無人地注視著我,我小聲道:“你幹什麽呀?”
韓嘉楠不答,他突然單膝跪下,大聲道:“綾楓,嫁給我吧!”
我被他嚇了一大跳,低呼道:“嘉楠,你瘋了?”
平時玩笑歸玩笑,哪見過他這麽正式,而且,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他搞什麽突然襲擊?我不信他心中的女朋友會是我這樣的,同樣,我心中的男朋友也不是他這類型的。
這時,大樓裏上班的人們陸續下來,看到這情景,都驚訝又好奇地放慢了腳步,看這出類似於現場直播的表白。
我徹底懵了,站在那裏目瞪口呆,嘉楠這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吧?今天起的什麽風?吹得他神經錯亂了嗎?
韓嘉楠一臉深情,不管不顧,一本正經地道:“綾楓,從大學到現在,我一直默默地守護你,一直無聲地關懷你,一直悄悄地追求你,一直深深地期待你……大學畢業,你說我們的條件還不成熟,你說我的愛還不夠堅定,現在,經過三年時間的考驗,你該知道,我對你的一片心有多麽熾誠,我對你的愛有多麽深厚,我對你的情有多麽不可動搖……綾楓,答應我,嫁給我,讓我的愛有一個歸屬,我保證,我寬闊的胸膛一定是你溫暖的港灣,我堅強的臂彎,一定是你甜蜜的搖籃。綾楓,我承認我沒有多少錢,但是我可以讓你衣食無憂,我承認我不夠好,但我對你足夠溫柔。今生今世,我永遠隻愛你一個。答應我,嫁給我吧?!”
35 希望之光
說著,韓嘉楠左手拿了玫瑰,右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打開,一束光亮耀眼,竟然是鑽戒,真是鑽戒,看那大小,怎麽也有好幾克拉。
韓嘉楠的這番“表白”,加上這枚鑽戒,讓周圍驚呼聲一片,我們身上頓時承載了無數目光。這種肥皂劇中才看得到的情節,今天竟讓他們真正看到一回,也難怪她們又好奇又好笑,又期待又不屑。
聽了他的這番表白,我也不由好笑,略一側頭,穿過一道道豔羨的目光,眼角掃過,這時,是我們KGY公司人們下班的時間,大家陸續從電梯裏走出來,我看到謝方潔妒忌的眼神,看到尹哲超的驚愕,看到宋濤的微笑……這時,另一部電梯也開了,從電梯走出來一道熟悉的身影。這邊的鬧劇顯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不等與他目光接實,便移了開去。
韓嘉楠單跪的姿勢不變,臉色一片誠懇,表情非常正式,他本來長得帥氣,這個時候,用這樣嘩眾取寵的方式,讓人想忽視都難。
俞穎簡直激動死了,忍不住叫道:“綾楓姐,你好幸福哦!”
我微笑看她一眼,說道:“謝謝!”
“綾楓姐,快接鑽戒啊!”小丫頭開始起哄。
韓嘉楠朗聲道:“綾楓,如果你覺得我的愛還經不起考驗,你可以再考察我一段時間,我有信心,不管經過多少年,我愛你的心不變!”
這家夥還越說越順溜了,這番話的確讓人動心,我笑著瞥他一眼,彎下腰抽了一枝玫瑰,趁這空隙,我小小聲地道:“韓嘉楠,戲演過了哦,太誇張。”
韓嘉楠衝我眨了眨眼睛,臉上神色不變,還真敬業。
有人哄笑道:“接受了接受了!!”
有人叫:“接鑽戒,接鑽戒!”
有人開始鼓掌,韓嘉楠很會造勢,他高舉鑽戒,說道:“來,綾楓,讓我幫你戴上。”
我還沒說話,這時,有個聲音冷冷道:“這裏是辦公樓,你們是不是注意點影響?”
我淡淡一笑,回頭道:“程總,不好意思,我覺得愛情來了就是來了,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不管過去未來的。不過,既然你覺得在這兒不妥,那我們換個地方。”
程善雄目光很銳利地看著我,我迎著他的目光,片刻後,他陰沉著臉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韓嘉楠這家夥,竟然立馬站起身來,說道:“那我再去選個地方!”
鑽進TAXI,我頓時笑翻在座椅上,這算是這陣心情鬱悶後遇到的唯一一件讓我開懷大笑的事情。韓嘉楠真是天才,連這點子也想得到。
在我笑的間歇,韓嘉楠也笑哈哈地道:“我夠哥們吧?你總說幫我演戲背了虛名,我可更虧了,不過,誰叫咱是哥們,我不幫你誰幫你?”
剛開始被韓嘉楠這麽一鬧,我還真嚇到了,不過,聽他一本正經地說出那番話,我頓時明白,他不過是在背台詞而已。我們從沒交往過,哪裏有畢業時我說什麽條件不成熟的話?但是,為什麽他要跑到我們公司樓下來弄這種噱頭,以我對他的了解,隻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當時,心裏有一點點好笑,有一點點感動,也有一點點傷感。
我笑道:“是啊是啊,你是不是要我回請你一個月大餐?”
“免了,哥們是不求回報的。”韓嘉楠滿不在乎地道,“關鍵是勞而有功,怎麽樣?今天還滿意嗎?”
滿意嗎?程善雄陰沉著臉的樣子,看得出他心裏是不爽,但是,他並沒有阻止我接受鑽戒,僅是說在辦公樓下影響不好。這讓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我抿嘴一笑,說道:“韓嘉楠,你可把我逼到岸邊了,我隻能跳下水了。這萬一沒人來拉我,我不是得淹死在河裏?”
“你就是得掉進水裏,看有沒有人拉你,要沒有人拉你,你就自己爬上來!”韓嘉楠很理智地為我分析。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不想讓他為我擔心,轉移話題道:“你哪裏找的戒指?假的吧?”
“要演戲,道具還能不齊全啊?”韓嘉楠笑道,“如果是假的,怎麽去瞞行家的眼?肯定得找真的。”
“那得花好多錢呢!”
“不花錢,”見我愕然,他笑道,“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搶的,告訴你吧,是我借來的。”
我笑道:“我就說你有這樣的家底也沒這樣的手筆花這筆錢來演戲。”
“寒磣我了不是?”韓嘉楠笑道,“去哪裏吃飯?今天我請!”
我笑了笑道:“改天我請你,當是謝謝你的這場傾情演出。”
韓嘉楠也不勉強,道:“那行。改天再聚。”
第二天上班,我剛走進辦公室,眾人的目光就齊刷刷落在我身上,宋濤大聲道:“綾楓,你是不是應該請客?”
“為什麽要請客?”我微笑。
“別跟我們裝糊塗了,我們那麽多雙眼睛都看到了,這麽幸福,也得讓我們沾點喜氣吧?”薛育勤也來湊熱鬧。
俞穎一臉羨慕,幾乎要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了。
韓嘉楠的演戲票數還挺高。我笑吟吟地道:“行,今晚請大家去唱歌!”話音剛落,隻見程善雄從外麵進來,他身上不怒而威的威儀使大家趕緊收聲,我也把頭轉向電腦。
程善雄並沒有直接去辦公室,他用一貫沉靜的聲音叫道:“顧綾楓!”
我抬頭,“程總?!”
“把昨天的報告拿來我的辦公室!”他簡短地說。
“好的!”
我應著,他已經大步走去了辦公室,宋濤吐吐舌頭,“綾楓,你們鬧的噱頭太大,程總一會兒要罵你幾句,你可別頂嘴,不然,當心他一發火,你就做了第二個卓冰冰了!”
我輕輕一笑,“談公事,宋濤你想到哪裏去了?跟昨天的事有什麽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昨天程總的臉陰得像要下雨,程總一向注意公司形象,要是覺得你們這樣影響了公司形象,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這時,謝方潔正好去茶水間打水,聽了,側頭睨了我一眼,幸災樂禍地道:“有時候出風頭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淡然一笑,“謝謝你的提醒!”
在她麵前保持微笑和風度是本能反應,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笑容可以保持多久。我隻是不想讓她看笑話,即使我慘敗到灰頭土臉,我也會把臉洗幹淨才讓她看見。
把報告打印出來,又打好一份辭職書,去程善雄的辦公室。
我不確定他叫我去辦公室到底為什麽事,也許僅僅隻是為了方案,也許是因為昨天的鬧劇。我更希望是後者。如果韓嘉楠的出現讓他感覺到那麽一些些的憤怒和受傷,我願意再次張起我希望的帆,去追尋我的愛情。
但是,辭職書已經是必要的了。
敲門之後進去,他正站在窗前,側身向著門。我進門後,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一直到我走到他麵前,他也沒收回。
可是,我看不透他的目光,他的目光那樣深遠,卻又那樣平靜,那樣幽暗,卻又那樣淡然。裏麵好像包容萬象,又好像空無一物;好像千變萬化,又好像平淡無波。
我慢慢走過去,把鑫格特的資料遞給他說道:“程總,你要的方案在這兒!”
他嗯了一聲,發了個鼻音,接過去,翻開看了一下。之後,他轉頭看向窗外,目光落在不知名處,什麽也沒有說。
我看著他的側影,他在那裏不動如山,那樣沉靜,好像把自己罩在一個厚厚的殼中,讓人不可接近,也無法接近。
也許,我之於他,隻無關輕重的同事關係,是我自作多情,陷得太深,所以難以自拔。
一股無邊的悲涼把我籠罩,我突然失去勇氣,把本來想問他的話語又咽下喉去,噎得自己眼眶潮濕。算了吧,既然昨天韓嘉楠的行為沒有讓他心裏產生一絲一毫的難受,而他,也沒有任何話想對我說,我再執著又有什麽用?
我爭不過童怡心,在愛情的領域裏,我注定到不得天堂,隻能在地獄沉暗的空間裏把自己的眼淚風幹。
我心情失落,把手中的辭職書放他桌上,低頭道:“程總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先出去了!”
他看著我的辭職書,伸手拿起,問道:“什麽意思?”
我笑得很憂傷,“我已經沒辦法在公司待下去,隻好辭職!”
“為什麽?”
“你明知故問!”我看他,不管不顧地道,“你想知道為什麽?因為我愛上你了,我愛你,你如果也愛我,我得離開,因為我不能違背公司製度,讓你為難;你不愛我,我也得離開,我既然已經向你剖白了我的心,而你卻無視於它,我再留下來,情何以堪?”
他抬眼,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迎視著他的目光。
那是一片幽深的湖,那是一個強大吸力的漩渦,我的目光被吸進去,吸進去,吸進無比深沉的空間裏去,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岸。
我無法確定,他如果不愛我,為什麽這樣深情地注視我?他如果愛我,怎麽會在韓嘉楠向我求婚時無動於衷?
是,他不是無動於衷,他說了句叫我們注意影響。但是,那句話裏,包含了私人感情嗎?
不過,該說的話我都說了,這就是韓嘉楠所謂的猛藥。如果他愛我,我的心就在天堂。如果他不愛我,我的心就在地獄。我的確無法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我心中百轉千回,他臉色千般變化,我們就這樣對視著,對視到我的痛苦難以掩飾,我的身體搖搖欲倒。
程善雄,你真殘忍,你怎麽能這麽殘忍?從始至終,你都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你都知道我要什麽,你也知道我想要聽什麽。可是,你不說,你什麽也不說,你像一片雲霧,像一座遠山,像一片深潭,深不可測,遙不可及,迷迷蒙蒙。你讓我失望,卻又讓我充滿希望。
程善雄突然移開目光,臉色變軟,欲言又止,最後,輕輕地道:“祝你幸福!”
這四個字讓我眼冒金星,一陣頭暈目眩,他說什麽?祝我幸福?這就是他要對我說的話?我受傷地盯住他,問道:“你很如釋重負是不是?因為這樣,我不會再讓你為難?是嗎?”說這番話的時候,我是很屈辱的,我已經放棄了自尊,可是,愛情的路仍然坎坷。我像身在迷霧中,那麽迷茫,那麽絕望。
“綾楓,為什麽要這麽說?”他把方案放在桌上,無奈地歎了口氣,“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心傷和委屈,讓我衝口而出。這一刻,我完全沒顧及他是上司,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也沒有站在上司的立場上。
“我隻是希望你能幸福!”
我太過傷心,反倒笑了,我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覺得,現在,我能幸福嗎?我的幸福,根本不由我把握。我那麽努力地追求,在你眼裏,隻是一個笑話吧?”
他有些狼狽地抬起頭來,看我一眼,又搖搖頭,很煩躁地拿出煙來,點燃了,重重吸了一口,“可是,你不是已經接受了他的求婚?”
那個他,是指韓嘉楠吧?
我自嘲地笑了,道:“如果我告訴你,那隻是我為了吸引你注意力的一場戲,你會信嗎?”
他猛然抬頭,“你,你說什麽?”
“他是我同學,我曾經幫他讓他在他媽媽麵前掩飾,所以,為了幫我,他策劃了這場戲!”
這會兒,我不想隱諱,反正什麽話早就挑明了,沒必要再轉彎抹角。
感覺一陣心酸,萬分羨慕起悅寧和維勝來,他們的感情一帆風順,一直甜甜蜜蜜,可是我的,卻百轉千回。
愛一個人不是讓他為難,我突然泄氣,即使他不接受我的愛,我也不能因愛生恨,惱他怨他。
我輕輕歎了口氣,鼻子酸酸的,眼睛澀澀的,我啞聲道:“對不起,我知道我讓你為難,以後不會了。”說著,我轉身就要向外走。
腳下像灌了鉛,沉重得步履維艱,然而,我必須走完這一段路,這是我人生必經的路程,走完這段路,走出他的視線,走出辦公室,走出我的愛情……
“綾楓……”走出幾步,聽到他痛苦焦灼地叫。我回過頭,我不想讓他看到我臉上的淚,但是,這時候,極度的心傷加上極度的心酸,在我沒意識到的時候,隻覺得臉上清涼,原來它們早已流下。
程善雄走過來,他憂傷地看著我,我含淚注視著他,目光交匯,仿佛千年萬年,他一伸手,將我擁進懷中。
我怔忡了一下,已經伏在他寬厚的懷中,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和薄荷味向鼻中沁去,我閉上眼睛,任淚水浸入他的肩頭。即使隻是一刻,於我心中,也已永恒。
他情不自禁的這一擁,讓我已如死灰的心裏,突突地又冒上來希望之光。愛情就是這樣,讓人片刻如墜地獄,片刻又如上雲霄。
程善雄喃喃地道:“對不起綾楓,對不起,我不是不愛你,隻是,我愛不起!”
我搖頭,聲音不由哽咽,“你愛得起,你怎麽會愛不起,你的一點點愛,於我就是天堂。可是,你連一點點愛也吝於給我!”
程善雄抬起我的臉,他輕輕為我擦去臉上的淚,柔聲道:“我怎麽會吝於給你?當看到別人欺負你,我連幾百萬的生意也可以放棄;當看到你和別的男子那麽親密,我心裏也會不舒服。但是,我無法給你完整的愛,我有什麽資格來接受你的愛?我怕有一天,我會傷害你,就像怡心……”
“不會的,不會的!”
他喟歎道:“這些日子,我反複地想,我和怡心的愛經曆這麽多波折也沒能在一起,那是天意捉弄。我一味沉浸在往事裏也喚不回她了。我已經辜負了愛我的她,怎麽能一錯再錯,再辜負你?而且,我怎麽能不正視自己內心的感受,放任你離開呢?綾楓……”他捧住我的臉,鄭重地道,“綾楓,我愛你!”
這番話這麽真摯,這麽深情,我心中一片春暖花開。“可是,原諒我!原諒我還無法忘記怡心。”他放開我,喃喃道,“你不用辭職,因為,在三天前,我已經向總公司遞交了辭呈。”
我吃驚地抬起頭來,“為什麽?”
他凝注著我,“綾楓,我隻是想要一個空間,讓我可以好好對待我的感情,我要離開一段日子。如果有一天,我發現我已經徹底忘了怡心,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我心中一酸,“可是,你為什麽要辭職呢?你不需要辭職!”
“不,我必須辭職,因為,即使我再回來找你,我希望我不再是你的上司,那樣,你不會仰視我,也不會對我張開你的刺!”他柔聲道,“你能給我時間嗎?”
我心中酸澀,隻覺喉中梗堵,一股熱熱的液體衝出眼眶,我哽聲道:“我當然,當然會給你時間!我會等你的,善雄!”
窗外,天空高遠,雲淡風輕,麵前這個人,離我這樣近,可是,現在,他溫暖的懷抱近在咫尺,卻還不屬於我。但是,我充滿了信心,善雄,終有一天,你會完完全全接受我,是嗎?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