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鞋跟激烈地敲在大理石台階上,“叭叭”作響的聲音,讓江文溪恨不能插上一對翅膀飛上四樓財務部。她的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終於到了,她猛地推開那道厚重的防盜門——這對她來說就是一道生死門。
“怦”地一聲,驚住了財務部一屋子的人。
在聽到那激烈地撞門聲,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
瞪著雙眸,大喘氣,她衝到收銀主管的桌前:“馬經理,我還有三天就——”
她的話還沒說完,馬經理就以手示意斷了她的話:“小江,這事我們也沒辦法,超市租賃合約期滿了,這塊地已經被人標下,轉做餐飲行業,這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事。”
緊蹙著眉心,江文溪咬了咬唇,聲音都在發顫:“可是,還有三天我就要轉正了。”
“對,是還有三天,可是我知道人事部知道有什麽用?江航那邊隻看合同,就差這三天,哪怕就是一天,沒有正式轉正的合同就代表你還在試用期內。現在是金融危機,江航肯同意收下部分正式員工,我們這些所謂的正式員工就要磕頭燒香了。”本來馬經理的口氣很生硬,在看到江文溪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突然不忍心打擊她,口氣也軟了下來,“小江,你在前台收銀表現很好,我已經提前給你辦了轉正手續,但上麵一直壓著沒批,隻能說你的運氣真的是太……”
“太衰了……我知道。”江文溪咬著唇,接下了馬經理沒好意思說出口的話。
馬經理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小江,去人事部早些辦手續吧,把工資領了,早點出去重新找份工作。”
不知道是怎樣出了財務部的那道生死門,江文溪一臉沮喪地靠在過道的牆上,深深地閉上了眼。
每一天,她起得比雞早,吃得比豬少,幹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國慶節期間累死累活地忙了整整六天,好容易休息了一天,結果休完了一來上班,就接到要卷鋪蓋走人的通知。
畢業都好幾個月了,她已經不知道失業多少次,如果加上大四那最後半年,那就是N的N次方。
大學裏,她學的是會計專業,一心想著畢業後能當個總賬會計,考個CPA,然後順順當當地進會計事務所工作,再找個好男人嫁了,這樣她一輩子都不用愁了。走出校門之後,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沒畢業的時候,那些招聘公司一看到她的個人簡曆,直接甩一邊,鼻孔朝天地對她說不收沒畢業的。後來畢業了,個人簡曆依然被甩一邊,那些人依然鼻孔朝天地對她說不收應屆生不收沒行業工作經驗的。最後被逼急了,她還當了一回“麵霸”,強行衝到人家公司去麵試,因為她要是不做“麵霸”就得回去天天吃麵霸,結果是那次很受傷,被人家保安當成精神病給轟了出來。
最終,殊酷的現實告訴她,一份好的工作等於能力加運氣加關係,比重為1:2:7。俗話說的好,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可憐孤家寡人的她,偏偏就是父母死的早,就連一直照顧她的舅舅也在她剛上大學的時候英勇殉職了。
不知碰壁多少次,萬念俱灰下,她才會去應聘與會計專業毫無關係的工作。她當過保險推銷員,酷暑的天氣,每天早上站在公司門外一邊做著很不和諧的廣播操,一邊高喊著“春光乍現,拜訪爭先”等等勵誌口號,結果,她在去拜訪第一個客戶的時候,因為中暑而“春光乍現”地暈倒在客戶公司門口。她做過玫X凱化妝品傳銷,例會上“媽媽”“女兒”亂叫一通的場麵震撼了她一周都回不過神,結果,花了不少錢買一堆化妝品卻一樣也沒賣出去,全部抹在了自己的臉上,連腳底板也不放過。瞧,經過一個夏天,她還是皮膚白白淨淨的。
再數數,她還做過牙刷推銷員,馬路上發過宣傳單,肯德基裏掃過廁所,藥店促銷員……可這些工作都不是長久的。好容易找了一個超市收銀員,沒事可以仰望一下財務部的同事,還可以每天數著大把雖然不屬於自己的鈔票,也許有一天,她就可以從小小的收銀員晉升到財務部,可老天為什麽就這麽殘忍地剝奪了她想要擁有一份正式工作這渺小的理想?
再過三天,她就可以轉正了啊……
濃密而微濕的眼睫掀起,江文溪輕拍了拍臉,強忍著眨了幾下,不得不麵對現實,承認自己命衰。
捏著拳頭,立直了身體,她對自己打氣:沒關係,一定還可以再找到工作的。李妍說她就是一隻拍、打、捏、踩都不弄死的萬年小強。
抓了抓頭發,她往員工電梯走去,遠遠地就望見三位高層和一位非本超市的人,擁著一位滿頭銀白色頭發的大叔先一步進了電梯。
從那位銀白色頭發大叔的背影可以看出他的身材頎長而神秘,渾然散發的氣息,與他那一頭銀白色的頭發,完全不搭。
她在心中念著:真是不和諧的一個大叔。
頓住了腳步沒有前行,江文溪並沒有認為即將離開,就可以與那幾位高層共擠一部電梯。這時,她聽到身後三個和她一樣遠遠等著另一部電梯到來的女同事在竊竊私語,似乎討論的就是那個頭發與身材完全不搭的大叔。
忍不住,她伸長了耳朵。
“天啊,沒想到江航的樂總這麽帥。”
“對啊對啊,你看他那頭飛揚又迷人的銀白色頭發,前幾天聽說的時候還不敢相信,今天見到了本人,不但沒顯一絲老氣,而是更添一份魅力。”
“不知道他那頭銀白色頭發在哪個發廊染的,我好想把頭發給染成他那個顏色。”
“得了吧你,你還當你是林青霞了。”
“切——”
“真是個人間罕見的極品。”
“就是就是,最讓人興奮的就是,以後我們天天都能看到這個極品了。”
“對對對,真太興奮了。”
“錯,我現在是亢奮。”
“……”
江航?那不就是主管口中害她失業的那家鬼公司嗎?
江文溪咬著牙,攥著拳,在心中唾棄這三個花癡一樣的正式員工,不知道是饑不擇食,還是腦袋剛好被門給夾了,慶幸能夠保住飯碗也就算了,竟然還在這裏虛偽地稱讚那個頭發花白的大叔很帥?真是見鬼了。
猛地抬頭,她狠瞪向電梯,那個害她失業的中年大叔,就算是身材好又怎樣,總之,這世上沒有人再比他更羅刹更見鬼的。
隻是一秒,她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不,確切的形容,她是被電打了。
在電梯合上的那一刹,她看清了那個鶴立雞群的白發大叔真麵目。
年輕帥氣的臉龐棱角分明,電梯間的燈光打在他的五官之上更顯個性,銀白色的頭發隨性地散麵在前額,一雙漂亮的眼眸微眯著,斜視著身旁不停在侃的高管,一雙手抄在西裝褲口袋裏,微揚的唇角勾勒出一抹邪氣而迷人的弧線,似在嘲弄。
原來他不是大叔,隻不過是剛好染了頭發……
鮮少看過有男人能把黑社會製服一樣的黑色西裝穿得如此性格,直到身後三個正式員工蔑視著從身邊擠過,江文溪才回過神。
天啊,她居然對著那個有著“天使般麵孔,魔鬼般身材”卻是害她失業的罪魁禍首發花癡,這真是沒天理了。
她懊惱地拍了拍頭,快步跟上前進了電梯,心中不停地詛咒著那個有著撒旦之心的白發魔男一定會比她更衰更倒黴。
因為隻是試用員工,江文溪隻花了一天的時間,就將工作全部交接完畢,明天她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做人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倒黴。
剛爬上六樓,累了一天的江文溪就看到自家門上貼著催繳水電物業費幾張通知單。還好她剛領了一個月的工資加國慶節期間的加班費,但是她必須省吃檢用一段時間,直到找到工作為止。
摸出鑰匙,開了門,她沮喪地將包扔在沙發上,隨即整個人也跟著倒了下去,來不及哀聲歎氣,一陣歡快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如果我有仙女棒,變大變小變漂亮……”
從包裏翻出手機,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電話,她按了接聽鍵:“喂,你好!”
夾雜著吵鬧的聲音,好友李妍甜美的嗓音響起:“溪溪啊,快點來酒吧替我助陣。”
“妍妍,你怎麽又跑到酒吧去了?”口氣略帶責備,江文溪有些為難,“已經很晚了,我想早點休息,明天還要——”直覺就要脫口說出“明天還要上班”,還好她總算是打住了,不免有些難過。
李妍嚷著:“要什麽要?這裏有頭臭熊欺負我,你快點過來給我助陣啦,輸人不輸勢。”
“啊?那頭熊欺負你啊,可是你都比我厲害的啊,我去了也隻能在那豎電線杆啊。”咬著唇,江文溪小聲地拒絕,“妍妍,我真的想睡覺……”
“睡你個頭,你明天不是晚班嗎?”李妍不顧江文溪的反對,強硬地說,“我不管,你給我快點過來,不然我殺到你家,你知道我手段的。快點過來啊!知不知道K.O.?中山路上新開的一家酒吧,快點打車過來。就這麽說定了,一刻鍾之後見不到你人,你就等著受死吧。”
對著發出“嘟嘟”盲音的手機,江文溪深歎了一口氣,從沙發上起身走向衛生間。
水池裏放滿了水,江文溪將臉埋進了水裏,隔了好一會兒直到透不過氣,才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鏡中的人,臉色蒼白的像隻鬼,晶瑩的水珠順著臉頰慢慢滑落,滲進口中。
雙手撐著台麵,她抿了抿唇,對著鏡子歎了一口氣。
隻是她一個人在發傻而已,她多麽希望眼前的鏡子是一麵魔鏡,忍不住喃喃自語:“鏡子啊鏡子,我不要你告訴我我是這天下最美麗的女人,我隻要你賜我一個能幹得長久的工作……”
可惜鏡子終究還是麵鏡子,那裏麵除了映著她那張疲憊不堪的臉沒有任何變化。
客廳裏,手機又響了起來,聽鈴聲就知道是李妍打來的。江文溪趕緊將臉上的水珠用毛巾擦幹,順了順頭發,快步走出衛生間,接起電話應付那個催魂似的姑奶奶,迅速抓起皮包便出了門。
第二章
急匆匆地趕到K.O.,進了門,江文溪就開始到處找尋李妍的身影。還好這間酒吧與李妍平時玩得那些格調亂七八糟的不太相同,起碼燈光夠亮,歌曲放得也不是那種很吵人的電子音樂,客人大多都是那種安安靜靜喝著酒的。
“溪溪,這裏!”
江文溪尋聲望過去,便看到李妍隔了幾桌衝她揮著手。江文溪鎖緊了眉頭,李妍身旁坐在三個男人,隻有其中一位她有見過,這情形就知道李妍一定又認識了什麽男人,拉著她來“有福共享,有難同當”。
硬著頭皮,她邁著僵硬的步伐走了過去。
李妍一把抓過她,指著她的鼻子控訴:“讓你十五分鍾趕到,你怎麽磨嘰了四十分鍾?”
麵對李妍的責怪,她的臉微微一熱,有些結巴:“哦,路……路上塞車……”
今天她光榮地再次成為無業遊民,在沒找到工作之前,她都不可以隨意地“瀟灑走一回”,隻能選擇擠公交。當然,這事她可沒臉對李妍說出口,要是讓李妍知道她又丟了工作,一定又會鄙視好一陣子。
“塞車?又不是晚高峰,怎麽可能塞車?”李妍狐疑地看著她。
雙頰滾熱,江文溪很緊張,她最不擅於撒謊,在李妍身旁的空位坐了下來,含糊地說:“火……火車擋道……”
“火車?!”李妍剛想說“你家到中山路哪有火車道”,便被身旁一名男士給打斷了:“好了,你朋友來這麽久了,都不介紹一下。”
這時,李妍才反映過來,摟著江文溪說:“這位我的閨密江文溪,長江的江,文學的文,小溪的溪。”然後指著剛才解圍長相很MAN的男士對江文溪說,“這位你見過的,就是我和你常說的那頭熊——熊亦偉,今天剛升級成為我的男友就急巴巴地介紹給你認識,別說我小氣。這兩位分別是他的高中同學宋新晨和顧廷和。”
江文溪不停地點著頭,望著對麵三位男士,聽著李妍介紹。
李妍今天約她出來的目的,就是給熊亦偉一個正名,另外還想幫她牽一下紅線。
一番介紹下來,她隻記住熊亦偉和宋新晨不但是同學,還是李妍的同事,三人同在一家廣告公司任職,那個話不多,一直保持著微笑的顧廷和是一位人民警察。
她不禁想到,大舅生前也是一名警察。
可能因為警察的緣故,她不免對顧廷和多關注了幾眼,濃眉大眼,給人一種俊朗的感覺,他的唇不太薄也不太厚,那模樣仿佛天生適合微笑。
再抬眼看顧廷和,他也正好微笑著看她,四目相對讓她沒由得一陣緊張,趕緊垂下眼簾,抓起麵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卻不料被杯中的酒辣得嗆了起來。
這情形剛巧被李妍撞見,調侃她:“要看帥哥就正大光明地看,偷偷摸摸做什麽?”
江文溪伸手掐向李妍的腰,要她閉嘴。
李妍卻摟著她對顧廷和笑道:“小顧,我們家溪溪的大舅可是位立過很多大功的刑警哦,這丫頭從小見到英勇的警察叔叔就會走不動路,你別見怪啊。”
揚了揚唇角,顧廷和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文溪說:“江永明警長生前屢破奇案的事跡我聽過很多。”
江文溪驚愕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顧廷和:“你認識我大舅?”
顧廷和喝了一口酒,惋惜地說:“如果幾年前江警長沒有因公殉職,我可以跟隨在江警長身後,學習到更多的經驗。”
“哦——”江文溪淡淡地應了一聲,想到大舅不免一陣神傷。
李妍天生就是一個活躍份子,知道江文溪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便摟著她向在座的兩位單身男士死命地推銷,說她是害羞又內斂的黃花大閨女,逗得大家不停地哈哈大笑。
從頭至尾,江文溪隻能配合地坐在那傻笑,時不時瞄幾眼好友。她打心底佩服李妍,同樣都是人,李妍卻是八麵玲瓏,在公司裏人緣好業績好,倍受領導器重,換作她……也許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K.O.最吸引人的地方,每晚十一點舉行一場拳皇PK賽,抽到桌號的兩桌客人可各選兩名選手參加對決,獲勝的一桌當晚消費全免。因而每晚十一點開始便是K.O.最熱鬧的時分。
幸運的是,江文溪所在的16號桌被抽中,宋新晨和顧廷和兩人被推出去和7號桌客人PK,李妍尖叫著拉著熊亦偉上前助陣,留下不願去的江文溪獨自一人。
江文溪素來嫻靜,話又不多,對電玩更是一竅不通,望著正前方那超大屏幕上不停對打的卡通人物,搞不清誰對誰。她有些意興瀾珊,聽到全場的人對著那大屏幕呐喊助威,漸漸地,她的心變得越來越苦澀憂鬱。
這裏,那些對著屏幕高喊的人都應該有一份良好的工作吧,不會像她這樣是一個倒黴的失業者。對於不停地往返各個招聘現場,她早已疲憊,不但始終沒有找到自己喜歡的崗位,就連一份可以糊口的飯碗她都保不住,在校時美好的夢想被現實打擊到了冰點。
掠了一下額際的碎發,她顫著手端起麵前的FOUR SEASON,遞至唇邊,猛地一口灌下……
“溪溪,宋新晨可是大出風頭,贏了7號桌的客人,今晚我們想怎麽吃喝都可以。”李妍興奮地衝回座位,卻看到江文溪端著一杯酒坐在那發傻,這才注意到桌上擺了幾個空杯,一把奪下她手中酒杯,“天啊,你要死啦,你知道你喝了幾杯FOUR SEASON?”
頭好暈,耳邊回蕩著李妍的河東獅吼,好吵,江文溪甩了甩頭,抬起迷朦醉眼看著李妍,傻裏傻氣地笑著:“好好喝,再幫我點一杯。”
李妍叉著腰狠瞪著江文溪:“點你個頭。”
顧廷和輕咳了一聲:“李妍,江小姐可能喝多了,不如先送她回去好了。”
熊亦偉和宋新晨點了點頭,決定由熊亦偉開車先送江文溪回去。
江文溪那雙含笑的迷朦醉眼裏,蘊藏的黯然神情讓李妍的心猛地一緊,似乎隻要一瞬間,她隨時都有可能哭出來。這丫頭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今天是怎麽了?李妍不禁皺了皺眉,口氣也軟了一些:“唉喲,早知道不把你一人丟這了,是我的不對。走了,我們回家。”
“我不要回家,我還要喝。”江文溪緩緩站起身,衝著不遠處的服務生招了招手。
“好好,我陪你回家喝。”李妍及時扶住江文溪搖搖欲墜的身體,哄著她,回頭對顧廷和和宋新晨道歉,“不好意思,平時滴酒不沾的她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喝了這麽多,估計是我們剛才冷落了她。”
江文溪的步調有些搖搖晃晃,卻不肯讓李妍扶她。
熊亦偉朝兩位好友點了點頭,跟隨兩位小姐身後。
酒吧裏的音樂由剛才激昂的拳皇打鬥之聲變成了平靜舒緩、旋律優美動人的樂曲,透徹悠揚的鋼琴聲交織著大提琴沉鬱的抒情旋律,使整個酒吧裏洋溢著一種恬淡的氛圍。
頓住了腳步,江文溪凝視著小小的舞池裏正在翩翩起舞的幾對情侶。
燈光打在那一頭銀白色的頭發上,那耀眼的光芒猛然間刺進江文溪的雙眸間。隨著音樂舞動,銀白色頭發的主人一個旋轉身,江文溪終於看清了那張麵孔。
嗤,是那個害她失業的白發魔男!
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她也不會慘得變成無業遊民。她要去打爆那個該死家夥的頭,讓他知道萬惡的資本家在和諧社會是要受到民眾製裁的。
隨手抄起身旁酒桌上的一啤酒瓶,江文溪猛地將酒瓶砸成兩半,“哐”地一聲驚住了那桌的客人。
無視那幾位客人,江文溪搖晃著身體向舞池走去。
李妍正要追去,卻被那桌的客人給拉住嚷著陪啤酒。
嘴角噙著的一抹微笑容在瞬間僵住了,樂天鬆開了扶在曾紫喬腰間的手,將她自然地擋在了身後,掃了一眼眼前連一根汗毛都傷不到他的半截啤酒瓶,目光便冷冷地落在了那個正拿著酒瓶對著他的醉酒女人。
輕擺了擺手,他示意手下退下。
曾紫喬微笑著立在他的身後,語調輕快地調侃:“某人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沒女人,這不就找上門了。”
一聲尖銳的女聲衝破那優揚的音樂聲在酒吧大堂響起:“白發魔男,還我工作來!”
刹那間,所有客人的目光全向舞池注目。
剛解決完啤酒的事,李妍便聽到江文溪的尖叫聲,側過頭就看到她正舉著酒瓶對著K.O.的老板。
這丟人的丫頭居然又失業了?!難怪平日裏膽小如鼠的她會莫明其妙地去惹人家酒吧老板。明明不會喝酒,還拿雞尾酒當果汁喝了那麽多,早知道會這樣,死活都不會叫她來酒吧。
“溪溪——”李妍驚呼一聲,拉著熊亦偉對快步跑過去,才剛跑幾步,便被幾位身穿黑色製服的酒吧保鏢給攔住了。
這邊,正在喝著酒的顧廷和和宋新晨聽到叫聲抬首,便看見江文溪拿著酒瓶意欲傷人,急忙起身。
樂天鎖緊著眉頭,抿緊了唇角,凝視著眼前這個喊著要他還她工作的女人,不由得額上的青筋微露。找他鬧男女關係的女人很多,但是找他拚命要工作的女人,她是第一個。江航的人事製度相對來說還算完善,這麽多年來沒發生過有人因為離職而鬧上門的。
這個女人,剛才叫他什麽?白發魔男?
樂天最討厭別人拿他那頭銀白色的頭發說事,而這個女人顯然在進K.O.之前沒有好好打聽過他樂天是什麽人,沒人敢在他麵前舉著酒瓶罵他“白發魔男”這麽囂張的。
速度奇快,他一把奪下那個還在滴著酒的酒瓶,隨手往吧台裏一扔,冷冷地說:“給你十秒鍾,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手中的酒瓶被奪走了,白發魔男命令式的語句像一把利刃刺激著江文溪那被酒精侵蝕的薄弱意識。
望著空空的兩手,她猛然抬起頭向他撲了過去,死命地抓著他的襯衫領襟大喊著:“你這個白發魔男,你這個壞家夥,還我啤酒瓶,還我工作,還我工作,還我工作——”
幾道優美的弧線在兩人之間彈起,樂天襯衫上胸前的扣子被江文溪全扯蹦了開來,露出了結實健碩的麥色胸膛。
第三章
額上的青筋暴起,宣告著樂天隱忍的怒氣已瀕臨爆發的邊緣,驟然,他的手反扣住這個瘋女人的手腕,怒道:“別怪我沒給你機會!”
眨了眨眼,曾紫喬暗自讚歎著樂天的好身材,但見他真的動了怒,生怕他撕了這位喝多的女人,連忙上前勸阻:“阿天,她喝多了。”
這時,顧廷和手持著證件走了過來:“警察。”
微眯著眼,樂天冷冷地掃了一眼那張證件,抬眸望著眼前這個叫顧廷和的警察,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抓著江文溪的力道加重了,似要將江文溪的手腕捏斷,拽著她往後退了幾步。
兩位保鏢迅速擋在了顧廷和的麵前。
頭暈沉沉的,手腕被捏得很疼,江文溪努力地想甩掉那隻抓得她很痛的大掌,可怎麽也掰不開,她憤恨地俯下頭,衝著那可惡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下去。
顧廷和嘴角微動,一臉嚴肅:“這位先生,請你先放開這位小姐。”
“鬆口!”對顧廷和的話置若罔聞,樂天盯著江文溪的雙眸似要噴出火來,抓著她手腕,連帶她的身體來回晃動,試圖讓她鬆口,“你給我鬆口!”
江文溪被前後左右來回晃動,胃裏猶如翻江搗海,忍受不住這劇烈地晃動,終於鬆開了口,但手依舊仍抓著他的襯衫不放,痛苦地說了一句:“我要吐了……”
頓時,樂天臉色大變,急怒道:“你敢給我——”
可他的話沒說完,江文溪已經趴在他的胸前狂嘔了起來。
圍觀的人跟著一片噤聲,麵對那撲鼻而來的刺激酸味,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對那位可憐的帥哥老板深表同情。
胸前肌膚上陣陣粘濕的感覺和鼻下刺激惡心的味道,讓樂天僵直著身體立在那一動不動。他咬著牙深深地閉上了眼,複睜開,對著身旁的手下怒吼一聲:“把這個女人給我拉開,帶到樓上去!”
話音一落,一旁的兩位保鏢便將伏在樂總身上的女人給拉開了。
曾紫喬拿了一塊毛巾遞給樂天,挑了挑眉揶揄:“雖然你身材不錯,但,我代表上帝同情你。”
看見江文溪被人架走,顧廷和推開其中一位保鏢:“請你們放開這位小姐,不然我有權控告你們非法挾持,請你們去警局走一趟。”
陰寒著臉,樂天用毛巾正擦著胸前汙穢的嘔吐物,聽到顧廷和的話,抬眸看向眼前這位警察,冷冷地反問:“非法挾持?”
這裏那麽多雙眼睛看著,那女人意圖要傷害他,還張口咬他的手背,上麵兩排深深的牙印正滲著血絲,這麽明顯的證據,還能讓這個警察說他非法挾持。不知道是他上輩子和當警察的有仇,還是他天生就長了一副罪犯臉。
顧廷和看到樂天手背上的牙齒印,抿緊了唇。
樂天甩手將毛巾扔在地上,臉冰寒得能刮下一層霜,瞪了一眼那個警察轉身邁上二樓的樓梯。
“請你放開她。”顧廷和欲追上前,兩名保鏢迅速攔在他的身前,其中一人麵無表情地說:“顧警官,剛才那位酒醉鬧事的女客人已經說得很明白,是要我們老板還她工作。現在我們老板帶她到樓上是去處理人事關係,如果顧警官能夠把工作還給她,那麽請便;如果不能,並要告本店挾持傷人,那請在這等著,等那位小姐酒醒了,顧警官問清楚了,拿得出證據了,歡迎隨時告我們!K.O.的大門24小時為N市的所有警局敞開!”
顧廷和一雙黑眸死盯著樂天的背影,處理人事勞務糾紛,隻要不是涉及人身安全及個人財產,都不在他的職責範圍之類。他咬緊了牙根,隻能眼睜地看著江文溪被架上了二樓。
李妍捂著臉,在心裏直罵江文溪是個豬頭,剛剛為省下了一頓酒錢而慶幸,這下子好了,帥哥老板怒了,全泡湯了。她真想扔下那個丟臉的家夥不管了,但見顧廷和與那帥哥老板爭執,轉念一想到那個被人架走的丟臉家夥是她的閨密,她咬了咬牙,鬆了手,死命地推著眼前高大的保鏢,大叫著江文溪的名字。
剛邁上二樓的樓梯,曾紫喬回頭望了望,對一旁的服務生說:“帶她一起上二樓吧。”
微濕的頭發可以看出剛剛衝洗過的痕跡,已經換了一身幹淨衣衫的樂天,點燃了一根煙在歐式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一雙銳利黑眸直盯著對麵沙發上發出均勻呼息的女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淡淡的煙霧在他的手指間縈繞著,慢慢升騰,飄散開來,使得四周的空氣裏都充斥著濃濃的火藥味。
李妍低垂著眼望著睡得就跟一頭死豬似的江文溪,不停地絞著手指。
自進了這間辦公室,李妍便做了詳細解釋。從江文溪父母雙亡孤苦零丁無依無靠,到她從小品學兼優吃苦耐勞是個不可多得的激進青年,再到失業無數次生計已成問題,總之能把她說的有多慘就有多慘,隻希望眼前的樂總能給她一次機會。
可任憑李妍唾沫星子飛賤,坐在對麵的樂天連眼眸眨也不眨一下。
實在是沒輒,李妍的目光隻好投向一旁同樣抽著煙的漂亮女人求助。
曾紫喬收到求助信號,不由得笑了起來,隨性地彈了彈煙灰,偏過頭看向滿臉怒氣的樂天:“對了,剛才你那套衣服我讓人丟了,你現在穿的這身衣服,發票放在你辦公桌上了。”
挑著眉,樂天疑惑地望了望曾紫喬,她從來就不是個會多事的女人,除了對她老公,她這話明顯話中話。
望著在笑的漂亮女人,李妍得到了暗示再度開口:“樂總,對於我朋友非……非禮您的事,我代她再次向您道歉。您大人大量,能不能再給我朋友一次機會?那份工作對她真的很重要。”
樂天依舊默默地吸著煙,不答話。
“樂總,關於那套衣服,我知道應該不便宜,若您要我朋友賠,說實話,以她失業的頻率,我想您那套衣服的錢,她兩年內都不一定能賠得出來。”看了看江文溪,李妍決定豁出去了,這會兒就算是打雷,她也醒不過來,索性黑她黑到底,“樂總,江航買下原來超市那塊地是要經營酒店的。你瞧我們溪溪,相貌身材都不差,隻可惜身高不及一六八,做迎賓顯然不夠海拔,但酒店總會要招一些刷鍋洗碗拖地抹桌子的大媽大嬸,比起那些整天會張家長李家短的阿媽阿嬸,我們溪溪絕對是個好人選,您叫她向東她絕不會向西,您叫她站著她絕不敢坐著,該說的不該說的她絕對不會亂說一個字。我們家溪溪一聽話,二肯幹,三嘴巴牢,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便宜——”
熄滅了手中的煙,曾紫喬終於忍不住爆笑了起來:“便宜?”
“對!超便宜。”瞧見樂總的黑眸裏總算閃爍起異樣的光芒,李妍從沙發上彈起,“樂總,想想您那身衣服吧,總要有人為此買單,不是您,就是我們溪溪。請您再給她一次工作的機會吧,您可以以賠償衣服損失為借口,隻要支付她生活費就可以了,這樣您的衣服有人買單了,她也不用天天在家啃地板,為貴司省下了人力資源成本,又解決了一個失業人口,減輕了黨和人民的重擔,為國家創造和諧社會而做出了巨大貢獻。一箭數雕,何樂而不為呢?”
斜靠在一邊的曾紫喬捂著嘴不停地笑著,她從沒聽過有人這樣“推銷”自己朋友的。
沉默了許久的樂天隻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終於拋出了一句話:“明天,讓她帶著簡曆去原超市四樓人事部報道。”
李妍不停地點首哈腰,激動地在心中緊握起拳頭,她成功了,總算把江文溪這個廢柴給賣出去了,而且還見識到了白發帥哥魅惑無限的邪氣一笑,腦子裏立即蹦出兩句打油詩:不以風 騷驚天下,就以淫 蕩動世人。
江文溪拎著剛從生日蛋糕店裏取出來的生日蛋糕,穿過兩條小巷就到了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門口。台階
今天是大舅四十歲生日。她從早上一起床就開始惦念著誘人的水果蛋糕,求了媽媽很久,媽媽才答應讓她去蛋糕店取蛋糕。媽媽說,大舅作為控方證人做完證供,待審判結束之後就可以回家吃飯切生日蛋糕。
江文溪望著長長的幾十層階梯,一直通向莊嚴肅穆的法院大門,十分好奇。拎著蛋糕,她快步爬上那高高的台階。
剛踏入法院的大廳,她看到牆上國徽和天秤的圖案,感受到法院莊嚴的氣氛,開始有些害怕。守衛很快就攔住了她,她擺了擺手,急忙說出了大舅的名字,並表示隻是在這裏等大舅出來。守衛一聽是江警長的侄女,並未阻攔,還告訴她江警長在三樓審判四庭。
等了約莫二十多分鍾,江文溪沒有看到大舅,趁守衛沒留意,她悄悄地爬上三樓。
“……本院認為,被告人××違背婦女意誌強行與婦女發生性關係,其行為已構成強 奸罪,N市人民檢察院對其指控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罪名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之規定,犯強 奸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江文溪立在樓梯過道口,遠遠地聽到前方審判庭裏傳出的審判結果。
十四歲的她對“強 奸”二字早已有了的概念,知道那種事對女性身心都會造成極大的傷害。她攥緊著拳頭,在心中大罵著這個萬惡的強奸犯,判處四年真是太便宜他了,應該判終身監禁才對。將來,她一定要像大舅一樣,將來做一個除暴安良的人民警察。
前方的門打開了,她看到兩個警衛押著一個年紀約莫二十一二歲的青年男子出來了。那人奮力地掙紮著,聲音早已嘶啞,但還在不停地喊著:“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犯強 奸罪!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服!我要上訴!我沒有犯強 奸罪——”
江文溪怔怔地看著那名年青的強 奸犯,麵部滿是憎恨憤怒的神情,原本俊朗的麵部輪廓在淡淡的走廊光線裏時明時暗,顯得很猙獰。
江文溪被他的表情嚇住了,心中害怕,手一顫一鬆,隻聽“叭”地一聲蛋糕摔下樓梯。她慌忙地要去撿起那盒蛋糕,卻忘了自己正擋在樓梯口的去路。腳下一滑,就差一點要摔下樓梯時,身體一輕,她被迅速地抱開。
是大舅。
“小溪。”
“大舅,蛋糕……”江文溪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心疼地盯著已摔散的蛋糕。
這時,那名年輕的強奸犯已被押下樓梯,踩過那盒蛋糕,他回首惡瞪著江文溪的大舅江永明,瘋怒地怒吼著:“江永明,我沒有強 奸人!是你無能,你根本就不配當警察!你會遭報應的,江永明,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江永明抱著身體在不停顫抖的江文溪,輕拍著她的肩頭,說:“小溪,別怕,大舅在……”
“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犯強 奸罪!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服!我要上訴!我沒有犯強 奸罪——”
“江永明,我沒有強 奸人!是你無能,你根本就不配當警察!你會遭報應的,江永明,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我沒有強 奸人——”
“我沒有犯強 奸罪!我沒有——”
不要再喊了,不要再喊了。
“啊——”江文溪捂著耳朵尖叫著從床上坐起。
第四章
江文溪大喘著氣,睜開眼看清周圍的布置,才發覺又做了那個惡夢。十年過去了,她依然忘不了當年在法庭聽到那個年輕犯人的嘶喊。那天從法院回去,她的雙耳就聽不見任何東西,為了治療聽力,不得不休學一年。
後來又沒過多久,大舅便離了婚,舅母帶著表姐去了美國,一場車禍,大舅再也沒見過表姐。表姐去世之後,大舅明明很悲傷卻一直硬撐著拚命工作。
也許是老天可憐她,一次輪胎爆炸,她又能聽到聲音了,可是整個人完全變了。
沒過兩年,她的父母也因在山裏考查,遇到山體崩塌去世。等她剛考上大學沒多久,大舅意外出車禍,搶救無效,當場死亡。
正如那個犯人詛咒一樣,他們江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或許某一天,下一個死亡的就會是她。
擦了擦額上滲出的密密細汗,她覺得口幹舌燥,便下床倒了杯水,一仰而盡。驀地,她想起昨晚好象和李妍,還有三個男人在酒吧喝酒,什麽時候回到家的,她怎麽都不記得了。
這時,手機鈴聲響了,是李妍打來的。
“死丫頭,才睡醒?!”
“唉,做惡夢了嘛。”
“活該!對了,把你畢業證書、身份證、個人簡曆準備好,趕緊去你原來工作的超市四樓人事部報道。十點之前一定要到啊,記得穿漂亮點。”
“你說什麽?!”
之後李妍吧啦吧啦說了一大串,大意是昨晚她砸碎酒瓶想打爆白發魔男的頭,還像野獸一樣撕了他的衣服,抱著他吐了他一身,結果是白發魔男不但沒怪罪她,還以德報怨,重新給她一次工作的機會,讓她十點鍾去原超市四樓報道……
接完了電話,她如同一尊雕塑一樣僵立在窗前一動不動。許久,她的身體直直地向床上倒下去,以手蒙臉,羞愧地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是她錯怪了那位白發帥哥。
李妍把她說的如同一個色中急鬼,當著眾人的麵非禮那位白發帥哥。可是這一切,她完全沒有印象。
這一次真的是因禍得福,她居然好命的可以進入江航集團工作,一定是爸媽和大舅在天之靈保佑。
她緊張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八點四十了,再不打理就來不及了。她興奮地邁著華爾滋的舞步進了衛生間,一個不小心就撞上了衛生間的門。摸著額頭被撞疼的地方,她都覺得那是上帝在提醒她,她又有工作了,這事是真的。
常言道,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門。這句話對別人來說是真理,對江文溪來說,上帝連一扇窗戶都沒留給她,更何況是一扇門。
望著手中的破抹布,江文溪無言地苦笑,她就知道上帝不會如此眷顧她。
她天真的以為那個白發魔男是耶穌再世,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心胸狹窄報複心極重的卑鄙小人。
試用期三個月,每月一千塊,對於試用期的薪資待遇她根本就不期待有什麽突破,最讓她悲憤的是每月須扣除五百塊用於支付那晚上她毀掉的襯衫和西褲。
上帝啊,那一白一黑的兩塊布料是黃金織的嗎?與奔馳相差一個字,那件襯衫就要三千多塊,沾了馬克思哲學其中兩字,那條西褲就要四千多塊?為什麽一定要將那套衣服扔了,洗洗不是一樣穿嗎?隻賠幹洗費,她現在就可以掏出來啊。
有錢人真是隻會造孽喲!
更可悲的是,她找李妍哭訴,李妍不但不安慰她,還說江航肯收她,是她走了狗屎運。
她實在是想不通,素來好脾氣的她,怎麽可能喝醉了酒就會變成暴力狂。
她現任的工作崗位說好聽點叫前台接待,說難聽點就是辦公室打雜小妹。比起之前收銀台的收銀員,似乎她更加淪喪了。
常言道: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為了生存,她認了。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江文溪,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失業嗎?你還能有份打雜的工作可以做做,你知足了吧。
操持著手中的抹布,她將考勤鍾擦得亮亮的,還有一分鍾就到上班時間了,她也可以鬆口氣了。
雖然以前在超市待過近三個月,可在這四樓辦公區上班不過是半個月而已。僅這半個月,她就見識到了,每天早上八點二十五分至八點三十分之間,總機總會非常有規律的幾秒鍾一響。這時,同為前台接待的楊敏會搶著去接總機電話。電話一掛,她就會看到楊敏抽出某位同事的考勤卡往那考勤機裏一插,“叭嗒”,完成了任務。有時候約莫在二十九分時左右,楊敏會同時抽出好多張考勤卡,“叭嗒叭嗒”,一一打個遍。坐在一旁的她,隻能眨巴著眼,驚奇地看著這一切。
今天楊敏遲到了,她慶幸沒人打電話過來要求代打卡。說句實在的,不是她沒有同情心,而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她不過才來半個月,若是因為被人事部或是什麽經理逮著她代打卡,害她又丟了工作,她真不如去死了算了。
剛準備去洗手間搓洗抹布,這時,總機電話鈴聲響起。江文溪頭皮一陣發麻,猶豫了一下,不得不回頭,用甜到發膩的聲音接起電話:“您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小楊,我趙寶勝,幫我打個卡。”
江文溪有些錯愕:“我不是楊敏,她還沒來……”
“不是楊敏?你是新來的那個吧?”
“……嗯。”江文溪輕應。
電話那頭又說:“我在樓下,你先幫我打個卡,一會兒我就上去。”
“哦……”江文溪為難地應了一聲,對著兩排考勤卡上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問,“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再說一次你的姓名?還有部門?”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聽筒裏傳來因氣憤而發出不均勻的呼吸聲:“你怎麽當前台的,連公司員工名字都記不住?”這邊話音剛落,考勤鍾便奏起了“致愛麗絲”的美妙音樂,那人急了起來:“工程一部趙寶勝。”
“哦,工程一部趙寶勝,”江文溪抓著電話聽筒,目光急掃著考勤卡,“你等一下別掛,這裏沒有一個叫趙寶勝的。”
“怎麽沒有?第一排第三個!”
“那個……第一排第三個叫馬小雲,不叫趙寶勝……”
“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怎麽沒有?!”
“等一下……找到了,在第二排倒數第三個,”江文溪抽出好不容易找到的考勤卡,“但是……現在是八點三十一分,你確定還要我代你打卡嗎?”
“當然要打,不然這一分鍾的電話費就白費了。”完全不一樣的陌生聲音在江文溪的身後響起,聽似漫不經心卻是帶著命令的口吻。
回轉頭,江文溪瞪大著雙眼望著身後那頭久違的銀白色頭發,驚愕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她剛想將手中的考勤卡收起,隻見被人無情地抽走,隻聽“叭嗒”一聲,那卡片上被強迫地蓋上了遲到的時間罪證。
樂天慢慢地回轉身,望著滿臉驚慌的江文溪,淡淡地勾起唇角審視著她,下一秒便欺近她,迫使她向後退了一步,剛好抵在前台邊緣不能動彈,從她手中拿過電話聽筒,那裏麵早已一片盲音,輕輕地掛上,然後抬眸淡淡地道:“做得很好。”
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無論站在大廳的哪個角落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什麽意思?為什麽要這樣說?她以為他會嚴厲地批評她。
透過他那若有若無的笑意,霎時,江文溪渾身徒然起了一陣寒意,猛地偏過頭看向大廳入口處,那裏立著一排同事,其中包括楊敏。此時此刻,一個個正憤恨地惡瞪著她,尤其是楊敏,看她的眼神恨不能剝了她的皮。
江文溪整個人猶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從上到下涼透了。
她終於明白了白發魔男那句話的真正意思,他故意當著眾人的麵歪曲她有意拖延時間,害那個趙寶勝遲到,是存心想在他麵前表現……
她直覺脫口而出:“我沒有……”
“嗯?”樂天挑了挑眉,似乎很期待她說下去。
江文溪終於領教到這個白發魔男的惡劣手段,不但在金錢上壓榨她,還要在人際關係上讓她變得眾叛親離,簡直是沒見過比他更壞的了。現在,無論她再怎麽解釋,都是百口莫辯。
李妍和她說白發魔男怎麽通情達理,怎麽以德報怨,現在她懷疑根本就是這家夥伺機報複。
樂天很滿意地看著江文溪有口不能言的表情,轉身對著門口立著一堆屬下,雲淡風輕地說:“你們一個個都站在那做什麽?怎麽不打卡?”
話音剛落,一個個急忙湧向考勤鍾,打完了卡,還麵帶笑容地向樂天行完禮才回自己的辦公室。
江文溪望著他們“愉快”的表情渾身冒汗。
直到整個大廳內的人全散光了,樂天冷冷地看了一眼江文溪才向自己的辦公室邁去。
俗話說,人生四大慘事——
久旱逢甘霖,幾滴;他鄉遇故知,借錢;洞房花燭夜,不舉;金榜題名時,重名。
對江文溪來說,還應再加第五大:蒙上司誇獎,構陷!
因為代打卡事件,人事部當天上午就下了處罰通知,工程一部的趙寶勝遲到及請人代打卡,罰款兩百塊;前台接待楊敏因代打卡證據不足,給予警告處分,若有再犯,予以辭退;所有遲到的,一律按公司人事製度執行;再發現有代打卡現象,一律嚴懲不怠;
這一道通知,讓站在地獄門口搖搖欲墜的江文溪直接跌向了地獄的第十八層。
第五章
楊敏再沒和江文溪說過一句話,其他同事對江文溪皆一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模樣。接踵而來越來越多的瑣碎之事,全部落在了江文溪的頭上,完全超出了一個前台接待所應做的事。如今,她不僅是打雜的,還成了跑腿的。
對於這種情形,她隻能打落了牙齒往肚裏咽。有時候想想,真想辭去這份工作算了,回首又想想,如果她就這麽辭了工作,不是正中那個白發魔男的下懷嗎?那些委屈不就白受了嗎?所以她決定忍了,如果可能,她一定要把受的這些委屈統統還回去。不過,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每天中午,她都是被排在最後一個吃午飯。飯菜不但全涼了,而且隻剩下最後一點稀爛的蔬菜,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吃到肉了。今天好不容易看到有一塊豬排,明明就沒有人會比她吃得更晚,那個打菜的師傅偏偏睜著眼說瞎話,說沒菜了。
望著玻璃後僅有的一塊豬排,又望了望自己餐盤裏的幾根爛青菜,江文溪咬了咬唇,終於鼓起勇氣,以蚊子哼得聲音對打菜師傅說:“那不是還有一塊嗎?怎麽就沒有了?”
打菜師傅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一聲:“那不是準備給你的。”
“每天又不會有人比我吃得更晚……”還有誰會比她吃飯更晚,明擺著就是那打菜師傅故意刁難她。
樓下飯店正在裝修之中,預計明年五一前開業。
這些日子,樂天忙得頭昏腦脹,還要在集團總部和飯店來回奔波,難得一天中午去員工餐廳用餐,卻讓他看到這令人皺眉的一幕。
他往打菜窗口走去,本來依在一旁不說話的打菜師傅一見他走過去,立即將最後一塊豬排和其他菜盛好裝進餐盤裏,笑眯眯地遞給他。
他沒有接餐盤,目光落在一旁江文溪的身上,淡掃了一眼她餐盤裏的飯菜,再看看自己的飯菜,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江文溪隻敢在心中咒罵白發魔男“強盜”,撇著嘴角,端著餐盤在一旁的空桌前坐了下來,氣憤地搗弄著盤中幾根爛青菜。
樂天回首注視她吃飯的委屈模樣,有一種說不明白的情緒,他以為上次打卡事件,會讓她主動離開這裏,結果是,她堅持下來了。
他抬手看了看時間,已經是12點35分,員工用餐時間是從中午11點半開始,這會兒若大的員工餐廳隻剩下他和她兩人就餐,聽到剛才她和馬師傅的對話,也就是說她每天都是要到這會兒才能吃午飯。
關於打卡事件,他是利用她殺雞儆猴,整頓不良風氣,但這並代不表他以江航集團副總的職位去欺壓一個小小的前台接待。
與手下員工搶飯菜,這種事隻會使他自貶身份。
他對那位師傅說:“還有沒有菜?有的話就現炒兩道,待會端到那桌。”
那位師傅連稱有菜,一臉狐疑地看著他走向那個出賣同事的小丫頭。
感受到對麵一道陰影投過來,江文溪掀了掀眼睫,便瞧見白發魔男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餐廳這麽大,這麽多空桌他不坐,偏偏坐在她對麵。
咽下口中難吃的青菜,她端起餐盤打算坐隔壁一桌,剛起身便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坐下,還有菜沒上。”
他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非常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裏。
身體就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般,她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漬,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白發魔男剛才對打菜師傅說加菜,難道是因為她?
江文溪不經意間以舌舔唇的小動作,在男人的眼中成了一種致命的誘惑。樂天也不例外,微眯著眼凝視著她。
她有一張極清雅的容顏,算不上特別的漂亮,但那一雙沉靜而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是給人極為深刻的印象。這讓他想起在K.O.那晚,她拿著酒瓶對著他討要工作的神情,與現在是完全兩樣。一個是張牙舞爪的野貓,一個是膽小怯懦的白鼠。
他淡淡地又吐了一個字:“坐。”
江文溪知道自己應該有骨氣地坐另一桌,可是腳就是移不動。
坐,可能會消化不良,但可以不用吃冷飯和爛青菜;走,一定吃冷飯和爛青菜,但可以吃得輕鬆自在。
坐?還是走?
一陣猶豫,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他,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麵對那深色瞳仁裏散發出專注的光芒,她的臉不由得微微泛紅。不得不承認,這男人英氣逼人,渾身上下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和危險的氣息。
在胃和味之間,最終,她選擇了味。
她咬著唇,小心翼翼地緩緩坐回原位。
不一會兒,加菜上桌了。
樂天夾著菜,吃了幾口飯菜,卻看到江文溪並未動筷子,他挑了挑眉:“怎麽不吃?”
“看到你沒胃口……”江文溪想都沒想,直接將腦子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樂天差點被口中的飯菜噎著,咳了幾聲,臉色黑青。第一次,他從女人的口中聽到這種話——他會讓人沒胃口?
話一出口,江文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不是覺得他的長相倒胃口,而是以他的身份與她同桌坐在這裏,麵對麵的用餐,讓她倍感壓力,所以才會覺得沒胃口。
“樂總,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見到樂天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江文溪嚇得沒敢再解釋下去。
沉默,讓人窒息的沉默。
未久,樂天將筷子“叭”地放在桌上,俊臉生寒,冷冷地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江文溪,起身便離開了員工餐廳。
頓時,江文溪像泄了氣的皮球,她為自己口不擇言,說話不動腦子的白癡行為而感到沮喪,她真的不是故意那樣說的。她又要倒黴了,白發魔男的心眼比針孔還要小,上次她不過是吐他一身,他就施離間計害她,這一次她說他讓人沒胃口,還不知道要怎麽樣整她。也許,今天就是她在這裏的最後一天了,她又要失業了……
她哭喪著臉,盯著麵前的菜,心想:反正結局都是要走,但是她不能放過這最後一頓飯,古代死刑犯,最後一頓還是吃飽了才上路的呢,何況麵前還有一塊她想了很多天的豬排。
抓起筷子,她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晚上,江文溪告訴李妍,她又得罪白發魔男了,說他讓人沒胃口。李妍聽了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以食指戳著她的腦袋,一個勁地說她長了個豬腦,那樣秀色可餐的大帥哥被她說成“讓人沒胃口?”,讓人倒胃口的明明就是她。還說,她等著受死吧,很快又可以卷鋪蓋回家了。
她當時真的是直覺反應,誰知道白發魔男反應那麽激烈。
事實呢,並沒有江文溪想得那麽糟,員工餐廳裏得罪白發魔男之後,她有大半個月沒見到他,害她整天提心吊膽。
唯一有變動的就是楊敏臨時被調到人事部去了,留下她一人被全樓層的同事奴役著,更加暗無天日。
累了一天,江文溪回到家裏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再動。
目光瞥見櫃子裏掛著的一套非常淑女的粉色套裝,她就頭大。
李妍的堂姐李雯於這周五結婚,本來李妍是李雯姐的伴娘,可上周末李妍不知道從哪聽來一個說辭,就是當過三次伴娘的女人以後很難嫁出去。李妍這個賣友求榮的家夥,為了自己日後的幸福,不顧她死活,極力向李雯姐推薦她,還將新買的一套粉色套裝免費奉獻出來。
李雯姐將李妍狠狠地修理了一頓之後,親自上門請她幫這個忙,還讓她不要擔心,擋酒的事有伴郎就行,如果伴郎不行還有新郎,她隻要站在新娘旁邊露出笑容就可以了。
如果隻是站在一旁賣笑,她當然沒問題,但是萬一她被賓客灌了酒之後又做出什麽不可理喻的事來,她可不想再莫明其妙地再賠人家一套衣服錢。
李妍再三保證,如果婚宴上她喝多了,會直接把她打暈送回家,保證不會再出現酒吧事件讓她損失一毛錢。
在李妍和李雯兩堂姐妹的強猛攻勢下,江文溪腦袋變成了一團漿糊,最終思及李雯姐臨時再去請人做伴娘確實不太容易,於是點頭答應了。
今天,她向行政部經理請假,行政部經理卻冷淡地對她說:“根據新發的人事通知,我沒權力批你的假,你直接找樂總簽字吧。”
行政部經理口中那所謂的新發的人事通知,是她下午才打好的,執行日期是從下月一號開始。她心裏清楚,不是行政部經理沒權批假,而是因為代打卡的事,行政部經理沒有少挨批,怎麽可能輕易批她的假。
想到大半個月前她在餐廳得罪白發魔男的事,她唯有硬著頭皮,拿著請假條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在聽到“進來”那低沉的聲調,她懷揣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推開了那道門。
白發魔男正以其修長的手指翻閱著文件,她進去之後,他連眼抬都沒抬,直到她將請假條遞到他的眼皮底下,他才從那一堆文件之中抬起頭看她,即沒發話,也沒簽字。
偌大的辦公室內,一時間寂靜得仿佛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在白發魔男的注視下,當時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猶如火燒一般,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因為請假理由她寫的是考試。
未久,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她便看到他拿起筆簽了字。
拿著請假條,她誠惶誠恐地退出了總經理辦公室。掃了一眼那上麵龍飛鳳舞的簽名,她不禁一怔。
樂天?那個什麽高麗棒子的口香糖不也是叫這個名字嗎?
“哧——”江文溪躺在床上不由得輕笑出聲。
白發魔男的名字還真是好笑,居然是口香糖的名字。明天,她就去超市買一瓶這牌子的口香糖。對他,她不敢怒不敢言,那麽把他當口香糖用牙齒死命地蹂躪,總可以吧。誰讓他叫這麽個名字,她正愁找不著泄憤的機會呢。
第六章
周五一大早,江文溪就趕到李雯的家,化妝師正給李雯化妝。李妍看到一臉素顏的她,碎念幾句,拿起化妝品便在她的臉上折騰起來。
片刻之後,她看到鏡子裏的臉之後,怔了五分鍾才回過神,然後指著鏡中自己對李研說:“難怪人家說現在的水貨越來越多,你看,剛才與現在相比,簡直是化腐朽為神奇。”
李妍以手指戳了下她的腦袋,說:“最腐朽的是你這個豬腦袋,聽過沒有,沒有醜女人,隻有懶女人。”
江文溪摸了摸腦袋:“我連基本溫飽都解決不了,還講究什麽懶女人醜女人。”
約莫一個多小時之後,新郎周成帶著一堆人曆盡萬難終於衝進了新房,她才知道今晚身負重任的伴郎竟是顧廷和。
顧廷和乍見江文溪的那一刹,怔了怔,數秒之後,便衝著她微微一笑。
江文溪心念,他笑起來真好看。
後來,江文溪知道顧廷和是周成的表弟。
雖然有參加過婚宴,但江文溪從未給人當過伴娘,經過白天一天的勞累,她才知道原來結婚是多麽的累人。眼下晚宴迎賓,陪著新人站了一個多小時,她感覺腳已經不屬於自己了。離晚宴開席約莫一刻鍾的樣子,據說還有兩位重要的貴賓沒到。
顧廷和見她鎖著眉心,目光順著看向她腳上那雙細高跟,不禁皺了皺眉,挨近她,小聲說:“你要不要去那邊休息一下?”
被顧廷和這樣一說,江文溪的臉驀地一紅,急忙搖了搖頭:“不用。”新娘子比她還累,都沒坐到一邊,她怎麽能坐到一邊去。
“再堅持一會兒。”
顧廷和微微一笑,讓江文溪不由得想起白天的時候,他一直照顧自己,不僅新郎新娘就連不認識的人都打趣他們,說要不要考慮發展一下,害她一天都挺尷尬的。
就在江文溪走神之際,其中一位貴賓來了。
江文溪含笑抬眸,當看清麵前那張她每晚睡覺之前都會詛咒幾百遍的熟悉麵孔,連忙偏過身,往後退了一兩步,試圖讓來人忽視她這位伴娘的存在。
新郎周成是江航的法律顧問,樂天應邀參加周成的婚宴。他抱歉因塞車這麽晚才到,周成熱情地上前握住他的手,聲稱人來就好。
在看到身為伴郎的顧廷和,樂天眉目輕挑,唇角微揚,神情自然而坦蕩。
顧廷和回以淺淺一笑,伸出右手,為上次在K.O.的事表示歉意。
樂天禮節性地回握,收回手,目光便落在新娘身後側一直偏著頭的伴娘身上,有些眼熟,不由得多注目了幾眼。
是她?!
“趕緊合個影。”攝影師說。
李雯偏頭找伴娘,卻看見江文溪垂著頭離她有兩步之遠,“溪溪,過來照相了。”
一旁的李妍見江文溪低垂著頭,當她是見著自己的上司白發帥哥害羞了,於是小推了她一下。
這一推,江文溪被迫往前邁了兩步,視線範圍內正好掃到一身銀灰色的西裝。緊握著拳頭,她心一橫,抬起雙眸,擺出一副“好巧”的笑容對上麵前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
樂天輕挑了挑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以極輕的聲音說道:“這考試的時間可真是久,從早到晚。”
頓時,江文溪窘得脹紅了臉,唯有眨巴眼睛,幹笑了兩聲。
樂天淡掃了一眼,便立在新郎的身旁。
雖然隔著新郎新娘,江文溪依然能感受到樂天身上散發出領導迫人的氣勢,胸腔內難以平複的心在怦怦跳個不停,對著數碼相機的鏡頭,她咧開了嘴角,無聲地念著“cheese”,才勉強擺出一絲尚可控製麵部不再抽搐的笑容。
合完了影,江文溪緊張地用餘光瞥了瞥樂天,發現他壓根就沒有再注意自己,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短暫的走神,最後一位重要的貴賓也來臨了。
江文溪瞪著雙眸,望著迎麵走來的一位西裝筆挺,戴著一副金色眼鏡的英俊男士,及身邊挽著他,一襲白色長裙美麗優雅的女士。
好一對郎才女貎的登對佳人。
新郎周成熱情地迎上前:“方子賀,你終於來了,還以為你趕不過來呢。”
那位被稱作方子賀的男士笑了笑說:“老同學結婚,我怎麽樣也要趕過來。”
“來,給你介紹下,江航集團的樂總樂天,本市年輕有為帥氣多金的黃金單身漢。”周成熱情地為二人介紹,“樂總,這位是我大學同學方子賀,曾是S市最厲害的鐵嘴雞律師,這位是他的妻子周夢珂小姐。不過如今這人啊都崇洋媚外,這都不在國內發展了,拿綠卡的。”
從方子賀攜周夢珂進門的那一刹,樂天就已經看到了他們。
無情的歲月似乎未在二人的臉人留上任何痕跡,相反,留給他的,卻是讓他永遠都不想抹去的一頭銀白色頭發。
周夢珂在見到那樂天的那一瞬間,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望著他那頭銀白色的頭發,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硬生生地忍住了。
方子賀擱在妻子周夢珂腰間的手不經意間收緊了,隨即又鬆開,向樂天伸出右手:“好久不見。”
樂天淡淡地笑著,禮節性地回握:“好久不見。”
“你們倆認識?”周成驚訝。
“故友,”方子賀回道,“大約有十年不見了。”
故友?
樂天不禁在心中冷嗤。
不待新郎周成再度問話,司儀急匆匆地走過來,說:“還有五分鍾就開始了,快合個影,要敘舊的裏麵請,新郎新娘快準備準備。”
“快快快,一起合個影。”
江文溪的視線尚未從樂天和那對夫妻身上拉回,期待多聽點什麽八卦,就被再度拉著大合照。
方子賀攜著妻子周夢珂往宴會廳步去。當兩人邁過那道鮮花拱門,江文溪不小心地瞥見那位律師夫人回轉過頭,一雙飽含著憂鬱神色的眼眸向她的方向望來,不,確切的說,她是在看白發魔男。
江文溪頓感好奇,目光順著向樂天看去,他正皺著眉頭看著那位律師夫人,直到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鮮花拱門下,他才跟著進了宴會大廳。
這時,李妍以手臂捅了捅江文溪,小聲地說:“哎,你有沒有注意你們樂總和那位方太太的眼神很不尋常?”
江文溪皺了皺眉,說:“有嗎?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會多看他一眼吧,誰叫他頂著一頭那麽招眼的頭發。”
李妍白了她一眼:“就你這眼色,不知道當年怎麽好意思跟我們說要當一名像你大舅那樣的刑警。”
“隻能說明我沒你這麽三八。”江文溪目光再度看向前方的鮮花拱門,回味起之前那位方太太曖昧不明的眼神,似乎和白發魔男真的不尋常。
可是,就算這兩人之間真有什麽,關她江文溪什麽事呢。
顧廷和雖沒聽見兩人在討論什麽,但瞧見江文溪說李妍三八,便調侃:“論三八,你怎麽可能是李妍的對手?她家小熊可是愛稱她李八婆。”
“死顧廷和,你作死哦。”李妍叫著打了他一下。
“眾目睽睽之下膽敢襲警。”顧廷和佯裝嚴肅,“好了,我要和表哥進場了,我在裏麵等你。”這句話是對江文溪說的,聽起來十分的曖昧。
李妍鄙夷地戳了他一下:“原來警察也會勾引良家婦女,快滾進去吧,待會喝酒的時候看我不整死你。”
江文溪的臉微微泛紅,同為刑警,顧廷和與嚴肅古板的大舅真是好大差別,大舅是絕對不會在眾人麵前這樣輕鬆嬉笑,而顧廷和完全顛覆了她心中刑警的原本形象。
在司儀的妙語連珠下,新人互換了定情信物鑽戒,吻了長達一分多鍾,眾人才罷休。
禮花聲聲響起,眾人舉杯同賀。
江文溪隨著新人終於入座宴席,萬萬沒有想到,樂天和那對夫妻會就坐在隔壁桌。偏偏就那麽巧,樂天坐得位置就在她的斜對麵,隻要她一個抬頭就能看到那頭耀眼的銀白色頭發。偶爾,她撞上樂天若有若無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便感覺全身毛孔張開,汗毛直豎,想要夾菜的欲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廷和常聽李妍說江文溪很害羞,見她坐在那一動不動,便主動為她夾菜,說:“剛才隻是第一輪展示,現在不吃,過會就沒機會了。表嫂待會一換裝,你連上洗手間的機會都沒有。”
江文溪一臉茫然地望著他,為什麽警察可以知道的這麽詳細,仿佛他曾經結過婚似的。
事實正如顧廷和說得那樣,李雯一換裝,江文溪必須在李雯之前起身,衝向化妝室,將李雯要更換的晚裝準備好。甚至到李雯換好了第三套晚裝,江文溪連主桌的邊都沒挨過。
接下來就要挨個敬酒,江文溪跟在李雯身後尚未邁近宴會大廳,便渾身緊張,聲稱要先去一趟洗手間。李雯笑著安慰她,說有顧廷和在,盡管放心。
江文溪尷尬得臉一紅,急忙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江文溪不承認自己笨,而是認為裝潢設計師很無聊,為了體現飯店獨特的風格,將整個過道設計成不規則的環行。經服務生的多次提示,她沿著彎彎曲曲的走廊繞了兩圈,總算是找到了洗手間。
正要推開洗手間的門,裏麵走出一位麵熟的女人。
女人衝江文溪淡淡一笑。怔了數秒,江文溪才反應過來,是那位律師夫人周夢珂,便含笑對她點頭。
想起李妍的話,江文溪不禁回首望了望周夢珂的背影,她很少見到這樣漂亮嫻靜的女人。席間,她偷偷地觀察了樂天、周夢珂和方子賀不下數次,沒有特別的發現,三人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甚至沒有看到樂天與周夢珂之間會出現她以為的眉目傳情。
李雯姐說,周夢珂是S市司法局周局的掌上明珠,與年輕有為的律師方子賀於十多年前就認識了,兩人戀愛長跑了多年才步入婚姻的殿堂,婚後兩人便去了美國發展,直到昨天才回國。
思及方子賀聲稱他和白發魔男是故友,又十年未見,加之白發魔男與周夢珂曖昧不明的眼神,想來十多年之前,應是一場說不清道不明的三角關係。
十多年前的事?那,白發魔男現在究竟多大了?
江文溪腦中浮現起他那張帥氣迷人的臉龐,排除那頭耀眼略顯蒼桑的銀白色頭發,他最多不超過三十歲。
咦,她幹嘛好好的研究起白發魔男今年貴庚。
也許是受了李妍的影響,她也變得有些三八,對著鏡子,她不禁聳了聳肩,反正她又沒資格去做娛記,何必對人家的隱私這樣好奇。
順了順頭發,她出了洗手間。
第七章
立在長長的過道中央,江文溪不禁皺起了眉,往宴會廳的方向究竟是該向左還是向右?再一次詛咒那個設計師無良,她選擇向右方走去。
在過道拐角處,她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似乎在對什麽人發著火。正當她想回避,選擇往另一方向走時,她聽到那個男人怒喝一聲:“周夢珂,和我在一起十年了,你還是沒有忘記過他。”
江文溪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但在李妍的熏陶下,她不得不承認,她變質了,變得不純粹了,變得低級趣味了。
好奇心的驅使,她緩緩地向前移動腳步。就在要看到拐角處對話的男女主角時,她的胳膊被人猛地拉住,下一秒她便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之中。
尚來不及驚叫出聲,唇已被人以食指輕點止住。
她驚愕地瞪大著雙眸,入眼的竟是一對深邃的眼眸,其間閃過一絲難解的沉鬱。
是……是白發魔男……
果不其然,事實再次證明:一、洗手間絕對是發生意外事故的密集地;二、背後決不可亂非議人;三、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
他的臉離她好近,他的目光沉靜而悠遠,看不出任何情緒。
顫抖著身體,江文溪以隻有兩人方能聽到的聲音對他說:“樂……樂總,我……我什麽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
樂天注視著驚慌失措的江文溪,並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而是將臉欺近她,他的唇離她的唇隻有一寸。
拐角那邊,方子賀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後悔了?那你當初為什麽不選擇相信他?他在那裏待了四年,為什麽我要帶你去的時候你不肯去?為什麽要選擇我?!”
驀地,女人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疲憊:“你今晚喝多了,我不想和你吵。十年了,如果你非要這樣想,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周夢珂,你給我站住!”
伴隨著男人怒吼的聲音響起,江文溪隻感到眼前一暗,淡淡的酒氣撲麵而來,下一秒唇便被密實地封住。
難以置信,她隻不過是上個洗手間,好奇的八卦一下,也可以被上司強吻。
她拚命地掙紮著,嘴唇稍有點空隙,便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個侵犯她的嘴唇。
樂天吃痛,帶著怒意,他用手硬生生地扳過江文溪的臉,再次吻上她的唇。江文溪羞憤地抬起腳用力踢他,卻被他敏捷地躲過。
腳步聲越來越近,樂天不給懷中女人絲毫掙的空間,一手扣住她的後腦貼近自己,一手緊緊環住她的細腰並抓住她想要揮打的手臂,右腿擠進她的雙腿之間防止她因掙紮而亂踢,將她抵在牆壁上瘋狂而熾烈地吻著她,吞去她所有強烈的抗議。
樂天的身體呈一種壓迫的姿勢,吻著江文溪的唇熱烈而輾轉。
從未感受過唇齒交融的江文溪,被樂天緊緊地擁吻著,漸漸地,她放棄了掙紮,腦子開始混沌起來,全身的細胞隨著狂亂的心跳而顫動。
不知過了多久,隔著衣料,掌心接觸下,樂天感受到懷中的女人在不停地顫抖,呼吸急促,隨即放鬆了手指的力道。帶著一種罪孽感,他將唇緩緩地移開,近距離地凝視著懷中的女人,她像隻受到驚嚇的小動物,緊緊瞌住的眼睫像蝶翼般顫動,滲出點點濕意,那種我見猶憐的姿態讓他深深閉起了眼。
他承認他很卑鄙,為了讓她心裏好過些,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頭,將她的臉埋進自己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在她耳邊低低地安撫:“對不起,就當幫我個忙。”
身後,一個深沉的聲音響起:“阿天,十年未見,你的作風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樂天鬆開緊擁著江文溪的手臂,改將她緊緊地攬在身旁,轉過身望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嘴角輕抬:“我從小就缺乏耐心。”
聽來十分曖昧的一句話。
低笑了一聲,方子賀伸手將身前木納的妻子周夢珂攬在身旁,盯著一直倚在樂天懷中低垂著頭,長發遮住半邊臉的江文溪說:“阿天,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雖說是今天的伴娘,你也應當鄭重的介紹一下。”
“我的……未婚妻,江文溪。”感受到懷中之人身體猛然一僵,樂天攬住她腰的手稍稍施了力,他不允許這時候出一點點差錯。
江文溪並沒有如他預期的一樣笑臉迎人,依在他的身側,死咬著嘴唇,依舊是低垂著臉,好容易才將隱忍了半天的悲憤之色壓了下去,卻聽到他稱她是未婚妻。就算她再笨再傻,她也明白她被白發魔男平白地利用了。不但被他強吻,現在還被強逼著演一場情人相見分外眼紅的爛戲碼。
要她配合強顏歡笑嗎?可此時此刻,她卻更想哭。
得不到江文溪的配合,樂天被迫伸出手,將她貼在耳際的發絲輕輕撫開,技巧性地將她眼角的濕意撫去,以食指將她的下頜輕輕挑起,迫她看向他,輕聲問:“怎麽了?害臊了?這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方子賀,還有弟妹周夢珂。”
江文溪在這似情人之間才會有的呢喃低語中抬起頭,對上樂天那雙情意綿綿的眼眸,心陡然震動了一下,那裏蘊藏的暖暖情意似要將人融化。隻是瞬間,她便清醒過來,這一切都是假的,麵前攬著她的可惡男人在利用她,在作戲。
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會讓他這個壞心眼的人大費周章?
轉過臉望向她之前想窺探的男女主角,勉強輕點了點頭,看似羞澀而含蓄。
方子賀笑了笑:“看來我和夢珂回來對了,什麽時候請吃喜酒?”
眯起眼睛,樂天偏頭看一了眼令他不解的江文溪,說:“放心,一定會通知你和弟妹的,屆時你隻要包一個大紅包就好了。”
“好,就這麽說定了。”方子賀看著江文溪的衣服又道,“伴娘應該要回去陪新娘子敬酒了。等我和夢珂回S市安頓好,我們再出來聚聚,到時候好好聊聊。我和夢珂先進去了。”
樂天淡淡地笑著:“一言為定。”
周夢珂僵直著身體任由方子賀攬著她向宴會廳走去。她的臉色始終是蒼白的,腦中一直想著方才的那一幕。單憑那身衣服,她便知道樂天懷中的女人是那個伴娘,剛才在洗手間碰到的那個女孩。
十年之後再見,卻是讓她見到他和別人忘情親吻的畫麵。她以為十年的時間,她可以完完全全地忘掉樂天。可是再見,尤其是當看到他擁著別的女人時,她的心口之處隱隱作痛,難以呼吸。
她多麽地嫉妒那個年輕平凡的女孩。
但,這又怪的了誰?
正如子賀說的,十年前,是她沒有選擇信任他,是她沒有選擇等他,是她選擇了放棄他。在他最痛苦的四年裏,她甚至連去看都不願看他一眼。如今,他又風光地立於人前,她有什麽資格去嫉妒別人?
“你該死心了。”就在周夢珂暗自神傷的時候,耳邊傳來丈夫冷冷的聲音,不禁苦笑。是的,她早該死心了,從不信任樂天的那一刻起,從選擇離開他的那一天起。
直到見不到方子賀和周夢珂的背影,樂天才鬆開了攬住江文溪腰的手,並向後退了一步,輕咳了幾聲,方啟口:“剛才……我很抱歉。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往心裏去……”
江文溪捂著嘴唇,將憋在心中許久的眼淚徹底地宣泄了出來。
見到江文溪的眼淚止不住地滑落,樂天明白方才的道歉有多爛。他一隻手抄在西裝褲口袋裏,另一隻手握起的拳頭又鬆開,歎了一口氣,說:“你想要怎樣補償,盡管提出來吧。”
江文溪聞言,隻是擦了擦眼淚,一言未發。
補償?她敢要什麽補償?剛才的事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她是被強吻,更多的人會認為她矯柔造作,和大帥哥上司接吻,這種美事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現在這個社會,就算是被人潛規則,也是人家看得起你。
這事,算她倒黴吧。
李雯姐還在等她呢,她已耽誤了好長時間。
再次抹了抹眼角,她挺直了身體轉身往宴會廳的方向跑去。
這時,一位服務生端著一盤水果拚盤經過,她沒看清一頭撞了上去,將服務生手中的水拚盤撞飛了出去。
“哐啷”幾聲,刺耳的陶瓷碎裂聲刺激著江文溪的雙耳,一旁牆壁上照過來的色燈強光,讓她不適應地微眯了眯眼,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名服務生連連道歉,急忙和另一位服務生蹲下收拾地上的水果和果盤碎片。
“很抱歉,沒弄髒您的衣服吧?”兩名服務生收拾完了,再一次向江文溪道嫌。
江文溪緊蹙著眉心,木納地搖了搖頭,兩名服務生頓時鬆了一口氣,離開了。
樂天無意想傷害江文溪,靜靜地立在她的身後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見她立在那一動不動,他以為她還在為剛才的事難過。一時間,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想點一支煙,突然想到什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他便道:“那套衣服的錢就算了。這個月發工資,我會讓財務將上個月的扣款補發給你。明天,人事部會給你辦理轉正手續。”
話音剛落,隻見眼前的人迅速一個轉身,接著“啪”地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臉頰之上。
“你以為你是副總,是我的上司,長得比別人帥,錢比別人多,個子比別人高,就可以為所欲為?補償?誰稀罕你的補償!甩你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江文溪完全沒了之前柔弱的模樣,凶悍得就像街頭的潑婦。
江文溪莫明其妙的轉變,讓樂天有一瞬的錯愕,但臉頰上火辣的痛楚讓他很快由怔驚轉為惱怒。緊握著打火機的手太過於用力,指關節處微微泛白,咬著牙,他冷笑出聲:“一巴掌換一個吻,這是你要的?”
江文溪一雙怒眸回瞪他:“一巴掌?我恨不能再甩你幾巴掌,你這個色狼大變態!”
說著,她舉起手還想再甩樂天一巴掌,手腕卻被他緊緊地攫住。
“你別得寸進尺了!”樂天冷冷地看著她。
第八章
這時,隔壁包間走出來一個人,瞧見兩人張弓拔弩的氣勢,尷尬地笑了兩聲:“麻煩,借過。”
樂天拉著江文溪往旁邊移了移,方便那人通過。
待見不到那人的身影,江文溪用力地甩開樂天的大掌,冷哼了一聲:“衣冠禽獸!”並不忘狠狠地踢了他一腳,轉身便往宴會大廳走去。
樂天盯著江文溪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走廊拐彎處,摸了摸被打的臉頰,臉色有些泛白,心中更是一種難以言語的苦澀。
背抵著牆壁,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盯著手中這支煙一點一點的燃燒,出了神。
他以為十年過去了,終於可以忘記那一生都抹不去的汙點,直到再見到方子賀和周夢珂,他才明白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一個是曾經從小玩到大感情甚至勝過親兄弟的好兄弟,一個是曾經深愛發誓非卿不娶的女人,這兩張麵孔交織在一起,往事又如蔓藤一般扭曲攀爬在心間,心底那道被強壓了十年的傷口再度裂開來。
記憶深處,剛入獄的第一夜,那緊握著冰冷鐵窗欄杆不放的是他的雙手,他聲聲嘶聲力竭地呼喊回蕩在整間監室,甚至整個監區。也因此換來了與同室犯人的一場撕毆。那一夜,後來他被單獨關押,原本滿頭的黑發在那一夜變白,因此後來他還得了個外號,叫“小白”。
監警一次次的警告,同室犯人一次次的嘲弄,終於有一天讓他徹底認清了,就算是被冤枉的,就算是他喊破喉嚨,他也必須在這裏服刑直至四年期滿。
起初,他天天都會期待夢珂會去看他,聽他解釋,他沒有強 奸那個女孩,那所謂的證據――裝有他精 液的安全套是捏造的,他是被冤枉的。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夢珂沒有去看過他,隻有子賀看過他三次,每次都隻是簡短幾句慰問。
那時候,隻是隔著一麵鐵窗,他已經感覺到兄弟之情到了盡頭。最後一次,子賀對他說學業很忙,以後可能沒有多少時間再來看他,臨別之前,子賀終於向他提到了夢珂,夢珂隻給了他三個字“算了吧”。他隻是笑了笑,對子賀說,以後別再來了。
漸漸地,他習慣了獄中的生活,並認識了改變他未來人生的另一個人――江懷深。那時候的他和深叔並不熟,直到深叔出獄前一天,對他說,以後出來有什麽困難,盡管找他。深叔沒有給他留住處和任何聯絡方式,當時他隻是覺得很好笑,這樣出去之後就算有困難,他也不一定能找到深叔。
經過那四年,所有夢都醒了。
四年之後,踏出那裏,迎接他的隻有一場大雨。他在雨中立了很久,他要讓這場雨衝去那四年裏的一切,清清白白的從頭來過。但是,大學隻念了一年不到,並且有案底,在現實社會是很難生存,更何況他身上烙印的是最恥辱的罪名——強 奸罪。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終於對他開了眼。在他生活最困難最潦倒的時候,深叔出現了,他至今都不知道深叔是如何找到他的。之後,深叔帶他進入了江航。
“記住!進了這個門,你就不再是從前的樂天,以前的一切不管好的壞的你統統都要放下。從今往後,沒有人會再看不起你。”
如今他在江航的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整個行業內,沒有人不知道他樂天的名字。
淡白色的煙霧在這昏暗的走廊裏慢慢升騰,再慢慢散去,灰燼一截一截地跌落在地,不濺起一點兒聲響,猶如那四年裏的一場惡夢,留下的隻有這白色的灰燼了。
被那個江文溪打了一巴掌,算是他活該吧,畢竟是他侵犯她在先。
他會吻她並非隻是方子賀和周夢珂的出現讓他憶起了當年的事,而是無意中聽到了方子賀與周夢珂的爭吵。從周夢珂整晚追隨他的目光之中,他讀到了他最不想見到的訊息。
所有的事都隨當年的事煙消雲散,他不想給任何人造成錯覺,過去了便是過去了。
或許,他今晚酒是喝多了點。
熄了煙,他煩燥地扒了扒頭發,陰沉著臉往宴會大廳步去。
“叭”地一聲,一個氣球在眼前爆炸,把江文溪嚇了一跳。
“江文溪!你死哪去了?!上個洗手間掉坑裏了?!表姐找不到你,都快急瘋了。”江文溪尚未邁進宴會大廳,李妍便凶神惡煞地從門口躥了出來對她一番咆哮。
方才那個氣球也是李妍弄爆的。
直覺,江文溪雙手按了按耳朵附近的穴位,迷茫地盯著大理石拚花地麵,隻是瞬間,體內煩躁的氣焰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抬起頭,一臉無辜:“哪有掉坑裏?我上完洗手間就出來了,都怪這個破走廊,搞什麽環形……”一想到樂天抱住她強吻的事,她的臉頰猶如火燒一般。
“這也能迷路?我懷疑就算在你身上裝個GPS全球定位係統,你還是會走丟。快點,敬酒了,還犯什麽傻?”李妍拉著她就走。
“人家哪有你說得那麽不濟……”
“切!別說地球人,火星人都知道。”李妍留意到江文溪的臉很紅,一臉狐疑,“咦?你剛才究竟做什麽去了?上個洗手間怎麽臉這麽紅?還有,你嘴唇上的唇膏怎麽沒了?”
“那……那個……很熱,唇膏是上洗手間搽掉的。不和你說了,李雯姐還在等我呢。”
遠遠地,江文溪見著樂天走過來,緊張地掙開李妍的手,別過臉。
李妍不知情,還主動和樂天打了聲招呼。
樂天淡淡地應了一聲,經過江文溪身邊的時候,看到她的一絲笑容,他強抑在心中的怒氣隻好壓了下去,冷冷地回瞪了一眼,便邁進了宴會大廳。
他幹嘛要瞪她,明明是他無禮在先。
江文溪就知道有錢人都是這副德性。
“快進去,還發什麽愣?唉,敗給你了。”李妍見她一臉白癡樣就受不了。
江文溪急忙跟著快步走進宴會大廳。
一直讓江文溪覺得很可怕的敬酒場麵居然是那樣的和諧,根本無須要她喝什麽酒。周成的同事同學,隻是意思意思就全撤了,一個個轉戰新房,他們揚言要讓新郎周成有個永生難忘的新婚之夜。
俗語說的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這一事實,在外表極奇斯文的律師們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周成和李雯心中明白,這些個平日裏披著羊皮實則全是狼的斯文敗類,已準備好各種樣的道具迎接他們。
方子賀與周夢珂因長途奔波過於勞累,提前回酒店休息,未參加這場混戰。
臨別之際,方子賀對江文溪說了一句“到時別忘了給我們一份喜貼”,江文溪足足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哪樁事,唯有紅著臉尷尬地笑了笑。
李妍對此事窮追猛打,問她怎麽會認識方子賀夫婦的,擋不住李妍的八卦勁,江文溪將李妍拉到無人的地方,才老實交待了事情的始末。
李妍聽完之後抱著她尖叫:“江文溪,你總算做了一件你人生中最像人樣的事了。”
江文溪皺著眉無聲抗議,難道她以前做的都不是人事?
李妍歎了聲氣,說:“我就知道今年你桃花運旺,唉,其實我本來想把顧廷和介紹給你,可是看看你大舅……唉,算了。還好不枉我當初唾沫星亂濺,讓你有機會在那個白發帥哥眼皮底下晃悠,所以呢這個三有一無的極品,你一定要抓牢了。”
又來了……三有一無:有錢、有房、有車、無老婆……
江文溪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別瞎扯了。唉,我覺得我今年應該安太歲才對。”
送走所有賓客,李雯怕周成的那些同事鬧過頭了嚇到江文溪,讓她直接回去休息了。
直到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江文溪腦子都甩不掉樂天的影子,或許說,她更多驚訝地是從那個吻中感受到了他心中的苦意,一種無法說出口的苦意。
其實,他會吻她,是自尊心作祟吧,為了在兄弟和舊情人麵前掩飾自己內心的落寞,才會抓住剛好經過的她。換句話說,若是當時換作其他女人經過,他一樣都會吻的,隻不過經過的剛好是她。
對,事實就是這樣。
雖然,他冒犯了她,可是從心底來講,她反倒有些同情他,這樣她也不會太在意。而李妍的幻想,完全是多餘。他和她,就算是地球逆轉也不會可能有交集。所以說,李妍完全是興奮過了頭。對她來講,最好的選擇便是忘了今晚發生的一切。相比較而言,她居然更期待的是,能保住那份工作就好。
李妍戳著她的腦袋罵她白癡,一個吻可以用來換很多東西。
對,這一次,她承認她有點白癡,但出賣自己的那種事情她根本做不來。大舅教導她“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雖然她不是君子,但道理一樣的。她始終堅持,往壞的想,算她倒黴,往好的想,助人為樂也是種美德。
也許,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一刻,她真的感覺到了他內心很苦……
這一夜,江文溪睡得極沉,甚至鬧鍾的聲音都沒聽到,眼一睜已是七點半,匆匆打理好,出了門。
江文溪知道自己的資質比別略差幾分,隻有埋頭少說話多做事。雖是一個小小的前台接待,但似乎她永遠都比裏麵辦公室的人要忙很多。李妍安慰她:“命運像一場強 奸,無法抵抗,就隻能躺著享受。”
是的,享受。
越享,越受……
第九章
洗手間永遠是女人八卦的絕佳地點。
一忙起來,江文溪連上洗手間的時間都是硬擠出來的。本來八卦不關她的事,她也不想偷聽,但外麵三個女人從進來到現在,都過了十多分鍾了,依然沒有出去的意思,還越聊越起勁,矛頭又莫明其妙地指向了她。
“聽集團總部的人說,樂總這段時間就像是吃了炸藥包似的,他們每天一個個都是把腦袋提在手上做事。”
“我們不也差不多?這些天你見過誰敢大喘氣?”
“我昨天還聽說小馬被樂總訓了整整一個中午。”
“真是倒黴,調到這邊來什麽好處沒有,還整天神經緊繃,真懷念以前在總部的日子。”
“對了,你們知不知道,聽說樂總心情不好是因為那個前台接待。”
“啊,不是吧?怎麽可能?不要告訴我樂總和那個女人有一腿,不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快說來聽聽。”
“小楊不是臨時從前台調到人事部了嘛,她說,那個江文溪原來是這裏超市的收銀員,後來這裏被我們江航收購了,也不知她怎麽就認識咱們樂總了,才從超市辦完交接手續就轉到我們這裏了。”
“嗦嘎——我看八成是有一腿了。”
“不是八成,是百分百。前幾天,人事部剛替她辦過轉正手續,你見誰一個月就轉正的?除了被挖牆角挖過來的。你們還記不記得當時代打卡那事,當時那麽多人事後都被批評了,連行政人事都跟著倒黴,就她一人沒事。”
“不過後來行政部的人故意整她,中午一到就餐時間整個樓層就沒人了,辦公室就安排她留守,有人吃完回來替她,她才能下去。”
“對,說到這事,記得半個月前不?行政部莫明其妙地又發了一道通知,讓每個辦公室人員中午輪流用餐。據餐廳老馬說,那天江文溪最後一個去用餐,沒什麽菜了,結果樂總剛好也去用餐,還讓老馬特地又炒了兩個菜,然後兩人同桌吃飯。”
“唉喲,我在江航待了三年也沒和樂總同桌吃過飯啊。作孽哦,你們誰有豆腐,讓我撞死了算了。”
“撞她身上,她胸前的豆腐最大。”
“去你的!別打岔。後來不知兩人說了什麽,鬧了別扭,據說樂總狠拍了桌子就走了,連飯都沒吃。”
“真有這事?那女人不會真是上麵派來的無間道吧?不然憑什麽樂總會這樣特別待她?我看我們以後還是小心點為妙。”
“我拒約接受這個事實。作孽哦,真是一棵鮮草插在牛糞上。”
“你少花癡了。走了。”
直到聽不見三位同事的腳步聲,江文溪才敢打開洗手間的門走出來。
原來她後來每天能夠吃到熱飯熱菜是他的命令。關於轉正這事,當時接到人事部通知,她也嚇了一跳。還有,這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她盯著銀行ATM機的屏幕看了半天,工資一分不也少,也就說那那套衣服的錢,根本就沒扣她的。後來轉念,也許是因為那個吻,他覺得虧欠她的吧,這樣,她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但也不至於像那三個八婆說得那麽難聽啊。
聽那三個八婆的意思,他最近火氣較大,並且還在持續中,可是她覺得該氣的人是她,婚宴那晚吃虧的明明是她。而且她哪裏和他有一腿了,明明一直在受他壓迫,如果有肢體接觸,那也是被逼的……
謠言,就是在這些三八口中這樣傳開的。
估計她出去,同事們都要戴有色眼鏡看她了。
江文溪剛回到前台,就看見設計部的呂菲找她:“小江,快把這本壁布樣本送到樓下對麵廣場,樂總在那等著。”
“啊?我去送?”江文溪驚訝地望著呂菲,但凡能夠接近白發魔男的差事都不可能輪到她頭上,稍稍有點風吹草動,裏麵那些花蝴蝶前赴後繼地撲上去了。
“嗯,快點,下去交給樂總就可以了。”呂菲將重重的一本壁布樣本塞給江文溪,頓時舒了一口氣。最近樂總陰晴不定,剛在電話裏發了一頓火,這會兒她要下去送這本樣本,肯定還會被訓,所以吃槍子這種倒黴的事就讓“閑人”江文溪去做好了。
接過那本重得要死的壁布樣本,江文溪的身體跟著顫了兩下。
這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重?
“樂總的車你認識吧?”見江文溪搖了搖頭,呂菲報了車牌號,“快點下去吧。”
呂菲說話快得猶如激光槍,江文溪正打算再問清楚就已經被推進了電梯。
她撇了撇嘴,抱著手中的樣本,腦子裏重複著呂菲說的車牌號,念著念著,就隻剩下車牌號的最後兩位——8和6。
出了電梯,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飯店正緊鑼密鼓地裝修著,電鑽、切割機發出的噪音折磨著人的意誌,滿地全是裝修材料的廢料。江文溪鎖著眉心,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抱著資料,踮著腳尖穿過裝修現場。
出了門,站在廣場路邊上,她左右張望,找尋那輛標記為四個圈,車牌號最後兩位是8和6的黑色轎車。
她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等了約莫五分鍾,也沒見著呂菲說的那輛車。
突然間,一個尖銳的女聲破空而出:“搶劫啊!”
江文溪聽到叫聲偏過頭,便看見一個身穿咖啡夾克的男子手中抓著一個黑色皮包向她這邊急奔而來,其後一位年約在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一邊追著他,一邊哭喊著:“搶劫啊!搶劫啊!”
聽到這聲聲哭喊,江文溪的頭莫名地開始隱隱作痛,耳朵裏又嗡嗡作響,她難受地甩了甩頭。
這時,那身穿咖啡夾克的男人正好從她身旁擦身而過,一邊跑著一邊將包裏的東西扔了出來,然後將整個皮包扔在了江文溪的腳下,手中抓著一個牛皮紙信封向前方奔去。
中年婦女剛剛追上,便無力地跌了下來,抱著空包痛哭起來。
中年婦女的哭聲在江文溪的耳邊徘徊。
江文溪望著前方奔跑的男子,刹那間,心底湧上一股異常憤怒的情緒,她邁開腿就朝著他追去:“前麵那個穿咖啡夾克的站住!”
那人回頭望著又有人追上來,急忙要穿過馬路。還有七八秒交通信號燈就要轉為綠燈了,一旦轉為綠燈,想要抓到那人根本就不可能了。
毫不猶豫,江文溪操起手中的壁布樣本,使出渾身的力氣大力地朝那名男子扔去。綠燈亮起的同時,樣本砸中了他的腦袋,他向前跌倒,手中的牛皮信封也摔了出去。
迎麵第一輛黑色的轎車剛起動,一個急刹車便停了下來。兩邊剛起步的車子相繼停下,一時間,整個路口變得混亂起來。
那名搶劫的男子從地上掙紮著爬起,摸著被砸腫起的後腦,還想去撿地上的牛皮信封。
江文溪速度極快,三步並兩步衝到路中央,伸手剛想擒住那人,誰知他反手就一掌甩過來。江文溪眼明手快,側身躲過這一巴掌,一隻手迅速扣住他的右肩,另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擰,將他的左手曲到身背後用力地按在地上,怒道:“看你往哪跑!”
樂天坐在車內,雙手按在方向盤上,陰寒著臉凝視著不遠處那個赤手空拳抓搶劫犯的女人。幸好他刹車及時,不然車子就撞上去了。
坐在副駕的沈先非閉了閉眼,舒了一口氣,看到樂天的臉色很壞,說:“你還好吧。”
“嗯。”樂天緊繃著俊臉輕哼了一聲,緊盯前方那抹身影,憤恨地咬緊了牙,大力地打了方向盤,將車子開到一旁的慢車道上。
將車停穩,他打開車門下了車,帶著一身的怒氣,“嘭”地將車門甩上。
走回路中央,他看到了那本他急要的壁布樣本,被砸得散落了一地,胸中的怒火已然到了瀕臨暴發的邊緣。
他讓人把樣本送下來,隻因為多等了兩個紅燈的時間,現在就弄成了這樣?!
又是那個江文溪!
沈先非下了車,看到一地的壁布樣本,皺了皺眉,不確定地問了一句:“是我那個樣本?”
抿緊著唇角,樂天冷著臉,俯下身去撿地上散落的壁布樣本。沈先非跟著將壁布樣本一張一張撿起。
牛皮紙信封裏裝的是兩萬塊錢,那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剛從銀行取出來,準備交到醫院付老公醫藥費的。在銀行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出了銀行門,走了沒多遠就遇上搶劫。江文溪捉到那名搶劫男子,無疑是救了她全家。她拉著江文溪的手不停地說著“謝謝”。
周圍亂哄哄的聲音,讓江文溪覺得頭一陣眩暈,捂著耳朵,她抬頭望向天空,太陽耀眼刺目的光線讓她眯起了眼。驟然間,她從渾沌中清醒過來,她在等那四個圈的黑色轎車,把樣本送給白發魔男。看到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一瞬間,她如同溺入冰寒的大海。
樣本呢?怎麽不見了?這麽多人圍著在這裏做什麽?造成交通堵塞是不道德的。她好像要送資料給白發魔男,怎麽跑來看人家抓賊?這些人幹嘛盯著她,抓賊不關她的事啦,別拉她的手,快鬆手啊。
掙脫被抓住的手,江文溪急急地推開人群,四處找尋那個厚重的壁布樣本夾。彎著身體,目光順著馬路地麵一寸寸搜尋,就是不見那本樣本。
怎麽辦?怎麽辦?
江文溪急得直撓頭發,明明抓在手上好好的,怎麽就莫明其妙不見了?
難不成時空扭曲了?樣本也學會穿越了?
“小姐,你是不是在找一個資料夾?”
聽到路人甲的聲音,她激動地像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對對對。”
“哦,那邊,被兩個男人撿了。”
被兩個男人撿了?收廢品也出現競爭?
江文溪急轉身,望向一旁的慢車道,當看清標記為四個圈的黑色轎車以及立在車旁整理某樣很眼熟東西的男子,她撫住額頭,在心中呼喚著上帝。
快步小跑過去,她顫微微地叫了一聲:“樂總……”
第十章
臉色陰沉,樂天雙手的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抬眸冷淡地看了江文溪一眼,然後轉向身旁的沈先非:“有沒有什麽問題?”
“沒什麽問題,隻是活頁夾鬆了。”沈先非將樣本資料夾合上,望了一眼一旁在瑟瑟發抖的女孩,然後拍了拍樂天的背,“你還是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我自己打車回去,有什麽問題我電話你。”
“嗯。”樂天輕應了一聲。
沈先非走了之後,樂天眉心深鎖,轉身直視身後的江文溪,一言不發。
江文溪低垂著頭,整張臉漲得通紅,想了想,她決定還是要解釋一下,她真的不是有意把樣本弄丟的。她抬起頭剛想開口,卻被冰冷的語調嚇住了:“誰讓你送樣本下來的?!”
江文溪本來想說呂菲,但轉念,覺得這時候不應該扮小人背後捅人家,所以,她選擇了一言不發,雙眸為難地看著白發魔男。
下一秒,白發魔男薄薄的嘴唇便吐出她最不想聽到的話:“上去!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是叫她卷鋪蓋走人?!
她瞪大了雙眼,目光急切地看著他。
那個,這份工作,她才做了一個多月,而且被他硬說欠他好幾千塊,如果連這份每月任人剝削的工作都丟了,她拿什麽還錢?就算不用腦子想的,她也可以預想到今後的日子會有多淒慘。上次在飯店被他強吻,她都沒膽說要辭職,因為她沒節操地不想以後天天喝稀飯啃饅頭,
她抓了抓頭發,嘴唇微顫,急道:“樂……樂總,你聽我解釋——”
樂天麵色冷淡,沉聲怒道:“解釋什麽?解釋你上班時間不務正業,幫人家抓賊?!”
“幫人家抓賊?!”江文溪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她平時連隻耗子都不敢抓,怎麽可能幫人家抓賊?雖然她是激進一代的熱血青年,而且很想幫人家抓賊,但是以她大學期間一百米跑二十幾秒的龜速,外加軟弱無能的性格,這種見義勇為幫人家抓賊的事絕對不是她能去做的,那樣就太抬舉她了,“樂……樂總,我想你一定誤會了,我最多隻是去看人家抓賊……”
江文溪的解釋讓樂天不由得眯起眼審視她,在她的臉上,他隻看到了惶恐、疑惑、迷茫。她跟他說,她在看人家抓賊?是他睜眼瞎?還是她睜眼說瞎話?敢情是嫌他最近日子過得太悶,專門說笑話來給他聽了。若不是他親眼看到她將那個男的抓住的全過程,他真以為自己是睜眼瞎。擺在眼前的事實,她都可以撒謊撒得麵不改色心不跳。
“我知道我上班時間看人家抓賊不對……”江文溪留意到樂天嘴角之處那若有若無的諷笑之意,語無倫次地硬著頭皮請求,“樂總,那套衣服的錢我還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衣服?上次他給了她很好的機會可以不用再扣工資,她十分有骨氣的寧可甩他一耳光都拒絕賠償,今天,同樣為了錢,她卻開口要把錢還他,隻為再給她一次機會。
這女人究竟在算計什麽?
他諷笑望著一臉不知所措的江文溪,漸漸地,嘴角的笑容從他線條冷硬的臉上隱去。他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生氣,除了在酒吧她吐了他一身的那晚。眼眸之中驀地閃出精芒,毫不留情的撂下冰冷的話語:“上去!收拾東西。我不想說第三次。”
江文溪靜靜地立在車前一動不動,委屈的痛楚掠上胸口,一陣酸澀直向上湧,咬著牙,快步向公司大門走去。
出了電梯,江文溪就看到呂菲站著前台似在等她。
呂菲一見到江文溪,劈頭就問:“江文溪,讓你送個樣本你怎麽也能出亂子?”
麵對盛氣淩人的呂菲,江文溪懶懶地掀了掀眼睫,生平第一次,她不想理任何人。按照白發魔男的意思,她在收拾東西,卷鋪蓋走人。
呂菲看到江文溪這種愛理不理的樣子就火冒三丈,憑什麽這個又蠢又笨的女人隻是下去送一個樣本就能被調到總部,而她卻被樂總狠狠地訓了。
呂菲越想越氣:“你到底和樂總亂說了什麽?”
江文溪聽到這尖銳的質問,不禁皺起了眉頭,她不喜歡聽噪音。停下手中的動作,她抬眸木然地望著呂菲,淡淡地回道:“樂總就在樓下,你自己下樓去問他好了。”
“你——”
沒搭理呂菲,江文溪收拾好東西,往電梯口走去。
“你神氣什麽?看你調到集團總部能神氣多久。”
關上電梯的那一刹,江文溪聽到呂菲尖酸的語調,一臉莫明,明明被炒了,卻還以為她調走了。也許離開這裏是對的,不用每天看這些三八的臉色。
背著包,江文溪邁出公司門,垂頭喪氣正打算往附近公交車站台走去,卻看見白發魔男依在車前抽著煙,似在等人。
樂天看到江文溪出來,熄了指間的半隻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上車!”
江文溪一陣遲疑,怔怔地望著已坐進車內的白發魔男,清俊側臉上的表情不似在玩笑。
“你還愣在那做什麽?叫你上車聽見沒有?!”樂天挑著眉看著江文溪,她能不能露出第二種表情?
直到屁股挨著那真皮沙發座位,江文溪都不敢相信她真的就這樣坐了進來。
第一次坐這種高檔的車子,她緊張地雙手雙腳都不知道要往哪放。
樂天淡淡地瞥了一眼,依舊是冷言冷語:“係好安全帶!”
江文溪依言,剛將安全帶扣上,車頭一轉便像飛了出去似的。
就算是這車子長得跟黑社會專用車一樣,但也沒必要這麽拚吧。人家過山車在軌道上行駛,那是沒有障礙物,這馬路上別說四隻輪的,就算是沒輪的都是到處亂躥的。還有,超速是要罰款,就算最少兩百塊,那也是錢啊……
飽受了十多分鍾視覺和精神的雙重催殘,江文溪在樂天的命令下,終於可以滾下車。如果不是麵前還有個柱子可以撐著,讓她可以安神、壓驚、外帶喘兩口氣,她一定會“橫屍”這地下停車場。
她隻不過是想保住飯碗,怎麽比中彩票還難?
“要不要找人抬你上去?”
聽到背後清冷的聲音,江文溪小聲嘰咕了一句:“不用了,我很有自知之明……”
當她抬起頭卻隻看到他的背影,她深吸了一口氣,背著包,邁著發軟的兩條腿跟上前。進了電梯,她緊貼著電梯門,好似和他靠近了就會被電打似的。但由於她離電梯門太近了,電梯的門在合到一半,又開了。
樂天以為這女人會自覺地往後挪一挪,孰知電梯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終他無法忍受地將她往後一拉,隔著她,伸手按了電梯的關門鍵。
雖然隻是一刹那間的接觸,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江文溪聞到他身上散出的淡淡煙草味。僵直了身子,她的一張臉猶如潑了“雞血”一樣,一直延續到耳根。
望著眼前這個愣頭愣腦的女人,樂天盯著她紅紅的耳背,皺著眉頭。
真不知道她是單純,還是單蠢。見過形形色色的女人,像她這樣腦筋轉不彎的女人還真是頭一回遇到。什麽聽話,什麽肯幹,什麽嘴巴牢,還便宜?簡直是……比豬還要笨!
到底是他在折磨她,還是她在折磨他。
樂天冷冷地諷道:“沒乘過電梯?”
“雞血”在漫延……
背對著他,身後那無言的威力和壓迫感讓江文溪的頭皮陣陣發麻,心中不停念著“芝麻快開門”。
“叮”地一聲,將江文溪從苦海中解救出來。
當“江航集團”幾個燙金的銅牌大字跳入她的眼簾,讓她足足愣了好久,甚至忘了走出電梯。
“發什麽呆?!”樂天雙手從西裝褲口袋抽出,越過她,走出了電梯,徑直向辦公室走去。
從始至終,江文溪都覺得跟做一場夢似的,正如呂菲說的那樣,她狗屎運地被調到了集團總部總經辦,從原來一個小小的前台接待,一步登天,進了集團總部的總經辦,成為了 “總經理特別助理”。
身為總助是件榮幸的事,但加上“特別”二字,在江文溪看來,意味深長。
難道真被李妍給說中了?她不禁開始懷疑白發魔男是不是因為那個吻,真的打算和她有一腿?
這個“不可能事件”隻在江文溪的腦中停留了不到三分鍾,便被無情的事實打破了。
看著眼前厚厚一疊資料,江文溪的額上開始滲出密密的細汗。
“把這幾樣產品的詳細資料按這個表格做一個匯總,明天開會要用。”說話的是一位戴眼鏡上了年紀卻非常有氣質的大姐。
樂天從領著她一進總經辦的門,便吩咐這位大姐“以後所有事都丟給她去做。”,停頓了一秒,補充一句“做不好就重做,直到做好為止。”,顯然後麵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江文溪翻了翻那幾份產品資料,除了她能從圖片看出來是裝飾材料之外,她完全不知道這幾份產品資料說得是什麽。她大學裏主修的是會計,不是英文啊。還有這本,為什麽一定是繁體字?
江文溪痛苦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前輩,為難地擠了一句:“我能不能申請轉部門?財務部就好……”
“可以,隻要你能把門上總經辦幾個字改成財務部三個字,我不反對。”姓嚴,單名一個素字,是樂天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嚴素,嚴肅?
沒想到中年大姐也這麽幽默,好會說冷笑話。
江文溪認命地垂頭繼續看資料,三分鍾之後再次抬頭,硬擠了一絲笑容:“那個……有沒有現代英漢字典?沒有的話,牛津字典也成。沒有?那好吧,我問百度大叔……”
嚴素嘴角不停地抽搐,盯著江文溪看了三秒鍾,俯身在電腦上點擊了幾下,調出一張表格打印出來,放在江文溪的麵前說:“好吧,你今天就核對這張工程預算表上的數字,預算表上的工程量和定額單價,參照這張表上的,”嚴素將另一本厚重的文件夾丟在江文溪的麵前,打開,手指並在其中一張表上敲了好幾下,“下班之前在電腦上修改好交給我。”
江文溪望著兩張表格,怔了有數秒。
灰土墊層?現澆構件圓鋼筋?水泥砂漿防滑坡道?這些都是什麽個概念……
不過無所謂了,如果真當會計了,什麽名字對會計來說都是一個樣。
嚴素看她麵露驚詫之色,不由得跟著心中一緊,額上冒黑線:不是要調財務部嗎?這麽簡單的表格,難不成連加減乘除也不會算?幼稚園畢業?
“有問題嗎?”嚴素見她沉默了,忍不住問。
“哦,沒問題。”
“下班前能搞定?”
“能。”
嚴素得到了肯定的答複,總算鬆了一口氣,回到原位,心念:樂天是不是這兩天忙昏了頭?怎麽領了這麽個孩子進來?
第十一章
嚴素,38歲,單身。
江文溪尊稱她一聲嚴姐。
嚴姐是江文溪在工作上碰到的第一個好人,也是最有耐心教導她的。工作中,若是她做對了,嚴姐會給予讚賞,做錯了,也隻會說一句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雖說江文溪頂著一個總經理特別助理的頭銜,其實大部分的工作還都是由嚴姐完成的,她隻能跟在後麵做做一些簡單的工作。
在這裏,沒有人敢給她臉色看,除了一牆之隔的那個男人。
飯店還在裝修,白發魔男必須兩邊跑,雖然每天都能見到他,所幸,麵對他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一小時。
那個吻之後,江文溪每次見到他都不太自然,也不明白他為何要將自己安排在他的身邊。如果說他心存內疚,可是從日常工作接觸中,她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究竟哪裏內疚了。
就好比剛才開會,她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卻被他指派做會議記錄,可她根本沒學過速記,他講話那麽快,還夾雜著那麽多專業術語,整個會議從頭到尾,她聽得是雲裏霧裏。
會議結束後,他就問她要會議紀要,她隻能立在他的麵前,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一言不發。這一站居然就是站了一個小時,他沒有叫她離開,也沒叫她不離開,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埋首於一堆公文之中。
但凡進入總經辦的人,都會瞄一眼她,不約而同地露出極度同情的眼色。
不過,知道他對她沒什麽“不良企圖”,讓她神經放鬆了不少,起碼不用再擔心再次被非禮。
她時不時抬起頭,偷偷地瞄向那個麵色清冷的男人。
莫明其妙地成為他的特助也有好幾天了,她留意到他那頭銀白色的頭發並不是染的,而是本來就是這樣,而關於他那頭銀白色的頭發也是全公司同事最愛八卦的。
偶爾,她會在洗手間內聽到女同事議論工作中的他,看起來格外的迷人,思維敏捷,態度嚴謹,眼光獨道,處事不驚,即便是額上的青筋直冒,他也會以極為平淡的語氣吩咐下屬該如何去做事。
現在,從她的角度看上去,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他,加上那俊朗的外貌,確實是非常迷人。可是,哪有像她們說的那樣好,什麽鮮少動怒,每次對她,不是橫眉瞪眼,就是一副想吃人的模樣。她怎麽都忘不掉剛進江航時,他陷她於不義的事。
俗話說的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今她為了一鬥米而折腰,可見他這人有多麽的道貌岸然。
腳真的很痛,她微微動了動右腳,便聽到正對麵坐著的男人輕咳了幾聲,嚇得她趕緊又站好,不敢亂動。
這幾天冷空氣突然來襲,也許是受了點寒,樂天感覺嗓子有些發癢,端起杯子想喝口水,卻空空如也。
他起身,越過江文溪,走到飲水機前倒了一杯熱水,喝了一口。
驀地,他轉過身,凝視著眼前站了約莫一個小時之久的江文溪,皺了皺眉,說:“在這裏豎電線杆這麽久,不用做事?”
“啊?”江文溪猛地抬起頭,對上樂天幽黑的眼眸,垂下眼簾,想了幾秒,小聲地說,“你沒讓我出去……”
又是這種眼神,又是這種語氣……
連咳嗽了幾聲,樂天煩躁地走回辦公桌前,將水杯放下,驟然轉身,慍道:“江文溪,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文溪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滿臉怒的樂天,抽動著嘴角疑惑道:“啊?故……故意?”
他那是什麽口氣?好像她是白癡一樣。她幹嘛像白癡一樣故意在這裏站一個小時?
樂天咬緊了牙,在心中咒了一聲,如果不是他見過她的真麵目,還真是被她逼真的演技蒙混過去。
不知道當初是不是靈魂出竅,才會相信她朋友的話,同意給她一次機會,更是鬼上身的才會拿她當擋箭牌強吻了她,如果沒有那個吻,他根本不可能帶她回集團總部。
最讓他不可思議的是,以她那天抓賊的身手,那樣敏捷,除了沈先非的女人,他想,換做任何一個他認識的女人都不可能做到。還有那晚,她可以一身傲骨不記後果地甩他一記耳光,隻為出一口惡氣,而眼前的她,完全就是另外一個人,從他將她丟給嚴素到現在,他就沒有見過她哪天不像個小媳婦一樣。
他從未見過哪個人,可以像她這樣做到轉瞬之間變換成另外一個。如果說,她想以這種方式來得到他的注意,她成功了。
這個女人費盡心思混進江航究竟是什麽目的?
“江文溪,你不去演戲真的可惜了。”他說。
“演戲?”她對當明星一點欲望都沒有,她隻想當警察,隻可惜身體素質不爭氣,現在隻能當一個任人宰割的綿羊“特助”。
還在演戲?
樂天冷笑出聲:“江文溪,你想法設法和你朋友在酒吧裏演出那場戲,究竟有什麽目的?”
“酒吧裏?”那天晚上她喝醉了,後來發生的事都是李妍告訴她的啊,“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啊。”
微眯著眼,樂天緩緩走向她。
好,她想玩,是吧。他陪她,陪她玩到底,看看她究竟能耍出什麽花招。
麵對一步步逼近的樂白發魔男,他臉上那種看來有些“不懷好意”神情讓江文溪心底一陣發毛,身子不由自主地慢慢往後退去。
一個一步步往前逼近,一個一步步向後退去。
直到身體抵住了牆壁,再也無路可退,江文溪緊張地雙手貼著牆壁,凝視著眼前就連板著臉都看起來那樣俊朗的男人。他究竟想幹嘛?有話就好好說話嘛,幹嘛非要將她逼得靠牆站。
她窘迫地顫著聲說:“樂……樂總,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如果你還怪我那晚非……非禮你,可後來你不也‘禮’尚往來了嗎?”換句話說,還是她比較吃虧啊。
“‘禮’尚往來?是嗎?照你的話說,那我是不是也該打你一記耳光才算是‘禮’尚往來?”樂天輕勾了勾唇角。
江文溪瞪著雙眼,望著他那雙看似陽光明媚實則陰沉無比的黑眸,難以置信地微張了張嘴:“我什麽時候打過你?!”
這男人在瞎掰!上次還說她上班抓賊,根本沒有的事,純屬汙蔑。
瞬間,樂天掛在嘴角的淡淡笑容迅速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俊眉向上一挑,難以抑製的怒氣:“難道那一巴掌是我自己打自己的?!”
江文溪後腦勺抵著牆壁,黑亮的眼睛瞪著他舉起的右手,腦子裏嗡嗡作響。眼見他的手就要揮下來,她的身體本能地往下縮了縮,聲音軟軟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眼見江文溪這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樂天靜靜地凝視著她,舉起的右手緩緩放下向她的臉頰伸去,似要撫摸上她的臉頰。
江文溪困惑地抬眸,在她眨眼的一刹那,他已將手抵在她耳後方的牆壁上,而她被困在牆壁與他之間。
“還在裝?那我就幫你回憶回憶!”
幫她回憶?該不會他是又想非禮她了吧?可這裏又沒有他的情敵和情人,況且她長得這樣無公害,何來魅力蒙他三番兩次相中?上一次,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才會被他非禮,但這一次絕對不可以。
咬緊了牙根,江文溪抬起雙手用力地向前伸去,試圖要推開這個變態的男人,孰料,雙手尚未觸到他的胸膛就被抓住了。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了開來。
“阿天,關於飯店裝修——”江懷深望著眼前姿勢曖昧的一男一女,怔了幾秒。
聽到江懷深的聲音,樂天急忙鬆開了抓住江文溪的手,急轉過身,驚道:“江董,什麽時候回來的?”
江懷深清了清嗓子,一臉正色:“剛剛到。那個……給你們一分鍾時間解決,下次記得關好門。”說著,江懷深便退了出去,順便“好心”地將門帶上。
江文溪自來了江航就沒見過大老板,聽到白發魔男叫一聲“江董”,整個人僵滯,好似站在冰天雪地裏再被人潑上一盆冷水,從上到下涼透了。原來大老板長得是那個樣,一張臉比電視裏黑社會的頭目還要冷酷,她在心中慘歎一聲:完了,被大老板撞見這種場麵,她的飯碗肯定保不住了。
樂天回轉頭,看到一臉呆滯的江文溪,揚了揚眉道:“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打算再豎了一個小時的電線杆?”
如獲大赦,江文溪低垂著頭,側著身體,從樂天身體前狹小空間艱難地慢慢移過,手剛搭上門把手,又聽到樂天討厭的聲音:“下班前,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交一份會議紀要在我辦公桌上。”
江文溪撇了撇嘴角,轉動門把手逃似的出了這間辦公室。
一出門,她便看到了立在門外的江懷深,一想到他那句“下次記得關好門”,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兩下,恭敬地行了禮,道一聲:“江董。”
“嗯。”江懷深細細地審視了她一番,淡淡地應了一聲,再度推開辦公室的門,邁了進去。
江文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兩腳無力地走回辦公桌前。
嚴素雙手抱臂坐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盯著她。
思想鬥爭了三秒鍾,江文溪向嚴素走過去,輕輕地叫了一聲:“嚴姐……”
“會議紀要放你桌上了,看不懂再來問我。”嚴素淡淡地笑了笑。
“呃?”江文溪回首望見辦公桌上的一個文件夾,不好意思笑了笑,“謝謝。”
江文溪剛坐下來,便聽嚴素說:“如果下次進樂總辦公室的時間比較長,一定要記得把門關上,而且要關好。”小心隔牆有耳。
江文溪臉一紅,急道:“嚴姐,你和江董真的誤會了,其實——”
“丫頭,其實我隻是想說,你和樂總吵架的聲音很大,讓人沒法安心工作。”
“啊?!”
江懷深在沙發上緩緩坐下,隨手點了支煙,想了想說:“最近辛苦你了。”
樂天也在沙發上坐下,點了一支煙,故作深沉:“嗯,K.O.開張幾個月來生意不錯,現在感覺地方太小了,看在我這麽辛苦的份上,你要不要考慮把隔壁的地方全買下來送我?”
江懷深哈哈大笑:“你這臭小子越來越損。”
K.O.雖然位於中山路酒吧街區,但地理位置最特殊,整橦樓獨居一東南角,所謂的“隔壁”就是三麵是步行街,一麵是廣場,這些地方都歸市政公用事業統一規劃。
樂天吸了一口煙,笑道:“你不也是?一開口就讓人雞皮疙瘩直起。”
“好了,言歸正傳,我聽說裝修出了點問題,有一批板材檢驗甲醛釋放量檢測不符合限量標準?”
“嗯,已經退回給供貨商了,新材料明天進場,不影響工期。不過,在預算成本最小化前提下,開業時間我不打算提前。日趨嚴重的環保問題是現代人最為看中的,打造‘綠色飯店’將是江航餐飲行業的首要目標。”樂天向江懷深匯報了整個裝修進度,並簡述了自己的觀點,寧可晚幾天,也決不可因為趕著開業,而讓客人坐在滿是刺激氣味的包間裏用餐,這也是他堅持對所有進場材料有害物質限量標準嚴格把關的原因。
江懷深對樂天的能力置信不移,談完了工作,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樂天,半晌,問了一句:“阿天,過年你要30歲了吧。”
挑著眉,樂天輕咳了幾聲,說:“深叔,你不用隔三岔五地就提醒我的年紀有多大?”
江懷深笑了笑:“剛才那個女孩,就是敢在K.O.裏當眾用酒瓶砸你的女孩?”
“嗯。”樂天又咳了一聲。
“雖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但,有草何必又亂跑?如果有心的話,再送你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樂天輕輕地彈了彈手中的香煙,煙灰從指間飄落,靜靜地,落入水晶煙灰缸中。
“阿天,你是時候該找個女人結婚過日子了。”
深叔走了許久,這句話一直在樂天的腦中揮之不去。
這麽多年來,他不是沒有過女人,但他的心始終再沒有為誰動過。自從被關進那裏,他將他日夜苦等的女人從心裏一點一點地慢慢挖出,他便不會再對任何人動情了。不,準確的來說,他的情早在那時已經用盡,心也跟著死了。他已經習慣了孤獨,孤獨地在喧囂中緩緩地安靜,一直安靜到所有都變得很默然……
一個心已死的人,如何還能再活一回……
找個女人結婚過日子?
如今以他的身份、金錢、地位,一樣都不缺,唯獨缺得就是一個女人,一個可以過日子的女人。
他嗤笑一聲,靜靜地看著淡淡的煙霧在手指尖繞過,慢慢地散開,繞過發稍,向空間彌漫。深深地吸了一口,將所有苦澀全數咽下,不讓一縷煙飄出來,全部化作烏有埋在心中環繞。
過日子,不過是日子一天天的過。
江文溪輕敲了敲那扇門,裏麵的人沒有反應,她輕輕地打開門,探了個頭,看見那個男人閉著眼獨自一人斜依坐在沙發,默默地抽著煙,發著呆。
“樂總,會議紀要我整理好了。”她硬著頭皮擠了一句話,迅速將兩頁紙放在辦公桌上,未待某人睜開眼發話,便逃似的出辦公室。
其實,江文溪從進門的那一刹,樂天便微眯著眼在注視著她。
這女人,沒有絕色的相貌,最多有雙黑亮動人的大眼睛,看似細膩白皙的皮膚和柔亮順華的長發;沒有高雅的氣質,最多舉止淑女,隻不過有點過了頭,換個字眼就是笨得像頭豬。
兔子改吃窩邊草,那也要草的質量好,何況他又不是一隻沒品味的變態兔子。
第十二章
早已和李妍約好,下了班,江文溪就直接去目的地。
李妍出差一周,江文溪鬱悶了一周,加上下午被白發魔男折磨了那麽久,見到李妍猶如見到了親人,迫不及待地傾吐了一肚子的苦水。
江文溪越想越覺得他有些變態,根據洗手間不小心聽到的八卦傳聞,據說她是目前待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唯一的一個“年輕”的女性助理。之所以強調“年輕”二字,是因為沒有像她如花似玉般年紀的女性在總經辦待超過一個月的。
以他的長相、身份、地位,根據小言定律,身邊應該會有很多鶯鶯燕燕,可是,除了一個已婚漂亮女人,似乎就沒見過不明身份的異性跨進總經辦的門,不過偶爾電話到是有幾個,但相同的聲音很少她會聽到第二次。
最終,她寧可總結他變態,也不願承認他換女人如換衣服。
早在李妍得知江文溪當了樂天的“特別助理”,就激動了很久。今晚又得知那個白發極品帥哥和江文溪的“奸情”被大老板撞破,李妍盯著江文溪邪惡地笑了近半小時。
李妍揶揄:“哎,傻丫頭,你說那白發帥哥是不是看上你了?”
“別損我了。”江文溪的嘴角跟著抽動到近似麵癱,直到李妍的手機鈴聲響起,李妍才停止了那可怕的笑聲。
“好了,吃了這個保你消火。”李妍塞了一個小瓶子在江文溪的手裏,接起了電話。
江文溪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一小瓶東西,竟是“樂天”牌口香糖。她倒忘了去買一瓶這個牌子的口香糖,丟了一粒在口中,濃濃的咖啡味道讓她不由得想到那個可惡的男人就愛有事沒事泡杯咖啡。
她狠狠地嚼著,牙齒磨合著,就好像她在嚼著他的肉一樣,鬱卒了許久的心情總算是鬆馳了下來。
李妍接完了電話,對她道:“走,去K.O.放鬆放鬆,明天一覺醒來,所有不開心,統統拋到腦後。”
“你今天不是才回來嗎?不好好休息一下嗎?”
“人生苦短,應及時行樂。”不由分說,李妍拉著她去了K.O.。
到了K.O.,見到了等候多時的熊亦平和顧廷和。“鐵三角”中的宋新晨因為被女友召走了,所以隻剩下了兩塊鐵,無聊又鬱悶。
李妍和熊亦偉會經常約她出去玩,隻要顧廷和沒有任務在身,多半也會有他一個。經過上次婚宴,江文溪和顧廷和也變得熟絡起來。
由於上次喝酒鬧事的教訓,從那以後江文溪進了酒吧隻敢點果汁。她啜了一口果汁,看向顧廷和淺淺笑道:“有好久沒見到你了?”
顧廷和把玩著手中鑰匙,嘴角微揚:“還說呢,堂哥結完婚第二天,本想睡個懶覺,就被叫到局子裏去了,一直忙到昨天,總算鬆了一口氣。”
“哎,這次又遇什麽案子,怎麽忙這麽多天?”熊亦偉好奇。
顧廷和故作神秘:“嗯,這次的行動代號叫殘花敗柳。”
李妍一聽,精神抖擻:“噗,一聽這代號名字就知道受害者一定是女性。”
“沒錯。受害者是女性,並且是從事某種……‘特殊服務’的女性。”顧廷和在說到‘特殊服務’幾個字時故意頓了頓,加重語氣。
李妍立即手舞足蹈地叫了起來:“我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她衝著顧廷和擠眉弄眼。
熊亦偉白了她一眼。
顧廷和笑了笑,說:“嗯,洗頭房的小姐。三個月前,一位小姐來報案,說是好友突然收到一束殘敗的香檳玫瑰花,上麵插著幾根垂敗的柳枝條。”
“哇,果然是殘花敗柳,這個做案者真是有夠變態。”李妍拉著熊亦偉的衣袖又興奮地叫了起來。
顧廷和接著說:“嗯,收到花之後,她和她朋友雖氣,但隻當是有人惡作劇,都沒放在心上。有一天,她這位朋友出台之後就突然失了蹤,好多天都沒和她聯係,她覺得事情不對,就報了案,三天之後,她朋友的屍體在西郊的橋墩下被發現。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經法醫驗證,死者的被害時間在七天前,死因是被人以其圍巾勒死,且死者生前曾遭人鞭打。”
“咦,這麽變態。”李妍越聽越害怕,緊張地抱住江文溪。
江文溪緊蹙著眉頭,雙目直盯著顧廷和。
顧廷和又是一笑:“一個月之後,又一位小姐來報案,她也收到了同樣一束這樣的花,殘敗的香檳玫瑰花上麵插著柳樹枝。”
“是不是又死了?”李妍急道。
“嗯,沒錯。死者是在死亡之後第二天一早,就被人在西郊一個建築工地發現,死因被人以其絲襪勒死,死前同樣遭人鞭打。”顧廷和望著一言不發、表情專注的江文溪,伸手在她眼前搖了搖,“是不是害怕了?要是怕了我就不說了。”
江文溪回過神,立即道:“沒有沒有,我在聽呢。”
“那就好。”顧廷和接著又開始說。
周成與李雯結婚當晚,第三位小姐也收到這束殘敗的香檳玫瑰花。因為之前已死了兩名小姐,這第三位小姐收到花後嚇得魂不附體,甚至要求住警局裏。經過查探,這三位小姐有一個共同特征,都是泰順人,來到N市後,在城西最出名的外來地人員集中地做“業務”。經鎖定目標後,顧廷和他們那一隊人員蹲點了十天,終於將那個變態連環殺手給抓住了。原來那個變態殺手就是那條街上花店負責送花的工人,感情上受過刺激,女友就是泰順人,拋棄了他,他痛恨泰順人,所以專找泰順的小姐下手。
“哎,真是夠變態。哎?你們怎麽知道是那個送花的幹的呢?”李妍聽了雲裏霧裏。
熊亦偉說:“他們不知道,還怎麽當刑警。”
李妍翻了個白眼:“去。”
“我知道。”沉默了半晌的江文溪突然冒出這三個字,嚇了李妍一大跳。
“溪溪,你今天沒喝酒,糊塗了吧?”
顧廷和聽了,便道:“說來聽聽。”
“第一,如果有客人訂殘花敗柳,花店的人一定會好奇,多少一定會對這位客人有印象,而這三束花送出去後卻查不到是什麽人送的,就算是訂花的人再保密,也會有蛛絲馬跡可尋。要想做到一絲痕跡都不留,除非這人本身就是花店的,故意隱瞞訂花人的身份。第二,從近年來比較典型的外來人口輸入城市犯罪統計來看,這類犯罪一般選擇晚上在城郊結合部作案為眾,本案中是西郊。為什麽出事的小姐都是城西外來地人員集中地區,而沒有其它地區的,案發現場又是西郊?這說明,凶手對城西外來地人員集中地區一帶非常熟悉。第三,凶手的女友也一定有做過小姐吧?”江文溪一雙明亮的眼眸,專注而智慧。
“溪溪——”李妍驚詫地抓住江文溪的胳膊。
“對,沒錯。”顧廷和眯起雙眸,細細地審視著江文溪,眼前的她與平時的她大不相同。
聽到顧廷和的答案,李妍驚叫道:“溪溪,你怎麽知道的?!”
“小顧告訴我的啊。雖然那凶手被女友拋棄,但在N市從事各行各業的泰順女人大有人在,而不會隻是這三個女人,為什麽凶手隻挑她們三人下手?因為她們是小姐。凶手做案都有動機,而且有一定規律可循。從犯罪心理學角度為分析,凶手施暴是一種變態人格,這種人主要表現為意識活動和情感活動的障礙,而思維和智力活動並無異常,情感極為不穩定,很容易被激怒。死者身前都曾遭遇鞭打,凶手對小姐有強烈的憎恨情緒。凶手之所以針對小姐,那隻有一個原因,他的女友曾經或現在就是一位小姐。既然都是小姐,又同為泰順人,那這三位小姐沒理由不認識凶手的女友,而凶手的女友絕不可能高枕無憂。幾條線索一一理順,目標範圍縮小,凶手自然難逃法網。”
“啪啪啪——”,顧廷和拍起了手掌,雙眸之中露出讚許之色。
李妍鬆開江文溪,喃喃地說著:“這簡直是不可思議,這一定是什麽人穿越了,魂附在她身上,以她的資質,這種推理完全不可能。”
江文溪不理會李妍的話,盯著顧廷和的雙眸,道:“剛才的案情全部都是你編的吧?”
顧廷和驟然大笑起來:“哈哈哈,這也猜中了。”
“什麽?你編的?”李妍拉著江文溪衣服,指著顧廷和對她說,“溪溪,這倒底是怎麽回事?”
江文溪偏過頭,對李妍說:“如果我們N市出了這麽大個案子,全市早就轟動了,還等著你坐在這裏聽他說案情?如果三個月這麽久都破不了案,城西那些小姐早暴動了,他還能優哉遊哉地當伴郎?”
李妍驚愕地看著與往常完全兩個人似的江文溪,緊張道:“溪溪,為什麽剛才你分析案情時一點也不害羞,說話也不會打頓,口齒伶俐,條理清楚,思維清晰?你確定,你沒被什麽人附體?”
被李妍這麽一說,江文溪驀地臉一紅,窘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見到江文溪正常的反應,李妍佯裝掐著她的脖子:“說!你到底是誰?還我家小白溪來。”
“妍妍……是我啦……”江文溪被李妍一鬧,差點憋不過氣。
李妍終於放開她,但一雙眼睛仍像X光一樣上下掃動個不停,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剛才的你,真的和平常的你不同。”
“可能是受我大舅的影響吧,從小我就想當一名警察,大舅那些犯罪心理學的書,我都有看過……”江文溪垂下眼睫,長長卷卷的睫毛遮住了她害羞的神情。
顧廷和怔怔地盯著她細致的側臉,足足有一分多鍾,像是被催眠了一樣。
回過神,他輕咳了一聲,好奇地問:“那你怎麽沒報考警校?”
這時,李妍伸手輕輕地攬過江文溪,說:“唉,你覺得警校會收一個膽子比鼠小,跑步像龜爬,所有體能測試都不及格,偶爾還會暈血的人?”
顧廷和輕笑出聲。
熊亦偉插了話:“女人嘛,當然是溫溫柔柔的好,出得廳堂,進得廚房。整天和那些犯罪份子打交道,不愁死婆家的人才怪。唉喲!”
李妍在熊亦偉的胳膊上死命地掐著,瞪著眼說:“你啊,隻配找個保姆過下半輩子,天天把你當太上皇一樣伺候著。”
熊亦偉一下子像個皮球被戳破了氣,連忙轉向顧廷和,把話題岔開:“你小子就知道忽悠我們,還沒說這些天忙什麽不見影?”
“在田埂上蹲點蹲了五天五夜,你信嗎?”顧廷和揚了揚眉,看著江文溪和李妍,一本正經的說,“你們啊,以後上網小心些,別亂和陌生人瞎聊,這次我們抓得是一個專門利用網絡騙財騙色的慣犯。”
“人民英雄,辛苦了。來來來,好些天沒見著,喝酒喝酒。”熊亦偉舉著啤酒瓶和顧廷和碰了一下。
“對對對,還有我們家溪溪總算有了一份像樣的工作。”李妍攬著江文溪,朝她曖昧地擠了擠眼。
江文溪的臉上立即飛起了一朵紅雲,窘得伸手推了推李妍。
“來來,幹杯!幹杯!”熊亦偉率先舉起了啤酒瓶。
四人都舉起了杯子,一邊聊著一邊喝著,舉杯即幹,一直鬧到很晚,才離開K.O.。
熊亦偉送李妍回家,送江文溪回家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了顧廷和的身上。
清冷的冬夜,空氣中多的是冰涼刺骨的寒風,幾盞昏暗的路燈隱藏在樹枝之間,無精打采地散發著光亮。路上已見不到行人的蹤影,來往的車輛也不多,偶爾急馳而過一輛,卷起地上片片枯葉,更添了這冬夜的靜謐與寒意。
下了出租車,一陣寒風襲來,讓江文溪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很冷?”顧廷和說著便要脫下自己的風衣,被江文溪阻止了:“不用了,還有幾步我就到家了。你剛喝了不少酒,小心著涼。”
顧廷和淡淡一笑,陪著江文溪一直走到樓下。
“謝謝你。你早點回去吧,不用送我上去了。”江文溪不好意思地說道。
借著幾戶人家窗戶散發出的隱隱光亮,顧廷和望著低垂著頭的江文溪,想了一會兒,道:“今晚,分析案情的你,充滿了自信和睿智,讓我很意外,也很驚喜。”
“啊?”江文溪驚詫地抬起頭,臉微微一熱,“讓你見笑了,我隻是喜歡看大舅收藏的各種各樣有關案情的書籍而已。”
“我家裏有很多以偵探破案為題材的漫畫和小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下次帶給你。”顧廷和說話的聲音柔淺如風。
江文溪的雙眸熠熠發亮,有些激動:“真……真的?”
“真的。”望著江文溪傻傻的模樣,顧廷和忍俊不禁。
江文溪的唇角掛著甜甜的笑意:“謝謝你。那,我先上樓了。晚安。”
“嗯,晚安。”顧廷和望著江文溪的背影消息在樓梯間,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笑著搖了搖頭,才轉身離開。
第十三章
次日,顧廷和送了很多漫畫書給江文溪,偶爾也會讓李妍約她出來,幾個人一起吃頓飯,借機和她聊一聊各類案件,聽聽她的見解。
還有幾天就快要過聖誕節了,顧廷和約她一起吃飯。雖然他一直沒有開口向她直接表白,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江文溪對顧廷和的印象很好,人長得帥氣,幽默又風趣,還有一份她最崇拜和迷戀的職業。和他在一起,她會覺得非常的輕鬆自在,每每和他聊起一些稀奇古怪的案情,讓她找回了久違的自信,話也會變得比平時多一些。
但由始自終,她都當他是朋友,比普通朋友甚至還要好一些的那種,而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做男女朋友。如果接受了聖誕節的邀請,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接受他,同意開始交往。
內心深處,她有些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顧廷和,自己又笨又蠢,為人沉悶無趣,根據以往的經驗,目前的工作還不知道能夠保多久,除了會燒飯做菜做家務,在她身上幾乎找不到什麽讓人心動的優點。
李妍鼓勵她,如果對顧廷和有感覺,那就順從自己的心,試著交往看看。
可她討厭的性格又開始猶豫不決,想了很久,最後隻能抱歉地對顧廷和說,最近工作很忙,不知道那天會不會要加班,算是委婉地拒絕了。
顧廷和笑笑,道了一聲沒關係,等她有空再約,這讓她心中十分內疚。
中國並非是一個基督教國家,但隨著西方文化的漸漸融入,年輕人對西方各種節日的熱衷,這西方國家的春節——聖誕節,到了中國顯然成了另一個情人節。
平安夜當天,公司上上下下,不管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有主的沒主的,都在談論今晚平安夜怎麽過。女同胞們的桌上不是各式名樣精美的禮品就是嬌豔的鮮花,而年輕的男同胞們會時不時將老婆情人送的“溫暖”牌手套圍巾拿出來炫耀一下。
行情最差的就屬身在總經辦的江文溪,不但什麽禮物沒收到,連找個能夠談論此事的人都沒有,總經辦內唯一一個可以談心的嚴姐,似乎對這樣的節日完全沒有興趣。雖然嚴姐也收到了花,可在她的臉上卻見不到任何波瀾。
江文溪終於在這天見識到了白發魔男的魅力。幾乎每個小時都有花店送花過來,這不,一個上午的時間,總經辦都可以開花店了。
這一天,也是江文溪進入總經辦以來,電話響得最繁忙的一天,可在她轉了不過三個甜美的女性電話之後,白發魔男就命她將電話接到傳真機上。
對著電腦,江文溪不禁暗自神傷,自從父母和大舅相繼去世之後,她最討厭的就是過節,從清明到端午,到中秋,到元旦,到春節,到元宵,現在她還討厭一個聖誕節。
昨晚,李妍約她今晚一起去教堂歡度平安夜。在此之前,她有問過李妍平安夜會怎樣過,李妍說會和熊亦偉一起過個浪漫的平安夜。可是不知李妍怎麽突然又換了個主意,變成大家一起過平安夜。以往每年,都是她和李妍一起去購物廣場大血拚,今年李妍一定是怕她太孤單才會這樣決定,熊亦偉一定恨死她這個大燈泡了。
可江文溪並不知道,去教堂歡度平安夜是顧廷和的提議,他拜托李妍和熊亦偉幫他將江文溪約出來。
正當江文溪想著要送什麽禮物給李妍,李妍的電話來了:“下班早點過來。”
“嗯,知道啦。”江文溪剛掛了電話,就看見嚴素急匆匆地走進辦公室,通知她兩點開會。
“小江,待會把昨天準備的資料一齊帶到會議室,還有,我剛幫樂總泡好了咖啡,你幫忙去茶水間拿下端到會議室,我得先過去準備東西。唉呀,今天真亂。”
鮮少有見到嚴素這樣慌張,江文溪不禁疑惑,嚴姐是那種即便是天蹋下來都可以麵不改色心不跳的強人,今日是怎麽了。
江文溪連連點頭,嚴素走到門口突然又想到什麽,轉身對她說:“是黑咖啡,白色的咖啡杯和盤,杯口是古典金邊花紋。”
江文溪又點了點頭,尚未走進茶水間,便聞到一股子濃鬱的咖啡香氣。江文溪不禁小聲的嘀咕:“造孽!有錢人真是會享受,連開會都要喝咖啡。”
看見飲水機旁放著一個白色古典金邊花紋的咖啡杯,她小心地端起。當看到杯中的咖啡黑漆漆的一片,她不禁奇怪:這咖啡顏色怎麽這麽怪?比以往的要黑很多,簡直黑得就跟墨水一樣,怪了,還真有種墨水味,連杯子也是冷的,難道嚴姐刻意給泡得冰咖啡?這男人的怪癖還真多。
她小心地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拿著資料,慢慢走到會議室,將咖啡放在了樂天的位置上,然後隔了一個位置緩緩坐下。
自那次她被白發魔男罰站了一個小時,嚴素教了好多會議速記的竅門給她。第二次會議結果很顯著,她能速記個一半下來。之後,每天大大小小的會議不斷,幾天下來,她獨立完成的會議紀要還算差強人意,至少嚴素不會對著整片文檔大動筋骨。
嚴素調好了投影機,各部門的人陸續就座,等了約莫兩三分鍾,樂天與江懷深進了會議室。
樂天留意到江文溪刻意隔了一個位子,略抬了抬眉,沒說什麽,便坐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位置自然也沒人敢坐。
終於,要開始了枯燥又無趣長達幾小時的會議。
樂天掃視了眾人一眼,聲音略帶嘶啞,簡明扼要地說了今天會議的主題,接下來就交給了嚴素。
江文溪坐在他身旁,餘光瞥見他以手掩飾著沉重的咳嗽聲,明顯感覺他是在強抑著。江文溪有些疑惑,好像她罰站的那天,他就已經有點不對勁了,怎麽都過了快一周了,病情反倒嚴重了。
驀地,會議室的燈光全部被關掉,偌大的空間裏一片漆黑,隻剩下投影機投射出來的強烈光線階映照在投影布上,畫麵是一幢幢造型別致的別墅。
江航旗下涉及的行業較廣,但主要以房地產開發、建材裝飾以及娛樂餐飲行業為主。投影布上的畫麵正是江董從歐洲拍攝到一些非常經典的別墅實景。
江文溪望著那一幢幢豪華的別墅,移不開目光,雙眼熠熠發亮,如果此生她能擁有這樣一幢別墅真是死而無憾。
突然間,那一座之隔的某人從口中噴出一口不明液體,猛地從會議桌前站起,晃動的咖啡杯在盤中發出清脆的異響。
坐在會議室另一端的同事以為樂總出了什麽事,連忙將燈打開。眾人在見到樂天的模樣之後,一個個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江文溪更是一臉驚訝地凝視著他,他的嘴唇……怎麽那麽黑,而且嘴角滲出的黑色液體,那絕對不是咖啡汁。燈光下,映襯著他那張有些蒼白的臉,看上去異常恐怖。
嚴素迅速將麵巾紙遞上,樂天接過,表情略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嚴素,聲音嘶啞地對眾人說了一句:“你們繼續。”然後,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江文溪怔怔地看著這詭異的一幕,整個人傻了。
白發魔男竟然當眾吐黑血?這幾天臉色蒼白,咳嗽不停,難道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他還很年輕啊……
“小江?”嚴素衝江文溪使了使眼色。
“……哦。”江文溪急忙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江懷深看了一眼那杯咖啡,清了清嗓子:“我們繼續。”
出了會議室,樂天便失了蹤影。
江文溪回到總經辦,依然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她隻好采取地毯式搜索,一間間辦公室去找。
“有沒有看到樂總?”江文溪抓著一個同事就問。
那人搖了搖頭。
他人究竟上哪了?該不會是想不開,像她小時候一樣找地方躲起來哭吧。
她剛要走進企劃部,這時,企劃部的梁小玲像失了火一樣地搶在她之前衝進辦公室,叫了起來:“哎,你們誰拿我的碳素墨水和咖啡杯了?”
“拿那東西做什麽?”
“你放哪了?”
小梁急道:“茶水間啊。”
“你好好的把碳素墨水放茶水間做什麽?”
“碳素墨水和咖啡杯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
小梁又說:“唉喲,不都是那該死的墨水瓶漏了嘛,一時找不著地裝碳素墨水的東西,我怕把桌上的文件弄髒,就隻好先倒在我新買的咖啡杯裏了。本來想到茶水間找個杯子重裝,把咖啡杯洗幹淨,結果接了個電話,回頭那杯碳素墨水就不見了。唉喲,我好心痛我那個咖啡杯啊,我還有沒有喝過啊,很貴的啊——”
旁邊的小劉突然叫了起來:“喂喂喂,是人都知道你迷戀樂總,還特地跑了整個N市,才買了個和樂總一模一樣的咖啡杯,你說,該不會杯子搞錯了,那墨水被他當咖啡給喝了吧。”
戴眼鏡的李帥哥聽了頓時笑了起來:“你們當樂總是白癡還是當嚴助是白癡,墨水和咖啡會分不清?”
小梁仰天哀號一聲:“唉,算了,我再重新去買一個得了。”
立在門外的江文溪聽到了這番對話,身體仿佛石化了一般。終於回過神,她快步轉向茶水間走去。
飲水機的另一側,一罐茶葉正好擋住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古典金邊花紋咖啡杯,裏麵的咖啡早已冷卻。
原來是她白癡……
明明發覺“咖啡”有問題,明明聞出了墨水的味道,她還當成咖啡給端進會議室。如果他知道是她給他喝得墨水,一定又要氣爆了。唉喲,作孽哦,怎麽這種烏龍的事情總是倒黴的輪到她頭上。
第十四章
江文溪急忙將咖啡倒了,洗淨杯子,端著咖啡杯回到總經辦,推開裏間辦公室的門,樂天還是不在。將咖啡杯放好,她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想看看他有沒有回來過的跡象,仔細看了一下,似乎他出了會議室就不曾回來過。
十分納悶,她忍不住小聲嘀咕:“這人究竟跑哪了?碳素墨水不就是色素、穩定劑加防腐劑等等嘛,就算是含有鉛類金屬和化學防腐劑,會損壞肝、腎等內髒,那也是積蓄性中毒,沒這麽快反應才對啊?”
剛進辦公室,樂天便見到江文溪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喃喃自語。當“碳素墨水”四字飄進耳中,他額上的青筋開始顫動。
驀地,江文溪一個回轉身,被立在身後的樂天給嚇了一大跳,控製不住地尖叫出聲。
樂天直覺皺起了眉頭。
江文溪用手輕拍了下胸口,受到驚嚇的情緒總算是稍稍平複了一點。勉強擠了一絲笑容,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樂總,你沒什麽事吧?”
樂天眉心深鎖,目光冷冷地直視她。
前幾天冷空氣來襲,氣溫陡降,叫人猝不及防。當時,隻是覺得喉嚨有點不舒服,當是小感冒就沒當回事,更沒注意防寒保暖。年關將近,每晚忙於應付各類應酬讓他疲憊不堪,感冒自然隻有加重的份兒。
他讓嚴素泡杯咖啡,是想借助咖啡的濃鬱香氣提神,誰知道那杯子裏的裝得竟然是碳素墨水!如果不是因為鼻塞,如果不是因為使用投影機而關了會議室的燈,他怎麽可能會當眾口吐墨水?
剛才去了洗手間,他就確定那杯子裏裝得是什麽,經過一番思慮,嚴素是絕不可能犯這種錯誤的,原來又是她!為什麽這個女人每天總是要弄出點意外讓他“驚喜”?!她顯然是事先就知道裏麵裝的是墨水,看似還很期待他鉛類金屬和化學防腐劑積蓄性中毒。
額上的青筋再次暴跳,他難受地咳了一聲,喉嚨嘶啞:“咖啡是嚴助讓你泡的?”
江文溪微微一怔,心道:難道真是那墨毒發作了?
“不是,咖啡是嚴助泡的,但……是我端進會議室的……”她的聲音越說越小,不敢看向眼前麵如羅刹的樂總。
“沒喝過咖啡嗎?”樂天糾結著眉心。
江文溪在心中回道:當然有喝過,誰能想到你有那麽多愛慕者,還買一樣的咖啡杯,況且嚴姐刻意說了一句黑咖啡,誰知道你人這麽變態,說不準喝的咖啡也與眾不同。可是這番話她隻敢在心裏說,真正說出口的話卻是:“……有,雀巢速溶1+2……”
樂天的嘴角不由得抽動了一下,緊握著拳頭走回辦公桌前,從左上角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個黑色的文件夾,“叭”地一聲甩在江文溪的麵前。
江文溪猛地一驚,屏住了呼吸,心口之處咚咚的急跳,垂在兩側的雙手緊張地拉扯著外套的衣擺。
樂天扯著嘶啞的嗓子怒道:“江文溪,你每天腦子裏都裝些什麽?來了這麽久,連最起碼的材料配比都不會?別告訴我嚴助沒給過你具體的配比表,看看你複核的預算單,小學加減乘除是怎麽學的?是不是要我送你去小學重讀?!連最起碼的加減乘除都算不好,你是怎麽學的會計專業?!咳咳咳——”一連串激烈的咳嗽聲讓樂天停止了訓喝,整張俊臉變得通紅。
血色頓時從江文溪的臉上褪去,緊抓著衣擺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她大學裏學得是會計專業,根本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從事秘書職業。
“傳真機每天都在用,居然還不知哪麵朝上哪麵朝下?還能發一堆白紙給客戶?發完傳真難道不知道跟客戶確認一下嗎?你知不知道你發出去的東西價值多少錢?!咳咳咳——”樂天又連咳了好多聲,一想到昨天早上桑氏集團的桑渝在電話裏嘲諷他,他便火冒三丈。
說招了什麽人,發了十幾張空白傳真紙,他不心疼電話費,她還心疼她的傳真紙。
桑渝這個女人,他再也沒見過有哪個女人比她還會記仇的,不過是有一次在K.O.裏,他揶揄沈先非,五年了,失憶了,居然還能愛上同一個女人,而且還是那麽凶悍的女人,結果好死不死的偏偏被她聽到。打那以後,她不但會利用在道場過招時對他出手又狠又準,並且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打擊報複他的機會。
麵對樂天嚴厲的訓斥,江文溪緊咬著唇沉默不語。在進江航之前,她從沒用過傳真機,第一次發傳真,的確是將文件放反了,發了幾張白紙給客戶。當時,客戶打電話來,嚴姐解釋是傳真機壞了,並教她怎麽使用各種辦公設備。昨天,再次發了一堆白紙,其實不是她放反了傳真件,而是傳真機的確出了毛病,她也有打電話去桑氏問傳真是否收到,可是那邊電話一直占線,後來她忙於其他事,把打電話核對傳真的事給忘了,的確是她的疏忽。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的……
委屈的淚水眼眶之中打轉了許久,她低垂著頭扯了扯嘴角,努力地不讓它流下。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樂天以手按了按微痛的太陽穴,並未接。經過方才那一番嘶吼,他的嗓子更加疼痛,頭也更加昏沉。
電話鈴聲依舊不停地在響,江文溪仍然像座雕像一樣還立在麵前,他不禁又扯著嘶啞的嗓子咆哮:“還站在那幹什麽?!接電話!”
噙在眼眶之中的淚水終於還是忍不住地滑落下來,江文溪吸了吸鼻子,接起電話:“您好,總經辦。”
電話那頭,那人操著一口不知名山區的濃重口音傳來:“你好,明華馬良誠,我找樂總。”
江文溪掀了掀潤濕的長睫,小心翼翼地看向樂天,瞧見他對她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便答道:“哦,樂總這會兒正在開會,您有什麽事和我說吧,我是他的助理,我姓江。”
“不在?那沒關係,你記一個郵箱地址,讓他把那些圖紙發到我郵箱裏。”
“好的,您說。”江文溪取了筆紙。
“馬良誠三個字的拚音,然後是@後頭沒有點com。”
“什……什麽?!後頭沒有點com?!”不點com,那點cn?
掛在臉上的最後一滴眼淚滑落,江文溪雙眉微微輕皺,眨了眨雙眼,淚腺猶如自來水龍頭一般,淚水在瞬間縮了回去。
“對,後頭沒有點com。”
江文溪咬了咬唇,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那,後頭沒有點com是不是點cn啊?”
“不是點cn,是後頭——沒有——點com。”那個名叫馬良誠的人一字一字的重複。
這位馬先生究竟說得是什麽火星域名,地方口音那麽重,這讓江文溪恨不能一頭撞在一旁玻璃牆上。
“哦,後頭——沒有——點com……”江文溪隻好按他的方言記下這奇怪的郵箱。
掛了電話,捏著便箋,她一臉無辜地抬眼望著坐在正對麵的樂天,隻見他微眯著眼,眼眸之中正閃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茫,突然,那好看的眼眉舒展開來,薄唇勾勒出一道淡淡的美麗弧線。
如果她沒看錯,那應該是在笑,他竟然在笑……
雖然隻是嘴角微抬,似笑非笑,但她隻要看到他笑,就會頭皮一陣發麻,戰戰兢兢地將便箋條遞給他。
在瞧見江文溪的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滴落在地,樂天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語的煩躁,他最討厭女人哭,可眼前這個女人一哭,他的腦中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無論他罵多少次趕多少次卻依然堅決跟在自己身後的周夢珂,甚至他的聲音稍稍抬高一些,那時的她,一雙明澈溫柔的大眼總是這樣淚水漣漣,讓人無法招架。
女人的眼淚是世上最強的武器,這句話說得一點沒錯。
馬良誠的電話可是說是一陣及時雨,若是換作其他人,他可能直接拍桌子讓人滾了。
看到那張便箋條上寫著“後頭沒有”幾個娟秀的字,他想到剛才她接電話的樣子真夠蠢的,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什麽後頭沒有點com,馬良誠英文發音不準,再笨的人也能猜到那是hotmail,這都想不到,他真是服了這個笨女人。
拿起紙筆,他寫下一串英文字母,連同一個U盤遞給了江文溪,啞著嗓子說:“把這裏麵的東西發給馬經理。”
江文溪接過紙條,不由得大驚,張了張嘴:“ho……hotmail?!後頭沒有……”
天啊,原來是hotmail……她怎麽就沒想到的……
瞬間,她的臉通紅,她終於明白他剛才為什麽會那樣笑,原來是諷笑,諷笑她的愚蠢。
紅著臉,她輕輕點頭,剛要轉身離開,那嘶啞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再度響起:“發完郵件就去開會,開完會回來整理好會議紀要,然後把這份工程預算重新核算,什麽時候算好什麽時候再下班。”
血色從江文溪的臉上迅速褪去,她顫著手拿起那個黑色的文件夾,恭敬地點了點頭便離開了辦公室。
坐在位子上,翻開眼前的文件,她哀歎一聲,白發魔男一定是因為她害他喝了墨水而故意整她的,誰都知道今天是平安夜。
每次開會,最少也要一兩個小時,現在都已經三點半了,而今天這場會怎麽看至少也要到快下班才能結束,加上這麽一份工程預算,今晚去教堂狂歡的計劃隻能是泡湯了。
發完了郵件,她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給李妍,道歉說今晚要加班不能去教堂了。
不出三分鍾,李妍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地接起,生怕被裏麵的白發魔男聽見。李妍在電話裏將白發魔男罵了足足五分鍾,聽在江文溪的耳朵不知有多解氣。
最後,李妍說不管有多晚,都會等她。
江文溪連連點頭,這才掛了手機。
誰知一抬頭,便看見白發魔男立在她的辦公桌前,寒著一張臉看著她。
她連忙起身,急道:“我這就去開會。”
她快步走出辦公室,出了門就邁開兩條腿向會議室跑去,好似身後有鬼在追她一樣。
第十五章
樂天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哭笑不得,他之所以會將她帶進總經辦,還有另一個原因,因為她麵對他從不敢拿正眼瞧他,每次看見他就會像看見鬼一樣。
在嚴素之前,有過其他助理,但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孩自以為進了總經辦,總是會帶一些想法,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專心工作的下屬,而不是把心思用在釣金龜上的下屬。男性助理在處理一些瑣碎的細節問題上,總是比女性要弱一一些,因此他不得不將原本是深叔助理的嚴素調到總經辦。
望著她桌上擺放的幾本工具書,他不禁啞然。
這女人雖然人笨了點,蠢了點,但的確如她朋友所說,叫她向東她絕不向西,叫她站著她絕不坐著,夠聽話,也很用功。剛開始來的時候,她做的那些事,簡直讓人抓狂地想將她一腳踹下樓。
起初,嚴素常常會用很無奈的眼神懷疑他的眼光,漸漸地,會時常聽到嚴素稱讚她。
如果這女人的腦袋瓜子能再靈活點就更完美了,但願她是塊金,能夠發點光,哪怕是微弱的光芒也可以。
樂天又咳了好多聲,撫了撫有些微熱的額頭,似乎從喝了那墨水之後,他的頭更昏沉了,剛才訓她的時候真是費了不少力氣,怕是明天連話都要說不出口了。
這該死的重感冒!
一如江文溪想得那樣,開完會便是五點半了,正好到了下班時間。那份預算表,最快的速度,也要到晚上差不多九點她才能做好。
收拾好會議桌上的東西,她的餘光掃到那杯“黑咖啡”,趁大家還沒發現那裏麵裝得是墨水,她急忙端起,快步走出會議室。
這套咖啡杯是企劃部梁小玲的,現在就白發魔男一人知道是她幹了這件烏龍事,她不能讓其他同事知道她把墨水當成了咖啡,她得處理掉這套咖啡杯,到時候再重新買一套偷偷還給小梁好了。但是,之前聽小梁心痛這套咖啡杯,是因為這套杯子很貴,並且跑了大半個N市才買到,她不禁苦起整張臉,為什麽她總是拿錢消災啊?
如果讓死去的老爸老媽知道她現在這種窘境,一定會45度角仰望天空哀號:“作孽哦!我們怎麽就生了這麽個笨丫頭!”
嚴素看到江文溪臉色怪異地從洗手間出來,關心地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哦,沒事沒事。”江文溪快步走回辦公桌前,打開文件夾。
剛剛她扔了那咖啡杯,沒人發現。
拿起包,嚴素見她不打算下班,有些疑惑:“你不是今晚要和朋友去教堂狂歡嗎?怎麽下班了還不走?”
提到這事江文溪就很沮喪,撇了撇嘴角:“……都怪我不細心,樂總說,這份預算表今晚不核好不準下班……”
“啊?”嚴素臉上驚詫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想了想,隨即有些曖昧地笑了起來,“那你加油,我先走了。拜拜。”
江文溪難以置信地望著嚴姐,為什麽平時那麽有愛的嚴姐在聽到她今晚要加班之後,反而笑得那樣很沒愛。
同事們下班的歡呼聲陣陣飄進江文溪的耳朵裏,別說有多鬱悶。
唉,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雙拳緊捏著,複鬆開,在心中高喊了一聲“Fighting”,她便埋首於那堆複雜的數字之間。
辦公室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江文溪敲完最後一個數字鍵,終於舒了一口氣。
她總算可以下班了,看了看手表九點十分,她掏出手機,給李妍打了個電話,告訴李妍九點半之前一定到。
收拾好所有東西,正算將那份預算表放進裏間辦公室,剛走到門處,便聽到裏麵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嚇了她一跳,心口之處咚咚地跳個不停。
這會兒,整個辦公樓應該除了她之外,就剩下保安了。
難不成這辦公室鬧鬼?
Office 有鬼?!
刹那間,她的腦中閃過高一那年,李妍拉著她一起去電影院看那個什麽《Office 有鬼》,當時純屬好奇,結果看了之後嚇得她三天三夜沒睡安穩。
雙手緊緊地抱住文件夾壓在胸口之處,以防止心髒跳動過度,破腔而出,她壯著膽,輕輕推開那道門,緊張得後背都冒出一層冷汗。
辦公室內漆黑一片,她顫著身體,僵直著雙腿,艱難地邁著步子,伸出一隻手順著牆壁摸去,試圖打開燈。
就在這時,對麵一幢大樓頂上的光柱打過來,將整間屋子照得透亮,她看到一個身影趴在辦公桌上一動不動,嚇得捂著嘴,整個人向後趔趄,手中的文件夾摔落在地。
隻是數秒鍾,她便反應過來那趴在辦公桌上的人是誰。雙手捂著胸口,她大喘著氣,將燈打開。
看到地上散落的一堆文件夾,她明白方才聽到的聲音是什麽。胸腔內不停跳動的心總算稍稍緩和,她在心中咒了一聲:真是人嚇人,嚇死人!
看了一眼一直趴在辦公桌上的樂天,她輕輕地叫了一聲:“樂總,預算表我核好了。”
沒有得到應聲,她不禁蹙了蹙眉,這男人搞什麽鬼,今晚是平安夜,怎麽會加班到這時候,還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撿起腳邊的文件夾,她走過去,將辦公桌前地上散落的文件一一撿起,放好。
抬眸又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樂天,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樂總?!”
“……嗯。”極輕,且軟弱無力的一聲應答。
江文溪不禁疑惑,發覺他的異樣,走到他的身旁,輕輕地碰了碰他,叫道:“樂總,你沒事吧?”
“……嗯。”又是一聲輕哼,他的頭微微偏了偏,露出半張臉,銀白色的頭發貼著臉頰上,皮膚看上去有些微微泛紅。
樂天這樣的狀態,讓江文溪想到這些天裏他咳嗽得厲害,說話聲音嘶啞,臉色也很差。
她輕輕地用手指再度碰了碰他,見他沒有反應,她想了想便將他扶住靠向椅背,看清了他的滿臉泛著不自然的紅暈,,雙眸緊閉,眉心深鎖,表情看上去十分的痛苦。
她忍不住伸出手向他的額頭探去,灼熱的溫度讓她迅速縮回了手。
好燙!他在發燒!
她在心中咒道:真是報應!活該!誰叫他下午那樣訓她,還讓她平安夜加班加到現在,剛剛還把她嚇了個半死。瞧,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辰未到。
狠瞪了他一眼,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
轉身,腳剛要邁出一步,身後的人發出一聲呻吟。
頓住腳步,江文溪苦著一張臉,喃喃自語:“他病倒了關我什麽事?而且他都燒糊塗了,肯定不會知道我知道他生病,我就這樣走了,應該不會有關係的。”
腳向前邁了一步,正打算邁第二步,心中另一個聲音跳了出來:不能走,如果就這樣任由他燒下去,把他燒成了白癡,他這個總經理不存在了,還要你這個總助做什麽?為了飯碗,你不能走!
落下腳,心中又一個聲音叫道:怎麽可能發燒燒成白癡,他又不是三歲小孩。何況這是他報應,誰叫他總是欺壓我們主人,燒成白癡也是活該。
第一個聲音:享受一時的爽快,就能讓你吃飽飯?
第二個聲音:有時候人活著,不蒸饅頭也要爭(蒸)口氣。
第一個聲音:送他去醫院。
第二個聲音:不送。
第一個聲音:送!
第二個聲音:不送!。
……
“送”與“不送”兩個聲音在江文溪的腦子裏輪流轟炸,讓她十分抓狂。
咬了咬唇,她轉過身看向依靠椅背上的他,他的表情那樣痛苦,如果不是因為生病,他的臉上永遠都不會出現這種虛弱的表情。
“他不仁,但我不能不義。”一咬牙,一跺腳,她決定送他去醫院。
折回他的身邊,她以手指在他的腦袋上輕輕地戳了戳,她不敢太用力,生怕這男人會記仇。佯裝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她說:“雖然你對我這麽壞,今晚還讓我加班,但看在你留下我工作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那,先說好了,你要付我加班費哦,還有待會去醫院的打車費,看病的診療費醫藥費你自己掏哦,不過我先墊付可以,但你一定要還我。”
“……嗯。”某人燒得昏昏沉沉的,除了發出“嗯”的聲音,再也發出其他音了。
江文溪當他同意了,便又輕輕推了推他:“能起來自己走嗎?”話音剛落,她便咬緊了下唇,她真是白癡了,如果他能自己走,此時此刻還會像頭死豬一樣趴在這嗎?
算了,算了,她就再吃虧一點扶他好了。
她伸出手,一手將他的手臂搭在肩上,一手扶住他的身體,期待他有些反應,可是眼前的男人依然還是先前那副姿態。她仰起臉,他緊抿的雙唇剛好落入她的視線之中,那性感的唇線讓她的臉微微一熱,說話有些結巴:“你……你好歹動一下嘛,這麽重我怎麽扶你?”
昏沉中的樂天隱隱約約聽到一個柔軟好聽的聲音叫他動一動,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清澈透亮的大眼,好像在哪裏見過。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睡過去的,他感覺自己渾身發燙,全身股肉酸痛,四肢無力,腦袋昏沉的根本無法做主。
“你動一下嘛。”
麵前那雙黑亮的眼睛裏滿是埋怨,仿佛他再不動一下,那裏一定會流下讓人心疼的眼淚。
他不喜歡女人哭,不喜歡……
“啊——”江文溪尖叫出聲。
要死了!這男人怎麽發燒也這麽變態,竟然伸手摸她的眼睛和臉。
她毫不留情地揮手打掉他的賊手。
終於,樂天站了起來。
就在江文溪感到慶幸的時候,他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軟弱無力地倒在她的身上,兩個人雙雙倒在那潔白的羊毛地毯上,呈現出標準“男上女下”的暖昧姿勢。
啊!好重!重死了!
他的臉壓在她溪頸窩之處,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間,讓她痛苦而羞憤地緊閉起了眼。
這男人說她故意,明明是他故意,就連病著了都不忘非禮她。
被壓在身下的她偏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男人,咬著牙,卯足了全力才把他推開。她氣憤地抬手在他的胸前捶打了幾下,下一秒,才發現他早已燒得失去了知覺。
造孽!要是剛才就這樣丟下他,說不準她已經到了教堂了。
她苦著臉,看了一眼樂天,咬了咬唇,隻好無奈地迅速爬起身,撥了內線,找了一名保安人員將高大的樂天架上了出租車。
第十六章
江文溪本來還擔心到了醫院,憑她一人的力量該如何拖動像頭死豬一樣的某人。
結果,是她低估了某人的魅力,就連發燒燒得像頭烤乳豬一樣的某人,依然可以魅力無窮光芒四射。除了請出租車司機幫忙將某人架到了急診大廳,其餘完全用不著江文溪插手。按值班小護士的話說:“你隻要負責把錢交了,其他的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等她交完了錢,領了藥交給護士,在護士的指引下,見到某人卻是已經安穩地躺在病床上。病房雖是三人一間,這會卻隻有他一人躺在中間的病床上。
任何時間生意都異常火爆的醫院竟會在聖誕平安夜如此蕭條。
江文溪在一進門左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不一會兒,就看見兩名年輕的小護士推著醫藥車來打點滴了。
她在心裏不免有些憤憤不平。
瞧,這就是所謂永恒的“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原理。想到自己病得就差沒爬著進醫院的時候,也沒見這些小護士對她這麽熱情,白發魔男從一進急診大廳就受到特殊待遇,連輸液插針都有兩個小護士伺候著。
撇了撇嘴角,她靜靜地盯著輸液袋裏的藥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順著輸液管輸入樂天的手臂裏。雖然醫院的暖氣打得十足,但一想到以往打點滴時胳膊冰冷僵硬,她不免打了個寒顫。
她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已經十點半了,於是給李妍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一會就到。
收好手機,她望了望病床上躺著的樂天,又看了看外麵值班台的兩個小護士,心想:有她們兩人在,待會換藥應該沒什麽大礙,她留在著,也沒什麽能幫上忙的。
起身,抓起包,決定走人。
還沒轉身,餘光便瞥見病床上的人動了動,插著針管的左手猛地一揚,帶動著輸液袋和輸液管激烈地晃動。
她見了急忙丟下包,抓住他不停揮動的雙手,急道:“你在打點滴,不能亂動。”所幸她抓得及時,針頭並未移位。
病床上的人並未醒,緊瞌著眼,雙眉緊蹙,口中不停地喃喃囈語:“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放我出去……”
他在做惡夢?!
這一番囈語讓江文溪一陣驚詫,這樣的呼聲為何那麽熟悉?可是,她夢裏反複夢出現十年前的那個男生和眼前的白發魔男,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啊。
他的手依舊還是在不停地揮舞著,力道之大,江文溪不得不以手反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抓住,柔聲安撫:“嗯,你是無辜的,你是被冤枉的,不要想太多,睡一覺,病就好了。要乖,不要亂動,把針頭動出來,你還要再紮一針,再痛一次。”
在溫暖柔和的安撫聲中,他緊蹙的雙眉終於舒展開來,整個人逐漸平靜下,呼吸也變得綿長平穩。
“原來你也會做惡夢。”江文溪不禁嗤笑。
剛將他的手臂輕輕地放回床上,她的左手便被緊緊地抓住。雖然他還在沉睡中,但手勁特別大,她連抽了幾次都沒能將手抽出,最後不得不放棄,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任由他抓著自己的左手。
凝視著熟睡中的他,她開始細細地審視著他清俊的麵容。
這個男人,平日裏臉上永遠掛著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表情,但在睡眠中卻顯得格外的溫情。她想起第一次在超市電梯裏見到的他,優雅無邊,依然能感覺出冷傲深藏在骨子裏。他身上有種難以言語的氣質,無人能及,但凡見過他的女人,幾乎沒有不多看他一眼的。
她也不例外。
她承認,雖然他對她從未和顏悅色,可是,每天坐在外麵,隻是一牆之隔,她也會忍不住偷偷多看他兩眼。
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欣賞帥哥的機會,又不用收費,何樂而不為。
不知道睡夢中的他到底夢到了什麽,為什麽會在夢裏說出那樣的話語?以他這樣的身份地位,怎麽還會被人冤枉被人關呢?
驀地,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了正在遊神的江文溪。
是李妍。
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李妍說話又快又急:“你不是說了一會就到,人呢?是不是乘車乘到火星上去了?”
病房裏,江文溪接電話的聲音不敢太大,隻能壓低了聲音小聲回道:“我現在在醫院——”
江文溪話還沒說完,李妍在聽到“醫院”二字就嚷了起來:“什麽?!醫院?!你被車撞了?!作孽哦,溪溪,你沒事吧?!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
直覺將手機拿離了耳際,直到電話裏傳來李妍的呼喊,江文溪這才將手機再度放回耳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沒被車撞啦,是白發魔男他——”
“你家帥哥上司被車撞?作孽哦,他沒事吧?咦,話說回來,他被車撞關你什麽事啊?難道為了送你出來被車撞?咦,不對啊,他被撞了你怎麽沒被撞啊?”
“停停停!!!”江文溪實在受不了,哪有朋友咒自己被車撞的?終於落上說話的機會,她解釋,“唉喲,不是啦,是他發高燒,在辦公室裏昏倒了,公司早就沒人了,所以我隻好送他來醫院咯。”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半晌道了一句:“沒了?”
“嗯?沒了,你以為還能怎樣?我都打算走人了啊,”江文溪又壓低了聲音,“反正這裏有好多小護士,她們一定樂不思蜀,樂此不彼。”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李妍又叫了起來:“看你那沒出思的小樣兒。”
“好了,別說了,我馬上不就過去見你了嘛?”
“快點來哦,我和熊在天鵝湖花店門口等你。”
這時,手機裏發出“滋滋”的聲音,江文溪沒法聽清具體位置。
“喂?聽不見。喂?喂?”江文溪連叫了幾聲,耳際響起了一聲華麗的關機鈴聲。
手機沒電了。
她對著手機狠瞪了幾眼:“啊呀,怎麽突然就沒電了?明明早上剛充得滿滿的啊——”
“這裏是病房,難道不知道病房裏不能打手機嗎?”
江文溪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住了,回首一看,原來是來巡房的護士長。她紅著臉,不自然地笑了笑,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護士長沉著臉走過來,看了看輸液管裏點滴流量以及插針位置都沒問題,這才對江文溪又道,“注意看著點輸入袋裏的藥水,別顧著打手機,男朋友生病了就好好照顧著,少過一次聖誕節有什麽關係。”
男朋友?!
聽到眼前這位護士長稱樂天是自己的男朋友,江文溪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樂天給抓著,急忙抽出,連忙擺了擺手:“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護士長銳利的目光從江文溪的臉上移到樂天的身上,最後落回在江文溪一紅一白的臉上,心念:原來還有後補的,這個病倒了,目標又轉移了,難怪急著走。
護士長滿臉鄙夷,口氣冷淡:“水掛完才準走。”
“啊?”江文溪很想說“不是有護士嗎?”,可是在護士長炯炯雙眼惡瞪下,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變成很無奈地應聲:“……哦。”
得到答複,護士長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江文溪仰起頭,望著才吊了一半的輸液袋,還有兩大袋尚未掛的滿滿藥液,這麽多,不到夜裏兩點也掛不完,看來今年她這個聖誕平安夜隻能在醫院守著頂頭上司度過了。一想到李妍還有可能在等她,她就著急,待會兒一定要想辦法去打個電話,告訴李妍,她去不了了。
手臂僵硬,全身上下也沒了那種燥熱酸疼的感覺。耳中隱隱約約有輕微的說話聲傳來,樂天緩緩睜開眼,從窗戶透射進來的光線刺激得他再次閉上雙眼。
複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白色一片,腦中有幾秒空白,陌生的環境讓他微愕。下一秒,他便反應過來,這裏正是他最討厭的醫院。
怎麽會在醫院?
他緩緩抬起自己微僵的右手臂,手背上那青色的針孔提醒他被人紮了針。
他想起昨晚是平安夜,重感冒折磨了他好些天,一直不舒服,推掉了累人的應酬,本來隻是閉目養神,但不知怎麽就進了醫院。
是誰送他進醫院的,真是多事!
沉寂的空間裏,隻有牆上的掛鍾在“滴滴嗒嗒”走動,指針剛好指向早上七點三十分。
深蹙起眉心,他想剛起身,病房的門赫然被人推開了。
是一名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小護士,隻見她彎了彎月牙兒一般的眼睛,甜甜地說:“你醒啦?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樂天看著她,一臉的莫名,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鎖著眉心。
“那就好,”小護士的目光瞥見病床上單薄的西裝外套,於是又道,“最近冷空氣來襲,要注意防寒保暖,你就是因為穿得太少了才會生病。下午記得一定要來掛水。”
麵對小護士的嘮叨,樂天蒼白的臉上明顯地露著不耐煩,緊抿著唇,突然想到什麽,便問:“送我來醫院的人還在嗎?”喉嚨還是很痛,聲音依舊嘶啞,但較昨天之前稍好一些。
“啊?哦,你女朋友出去打電話了,她說一會兒就回來。”
女朋友?
微微蹙眉,樂天不明所以地看著小護士,他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女朋友。驀地,他想到昨天他折回辦公室的時候,那個江文溪還沒走。該不會送他來的那個就是江文溪,然後就成了護士小姐口中所謂的“女朋友”指的就是她?!
“謝謝。”樂天很有禮貌地對小護士頜首,拿起擱在病床的西裝外套穿上,便急於出病房。
“你不等你女朋友嗎?”
樂天挑著眉,淡淡地回道:“她自己認得路。”
轉身,他出了病房,留下望著他背影怔怔發呆的小護士:“哦,心肝兒哦,不愧是K.O.的老板,就連生病渾身也散發著一種頹廢之美。”
第十七章
穿過長長的過道,一股子醫院裏特有的來蘇兒和酒精混合味道肆意地鑽入樂天的鼻翼,讓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還有兩步之遙,過了那道門,就到了電梯口處。
隱隱約約,有女人在哭,隨即電梯口處傳來一個高亢尖銳的女聲:“你給我站住!”
樂天一隻手抄在西褲口袋裏,不禁為這人的素質感到厭惡。走過那道門,他便看到電梯口處圍了好多人在那竊竊私語,甚至還有兩位當職的護士也加入了觀戰。
一個染著粟色頭發的女人,捂著臉坐在電梯旁的牆邊哭泣,一個滿頭染得金黃,年紀約莫在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站在電梯門口處正被另一名長發的女人揪住衣領。
柔順黑亮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大半個臉,驚詫之中,樂天認出了她——那塊在工作中他有所期待的“金子”。
這個女人好好的怎麽突然惹起是非來?
樂天剛想走過去,便見她指著那男子吼了起來。
“我再說一次,跟她道歉!”江文溪揪住衣領的手毫不放鬆。
“你脫線啊!這是我跟她的事,你是什麽人?關你什麽事?”年輕男子滿臉怒氣。
年輕男子的話音剛落,左臉頰上便挨了一拳。當他反應過來,憤怒地想要還手,已經被江文溪當成犯人一樣,將手臂反扣在背後,壓到了那名不停哭泣的女生的麵前:“我腦子要是脫線,你腦子就該穿針。你還是不是人?!她昨天才做完刮宮手術,今天你就這樣對她?爽得時候怎麽知道爽的?要負責的時候就耍賴?你怎麽不去做絕育手術?然後再讓她甩你兩巴掌?”
年輕男子因手臂反壓著,痛得嗞牙咧嘴:“你神經病!啊啊——”
“對啊,我是神經病!專門對付你這種禽獸牲口畜生都不如的狗東西!”江文溪反扣著那年輕男子手臂的手又使了力,另一著手按住他的後頸,將他整個再度壓向坐在地上的女生,“快點跟她道歉!”
坐在地上的女生擦了擦臉上一片模糊的淚水,哽咽著望著麵部扭曲的男友。
年輕男子因受不了手臂被反扣的疼痛,慘叫著:“啊——你先放手!你不放手我怎麽道歉啊?!”
江文溪聽聞,終於鬆了手,雙手叉腰站在他身後:“道歉!”
那年輕男子摸了摸疼痛不已的後腦勺,對著坐在地上的女友橫了一句:“對不起。”
“你媽沒教過你怎麽說對不起?”江文溪用腳狠踹了他一腳。
“啊——痛啊——”年輕男子摸了摸被踹得很痛的小腿,軟了聲音對女友再次說,“對不起……”
“扶她起來!”江文溪道。
依言,年輕女子被扶了起來,但那男子很快便鬆了手,急匆匆地往剛停下的電梯裏走,回首還不忘對自己女友凶道:“快點走!還不夠丟人?!”
江文溪追了過去,狠打了那人腦袋一下:“丟人的是你!抱她出去!”
年輕男子在眾人紛紛指責之下,不得不抱起女友迅速閃進電梯。
江文溪在電梯門快要關起的那一刹那,伸腳擋住門。
一電梯的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一個個好奇地望著電梯外的江文溪。
“你還想怎樣?”那年輕男子苦著臉。
“你閉嘴!把人抱好了。”江文溪狠瞪了他一眼,看向他懷中的女生,說:“送你六個字:自愛,自尊,自重。如果出了電梯,他再像剛才那樣對你,就打電話報警。”
兩行清淚再次從那女生的臉上流下,她哽咽著感激道:“謝謝……”
江文溪收回了腳,電梯應聲合上。回首,眾人一一向她投來敬佩和稱讚的目光,甚至幾位大媽大嬸拉著她不停地誇讚,她微笑著點頭配合,以示友好。最終在護士的指示下,才作鳥獸散開。
如果不是那一模一樣的皮囊,樂天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神情,那身手,那說話的語氣,與平常的她根本完全就是兩個人。今天,她的雙眸格外得清亮。若說似曾相識,或是與“江文溪”三個字能劃上等號的話,隻能是他強吻她的那晚。她甩他那一記耳光時的神情,他可不會忘。
與她的距離隻是兩步之遙,終於等到那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鬆開了她的手,他才緩緩向她走去。
“昨晚是你送我來醫院的?”他的聲音依舊嘶啞。
她白了一眼,給了他一個“很顯然”的眼色,便從衣服口袋掏出一包口香糖塞給他,冷諷:“別開口說話,嘴巴那麽臭,先用口香糖去去臭氣。”末了,還不忘冷嗤一聲,外加一句:“專門為你買的。”
樂天望著手中的口香糖,“樂天”二字赫然跳入眼底。
“樂天”?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口香糖還有這麽個牌子。敢情她整天是對他咬牙切齒了,否則也不會專門買這種品牌的口香糖了。
江文溪不理會某人一臉的便秘色,從身上的斜挎包裏摸出一疊醫院收費收據,衝著他揚了揚,朝手指上啐了一口唾沫,有條不紊地一張張數了起來:“打車費二十四塊,掛號費七塊,化驗費二十八塊,中西藥四百零四塊,床位費三十五塊,輸液費二十塊,一頓晚飯加一頓早飯十五塊,聖誕節平安夜加班費一百塊,一晚照看外加跑腿費算你便宜點,兩百塊好了。嗯……還有口香糖,兩塊五毛錢。嗯……”江文溪算了算,幾秒過後,準確地說出,“一共是八百三十五塊五毛錢。那,全部單據,隻收現金,不收支票,更不等報銷!快點付錢!”
垂眼望著江文溪手中那疊醫院收費收據,樂天的額上青筋隱隱暴跳而起,眼底閃著兩團明亮亮的火焰。收緊掌心,他將這包口香糖狠狠地捏在手中,抬眸便瞧見她一副蔑視的表情。
這時,電梯來了,他微眯了眯眼,迅速伸手便將她撈進懷中,帶進了電梯。
“喂,你幹什麽……”
電梯全是人,本想發飆的江文溪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立即噤了聲。她被樂天攬在懷中,根本無法動彈,雙眼剛好對著他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視線範圍內,是他優美的下頜弧線和上下滾動的喉結。
曾聽人說,喉結是男人身上最性感的部位,也是男人最陽剛之氣的表現,同時也是罪惡的象征。
性感,陽剛,罪惡,在眼前男人的身上得到了全部的解釋。
視線向上,迷人的下頜雖添了許多胡渣,卻更添幾份性感。狹小的空間裏,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滿了魅惑的男人氣息,絲絲縷縷,無孔不入。
突然間,江文溪聽到了一陣毫無規律可言的“咚咚”聲,她抬手按住胸口,意圖壓住自己在“撲撲”亂跳的心。
她會不會是太累了,怎麽心突然跳得這麽快?轉首望了望電梯裏的人,她心念:也許是電梯裏人太多了,空氣稀薄,才會心律加速。
“叮”地一聲,電梯到了一樓,電梯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出。不顧江文溪的反抗,樂天攬著她的肩大步走出電梯。
出了住院部的大樓,江文溪便掙脫了他,怒道:“別借機占人便宜,快點給錢。”
樂天抬起手腕,掃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清了清雖然還有些痛但已經比較舒服的嗓子,雲淡風清地說:“現在是八點十五分,就算你打車回公司也注定遲到。根據公司人事規定,遲到一次扣二十。另聖誕節平安夜不是法定節假日,你加班是因為你工作沒有做好。反過來,我應該向你收取公司的電費和辦公設備的折舊費。一晚照看外加跑腿費,根據勞務市場上最貴的鍾點工行情,最多不會超過一百塊。而你,身為一晚的鍾點工,在主人醒來時候卻不在身邊,不能滿足主人的需求,這是失職。”
話說多了,嗓子還有是有些痛,樂天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才接著道:“還有口香糖,兩塊五毛錢,你已經吃了一片,如果你是為我買的,那就是私人物品,你的行為就是非法侵占他人私有財物。所以,八百三十五塊五毛錢,扣除你遲到的二十,所謂的加班費一百,照看外加跑腿費兩百,口香糖兩塊五毛錢,你浪費公司電費和辦公設備的折舊費,還有待會一起打車回去的打車費,我最多隻會付你四百。”
江文溪瞪大了雙眼,揮動著捏緊的拳頭,氣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你——”
簡直難以置信還有人這樣算賬的,真是囂張得可以。
凝視著雙頰紅撲撲的江文溪,他皺著眉清咳了幾聲,補充:“對下屬,我向來不付現金,要想要回這筆費用,回公司自己填報銷單。”
嗓子又有點痛了,剛剛能說話,他做什麽要和她廢話這麽一大通。
他轉身大步向前,剛好一輛出租車駛了進來,他輕輕一招手,手搭上出租車的門把手,回首對滿臉怒氣的江文溪說:“要不要上車?不上車你就自己回公司,如果不去公司,你今天算曠工。”
語音剛畢,江文溪已經站在他的身側,手已經搭上了出租車前門的把手,隻是頓了一秒,她將他推開,手拉開後車門,動作敏捷地鑽進車內:“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根本不需要打車。想我付這趟車錢,門都沒有。”
她就不信這邪了,八百多塊硬是能讓他扒成四百,就算是頂頭上司也不行。
車外的他突然笑了起來,性感的薄唇勾勒出優美的線條,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這令她很不舒服。
神經病!
見他鑽進了車內,她狠瞪了他一眼,往左邊窗戶挪了挪,臉便轉向車窗的方向。
清了清嗓音,樂天輕道:“司機先生,麻煩XX路江航大廈。”
“嘴巴臭死了!”江文溪小聲嘀咕。
樂天微笑著不以為然。
第十八章
車子緩緩起動,濃濃的倦意一波一波向江文溪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哈欠。
窗外,街邊的行人與商鋪飛快地向後掠過,漸漸地,她的意識開始渙散,鬥爭了幾次,沉重的眼皮終於掙紮地瞌上了。
車子一個轉彎,將沉睡中的江文溪帶向了樂天的方向。
樂天偏首望了一眼斜靠在自己肩上的女人,雙眸緊閉,纖長的眼睫下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圈明顯的黑眼圈,較之前怒氣衝衝的她,眼下這副睡相顯露了她很疲累。
前方修路,車子一個顛簸,江文溪的身體激烈地搖晃了一下,頭在撞上了車窗玻璃之後又反彈在樂天的肩上。雙眉深鎖,太過疲倦,未曾讓她醒來。
不假思索,樂天伸出手將她攬在懷中,讓她睡起來舒服些。
偏過頭,樂天又細細地看了她幾眼,想到之前她教訓那個惡男,那身手,那氣勢,猶如一個懲惡揚善的正義天使,之後算賬的情形,說話條理清晰分明,態度不卑不亢,完全不似平日裏怯怯懦懦,別人大聲對她說幾句,她一副想要去尋死覓活的模樣。
這樣的她,他一共見過三次,強吻她的那一次,送壁布樣本的那一次,還有今天這一次,為什麽一個人可以在短短的時間裏變化那麽快?
“人格分裂”四個字一下子躍入樂天的腦中,讓他不由得一震。
“先生,到了。”司機回頭大聲叫了一聲,這才將樂天的思緒拉回。
付了錢,樂天原本想叫醒江文溪,思及昨夜她因照顧自己可能一夜未眠,便放棄了叫醒她的想法,索性將她抱出了車。
樂天抱著江文溪一路走回辦公室,震憾了全公司的人。
待他抱著江文溪回到了辦公室,一個個才敢從座位上跳出來開始八卦。
“有奸情!絕對有奸情!”
“長眼的都知道有奸情。”
“昨天下午,樂總明明已經離開公司了,可是下班之前又折回公司,你們說,這是為什麽?”
“昨天是平安夜啊,難道折回來接小江?”
“可是昨天罰小江加班的人也是他啊。”
“這叫做欲蓋彌彰。”
“等全公司人全走之後再進一步培養奸情。”
“你們注意沒有,兩人的衣服和昨天穿得一模一樣。”
“又一起來公司上班。”
“還是用抱的。”
“昨晚一定有——”
結論尚未得出,一個優雅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昨晚一定有睡得很好,這會一個個才這麽有精神。”
嚴素從總經辦出來就見到一堆人聚在一起議論裏間招搖的一對男女。
大夥一看是嚴助,立即噤了聲,縮回自己的辦公桌前。
嚴素抱著雙臂,一言不發地在大廳裏繞了幾個來回,隨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來。
今天早上來上班的時候,沒見到江文溪,她想一定是那丫頭昨天加班到很晚。孰知,剛想著那丫頭,就看到樂天抱著那丫頭進了辦公室門,並且一直抱進裏麵的辦公室。
目光在那合上的門上逗留了很久,嚴素才強抑下有種想要一腳踹開那礙人視線的門的衝動。
看來昨晚是真的有搞頭。
不過樂天這孩子也是時候固定下來,小江這孩子還就挺適合他的。所以,為了給兩人創造絕對的私密空間,嚴素決定將總經辦外間的地方也讓給二人。
若是再年輕個十歲,或許自己不是身為這樣的職位,嚴素想她一定會加入剛才的討論大軍之中。
“唔——”江文溪閉著眼,兩腳習慣性伸直,伸了個懶腰,一不留神,便重重地滾落在地,“啊——”
地板怎麽會這麽軟,屁股才沒摔得很痛。還有床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小?
江文溪猛地睜開雙眼,看清身下一片柔軟的羊毛地毯,倏地,腦中一片空白。
每天給她帶來惡夢的就是一間鋪滿地毯的辦公室,能擁有這樣一間辦公室的,毫無疑問,隻有那個白發魔男。啊,作孽哦,身上怎麽會蓋著他的專用薄毯,怎麽好好的就睡在他的辦公室沙發上?如果今天不上班,那她是不是就會從醫院爬到他家床上去了?
“怦”地一聲。
“嗚……”難怪老師總是喜歡告誡學生要戒驕戒躁。
疼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她摸了摸被撞得很痛的後腦勺。揉了揉,當並沒看到手中會有什麽觸目驚心的血跡,她總算放心,沒把腦袋撞壞。
她迅速地爬起身,將那方薄毯匆匆疊好,她得快點離開這裏,在白發魔男沒回來前先離開這裏,不然讓他抓到她醒了,看到她這副窘樣,一定又會冷嘲熱諷。其實這還是次要的,通常小言定律裏,小秘要是睡在總經理的辦公室,那一定會在公室裏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這樣的結局有兩種,一種命好的,小秘嫁給總經理,歡歡喜喜進教堂;另一種命衰的,就是小秘被總經理的正牌老婆或是女友一巴掌甩出公司大門。
無論是命好的還是命衰的,這兩種結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還是趕緊在沒人發現之前先離開再說。
躡手躡腳地打開辦公室門,她向外張望了幾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即將門輕輕地合上。
要命了,白發魔男正站在嚴姐的辦公桌前說著話,現在該怎麽辦?如果現在出去,嚴姐又在場,那多尷尬。
該怎麽辦?
她抓了抓頭發,沙發上的薄毯赫然跳進視線裏。
驟然間,牆角的落地座鍾“鐺鐺鐺”的猛敲了五下,嚇得她不停地以手拍著胸口。斜眼看了一下時間,五點了,她咬了咬唇,決定撲回沙發上,繼續裝睡,撐到五點半之後,她就解脫了。
下定決心,她快步走向沙發,將剛疊好的薄毯又重新蓋在了身上。
樂天回到辦公室,見躺在沙發上的女人還在睡,不由得蹙了蹙眉。
牆角的落地鍾指針已經指向了下午五點零五分。
這個女人真跟頭豬一樣的,每次都這麽能睡,五分鍾之前的整點報時居然都沒能叫醒她。上次在酒吧裏,把他吐了一身之後,她像沒事人似的倒在沙發上就睡,要不是找酒吧裏的保鏢把她扛出去,以她這種雷打不動的姿態,她朋友可真是夠嗆的。
念在昨晚她照顧他一晚才導致今天的曠工,決定不再計較。他走回辦公桌前,繼續手中的文件。
江文溪聽到白發魔男進屋的腳步聲,踩著羊毛地毯,雖然那聲音輕如鴻毛,但她知道他已經坐回辦公室桌前了。
她緊閉著雙眼,動也不敢動,在心中祈禱著上帝趕快下班。
在江文溪自以為是的“堅持”了半小時,突然那落地座鍾又“鐺”地一聲響了起來,嚇得她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樂天從文案中抬起頭,望著已經坐起的她,不由得又皺了皺眉。
“你終於醒了?”丟下筆,樂天站起身,緩緩走向她,“看來你對我這組沙發還算滿意。”
背對著白發魔男,江文溪的臉猶如烤熟了的鴨子,吱吱唔唔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樂天轉身折回辦公桌前,拿起一包口香糖丟在江文溪的身上,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以後記得吃這個牌子的口香糖,比你早上給我的咖啡口香糖口味要好一些。”丟完又折回辦公桌前坐下。
江文溪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的益達咖啡口香糖,他剛才說早晨她有給過他咖啡口香糖?她會吃的咖啡口香糖隻有一種品牌,必定是“樂天”牌。
後……後果自負!早上她怎麽可能會傻到主動將“樂天”口香糖送給他吃?什麽口味不好,明明就是他洞悉了她的真實想法。哪有當領導的連下屬吃什麽牌子口香糖也管的?
江文溪避過他的視線,低垂著頭,從沙發上起身,將薄毯小心翼翼地疊好,瞟了一眼落地座鍾,輕道一聲:“樂總,我先下班了。”
“下班?!”樂天抬起頭,“江助理,你今天好像沒上班吧。”
簡明扼要的一句陳述句事實,讓江文溪挪往門邊的腳步頓下了,隻是兩秒鍾,背後又傳來了魔鬼般的聲音:“今天曠工一天,從工資裏扣還是從那四百塊裏扣,你好好想想,出去吧。”
晴天霹靂!
江文溪回頭,惡魔連頭都未曾抬一下。最終,她不知是怎樣飄移出了他的辦公室。
直到那道門輕輕地合上,樂天才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若有所思。
“小江,你終於睡醒了?”是嚴素。
江文溪紅著臉:“嚴姐,你怎麽還沒走?”
“哦,這就走了。”嚴素從身後拿出一個不大、方方正正的紙盒遞給江文溪,“那,快遞送來的,你的哦。”
“我?”江文溪難好奇地盯著那個小盒子。
接過,她小心的拆了開來,裏麵竟然是一個包裝的非常精美得禮品盒。
昨天幾乎所有人都有禮物了,就數她的行情最差,無人問津,怎麽過了聖誕,反而行情走俏了?
她有些期待地拆開禮品盒,當一個小小的水晶鞋鑰匙掛件呈現於眼底,她驚愕地說不出話。
前段時間的某一天周末,她又和李妍他們混到很晚才回家,依舊是顧廷和送她回家。那天正好路過一家快要關門的手飾店,當時頭腦一發熱就衝進了那家小店。
這一款水晶鞋讓她駐足了好久,可惜價格太貴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鑰匙掛件居然要六百多塊,她隻能帶著遺憾,一言不發地離開那裏。
小心翼翼地將這個精美的水晶鞋拿起,在燈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輝,閃爍著耀眼奪目的絢麗光芒。
展開壓著的一張紙條,短短幾行剛勁有力的字跡,讓她又是一怔。
江文溪,
沒有聖誕老人的襪子,隻有公主最愛的水晶鞋。
尊貴的公主,請別猶豫,穿上屬於您的魔法水晶鞋,跳出屬於您的精彩舞步。
遲到的祝福,伴你每一天。
顧廷和
這個水晶鞋竟然是顧廷和送的……她沒想到他會去那家小店買下這款水晶鞋送她。若不是昨晚在醫院裏走不掉,這份禮物應該是他昨晚就要送給她的吧。
明明有份那樣正經職業,卻寫出這樣的話語,原來警察也可以有這樣煽情的時候。
她淺淺地笑著,有一種說不出甜絲絲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開來。
“喲!好漂亮的水晶鞋,不知道什麽人送的?”正準備走人的嚴素,看到這麽一個漂亮的水晶鞋由衷地稱讚。
被嚴素這麽一說,江文溪臉又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是朋友啦。”
“哦哦,男性朋友,我明白。”嚴素挑了挑眉,江文溪欲蓋彌彰的行為讓她忍俊不禁,“不打擾你和你的水晶鞋情意綿綿,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江文溪羞澀地目送嚴素出門。
第十九章
坐在座位上,江文溪將水晶鞋拿在手裏,又細細地看了好一會。未久,她拿起手機給顧廷和撥了一個電話。
顧廷和接到電話並不感到意外,隻是笑著說:“美麗的公主殿下,喜歡那隻水晶鞋嗎?”
對著手機,江文溪的臉蛋猶如煮熟了的蝦子,吱唔著道:“廷和,這東西太貴重了,我——”
挑著眉,顧廷和仿佛知道她想要說什麽,未等她說完便斷了話:“你想說太貴重了,不好意思收下嗎?其實隻是一塊小小的水晶而已,又不是鑽石。”
“可是這麽小的東西,花這麽多錢不值得啊。”
“我覺得很值,至少有人會喜歡會開心,這就值得。我也是剛巧那天又路過那家店,順便進去看看。聖誕節我又搶不到聖誕老人的襪子送你,隻好勉為其難地用水晶鞋代替了。”
顧廷和幽默風趣的言語,讓江文溪緊揪在一起的眉毛舒展了開來。有時候,她真懷疑這位警察老兄是學法律專業的,反正以她的水準,是肯定說不過他。
“文溪?”顧廷和聽不到她的聲音,連忙又道,“文溪,你不要想太多了,這隻是一塊很小的水晶,真的不值什麽錢。而且,那家小店的老板一見我是警察,有給我打八折。”
江文溪聽了輕笑出聲:“那我豈不是成了害你欺壓良民的罪魁禍首了。”
“絕對不是。”顧廷和笑著將話峰一轉:“昨晚教堂外的煙花可真是漂亮,可惜你沒看到。對了,你上司沒什麽事了吧?”
“切,他能有什麽事?睡一覺醒來繼續欺壓我們唄。”提到樂天,江文溪就心情不愉快,感受到貼在耳際的手機發燙,想到昨晚說了一半話就關機的教訓,她趕緊道,“不說了,手機燙耳朵。”
“好,那改天請你吃飯。”
“我請你吧。”
“行,那我就坐等你電話了。”
“好,拜拜。”
“拜拜。”
掛了電話,江文溪開心地哼著歌,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條折好,正打算和水晶鞋一起放回禮品盒裏,突然眼前的光線一暗。一個高大的陰影擋住了頭頂上的燈光,她微微抬首,赫然瞧見剛才電話裏提及的某人正陰沉著一張俊臉立在對麵。
“樂……樂總,還沒……沒下班啊?”她顫著聲。
“嗯。”樂天隻是輕哼了一聲,便折回了辦公室。
要、要死了,他的臉色這麽黑,該不是剛才說他的壞話被他聽見了?她得趕緊走人,不然以他那記仇愛報複的心理,還不知道要怎麽整她。思及,連忙低頭收拾東西。就在她一手挎著包,一手抱著禮盒,正打算飛速穿出辦公室,這時,樂天冷冷的聲音從身後飄來:“等一下走,幫我把這個打出來,立刻馬上。”
“啊?”巨大的一滴冷汗從江文溪心間滑過。終究,她還是慢了一步。麵對冷麵上司,她隻能乖乖地坐回辦公桌前,還好隻有一張紙,十分鍾之內應該就可以搞定。
樂天搬了一張椅子在江文溪辦公桌對麵坐了下來,雙眸盯著她左手邊漂亮的禮品盒。方才隻不過是剛好經過,偏偏不湊巧,讓他聽到那個窩邊草接電話的聲音。
這個窩邊草,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電話時那種聲音有多嫵媚多柔情,就連對人抱怨都似在與人撒嬌。剛才她手中拿著的一個亮亮的像是玻璃一樣的東西,不過是一塊玻璃,至於這麽開心嗎?是在和送她玻璃的人抱怨撒嬌嗎?他有在她睡一覺醒來就欺壓她嗎?如果要欺壓她,她還能像個無事人一樣,在他的辦公室裏安安穩穩的睡一天?
也不明白自己是一種什麽心理,其實那張紙本來就有電子檔,隻不過他發現有一個錯字而已,但偏偏就讓他聽到那句話,還有看到她對著那塊玻璃傻笑。
欺壓是嗎?明知受欺壓了,還不敢怒不敢言,看來受欺壓的還不夠多。那就如她所願,欺壓給她看看!
頂頭上司就坐在對麵,視線範圍內總是能掃到,江文溪異常緊張。
一天沒有吃東西,此時此刻,饑腸轆轆。
她分不清是自己餓得沒力氣,還是對麵白發魔男壓迫感太強,以致於敲打鍵盤的手指總不聽使喚,連連打錯好幾個字。
辦公室內靜得隻能聽到呼吸聲,偷偷抬眸瞥了一眼,白發魔男手中抓了一本資料正在翻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不一會兒,她把重新打好的一頁文件交給他,隻見他冷哼一聲便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
她撇了撇嘴,夾著包和禮品盒飛快地奔出辦公室,剛出門,突然聽到辦公室裏飄出來很溫柔的聲音:“你一天沒吃飯了,記得先去吃飯。”
不知是自己的幻覺,還是耳朵出問題,白發魔男會關心她?!
江文溪沒由得打了個冷顫。
也許是餓了一天,回到家,江文溪拚了命似的吃了很多,直到吃得走不動路,便往床上一躺,對著那個水晶鞋鑰匙掛件開始發呆。
顧廷和送她這樣一份意義特殊的東西,她該送他什麽呢?但是,如果她回贈了他禮物,是不是就代表接受了他呢?
這個問題讓她十分困惑。
翻了個身,目光一轉,她看到了對麵的電腦,不禁想起下班時白發魔男故意折磨她的事。
好心沒好報!
通過昨天和今天的事,她明白了幾個重要真理:第一,上司永遠是不值得同情的,就算上司半條腿踏進了棺材;第二,不要自以為是掌握了上司的弱點,隨時會變成你的弱點;第三,不要在上司身上花一分錢,隨時會血本無歸;第四,永遠不要說上司的壞話,因為他的耳朵很長。
對著計算器她又算了近半小時,看著那上麵的數字,心如刀割。
不過是睡了一天他的沙發而已,何況還是公司配的,又不是五星級賓館,居然要扣她的錢。這白發魔男怎麽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早知道讓他燒死了算了。
還有,以命令式的語氣逼她換口香糖品牌。
唉呀,她怎麽這麽倒黴,怎麽會碰上這麽個上司。
俗語說,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可是,她什麽時候才能變態一次,好好地“回敬”他一下?這種奢望,短期內很難達成。
想到還要賠宣傳部小梁一套咖啡杯,她心情更加鬱卒了。歎了一口氣,將被子拉上,她決定這周末找李妍去逛街,她已經從嚴姐那打聽到那套咖啡杯在哪買的。憑李妍的三寸不爛之舌,就算是店家不打折,李妍也能有法子讓店家讓利。
第二天一到公司,江文溪立即覺得公司氣氛不對,每個人見到她都會投以明媚陽光型的笑容,十分熱情地打完招呼,偶爾還會加一句“請多多關照”。
關照什麽?就憑她這種軟腳蝦能關照什麽?
她隻能跟著陪笑,隻是一個上午,就隻會嗞牙咧嘴了。
她就知道,總經理的辦公室不是好睡的。
午餐的時候更加頭痛,本來一個個在她麵前坐得好好的,一見到樂總出現在餐廳,主動將她對麵的位置讓了出來。
還好,樂天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那個空位,端著餐盤,邁著優雅的步伐在最後一排臨窗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眾人唏噓不已,弄得她好不尷尬。
她在心中感歎,這下這些雞婆們沒什麽想法了吧,可是就見著宣傳部超級無敵八卦的劉姐拍了拍她的肩頭,一臉安慰地說:“小江,男人都這樣,要麵子,在公司裏講究的就是公私分明,等下了班,想怎麽都可以。別放在心上。”
這都哪跟哪?這有什麽好放在心上的,她巴不得他別坐她對麵,不然這頓午餐沒法吃了。
她剛想開口說話,身旁又圍了幾個人過來,七嘴八舌地傳授她所謂的“禦男”秘訣,害她口中的一根魚刺沒及時吐出來,卡在喉間不上不下,難受的要命。
艱難地鬥爭了好久,才終於將那根小魚刺給咽了下去,但這用餐的好心情完全被攪沒了。借機,她佯裝痛惜不已,為了生命安全,不得不對那幾位同事揮淚離別。
一連幾天,她都鬱悶不已,就連嚴姐見到她,偶爾也會露出曖昧的笑容。
都怪裏間辦公室裏那個可惡的家夥,做什麽要抱她進辦公室睡覺,直接丟她在椅子上不就好了。
好容易挨到了周末,江文溪約了李妍直奔市中心的金X國際購物中心。
李妍一進了商場就走不動路,對著滿眼英文字母的國際品牌,就差沒直接撲上去。
這裏是N市高檔的消費場所,以前,李妍總喜歡有事沒事就拉著她來這裏散步,說就算沒有錢買,也可以感受下做個有錢人的滋味,挑幾件自己喜歡的衣服,在衣鏡前轉幾個圈,滿足下自己沒錢也能穿名牌貨的欲望,然後再高傲地丟還給櫃台小姐,誰知道你有錢沒錢。
可每當看到商品標價簽上的數字,江文溪連拿起這些高檔衣服的力氣都沒了,總是會被震撼得猶如一縷遊魂,直接飄出了商場大門。
這一次,她死命地拖著不停看衣服的李妍上了六樓的精品陶瓷區。
“哎,你真是夠作孽的,墨水也能當成咖啡端給你上司喝,還害他在那麽多人麵前丟臉。”李妍攬著江文溪不停地歎著氣,“我說他沒當場掃你出門,你真是幾輩子修來的好命,還好,還知道要把那杯子丟了。”
江文溪一臉委屈:“我哪裏知道他的愛慕者遍地都是。”
“遍地都是?開花啊?你端咖啡前都不知道聞一聞看一看的嗎?”
“我有聞有看啊,可是茶水間裏飄得到處都是咖啡味,我哪裏會想那麽多,當時覺得奇怪,可是一想到他怪癖那麽多,說不定剛好這世上就有墨水味的咖啡呢。”
“墨水味的咖啡?唉,我真是服了你了。”李妍搖了搖頭,她對江文溪基本失去信心。
終於到了陶瓷精品區,江文溪找了半天,總算找到那個咖啡杯,當瞄到標價簽上的價格,她不禁低呼:“天啊,一個杯子加一個托盤,要、要、要三百四十八塊?!”
她終於明白小梁失去這套咖啡杯為什麽會哭天喊地了,不過是一套咖啡杯,居然比她十天的工資還多。
“在這裏已經算便宜的了,那邊還有更貴的。”李妍轉身就去找那個櫃台小姐。
江文溪又瞄了一眼旁邊那個所謂更貴的,隻是花紋多了幾道居然要八百多一個杯子。
有錢人真是造孽,喝咖啡的杯子要這麽貴,像她一樣買個幾塊錢的陶瓷杯喝喝不就OK了。
李妍似乎洞悉她心中的想法,拋過來一句:“優質生活,優質品味!”
經過半個小時的砍價,李妍不但讓專櫃小姐找來了VIP卡打八八折,還拉著做市場調查的廠家銷售人員侃了一會,最後八折價搞定。
江文溪不得不佩服李妍,以她的資質再活個一百年,也做不到這樣。正打算付錢時,她突然想到顧廷和,於是又問那個專櫃小姐:“買兩套能不能算便宜點?”
“你真要提高生活品質自己用?”李妍好奇:但見江文溪搖了搖頭又問,“送誰的?”
“妍妍,你說我要不要就買一個杯子送給顧廷和?你知道的,他前兩天送我一個水晶鑰匙掛件。”
“你喜歡人家嗎?人家送你一個水晶你就要反送人家咖啡杯,那你是打算要和他交往了?”
“喜歡?交往?”江文溪想了想,她應該是算喜歡他吧,至少對他印象不錯,至少他比以前追她的男生,還有那個又帥又多金的白發魔男強太多了,為人有禮又謙讓,最重要的是她和他能談得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輕鬆又沒負擔,非常的舒服。
“說不出來就是不喜歡了。”
“不是,我說不上來,但是我覺得他讓人安定又舒服,對我很細心很體貼。我隻是覺得一個人生活有些累,或許找一個人來疼就不會這麽累了。”江文溪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自從父母和大舅去世之後,就留她一人在這世上孤苦無依,很多時候,她說不出的孤獨寂寞,想要哭訴的時候,卻連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都沒有。開心的時候沒有人分享,痛苦難當的時候沒有人分擔,生病的時候沒有人照顧。
她依然記得大三年那年暑假,那一天,她病得連爬樓的力氣都沒有,她真的是用雙手爬上了樓梯,躺在床上,發著高燒,想要喝水的時候沒水喝,肚子餓得時候沒飯吃,有那麽一刻她甚至在想,如果她就這樣死掉了,這世上也沒有人會知道的,會為她哭的她許隻有一個李妍。
如果找一個疼自己的男人,至少,在自己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還會有一具溫暖的胸膛可以讓自己依靠;開心的時候,她可以抱他笑,痛苦的時候,她可以抱著他哭,就算是把眼淚鼻涕都擦在他的身上,他也可以眉頭皺都不皺一下,會抱著她安慰她……
李妍見她半天立在那一動不動,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李妍明白江文溪的苦處,父母雙亡,一個生活在這世上,既艱辛又苦澀,也許找個男人依靠是對的。她拍了拍江文溪,道:“唉,話說回來,小顧他人的確不錯,不失為一個好對象,對你又有心,你和他一起不會吃虧。不過,我還是得說,想到你大舅,我就有點不太放心,畢竟你也知道的,他那種工作經常會幾天幾夜不歸家,你還要跟著他擔驚受怕。”
“其實,更多的是我覺得我配不上他,現在,隻是我一個人想的這樣美好,等到某一天,他發現我是多沒用的一個人,說不定會離我遠遠的。”江文溪不禁想起大學時代那段比兔子尾巴還要短的戀情。
“瞎講,你這種樣子最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望,如果我是男的,根本就輪不到小顧。”李妍趁機緊緊地摟住江文溪。
“哧——”
“真的,你不知道以前每年放假回家,我真的好嫉妒你,那麽多男生追著你,要保護你,就沒有誰動過想要保護我的念頭。”
“你又來了。”江文溪衝著李妍翻了個白眼,那些男生後來和她一接觸,覺得呆板又無趣,最後都跑得遠遠的。
李妍淺淺笑著:“還買不買?”
“嗯。”江文溪點了點頭,不管將來如何,既然人家都送了聖誕禮物,她當然不可以那麽沒禮貌。
付了錢,拎著兩分禮盒,兩人又繼續逛。
隻要李妍這個貼心的好友在身邊,江文溪永遠都不會感到寂寞。
第二十章
越是年底,建築行業越顯冷清,但卻是應酬的爆發期,就連周末也不得清靜。
樂天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少個晚上是在外應酬了。做他們這行的,若是沒點喝酒的海量,是很吃虧的。
酒乃穿腸物。
無論是再高檔的酒,喝進肚裏沒有不難受的。
好容易從那群嗜酒如命的酒鬼中逃脫出來,靜靜地立在走廊上抽了一支煙,隨手搓了一下有點發燙的臉頰,熄了煙便往洗手間走去。
當看到洗手間門上貼的本樓層洗手間正在維修的告示,不由得低咒了一聲,轉身往通往飯店一樓的樓梯口走去。
星級的飯店,豪華的裝修,尊貴的氣氛,寬敞的通道,若是能發現人影攢動十分擁擠的現象,除非是出現了什麽大牌明星。但是,此番熱鬧的情形,顯然與這通向洗手間的通道應有的景象完全不搭。
樂天看著眼前除非用硬擠才有可能走過的過道,深深皺起了眉頭。
倒底發生什麽事值得這麽多人圍觀?
他有些不耐煩,正打算回轉頭,驀地,一個熟悉的女聲闖入他的耳際:“我沒有打他,我真的沒有……”
聲音永遠是那般柔柔軟軟的,清純無邪,除了那個窩邊草,他再找不出第二人選。
“你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
伴隨著一個男人的怒吼聲,他終於看清了那個說話女人的聲音,竟然真的是窩邊草。
她的正對麵立著一個個頭不高,滿臉酒氣,目光凶神惡煞的肥胖男人。這人他認識,是X通建工集團的項目經理李大海,為人有兩大噬好,女人和酒。
他眉心深鎖,抬手看了一下時間,這麽晚了,這個蠢的要死的窩邊草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還惹上這種人。
“麻煩讓一讓。”推開人群,他急忙向她走去。
飯店大堂經理好言相勸:“李經理,你看這裏圍著這麽多人,我們去辦公室談好不好?”
“不行,這裏是第一現場,要解決就這裏。”李大海瞪著被打得很疼的眼睛堅持。
飯店大堂經理嘴角微微抽搐,第一現場,敢情這位是看TVB偵探片看多了。
“現在我眼睛這麽疼,這死丫頭居然不承認。不承認也行,那你就給我打一拳。”李大海揚起拳頭就要打江文溪。
在李大海的手尚未觸及江文溪的身體,樂天已及時將她帶過身側,口氣微淡:“李經理,出了什麽事,你要發這麽大的火?”
他注意到李大海的左眼圈有些微微發青,他皺了皺眉,偏過首忘著連連他身後躲的女人,回首又見到地上一片狼籍,精美的包裝袋裏跌出一片碎瓷片,那些瓷片還真是有些眼熟。
飯店大堂經理一見是江航的樂總,立即鬆了一口氣:“樂總,情況是這樣的,李經理聲稱這位小姐打了他,而這位小姐堅持沒有打他。”
情況就是這麽簡單。
“樂總,我真的沒有打他……”江文溪一臉無辜拉著他的衣袖。
樂天嘴角微動,心念:這女人該不會是打了人,然後又忘了?
“什麽沒有打我?你看看我這隻眼睛。”李大海對著對麵的鏡子指著自己的左眼,明明青了一圈,然後指著躲在樂天身後的江文溪吼道,“你這個三八下手這麽重,告訴你,你今天要不是給我一個說法,你今天就別想走出這裏。”
樂天伸手握住李大海亂揮的拳頭,不著痕跡的拿下,微笑著說:“李經理,這位小姐是我公司的員工,請賣我一個麵子,我們有什麽話找個包間好好談一談。”
順著樂天的話,大堂經理好言又道:“對對對,李經理,這裏……人這麽多,我們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坐下來談,好不好?”
大堂經理的視線在這位惹事的小姐和樂總身上逗留了很久,發現了一絲微妙的情況,其實他很想對樂總說,這位小姐看似這麽柔弱怎麽可能有打那位李經理。
“好,今天我李大海賣你樂天一個麵子。”
大堂經理暗自甩了一把汗,總算把這位喝高了的李經理請去了別處,要知道洗手間也是飯店的臉麵。
找了個包間,幾方人馬坐了下來,李大海衝著江文溪罵罵咧咧近十分鍾。江文溪縮在樂天的身後低垂著頭,再不敢說一句話。
這時,樂天的手機響了,樓上包間的一群人見樂天消失了近二十多分鍾,以為他半途開溜,打電話催他回去。
樂天以接電話為由,出了包間,同那群人稍做了解釋。
借此機會,他找到了飯店的服務生了解當時的情況,這才明白原來是李大海喝醉了酒意圖非禮一位女性服務生,正好撞到經過洗手間的江文溪。江文溪手中的東西被撞飛了出去,跌碎了一地。江文溪蹲在地上看見一地碎瓷,憤然起身,就給了李大海一拳。李大海自是不可能放過江文溪,就這樣鬧開了。那位服務生見事情一下子鬧大了,又不敢得罪飯店的常客李大海,隻好逃離了現場。
據目擊全過程的另一名服務生說,原本很飆悍的江文溪不知道怎麽搞的,矢口否認打了李經理,這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了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樂天大致知道當時是怎麽個情況,他可以確定李大海那一隻熊貓眼肯定拜江文溪所賜。想當初他被江文溪甩那一耳光,事後可是疼了好久,那女人的手勁,他是知道的。
再次回到那個包間,樂天便見到李大海暴跳如雷,若不是大堂經理攔著,就差沒跳到江文溪身前撕了她。
樂天約了李大海單獨談了一會,有關李大海非禮女服務生的事,他也沒點明,該賠的醫藥費和損失費全由他買單。
酒醒了之後的李大海也明白此等醜事不宜宣揚,答應看在樂天的麵子上放過江文溪。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調解,包間內隻剩下樂天和江文溪兩個人。
昏黃的燈光下,長長的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
樂天雙手交疊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在不停抽泣的江文溪。
“那人真的不是我打的……嗚嗚嗚……”江文溪啜泣著,再三重申自己沒有打那個李大海,“我真的沒有打他……嗚嗚嗚……”她本來打算回家了,隻是剛好路過這家飯店,因為內急就進來找洗手間,怎麽可能就莫名其妙地打了人。
雙眉深蹙,樂天沉默了幾秒,淡淡地對她道:“江文溪,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己很有問題?”
淚眼婆娑,江文溪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向樂天,抽泣著:“有……有什麽……問題?”
紅黃兩色燈光交替,映照在江文溪滿臉淚痕的臉上,越顯得她的無辜和楚楚可憐。
此時此刻,她依然堅持,這讓樂天恨恨地咬緊牙根:“江文溪,你難道沒有發現自己,在某種特殊情況下,會做出一些與你平時行為完全不同的舉動來?”
“什麽?”江文溪哽咽著瞪大著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樂天。
樂天見到她抽泣著卻依然滿臉難以置信的模樣,有些不忍,但他不得不說:“你不用瞪著我,至少這一次,已經是第四次我發現你不正常。第一次,就是在周成的婚禮上,我強吻了你,你狠狠地甩了我一記耳光;第二次,讓你送一個壁布樣布,你卻拿它砸搶賊犯的腦袋;第三次,聖誕節那天早上,你在醫院電梯口教訓一個下三爛的男人。這三次都是我親眼所見。今天晚上,雖然我沒有親眼見你打李大海,但鑒於你前幾次的行為,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李大海說的話是事實,並且我已經找到那個女服務生證明了此事,李大海的右眼的確是被你打青的。四次,如果加上酒吧那一晚,就是五次,而你每一次都以事後不是你做的為借口,你難道就真的沒覺得自己有問題?”
聽完樂天的話,江文溪麵色蒼白,平日裏,那雙充滿了靈氣的大眼,一片朦朧,神情呆滯地直視著前方,未久,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又緩緩地落了下來。
“江文溪,建議你去看下腦科醫生,再不濟心理醫生也行……”
樂天的話音剛畢,江文溪的淚水猶如泉水般湧了出來,就這樣放聲痛哭了起來。
樂天完全沒有想到方才那句話會帶來這樣的結果,他咬著牙咒了一聲,從一旁的紙盒裏抽出幾張麵紙遞給江文溪:“有什麽話你好好說,哭什麽?”
江文溪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越流越多,仿佛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般。
樂天收回手,心中說不出的煩躁,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個音階:“拜托你別哭了好不好?!有話不會好好講?!”
怎麽女人就動不動喜歡哭,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要用哭的?!
樂天越是吼江文溪,她越是哭得凶,仿佛眼淚流不完似的。
一時之間,他緊握著拳頭一臉無奈地凝視她,不知道該如何止住這女人的淚水,一連串想要安慰的話語,剛到嘴邊卻硬生生地梗在了喉間,說不出口。
他咬著牙,別過臉,決心等她哭夠了再繼續談話。
可堅持不到十秒,他便受不了她的哭聲和眼淚,棄械投降,抓起幾張麵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一把攬過她,將她按在懷中,輕輕地為她擦起淚水。
“別哭了,別哭了,有什麽難言之癮你盡管說出來。”他的雙眸之中透著從未有過的溫柔,嗓音也在不知不覺輕柔了起來。
江文溪趴在樂天的胸前,難以控製地抽噎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真的想不起來……有打過人……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有打過……一定有打過……嗚嗚嗚……”
“嗯嗯,別哭了,你慢慢說。”樂天很自然地抱著她,輕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順著氣。
第二十一章
江文溪連連抽噎了幾聲,總算順了口氣,隔了好久方道:“是他打碎了我今天才買的兩套咖啡杯,那兩套杯子很貴的,花了我大半個月的工資。那個色狼他非禮別人,還打碎我的咖啡杯……”
樂天輕輕蹙眉,難怪覺得那個碎瓷片那麽眼熟,原來是他用的同款咖啡杯。這笨女人買這麽貴的咖啡做什麽?難不成也學那些女人……
“你買那麽貴的咖啡杯做什麽?”
“上次害你喝墨水,對不起。其實,我買咖啡杯是要賠給小梁的,因為我怕同事們知道我幹了蠢事,我偷偷把她的杯子扔了,所以打算偷偷還回去的。”
“你也知道自己蠢。”樂天冷哼一聲,然後又說,“你要那套咖啡杯直接和我說不就行了,我櫃子有幾套全新的。周一,你自己去拿。”
“啊?”江文溪抬眸有些不敢相信。
樂天望著她梨花帶淚的模樣和那一臉不知所措的神情,怎麽看都似在勾人。心間猛地一縮,他有些煩躁地從紙盒裏抽了一張紙遞給她:“先把眼淚擦幹。因為杯子摔碎了,你就要揍人家,並且事後不承認,你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假裝忘記?”
“我真的不記得了。這次,我想可能是因為杯子碎了吧……”
“那周成結婚那次,是不是因為你撞碎了服務生的盤子?”
江文溪想了想,說:“也許吧,我不記得了……”
“你這種情況身邊就沒有人發現你這種異常?你的父母,你的朋友,難道都沒有發現過?”
“有。”江文溪雖然不記得自己動手打人的全過程,但是每次事後看到別人的反應,她知道自己真的有做過。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起,她對聲音特別敏感,也許就是十四歲那一年,被嚇過導致失聰,休學了一段時間,聽力恢複正常之後,她就變得對聲音特別敏感,常常會變得人很暴躁。
原本開朗活潑的一個人也變得沉默寡言。
到了高二那年,父母不幸雙雙去逝,她整個人變得更加沉默了。
事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隻要聽到一些不同於尋常的聲音,她就會變成另一個人,變成一個保護意識特別強的人。
高中有段時間,她經常被叫家長,因為老師經常會接到同學告狀,說她欺負他們。
一開始,老師都認為她平時性格乖巧,沒人相信她會對人動粗,更不會相信她能夠赤手空拳對付身高、體力都看似比她壯很多的男生。
一次,兩次,三次……漸漸情況有些不對,老師也很困惑,學生迫於學生家長的壓力,不得已,勸她轉學。
她轉學了,可是類似情況依舊在重演。
她心中明白,就算她記不得那些事,但看到同學每次看到她的恐懼神情,還有曾經被她打過的那些討厭男生臉上的傷,她知道那是自己幹的。
父母的工作是長年在外省山裏考察,常常聯係不到人,有時候一年半載才回來一次,每一次回來都會帶好多漂亮的蝴蝶標本和照片。那一次回來幫大舅慶祝生日,事後因為她的事,又耽誤了近一年,才重新回到工作崗位。
她幾乎就是跟在大舅身後長大的,父母去逝之後,大舅更是擔負起照顧她的重擔,雖然大舅的工作也忙,但對待她絕不疏忽。
從小她就和大舅學散打,因為她的理想就是能成為一名像大舅那樣的警察。她的心中充滿著正義感,她教訓的那些男生都是會欺負人的不良學生。
大舅知道那些事一定是她幹的,非常地生氣,狠狠地罰她跪在門外跪了一夜,並不準她再學散打。
第二天,大舅強拉著她去看醫生,最終是她哭著求大舅不要帶她去腦科醫院,因為她不想被人當成一個精神分裂的患者。
父母的去逝,她一直找不到一個宣泄口,也許,那一刻,她是在宣泄自己心中的悲傷,才會在潛意識裏模仿著大舅……
到了醫院門口,大舅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終究是狠不下心,又帶著她回了家。
她哭著向大舅再三保證,她一定會學會好好控製自己,再也不會動手打同學。大舅這才勉強同意不送她去醫院。
事後,為了控製自己,她大多數的時候是一個人玩,盡量遠離同學,因為她怕她再聽到什麽聲音受了刺激,做出對同學不好的舉動來。唯一一個最好的朋友就是妍妍,可是曾經因為耳聰休學過一年,妍妍就比她高了一屆。後來上了大學,也隻有放寒暑假的時候,兩人才會又膩在一起。
漸漸地,她很少再出現狀況,即便是大舅因公殉職,她坐在墓碑前哭了很久,也沒有像最近一段時間這般不正常。
她究竟是怎麽了?
難道是生活的壓力,讓她再次無法承受,才會又出現這種情況。
聽完江文溪的述說,樂天沉默了。
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傷感,他的心莫名地擰了起來。
“你之前會失業那麽多次,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原因?”樂天突然想到她的朋友當初推銷她時,所說的那一番話,根據她這種情形,會失業那麽多次也不無可能。
“我不知道……也許是也許不是……”驀地,她緊張地從他的胸前抬起頭,顧不得一切,雙手緊抓著他胸前襯衫的衣襟不放,邊流著淚,邊顫著唇急道,“樂總,請你相信我,我做那些事的時候,是真的無意識。請你不要開掉我,我知道我很笨,我一定會努力的工作。剛才那個李經理的醫藥費和賠償費,你從我工資裏扣好了。請你千萬不要讓我走人,也不要告訴其他人,我真的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我求求你了……”
她近似哀求的聲音,一聲一聲敲打在樂天心間,心底有種莫名且難以言語的情緒被觸動了。
凝視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緊抿著雙唇,抽了幾張紙,輕輕為她拭去淚水,歎了一口氣,放柔了聲音:“好,我答應你,但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的衣服,這裏不是K.O.,你再扯壞了,我上哪找襯衫換?”
江文溪盯著他胸前的衣襟一看,那裏被她的眼淚淹沒了好大一塊,羞愧地急忙鬆了手,連聲道歉:“哦,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下次少喝點水就行了。”樂天垂眸望著胸前濕漉漉的一大片,略皺起眉,這女人的眼淚還真是多,沒完沒了,這一身衣服被毀得也差不多了。
“啊?少喝點水?”
“你再多喝一點,我上半身的衣服差不多就等於泡水了。”
江文溪以為他為衣服生氣了,急道:“樂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髒了你的衣服,不過這次我可以幫你去幹洗,你可千萬別再讓我賠了。”
如果這一身衣服再搞個幾千塊,那簡直是要了她的命。想著,她的手就伸向他的衣襟,恨不得馬上剝了他的衣服,直接打包帶回家送去洗衣店幹洗。
樂天伸手急忙抓住她“意圖不軌”的纖手,挑著眉淡淡地道:“你想幹什麽?”
“我……我……”江文溪尷尬地抽回手,抬眸便撞上一雙無奈的深眸,幾乎是眼對著眼,鼻對著鼻。她赫然發現她離他是那樣的近,整個身體差不多掛在他的身上,如此之暖昧。
頓時,窘得她雙頰飛上了兩朵紅雲。
江文溪咬著唇,剛想站起身,這時,“怦”地一聲,包間門被撞了開來,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溪溪,究竟出了什麽事?!”
“妍妍!”江文溪驚詫地轉頭,見到是好友李妍。
“你們……你們……”李妍意外地撞破了好友與其上司的奸情,不禁在心中大呼“歐!賣糕的!”。
她剛到家,洗了個澡出來就聽家裏人說手機不停地響。然後一看是江文溪打的,回撥過去,才知道那丫頭出了事,就急忙奔了過來。怕溪溪吃虧,她還特地找了男友大熊和顧廷和一起過來,誰知道竟然是這副讓人長針眼的一幕。作孽哦!
江文溪一臉措愕地看到立在李妍身後,臉色有些發白的顧廷和,連忙從樂天的身旁起身,離了一米開外,掩飾地順了順貼在臉頰兩側的亂發。
她突然好慌張,有種被男朋友抓奸的感覺。
經過一晚和李妍的交流,她決定接受顧廷和對她的心意,可是隻不過是幾個小時之間,就撞上這種不明不白的事,真是傷透腦筋。
淡雅氣息遠離了,樂天竟突然覺得心裏變得空空的,仿佛少了些什麽,有一瞬間的失落。他抬眸看著滿麵紅霞的江文溪,又看門外立著的三人,突然心中有些不快。
“既然你朋友來了就早點回去吧。”他站起身,走到門口,看了一眼顧廷和,雙眉深深蹙起,轉身他對江文溪又開口,語氣非常冷淡,“關於李大海的醫藥費和賠償費,先由公司墊付,每月從工資裏扣。”
說完,他便出了包間門,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樂天突如其來的冷淡,弄得江文溪滿頭霧水。
明明剛才他不是這樣的,怎麽一轉眼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難道他也和她一樣?人格分裂……
第二十二章
李妍三步並作兩步衝向前,拉著僵立的江文溪急道:“我的大小姐,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麽又跑到飯店裏打了人?”
“還不都怪你,每次和你逛街,你上洗手間專挑星級飯店,我正好路過,習慣了,就進來了唄。”
李妍抓了抓頭發:“怪我?這麽多年,那我上洗手間有上到動手打人?”
“我哪知道遇上色狼非禮人家服務生,還打壞了我今天才買的兩套咖啡杯。”江文溪把自己知道,怎麽遇上樂天,以及怎麽處理此事的情況說了一遍。
李妍聽完之後,一副撕心裂肺的模樣:“就為了兩套咖啡杯,你就動手揍了人家?”
“……嗯。”江文溪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吧。”
李妍拉過她小聲地道:“白發帥哥怎麽會在這裏,你們兩人還啊啊啊那樣?”
驀地,江文溪臉一紅,低聲道:“什麽啊啊啊那樣,他正好在這裏吃飯,幫我解了圍。我和他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李妍拉長了聲,如果白發帥哥最後出門時說的那句話,她理解為是在吃醋,一切都好解釋。她瞄了一眼零EQ的好友,曖昧地笑著:“好,都是我的錯。”
江文溪見李妍笑得很詭異,頭皮直發麻,嫌棄地掙脫了她的胳膊,推了她一把,向立在門處的顧廷和和熊亦偉走去,一臉羞愧:“很抱歉,這麽晚了,還給你們添麻煩。”
熊亦偉憨笑著:“你的事就是妍妍的事,妍妍的事就是我的事,客氣啥?”
“隻要你沒事就好。”顧廷和淺淺笑著。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這一折騰,都近十二點,他又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江文溪擺了擺手。
李妍叫了起來:“我的大小姐,你讓我們都省省心吧,讓小顧送你回雲,我不想待會你再惹出什麽事來。”
不由分說,李妍將沙發上的包往江文溪的懷裏一塞,拖著江文溪出了包間門。
江文溪噤了聲,乖乖地出了飯店門,上了顧廷和的車子。
一路上,顧廷和緊抿著嘴,一言不發,專注地開著車。
值此深夜,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氣氛。
江文溪雙手絞著手指,貝齒不停地咬著下唇。
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顧廷和笑著開了口:“想聽什麽音樂?”
“哦哦,隨便。”
淡淡地彎了彎嘴角,顧廷和打開了CD,音響裏隨即流淌出蔡琴優雅舒服的聲音,是那首《落花流水》:
我像落花隨著流水 隨著流水飄向人海
人海茫茫不知身何在 總覺得缺少一份愛
我像落花隨著流水 隨著流水飄向人海
人海茫茫尋找一個愛 總覺得早晚費疑猜
我早也徘徊 我晚也徘徊 徘徊在茫茫人海
我曆盡風霜 我受盡淒寒 心愛的人兒何在
我像落花隨著流水 隨著流水飄向人海
聽著這首歌,江文溪心中不由地一縮。
落花流水?這是在暗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
“還是不要聽歌了,你專心開車吧。”她有些慌張地伸手關了音樂。
顧廷和不禁失笑出聲,偏頭望了一眼身旁的江文溪,道:“李妍和我說,你買的那兩套咖啡杯,其中一套是想送給我的?”
江文溪的雙頰微微一熱,在心中咒著李妍這個大嘴巴。
“嗯,可惜被打碎了……”她抿著嘴角。
“因為碎了,才打了那個人嗎?”顧廷和雙眸直視著前方。
江文溪想說自己也不知道當時真實的想法,所以就點了點頭:“嗯。”
偏過頭,江文溪正好看到顧廷和向上輕挑的唇角,似乎心情十分的好。
“周末晚上有空嗎?”顧廷和又問。
“呃?”江文溪不明所以。
“聽說近期有不少電影上映。”
“……”就算再笨,江文溪也明白了顧廷和的意思,有些羞澀,吱唔著道,“那我請你吃飯吧。”
“嗯。”顧廷和溫和地笑著。
不一會兒,車子開到了江文溪住的樓下。
江文溪與顧廷和告別,直到見不到顧廷和的車子,江文溪才轉身上了樓。
周末那天,江文溪穿了自己最喜歡但平時又舍不得穿的水藍色羽絨服,毛絨絨的兔毛領,前襟、衣袖口、口袋都是獨特風格蝴蝶蕾絲邊設計,配上白色的繡珠毛衣,顯得整個人甜美嬌小。
到了下班時間,江文溪迅速收拾東西,對還對著電腦辦公的嚴素說:“嚴姐,我先走了,周末愉快。”
嚴素抬了抬眼鏡,審視著正在穿羽絨服的江文溪,打趣:“今天穿得這麽惹人憐愛,晚上和男朋友約會?”
江文溪羞澀地點了點頭:“嗯。”
“玩得開心。”嚴素淺淺地笑著。
“謝謝嚴姐,祝你也有個愉快的周末。”穿好了衣服,江文溪拎著包出了辦公室。
麵對電腦顯示器,嚴素停下了敲打鍵盤的手。
漸漸地,嘴角處那一抹淡淡的笑意隱了去。她也曾年輕過,可以卻從未像正常女孩子享受過愛情的甜蜜。或許是姐姐失敗的婚姻,給她這一生都造成嚴重的陰影。
寧缺勿濫。
這是她的原則。
她寧可孤獨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願像姐姐那樣,遇人不淑。
但,心裏一直期盼的那個人從不給她承諾,卻又不停地將那簇希望之火輕易點燃。
今天晚上,她決定爽約。收拾東西走人,回家該幹什麽幹什麽。
“你怎麽還在這?”樂天進了門見到正在收拾東西的嚴素,不禁奇怪。
嚴素皺了皺眉,反問:“咦,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問我?”樂天不解,“我今天一天都在飯店那邊。”
嚴素瞄了一眼江文溪的位置,又看了一眼樂天,從他的雙眸中隻看到莫名的情緒,她又道:“當我什麽也沒說過。”
樂天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窩邊草的座位,似乎明白了嚴素的意思,平時窩邊草走得比較晚,今天到是挺準時的。
回過神,他便道:“深叔在停車場等你等了你有一會了。”
嚴素慢慢地收拾桌子,語調漫不經心:“那就讓他繼續等。二十年我都敖過來了,還有什麽的。”
“那也當我什麽也沒說過。”
“嗯,這樣最好。你繼續為他賣命,我先走了。”
“嗯,拜拜。”樂天轉身往自己辦公室走去,手剛搭上門把手,便聽到嚴素調侃的聲音傳來:“話說,你是不是有點太遜了?加油吧,小子。”
眉心深鎖,樂天抿緊了唇,心中低咒一聲。
阿姨又怎樣?自己的事還不是亂七八糟,他的事不用她操心。
江文溪到了約好的電影院門口,顧廷和已經早早地在那裏等著了。
顧廷和見著她穿得這樣漂亮,雙眸裏閃爍著欣喜的光芒,薄嘴勾勒出溫暖的笑意,快步走向她。
“今天的你很漂亮。”他發自內心的讚歎。
“那以前的我就不漂亮了嗎?”和顧廷和在一起總是那樣無拘無束,江文溪也學會了開耍嘴皮子。
顧廷和忍俊不禁:“漂亮,無論什麽時候都漂亮。”
江文溪以手捂著嘴悶笑了幾聲,其實她很想學李妍那樣開懷大笑,可又覺得影響本來就差強人意的形象。
顧廷和微笑著揚著手中的兩張票:“還有五分鍾就開場了,我們得快點。想吃什麽?爆米花?可樂?”
“隨便吧。”江文溪又問,“我們要看什麽?”
“赤壁。”
“哦。”
顧廷和買了一大桶爆米花和兩瓶飲料,兩人急急忙忙向放映室走去。還沒進門口檢票,這時,顧廷和的手機響了。
江文溪見他接起手機,眉頭越蹙越緊,臉色也很難看,口中應著:“嗯,我馬上到。”
“怎麽了?”江文溪不禁為其擔心。
收了手機,顧廷和一臉歉意:“對不起,不能陪你看了,我得回局裏一趟。”
“哦,沒關係,你工作最要緊,畢意關係到全N市百姓的安危。”
“很抱歉,年底各方麵工作都得加強。等我忙完了,給你電話。”
“嗯嗯。”
江文溪抱著一大桶爆米花和兩瓶飲料,立在檢票口,微笑著望著顧廷和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潮之中。
“這位小姐,已開場了,你還進去嗎?”檢票員問。
“哦,算了。”
江文溪將兩張票送給了一對買不到票的情侶,那對情侶拉著她要付錢,她笑了笑,抱著一大桶爆米花,邊走邊吃。
第一次約會,與江文溪所想完全不一樣。
雖然兩人沒有看成電影,但至少向前邁出了半步。
第二十三章
接近年關,公司內部為了期待已久的年會,一個個激動不已,除了有吃有喝有玩之外,最重要的是還有大獎的刺激。
今年不知是哪個愛慕樂總的拍馬女同事提議,要求加入一場拳皇遊戲對絕大賽,獲勝部門和個人會有豐厚的獎金。最絕的是,樂總竟然毫不猶豫地在申請報告上批複“批準”,比賽舉行地點將在公司旗下的K.O.酒吧,這讓全公司上下全都轟動了,最為亢奮的則是公司內部那群對遊戲完全一竅不通的女同胞們。
至此,辦公室裏每天都會有異常激烈的討論聲音。
醉翁之意不在酒。
美其名曰是為了獎金,更多的是為了比獎金更吸引人的鑽石王老五的集團總經理。
江文溪盯著電腦上那份比賽通知,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
她皺著眉頭,看向嚴素:“嚴姐,我們總經辦的人包括樂總嗎?”
“包括,”嚴素對著電腦,並沒有回過臉,隔了一秒又加了一句,“但,部門比賽時就不包括。”
“啊?那這次比賽總經辦就隻有我們兩人?”
“對,沒錯。”
“可是,你不覺得這個比賽很不合理嗎?”
“怎麽不合理了?”嚴素敲完最後一個鍵,看了一眼江文溪。
“這上麵寫著所有人必須參加,不可以棄權,棄權當視為放棄本年年終獎。還有,如果比賽得分是最後一名,該部門還要罰款五百塊……”
哪有這樣強人所難的啊?五百塊可是她半個月的工資啊。
“咦?今年怎麽又多加了一條放棄年終獎?”嚴素挑了挑眉,“我看看。”
嚴素點開公司郵箱,細細地閱讀了那份通知,不禁失笑。
“嚴姐,你還笑。這種男生喜歡玩得遊戲,我們女的怎麽可能會?別的部門最少也有一兩個男的,總經辦就隻有我和你……”江文溪嘟著嘴。
女人和男人比賽玩遊戲,這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
嚴素關掉郵件,不以為然,一邊埋首工作,一邊對江文溪說:“嗯,往年都是我掏錢,今年多一個你分擔,我真是要好好感謝樂總。”
“嚴姐……”不要這麽殘忍吧。
“不過呢,今年公司會這麽做,是在培養員工工作的激情,這也是公司良好企業文化的另類表現。”
“可是,企業文化也不該拿下屬員工的荷包來填充啊……”
“金融危機啊,你沒聽說那誰家,全體員工工資打九折。”
“啊?那我們不會也這麽慘吧?”江文溪心中的小算盤霹靂叭啦直打,如果她的工資再打九折,就隻有九百塊了……
嚴素大笑:“還不至於。不過,不想沒年終獎,就隻能當最後一名,不想當最後一名,就隻有去學玩這款遊戲。我都這把年紀了,你不會指望我在短短半個月之內就能學會,並能打贏那些工程部的高手吧。”
“……那怎麽辦?”
“涼拌。”
“……”
嚴素受不了江文溪那憂怨的眼神,說:“好吧,你去學玩這個遊戲,如果贏了,獎金全歸你,如果真是最後一名,罰款我包,怎麽樣?”
“……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江文溪咬著唇,嚴姐平時對她十分照顧,這緊要關頭如果她還占便宜,顯得有點說不過去。
“就像你說的這遊戲本來就不公平,你要是能拚個倒數第二,不就公平了嗎?”
江文溪想了想,攥緊了拳頭,氣勢高昂地說:“嗯,我決定了,為了五百塊,拚了。”
拚了?
嚴素怔怔地望著江文溪,思緒飄回了三十年前,那時的姐姐,為了母親、她和嗷嗷待哺的小侄子,辛苦得來的每一分錢都會精打細算,依如眼前的江文溪一樣。她記得最清楚的,姐姐笑著對她說:“為了生活,拚了。”
不求拿獎金,但求不罰款。
李妍聽到江文溪說要學拳皇,差點笑岔了氣:“唉喲,我的娘喂,這是本年度聽到最好笑的笑話,就憑你,也能玩那遊戲?哈哈哈——”
李妍不停地猛拍著大腿,就差沒捶地板了。
江文溪見了,很不服氣:“有什麽好笑的?好朋友這麽慘,虧你還笑得出來。”
“是哦,你要是被罰款半個月工資,我起碼半年不用活了。”李妍挖了挖耳朵。
江文溪一聽,急道:“你、你、你怎麽能這樣說?不幫我就算了,還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同情心是什麽?能當飯吃?能當錢使?那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同情我好了。”
“臭妍妍。”江文溪氣得狠掐李妍的脖子。
瞧,李妍這死沒良心的,小的時候,她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想著她,長大了,這種事不和她這個朋友抱怨,還跟誰去抱怨?現在也學會別人諷刺她,嘲笑她了。
“喂喂喂,溪溪,開玩笑的嘛,鬆手啦——”李妍掙紮著,一臉陪笑。
小綿羊原來也是有脾氣的嘛。
江文溪氣得一張臉來回變了好幾次顏色。
李妍挨近她,哄著:“哎,我早就替你想好了。你認識會打拳皇的不就是顧廷和和宋新晨嘛,最佳人選當然是我們顧警官啦。上次約會,他半途跑了,你倒好,反而不好意思開口。下午一接到你電話,我就給他電話了,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江文溪的雙眸晶亮亮,兩簇希望之火熊熊的燃著。
李妍道:“這下我夠義氣了吧?”
“嗯。”江文溪點了點頭,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李妍伸過頭,壞壞地一笑:“說曹操,曹操就到。”
江文溪推了她一把,接起電話,那頭傳來顧廷和的聲音:“文溪,是我,顧廷和。你們公司的年會活動還真與眾不同。”
“嗯,不好意思,你這麽忙,還要麻煩你教我這種東西。”江文溪揮手推開貼在耳邊偷的李妍。
“一點都不麻煩,”顧廷和笑了笑,“不過我手上沒有拳皇的安裝盤,而且我現在人在外地,等我回去找個安裝盤給你裝上,還有遊戲操縱手柄。”
江文溪連忙說:“啊,沒關係,你工作要緊。”
“嗬嗬,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千萬別這麽說,我覺得不好意思才對。”江文溪用手又撥了撥李妍的腦袋。
李妍聽見這兩人一來一去,客氣得讓人雞皮疙瘩直起,做了一個嘔吐狀。
“嗬嗬,那就這麽說定了,等我回去教你。放心吧,有我這個老師在,得個倒數第二名是肯定沒問題。”顧廷和說完大笑了起來。
對著電話,江文溪的嘴角微微抽搐,連顧廷和都知道她天資愚鈍。
李妍在一旁無聲地大笑,猛捶著沙發。
顧廷和又道:“好了,很晚了,不打擾你休息了。晚安。”
“嗯,晚安。”
掛了電話,差點憋出內傷的李妍,終於爆笑出聲。
江文溪懶得理她,將手中的抱枕砸在她那討厭的笑臉之上。
拿開抱枕,李妍剛想說話,這時手機響了,不得不先接起了電話。十秒鍾不到,這位大小姐就暴跳了起來:“什麽?明天早上六點半出差?你有沒有搞錯?”
李妍發了好長時間的火,掛了電話,江文溪便問她:“你明天早上要出差?”
“嗯。沒見過這麽變態的。現在晚上十點半,通知我明天早上六點半出發。”李妍叉著腰。
望了望牆上的掛鍾,江文溪將挎包遞給了李妍,說:“唉,不留你了,你早點回去收拾收拾吧。”
“嗯。”
“我送你到樓下。”
送走了李妍,江文溪想到家裏沐浴乳快沒了,打算去路口的便利店買瓶沐浴乳,這時,剛走了十多米,就遇上一個盜版碟的攤點。
攤子周圍圍了幾個客人。
她頓住腳步想了想,購買盜版是非常不道德的一件事,可是道德能讓她掙回那半個月的工資嗎?答案是顯然不能。所以,道德與金錢,聰明的人當然要選擇金錢。
她決定先把拳皇的安裝盤準備好,這樣就不用麻煩顧廷和幫她準備,等他回到N市,到了她家,直接就可以安裝。
四下張望,神秘兮兮,她將長發全數撥向臉頰,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地挪向那攤點。
賣盜版光碟的老板是一個年輕的男生,打扮得非常前衛,頂著一頭金黃的頭發,立在三輪車旁,不停地在為客人介紹各種大片。
江文溪挪近攤子邊,很小聲地問那男生:“老板,有拳皇的碟嗎?”
江文溪的話剛落,周圍幾個正在挑碟片的男生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那個賣碟的男生張大了嘴巴,一副超級驚訝的表情看了江文溪足足有十幾秒。
江文溪不明所以,心想:這賣碟子的老板和這些買碟子的人真的好奇怪,幹嗎這樣看著她?
“我臉上有東西?”
“沒、沒什麽,”那老板總算回過神,“話說這烏漆抹黑的夜晚,美女你能不能把頭發弄弄好,學貞子出來嚇人啦。”
被他這麽一說,江文溪雙頰滾熱,清了清嗓音:“你一個大男人膽子怎麽那麽小?”
“哎,美女,你嚇著我沒事,你嚇跑我的客人就不好了,你問問他們有沒有被你嚇著?”
一個大姑娘三更半夜不但頭發弄得像貞子,還一開口就要黃碟,能不嚇死人就怪了。
江文溪看到幾位挑碟片的客人連連點頭,羞憤地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這不是因為第一次買盜版碟嘛。
江文溪衝那老板揮了揮手,意圖揮去尷尬:“我、我是來買碟子的啦。”
“嗯哼?”那老板挑了挑眉,來這不都是買碟的嗎?
怕剛才老板沒聽清,江文溪清了清嗓音,又說了一次:“我要買拳皇的碟,有賣嗎?”
那老板眨了眨眼,說:“有!有!你放心,那種碟我隻做全黃的。”
江文溪一聽有拳皇碟賣,興奮不已:“那太好了,我想買一張。”
周圍幾位客人聽了,不由得嘴角抽搐,好個奔放的貞子小姐。
江文溪完全不明白周圍幾個人目光的意義,目光熱切地看著那老板。
“我這什麽黃碟都有,不知你想要什麽樣的?”那老板蹲在推車櫃子下翻找著。
“這個還有很多版本的嗎?”
“當然有。”老板終於掏出來一個大大的黑色塑料袋,然後小心翼翼地遞給江文溪,“全在這裏了,你慢慢挑。”
江文溪迫不急待地打開塑料袋,從裏麵拿出一把裸露的光碟片一張張翻看,隻見上麵分別用不同的記號筆寫著“A”“J”“R”“E”等等的英文字母,她不禁有些疑惑:“老板,這個是拳皇的碟?怎麽這麽怪啊?這些字母都是什麽意思啊?我要的可是那種有男有女,各個國家的都有,而且還是三個人一起上的那種哦。”
周圍的人集體為了江文溪的話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原來貞子小姐還好這口子。
果然,美女的口味比較重。
“哎喲,我的姑奶奶,我在這擺攤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誰不知道我童叟無欺。這些碟百分百是全黃的,有男有女,什麽國家的都有,別說三個一起上,就是幾十個一起上都沒問題,包你滿意。看不清楚,有打馬的,全算我的,”那個老板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拿起其中的幾張,指著上麵的英文,“以前都是有包裝的,最近要不是因為嚴打,我們也不會用英文字母標識啦。那,這個A就是代表美國,這個J就是日本的,這個R就是俄羅斯的,這個E就是英國的。你想要什麽國家的自己找,歐美的在上麵,日本的在下麵。”
江文溪歪著頭,不禁疑惑,一個小小的對決遊戲,怎麽會弄出這麽多碟出來,這些人還真是會賺錢。
“好吧,那我就先買這四張,多少錢?”
“八塊錢一張。”
“這麽貴?!不是五塊錢一張的嗎?!”她昨天還聽同事有說現在盜碟五塊錢一張。
“唉,美女,現在嚴打,出來混不容易。你看這麽大冷天,三更半夜的我還在這裏擺攤,不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嗎?”
切!就他混飯,她買碟不也為了糊口飯。
“能不能便宜點?五塊錢一張好了,我買你四張呢。”她從口袋裏掏出來五十塊錢。
“好好好,大冷天的,看在美女這麽漂亮的份上,就給二十吧。”老板從小腰包裏抽出三張十元紙幣遞給江文溪,不停地感慨,“美女真會還價,虧本啦。”
“謝謝。”江文溪將錢收好,拿起光碟轉身就走。
“美女,走好啊,看不了,隨時歡迎來換。”
周圍的客人對江文溪一致投注目禮。
回到家中,江文溪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明天還要上班,她得趕緊休息了。
將四張光碟放在書桌上,她洗洗便睡下了。
第二十四章
原本以為顧廷和回N市了,周末能夠教她玩拳皇,誰知到了周五,江文溪接到電話,他大忙人又要跑什麽田埂上去蹲點。
李妍出差也沒回來。
離年會比賽隻還剩下一個禮拜的時間,江文溪欲哭無淚。這樣一來,她就等著和嚴姐一人二百五的交罰款吧。
“小江,你打錯幾個字哦。”嚴素看著麵前的一份報告,幸好她有多看一眼,這上麵都打錯了好幾個字,這小丫頭今天是怎麽了,心神不定的。
江文溪嘟著嘴:“唉,我朋友說今晚去我家教我拳皇,結果他又去查案了。”
“就你說的那個警察?”
“嗯。”江文溪點了點頭,然後又歎了口氣。
嚴素偏過頭望著江文溪,這丫頭似乎把那個比賽罰款的錢看得很重。她問:“小江,最近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需要急用錢?如果急用,我這邊有。”
“啊?”江文溪驚詫,然後擺了擺手,“沒有沒有。”現在家中就她一個人,哪還會出什麽事。
“真的沒有?”
“真的。”
“哦……”嚴素的視線停在裏麵辦公室的門上,嘴角微揚,偏過頭對江文溪說,“我知道還有個人是玩拳皇的高手,你可以請他教你。”
“真的?”江文溪的雙眸裏滿是激動。
“喏,就是裏麵的人。”嚴素朝裏麵辦公室的方向指了指。
聽到嚴素的話,江文溪閃著輝彩的雙眸立即又黯了下去,去求白發魔男教她玩拳皇,不如現在就扣她二百五十塊好了。
嚴素見她一臉沉默,就知道這丫頭沒膽去找樂天,不禁笑了起來:“樂總最喜歡玩這種遊戲,你別把他想得跟什麽似的,隻要你開口,他一定會教你的。”
“我看還是算了吧。”白發魔男會肯教她,除非是太陽打西邊出。上次在飯店裏還說了什麽櫃櫥裏的咖啡杯盡管拿,可是第二天一看見她,他那張臉就好像六月飛霜,更別提去他櫃子裏借咖啡杯了。
“好吧。你自己看著辦吧。”嚴素淡淡地笑著。
下午的時間猶如蝸牛在爬,終於挨到了下班。
江文溪以手托著腮幫,雙目緊緊地盯著對麵的門。
自打早上嚴姐提議讓她去找他,整個一天,她的腦子裏都盤旋著他一挑眉一抿唇的表情。就連在開會的時候,她也會忍不住地偷偷瞄他兩眼,被他發現了,還要假裝是在膜拜他的會議發言。
話說,明天可是周末了,她究竟要不要開這個口呢?可她真的想省下那二百五十塊錢。
哎呀,都怪那個行政組織部的人,愛慕他,也不帶這樣坑害平民的。
江文溪發著呆,“嘎吱”一聲,對麵的門打開了,她看見白發魔男從裏麵走了出來,神經緊張地立即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怦”的一聲,腿撞上了桌子,疼得她直想抓頭皮。
樂天剛邁出辦公室門準備下班,見到江文溪莫名期妙的舉止,不由得蹙起眉:“下班了,你怎麽還不走?”
江文溪揉了揉被撞得很痛的大腿,結巴道:“哦,這、這就走了……”
樂天淡淡地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向門口走去。
在他就要邁出辦公室的門,江文溪終於忍不住大叫一聲:“樂總——”
頓下腳步,樂天回頭一臉疑惑地望著她:“什麽事?”
“那個……那個……”江文溪發現自己始終開不了口,隻好又硬擠出一絲笑容,“沒事,沒事,隻是想和你道聲周末愉快。”
微眯起眼,樂天凝視著舉止言語異常怪異的江文溪,過了幾秒,薄唇輕啟:“周末愉快。”
這一次,他真的走出了辦公室。
江文溪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抬手給自己輕輕一個耳光,她真是個沒用的東西,一見到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話到嘴邊都不敢說出口。
再說了,這場比賽本來就是為了奉承他而舉辦的,那麽他本來就有義務幫自己的下屬,何況她是他總經辦的人啊,如果總經理辦公室得了最後一名,被罰了款,臉上無光的也是他嘛。
對,他教她是天經地義的,保總經辦名譽地位也是應該的。
一瞬間突然想通了,江文溪衝出辦公室,追著樂天的身影大叫:“樂總——”
再次聽到窩邊草的聲音,樂天不禁又皺了皺眉,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麽,什麽事情讓她這麽難以開口。
緩緩轉身,他望著離他約數米遠的女人滿臉期盼,淡淡地道:“什麽事?”
江文溪咬了咬唇,鼓起勇氣,說:“樂總,今晚你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飯。”話音剛落,她就後悔了,明明是想要說請他教她拳皇,怎麽一開口就變成了請他吃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樂天怔怔地望著江文溪,許久,他壓低了嗓音:“究竟有什麽事,你就直接說吧,別拐彎抹角的。”
江文溪臉脹得通紅,結巴道:“我、我我我想請你教我打拳皇。”
又是一怔,樂天細細地盯著愁眉不展,總是喜歡死命咬自己嘴唇的江文溪,一言不發。
江文溪見他不說話,心不由得一沉,他一定是不願意了,畢竟人家是總經理,還是優質單身漢,今天又是周末,哪來的閑功夫教她打遊戲。她一定是腦袋撞牆了,才犯糊塗。
“對不起,我忘了你很忙,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江文溪失落地轉身,這時身後又想起了樂天優雅的聲音:“我有什麽好處?”
“什麽?”江文溪聽到急轉身,“好、好處?”
她能給他什麽好處。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現在想不到,那就記著。”未等到江文溪的回答,樂天已經替她開了口。
“啊?”
“去你那,還是去我那?”
“哎?”這句話怎麽聽起來就那麽的別扭,貌似有奸情的男女才喜歡用“去你那還是去我那”。
“給你十秒鍾考慮,去你家還是去我家,如果你想不出來,那就下周再說。”
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生命。
下周都比賽了,下周再學就等著送錢啦。
江文溪一聽要改下周,連忙接口:“那、那個還是去我家吧。”
去她家,如果他要是敢非禮她,好歹她可以用叫的,這樣對門的阿伯阿嬸可以使出無敵掃帚功。如果去了他家,那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人不可貎相,這年頭變態上司多,還是防著點好,何況這白發魔男有前科。
第二次坐進樂天的車子,江文溪選擇坐在了後座。
樂天抿緊了唇,不以為然:“路怎麽走?”
江文溪坐在後座異常緊張,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感覺好像上了賊船,顫著聲道:“瑞……瑞X路。”
雙手放在皮質的後座椅上,她方想挪一挪僵硬的身體,車子一個急轉彎,便往另一個方向開去。她的額頭差點撞到右側車門的玻璃上,她揉了揉額角,車子行駛了好一會兒,她看清了道路兩側繁華的店鋪,她才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往她家方向的那條路。
她往左邊挪了挪,小聲道:“樂……樂總,瑞X路不是這個方向。”
樂天通過後車鏡瞄了一眼坐在後麵的江文溪,微微挑眉:“你家有遊戲操作手柄?”
那是什麽東西?不是隻要安裝盤就好了嗎?
“這個遊戲操作手柄是不是還要花錢買?大概要多少錢?”如果比二百五還要貴,她馬上就下車。
“這世上還有不用花錢買的東西嗎?”樂天又看了一眼後車鏡中那個有時又笨又蠢有時又十分精明的女人,他有些弄不明白,這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矛盾產物。
咬著唇,江文溪的手緊緊地抓著門把,她想下車了,被罰二百五算了,何必這樣折騰。
“你手抓著那裏幹什麽?往中間坐一點。”
被這聲音一嚇,她隻乖乖地往中間坐。
在她無比糾結的同時,車子已經穩穩地停在了一個高檔小區內。
下車之前,樂天對江文溪說:“你在車上等我,我上去拿遊戲操作手柄,再去你家。”
江文溪有些錯愕。
望著已經下車,走向對麵一幢高層大樓內。她探了探頭,審視著環境優雅的高檔小區,樓頂“天都豪庭”幾個大型霓紅燈字映入眼底。這裏,好像是N市中心地價最貴的高檔小區。以前有聽李妍說過,最便宜的一套房子也要好幾百萬。
緩緩地靠回後座,她深深地閉起了眼。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俗了,把錢看得太重,似乎現在活著眼裏除了錢就是錢,每天腦子裏想的也是錢。生活已經將她逼到一種無可救藥的地步,如果可以,她希望像嚴姐一樣,罰款就罰款,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可是,誰叫她這麽沒用,一事無成,個性膽小懦弱,父母雙亡,大舅因公殉職,身邊連個親人也沒有,日子過得那樣拮據,每天都會擔心自己有了上頓沒下頓。
有時候,她覺得上天很不公平。
為什麽都是人,她卻要這樣生活……
很快,樂天拿著一套遊戲操縱手柄走回車子。打開車門,他將東西往副駕座輕輕一放,卻意外地看見了後座的女人緊閉著雙眼,似乎眼角還閃爍著點點不明光亮。
微微蹙起眉頭,樂天思索了幾秒,選擇沉默,發動了車子。
江文溪一見樂天回來,立即將臉別向右方,故作眼睛微痛,掩飾地擦去眼角滲出的幾滴眼淚。
第二十五章
樂天住的天都豪庭離瑞X路很近,沿著市中心主幹道一直向東,拐個彎就到了。
瑞X路是商業、金融、娛樂高度集中的地區,江文溪住的地方是九十年代老式住宅小區,從霓紅燈閃爍的光亮中一下子進入了狹長幽黑的小巷,讓人很不適應。
一個緊急的刹車,江文溪的頭差點撞上前麵玻璃,整個身體彈了回來,她拍了拍胸口。
透過車前窗看向車外,一個醉漢跌跌撞撞走了出來。
她又習慣性地以齒咬著下唇,有些為難對樂天說道:“抱歉,忘記提醒你進這條巷子的時候要注意,路燈壞了很久了。”
樂天並未應聲,目光始終注視著那個醉漢,直到終於遠離了車子。
車子繼續往前開。
樂天突然停下,回首,眉眼一挑,漂亮的眼眸直直地看進她的眼底,以一副平和輕淡的口氣問道:“你是不是該先請我吃飯?”
“啊?”江文溪的表情呆如木雞,隨即反應過來,“樂……樂總,如果你不嫌棄,就在我家吃好了,不過你不要期待有什麽好菜。”
“我本來就沒期待。”
“……”
樂天回過頭,繼續向前行駛,直到江文溪住的那幢樓前才停下。
江文溪下了車,指著最裏麵的一個單元對樂天說:“這個遊戲操作手柄我來拿吧,這裏樓道很黑,我家在五樓,我比你熟。”
隻是輕輕蹙眉,見江文溪一臉堅持,樂天便將手中的盒子遞給了她。
“麻煩你待會幫忙打個手機的燈哦。”
樂天跟著她,依言將手機摸了出來,照著漆黑一片的樓道。
“小心哦,這層有七個台階。”
“轉彎了。”
“這層有五個台階哦。”
“……”
幾乎每上一個樓層,江文溪都會好心地提醒。
細細軟軟,異常甜美的聲音飄入樂天的耳朵裏,他整個人異常煩燥。他覺得這個窩邊草真不是一般的聒躁,當他是瞎子還是夜盲,他能看得見。
“江文溪,你能不能閉嘴?哪來那麽多廢話!”
“啊——”被樂天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到,江文溪尖叫出聲,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跌去。
樂天見著,急忙伸出手及時地抱住她倒下的身體,薄唇不悅地抿成了一條直線:“你真是個麻煩。”也許他瘋了,才會答應這個女人,教她打遊戲。
江文溪異常尷尬地從樂天的懷中站直了身體,連連道歉:“對不起……”
“這個東西我來拿。”樂天從她的手中將遊戲操作手柄奪了過來,繞過她的身體往上又爬了幾個台階,“到了,幾零幾?”
江文溪剛想說501室,這時,502室的門打開了。
屋內的光線頓時泄了出來,照亮了門前的過道。從裏麵探出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媽,她看了看樂天,犀利的目光猶如X光線,最後盯在他一頭銀白色的頭上,防備地挑了挑眉,當看到剛爬上來的江文溪,便問:“小溪啊,剛才是你叫的?出了什麽事?”
瞧,她說的沒錯,對門的大叔大嬸比物業公司巡邏的保安還要盡責,所以隻要進了這幢樓,她是怎麽都不可能會出事的。
江文溪連忙解釋道:“阿姨,我沒事,剛才腳滑了一下。”
“哦,沒事就好。”王大媽的目光再度轉移到了高大英俊的樂天身上,然後問江文溪,“帶男朋友回來啊?”
“啊?”江文溪的臉一熱,連忙對王大媽擺了擺手急道,“他、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上司。”
樂天目光極度不爽地望著江文溪,似乎她很怕人誤會他是她的男朋友,他當她的男朋友有那麽讓她丟人嗎?
“哦?”王大媽的眉毛直向上挑,難道是她老了?現在不流行說男朋友了,改流行說上司了?
“阿姨,晚安。”
“嗯,晚安,不打擾你們了。”王大媽很瀟灑地將門關上了。
樓道裏,又恢複了之前的黑暗。
江文溪從包裏摸出鑰匙,很快地打開了門,開了燈,從鞋櫃裏找了一雙男式拖鞋遞給了樂天。
邁進江文溪的家,幹淨舒適是樂天第一眼的感覺。
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再簡單不過的裝修,到不像一個女孩子會住的地方。
江文溪倒了一杯熱水給樂天,有些不好意思:“沒有茶葉,隻有白開水。”
“沒關係。”樂天在小小的客廳沙發上坐了下來。
江文溪抓了抓頭發:“樂總,要不你先幫我去裝下遊戲,我去煮飯,一會就好。”
“也行。”樂天起身,跟隨江文溪進了她的臥室。
令樂天驚訝的是,依然沒有想象中女孩子會喜歡的粉色係列毛絨玩具,除了一張睡覺的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張寫字台,剩下的全是書,牆麵幾乎就是書櫥做成。更令他驚訝的是,這些書的名字大多是與刑事案件有關,《刑事犯罪案件偵查方法》《刑法評論》《福爾摩斯探案全集》《美食偵探》《異常殺人者的心理探索》等等。
他的眉頭深深蹙起,這個窩邊草怎麽會喜歡看這些東西,這不禁讓他想起,她的幾次異常。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這房間,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的。”
“的確。”
江文溪淺淺笑著,將那晚買的四張碟子交給樂天,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買的安裝盤,不過是盜版的。”
皺著眉,樂天望著眼前分別寫著“A”“J”“R”“E”幾個英文字母的光盤,便問:“怎麽會有四張光盤?”
“嗯?哦,那個賣碟片的老板說是四個國家的都有,所以我就全買了。”江文溪嘟著嘴,她當然想買一張碟片就好了。
“四個國家?”眉角微挑,樂天對這幾張碟深表懷疑。
拳皇的製造商SNK什麽時候變成四個國家的?就算是多種語言版本,在國內不就一種可以搞定。
江文溪笑著說:“我先去淘米煮飯。”說完,她便出了房門。
樂天將四張碟放在手中看了好一會,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也許是他多慮了。
打開光驅,他將其中一張盤放了進去。
江文溪的電腦配置是幾年前的低配置,速度奇慢。
樂天一雙黑亮如星的眼眸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靜靜地等待著安裝程序的出現。
三十多秒鍾過去了,安裝程序依然沒有出現,電腦主機的指示燈依舊閃爍個不停。樂天以為這張盤有問題,正想退出這張光碟,這時屏幕布上跳出WINDOWS自帶的WMP的播放軟件。
驟然之間,屏幕之上一片肉色模糊,畫麵抖動厲害。
“碟子可以用嗎?”江文溪趁著煮四季豆的時間跑進來看看進展如何,孰料當她看清電腦幕上的畫麵時尖叫出聲,顫著手指著樂天怒道,“你在看什麽東西?!”
電腦屏幕上,一對男女老外,赤 裸著身體十分賣力的做著活塞運動。音箱裏時不時傳來女人高亢興奮的叫聲:“Fuck!Fuck me!Fuck me!”
“我是請你來幫忙教我遊戲的,你怎麽可以用我的電腦看這種東西?!我不要你教了,你馬上離開我家!”江文溪怒吼著,以最快的速度撲了過去,將光盤取了出來,當她看清光盤上麵寫著的英文字母“A”, 赫然怔住了。
怎麽會是她買的光碟?!
樂天緊抿著雙唇,凝視著身前那張因氣憤而泛紅的小臉,他微眯起雙眸,那裏閃爍著一觸即發的危險訊息。
“怎麽會是這樣?!”江文溪難以置信,一張臉脹得通紅。
樂天一言未發,毫不猶豫拿起一張上麵寫著英文字母“J”的光碟塞進了光驅內,點動了鼠標。
江文溪緊張地絞著手指,等了約莫十幾秒,屏幕上再次跳出類似的畫麵,依舊是三具肉晃晃的身體,隻不過這次的兩男一女換成了東方臉,音箱裏傳出女主角高亢興奮的聲音:“呀買爹!依庫——”
下一秒,江文溪的手便迅速地按向光驅按鈕,顫著手從光驅裏取出碟片,將兩張碟片緊緊的攥在手中,不停地念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樂天木然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從桌上拿起第三張光碟,正欲將光盤放進光驅裏,左手突然被江文溪迅速伸來的手掌覆蓋住。
“不要再放了!”掌心傳來的熱力,讓江文溪驚愕地睜大了雙眼,一抬眸便對上樂天深邃的眼睛,緊張地連忙將自己的手收回,結巴著道,“我、我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種碟子。我當時買的時候,我明明和老板要拳皇的碟,而且他也說這是拳皇的碟,可是——”她講著,倏然頓住,口中喃喃地念著,“拳皇……全黃……各個國家的都有……有男有女……三個人一起上……”
一滴汗從她的心中猛然滲出,原來那個老板所謂的拳皇其實是“全黃”。難怪碟子上標著“A”“J”“R”“E”,四個國家,原來指的是四個國家的A片,難怪有男有女,難怪三個人的一起……
天啊!她怎可能這麽烏龍,把遊戲碟錯買成A片……
她偏過頭,緊張地望向坐在麵前的樂天,幾乎看不清他雙眸的顏色,之前木然的臉上竟然泛著微微的紅,眉頭深鎖著。
根據以往的經驗,江文溪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奏,她急忙將那幾張碟子拿起,對他結巴道:“對……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這種碟子。”
她抓起其中一張碟,毫不猶豫用力掰下去,隻聽“叭”地一聲,碟片應聲而斷。她憋紅了臉,接著又拿起第二張碟,顫抖的雙手再用力。
伴隨著碟片斷裂的聲音,鋒利的碟片斷口劃破了她的掌心,頓時鮮血流了出來,迅速在她的掌心蔓延,順著指縫滴落在地。
第二十六章
“嘶——”江文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你在幹什麽?!買錯碟片就買錯了,當自己是無敵金剛粉碎機?!”樂天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江文溪的右手,從一旁的紙盒裏抽出好多張麵紙,小心地按在她的傷口上,不一會鮮血便浸透了麵紙。
他惱怒地將麵紙扔掉,瞪著眼凶她:“家裏有沒有創口貼?”
江文溪見他滿臉的怒氣,唯有顫著聲說:“……有,在……客廳櫃子的第二個抽屜裏。”
不由分說,樂天拖著她出了臥室,將她塞進了衛生間,命她將手掌上的血跡用冷水衝淨,一邊在抽屜裏翻找著棉簽和創口貼。
不一會兒,江文溪的右手掌心貼上了一塊創口貼,血止住了,但隻要稍稍一用力,隱隱的刺痛由掌心傳來。她抬起頭,望進一片深邃幽暗的眼眸,那裏透著一絲怒氣,還有一絲她不能確定的關心。
她咬了咬唇,想要感激的話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請你以後做事多用點腦子。”樂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
江文溪以為他生氣了要走人,急忙跟著站起身,急道:“那個,你要走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我不是存心買錯碟子的。”
其實她更想問,是不是今天遊戲學不起來了。
回首,樂天凝視著緊咬著櫻紅下唇滿臉委屈的窩邊草,有種說不出的莫名其妙感覺,慢慢地目光變得柔和,但語氣依舊冷淡:“你欠我的一頓飯還沒吃呢。”
走出客廳,站在陽台上,樂天點燃了一隻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伸手打開了陽台上的窗戶,一陣冷風灌了進來,讓他頓時清醒了很多。
他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麽煩躁?他突然覺得自己有毛病,口口聲聲說對窩邊草沒興趣,可今天當她提出請他教她打遊戲的那一刻,他竟是有些欣喜若狂。看到她掌心流血的模樣會禁不住心疼。尤其是剛才,那兩段少兒不宜的片段,讓他心猿意馬,一直到現在,他的胸口之處還在怦怦地亂跳個不停。
他究竟是怎麽了?他絕對不是一個受外界刺激就輕易混亂的人。
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吐出,想要將內心的一片混亂全數吐出。
江文溪弄不懂他,隻好跟著起身,去了陽台。
見他雙手擱在陽台窗戶上,她走過去,立在他的背後,卻聽到他一聲輕輕歎息。
她咬著唇,心中愧疚,明明是自己買錯了碟子,卻衝著他怒吼,換作任何一個人完全可以甩手走人。更何況,他還是自己的上司,被屬下這樣誤會,是多麽有失體麵的一件事。
都怪那個坑人的小販。
她又向前邁了一步,雙手絞著手指,輕聲道歉:“樂總,對不起,剛才是我錯怪你了……”
無辜,甜嫩,柔軟,好似一縷絲緞在人的心間輕輕滑過。
這似在撩撥人的聲音讓樂天的身體驟然一僵,夾著的手指輕輕一顫,一截煙灰隨風飄散。
“樂、樂總……”得不到回複,江文溪又輕輕叫了一聲。
“你知不知道你的聲音很像噪音?”樂天刻意佯裝淡漠的聲音,卻依舊掩飾不住內心的矛盾。
“……”噪、噪音?從來隻有人誇她的聲音好聽,沒聽人說過她的聲音像噪音啊。
倏地,樂天一個轉身,毫無預示,他的手掌便扣住了她的雙肩,手上的力道用力緊收,她便落入了他懷抱之中。
江文溪瞪大了雙眸,驚愕地望著驟然反應的他,客廳裏透出來的光亮照在他的銀白色的頭發上,俊朗的臉龐占據了她的全部視線,那一雙深色的眼眸裏透出的訊息,與平日裏他生氣的時候,完全不同。
她突然間有些害怕,惶恐地叫了一聲:“樂、樂總……”
下頜被迅速地抬起,她聽到了蘊藏著怒意的聲音:“江文溪,你的聲音真的很讓人討厭。”
來不及反應,她的唇便被堵上。
第二次親密接觸讓毫無防備的她倒抽了一口氣,一瞬間,整個人仿佛像是一大塊冰塊突然掉入滾熱的沸水中,“嗞嗞”作響,不停地泛著熱氣,像是隨時都要化在水中似的。
這是樂天懲罰性的咬噬,他在以他的行動證明他討厭她的聲音,所以他要懲罰發出聲音的紅唇。
嘴唇被吮得很痛,低呼隻要出口便被吞沒。江文溪睜著一雙無辜大眼,雙手用力地抵著他的胸膛,意圖要逃開這灼熱的吻。
但樂天不容許她逃避,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嘴唇,不,確切的說是懲罰性地含咬。
“唔,痛……”她痛苦輕聲呻吟,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聽到她的呼聲,樂天停止了帶著怒氣的噬咬,懊惱地以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雙手捧住她的臉頰,拇指輕輕地拭去她眼角滲出的眼淚,卻是霸道地命令:“不許哭!”
他真是無比挫敗,這個女人,他吻了她兩次,兩次都隻會流淚。
“你咬得我很痛……”江文溪的眼流仍是抑製不住地外流。
“男人和女人接吻本來就痛。”樂天冷哼,吻到嘴唇紅腫、麻木破皮、呼吸不暢筆筆皆是。
眼淚在瞬間止住了。
接吻?這樣是在接吻?
完全無法消化他所謂的“接吻”二字,江文溪瞪大著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一片模糊的臉,可無論如何努力,映現的隻有一張模糊不清的輪廓。熟悉又陌生的溫熱氣息,就這麽放肆地吹拂在她的臉上。她突然覺得眼前一片炫暈,不由得閉上自己的雙眸。
這對樂天來說是極大的盅惑,他不再給她逃避的機會,將她緊緊困在懷中,性感的薄唇再一次欺上她的唇,霸道地以舌撬開她的唇齒,攻城掠地。
輕含、輾轉,緊纏著她不放。
意亂情迷。
被吻得有些痛的嘴唇仿佛再也不屬於她,就連打顫的牙齒也完全不受她的控製。心中一片慌亂,她隻能聽到交織在一起異常急促的呼吸聲和“咚咚”不停的心跳聲,她已經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雙腿越來越軟,雙手隻能緊緊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生怕自己就這樣滑落在地。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樂天終於放開江文溪。
江文溪渾身癱軟,雙腿無力,隻能將身體全部的重心放在他的身上,伏在他的胸前大喘著氣。
樂力的唇貼著她的發際,用力地嗅著發絲散出的淡雅香氣,擁著她的雙臂用力收緊,直到她低呼一聲,他才緩緩鬆開。
被樂天這樣抱著,江文溪的臉就像是發著高燒一般的滾燙,緊貼在他的胸前,她不敢動,更不敢抬頭,腦中早已是一片漿糊,她無法相信剛才,第二次又無防備的被人強吻了,並且還是同一個人。
令人羞愧的是,剛開始的掙紮到最後是不但沒有推開他,而是欣然接受,並且是那般的投入。
他說是接吻,可是在她認為,隻有愛戀中的情人才會接吻,他為什麽好好的會這樣對她?
如果說,上一次是因為他想掩飾順手抓了她,那麽這一次究竟是為了什麽?
心在怦怦地亂跳個不停,她甚至不敢去想那種不可思議的可能。
“好一些了嗎?”樂天的手指插入她柔順的發絲之中,溫柔地自上而下輕輕撥弄。
江文溪不敢答話,臉頰越來越燙,仿佛是燒著了一般。她好怕被他瞧見她現在的模樣,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小心翼翼地調整氣息。
淺淺的輕笑聲從頭頂上傳來,感受到那寬厚的胸膛的震動。
江文溪蹙緊眉心,死咬著唇,羞愧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驀地,身體被輕輕拉離,一隻手在輕輕地撥弄著散亂在身前的發絲。
又是一片慌亂,她忍不住抓住那隻手,低垂著頭輕道:“我自己來吧……”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的左手緊緊握住,下頜被他的右指輕輕挑起,隻見他一本正經地問:“有沒有男朋友?”
她直視他的眸底,犀利的目光仿佛是在警告她,如果敢說出不稱他心意的話,她就死定了。她膽怯地垂下眼簾,目光移向別處。
其實本來,今天,她可以有一個男朋友的,可是計劃不如變化,那剛剛萌生的戀情種子芽兒尚未破土而出,總是遇到阻礙。在她開口請眼前人教她打拳皇的時候,就注定她沒資格做人家的女朋友了。
也許,命中注定,她和顧廷和有緣無份。
咬著牙,他的兩指微微用力,再度抬起她的下頜,迫她對上他的雙眸:“說話!”
方才她那樣不明所以的表情,讓他有些惱火,如果這個女人敢在招惹了他,撩撥了他之後說一個“有”字,他一定會要她好看。
她抬眸注視著他,輕吐了兩個字:“……沒有。”
得到預期中的答案,他頓時鬆了一口氣,揚著眉,淡淡地道:“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這麽簡單的問題要想這麽久?”
她撇了撇嘴角,不敢搭話。
“我現在很餓,你還欠我一頓飯。先吃飯。”不由分說,他牽著她的手進了屋。
她嘴角微微抽搐,緩緩抬眸,盯見那耀眼的銀白色頭發,心念:他的思維可不可以不要跳得這麽快。
第二十七章
剛進屋,一股子糊味迎麵撲來,樂天不禁皺了皺眉:“什麽味道?”
江文溪大叫一聲:“糟了,四季豆還在鍋裏煮著!”
她掙開樂天的手,叫著一路跑向廚房,濃重的糊味直嗆入鼻。她伸手將鍋蓋打開,原來翠綠的四季豆,此時此刻,有一大半全成黑乎乎的,鍋裏的水早已燒開,這下子就算是炒幹扁四季豆也沒的想了。
造孽!都怪那該死的黃碟!
她伸出手打算倒了那一鍋四季豆,當右手剛碰上鍋把手,這時某人慣用的命令式口吻再次響起:“你是不是打算明天不用上班?!”
她回首看了他一眼,心念:做什麽這麽凶?誰說她明天不上班,不上班要扣工資的啊。
“走開。”樂天不耐煩地將她趕向一邊,端起那一鍋煮糊掉的四季豆倒在了垃圾桶裏,然後動作麻利地將鍋洗洗幹淨,回轉頭問立在身後呆如木雞的女人,“你今天晚上想煮什麽菜?”
“啊?”江文溪回過神,“隻有青菜了,還有昨天晚上剩下的一條魚。”
“在哪?”他問。
“啊?”
“啊什麽啊?不用吃飯啊?!”他的口氣很不好。
“青菜在櫃子下麵,魚在冰箱裏,你等一下。”江文溪轉身出了廚房,很快地從冰箱裏端出一條魚,折回廚房,驚愕地看見樂天熟練地摘起青菜洗了起來。
不一會兒,樂天將青菜洗好切好,準備下鍋時,卻見到一旁電飯煲的燈是滅的,他揭開鍋蓋,赫然發現裏麵的米還是生的。
江文溪見著,一臉困惑:“之前燈明明是亮的啊?”
樂天皺了皺眉,拔下插頭,重新插了一下,電飯煲的燈依舊不亮,回頭問江文溪:“哪兒還有插座?”
“客廳電視機那插座。”
樂天端著電飯煲到了客廳,打開電視機,確認了電視機的插座是好的,重新插上了電飯煲,可是燈依舊不亮。
“壞了。”樂天拔下插頭將電飯煲重新端回廚房。
江文溪盯著那用了好多年如今已經壽終正寢的電飯煲,臉色有些微微泛白,前兩天微波爐才壞掉,為什麽今天連電飯煲也壞了?她都為公司那該死的遊戲對決比賽罰款愁死了,這會,家裏的電器居然給她提前罷工了。
又破財!
望了一眼隻顧盯著電飯煲發呆的江文溪,樂天輕輕蹙眉,道:“有沒有速凍水餃或是麵條之類的?”
江文溪不甘心地瞪了一眼電飯煲,嘟著嘴有氣無力地回答:“……有。”轉身,她從櫃子裏取出一袋速食雞蛋水煮麵,遞給了樂天,“不好意思,本來是我請你吃飯,應該是我燒菜的,結果變成你煮麵條了……”
不過幾秒,他便繼續手中的動作,在心中冷嗤:真是個噪音。
江文溪默不作聲地看著一言不發他,以為他又生氣了,不自覺地抿了抿嘴:“真的很抱歉……”
下一秒,淡而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那就記著欠我兩頓飯。”
江文溪隻覺得自己的嘴角在不停地抽搐,她在心中咒著,那個該死賣黃碟的販子,害死了她。
未久,兩碗散著濃濃香氣的青菜雞蛋麵上了桌。
江文溪看著已經開吃的樂天,跟著拿起筷子,入口鮮美的湯汁讓她的唇角微微向上彎起:“沒想到你下得青菜雞蛋麵這麽好吃。”
微微抬眸,樂天凝視著對麵一臉滿足的白癡女人,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閉嘴別說話?!”
煩人的噪音。
這個窩邊草怎麽一點自覺性都沒有?
嚼在口中的半口麵條,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江文溪不知道自己又哪裏得罪他了,如果不是她的手受傷了,也不會麻煩他下麵,而且明明是他自己搶著要去下麵的,幹嗎又怪她。
真是個霸道不講理的家夥。
稱讚他也會被罵,為什麽他對她總是那麽凶?剛才,莫明其妙地抱著她親吻,還聲稱那是在接吻,讓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有點喜歡她,可是這會對她又這樣凶。她是腦子犯混了才會認為他喜歡她。
可是不喜歡她,幹嗎又吻她。這種感覺真的好不舒服,胸口之處仿佛堵了一塊鉛似的。
驀地,樂天抬起頭問:“你一個人住?這裏是你家,還是你租的房子。”
江文溪正在心中咒著他,突然聽到問話,差點被口中的青菜給噎住。她咽下了青菜,怔怔地望著樂天。他好奇怪,剛才還那麽凶,怎麽現在關心起她的家庭,變臉比女人變得還快。
“算了,當我沒問。”被江文溪的眼光盯著看,樂天有些不自在。
“這裏是我家,我一個人住了很多年了。”江文溪雙手抱著麵碗,抿了抿嘴,“我父母在我高二的時候就去世了。”
“很抱歉,這並不是很好的話題。”樂天輕輕地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凝視著對麵淺淺微笑的女人。
“沒關係,已經過去很久了。你看,我家裏都沒有掛他們兩人的照片,我真是很不孝。”江文溪幹笑了兩聲,“從我開始有記憶的時候,他們兩人就在山裏撲蝴蝶,我,這麽爬爬就長大了。”
“撲蝴蝶?”樂天不解。
怎麽會有人整天無所事事的在山裏撲蝴蝶?除了昆蟲學家,他想不出來還有什麽人會這麽無聊。
江文溪見樂天一臉不明,笑了笑:“嗯,他們是專門從事蝴蝶研究工作的,在外人看來,他們是昆蟲學家,可是在我看來,就是和大多人小時候一樣,無聊撲蝴蝶的。”
揚著優美的唇線,樂天被她的話逗笑了。
驀地,她的眸色一黯,吸了一口麵條又道:“我高二那年,他們又去雲南某個山溝溝裏撲蝴蝶,後來那裏發生山體崩踏,兩人以及那次同去撲蝴蝶的工作人員全部被埋在了山裏,再也沒出來。”
樂天知道自己起了一個多麽爛的話題,岔開話道:“別說了,快吃麵條吧。”
“……哦。”為什麽她把快樂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依舊得不到上司的歡心,還真是難伺侯的家夥。
兩人陌陌地吃著麵條,隻能聽見吸食麵條的“咻咻”聲。
驀地,江文溪想起了學拳皇的事,抬眸又問樂天:“樂總,我今天還能不能學那個遊戲?”
樂天淡淡地看了她的右手一眼,道:“你覺得呢?”
江文溪看了看自己貼著創口貼的右手,握緊複張開,還有些痛,右手掌心那個傷口一周之內肯定不可能會好的。這就意味著,她準備罰款了。
搗著碗中的麵條,隔了許久,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為什麽那場比賽一定要規定最後一名的部門罰款五百?”
樂天抬眸,一臉莫明,完全不知她在說什麽。
他皺了皺眉,不解地問:“什麽部門罰款?”
“哎?就是參加拳皇對決啊,贏得第一的部門有五千元獎金,最後一名的部門罰款五百啊。”江文溪咬著筷子說。
樂天的嘴角微微抽搐。
為了激勵所有員工的鬥誌,江航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每年年會活動必設一份大獎,同時也有一份懲罰,這個不成文的規定已經成了江航特有的企業文化。
“怎麽了?有異議?”他挑了挑眉。
江文溪咬了咬唇,說:“我隻是覺得這個對決遊戲不太公平。”
“怎麽不公平?”
“總經辦隻有我和嚴助兩個,別的部門至少也有一兩個男同事,我們怎麽可能會這種男生會的遊戲,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有總經辦墊底。”江文溪的聲音越說越小,“我不想被罰款……”
樂天的表情一片木然,沉默了許久,有些不悅:“所以你就想學這個遊戲?保證至少不是最後一名?”
本來他還有些欣喜,以為她會和其他女人一樣,知道玩一些手段接近他,結果卻是讓他咬牙的是,完全是他自作多情,這女人壓根是為了不想罰款。他與那二百五十塊比,有那麽差勁嗎?
“嗯。”江文溪喝了一口麵湯,點了點頭,“賺錢對我來說,很辛苦,你不會明白的……”
江文溪的話讓樂天想起自己剛出獄的時候,什麽事都做過,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勞動強度,累得就像是一條死狗一樣,一個月下來隻能掙幾百塊。
不明白?嗬嗬,賺錢有多辛苦,他比誰都知道。如果不是他好命,遇到深叔,也許他現在還隻能捧著一份盒飯蹲在馬路邊上吃著。
忍不住,他從口袋裏又摸出了一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江文溪錯愕地看著對麵表情有些古怪的樂天,難道她又說錯什麽話了嗎?
起身拿起茶幾上煙灰缸,放在他的麵前,她伸手在他的眼前招了招,輕輕叫了一聲:“樂總……”
彈了彈手中的煙灰,樂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沒有外人的時候叫我樂天,或者阿天。”
“……”江文溪說不出的驚詫。
樂天起身端起碗筷走向廚房。
江文溪見著,急忙端著自己的碗筷追上:“你要幫我洗碗?不用了,我自己來吧。”
樂天額上的青筋隱隱泛起,嘴角不停地抽動。一句粗口硬生生的忍住,都是那該死的“拳皇”,才會讓他意亂情迷地看上這個白癡一樣的窩邊草。
“走開。”他奪過她手上的碗筷,將她轟出了廚房。
第二十八章
江文溪倚在廚房的門框上,靜靜地看著樂天不停動作的雙手。
白熾光下,映襯出他側臉完美致極的側臉,犀利的發線,飽滿的額頭,漂亮的眼眸,挺拔的鼻梁,還有那張薄而性感的嘴唇……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似乎無法移開視線,腦中突然浮現之前陽台的一幕。排除先前他蠻不講理的啃咬發泄,繼而綿柔溫暖的唇細細包含著她的,靈活舞動的舌頭,總似在有意無意的安撫又挑 逗,唇齒糾纏間,她迷失了……她控製不住地以齒輕咬著下唇,雙頰越來越燙……
“你……能不能換個地方發呆?”磁性的嗓音飄來。
“啊?”方才明明離得還很遠的薄唇,此時此刻卻是近在咫尺,江文溪尷尬地別開視線,羞紅了臉轉身離開。
擦幹了手,樂天看了一眼牆上掛鍾的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半。
“我該回去了。”這時間對經常應酬的他來說,連真正的夜生活開始都算不上。但,他該回去了,他可不想在第一個晚上就嚇到了他的窩邊草,讓她誤以為自己有什麽不良企圖。
“……哦。”江文溪又咬了咬唇,“那明天下班後,你還會教我遊戲嗎?”
樂天淡掃一眼她的絞著的雙手,輕道:“手機給我。”
江文溪怔了怔,轉身走回房間,從包中取出手機,然後折回客廳,遞給了樂天。
樂天接過手機,按了一串數字,直到自己的手機聲響,掛斷,將手機還給江文溪,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哦……”江文溪清澈的雙眸黯淡了下去。
換了鞋,出了門,樂天驟然轉身,道:“明天,早上八點在樓下等我,我來接你。”
“你、你要接我上班?”江文溪驚呼出聲,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連忙擺手道,“不要!”
“為什麽不要?”樂天有些動怒,他接她上班,是省了她搭公車的時間。
某一天下班,正好他看見她追著公車跑得氣喘籲籲,結果還是沒追上。她立在寒風中,拉著衣帽,不停來回走動瑟縮的樣子,讓人憐惜。以後他接她上下班,不用風吹雨淋,豈不省事?
江文溪咬著唇,吱唔了半天,終於說出憋了很久的話:“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別人誤會了就不好了……”
和顧廷和如果是兩條交叉線,那她和他基本就是兩條平行線。妍妍說過,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剛才,他又一次強吻她,或許就是受了那該死的碟片誘惑。說起來,禍是她惹的。從頭到尾,他都是那一臉被強迫的姿態。他喜歡她才會吻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樂天眉頭緊蹙,慍道:“那種關係?那你認為是哪種關係?”
“嗯?”江文溪不明所以地抬首。
“人頭豬腦!”樂天被她氣得無話可話,轉身下了樓梯。
坐進車內,樂天倚在車座上歎了一口氣,大把的鮮花等著他去采摘,他偏偏就是要來拔這根窩邊草。真是快被她氣吐血了,沒見過腦袋這麽轉不過彎來的,他的意思已經這麽明顯,有那麽難懂嗎?他真是折服了。
樂天又歎了一口氣,抬首望了望五樓還在亮著的燈,挫敗地發動了車子,飛馳而去。
江文溪怔怔地望向那一片黑暗,許久,才有氣無力地合上了門。背抵著門,她想著他臨走前的話,究竟蘊含了什麽樣的意味。
她滿心期待會和顧廷和有所發展,可是全讓那幾張碟子毀掉了,所以事情完全走了樣。
抬起手,她看著掌心那塊創口貼,想到被白發魔男握住自己冰涼雙手的瞬間,有一股暖意直透心底。
唉,怎麽才短短幾個小時,心中的那杆天秤就偏離了,難道她天生就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女人?
走回房間,她看見寫字台桌上那塊光碟碎片,不由得雙頰又滾燙了起來。
作孽哦,都是那個死小販,真是會坑人。
將房間簡單的收拾了下,她洗洗上了床,躺在床上望著雪白的牆頂天花,習慣性地咬著嘴唇,腦中糾結著明天早上八點,白發魔男要是真的來接她,她該怎麽辦?
想著想著,“潛規則”三個字一下子跳進她的腦海裏。
黑暗中,她慌張地將被子往上又拉了拉。
憑良心說,她既沒財又沒貎,比起見過他身邊的幾隻鶯鶯燕燕,人家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貎有美貎,像她這種傻頭傻腦的笨鳥還不知道排到哪邊去,更別提那個經常出入他辦公室的曾姓美少婦,還有那次婚宴上見到的方氏美少婦。
唉,就憑她這種樣子,哪裏值得人家“潛規則”。
假如,那句接她上班隻是客套話,她到時候不隻是要挖地洞鑽了。
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她拿起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右手握著,莫明其妙地,就好像與他的手相握一般,她找出最後一個通話記錄,盯著那一串數字,猶豫著要不要存進手機。
下一秒,她又緊張地開始輸入他的名字,從“樂天”“阿天”到“口香糖”“白發魔男”,甚至還有一個惡心的昵稱“天天”都輸過了,可是反反複複,她都覺得不太滿意,最終還是輸了樂天兩個字。
對著這兩個字,她又發起了呆,不禁喃喃自語:“真的是男女朋友那種關係嗎?”
漫漫長夜,自父母和大舅相繼去世,這麽久以來,卻是江文溪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早上八點,樂天開著車提前幾分鍾到了江文溪家的樓下,可是左等右等,過了八點,卻仍不見她的蹤影。
他在心中低咒了一聲,本想衝上五樓,但轉念想到這個窩邊草可能提前獨自一人走了,他氣憤地摸出手機,撥了江文溪的手機。
手機響了很久,才聽到一聲軟弱無力的聲音:“喂?”
“江文溪,你現在在哪?你要是敢給我一個人先跑了——”樂天的話沒說完,就聽到手機那端“啊”地一聲尖叫,隨即又是什麽東西撞翻了,心猛地一縮,樂天緊張地叫道,“你現在在哪?出了什麽事?!”
“我……我睡過頭了……”
“……”
“我馬上就下來……”
“……”
約莫六七分鍾後,江文溪挎著包氣喘籲籲地一路跑到那黑色招人眼的車前,連聲道歉:“對不起,我、我睡過頭了……”
樂天在見到江文溪的那一刹,之前陰霾的心情一掃而光,深邃的眸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緊抿的唇角不由得微微輕啟:“上車。”
“哦……”江文溪帶著沒睡醒的混沌,手又伸向了車後門的把手。
“坐前麵!”樂天的臉色又是一沉。
咬著唇,江文溪隻得乖乖地坐在了副駕座。
隔了數秒,依舊不見樂天發動車子,江文溪忍不住偏過頭,孰知,他的左臂正橫跨她的胸前,慢慢挑眼向上看,他那張英俊的麵龐離她隻有幾寸的距離,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麵龐,她緊張向右後方挪了挪,顫著聲叫了起來:“你……你你想要幹什麽?!”
一大清早的,他該不是就有什麽非份之想,這裏可是人來人往的小區啊。
樂天麵無表情地凝視著她,隻聽“啪嗒”一聲,便將她的安全帶扣好,隨後坐正了身體。
“刷”地,江文溪的臉頰猶如煮熟了的蝦子一般,原來一大早有“非份之想”的是她自己……
車子緩緩起動,樂天緊抿的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江文溪紅著臉不停地絞著手指,尷尬地將臉轉向窗外。
剛才他離她又好近,她的心直到現在還在“怦怦”不停地亂跳,若不是胸前的安全帶扣著,她生怕自己的心就這樣跳出了心口。
之前她蠢笨的言語又惹他笑話了,每一次,她隻會在他的麵前出糗,如今就是滿地的地洞她也鑽不完了。
她忍不住偏過頭,偷偷地打量專心開車的樂天,卻不小心捕捉到他微揚的唇角掛著魔魅的笑意。
不得不再次認同公司那群花癡女的觀點,他真的很帥。
平日裏不苟言笑的他,笑起來反而是異常的溫馨,還有說不出的的安全感。
車子拐了個彎,在一家“永和豆漿”店門口停了下來。
下了車,江文溪跟著樂天邁進了店中,直到看著眼前桌上擺著兩份早餐,她才忍不住問道:“樂總——”
“樂總?”樂天揚了揚眉,聲音裏夾著濃濃的不滿。
“啊?”現在就叫他的名字,會不會太肉麻了,她真的叫不出口。但在某人虎視眈眈之下,憋了半晌,她總算改了口,“樂……樂天,在這裏吃完早飯再到公司就遲到了……”其實可以一邊走一邊吃,到公司吃也行嘛。
“我知道。”樂天啜了一口豆漿,“如果你擔心遲到會扣工資,那是必然的,因為今天不是我打電話叫你起床,你也是注定會遲到。”
江文溪一臉驚詫地望著對麵自顧自吃著早餐的男人,為什麽她心裏想什麽,他都能猜得到?難道她臉上就明寫著“我們不要吃了,快走吧,遲到是要扣工資的。”?
吃完了早餐,車子一路開向江航集團的地下停車場。
車子剛停穩,江文溪一言不發,急匆匆地跳下車,向電梯狂奔而去,將樂天獨自一人留在了停車場。
第二十九章
一個上午,江文溪不知偷偷瞄向對麵裏間辦公室多少次,自在停車場甩了樂天,都快要用午餐了,仍是沒見著他的人。早上將他一人丟在停車場先溜了,情非得已,她不想被同事看到是坐他的車來上班的。
她本來想找機會解釋的,可是等了一上午仍舊不見他的蹤影,手機捏在手中反反複複,始終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要發條短信解釋一下。
“心神不寧,在等男朋友電話?”嚴素捧著水杯揶揄。
“當……當然不是。”江文溪連忙將手機收好,打開一個文件夾,佯裝投入工作。
“對了,你向樂總學習遊戲的事怎麽樣了?”
“啪嗒”幾聲,幾本文件夾相繼落地。
“沒……沒學成。”江文溪結巴道。
“沒學成?”嚴素坐回座位上,瞄了一眼裏間辦公室,有些疑惑,這小子怎麽出手這麽慢?有點不像他的作風。嚴素淺淺笑著:“嗯,那你加油了,希望這次我們總經辦能夠大翻身,我也不用再罰款了。”
“但願吧……”因為事實再不是學遊戲這樣簡單了。
江文溪心神不寧地又過了一個下午,無論經過哪個辦公室,隨處可見一個個摩拳擦掌,就等著五點半下班。一天了,依然不見樂天踏進辦公室,江文溪想要解釋和詢問的短信始終未曾發出去。
就在她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的時候,手機來了一條短信息,竟然是樂天發來的:欠我的兩頓飯,今晚先補償第一頓,稍後去你家。
耶?這個失蹤了一天的家夥,一開口就是問她要吃的。不過還好,至少他沒有生她的氣。
她簡單的回了一個字:好。
鬱悶了一天,她總算在收到這條消息後,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收拾好東西,她直奔超市,買了好些菜。雖然她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但至少像是招待客人的樣子,不至於弄得像昨晚那麽淒慘。
江文溪正在廚房燒著菜,聽到門鈴響了,急忙奔出廚房去開門,卻在見到門外立著的三人,整個人怔住了。
“溪溪啊,我回來了!瞧,我一回來就想著你,幫你把你的老師顧警官也帶來了。”李妍見到江文溪立即給了她一個熊抱,聞到菜香,立即又嚷了開來,“哇,你先知啊,知道本姑娘今晚會來,特地燒好菜迎接本姑娘,我總算沒白疼你。”李妍狠狠地親了一口江文溪,便進了門。
江文溪立在門口,一臉尷尬,不知道要如何應答李妍的話。
“我把東西都帶來了。”顧廷和揚著手中的遊戲家當,瞧見她穿著卡通圍裙,一副居家的樣子,不禁笑了開來。
“不介意我也跟著來噌飯吧。”熊亦偉也跟著進了門。
“不介意,不介意,怎麽會介意呢。”江文溪嗬嗬傻笑兩聲,望了望黑漆漆一片的樓梯過道,確定再沒有人,方關上了門。
原本江文溪買的菜足夠她和樂天吃的份,但一下子多了三個人,不得不將冰箱裏預備著幾天後的食物全部拿出來。還好李妍一行三人,還自備了一些熟食、飲料和酒,這才能應付得了今晚這麽多張嘴。
“溪溪,快點,差不多可以開吃了。”李妍坐在沙發上吆喝著。
“再等等吧,還有一個排骨湯就好了。”江文溪不停地看手機,怎麽他還沒來。
“不管你了,我餓了,我要先開吃。”
“喂,你多等一會兒,會怎樣?”江文溪一邊皺著眉頭說著,一邊揭開鍋蓋,再煮個一兩分鍾,排骨湯就可以盛起來了,但她始終擔心的是樂天何時會到。
“我這一周出差,差點沒被那該死的老女人操死了,現在總算是滾回來了,以後這麽有難度的案子還是找個男人去搞定吧。”李妍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對著熊亦偉不停地抱怨。
熊亦偉和顧廷和隻是笑。
這時,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李妍丟下啤酒,從沙發上起身,“該死的抄水表的就喜歡晚上來,我懷疑他對我們家溪溪圖謀不軌。”
李妍打開門剛想發飆,但見門外立著的白發帥哥,恍然怔住了。
樂天怎麽也沒想到,開門的人竟會是李妍。目光略微偏移,他看清了坐在沙發上談笑風生的那個警察,原來掛在嘴角處的淡淡笑意也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冰寒。
李妍張大了嘴,突然反映過來江文溪會燒那麽多菜並非是預知她會回來,而是要招待這位白發帥哥。不禁有些尷尬,她看著滿臉煞氣的白發帥哥,連忙解釋道:“你是來找溪溪的吧?快進來吧。”
江文溪捧著剛燒好的排骨湯出來,對還立在門處的李妍說:“妍妍,你最愛的排骨湯好了……”
樂天的麵色異常冷淡,毫無溫度的眼眸直直看著在不停忙碌的江文溪,抄在西褲口袋裏的左手緊緊地握成拳。驀地,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我按錯門了。”
轉身,憤然地下了樓梯。
李妍張口結舌。
江文溪抬眸正好看見李妍立在門口發呆,她連忙放下排骨湯,走了過去,急問:“剛才誰來過?”
李妍一雙美目凝視著江文溪,上下不停地掃動,見到好友那副緊張的樣子,便壞心地捉弄:“抄水表的咯。”
“哦……”江文溪一臉失望。
李妍輕輕攬住江文溪,附在她耳邊小聲道:“不過,這次抄水表的長得還真帥,有點像你上司,也是頂著一頭銀白色的頭發哦。”
“啊?”江文溪看著李妍不停閃爍的目光,一下子反映過來,“他人呢?”
“說按錯門,走了。”
“……”江文溪死死地咬著唇。
明明答應了他,可是這會兒家裏卻一下子出現這麽多人,他一定是誤以為她故意不想請他吃飯,才會請了朋友回來。
李妍見她那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將她一下子推出了門,啐罵道:“哼,還以為你真有良心記得姐妹我!還不快去追?!稍後再收拾你!”
江文溪一臉錯愕,“怦”地一聲,家門關上了。
眼前一片黑暗,驟然反映過來,急忙奔下樓梯。
出了單元門,江文溪四下張望,不僅沒有見到樂天的車,甚至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一陣冷風吹來,江文溪不禁打了個寒顫,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低頭審視自己,隻穿了一件毛衣,還圍著一個幼稚的卡通圍裙,超蠢的樣子。
顫著手,她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撥出那個今天白天早已背的滾瓜爛熟的號碼。驀地,一陣優揚悅耳的手機鈴聲在寂靜的黑夜裏響起。
她錯愕地往右方望去,一個高大的黑影離自己不過數步之遙。
未等她走過去,那個黑影猶如狂風一般向她襲卷而來。
“我不知道我朋友今晚突然過來……”黑暗中,江文溪看不清樂天的表情,透著隱隱的光亮,隻瞧見他緊抿的唇線,“你要不要——”
江文溪的話尚未說完,身上便多了一件外套,整個人被攬過。樂天攬著她往前方步去。不一會兒,她便被塞進了車裏。
難怪見不到他的車,原來他將車停在隔了一棟樓的位置。
樂天依舊是陰沉著一張臉,鑽進車內,迅速打開空調。
江文溪抿緊了唇,搓了搓冰涼的雙手,又捂在了臉上。下一秒,她的手被拉下緊緊地握住。
江文溪驚詫地瞪大了眼,難為情地略施了力想要抽回手,可某人不讓,反倒握得更緊了。
透過雙手傳來的熱度,讓江文溪的雙頰微微泛紅,這一溫馨的舉措猶如在她的心湖投下了一枚小小的石子,激起了陣陣漣漪。,
樂天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口氣冷硬:“這麽冷的天,穿得這麽少,參加選美?”
江文溪低垂著頭,咬著唇:“菜我都燒好了,要不要上樓和我朋友一起吃飯?”
“不用了。”樂天收回了手,發動了車子。
江文溪一臉驚愕:“我們要去哪?”
“吃飯。”言簡意賅。
“……”
“你記著,三頓飯。”
“……”
顧廷和見李妍將江文溪趕出門,疑惑:“怎麽回事?”
“哦,溪溪臨時有事,去加班了。”李妍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加班?”顧廷和皺著眉頭。
“就允你加班不允人家加班?”李妍口中啃著排骨,衝著顧廷和橫了一眼,“你啊,沒事和你上麵控訴下吧,再這麽下去,就算你長得像明星,動不動就去蹲點,哪個女人敢跟你?”
不是她偏向那個白發帥哥,是小顧這家夥太讓人沒安全感了。
那天溪溪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買了咖啡杯都能摔碎了。約好了去看電影,他顧警官還能放人家鴿子,這給他最佳的機會教溪溪打電玩,他倒好,又一句撲在田梗上蹲點回不來就完事了。現在好了,女朋友被人搶了,他就繼續蹲點吧,看看能不能蹲個老婆出來。
“你說話這麽衝幹嗎?廷和也不願意這樣,人家這不是為了市民的生命安全在累嗎?又不是去花天酒地了。你以為年底了,他們就能和我們一樣,天天有事沒事等著打牙祭。”熊亦偉夾了一塊排骨給塞給李妍,“吃飯吃飯。”
江文溪的不告而別,李妍莫名其妙的話,就算顧廷和再笨,也明白個中原由。他不發一言,抓起一罐的啤酒,拉開口,猛灌了一口,整個味覺完全被入口啤酒的苦澀充斥著。
熊亦平連忙做和事佬:“來,吃菜吃菜,別顧著喝酒。”
“我下去走走。”顧廷和放下手中的啤酒,從沙發上起身,出了門。
第三十章
江文溪立在家門外,這才想起出門的時候什麽都沒帶,也不知李妍走了沒。透過貓眼,屋內還有光亮,她按了按門鈴。
不一會兒,門開了。
江文溪見李妍手持著拖把,微愕:“你真的沒走啊?”
“我要是走了,你還能進得了家門?嗯,是不是想借機睡在別處啊?”
“又亂講。”江文溪迅速進門,“你這是在幹嗎?”
“拖地啊。”李妍有氣無力。
江文溪接過李妍手上的拖把,道:“好好的你幫我拖地幹嗎?”
李妍整個人攤在沙發上,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以為你下去將白發帥哥哄上來一起吃飯,結果你到好,索性玩失蹤,一失蹤就幾個小時。唉,典型的有異性沒人性。你以為你走了,這裏就太平了?”
“……”江文溪將拖把放回原位,這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也沒想到他不肯上來吃飯……”
“去哪逍遙的?穿成這樣,也不怕人家飯店轟你出來。”李妍伸手扯著江文溪身上那個幼稚的卡通圍裙,又扯了扯披在她身上的西裝外套。
倏地,江文溪的雙頰一紅,連忙起身將身上的西裝外套和那個圍裙脫下,回房加了件外套回到客廳。
“什麽逍遙啊?去喝稀飯了……”江文溪雙手抱著抱枕,一臉無奈。
本來上了車,她就想把自己這個看上去蠢得要死的圍裙脫了,可是樂天就是不讓,說什麽穿著挺好的。可是她從他那種似笑非笑的淡淡笑容中隱約看出,分明就是他在捉弄她,哪有人穿著圍裙外出吃飯的,明擺著就是去砸人家店家場子。
“噗——”李妍剛喝進口中的水就這麽噴了出來,“你不是吧?!白發帥哥那麽小氣,就請你喝稀飯?”
“不是,他中午喝多了,晚上隻想吃點清淡的。”講起來是稀飯,她這輩子都沒喝過那麽貴的稀飯,一頓夠她喝幾個月的稀飯都不指。
後來他問她為什麽早上一下了車就先跑了,她就解釋了原因,他也沒說什麽,爾後就說了臨時接到電話,去了度假村那邊,一直到那麽晚才趕回來。
李妍哼哼冷笑兩聲,擠在了江文溪的身邊:“老實交代吧,我出差一周多,你怎麽就被勾走了?”
“什麽被勾走了……”江文溪撇了撇嘴,就將自己錯買“拳皇”碟子的烏龍事件說了出來。
李妍一邊聽著,一邊死命地捶著抱枕,後來幹脆直接笑得倒在了沙發上,仰麵直問她是不是被吃了。
江文溪真是受不了李妍腦袋的臆想功能,用抱枕狠拍了她好幾下。
李妍不以為然,從沙發彈坐起,笑著捏著江文溪的下巴,一副痞樣:“青山綠水多可愛,漂亮女子人人愛,為了祖國下一代,我們必須談戀愛。”
“貧嘴。”
李妍停止了嬉鬧,一本正經,十分嚴肅地看著江文溪,道:“你知道嗎?今晚小顧喝了很多酒,我和熊勸都勸不住。”
江文溪一臉黯然,不知要說什麽。
“你現在是決定放棄小顧,和白發帥哥一起了?”李妍又問。
江文溪又是沉默。
“你說句話啊。”李妍急了。
“我不知道……”江文溪歎了一口氣,將下巴擱在抱枕上發起了呆。
也許沒有第二次那個吻,也許沒有今晚的那頓稀飯,她隻是覺得上天在跟她開玩笑,可是似乎並不是這麽回事。雖然她始終不認為,她是在和她的上司談戀愛,但今晚他有意無意的暗示,要是她敢腳踩兩條船,有她好看。
腳踩兩條船?無論和誰談戀愛,借她十個膽,她也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你這種性格,真是能把人急出病來。”
江文溪坐直了身體:“一直以來,我把廷和都當成……當成……當成知己來看,嗯,就是知己這個詞,或許又有一點點喜歡吧。其實,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喜歡或是愛會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那你上司呢?”
說到樂天,江文溪眉頭輕皺,有些心虛,但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感覺說出來:“他……唉,就是他,我才不知道。麵對他,我總是想躲,可是他就是不讓我躲,霸道、蠻橫、不講理,”今晚難得溫柔一下,脫下西裝外套給她披上,替她暖手,可是稍後就會凶巴巴地數落她,讓她想沉靜在那種溫柔的氣息裏多停留一秒都不行,“其實這種辦公室的戀情我根本想都不敢想,不僅僅是身份的懸殊,你也見過他身邊的兩個女人有多麽優秀。我從小就不相信這種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你在怕他隻是一時心血來潮,玩玩而已?”
“……”江文溪垂下眼簾默不作聲。
李妍大致明白江文溪的意思,也能理解她的感受,但是總是要二選一。今晚看到小顧那樣,簡直是造孽。
李妍說:“雖然我很瘋顛,但對感情我始終都是很傳統的。感情呢,不是東西,不是你灑在身上的香水,你今天覺得這個好聞,就買下,明天覺得那個好聞,就再買。更不是找不工作,什麽騎馬找馬,兩個你總得選一個,才能深入交往下去,如果兩個你都想抓,那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沒有兩個都要抓……”
“好了好了,讓上天幫你做決定,你這種雞婆性格,想到明天早上都不會有結果。”李妍從果盤裏一手拿一起水果,“這種方法是我從一個外國朋友那學來的,很靈。左邊這個是梨子,右邊這個是蘋果,你喜歡吃哪個?”
“你知道這兩個我都不愛吃的。”江文溪瞄了瞄果盤裏的橙子,奇怪李妍為什麽不挑橙子。
“誰讓你吃的?就是知道你都不喜歡才挑的。”李妍白了她一眼,“看好了,這邊是蘋果,這邊是梨子,蘋果是白發帥哥,那梨子就是小顧好了。你把眼睛閉上,在心裏好好想一下,你究竟想吃什麽?”
江文溪盯著兩個水果,猶豫了好久,李妍氣得想用水果砸開她那個不開竅的腦袋:“叫你閉眼啦。”
江文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未久,她伸出了手。
這時,李妍快速地將兩隻水果換了個方向。
摸著手中的水果,江文溪倏地睜開眼,急道:“我明明要抓的是蘋果,怎麽會是梨子?!你幹嗎好好的要換方向……”說著,她閉了嘴,耳朵根開始發熱。
“不換方向怎麽知道你想要什麽?”李妍賊笑著將蘋果丟給江文溪,“可怕的潛意識哦。趕緊削皮吃了你的蘋果吧,慢慢吃啊,吃完了記得到床上來找我。”李妍抓著梨子大笑著起身,大搖大擺地向江文溪的臥室走去。
江文溪的臉紅得猶如煮熟了的蝦子,抓起抱枕用力地砸了過去。
其實,她也想不通,為什麽會選蘋果。
自被李妍揭穿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內心,江文溪就認命了。也給顧廷和去了電話,抱歉自己沒招呼一聲,就離開了。
對著電話,顧廷和苦澀地笑著,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聲稱都是朋友不要太在意了。
這讓江文溪內疚了許久。
也許這就叫做有緣無份。
樂天會準時每天接江文溪上班,並拉著她一起吃早餐。這時,江文溪會很心疼在外用早餐的費用,雖然不用她掏一毛錢。
在外連吃了三天,樂天便改變了主意。
他優雅地喝著豆漿,漫不經心地說:“我決定,以後提前半小時到你家。”
“為什麽?”好好幹嗎提前半小時。
“想換換口味。”
“可是為什麽要提前半小時?”
“等你燒。”
“唔……”江文溪聽了,一口豆漿含在口中差點噴出,急忙咽下,又不甚被嗆著,猛咳了起來。
樂天微微扯動了嘴角,從紙盒裏抽出麵紙,坐到江文溪的身邊,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並為她擦拭嘴角。
“我……自己來吧……”江文溪難為情地從紙盒裏抽了麵紙,低垂著臉,擦了擦嘴角。
“那就這麽定了。”
有時候半夜躺在床上,江文溪真不知自己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居然會每天一早起床,費盡心思地為那個陰晴不定的家夥換弄早餐,然後滿心期待地守候著他,期待他吃早餐時的表情。
提到學拳皇的事,他便直接回絕了,理由是她不適合玩這種費神的遊戲。也就是說,命中注定,她是要罰那二百五了。
他分明就是在歧視她。
在她聽來,另一種意思就是以她的資質學了也白學,不要浪費無謂的時間了。
唉,這就是傳說中的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錢要罰,還要惹上了一個甩不掉又難伺候的主。
到了年會那天,意外發生了。
全公司上下哀號一片,因為樂總代表總經辦參加了此次的比賽。男同胞們哀號的是,鐵板釘釘的獎金飛了,樂總即出,誰敢爭第一?女同胞們哀號的是,為什麽放棄了學遊戲,與樂總零距離接觸的機會就這麽白白地浪費了。
事實呢,比賽呢進行了一半,樂天接了一個電話就離開了。最後總分出來的時候,第一名是企劃部,最後一名是行政部。總經辦的兩名成員成功地逃過了罰款。
年會結束後,嚴素笑眯眯地拍著江文溪的肩膀說:“我再一次有理由相信,他帶你進總經辦,真的是這麽久來他對總經辦貢獻最大的一件事。”
江文溪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當公司所有人都離開的K.O.,她好容易找到機會問有些微醉的樂天,為什麽會突然好好參加比賽。
樂天將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在她的身體上,貼著她的耳際,輕問:“我算不算總經辦的人?”
“當然算。可是你是總經理,不是按規定都不參賽的嗎?”
“通知上有規定董事長或者總經理不能參賽的嗎?”
“……沒有。”
所謂,官字兩個口。
他是總經理,他說了算,員工誰敢異議。
第三十一章
年會一過,沒幾天就放假了,距年三十也沒兩天了。
超市裏,江文溪望著一個個在精心挑選年貨的人,不是上了年紀的大叔大嬸,就是已婚人士帶個小孩。像她這樣一個人推著車子,買不出幾樣東西的,放眼全場,幾乎是沒有。
為什麽要過年?
自父母和大舅相繼去世,每年逢年過節,她都是在李妍家過的。雖然李爸李媽自小當她是親生女兒一樣,可是她的心總是空蕩蕩,就是缺了什麽似的。
她甚至不敢問樂天這個年,他會怎麽過,而他始終不曾開口提及此事。
因為不用上班,他也沒有再去過她家用過早餐,甚至連那三頓飯的事都沒再提過,隻是偶爾一通電話,問她在做什麽,之後便是兩人對著電話“無聲勝有聲”,若不是能聽到對方綿綿的呼吸聲,都要懷疑電話是否還通著。
都說愛情會讓女人患得患失。
可是,這樣,能算是愛情嗎?
她甩了甩有些暈暈的頭,歎了口氣,不禁自嘲,她在明媚優傷些什麽,一個人都過了這麽多年了,還是現實些的好,不如多買些吃的,回去做一頭小豬過個肥年。
想開了,心也舒暢了些,她往購物車裏塞了好些需要的不需要的。
提著兩大包東西,沉甸甸的,江文溪緩慢地向車站挪去。
驀地,她頓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麵花店裏走出來的兩個人。
不確定的,她又眨了眨眼,除了他之外,她再沒有熟識的人會有那一頭耀眼的銀白發色頭發。此時此刻,他正抱著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麵帶微笑,與身旁漂亮的女人說著話。那個漂亮的女人手挽著他的胳膊,那情形,就是一對親密的情侶。
那個女人,她認得,在K.O.裏見過好多次的那個有夫之婦——曾紫喬。
她看見他將花塞進車後座,然後為那個女人拉開副駕座的門,那個女人上車後,他方自己坐進車內。隻是瞬間,車子便揚長而去。
提著袋子的雙手緊緊地握著,原本很重的兩袋東西卻在突然之間變得更加沉重起來,如果她再不施點力,這兩袋東西似乎是提不回家了。
睜著茫然的雙眸,她望著嘈雜的街頭,透著陽光折射出的光茫,不知不覺中,慢慢地在腦中開始描繪樂天的麵孔。
陽光的刺目,點點晃影,一圈又一圈,拚湊成的投影仿佛就像是他勾著嘴角立在眼前一般,是那樣,捉摸不定……
漸漸地,眼前一片模糊……
回到家中,江文溪燒了好多菜,一直吃到撐得走不動路,往床上一躺,蒙起被子,決定睡個天昏地暗。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她摸著手機,看到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頓時心中的火氣全數上來了。她氣憤地將手機塞進枕頭下,貼著枕頭,鈴聲雖小,依舊還是能聽到。
不一會兒,鈴聲不響了,她將手機從枕頭下取出,瞪著手機屏幕上那個未接電話,很快泄了氣,喃喃自語:“就知道你沒耐心……”
她按了關機鍵,將手機重新塞回枕頭下,拉上了被子。
第二天一早,江文溪起床用完早餐後,折了兩隻紙蝴蝶,塗上漂亮的顏色,收拾好一切,便坐上去市郊墓園的班車。
如今不同以往,莊嚴肅穆的墓園也講究公園式的格局。青山環抱,綠水長流,園內的建築依山就勢,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景色說不出的怡人。
一年四季,無論何時來墓園,江文溪都會有種錯覺,這裏到成了她另類放逐心情的地方。
到了草坪葬區,她在父母合葬墓前的耐寒草上緩緩坐下,將兩隻漂亮的紙蝴蝶在他們的墓前點燃。
這隻是個衣冠塚,每次來祭拜,她都會折兩隻紙蝴蝶燒給他們,有蝴蝶綠草的相伴,他們在下麵也就不會那麽寂寞。
拜完了父母,她又轉向英烈葬區,那裏葬著她最崇拜的因公殉職的大舅。
她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能給大舅,每次都隻是一小束白菊,然後坐在大舅的墓碑前,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上好久。
一直以來,她自恃自己很堅強。因為父母和大舅去世那麽久,她來過墓園那麽多次,從未哭過,可是今天她卻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大舅,我一個人……真的……很難過……”
一個人坐在墓碑前默默地流了好久的眼淚。墓碑上,大舅戴著警帽穿著警服的遺像,一如既往地在向她微笑。
擦幹了眼淚,她收拾了心情,含笑向大舅鞠了一個躬,離開了。
原本江文溪打算離開墓園,可是在離開英烈葬區經過孝恩園葬區時,出現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孝恩園”是獨立式的葬區,一塊墓地會占據很大一塊綠地,這也是墓園內富人級的葬區。
離開的必經之路,被一大家子擋住了。
本來說一句“請讓一讓”很好解決的事情,可江文溪看到那與眾不同的一大家子,完全蒙了,話到嘴邊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眼前黑鴉鴉的一群人,差不多有一兩百號人吧。入目的男士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全體黑色西裝,麵戴黑色墨鏡。
為首的一位大男人披麻戴孝,撲在剛落下的墓碑前哭得驚天地泣鬼神,整個墓園上空都回蕩著這個男人的哭聲。
望著眼前一派景象,江文溪聽著這哭聲,麵部不停地抽搐著。
難道她遇上了傳說中的黑社會集體大掃墓?連串的冷汗從心間猛然滑過。
忽然,那跪在的墓碑前男人抬起頭,轉首對著身後的人粗聲大喝:“放鞭炮,放鞭炮。”
等了許久,這一兩百號人不知道在找什麽,亂轟轟得一片。
隻聽另一名男人道:“老……老大,好像走的匆忙,忘了帶鞭炮了……”
之前哭得很沒形象被稱之為“老大”的男人,乍聽手下忘了帶鞭炮,倏地站起身,舉起哭喪棒對著手下就是當頭一棒,怒罵道:“你個辣塊媽媽的,鞭炮也能忘?老子非不——”
劈哩叭啦,那位老大掄著哭喪棒衝著那手下就是一頓抽打,口中慰問爹娘的語句猶如激光槍掃射一般。那位手下唯有抱頭鼠躥,一邊躲著一邊哀號:“老大,你根本就沒安排我準備鞭炮,別打別打。”
“辣塊你個媽媽的,老子這麽多天不吃不睡,什麽事都要老子安排,還要你們這些蠢東西幹什麽?!”那位老大手中的哭喪棒舉得更高了。
縮在人群後,不敢前進的江文溪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老大,別打了。老太太才剛入土,當著老太太麵發這麽大火不好,消氣,消氣。”
“是啊,是啊。”
一群人攔住了那位暴跳如雷的老大。
“現在沒鞭炮怎麽辦?難道讓老娘走得時候都不風風光光?”那位老大橫眉瞪眼。
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出,幾位女士隻敢小聲啜泣的跪在一邊燒著紙錢。
“辣塊媽媽的,沒鞭炮,你們都給我鼓掌!”那位老大叉著腰突然震天一吼,“給我使勁鼓掌!”
所有人怔住了,一個個麵麵相覷,然後開始接話:“好,鼓掌好!鼓掌好!”
“我們這麽多人鼓掌的聲音和鞭炮聲差不多響。”
“當然是賽過鞭炮聲。”
“老大就是老大。”
說罷,一兩百號人對著那老太太的墓開始鼓起掌來,“啪啪啪”作響,別說有多“動聽”。
原本嚇呆的江文溪聽到這震天的掌聲,突覺好笑,心中的陰霾也一掃而空,從來沒聽說過給死人鼓掌的,這不是明擺著歡送墓裏的早死早超生嘛。
這領頭的老大可真是有夠蠢的,底下的人更蠢,還一個個跟著附和著好。
咬著嘴唇,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好蠢!”
怎奈,眾人的掌聲,漸停漸消,江文溪的輕笑聲突兀地傳進一個黑衣男人的耳朵裏。
隻聽他大喝一聲:“你笑什麽?!找死啊?!”
江文溪抬首望了眼前高壯的男人,臉色刷得一下變得慘白。
完了,她當眾笑話人家,這多麽人,可想而知,一人一口口水就能將她淹死。
“辣塊媽媽的,哪個小兔崽子敢笑?!”領頭的老大凶神惡煞,向江文溪的方向看來。
江文溪向後退了一小步,心中膽怯。
孝恩園這麽大,除了三三兩兩的掃墓者隱在墓碑中,看不見身影,守墓園的工作人員遠遠地站在入園處,就算她用叫的,人家聽到,也未必當她是在呼救。剛剛這位老大打手下那股子狠勁,要是用在她的身上,隻怕她別想站起身了,加上這一兩百號人,要是再來個拳腳相加,今天她能出得了這墓園就怪了。
眼見那位老大滿臉煞氣得衝她走來,兩邊的手下退居兩邊,讓開了條路。
那氣勢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江文溪顧不得了,不知哪來的力氣,揮手劈向擋在麵前一位大汗的頸部。那位大汗吃痛,腳下一個不穩,跌入一旁的溝裏,正好給江文溪讓出了一條道。
見勢,江文溪拚了命地往前跑去。
“辣塊媽媽的,給老子追。追上了,給我封她的嘴,讓她給老子笑!”
一幫子人踩著不平的墓地,向江文溪的方向追去。
周圍掃墓者被這一壯觀的景象嚇住了,不知出了什麽大事。
江文溪怎麽知道自己會惹這麽大一個麻煩,跑不掉了要怎麽辦。
前麵一塊墓地,又立著幾個身著黑色西裝的。她心中一個緊張,被一塊石台絆了一腳,狠狠地向前摔去。
“怎麽回事?”江懷深遠遠地看著一大幫子人追著麵前跌倒的女孩,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樂天回首,正好看見一張臉痛苦地糾在一起的江文溪,不禁錯愕,快步走了過去。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伸手扶向她,“怎麽回事?”
江文溪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禁怔住,猛地抬頭,望著眼前戴著墨鏡的男人,那頭發,那輪廓,那聲音,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知道是誰。
想到昨天見到他和美女攜手從花店走出的情景,一股熱流不禁湧了上來。
第三十二章
樂天取下墨鏡,雙手托起江文溪。
在樂天的攙扶下,江文溪勉強站了起來,褲子兩條腿的膝蓋處跌破了兩個洞,雙掌也因擦在石麵上,破了皮,滲了血絲。
樂天當她是被那些人欺負,加上跌傷,才會哭。眼見她這副慘不忍睹的模樣,他的心不由得收縮一下,向跪在一旁的嚴素要了麵巾紙,細細地為她擦淨手掌上的塵土和血跡。
手被樂天緊握著,江文溪凝視著他,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直墜兩人相交的手心。
“別哭了。”樂天柔聲安慰。
江懷深斜睨了一眼那個躲在樂天懷中不停哭泣的丫頭,然後望著跟前衝來的一幫子人,道:“老九,這麽樣氣衝衝的是幹什麽?”
領頭披麻戴孝被稱為老九的男人一見是江懷深,不免客氣起來:“原來是江董。”
“究竟是什麽事把你氣成這樣?”江懷深又問。
老九雙手叉著腰,橫眼看著找著擋箭牌的江文溪,惱羞:“你問這個臭丫頭!辣塊個媽媽的,今天是我老娘下葬,她敢在一旁給我笑!”
江懷深轉身看向往後縮了又縮的江文溪,然後道:“來墓園的都是祭拜已逝者,不會不分輕重,老九你會不是會看錯了?”
老九指著一個兄弟問:“她是不是笑了?”
那人回答:“沒錯,我親耳聽到的。”
江懷深笑了笑:“有時候哭聲和笑聲很容易混淆,聽錯也不無可能。”
“這……”那人突然不能確定了,想了想,聲音抬了點,“她要是沒笑,幹嗎心虛?還打了我們一兄弟,這我總不能看錯,大夥都瞧見了。”
身後一片應和聲。
樂天聽聞江文溪又動手打人了,眉心一皺,輕道一聲:“九哥,可能是我女朋友被你們的氣勢嚇到了,其實純屬一場誤會而已。”
江文溪一直低垂著頭小聲啜泣,在聽到樂天說她是他的“女朋友”時,整個人僵住了,幾乎無法呼吸,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樂天感受她的反應,下意識地將她攬得更緊。
說不明的酸澀感覺又湧了上來,胸口之處壓抑得緊繃著。
明明是她笑了,明明是她打了人,現在她隻能像隻烏龜一樣縮在殼裏,就裝作不出聲,看,她是多麽惡劣,每次犯了錯,都會裝可憐逃避。
她不接他的電話,手機關機,就是想逃開這段若即若離,看似水中月鏡中花的戀情。她不想再繼續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那種身為小白鼠,總是被逗弄的心境讓她疲憊不堪。
她不是小醜,更不是猴子!
在她終於想逃開,想要過回以前的生活時候,偏偏他要承認這份關係。
這是交往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而且還是在這種地方,這種時間,這麽多人麵前,是因為他看穿了她的偽裝,並找了一個合理的籍口幫她逃脫 替她掩飾著她的惡劣。
淚水再次無聲無息的滑落,手痛,膝蓋痛,似乎都沒有內心受到的震撼來得猛烈,她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是止不住,似乎除了哭,她沒什麽可以做的。
江懷深向老九走去,拍了拍他的肩頭,攬著他道:“老九,別說這丫頭看上去這麽膽小,就算是一個正常男人見著你們這一大幫子不嚇著就怪了,出手打一巴掌逃開是正常的。誤會,一定是場誤會。”
老九冷哼一聲,也覺得今日這事說不準是一場誤會,準是下麵那些兔崽子沒事找事做。那小丫頭從剛才一直哭到現在,眼淚水就沒停過,也許真是被他們嚇壞了。早跟他們說了,要低調,低調,他們現在是正經人,不是黑社會。
他衝著那些個兔崽子不爽地吼道:“辣塊個媽媽的,一個個七老八十呢?耳朵眼睛全不聽使喚?”
江懷深又道:“好了,九老太太的事重要,不能耽誤。走,我正好去給九老太太上柱香。”
偏過頭,老九對江懷深笑道:“誤會,誤會,走走走。”
回首,江懷深蹙著眉看著一身狼狽的江文溪,對樂天說:“你先送她回去吧。”他看了看嚴素,“你就等我一會。”
“嗯。”嚴素點了點頭。
江懷深和老九帶著那幫子人,向九老太太的墳前邁去。
所有人全走了,周圍一下子又恢複了清靜。
隻剩下江文溪,樂天和嚴素三人。
微微抬眸,江文溪認出了眼前戴著墨鏡,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竟是嚴姐。
嚴素走近江文溪,輕聲問道:“你還好吧?”嚴素的鼻音很重,明顯聽得出來,她之前有很傷心的哭過。
江文溪搖了搖頭,並下意識地掙脫了樂天的手臂,向嚴素輕道一聲:“嚴姐,我先走了……”
她忍著痛,一瘸一拐地向墓園出口處走去。
江文溪莫明其妙的徹底無視,讓樂天深深蹙起了眉頭。
他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淚水依然是止不住順著臉頰向下流淌,她再一次掙脫了他的手。
這一次,她的腳步尚未邁開,驟然間,身體一輕,她已經被打橫抱起。
窩在他的懷中滿是怔愕,但瞥見他臉上寫滿的怒意,她突然覺得很累,索性用手臂遮住雙眼,遮住自己源源不斷流出的眼淚,一言不發,任由他做什麽去。
一直將江文溪抱上車,樂天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江文溪始終閉著眼,不願看他一眼。
他抿緊了唇角,替她係好安全帶,便發動了車子。途徑一家藥店,他下車買了碘酒、棉紗布等一些消毒藥品,隨後一路直開向她的家。
到了小區樓下,不顧她的反對,他傾身打橫抱起她,邁上了樓梯。
進了門,樂天將江文溪輕輕放在沙發上,隻見她向後縮去,窩在沙發的一角,抱著跌破的雙膝,臉上的表情一片木然。
江文溪的家對樂天早已不陌生,他很快從櫃子的抽屜裏找了一把剪刀,隨即坐在江文溪的身旁,將她的雙腿拉平,放在自己的腿上。
江文溪終於有了反應,臉頰一熱,看著他手持著剪刀正要向下,驚呼:“你要幹什麽?!”下意識地,她坐直了身體,想要收回擱在他腿上的雙腿。
“別亂動!”樂天不理會她的呼聲,大掌按住她的小腿,抬眸看向滿臉驚恐的她,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如果你想脫褲子,我沒意見。”
脫褲子?
他究竟在胡說什麽?
直到看著他握著剪刀從她的膝蓋以上,剪斷了她的褲管,露出了又紫又腫,破了好大一塊皮,滲著血跡的膝部,她才反應過來他所說的“脫褲子”究竟是什麽意思。
驀地,紅雲又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臉頰兩側。
江文溪從吃驚到羞澀的麵部表情全數落在樂天的眼裏,微揚的唇角勾出淡而優雅的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為她處理著傷口。
江文溪還停留在驚愕之中尚未回過神,他已經處理好她膝部的傷。抬眸看她,輕聲又道:“手伸出來。”
江文溪抿緊了唇,來不及怔然,身體被他輕輕一拉,不得不向他的方向挪了挪,這樣,離他近了許多,近到隻差一點,整個人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左右手依次落入他的大掌之中。
她看著雙膝鼓起的兩塊棉紗包和雙手掌心塗上的碘酒,怔怔地出了神。
隻是將消毒用品放在茶幾上,樂天並未起身,而是將右手臂擱在沙發靠背上,側身靜靜地凝視著離他不過十多公分,始終低垂著頭的女人。
細長柔順的發絲正好遮住了她的臉龐,看不清她究竟是什麽表情。
“昨晚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他眉毛輕挑。
不知道這小女人究竟在鬧什麽,從昨晚就拒接他電話,甚至還敢關了機。今天意外相遇,除了會哭之外,冷淡應對的表情似乎他們不曾認識一般。
依舊低垂著頭,不答他,甚至不看他,江文溪抗拒地向後縮去,意圖拉開與他如此近的距離。
結果當然是不隨人願,樂天根本不給她逃開的機會,直接伸手攬住她的纖腰,將她抱坐在腿上。
“為什麽不接電話?”淡而不經意的聲音,她的下巴被他抬起來,迫使她對上他的雙眸,因哭泣而紅腫的雙眼盡收他的眼底。
“沒,昨晚睡著了,沒聽見……”她的聲音極輕,像極了蚊子哼,臉龐輕輕錯開,避開這樣的對視。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她根本不敢迎視他的目光,明顯就是在撒謊,他也絕不罷休。
“是嗎?睡著了,還會關手機?還是你手機設置了鈴聲響過多少秒就會自動關機?”
氣氛極靜,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沉悶得讓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江文溪咬緊了嘴唇,垂著眼簾,小聲地答道:“沒有,手機有問題,鈴聲響不了幾聲就會自動關機。”
驀地,他修長而溫暖的手指輕輕撥開了她的發絲,沿著她的發際,來回不停地撫摩著她的臉頰,隨即柔淺低沉的聲音響起:“在生氣嗎?我好像有好幾天沒來吃早餐了。”
“才不是!”她條件反射地回道,聲音比之前高出許多分貝。
口是心非已經泄露了她的心事。
他捉狹地追問:“才不是什麽?”
這種被逼迫的感覺讓她無地自容,並沒有喜歡他喜歡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卻是因為看到他與別的女人親密相挽而控製不住的氣憤。
難道真的要開口說,她討厭昨天無意之中看到的那一幕?她在為此而心情不快,加之他總是漫不經心的態度,她不甘被當成白老鼠一般肆意逗弄,故而鬧別扭。
嗬,這樣說出口,隻會讓他覺得她在吃醋。
見鬼了,她才沒有。
第三十三章
“沒什麽,我先回房換條褲子,有點冷……”與樂天靠得太近,江文溪覺得自己渾身的毛孔都在舒張。
孰知,樂天抱著她不肯鬆手,將自己先前脫下隨意丟在一旁的西裝外套直接蓋在她的雙腿之上,優美的唇線微揚:“還冷嗎?”
他究竟想怎樣?
江文溪再也沒法垂眼不去看他,抬首直視他:“你今天很閑嗎?”
樂天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想了想方開口:“你是不是又聽到什麽特別的聲音?”不然好端端為什麽會出手打人,並且還這樣沒由得生氣,連說話都與平時不同。
“算了。我很累,我想休息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那我陪你。”
“……”他想都不想脫口而出的話讓她的臉驀地一紅。
“不想睡嗎?那就陪我做點別的事。”話音剛落,他的唇已然欺上她的,不給她拒絕與反抗的機會。
她說她很累,想休息,何嚐他不累?
去一次孝恩園,便會想起過去零零種種。原來他是有親人的,他並不是孤兒,那裏長眠的是他的母親,跪在墳前哭泣的是他的小姨,領他走出人生最陰暗的恩人是最愛母親可以為母親犧牲一切的人。
他以為他可以叫地下長眠的人一聲母親,可以叫嚴素一聲小姨,可是他發現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就可以做得到的。
越接近年關,越累,每日的酒醉金迷,不到深夜不能歸家。
夜深人靜的時候,麵對四麵冷冰冰的牆壁,不禁想起,原來無論走到哪一步,他始終還是那個孤獨的人。
累,他比誰活得都累。
這一次的吻與以往的都不同,狂烈之中夾著一絲不明的苦澀與寂寞,江文溪想起了第一次的那個強吻。
她以為隻有她才會有這樣的悲傷,為何那樣優秀且高高在上的他會顯露出這樣淡淡哀傷的感覺?
她忍不住睜開雙眼,想看清眼前模糊不清的臉上究竟顯露的是怎樣一副表情。
驀地,嘴唇上的熱度瞬間消失,她依然還是看不清他的臉。此時些刻,他與她,眼對著眼,鼻對著鼻,唇也隻離了一公分左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不平穩的氣息。
“在想什麽?”低沉如磁的聲音裏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
她本不想說話,其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的身體緩緩向後移去,直到看清他整張臉龐,與平常無異,扯動嘴角輕道:“你要不要先回去?江董他們可能還在等你。”滿肚子的疑問她不敢問,話到嘴邊卻是變了樣。
“不用。”昨晚打電話給她,就是想告訴她,他今天想過來吃她燒的飯菜。
上帝從來就不曾眷顧過他,他以為一直要一個人取暖下去,卻意外的遇到這個小東西。和他一樣,孤獨,寂寞,有的時候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而彷徨。
雖然常常被她氣得半死,但不知道為何一聽到她溫柔甜美的聲音,亦或是見到她蠢笨的身姿,那些不愉快的事總會煙消雲散。
起初,隻是幾頓早飯,他以為他想念的僅僅隻是她燒的早飯而已,後來漸漸他發覺不是自己想得這樣簡單,更多的是喜歡上和她在一起那種淡淡的感覺。
不過是一頓很簡單的早餐,從周一到周六,似乎沒有一天是重複的。每一天,她都會換著花樣做不同的早餐。
她會問他,粥好不好喝?
她會問他,新買的豆漿比永和的是不是差了很多?
她還會問他,小菜好像放多了鹽,會不會太鹹?
……
就是這樣一種感覺,溫馨,舒服……
其實,她問的時候,他會心底跟著回答:“粥不錯。”“豆漿比永和的是差了一點,但不算差太很。”“小菜剛好,不鹹不淡。”
但她的問題真的是很多,多到讓他覺得自己成了試菜的。每次他都會以她的聲音很吵為由,冷哼幾聲讓她乖乖地閉上嘴。因為他不想一頓早餐都吃不安心,反而變成饑渴地去啃她動不動就在自虐的嘴唇,然後演變成一起遲到。
心底之處最柔軟的那根弦不知在何時被輕輕地觸動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一種想天天這樣擁著她,和她一起共進早餐的想法。
有時候,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
一句“不用”又斷了江文溪說話的能力。
也許女人的忘性真的很大,結了傷疤就忘了痛。本來想要脫離困境,反而因掙紮而越陷越深,卻不自知。
想了一會兒,她決定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似乎她與他之間除了吃就是吃。
不過,自古民以食為天,吃,沒什麽不好。
抬眸,她驚愕地張了張嘴。她是不是眼花了?盯著他勾起的薄唇看了兩秒,他竟然好端端地一個人在那裏偷笑。
一定是眼花了。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複睜開,那優美的弧度依然存在。
毫無防備,他欺近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邊:“女人,通常緊盯著男人的嘴唇看,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索吻。”
平時在公司裏一本正經,道貎岸然,然而現在,私下裏,居然在向她調情。
索……索、索他個頭!
她脹紅了臉,想要起身,卻被他的大掌無恥得緊緊扣住腰身。
起初,他隻是蜻蜓點水般順著她的耳垂、臉頰、嘴唇輕啄,但他又克製不住地輕輕含住她在顫抖的唇瓣,誘惑般挑逗,漸漸地開始無法自恃,輾轉深吮。
她的嘴唇真的很軟,很溫暖,很舒服……
紫喬曾對他說,愛人,其實就是你一生都離不開的白米飯或者饅頭,滋味雖然平淡,提供的營養卻是你生命的支撐。
也許目前,她不能稱之為是他的愛人,但卻覺得這個白米飯卻是對她最好的形容。
“白米飯……”
白米飯?
深情長綿的吻結束的時候,江文溪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外號叫“白米飯”。她以為這種會給人亂起外號,根本就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回到房中,她對著鏡子撫摸著有些腫脹的嘴唇,不由得想起從他身上站起身的那一刻,他仰麵看她的樣子,儒雅而魅力致極的麵龐,深色的眼眸裏散發出的是她從未見過溫柔而專注的光芒。
倏地,她蓋住鏡子,雙頰的溫度在不斷地高升。
她在心中咒罵,江文溪,你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本來打算說要回歸原來的樣子,現在,美色當前,居然被兩個吻吻到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在這裏自我陶醉,連自己進房來要做什麽都忘了。
匆忙換了褲子,她又回到了客廳。
“你今天去掃墓?”樂天倚在沙發上,凝視著換好褲子從房間走出來的江文溪。
“嗯。”江文溪輕點了下頭。能去墓園的不是去掃墓,難道是去欣賞風景,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笨咯?
她想起在孝恩園的時候,他與江董,還有嚴姐祭拜一個人。嚴姐哭得聲音嘶啞,隻是驚鴻一瞥,她有留意到墓碑上刻著“亡姐嚴歸雲之墓 妹嚴素立”。
她有些好奇,遂問:“今天你和江董是陪嚴姐去掃墓的嗎?”她很奇怪,嚴姐和江董,還有樂天究竟是怎樣的關係,會在這樣重要的日子陪同掃墓,這時候不都應該隻會祭拜自己的親人嗎?
“……嗯。”樂天垂下眼簾,淡淡地應了一聲。
江文溪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願意提及此事,她也很識趣的不問了,便動手收拾起有些微亂的茶幾。
樂天見到一隻漂亮的折紙蝴蝶,不知道是用什麽紙折的,會發出那種藍色的光芒,對著不同光的角度,藍色時深時淺,雙翅上以淺色珠光筆畫上的兩道紋脈,就像是鑲嵌上去的兩串珠寶,十分迷人。
心存好奇,他問:“這是什麽東西?”
“哦,燒給我爸媽的紙蝴蝶。”江文溪從他手中接過把玩,幹澀地笑了兩聲,又道,“這種蝴蝶叫做光明女神蝶,產於巴西、秘魯等國,數量極少,十分珍貴,被譽為世界上最美麗的蝴蝶,因為不僅體態婀娜,展翅如孔雀開屏,而且蝶翅還會發光變色,光彩熠熠,就像這樣,時而深藍,時而湛藍,時而淺藍。好不好看?”
“有意思。”
“可惜這隻是折壞的,很久沒折了,有些陌生,手藝不如以前了。”江文溪歎了一口氣,突然想到什麽,叫了一聲,“你等下,我給你看照片。”
她又鑽回臥室,找出一本厚厚的影集,裏麵存放著父母生前拍攝的各式各樣蝴蝶標本的照片。
回到客廳,她將影集攤開在茶幾上。
在江文溪纖纖細指的指點下,樂天生平第一次見到這麽多品種的美麗蝴蝶。
江文溪連翻了好多頁,指著其中一隻:“那,這就是光明女神。我折得像不像?”
樂天對比了手中的蝴蝶,看上去是確實很像照片中的光明女神:“嗯,很像。”
“折紙蝴蝶是我爸教我的。生前,爸媽最想拍的就是這種光明女神蝶,可惜永遠都沒機會了……”她發出歎息一般的聲音。
“這隻送給我好了。”
呃?”江文溪怔然,“你要是要的話,我重新折一隻好了,這隻沒折好。”
樂天揚著手中的紙蝴蝶堅持:“就要這一隻。”
“……”麵對他的堅持,她有權力說“NO”嗎?
第三十四章
“今天,你究竟是怎麽惹上九哥他們的?”偏過頭,樂天凝視著還在欣賞蝴蝶照的江文溪,“真的笑了?”
江文溪咬著唇,點了點頭,臉頰又微微泛紅。
“究竟什麽事這麽好笑?”雖然她有些呆,但也不至於這麽不分場合,所以,究竟什麽事會這麽好笑,他很好奇。
江文溪吱吱唔唔:“他們……他們忘了帶鞭炮,然後,那個叫老九的老大就叫手下鼓掌,正好我從那經過……”
聽完江文溪的話,樂天不禁失笑出聲。
“你看,你也笑了。哪有人會想到以掌聲代替鞭炮聲的嘛,真的很蠢。”回想起那番情形,江文溪也忍不住地跟著輕笑開來。
樂天止了笑聲:“那你是聽到掌聲,然後受了驚嚇,才會出手打人的嗎?”
江文溪有些窘然:“也不是,可能是想要逃跑的本能吧。”
樂天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歪著頭,江文溪想了很久,忍不住問:“他們……是黑社會嗎?”就連看上去滿身黑社會氣質的江董,都稱呼那人一聲老九,還有他也稱呼那人九哥,這樣的叫法,除了黑社會,她真的想不出來。
黑眸微眯,樂天專注地看著她紅潤欲滴嘴唇,唇角輕勾:“你香港警匪片看多了,哪來那麽多的黑社會?”
江文溪張了張嘴:“不是黑社會嗎?那他們幹嗎集體穿黑色西裝,戴著墨鏡?”
“那我也是黑社會的?”樂天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黑色西裝外套上。
江文溪語結,因為事實是,她會在墓園跌倒,就是因為他、江董,還有兩個手下,不僅穿了黑色西裝,也戴了墨鏡。
樂天見她的呆樣,輕笑出聲:“九哥是開保安培訓學校的。”不過,在開保安培訓學校之前,九哥是做什麽的,樂天並沒有說。
“……”江文溪很難想像那樣宏大的氣勢居然全部都是保安,這個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驀地,樂天話題一轉:“明晚打算怎麽過?”
江文溪又是一怔,但很快便道:“妍妍家。”
樂天點了點頭,不用想,肯定是會去她的好友家,既而他又問:“那年初一呢?”
“妍妍家吧……”
基本上過年期間,妍妍都會像連體嬰一樣守著她,生怕她寂寞了,即便是初三以後,妍妍全家要去親戚家走訪,也會找借機拉她出來逛街。但是,今年,妍妍交了男友,雖然不會因此而丟下她,她卻不太想這樣。畢竟,別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永遠依靠妍妍。
“那初二呢?”他又問。
“應該……還……還會是她家吧……”她很奇怪,他是不是打算從三十一直問到元宵節?
她的回答,讓他的眉頭越蹙越緊,最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之後的氣氛,江文溪總是覺得哪裏怪怪的,明明說好了她燒飯菜的,卻變成他主動提出要燒飯,結果再看到她昨天燒的許多菜之後,他就陰陽怪氣地又說不燒了。
常人道,六月天,女人臉。
為什麽她覺得這句話應該改為“六月天,男人臉”更為貼切一些。總而言之,她就沒見過比他更難伺候的男人。
所有事忙完之後,客廳見不到他的人影,總算在臥室內找到了他,隻見他立在書櫃前翻看她的寶貝書,一雙劍眉鎖得很緊,臉色似乎不大好。
“怎麽了?”她走過去。
樂天將手中的《犯罪心理學》塞回書架,麵無表情:“我覺得這種書,你還是少看為妙。”
別說是她對聲音敏感才會出現異樣,就算是個正常看那些書,也會越走越變態。
江文溪皺了皺眉,不解:“我……從小就看這些書,如果沒有出現意外,說不準我就是一名警察。當警察是我從小的夢想,可惜這一輩子都不會實現……”
樂天冷嗤一聲,抬眸看向江文溪,冷冷地道:“當警察有什麽可值得驕傲?!”
“身為一名警察,保護市民生命財產安全,除暴安良,為維護社會和諧安定做出貢獻,這難道不值得驕傲嗎?當警察有什麽不好?!”江文溪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高了許多。
“你隻看到了光明的一麵,可你是否有看到陰暗的一麵?那些頂著‘人民公仆’頭銜的偽君子,明明抓錯了人,卻不敢承認自己無能,因為他們怕毀了自己幾十年來樹立的偉大功勳。那些被冤枉的人,輕則入獄,重則死刑,原本美好的人生全毀在他們這些所謂的警察手上。請問,這還是你所認為的驕傲嗎?!”樂天冷著整張臉,一邊說著,一邊向江文溪逼近,音階一節節抬高。
江文溪隻好一步步向後退,很快,整個人背抵上書架,再無退路。
她抬起頭,緊緊地盯著他,沒法認同他的理解,大聲回道:“根本不可能的事!法律講究證據,是公平公正的,如果你沒有犯法,你問心無愧,誰也冤枉不了你!”
“證據?這世上連最基本的人性都可以出賣,還有什麽不可以做假?”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這樣想?你所說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還是你上輩子和警察有仇?非要這樣說!”她捏緊著拳頭,又氣又急,顫著聲音吼了出來。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了,為何會變得這般激動?
上輩子和警察有仇?豈隻是上輩子,他不想有仇都不行。
樂天捏緊了拳頭,額上的青筋暴跳而起。
他掄起拳頭,一拳重重地打向她臉側的書架上,書架激烈地晃動著,一些沒放好的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沉悶的落地聲直敲人心間。
她早已嚇得閉起了眼。
“真不知道你是單純還是單蠢。繼續做你的警察夢吧!”聲音冰冷異寒。
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潑了一身的冰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凍結了一般……
他居然罵她單蠢?!
“我哪有單蠢?!明明是你不講理!”江文溪倉惶地睜開雙眸,隻捕捉到他帶著怒氣離開的背影。
她追了出去,想要叫他的時候,回應她的卻是“怦”地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她從來沒有見他這般生氣過,即便是他在控訴她打他的時候,她害他喝墨汁的時候,他都沒有這般生氣。
她顫著唇跌坐在沙發上,腦子裏一片混亂,連手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她不是冷,不是害怕,而是同樣的氣憤,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究竟是怎麽了?之前都好好的,為什麽一提到警察,他整個人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就好像當警察的害死了他全家,積了幾輩子的仇一樣。
她真的很不能理解,到底他究竟要她怎樣?
當警察是她的理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有理想也有錯嗎?
如果沒有警察,誰來維護社會秩序,他和她的人生財產安全誰來保障。大舅為了不相幹的人都可以把命丟了,難道當警察的連得到最起碼尊重都沒有嗎?
他為什麽要那麽專橫?她是他的下屬沒錯,可是離開公司之後,按他說的,是女朋友。女朋友啊,但她為什麽一點身為女朋友的感覺都沒有,仍然像是一個整天戰戰兢兢的下屬。
從一開始,這份感情的天秤就沒有平衡過,始終都是傾向他的一方,她隻是一個毫無反擊之力的可憐蟲。莫明其妙的變成他所謂的女友,坐他的車上下班,一起吃早餐,牽手,接吻,吃飯,逛街……做著一些情侶們該做的事。
這些,始終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今天他要這樣,明天他要那樣,都是在他的計劃之下安排的好好的,她沒有自主的權力,沒有拒絕的權力。
她甚至懷疑,他之所以會選擇她,是因她的懦弱無能正好滿足了他骨子裏那股強烈的掌控欲望。
該死的白發魔男,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她咬著牙,在心中恨恨地罵著。
她再不要理他,要是他再來找她,她一定拿出今天在墓園劈人的骨氣,學李妍手扛掃把,掃他出門。
樂天麵色鐵青地走出江文溪的家門,拉開車門並未坐進去,頓了一秒,他又狠狠地甩上車門,直踹了車前輪胎幾腳。
倚著車身,他摸出一包煙,想抽出一根煙,因氣憤而不停顫抖的手卻怎麽抽也抽不出來。他惱羞地將整包煙甩在地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盯著五樓的燈光,心中的怒氣無處可泄,他雙拳緊握,重重地砸在引擎蓋上。
十年前,他被警察送進監獄;十年後,他溫順得像著綿羊的女友告訴他,當警察是她一直以來的理想。
警察?保護市民生命財產安全?除暴安良?為維護社會和諧安定做出貢獻?
嗬嗬,那他算什麽?刁民?還是賤民?當年,他一個循規蹈矩的大學生,是威害了別人的性命,還是奪了別人的財產,還是擾亂社會治安?
法律講究證據,是公平公正的,如果你沒有犯法,你問心無愧,誰也冤枉不了你!
公平公正?問心無愧?
他在心中冷笑,這個世界哪裏來的公平公正?舉頭三尺有神明,他問心無愧又能怎樣?法律可曾還他一個公道?還不是一樣被押進窗之中。當年他沒餓死橫屍街頭,是他應該磕頭燒香幾輩子休來的福份了。
這個該死的窩邊草!她懂什麽?那樣單純的腦袋,怎麽能明白這世界的黑白兩種顏色?
他挫敗地又狠拍了一下車頂,憤然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隻聽車輪胎磨擦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瞬間,車子像是發了瘋似的衝出了小區。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大年三十,江文溪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去了李妍家。
以前兩家是鄰居,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去年李妍家買了新房,搬離了瑞X路的老式住宅區。
李妍見江文溪拎了這麽多禮品,直說她是不是中了大樂透。江文溪淺淺笑道,孝敬李爸李媽的東西怎能寒酸?
李妍是個實足的開心果,就連包餃子也能包出很多“花樣”,還對自己包的“花樣”餃子讚不絕口。這“花樣”可不是稱讚她包餃子的手意,而是指她包的餃子總是奇形怪狀,每個餃子都是肉餡塞多了,餃皮就撐破了,隻不過包了四五個,個個慘不忍睹。而江文溪包得餃子則是一個個挺立,煞是好看。
李媽媽炸好了春卷,李妍見著立即放下手中的餃子,跳了過去,夾了兩個春卷,自己一個,江文溪一個。
李媽媽見了自己女兒包的餃子連連歎氣,便用筷子打李妍的手:“你呀,就知道吃,看看人家小溪包的餃子,好好學學。”
李妍咬著春卷,依在江文溪的身上,不甘地撇了撇嘴,回道:“你這是沒有藝術眼光。話說,哪個餃子脫了馬甲不都是肉丸子?我這是提前展露它的內在,這叫內在美,你懂嗎?”
李媽媽直翻白眼:“你省省吧,別以後嫁了人,丟老娘的臉。以後要是被婆家掃地出門,別回來見我跟你爸。”
李妍和李媽媽兩人來回不停地鬥嘴,江文溪一邊聽著,一邊淺淺地笑著。
到了吃年夜飯的時候,在李妍的騷動下,江文溪也端起了酒杯。
江文溪的酒量不是很好,但喝得並不多,臉頰紅撲撲的,看上去比平時更多一分嬌羞。李妍因為高興,多喝了兩杯。
李媽死命奪她的酒杯,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不攔著她,估計她能把那一瓶酒全喂下肚。
“你看看,哪個女孩子像你整天抱著酒瓶?”李媽媽不停地念叨。
李妍嚷著:“做業務的不能喝酒,還做什麽業務?你放心啦,喝多了,睡一覺,明天照樣活蹦亂跳。”李妍趁李媽媽不注意,將酒瓶又奪了過來。
“跳跳跳,你當你鯉魚跳龍門!”李媽媽不情願,又伸手去搶。母女為一瓶酒大眼瞪小眼。
江文溪站起了身:“阿姨,沒事的,妍妍的酒量她自己知道。”
李媽又道:“你別向著她。”
淺酌的李爸隻好打圓場:“年三十,開心就好。”
“哼,父女都一條心了。”李媽媽氣得索性不理這對父女,夾了好多菜給江文溪,“溪溪啊,別學我們家妍妍,來,多吃菜。”
吃完了年夜飯,李妍拉著江文溪下樓放煙花,煙花放完了,兩個人便並肩坐在搖椅式的秋千上,聊著很多小時候開心的事。
驀地,依在她肩上的李妍問:“溪溪,今晚你開心嗎?”
“開心。”江文溪笑了笑。她知道李妍怕她不開心,大二以後的每年三十,幾乎都會在放煙花的時候問她這個問題。
李妍嘟著嘴:“可我感覺你今晚很不開心。”
聽到李妍這麽一說,江文溪愕然,睜大了雙眼,偏過頭看著醉眼迷朦的李妍。
是的,她還在為昨天的事有些小小的鬱悶,可是,她的心思有這樣明顯嗎?
“沒有,”江文溪抬頭看向天空,幽幽地說,“隻是有些感慨又老了一歲。”
“老女人好啊,老女人嫁人了,有錢,有房,有依靠,想上男人不用到處找。”李妍越說話越渾。
“妍妍!你喝多了!”江文溪怪嗔地推了李妍一下。
“唉喲,你真是夠純情的。”李妍抱著她眯起眼,帶著濃濃的酒氣,痞痞地一笑,“親親小溪,告訴我,你和白發帥哥怎麽樣了?到哪一步了?你的純貞還在嗎?”
江文溪狠敲了一下李妍的頭,脹紅著臉:“你喝多啦!在胡說八道什麽呀?!”
“呀!死小孩現在學會隱瞞了嘛,一定有情況。”
“沒有啦!你喝多了!”
“怎麽可能?我千杯不醉!快說,不然你今晚別想睡了。”
“真的沒有啦……”
“一定有!”
“沒有!”
……
常言道,男人喝完酒後是禽獸,這女人喝完酒後就是野獸。
怕酒後的李妍吹久了冷風生病,經過非人的抵抗,江文溪終於勸動了半醉的李妍回家。
李妍全身的重量幾乎依在了江文溪的身上,趴在她的肩頭不停地囈語:“溪溪,上樓我們就打麻將啊,別人不敢和你打,我跟你打啊,我不怕輸的……”
江文溪啞然失笑,不禁想到小時候和同學打麻將總是輸,不甘心的她向大舅負責抓老千的同僚學了幾手,之後就是百戰百勝,但有節製,從不亂贏別人的錢。但自父母和大舅相繼去世之後,她為了籌學費,而不得不將此特長發揮,導致後來和她打過麻將的同學或者鄰居阿叔阿嬸們,隻要見了她上桌,肯定不會坐上那一桌。
她得了個外號叫“麻室鬼見愁”。
甚至還有人開價,請她去賭錢。漸漸地,她覺得這樣做是在丟大舅的臉,就再沒有去棋牌室摸過麻將。甚至逢年過節,朋友邀約她也婉言謝絕。
“溪溪,別太壓抑自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打他們的。你大舅不給你練散打,不想你當警察,還逼你去醫院,你不想去就別去,我給你當沙包,你有氣我幫你擋啊,別一個人偷偷的哭啊,我不會笑你有病的……”
江文溪驚愕地偏過頭,凝視著滿麵緋紅醉得迷迷糊糊的李妍,喉嚨之處猶若堵了鉛塊似的。妍妍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的?一直以來,她以為她隱藏得夠好,原來妍妍一直知道這件事,不說出來,是不想她難過而已。
“妍妍……”她哽咽著叫了一聲。
李妍突然傻笑了起來:“溪溪,你交男朋友了,我好開心,以後你就不會一個人了。白發帥哥有沒有欺負你?他要是對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替你揍他……”
男朋友?
“他沒有欺負我……”江文溪無奈地苦笑,昨天之前,也許是,今天是年三十,到現在不僅電話沒有一通,連條短信都沒有,如果這樣還能是男朋友,她的人生可真是夠完美。
“溪溪,我隻是希望你開心,永永遠遠幸福開心……”
“……”
“溪溪啊,我可憐的小家夥……”
“……”喝醉了也不要這麽肉麻吧。
江文溪費力地扶著她,啞著嗓音應著:“妍妍,你醉了,我沒不開心,有你這個好姐妹在身邊,怎麽會不開心呢……”
暖暖的熱流湧上了眼眶,江文溪深吸了一口氣,輕扯嘴角,將眼淚硬是逼了回去。
這麽多年來如果沒有李妍的陪伴,她真不知要如何度過這麽多年。
其實快樂,真的很簡單。
雖不是親人,但這種像勝過親人的溫馨幸福感覺,每年逢年過節的時候,她能感受一次,足矣。
“我沒醉……沒醉……”李妍不停地重複著。
往年,江文溪都會和李妍擠在一張床上,一聊就是大半夜。今夜,李妍已經醉了,江文溪隻希望她好好地休息。
終於將李妍安穩地扶上了床,李妍占了床還在不停地重複著那些話。
江文溪替她擦洗幹淨,為她拉好了被子,陪著她又坐了一會,直到她發出平穩的呼吸聲,才起身,將門輕輕地帶上。
婉言謝絕了李爸李媽的挽留,她離開了李妍家。
再過兩個小時就是新年,大街上四處各見人影,全是出來放煙花炮竹的人。
炮竹聲聲,煙花燦爛,大人小孩,歡聲笑語,處處洋溢著喜慶的節日氣氛。一時間,悶悶不樂的江文溪心情也好了起來。
再走幾步就要到自家小區了,正好前麵有個售賣煙花的攤子,她大步上前,決定買些冷煙火回去放。
當她走近,看到那個頂著一頭猶似炸雞窩頭發的老板,控製不住地叫了起來:“哦哦哦,原來是你!我找了你好幾次,今天總算是碰上了。”
那個老板一見是江文溪,立即熱情招呼:“咦?貞子小姐啊,今晚有什麽特別需要?”
江文溪低咒一聲,什麽貞子小姐?什麽特別需要?
“上次被你害死了,我明明是要買拳皇的碟子,你居然賣給我四張A片。”都怪那四張A片,要不是那四張A片,怎麽會引得她上司獸性大發,怎麽會害得她深陷情感漩渦而不能自拔。
“你要全黃的,不是A片是什麽?”
“是拳皇,拳頭的拳,皇帝的皇,不是安全的全,黃色的黃啦!”江文溪越想越氣,扯著嗓門衝著那老板吼了起來。
周圍的人一見這情形,一個個專注著地盯著二人看。
那老板挖了挖耳孔,眉頭一皺,雙手抱胸:“小姐,是你自己詞不達意,你指名要‘拳皇’的碟,誰知道你要的是‘拳皇’還是‘全黃’?!誰知道你一個大姑娘,烏漆抹黑半夜跑出來會不會有特別需要呢?!”
“你、你、你——”江文溪氣得語結。
什麽特別需要?!她哪裏像他說的那樣會是有特別需要的人?連三級片都沒看過的她,怎麽可能會想看A片?真是太過份了!
這該死的小販明擺著強辭奪理。
“唉喲,好啦好啦,貞子小姐,是我不對。你看再過一個多小時就新年了,大過年的,別生氣了,和氣生財。那那那,算我虧本,免費贈送你幾根仙女棒,你想要變什麽變什麽啊。”那個老板怕江文溪是個難纏的角色,在這樣吵鬧下去,會影響他做生意。大過年的,不想惹事生非,要是撞走了財神,那可是觸黴頭。所以,他好脾氣地抓了幾根最好賣的仙女棒冷焰花,塞在江文溪的手中。
江文溪盯著手中的仙女棒,很是無奈:“我不是要你送我煙花啦。”
她本來是要買煙花的,不是來打劫的,隻不過剛好發現攤主就是坑她的那個小販而已,所以覺得很生氣。
“那你想怎樣?我的姑奶奶,我今天不賣A片,我隻是想賺點微薄的煙花錢,好過年啊!”那個老板用拇指與無名指對捏,掐著指甲表示這煙花錢有多麽的微薄。
江文溪被他這麽一說,反倒不好意思,看著周圍的人又是那種怪異又驚豔的目光,和那天晚上的表情無異。
她不勉難為情,犯了急:“我、我是來買你煙花的啦。”她指著手中的仙女棒問,“這個多少錢?”
“十塊錢一盒。看在貞子小姐的麵子上,我買一送一,十塊錢兩盒。”
“我不叫貞子小姐。”這小販真討厭。她抽了十塊錢,往小販手裏一塞,拿起兩盒煙花轉頭就走。
“貞子小姐好走啊,下次想要‘全黃’碟,我給你打對折啊!”那老板不死心地高呼。
去死啦!誰要看A片!真是受不了這個小販!臉都丟盡了!
江文溪氣鼓著腮幫,拔腿就跑。
摸著黑,江文溪終於爬上了五樓。
她掏出手機,借著微弱的手機屏幕燈光,在包裏翻找著鑰匙。
驀地,手機短信的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嚇了她一跳,害她好容易摸著鑰匙,卻因驚嚇而顫了下手,將鑰匙丟落在地。
“哦,但願不是那個該死的家夥!”她懊惱地低咒,急急地翻看短信,當看到發信人的名字時,心中升起一股沒來由的失落感。
原來是顧廷和。
“本想等到零點送上祝福,可是怕到時祝福的信息鋪天蓋地,我的祝福將被淹沒在遺忘的角落裏。江文溪,祝你新年快樂,心想事成。如果感到孤單,記得轉身,關心你的我就在你背後。顧廷和。”
原本心中有著淡淡的失落,卻因這則短信而溫暖著,更多是感動和欣喜,甚至還有一種被人關愛的滿足感。
至少,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會記得她。
她簡短地回了一條信息:“謝謝你的祝福,同樣祝你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發完了短信,她長歎一口氣,喃喃低語:“為什麽當初選擇的不是梨子……”苦笑著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著鑰匙。
就在手觸及到鑰匙的時候,她聽到了除她之外,另一個人的歎息聲,還有衣服布料發出得悉悉邃邃聲音。
她的身後有人!!!
第三十六章
江文溪蹲在地上不敢起身,也不敢回頭,攥著鑰匙的手心開始冒汗。
因為這一片小區是老式住宅區,樓梯沒有安裝過道燈,一旦到了晚上,這裏,每個單元樓梯過道裏一片漆黑,如果有歹人存心做案,深更半夜下手,是絕佳的機會。
她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年,周圍的人都知道她的情況,想要摸清她的底細很簡單,大年三十打劫她,也比平時更容易。
她隻敢淺淺地呼吸著,濃濃的酒氣與煙味充斥在黑暗裏,之前爬上來的時候,她竟沒有留意到這麽濃烈的氣味。
酒氣越來越重,那人向她走了過來。
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她猛地站起身,左臂曲起,迅速回轉身給身後之人一個擺拳,直襲那人下頜。
孰知,拳頭尚未觸及那人身體,她的左手臂已被那人抓住。右拳迅速地再次攻擊,依然落入那人的手掌之中。
黑暗之中,那人的眼睛仿佛可以洞察一切,速度快而準。
雙手被控,就在她意欲彈腿攻其下盤時,她聽到了熟悉的低歎:“是我。”
下一秒,整個人便被緊緊地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裏,熟悉的男性氣息夾雜著一股濃烈煙味和酒氣撲麵而來,占據了她所有的呼吸。
她的身體倏然僵住,腦中混亂成了一片,一時間,無法思考。
他怎麽會在這裏?
樂天緊緊地抱著她,泛著酒氣的雙唇貼著她的耳際淺語:“貓爪終於伸出來了?有機會一定要切磋下。”沙啞低沉的笑聲自他的喉間逸出。
驚恐、錯愕、惱羞……複雜而強烈的情緒一下子全數湧上了心頭。
她想掙開他的懷抱,可他偏偏抱得很緊而不願放手,她唯有無奈地低語:“放手好嗎……”
“我等了你三個小時,我以為你不回來了……”黑暗之中,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然夠清晰地聽見吹拂在耳邊他粗重不穩的呼吸聲。
等了她三個小時?他不好好地待在家裏和家人團圓,跑出來做什麽?明知道她大年三十要去李妍家吃年夜晚,還跑到她門口等她三個小時,他究竟想怎樣?
這個莫名其妙的家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從來不考慮她的感受。心情好的時候把她當寵物一樣逗弄,心情不爽的時候就說她單蠢。
一個單蠢的人,他還來跑去找她做什麽?
窩著一肚子的氣,她卯足了勁,掙開他的束縛:“你喝多了,現在很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未待他回應,她已轉身。
鑰匙尚未插入鑰匙孔,她的身體便被強轉過來。
“跟我走。”他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
“不要。這麽晚了,要去哪……”力道不及他,怎麽也掙脫不開。她不想再做木偶娃娃,任人操縱,任人牽動。
“去了自然知道。”
“不要……”猝不及防,她整個人被攔腰抱起,她尖叫出聲,“啊——”她尷尬地再度掙紮,“樂天,你究意想怎樣?!放我下來啦。”
“你要是想我們倆從五樓摔下去,大年初一淩晨進醫院,明天上報紙,你盡管動,我不反對。”雖是威脅,同樣也是事實。
這烏漆抹黑的樓道,要是摔下去,不摔成白癡,起碼也是個半殘。
她緊張地伸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你、你、你可要站穩了。”
他不禁輕笑出聲。
驀地,對麵王大媽家的門打開了。
江文溪見到身穿著睡衣的王大媽,頓時,臉脹紅得就像是煮熟了的蝦子一般,壓低了聲音對樂天道:“快放我下來啦。”
樂天充耳不聞。
王大媽見著兩人這般情形,笑了起來:“哎?小溪啊,你竟然回來啦。你朋友今天坐在樓梯上等了你幾個小時,我跟他說你今晚不會回來,他不信,叫他進來坐坐他就是不肯。你回來就好。”
順著王大媽的視線,江文溪望向樓道地麵,光亮映照的地方滿是煙頭。微微抬眸,她看清了他清俊認真的麵龐。
他真的等了她那麽久……
她緊緊地咬著下唇,那一瞬間,她的心莫名地隱隱牽痛著……
“要不要借你們光開門?”王大媽又問。
“謝謝,不用了,我們正要出門。”樂天有禮地回應,抱著江文溪已向樓下走去。
“哦,那要小心點。”王大媽熱情的聲音很快消失在合緊門縫內。
黑漆漆地過道裏,隻聽到江文溪尷尬結巴的聲音:“你、你、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不必了,到了。”樂天已經抱著她出了黑漆漆的單元門。
借著隱隱燈光,江文溪望著眼前應該是銀色的陌生跑車,直到樂天為她拉開車門,她猶若恍然如夢。
有錢人真是造孽!一輛車不夠,還兩輛,一輛比一輛騷包。
依如往常,江文溪坐上了車,樂天就會傾過身幫她係好安全帶。夾雜著酒氣的熟悉氣息縈繞在鼻翼四周,牽動著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緊皺著眉心:“你究竟想去哪?你喝了那麽多酒,不可以開車的……”
“你要是累了就睡一會兒,到了我會叫你的。”樂天偏過頭淺淺笑著,雙眸黑而清亮。
“不要開車,好嗎?”如今的路況越來越不好,他喝了這麽多酒,還要堅持出去,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你先睡會兒吧。乖。”寵溺而輕軟的聲音像是誘哄著她一般。
她悶悶地不發一語,唯有死命地咬著下唇,睜大了雙眸,眨也不眨地盯著車前方。
除夕夜接近零點時分的大街上雖是清清冷冷,見不到幾個行人,但空中四處可見美麗的煙花。
車子開得飛快,若不是車窗關得嚴實,似乎能感覺出那迎麵打在臉上的寒風有多麽刺骨。
從車子起步的那一刻開始,隨著車速越來越快,江文溪的心幾乎快衝上了嗓子眼,雖然有舒緩的音樂放鬆著情緒,但她的雙手依舊緊緊地攥著扶手,掌手那裏,早已汗濕了一片。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去哪,但看車子行駛的路線離市區越來越遠,似乎是往城東郊的方向。
直到數根高大的石刻雕塑出現於眼前,她才恍過神,萬萬沒想到他急於載她來的地方,竟是城東郊山腳下的市民廣場,這裏也正是允許燃放煙花的場地。
廣場上很多人,都是從市內特地趕來放煙花的。
煙花炮竹流光溢彩,聲聲不絕於耳,抬首仰望這樣絢爛的夜空,江文溪心中竟有番說不出的激動。
“好美……”她喃喃自語。
樂天淡淡地揚起唇角,牽過她的手:“別羨慕了,待會輪著你放,讓別人羨慕你。”
“啊?”她震驚望著樂天,不是隻是來看煙花的嗎?
“跟我來。”他牽著她的手向廣場旁擺放煙花售賣點的攤子走去。
攤主見是樂天,滿臉笑容:“樂先生,你要的煙花全都在這。我幫你把這些大家夥全拖到那邊空地去啊,這些小的,你待會過來拿就可以了。”攤主從身後拖出一個約有大半個人高方方正正的煙花。
江文溪驚詫地張大著嘴巴,順著望過去,那裏不隻這麽一個,還有大大小小好多品種,占了好大一個位置。
“謝謝。”樂天拉著正在發愣的江文溪,跟著攤主走到空地。
攤主的服務態度絕對一流,將每個煙花的引火線一一挑出來,方便到時點火,然後還贈送了他們一個打火機。
樂天將打火機塞進江文溪的掌心:“去點火。”
麵對那麽大的家夥,江文溪有些遲疑,搖了搖頭:“我不敢……”
“有我在。”樂天安撫著將她推向煙花。
江文溪苦著臉,緩緩彎下身,顫著手打起打火機,明明打火機還沒有打著,她就害怕得捂著耳朵逃開了。
連著幾次,引火線始終沒打著。
一旁,剛點著煙的樂天,優雅地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唇角微微上揚,忍不住輕笑出聲:“算了,第一個我來,下麵你來。”
“那,打火機給你。”江文溪意欲將打火機塞給樂天,隻見他揚了揚手指間夾得香煙。她隻好鼓著腮幫認命地捂著耳朵躲向一旁。
樂天深吸了一口煙,彎下身,將香煙的火星對上引火線,隨即冒出“滋滋滋”火花,他迅速地走開,攬過江文溪向後又退了很遠。
“轟”地一聲巨響,一朵菊狀的煙花在夜空中絢麗地盛開來,眨眼之間,落下之時,又變換成滿天星光,猶如天女散花一般,四周散開,落下,消逝。“咚”地又一聲巨響,另一朵美麗的煙花飛向天空,散出五顏六色的光芒,盛開,墜落,以為它就要消逝的時候,又閃動出星星點點耀眼的光芒……
江文溪坐在廣場一旁休息的木凳上,專注地凝望著夜空,再不肯去點煙花,隻見樂天來回奔波,口中的煙很快就燃沒了。
一顆又一顆,仿佛是亮麗耀眼的流星衝向夜空,眨眼之間,流星變幻成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喧鬧的人群都在為夜空上美麗的煙花喝彩。
第三十七章
最後一個煙花點燃,樂天緩緩走向江文溪,在她的身邊坐下,溫柔地攬過她,臉頰貼著她的發絲,聲音低淺如風:“以前小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過新年。因為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最開心的,就是到了晚上可以放煙花。可是後來,漸漸地,找不到這種感覺了,有多少年沒有這樣放過煙花,我都不記得了……”
江文溪緩緩轉過頭,調動目光,凝視著樂天的麵龐,五顏六色的花火映照在他銀白色的頭發上,他的臉上,他的身上,忽明忽暗,他整個人仿佛置身於人間幻境一般。
他的發線,他的臉廓,他的眉目,他的鼻梁,他的薄唇……還有他專注而認真的眼神,所有他的一切,都叫人移不開視線。
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想,他前世一定是隻道行很深的狐狸精,否則她原本堅定的心怎麽又開始動搖了,心底那就快要熄滅的火苗卻總是輕易地被他點燃。
驀地,他轉過頭看向她,正好捕捉到她偷看他的癡迷神情,好看的薄唇向上輕揚,明知故問:“在看什麽?”
兩個人相視的麵孔,相距隻差了幾公分,她可以感受到他那帶著淡淡煙草味的熟悉氣息噴灑在她的麵龐之上。
臉微熱,她難為情地收回視線,垂眸看向地麵兩個人的影子。
她想了想,問:“你不用陪你的家人嗎?”
“他們不用我陪。”樂天的目光落在遠處。
聽到他的答案,她抿緊了唇角,心中有了一個不確定的想法。
難道,他和她一樣沒有家人,亦或是家庭不和睦,所以才會在今夜這樣的日子,守了她三個小時?
這些疑問,她沒有問出口。
她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更確定心中的想法。
有人說,煙花是寂寞的。
而此刻,她覺得還有比煙花更寂寞的人,他與她。
她緩緩將頭依在他的肩上,他調整了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還有一分鍾,新年的鍾聲就要敲響了,要不要去撞鍾許個願?”他的聲音很輕。
她詫異地轉眸望向廣場正中央架著一口笨重的撞鍾,那邊已經有很多人在排著隊,就等著零點時集體抱住木柱撞向新年的鍾聲。
撞鍾許願?
她有些怔然,自家人過失之後,她就不曾許過願。因為那時候她最大願望就是時間倒流,家人的生命複還。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許不許願對她來說,沒有多大的意義。
“不用了,人太多了。我還是在這裏看著就好。”她的目光落在那口撞鍾上。
“女孩子都喜歡許願,你為什麽不喜歡?”他不解。
“那是自我安慰,就算許了願,也不一定能實現,何苦給了自己希望然後又失望。”她幽幽地說著。
“我以為你是幼稚夢幻主義者,沒想到還是個清醒現實主義者。”他輕笑。
“我哪裏幼稚……”她抬首不滿地控訴。
“噓,閉上眼許願吧,零點的鍾聲就要敲響了。”他的手臂從她的身後繞過,將她擁在懷中,雙手緊緊握住她的,做禱告狀。
驟然間,聽到廣場正中央傳來一陣激昂的高呼聲,隨即伴隨著撞鍾“當——當——當——”激昂的鍾聲響起。
江文溪怔怔地望著奮力撞鍾的人,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新年到了。
她緩緩閉上眼,一時間,卻不知道要許什麽願望,現在,似乎沒什麽是她可以要的。
曾經,那麽多個深夜,她折了那麽多紙蝴蝶,許了那麽多個願望,可是沒有一個願望成真的,沒有一隻蝴蝶能將親人帶回她的身邊……
驀地,耳畔傳來低沉如磁的嗓音:“江文溪,新年快樂!”
她猛然睜開眼,偏首望向他,生怕這是幻覺。
“心想事成!”是他的聲音,沒錯。他正看著她微笑。
胸腔內,那個承載了她所有心思情緒的東西在一緊一放的收縮著,難以言語的情愫在身軀內逐漸蔓延。
此時此刻,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她原以為昨天的爭執已為兩人之間這段莫名其妙的關係劃上了休止符,孰知,他會在今夜這樣一個應與家人團圓的特殊日子等了她整整三個小時。如果不是李妍喝醉了,她不知道他是否會坐在樓道裏一直等下去。
在知道身後之人是他時,那一刻,她的心猛烈地跳動著,抑製不住的喜悅與激動填滿了整個心房。一天一夜的鬱結,隨著他的出現而煙消雲散了。
他帶著她來看這一場絢爛的煙花,她始終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怕這一切都是幻覺,怕夢醒了之後,如這煙花一般,燦爛過後,便無情的消逝。
可是,“江文溪,新年快樂,心想事情!”這清晰的祝福確確實實的響砌在耳畔。今夜,所有的這一切,不是夢,亦不是幻覺,是真真切切地存在。
這是父母和大舅去世之後,她過得最特別的一個新年。如果說李妍給她的是她失去的親情,那麽他給她的是她不曾嚐過的愛情。
直到今夜,她終於嚐到了戀愛的甜蜜滋味……
漸漸地,眸底呈現一片霧光……
“哭什麽?傻瓜。”他笑著俯首輕輕吻向她的眼睫,溫柔地吻去她滑落的淚水。
他沿著她的麵頰一路親吻,最終猶如蜻蜓點水,輕啄一下她柔軟的吻唇,便稍稍離了一些距離,沒有再近一步的動作。
眼對眼,鼻對鼻,嘴唇離了不過一兩公分,兩人的呼吸清晰地交織在一起。
“謝謝你……”她哽咽聲音,輕道一聲,便緩緩閉上眼,雙手環住他的頸項,顫著嘴唇吻上了他的唇。
當四片嘴唇緊密貼上的那一刹,她在心中許了一個願望:如果可以,那就希望這一刻永遠停住,不要離去。
激動人心的新年撞鍾結束了,廣場上,再一次煙花四起,炮竹聲聲,整個夜空再度變得璀璨而絢麗。
兩人一直緊緊地相偎,直到人群漸漸散去,夜幕恢複了原本的安靜,樂天才牽著江文溪的手向停車場走去。
江文溪多看了一眼那流線感完美的跑車,標誌好像是一匹黑馬,她不知道這是什麽車牌,但肯定價值不菲。
坐在副駕座上,她忍不住問:“你怎麽好好的換車子了?原來那個四圈不是挺好的嗎?”
“四圈?”樂天抑製不住地笑出了聲,“那叫奧迪,不叫四圈。”
“真是蠻怪異的,為什麽三菱和五菱可以這樣叫,那個不可以叫四圈?”
“你該不會以為這輛車叫黑馬吧?”
“……難道不是?”江文溪咬著唇,傻笑了兩聲,以示自己確實是這麽想的。
“奧迪叫四圈,法拉利叫黑馬,我知道了。”樂天好笑地替她係好安全帶,然後回答她之前的問題,“有人無聊,硬是送了份新年禮物,豈有不收之理?”
他口中所謂的這個無聊人呢,不湊巧的剛好就是大老板江懷深。
有錢沒地方使,硬要瞎編個理由,說是他終於肯正經的交女朋友了,非要硬送他一輛車,他能怎麽辦?況且他也沒理由拒絕長輩的好意。
“新年禮物?”江文溪的嘴角微微抽搐。
有錢人真是造孽!包個紅包給個壓歲錢就好了,居然送一輛車。為什麽男人接受別人的禮物,總會讓人想歪。
她上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怎麽看也不像被富婆包養的模樣啊。
樂天剛想發動車,突然想到什麽,轉身從後座拿過一個禮袋,對江文溪說:“我差點忘了,把手機給我。”
“手機?”江文溪一臉驚詫。
好好的要她手機做什麽?
她翻開包包,摸出那隻用了三年的古董手機,有點難為情地交到樂天的手掌之中。
樂天看了一眼顏色幾乎掉沒了的手機,皺了皺眉,便直接關機,從裏麵取出SIM卡,然後拆開禮袋,取出一款纖秀時尚的淡紫色女用手機。
正當他要將SIM卡更換到新手機裏,江文溪急忙阻止他:“我的手機還沒壞,還可以用的。”
樂天挑著眉:“是嗎?那我前天晚上就打了一通電話,你的手機就‘自動關機’了,並且你自己也說了手機有問題,有問題那就換。”他還非常地強調了‘自動關機’四字。
“……”江文溪一時語塞。
“想不到要送你什麽,昨天你說手機有問題,所以就買了這個。”樂天將SIM卡插進嶄新的手機裏,塞進她手裏。
“可是……可是……”
上次電飯煲他幫她買回去的,每次和他外出吃飯都是他花錢,還有辦公室櫃子裏的咖啡杯允許她隨意拿,現在又送她手機,她不想讓他認為她是因為錢才會和他在一起,讓他誤以為自己是一個拜金女。
“可是什麽?”樂天知道她在糾結什麽,直接應道,“男人送女人東西很正常,何況我是你男朋友,有什麽可是?”
江文溪憋了半晌,道:“我還是用我原來的吧,我用慣了……”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老爺機。
樂天白了她一眼,打開車窗,將她的老爺機用力地擲向了車外,接著便聽到“叭”一聲,十分完美的機殼碎裂聲。
霎時,江文溪的臉色大變:“你怎麽可以扔了我的手機?”若不是有安全帶的束縛,她隻怕是要撲向窗外。這老爺機跟著她雖然三年了,可是那是她花了一個多月工資買的,明明還可以用的。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你龜毛的個性,糾結到元宵節都不會有結果,所以,我替你做主了。”樂天說完便發動車子,迅速地駛離了“犯罪”現場。
“……”前一刻,他溫柔似水,這一刻又恢複霸道蠻不講理的本質。這人怎麽可以在眨眼之間,比她受刺激後變得還要快。
作孽哦!有錢人怎麽可以這麽糟蹋血汗錢。
她直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天亮之後去我家吃飯。”路程開了一半,樂天突然開口。
可江文溪因他扔了她的老爺機,在車子起動之後就將臉轉向窗外,閉上眼睛,生起了悶氣。也許是太疲累了,就這樣睡著了。
久久得不到回應,樂天偏首,才發現她已經靠在椅背上睡著了,正發出平穩均勻的呼吸聲。
樂天淺淺地笑了笑。
車子飛快地行駛著,並未往江文溪的家方向,而是向城南郊區迎湖山莊的方向駛去。
番外 惡霸男人糾結篇
“鈴鈴鈴——”床頭的電話響個不停。
眼皮連睜都不睜一下,樂天伸手摸著床頭的電話,拿起,然後無情地掛斷,以示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的爛心情。
隔了不過半分鍾,電話鈴聲又響了。他依然緊閉著雙眸,再次伸手拿起電話,這次沒掛斷,卻是不耐煩地擱在一邊。
電話那端,傳來嚴素暴怒的聲音:“姓樂的,你什麽意思?手機關機,電話不接,你中午到底過不過來吃飯?喂?喂?喂?你這個死小子!哼!”
嚴素在聽不到樂天的回應,知道他肯定是把電話架了起來,氣得她索性掛斷電話,管他來不來吃飯,不回來也不管他了。
臥室內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床上的人終於翻了個身,眉頭緊蹙,緩緩地睜開了眼眸。
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點點滲入。
一時間,他無法適應,又閉了雙眸,左臂直覺遮住了眼簾。
過了幾分鍾,他才鬆開手臂,睜開雙眸,緩緩地坐起身。
胸口之中的鬱結沉悶,猶如厚厚的雲層壓在半空中。
他伸手從床頭櫃上摸了一支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長吐一口,似乎想籍著這口煙將心中的煩悶全數吐出。
恍神之間,軟軟綿綿,好聽又舒服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裏:“你怎麽又抽煙了?早飯還沒吃就開始抽煙,這樣對身體不好。”
“天天說,能不能換一句新鮮的?”他不假思索地回道,聲音倏然頓住。下意識地,他坐直了身體,抬眸看向屋內,空空蕩蕩,除了他一人,還是他一人。
有時候在等她準備早餐的空當,他會習慣地抽一支煙,一支煙完了,早餐也準備好了。若是被她看見他在抽煙,她一定會那樣說,聲音總是柔柔的。她還會趁他不留神,抽走他手指間剩下的半截香煙。
他再度閉上雙眼,以手按了按有些抽痛的太陽空,調整了姿勢,向後靠了靠。
方才不過是他的幻覺,現在太陽穴還有些微微抽痛,一定是昨晚酒喝多了,才會發了瘋似的在一睜眼的時候便會想起那個窩邊草。
什麽時候開始,會有女人讓他寢食難安了?可笑!
他低咒了一聲,將煙狠狠地按滅在煙灰缸內。
掀了被子,他緩緩移坐床沿,卻發現床下隻有一隻拖鞋。找不著另一隻,索性,他將床下的那一隻鞋也踢得遠遠的,光著腳踩在了羊毛地毯上,往浴室走去。
倏地,他頓住了腳步,腳下剛好踩著了昨晚被他一怒之下砸壞的手機碎片。彎下腰,他撿起那個被他砸得已不成形的手機。
碎裂的屏幕上,原本是一張沉睡中傻裏傻氣的俏臉。那張照片,是他趁她在車上熟睡的時候偷偷拍的。照片中的她,頭歪向車窗,雙眸緊閉,嘴唇微啟,似乎就差流口水了,真是傻到不能再傻的呆呆模樣。
每天為了給他做早餐,似乎她都會起的很早,甚至有時候還會跑很遠的地方,隻為了買一杯喝起來和永和差不多口味的豆漿,所以,原本屬於她的睡眠,卻因為要與他共進早餐而不得不放棄。
真是再也沒見過比她更傻更笨得女人。
不知不覺中,唇角之處漾著的笑意越來越濃,他盯著碎裂的手機屏幕,又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鍾。
驀地,碎裂的手機屏幕上,倒映著屬於他的笑臉一下子驚醒了他,下一秒,唇角之處的笑意迅速隱去。
他將碎裂的手機緊緊地握在手中,難以掩飾心底的暗波湧動。
昨天與她爭吵完了,他便去了K.O.借酒消愁,他甚至還清楚地記得,一位酒醉的客人因為服務生送錯了啤酒而無理取鬧,正好被他撞見。他直接就拎著那位客人的衣領,將那人轟出了K.O.,並警告那人,K.O.以後都不會做他的生意。
為了證明,窩邊草對他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力,他不是因為她才會將客人丟出酒吧。他刻意喝得還留一分清醒,然後飛快地駕著車回到住處。
可當他看到手機屏幕上那張沉睡中傻裏傻氣的俏臉,霎時,所有的火氣全湧了上來,他狠狠地將手機砸向牆壁……
為什麽腦子裏,每分每秒纏繞著他的始終都是她的身影?為什麽他拚命地告訴自己她什麽都不是的時候,他會覺得茫然得無所適從?
掌心傳來細小的刺痛,他緩緩張開手,手機屏幕上的玻璃碎渣正紮在了他掌心的肉裏,滲出點點血跡。
他抿緊了唇角,再度用力緊握了一下手機。
壞了便是壞了,屏幕上再也不會顯示那張沉睡中傻裏傻氣的俏臉。
他究竟在懊悔什麽?他也變白癡了嗎?還是和白癡的人在一起久了,會傳染?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從中取出了SIM卡收好,將“壽終正寢”的壞手機直接扔進了垃圾筒內。
好好泡了一把澡,將昨夜全身的酒氣全數洗盡,整個人覺得舒服了許多。
換好了衣服,胡亂地吃了點東西,他決定先去購物中心買一隻手機,再回迎湖山莊吃年夜飯。
到了購物中心,他才發現人頭攢動,十分擁擠,這讓他本來就很煩燥的心情更加不爽。
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嗎?這些人都不用回家吃年夜飯的嗎?一個個沒事跑出來亂晃什麽?
他緊蹙著眉頭,穿過擁擠的人群,好容易走到了手機櫃台,買了一款與之摔碎的一模一樣的手機。付完了款,他拿著手機正打算離開,目光不經意地瞥見隔壁專櫃小姐將一款漂亮的女用淡紫色手機塞回櫃子裏。
這時,一對年輕男女走向專櫃前,女的指著剛才那款手機對專櫃小姐說:“麻煩你將這款手機拿給我看一下。”
“小姐,您的眼光真好。這是我們XX今年剛推出的時尚日係翻蓋手機,機身超薄,輕巧美觀。該機配備了800萬CCD攝像頭,最高可拍攝2448×3264分辨率圖片,同時它還可拍攝30fps 864×480像素高分辨率視頻錄像,這樣超強的拍攝能力在手機上是十分少見的哦。你看,這麽漂亮的顏色很適合我們女性用呢。”專業小姐劈哩叭啦說了一大通,最後又將手機貼在耳邊比劃了一下。
那女孩子依依不舍地放下漂亮的手機,嘟起了嘴:“唉,可是要四千多塊,太貴了,超出了我的預算,我再看看吧,謝謝。”
“好的,歡迎您下次觀臨。”專櫃小姐微笑著應道。
兩人經過樂天身邊時候,樂天聽到那位男生對女生說:“喜歡就買嘛。”
女生說:“太貴了,我還是看看別的吧。”
樂天回首又看了一眼那款手機,的確是非常漂亮。他不禁想起某個呆呆的女人,手機用得慘不忍睹,卻還不更換。
不經意地笑了笑,他向專櫃走去。
他對專櫃小姐說:“我要這款手機,謝謝。”
專櫃小姐抬眸,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難得一見的帥哥,他竟然連看都不看,就買下了。
“好……好的,您稍等。”專櫃小姐難掩激動的心情,迅速開起了小票,當將小票交給樂天的時候,她忍不住地八卦了一句:“送女朋友的?”
“嗯。”樂天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去收銀台付款。
那位專櫃小姐望著他忻長的背影,推了一下身旁的同事,咬著銀牙感歎:“看見沒有?送女朋友的。不問是否打折,不問是否有活動,原價直接購買,最讓人咬牙的是還要命的長得那麽帥。真是沒天理哦!”
同事飛了她一白眼:“切!這世道不就是這麽沒天理嘛。有錢,專情,長得帥的男人不是沒出生,就是早被人采了。賣手機啦,賣手機啦。”
回到迎湖山莊別墅,剛踏進別墅門,就聽到嚴素冷嘲熱諷的聲音傳來:“喲,我們的樂大少終於回來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樂天沒答理她,往沙發上一坐,仰起頭靠在沙發背上,閉上了雙眸。
嚴素見他毫無生氣,微微挑眉,擠在他的身邊:“怎麽就你一人回來?小江呢?”
“應該去她的朋友家了。”他的聲音很低,聽上去有氣無力。
“去她朋友家?!你昨天沒和她說,今天要帶她過來吃飯嗎?”嚴素問完話之後,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
昨天半夜,K.O.的阿強電話都打到深哥手機上,說是這臭小子在K.O.喝了不少酒,甚至還把客人丟出酒吧。深哥讓司機開車準備去接他,半路上又接到電話,說他一人又開著車回住處了。深哥擔心他出事,立即讓司機掉轉方向又開去他的住處。
結果深哥敲了半天的門,他才開門。開了門隻說了兩個字“沒事”,又“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深哥無奈地搖了搖頭便回去了。
今天她和深哥等了他一個中午,指望他回來吃中飯,結果過了中午十二點半還不見他人影。打他手機關機,打他住處電話,他給她玩掛電話和架電話。
瞧他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莫不是與小江有關?
她眼尖地瞅著一旁一個漂亮的禮袋,打開一看,是款漂亮的女用手機。
她有些意外,驚問:“這手機是你孝敬我當新年禮物的嗎?”
她正想拆開來看看,倏地,樂天睜開雙眸,一把奪了過來,聲音冷得出奇:“這款不適合你,你要是想換手機的話自己去購物中心。”
嚴素驚詫地望著他,愣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樂天直覺自己失言,努力讓自己聲音恢複平靜:“對不起,昨天酒喝多了,頭還有點痛,我先上樓休息一會,晚飯時候記得叫我。”他抓起手機禮袋往樓梯走去,剛邁上樓梯,腳步頓住,沒有回首,輕輕又道了一句,“如果你喜歡,改天我陪你去購物中心,錢我付。”
嚴素盯著他消失在樓梯間的身影愣了足足有好幾分鍾。
最後,她得出一個結論,那手機應該是送給小江的。之所以昨晚他會跑K.O.酗酒消愁,是因為一人沒帶回來,二手機沒送出去,以至於今天成了這麽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看來小江的魅力還挺大的……
嚴素坐在沙發上,咬著手指,腦子飛快地轉著。
江懷深提著魚杆和水桶進了門,瞧見嚴素咬著嘴唇倚在沙發上發呆,不禁挑了挑眉,問道:“阿天是不是回來了?我剛看見新買給他的車子停在外麵。”
嚴素抬眉,向樓上的方向努了努嘴:“在樓上。”
“樓上?”江懷深一臉不解,“昨晚的酒到現在還沒醒?”
“我怎麽知道?瞧他那副半死不活的德性,八成是求偶不成。”嚴素站起身,接過江懷深手中裝著“戰利品”的水桶。
“他不是追上那丫頭了嗎?怎麽不見那丫頭跟回來?”
“追?我看是惡霸吧。”嚴素很鄙夷地冷嗤一聲。以平時他那趾高氣揚的跩樣,小江那個乖乖妹絕對是被霸上的,而不是被追上的,八成昨晚兩人鬧了什麽事,讓他這位高高在上的總經理有失顏麵,才會造就今日這副死相。
“哎?你今晚火氣怎麽這麽大?”
嚴素哼道:“有嗎?估計是我想喝太太靜心口服液想瘋了,等了一年也沒見著有人送,這火氣不大就怪了。我去廚房幫我媽和花姐,懶得理那個臭小子,讓他一個人在房裏慢慢明媚優傷吧。”
說著,她提著那一桶魚走向廚房。
江懷深不放心樂天,遂上了樓,輕敲了敲他的房門。
隻聽屋內傳出來一個悶悶的聲音:“我想先睡一會,晚飯的時候再來叫我。”
江懷深隻是在他的房門前駐足了一會兒,便又下了樓。
到了晚餐的時候,樂天終於出現在餐桌上。
一家人團圓,其樂融融。
如果說他們是一家子,那也是這世上最怪的一家人。
談血緣,嚴素是樂天的親姨,嚴母是他的外婆,都是他至親的人,可是他卻從未叫她們一聲小姨或是外婆。相反,他直接稱呼嚴素全名,而嚴母,他會叫一聲奶奶。
花姐是嚴家的用人,照顧嚴老太太多年,老伴過世的早,也無兒無女,就一直留在了嚴家。
說起來,江懷深算是一個徹底的外人了,可偏偏是他這個外人陪伴了嚴氏一家走過了坎坎坷坷二三十年。
突然,嚴素停下了筷子,對江懷深說:“深哥,吃完飯我們去城東放煙花撞鍾,怎麽樣?”
江懷深放下酒杯,有些疑惑:“你不是說要陪阿姨打麻將的嗎?”
“三缺一怎麽打?本來指望多一腿……”嚴素斜睨了一眼對麵的某人。
樂天的嘴角微抿,一言不發,緊皺著眉,又是一杯酒下肚。
嚴母見著,連忙為他夾了菜:“阿天啊,多吃些菜,花姐的手藝可比外麵的飯店要好上幾百倍。”
“謝謝奶奶。”樂天淺淺地笑應著,手中的酒杯不曾放下。
嚴母對嚴素說:“沒事,你們想去看煙花,不用理會我這個老太婆。懷深啊,這麽多年,真是辛苦你了。你也多吃一點。”嚴母又為江懷深夾了好多菜。
年夜飯過後,嚴素幫著花姐和母親收拾碗筷,樂天則與江懷深坐在樓頂天台上,欣賞著夜幕下湖光之色,聊著男人之間的話題。
隔壁人家,已經在自家的庭院裏放起了煙花。
朵朵盛開的煙花照亮了整個夜空,火光映照在湖麵上,湖水閃動著粼粼波光,漂亮至極。
一陣陣涼風從湖麵吹來,也使人清醒了不少。
江懷深深吸一口氣,道:“我已經很久沒見你這樣心事重重,何況還是在除夕夜,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樂天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淡淡地笑了笑:“……沒什麽。”
“你從來不喝混酒的。”江懷深意有所指地看著他手中的紅酒。
年夜飯的時候,他已經喝了一瓶白酒,這會上天台來吹吹風,他又開了一瓶紅酒,一杯又一杯,若是心中沒有藏著事情,他是拒絕喝混酒的。
樂天又是一笑,卻笑得勉強:“真的沒什麽,隻是感慨一下,又是一年過去了。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起一些事情罷了……”
江懷深點了點頭:“今兒是除夕夜,你要是想喝個爛醉如泥,我不攔你,隻要你開心就好。”
一陣沉默,樂天緊抿的唇角微動,想說什麽,卻又難以啟口,轉而摸向桌上的煙,抽出一隻點燃。
江懷深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好笑:“從昨天到今天,你一直悶悶不樂,是不是為了那位姓江的女孩子?”
夾著煙的手停滯在唇邊未動,不過幾秒鍾,樂天深深地連吸了兩口,吐氣,吸氣,吐氣……
江懷深挑著眉,又問:“吵架了?”
沉默了幾秒,樂天淡淡地點了點頭:“……嗯。”
江懷深笑了笑,將桌上已冷卻的小半杯咖啡擺在樂天的眼前,道:“你知道嗎?其實,愛情就像是這杯咖啡,需要你用心慢慢去品味,才會感覺到隱藏在苦澀之中的甜蜜。剛開始嚐的時候呢,你一心隻想嚐嚐那種所謂的醇香滋味,孰不知,猛地一口喝下去,隻感覺到它的苦澀。當你皺著眉頭放下而不願再嚐,孰不知,錯過了那種先苦後甜口齒留香的美妙滋味。當回首時,瞧見別人細品之下的幸福與滿足感,心又開始動了,可是先前杯中的咖啡已涼,再喝,便品不出它真正所應有的味道。”
樂天的目光緊盯著那半杯咖啡,無法移開。
江懷深繼續道:“愛情,講究的是一種緣分,就好似這咖啡一樣,總在不經意間,散發著其濃濃的誘惑香氣,隻有經曆了它的苦澀,才能感覺到它的甜蜜。”
太過於專注地聽著深叔的話,樂天卻沒有留意到手中的煙就一直這麽的燃著,直到一陣灼痛自手指間傳來,他才回過神,慌忙地將手中的煙頭熄滅在煙灰缸裏。
江懷深見著,淡淡地笑著,又以其沉穩平緩的語調道:“唉,男人嘛,隻要能夠放下身段,沒有什麽不可以。女孩子嘛,其實很好哄的。”
這時,嚴素端著果盤上來,剛好聽到“女孩子嘛,其實很好哄的”這一句,便對江懷深橫眉:“很好哄?你確定你不是用騙的,而是用哄的?”
江懷深笑而不語,挑了一片西瓜。
嚴素將果盤放下,皺了皺眉,道:“外麵風這麽大,你們趕緊回屋裏去,別搞得明天大年初一進醫院。”
江懷深道:“風大?你不是還想去放煙花撞鍾守歲的嗎?我剛讓人安排好,訂好了煙花。”
嚴素剛想說話,樂天卻搶先道:“深叔,把訂煙花的電話給我。”
江懷深怔了一下,打開手機,報了一串數字。
樂天記下電話,即刻站起身對二人道:“我出去一下。”
“喂,你喝了那麽多酒,還要開車上哪?”嚴素問。
“放心,死不了。”樂天拍了拍嚴素的肩膀,一本正經地說:“你呢,還是在家打麻將比較好,年紀大了別到處亂跑。”
趁嚴素沒發飆之前,樂天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匆匆下了天台。
隨即,身後傳來嚴素獅子吼般得咆哮:“臭小子,你今晚有種別回來,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江懷深,你別攔我,別攔我!啊啊啊——真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車子飛快地駛出了別墅。
隻花了半個小時,樂天便到了江文溪家的樓下,可想而知,這車速開得究竟有多快。
樓道依然是那般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他眉心深鎖,摸出手機照亮了樓梯過道。
這裏這麽黑暗,如果橫空跳出來一個人打劫,一般人不知要怎麽應付,更何況是像江文溪那樣的笨女人,若是真被人傷了,她一定隻會哭。
改天他要找人來把這裏樓梯過道燈全部裝起來。
到了五樓,他按了許久的門鈴卻沒人應門。
也許,她還在她朋友家,沒回來。
摸出手機,他撥了一串號碼,正想按下通話鍵,他遲疑了。
打電話做什麽呢?要她現在立刻馬上就回來嗎?告訴她,他在她家門口等她?若是此刻她正和她的朋友很開心地吃著年夜飯,交流著,他這一通電話過去,她從朋友家裏匆忙趕回來,無疑是掃了她和她朋友的興。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收起手機,放進了口袋裏。
黑暗中,隻有他的身影來回不停地走動。
突然間,樓梯道裏響起了腳步聲,他激動地正想喊江文溪的名字,卻聽到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啊——”
他也被這一聲尖叫嚇住,緊抿著唇角,站立不敢動,心中不禁疑惑,這聲音不太像是江文溪的。
下一秒,對方手中的手電筒亮了起來,直射他的眼眸。一時間,他無法適應,微微眯起眼,隔了幾秒鍾方看清,原來是對門的王大媽一家人。
他們剛從外麵放完煙花回來。
王大媽一見那頭再熟悉不過的銀白色頭發,不停地猛拍著胸口,激動道:“原來是你啊,嚇死我了。”
樂天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嚇著你們了,我在等……等江文溪。”
王大媽爬上台階停下,其老伴摸出鑰匙開了門,家人跟著一一進了門。
王大媽說:“你等小溪啊?她沒和你說她今天去小妍家嗎?這每年逢年過節的,她都會住小妍家,今晚是不會回來的。”
樂天沉默了幾秒,扯了一抹淡笑,語調平緩:“沒關係,我等等看。”
“那你要不要進來坐坐,等等看?”王大媽異常熱心。
“謝謝,不用了,我再等一會兒好了,她不回來,我就回去了。”樂天婉言謝絕,
“那行,我不打擾你了。”王大媽這才關了門。
樓道裏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樂天的心也跟著沉了下來。
立在樓道中,一無所措,索性,他坐在了樓梯台階上,放下禮袋,默默地抽起了煙。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如同他手中的煙一點一點地燃盡。他不知道在這樓梯的台階上坐了究竟有多久,當手中的煙燃盡,再摸向煙盒,竟意外地發現,那是最後一支煙。
他沮喪地攥起拳頭,將空煙盒握在手中。
愛情就像一杯咖啡,這是他從未深入想過的問題。
如果沒有昨天,沒有發生那一場爭執,他不曾想過,他對江文溪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一直以來,他以為他是喜歡她的,可是,似乎不隻是喜歡這樣簡單……
一開始,隻是單純地想惡整她而已,可是,每次他自認為在整完了她之後,總會有那麽些意外反過來降臨在他的頭上。他並不是刻意地想去關注她,可是,以她那樣蠢笨迷糊的性子,想人不注意都難。
怎麽會有像她這樣呆的女人?
思及,他忍不住失笑。
下一刻,卻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那一場,他自認為始終穩穩掌握在手中的簡單遊戲,沒想到就是這樣輕易地輸掉了。不,不是遊戲,因為她從來不曾參與,甚至不知道,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獨角戲罷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留意她,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看她犯了錯後那種不知所措的表情,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聽她軟軟甜甜的聲音,從什麽時候開始追逐她的身影,從什麽時候戀上她的笑顏,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會為她的眼淚而感到心痛憐惜……
那種淡淡的感覺,原來不是從一開始就有的,而是隨間時間的日積月累,點滴加深,直到成為心底那劃不去也抹不掉的印記……
江文溪,這三個字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那刻在他心底的一道魔咒。
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這樣耐心地去等待一個人。即使當年和周夢珂在一起,也未曾,似乎一直都是周夢珂在等他。
真的有些可笑,他竟然會在這樣如此特殊的日子裏,發現了一個讓他難以置信的事情,似乎他愛上了那根又呆又笨的窩邊草……
是的,他愛上了她。
為什麽?愛情來的時候,是這樣的讓人難以招架,措手不及……
“呀?快十一點了,你還沒走?!”不知過了多久,王大媽家的門再度打開。
樂天從熟睡中驚醒,緩緩抬起頭,睜開迷茫的眼眸望向門內披著衣服的王大媽。
“唉,我說那個……小溪的朋友啊,小溪今晚鐵定不會回來了,你還是別等了,回家吧。”王大媽突然有些心疼這個孩子,咋這麽死心眼的在這裏坐了兩個多小時呢?這年三十的不在家過年,怎麽跑這來?這麽冷的天,坐在這台階上非得凍出病來不可。幸好她不放心出來看看,他果真還在這裏等。
樂天緊抿著唇,臉色微僵,淡淡地道:“我再等等,十二點前她沒回來,我就走。”
“唉,那你進屋裏來等,天這麽冷……”王大媽出門意欲拉起樂天。
樂天一時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關懷,索性對王大媽說:“不用了,我回我車上去等好了,謝謝。”轉身,他便往樓下走去。
王大媽歎了一口氣,直搖著頭:“唉,真是沒見過你這麽強的孩子。”以為樂天真的下了樓,她方進了屋,關了門。
樂天並未下樓,隻是靜靜地立在四五兩層樓道之間,聽到關門的聲音,他才緩緩地重新爬回五樓。
立在江文溪家的門口,他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還差幾分鍾就十一點了,他有些遲疑,喃喃自語:“為什麽連一條新年的祝福都不發,還真是個狠心的女人。”
收了手機,他重新坐回台階上,決心等到十二點。
就在要睡著的時候,隱約之間,他聽到了一聲呆板的手機鈴聲,猛然抬起頭,心不可抑製地開始狂跳。
她終於回來了……
第三十八章
回到迎湖山莊別墅,已是深夜兩點半。
樂天抱著熟睡的江文溪進了門,還在打通宵麻將的四個人齊齊回頭望向他。
江懷深看向對麵的嚴素,語調平緩:“你輸了,人帶回來了。”
嚴素唇角微揚:“你回頭看看牆角的鍾吧,已經兩點半了,你跟我賭得是十二點之前。所以,還是我贏。”
“一條。”江懷深打了一張一條,“我們有賭時間嗎?”
“當然有賭,不信你問我媽。”嚴素看了一眼臉上貼著麵膜的母親,“媽,你麵膜可以取下了,這個隻要貼十五分鍾就可以了,你已經貼了一小時了。”
“哦哦哦。”老太太聽了,摘下老花鏡,那張紙膜直接從臉上掉了下來,“這真是瞎折騰,你讓我一快七十的老太還貼這東西。”
“這不是怕你這麽晚睡,對皮膚不好嘛。”嚴素淡掃了一眼抱著江文溪的樂天,“誰叫有人前幾天明明答應了帶條腿子回來今夜要打通宵麻將,可是,飯一吃完,筷子一丟就跑了。”
江懷深失笑:“我和他在頂樓天台坐了有一會兒,沒你說的那麽誇張。”
嚴素白了他一眼:“重點不在那。”
江懷深又笑:“行了,明天繼續打也一樣,人回來就行。”
“哼!我對小江是不是被麻藥麻暈了,深表懷疑。”嚴素不會放過一絲挖苦樂天的機會。她越想越氣,這個死小子,敢說她老?她明明雲英未嫁,哪裏老了?
麵對嚴素的明嘲暗諷,樂天充耳不聞,剛邁上樓梯,想了想,轉身向正在看著麻將牌的花姐確認:“花姐,客房有準備嗎?”
“這個……”花姐捏著手中的牌,為難地直看向嚴素。
嚴素接過話:“誰知道你晚上在不在外過夜。”嚴素一直笑,笑得很曖昧。
“你真是有夠無聊……”樂天嘴角微微抽搐,轉身抱著江文溪上了樓梯。
嚴素斜眼睨了一眼樂天的背影,雲淡風輕地又道:“我再無聊,那也比某人強。某人從前天就開始吹噓年三十一定把人帶回來吃年夜飯,結果呢?真是夠遜的,好讓人鄙夷。”她伸出纖纖細指打了一張牌,笑靨如花,“八萬。”
樂天嘴角隱隱牽動,一聲不吭地抱著江文溪消失在二樓轉角。
嚴母突然插話:“等下,剛才誰打一條的?”
“深哥。”嚴素努了努嘴。
“哦,那我胡了。”嚴母將牌倒下,居然是清一色對對胡。
嚴素搖了搖頭,對著江懷深歎息:“都說了你今晚必輸無疑。”
江懷深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嚴母站起身,捶了捶腰,道:“阿天已經回來了,這八圈也打完了,我要上樓去睡了,真是閃了我這把老骨頭。”
“唉,都散場了,我一個人怎麽唱這獨角戲?明天,多兩個人玩,才更有趣。”嚴素動手收拾麻將。
“唉,你就別欺負阿天了,算起來,你也是他的長輩。”嚴母搖了搖頭,在花姐的攙扶下,上了樓。
“我才大他九歲,我沒老到那種當他長輩的地步,好不?”嚴素咬牙切齒。
江懷深收拾麻將的手略滯,眼底深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寂。
樂天抱著江文溪進了自己的的房間,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蓋上了被子。
他並沒有離去,而是在床沿緩緩坐下,凝視著她熟睡的臉龐。
她的皮膚白晳細致,應該是廣告中說的那種如嬰兒般的滑嫩吧。
他總是喜歡以指輕觸她的臉頰,喜歡看她的臉頰飛上兩朵豔麗的紅雲。心動不如行動,禁不住誘惑,他伸出手,以指順著臉側來回輕撫,指腹下的肌膚一如記憶中一般的溫暖柔滑,熟悉的觸感。
她雖不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但那黑白分明的瞳眸會讓人一見難以忘懷,也許正是這樣一雙眼瞳從一開始就吸引了他。
手指已然來到她的唇角,來回輕輕摩挲,頓下,目光落在她紅潤欲滴嘴唇上又停頓了數秒,便艱難地移開。
驀地,他淺笑出聲,有些鄙夷自己那被強抑在心底蠢蠢欲動的歪念。
他微笑著緩緩起身,出了房間,輕輕帶上門。
嚴素立在走廊過道上,雙臂抱胸,定定地看著樂天:“別說我以大欺小,客房已經準備好了,不用我領你去吧?”
樂天雙手抄在西裝褲口袋裏,淡淡一笑:“你早點睡吧,明天你想怎麽玩都隨你。”
“切!少在那雨後送傘,事後獻殷勤。明天要你好看。”嚴素飛了他一記白眼,轉身回了自己房間。哼,明天非不讓他的錢包瘦一大圈,她嚴素兩字倒過來寫。
樂天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每年在麻將桌上輸點錢,讓她和外婆開心,這已是他和深叔心照不宣的事。
唇邊漾著了然的笑意,神態自若地向客房步去。
“啊——”
江文溪從沉睡中驚醒,以手不停撫摸自己被撞痛的手臂,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怎麽又跌下了床。
李妍說她睡相極差,每次和她睡在一起,不是被她踢下床,就是她自己滾下床,所以家中的床都被迫兩邊靠牆。李妍要是去了,總是靠牆睡,可不管她睡外邊會不會跌下去。
李妍會振振有詞地說:“睡覺靠牆,勝似靠娘。”
事實,她睡在外邊,肯定會睡翻下床。
天啊,她一個人睡,已經很久沒跌下床了。這是怎麽搞的?難道昨晚看煙花興奮過了頭?
當米白色華麗麗的羊毛地毯赫然刺入她的眼簾,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眸,艱難地扭動著腦袋,環視這間裝修奢華,充滿了男性氣息的房間……
哦!賣糕的!
這裏不是她家,那就是他家!
第一直覺,她迅速低頭審視,當看到自己身上正穿著完整的並屬於自己的衣服,不禁鬆了一口氣。
還好,全都在。
可是,下一秒,心底又躥出小小的一陣失落。
如果李妍見到,一定會嘲笑她:“哎喲,你真是個好沒用的東西,被受了酒精侵蝕過的男人帶回家,如此良辰美景,浪漫又激情,居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簡直是女人的恥辱。”
女人的恥辱……
唉喲,她倒底在亂想什麽?
第三十九章
江文溪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胡亂想的腦袋,正想起身將被子抱回床上,這時,身後的門響動,她驚詫地回頭,便見到樂天身著剪裁精良的銀灰色西裝立在門處,微笑著凝望她。
“你醒了?”聲音有些沙啞,卻依舊低沉如磁。
她驚慌地收回視線,扭過頭,僵硬著身子,抱著被子坐在床邊一動不敢動。
天啊!真的好丟臉!
怎麽可以讓他發現她睡覺滾下床?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怎麽好好的坐在地毯上?”樂天走了進來。
耳根之處微微泛熱,江文溪將被子往上抱了抱,緊抓著柔軟的被麵不敢吭聲。
樂天強忍住笑意,走到她的身後,緩緩蹲下,啞著嗓音有意戲謔:“剛才我聽到你的叫聲,那個……你該不會是跌下床才醒的吧?”
“轟”地,血液全數湧上了江文溪的臉頰,她結巴著聲音強作辯解:“當……當然不是!”她羞憤地咬著下唇,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抱著被子,背對著他。
她剛想將被子放好,熟悉清爽的男性氣息已然逼近她的身後,下一秒,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緊緊地納入懷中。
“我不會笑你的,任何事情發生在你身上都太正常不過了。”說了不笑,他還笑得那麽猖狂。
她十分惱羞,左手肘往他的腹部襲去,但聽他怪叫一聲,緊接著又是一陣大笑。
“好了,不鬧你了,大家都等著你下去吃飯呢。”樂天收起了誇張的笑意。
她聽出他的聲音有些不對,遂問:“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輕咳了一聲,道:“有點吧,不過沒什麽大礙。我先下去,等你開飯。”他揉了揉她像雞窩的亂發,微笑著出了門。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她依依不舍地將視線拉回。
他做什麽要笑得這樣迷人?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笑起來的樣子很魅惑人,如今更是了不得。
唉,她就是個易被美色迷惑心智的俗人。
驀地,她反應過來,那個“大家”該不會是他的父母吧……那個,豈不是這麽快就要醜媳婦見公婆……
她什麽都沒準備好!她哀鳴地撲倒在床上,羞赧地將臉深深埋在被子裏。
未過多久,江文溪梳洗好,出了臥室門,小心翼翼地下了樓,深怕自己一個失禮讓樂天的父母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
她站在樓梯口,望向不遠處客廳裏沙發上坐著的人,略有遲疑,是不是就這樣走過去。
“小江。”嚴素從沙發上站起身,熱情地向她招了招手,“快點過來。”
“嚴姐……”江文溪驚愕地瞪大了雙眸,難以置信地望著衝她微笑的嚴素,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回應。
當看到坐在另一側沙發上的江懷深回轉頭看過來時,她的腦袋“轟”地一下,已然成了一片漿糊。
為什麽嚴姐和江董會坐在這裏,而不是樂天的父母?!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嚴素微笑著向她走過來,挽過呆如木雞的她走進客廳。
她憋紅著臉,朝江懷深行了禮,顫著聲音叫了一聲:“江董,新年好。”
江懷深十分客氣:“新年好。不在公司,就跟樂天一樣叫我一聲深叔就可以了。不必拘束,權當在自己家就好了。”
江文溪困窘地望向樂天,滿臉疑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樂天隻是淡淡地笑了笑,輕輕攬過她坐在身邊。
嚴素拿著兩個紅包向她走過來,笑道:“新年快樂!那,這個是我給你的壓歲錢,這個是深哥給你的。”
“啊?!壓……壓歲錢?!”江文溪震驚地望著眼前兩個看上去非常厚實的紅包,一時間蒙了,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形。
怎麽還會有壓歲錢收?自從她過了十六歲之後,就沒再收過壓歲錢,因為爸媽說,她拿身份證了,就是大人了,所以這種給小孩子的東西,她不能再要了。但現在問題不是奇怪為何成年了還可以收到壓歲錢,而是,這究竟是怎麽個狀況?嚴素和江董是什麽關係?他們與樂天又是什麽關係?
腦子的疑問,她回過神,連忙推卻:“這個我不能收!”
嚴素知道她臉皮薄,將紅包硬塞進她的手中,笑道:“別不好意思,快收著。要是以後結了婚,我們可就不會給了。”
“結……結婚?!”江文溪驚詫地張大了嘴。嚴姐說的所謂結婚,是指她和某人嗎?好像她和某人還沒有到那種深入的地步吧。
她偷偷瞄向身側的某人,正好撞見他漾著迷人的笑容望著自己。
又來了……為什麽從昨夜開始他就這麽愛對她笑,如此銷魂,叫她如何消受是好。
樂天緊握住她的手,將紅包握進她的手心,輕道:“收下吧,說不定明年真的沒機會拿了,所以能拿一點是一點,不拿白不拿。”
明年沒機會拿?他的意思該不會是……
江文溪的嘴角微微抽動,尷尬地握著手中的紅包,低垂頭,不敢視人。
樂天神態自若,伸出手,笑望著嚴素:“還有我的呢?”
“你個臭小子!吃完飯就叫你連本帶利給我吐出來!”嚴素又拿出兩個紅包,氣得扇了他兩下。
樂天不以為然,毫不客氣地將兩個紅包收下。
“飯菜好了,可以開飯了。”嚴母從餐廳走出來。
樂天牽起江文溪的手走向餐廳。
嚴母見著,非常欣喜:“這位就是你們說的江小姐吧。”
江文溪茫然之中,嚴素已經走了過來,為她介紹:“這是我媽,千萬別叫她阿姨,要叫奶奶,不然有人會急的。”嚴素意有所指地望著樂天,眼底盡是戲謔。
“奶奶,新年好!”摸不著頭腦,江文溪怯怯地叫了一聲。
“乖,這是給你的。”嚴母給了她一個紅包,然後又給了樂天一個,對著他笑眯眯地說,“哎,長得可真是水靈,有眼光啊。”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稱讚她長得水靈。
江文溪更是難為情地收下了紅包。
原本以為隻是吃一頓飯,可是怎麽也沒料著,會收了三個大紅包。
餐桌上,嚴素與嚴母不停地為江文溪夾菜,熱情地讓她招架不住,這番情形,索性埋頭猛吃。
一頓飯下來,江文溪在心中盤算著,回頭該如何費心思減肥,這一頓,起碼是她一天的飯菜量。她幾乎是要小心地捧著肚子,方能回到客廳,真的是吃得太多了。
飯後,江文溪還沒來得及問樂天,他與嚴姐還有江董究竟是什麽關係,便聽見嚴素嚷著將麻將桌擺開了。
嚴素問她:“小江,會打麻將嗎?”
江文溪連忙擺了擺手,道:“我不會。”她一上桌,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若是在這樣的日子贏了嚴姐他們,會非常地失禮。
江懷深走過來,道:“不會可以學,自家人玩玩而已,沒關係的,讓樂天坐在你後麵教你好了。”
“我很笨的,你們玩吧,我坐一邊看就好了。”她又搖了搖頭,說什麽也不能上桌。
孰知,話音剛落,她便被帶進溫暖的懷抱,回過神,她已被按坐在了麻將桌上。
她急了:“我真的不會打……”
樂天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黑眸盯著麻將桌麵,道:“待會跟著摸十六張牌。”他搬了個椅子坐在她的身後,細細地說明了麻將打法的規則,“明白了嗎?”見她一臉茫然,他挑著眉峰,低喃一句,“邊打邊說吧。”
她當然明白,麻將規則她上小學時就會了,初中時更上一層樓,高中時便是所向披靡。
她點了點頭,為難地咬著嘴唇,對身後的樂天壓低了嗓音:“那個……不管我打什麽牌,你可不能說我哦。”
樂天淺淺笑著,點了點頭。
她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心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果待會惹毛了大家,她就去蹲牆角畫圈圈好了。
洗牌期間,江文溪不停地警告自己,不能做牌,千萬不能做牌,可是兩隻手就是不聽使喚,麵前的十八墩牌在她的纖指之下細摸之後,牌麵很自然地跳進她的腦海裏。
真是要命!
摸牌時,她小心翼翼地摸著每一張牌,甚至不敢像平時一樣用手指看牌,而是一張張佯裝用眼睛看過之後再亂七八糟地放整齊。
樂天見她放錯了牌的位置,伸手幫她理齊,道:“牌不錯。要這樣放,把沒用的牌先打了。”
十六張牌摸齊,她不禁歎了一口氣,竟是萬字清一色的牌。
好吧,把萬字全開掉。
樂天坐在她身後,看見她將沒用的牌全留在手下,卻將一張張有用的萬字甩出去,眉頭緊皺成了一條線。
在她將最後一張絕隻的二萬打出去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二三四是一趟牌,五萬沒有了,你把最後一張二萬也打出去,你三四萬放在家裏做什麽?”
“也開掉啊。”她故作輕鬆地回答,要知道她是好不容易把清一色牌打散了,隻要不打深叔要的二五筒,嚴奶奶要的四七條,嚴姐要的北風就萬事OK了。
樂天瞪著雙眼,鬱悶地無話可說。
又聽她可憐兮兮地說:“你答應過我,我打錯牌,你不會怪我的……”
……
最後,是江懷深放炮,打了一張七條。
第四十章
新的一局又開始。
江文溪盯著十六張牌傻了眼,大大……大四喜?!
作孽哦!她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都警告自己千百遍,洗牌時不可以做牌。嗚嗚嗚,大四喜耶,這麽有成就的牌,就要這樣的毀掉……
纖細的手指夾起一張東風就要扔出去,身後的人見著立即伸手攔下,大喝一聲:“一條不打,你打這個做什麽?”
頓了一秒,她想到了理由:“你之前不是說了嗎?起手牌見風就打,這個留在家裏隻會礙事。”
“……”樂天嘴角不停地抽動,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我剛才說的是單張,但現在你手上的是三張,你明白嗎?”
她當然知道是三張牌,可是不打,再摸兩圈過來,這牌必成無疑,說不準還是門清自摸,這局她又是莊家,到時候可不是方才嚴奶奶成了十幾塊錢那麽簡單。
不行!一定要打。
唉喲,該死的,他抓她的手那麽緊做什麽,要打啦。
抵不過他的手勁,她急著大喊一聲:“你說了不幹涉我打牌的,說話不算話,我不要你坐我後麵啦,你走開!”
話音落下,隻見樂天瞪著雙眸凝視著她,幽黑的瞳仁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下一秒,他鬆了手,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地挪開椅子,坐在了嚴母身後。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眾人張大著嘴巴,驚詫的目光在算是在吵架的兩人身上來回穿梭。這樣也能吵起來?
江文溪垂下眼簾,捏著手中的東風沮喪地緊咬著下唇。
她就知道會這樣。
生怕臉皮薄的江文溪就這麽會哭出來,嚴素猛踢了樂天一腳,橫著眼:“你多什麽事?讓人家自己打,她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嚴母輕拍了拍江文溪的手背,哄著道:“好了好了,沒事了。你想打什麽牌盡管打好了,別理他。想我年輕的時候學打牌,剛開始的時候,連牌都壘不好呢。”
江文溪咬著唇,緊捏著手中的東風,艱難地打了出去。
不一會兒,嚴素高興地叫了一聲“胡”,依然還是江懷深放炮。
江懷深眉頭連皺都不皺一下,淡定地吸著煙,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任由嚴素從他的麵前搶奪過幾張鈔票。
江文溪驚愕地望著關係曖昧的兩人,再細看江董門前打出的牌,另有玄機,原來有人和她一樣……那她故意亂打牌的技倆,也一定逃不過江董的法眼咯?
江懷深似乎察覺她的目光在看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不要緊張,想怎麽打就怎麽打,你打得很好。”
她有些尷尬,訕訕地幹笑兩聲。
原本,每當江文溪打一張牌,樂天的眉頭便會緊皺一下,但隨著牌桌上打出的牌越來越多,他的眉峰挑得老高,目光帶著探詢的意味凝視著她。
直到捕捉到她明亮清澈的大眼裏,閃過一絲不經意察覺的精芒,他緊鎖的眉心猛然間舒展開來。
勾起唇角,他迅速地熄滅了手中的煙,拍了拍深叔的肩膀,意指讓他來玩一局。
江文溪並不知樂天已經看破她的小技倆,咬著嘴唇呆呆地望著他俊朗的身姿在對麵坐下,以為他還在生氣,氣不過才會坐上牌桌。
“該你打牌了。” 性感的薄唇微微上揚,樂天輕敲了下桌麵,沙啞著嗓音提醒盯著他發呆的江文溪。
江文溪恍然回神,抬眸的瞬間,恰好撞見他那雙勾人心魂、幽深含笑的眼眸。
又來了……
她喜歡看著他笑,但又怕見著他笑。以前他要是這麽對著她笑,就意味著她要倒黴了,但經過昨晚,他似乎對她笑的次數多了,那笑容裏包含得再不是曾經的威脅與警告,更多是堂而皇之赤裸裸的勾引。
真是要命!胸口之處,那顆不安分的心又在“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她趕緊垂下眼簾,顫著手打了一張牌:“三條。”
“三條,碰。”樂天打了一張牌,將她打出三條很自然地收回麵前。
江文溪抬眸看他,他嘴角處那淺淺的笑意,暗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狡黠。
她怔了怔,暗念:一定是錯覺,是錯覺。
之後,江文溪無論打什麽牌,樂天不是碰便是杠,她手中的牌對樂天來說仿佛透明了一般,從頭到尾沒有放炮過一次的她,居然連著放炮三把。
洗牌間,嚴素故意調侃了起來:“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江文溪表麵鎮定地壘著手中的牌,心中早已澎湃不已。早在打第二局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對麵那個滿麵桃花的壞男人,是故意與她作對的,其實他早就看穿了她會打麻將,才會莫名其妙地坐上桌,目的就是想逼她出手,看她還怎麽裝下去。
這個可惡的家夥,竟然對她使美男計!
再這麽玩下去,她一定會暴露的,得想法子開溜。目光正好瞥見正在抽煙的江董,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中生智:“深叔,你幫我打一把,我去下洗手間。”
“好。”江懷深熄了手中的煙,微笑著一口答應,他也猜到這丫頭快頂不住了。
就在江文溪逃向洗手間下一刻,樂天將位置讓給了坐在一旁觀看已久的花姐。
江文溪一邊走著一邊在心底咒罵著樂天,不幫她就算了,還故意拆她的台,哪有像他這樣當男友的。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跟來,江文溪遲疑地頓住腳步,身後之人似乎非常配合,也頓住了腳步。
不用說,一定是那個拆她台的家夥。
她在心底又咒罵了一聲,頓住的腳步向前邁進,手剛要搭上衛生間的門把手,一隻大掌搶先她一步,撐在了門板上,熟悉的氣息混著淡淡的薄荷清香伺機鑽入她的鼻翼。
“沒想到你還會使尿遁的爛招?”戲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寸許處響起。
她沒有回頭,故作鎮定地回道:“哪有?我是真的想上洗手間,你讓開啦。”
“生氣了?”樂天輕輕扳過她的身體,撥開垂在她耳側微亂的發絲。
她鼓起腮幫,有些埋怨:“你既然知道了,幹嗎要那樣逼我?”
“誰讓你隱瞞會打麻將的實情?你知不知道這是對別人的變相汙辱?”
“我隻是想嚴姐和嚴奶奶開心嘛,如果我從頭贏到尾,掃了大家的興,那多失禮。”
“你有那本事能從頭贏到尾嗎?講大話也不怕鼻子變長了縮不回去。”
“誰說不能?!我師傅可是當年全N市警——”她原本想說她師傅是當年全N市警局裏最聞名的反千高手,外號“老千殺手”,轉念思及前天為了警察的事與他鬧得不愉快,她便及時住了口。
“你還有師傅?”樂天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方麵拜師學藝,“你師傅是全N市什麽?”
“呃……”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討厭當警察的,但還是避免提到這個會引發爭執的字眼比較好,“那個……那個……我師傅他……”她的腦子飛速地轉著,有什麽詞可以代替“警”字發音的?眼睛不停閃爍,突然想到什麽,她激動地道,“他是全N市境界最高資格最老的麻將高手,經常出入市內小區各大棋牌室。境界,是境界,非一般的境界……”
樂天的眉峰微揚,雖覺得她言辭有些怪異,也並未留意,隻是好奇:“你怎麽會拜師學這種東西?”
她在心底鬆了一口氣,麵對新的問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說來丟人。”
“你丟人的事還嫌少嗎?”
“……”
“說來聽聽。”
“……不講,丟人。”
“我不會笑你的。”
“不行。”
“那我——”
眼見他的臉越來越近,她緊張地以雙手抵著他的胸口,激動地叫了起來:“我說我說!”
一想到昨晚在廣場木凳上,兩個人望我地接吻,居然丟人地接到跌翻在地,思及,她就十分崩潰。如果在這衛生間的門口,要是他不懂得節製,弄壞了門,她就別想抬頭做人了。
果然,他滿意地撤離了寸許。
“唔……其實,就是以前上學的時候,放暑假和同學一起玩,老是打麻將輸給他們。然後輸了的人要往臉上貼紙條,每次四圈下來,我的臉上都全貼滿了,還被同學拍照。開學後,不知道哪個缺德鬼,把我那張照片貼在學校宣傳欄裏,結果全校師生都知道了,為此我還被記了一過,理由是在校學生不可以賭博。再後來,為了一雪前恥,我就去拜師了。說來,這個理由還真的可笑。你說我是不是很傻?”話音落下,她便注意到身前的男人已笑得幾近站不住,就差沒掛在她的身上,“喂,你說過不笑我的,竟然笑成這樣!”她瞪著眼,羞憤地咬著牙,身體都在顫抖。
樂天強抑製笑意,哄道:“不笑了,不笑了。”
她嘟著嘴,有些鬱悶,想到大學時曾經有一段時間,不得不靠這種偏門賺學費,幽幽地接著說道:“你知道嗎?我不輕易打麻將,是因為以前還小,不懂事,以為這種技倆很了不起,後來把人全得罪光了,別人都不願意和我打。爸媽和大舅他們去世之後,我曾為了交學費,利用這種偏門,賺過學費,有一次,差點被抓……後來,我就發誓,再也不摸麻將……”實際上,她真的因為出老千而被抓,因為警局上下全都認識她,念在大舅的舊情,隻是狠狠地教育了她一番,放了她。還好,師傅老人家先大舅一步先逝,不然一定不會輕饒她。
聽了這番話,樂天的心底倏然冒出一絲酸澀感,最深處似乎有什麽被觸動著,眼神也變得深邃而幽幽無底,就這麽深深地凝望著她。
下一刻,他伸手將她輕輕納入胸懷。為了不想她難過,故作輕鬆:“原來你還有這種特長,不簡單,我可以考慮投資一家棋牌娛樂連鎖店。”
她趴在他肩上,悶悶地說:“我很笨,小心虧死你。”
“嗯,是很笨。不過我沒說讓你去看場子,端茶倒水掃廁所,應該是能應付的。”
“……要不要這樣無情啊?”耳邊滿是他毫無掩飾的嬉笑聲,她不停地以牙齒蹂躪著下唇,窩在他的懷裏,鼓著腮幫,生著悶氣。
驀地,她想起先前一直困繞著她的問題,抬起頭問:“對了,嚴姐和江董,他們跟你究竟是什麽關係?還有,這裏究竟是你家,還是哪裏?”還有一句“你的父母呢”她沒有問出口,她怕結果會和她猜測的一樣。
樂天凝視她片刻,沒有鬆手,淺淺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好奇呢?”
“什麽關係?”她十分好奇。
“這裏是嚴家的別墅,她是我的小姨,奶奶是我的外婆,深叔是我的恩人。至於嚴素與深叔之間的關係……就如你看到的。”
她驚愕地咬了下嘴唇,更加不解:“可是你……不叫外婆,也不叫小姨,很奇怪啊。”
“習慣成自然。”
“啊?嚴姐和江董……真的是那個?”
“那個?哪個?”
“就是像——”她在自己和他之間比劃了幾下,見他一直挑著眉,她憋了好久終於吐出,“就是像我們這樣。”
“我們怎樣?”
“你不知道?!”這男人有點過份了。
孰料,他訕笑一聲道:“嗯,我不知道。”
“……”
“嗯哼!那個……麻煩你們倆能不能換個地方談情說愛?”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江文溪驚慌地轉眸,見是嚴姐,她便對樂天使了眼色,示意他鬆開擁著她的手臂。
樂天不以為然,轉過身,改將她輕輕攬在身邊,微笑著望著嚴素:“輸了?”
“怎麽可能?”嚴素雙手抱臂,意味深長地看著樂天,語帶嘲弄:“樓上房間很多,別堵在這裏妨礙別人”
江文溪困窘得脹紅了臉。
“嗯,不打擾你進去尋運氣。”樂天不以為然,反譏一句,微笑著攬著江文溪回到客廳。
嚴素凝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掛在嘴角之處的笑意漸漸隱了去,眼底盡現一片淡淡的哀傷。
又是新年了,她又老了一歲。二十幾年了?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她羨慕江文溪,至少阿天守了江文溪一晚,守到了她。可是有人寧可守一輩子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也不願將就。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失敗的。
苦澀一笑,她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第四十一章
快樂的時候,時間總是溜得飛快。
當江文溪反應過來,已是傍晚,這時才想起要去李妍家。打開手機,赫然發現三十多個未接電話,二十幾條短信,麵對這恐怖的數字,她嚇得魂都要飛了,顫著手,軟了腿,連忙給李研回撥了過去。
電話剛接通,便聽到李妍緊張的聲音:“是不是溪溪?”
“妍妍,是我——”未等江文溪說完話,電話那端便傳來一陣河東西吼:“江文溪,你死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家裏電話沒人接,你手機又不回,我以為你昨天晚上回家被人劫了,打電話找小顧要報警,告訴我不滿二十四個小時不可以報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我爸媽聽到你失蹤了,今天一天都提不起勁。哎,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死丫頭,你給我說,到底死哪裏去了?!”
江文溪十分內疚,知道自己這叫有異性沒人性,她不停地道道歉:“妍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哈。”
“對不起個屁啊,你到底死哪去了?你給我說清楚!”
“昨晚從你家回去後,我就和樂天去城東廣場放煙花啦,然後回來的時候半路上我睡著了,樂天他不想打擾我睡眠,就帶我去他外婆家了,現在我還在他外婆家。對不起啊。”
江文溪解釋完,卻久久等不到那端的聲音,試探地叫了幾聲:“妍妍!妍妍!你還在嗎?”
依然還是聽不到李妍的聲音,江文溪急了,對著手機喊了起來:“妍妍,你別生氣啊,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對不起啊,妍妍。我馬上就去你家,一個小時之內一定到。”
“誰要你死回來啦。”終於等到了李妍再度開口,“江文溪,你給我老實回答,昨晚,有沒有被白發帥哥吃了?”
做什麽要問這種沒營養的問題?
對著一片湖水,江文溪的臉紅得好似熟透了的蕃茄,她避開身旁的樂天,向前走了很遠,壓低了聲音急急地道:“沒你想的那樣啦,我怎麽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果不其然,便聽李妍鄙夷了一句,“唉喲,你還真是有夠丟人。算了算了,女孩子保守點是福。”
“我馬上去你家,和阿姨叔叔道歉。”
“唉喲,不用了,你還是待在白發帥哥的身邊,多培養下感情比較好。明天初二記得回來就好了。”
“不要,我馬上回去。”
……
兩人在電話裏爭了一會兒,江文溪還是堅持要回市裏。李妍懶得再爭,索性隨她好了。
掛了電話,江文溪轉身向身後的樂天道:“妍妍,和叔叔阿姨都很擔心,我還是先回去了。”
樂天點了點頭,送她回去和朋友、朋友家人當麵解釋下會比較好。
江文溪謝絕了嚴素與嚴母的再三挽留,樂天開著車送江文溪回了市內。
車子穩穩地停在李妍家的樓下,江文溪的手剛搭上安全帶的解扣,眼前一片陰影投了過來,溫暖的手掌隨即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愕然抬首,一雙漆黑的眼眸正灼灼地凝望著她,那削薄的唇角勾勒出一道優雅弧線。
又是那種令任何女人都不能抗拒的魅惑眼神,她扯動著嘴角,小聲提醒:“我要下車了——”“能不能將手拿開”原本將要說出口的話,卻因那熟悉的氣息迎麵而來,而倏然住了口。
樂天伸出另一手,輕輕扣住她的後腦勺,沙啞著嗓音輕道:“就這樣下車嗎?不來個特殊的告別方式嗎?”
溫熱的氣息不停地撩撥著她的神筋,她害羞地偏頭望了望車外,雖然車燈未亮,可是車外還有那麽幾個三三兩兩走動的人,不知道經過車前,能不能看見車內的情況。
“可是……車外還有人……”她羞赧地開口,身體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但眼前的人卻霸道地不允。
“我保證外麵的人看不到裏麵。”他揚了揚眉,同時聽見“咯嗒”一聲,安全帶解開了。
好吧,那就豁出去吧。
她將臉緩緩湊向前,正要親吻上他臉頰的時候,孰料,他微微偏首,吻剛好對上她的唇。她驚愕地瞪大了眼,未等她反應,他已經扣著她的後腦勺緊緊地將她納入懷裏,細細密密的吻落了下來。
唇齒糾纏間,江文溪直覺車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不知是因為車內的空調越吹越熱,還是因為樂天的懷抱太過溫暖,灼熱的溫度讓她不禁以為車子燃燒起來。
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他胸前的襯衣,漸漸地,身體虛軟到再無力能支撐住兩個人的重量,整個人向後仰去。隻聽悶悶的一聲玻璃響,她的後腦勺壓著樂天的手撞在了車窗玻璃上。
倏地,她緊張地睜開雙眼,卻見眼前的人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對著她微笑。
“你的手……”目光輕瞄了下兩人之間曖昧的姿勢,她的臉頰又控製不住地滾熱起來。
樂天淡淡地笑著,輕輕將她拉起,自己也坐直了身體,道:“玩得開心。我等你電話。”
“嗯,你回去路上也要小心。”開了車門,她下了車,向他搖了搖手再見。
銀白色的車身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下。
江文溪沉浸在甜蜜之中,臉上洋溢著難以形容的幸福笑容,正欲往李妍家步去,孰知,一個轉身,便被身後的人嚇得尖叫出聲:“啊——”
李妍咬著牙,惡瞪著她,凶道:“叫什麽叫?”
“妍妍,真是被你嚇死了。”江文溪拚命地拍著胸口,就怕心髒受不了負荷,一下子蹦了出來。
李妍一手叉著腰,一手死不停地死命戳著江文溪的腦袋,咆哮著:“嚇死了?!我們全家才被你嚇死了。你這個臭丫頭,隻要美色當前,你的魂就不知道被勾哪去了,哪裏管我們死活。”
“哪有你講的那麽不濟……”江文溪一邊躲著一邊低鳴。
“哼!重色輕友!有異性沒人性!我今天算是認識你了,臭丫頭!”
“我就這一次,可你有異性沒人性的時候,我的雙手雙腳都不夠數……”
“……江文溪——”
江文溪成功惹怒了李妍,為了躲避李妍的“天馬流星拳”,隻得抱頭鼠躥,直到逃進了李妍的家門,有李媽擋著,總算是人生安全了。
晚飯的時候,江文溪解釋了自己消失一天一夜的原因。李媽媽得知她交了一個男朋友,直嚷著改天帶回頭瞧瞧,突然間,她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她不能確定樂天會不會同她來見見算是她半個父母的叔叔阿姨。
到是李妍嘴快,還唱起了反對票:“溪溪又沒說要嫁他,這麽急著見幹嗎?這樣我們溪溪會掉身價的,起碼也得談個一年半載的,我審核過關了,他才能進我們家門。”
李媽媽白了李妍一眼:“那你的那頭熊審核過關了沒?我們老兩口能見他了嗎?”
李妍連忙揚著手,打起岔:“哎哎哎,吃飯吃飯,別在飯桌上說這麽些沒營養的話,會消化不良的。”李妍最怕提這事,如果要是老爸老媽看對眼,怕是下一步就逼她結婚,她和熊亦偉說好了,要好好逍遙逍遙,所以誰家父母都暫時不見。
江文溪總算見著李妍有吃癟的時候,除了李媽媽能在氣勢上壓倒她,怕是真沒人能有這個氣場了。
吃完了晚飯,江文溪和李妍兩人坐在床上打紙牌麻將,依著往年的老規矩,誰要是輸了就要往臉上貼紙條,然後拍照留證。
江文溪隻使出了三分力,所以李妍才免於滿臉是紙條。
一聲陌生的手機鈴聲響起,江文溪沒有意識到那是自己的新手機在響。
李妍瞄了一眼床頭自己的手機,好奇地問江文溪:“是你的手機在響嗎?我記得你手機不是這個聲音啊。”
江文溪怔了怔,赫然想起她的老爺機在昨晚已經被樂天給毀了,她跳下床,從包裏翻出那部漂亮的新手機,打開一看,果然剛才是她的手機在響,有一條新短信進來。
她奇怪了會是誰給她短信,打開一看,竟是樂天,隻有簡單的三個字:在幹嗎?
新的手機還沒來得及研究透徹,花了一分多鍾的時間才回了“和妍妍在打紙牌麻將”幾個字。
發完了短訊,她對著手機傻笑著。
李妍瞄見了那部漂亮的手機,立即跳下床,一把奪了過來,大聲叫道:“啊啊啊,這款手機是前幾天才上市的,要四千多塊,我咬碎了我滿嘴的小銀牙還是沒舍得買,你什麽時候買的?”
江文溪瞪大了眼,指著手機驚道:“什麽?!你說這個要四千多塊?”
“嗯,四千多塊,哎喲,真是越看越喜歡,這月發工資我也要敗一個回來,”李妍興奮地搗弄著手機,猛然意識到江文溪不知道手機價格,她倏地抬起頭,“白發帥哥送你的?”
江文溪滿臉愁緒,喃喃自語:“竟然這麽貴……”
李妍眯著雙眼,依然可以看出眼底閃爍著的興奮又激動的光芒,狠拍了幾下江文溪的肩頭,稱讚:“哎喲個死丫頭,總算像回人樣了。”
江文溪被拍回過神,鎖著眉頭,收回手機,道:“不行,這麽貴的東西,我一定要還給他。”
李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以手指戳了下江文溪,道:“你又開始犯傻了不是?手機還他,是他能用,還是他能送別人用?雖然我對他不是很了解,以第一次在酒吧見他那副要生吞活剝你的恐怖模樣,你要是把這部手機還他,他一定會砸了它泄憤。”
江文溪咬著嘴唇,望著手中的手機一時間迷茫了。李研說的沒錯,她可以想像出他暴怒的模樣,不是一定會砸,是他已經砸了她的老爺機。
真是好討厭,他做什麽要送她這麽貴重的東西?
李妍推了推她,道:“哎,情人節就快到了,你要是覺得收這麽貴重的東西心裏不安,那情人節買份禮物送他好了。”
江文溪抿起嘴唇,總算舒展了雙眉,點了點頭。
又一條短信過來,這次的內容是:你臉上貼條了嗎?她扯著嘴角笑了開來,回了一條:當然沒有。
兩人一來一往,李妍深感受了冷落,噘著嘴,逼江文溪和白發帥哥道晚安。
江文溪唯有無奈地發了一條短信:妍妍吃你醋了,晚安。
那端,樂天收到短信,笑著回了幾個字:就這麽晚安?
江文溪收到短信,紅著臉,打了一個字:啾。
樂天見到“啾”字,腦中浮現出她閉眼雙眸噘著嘴的模樣,禁不住笑出聲,回道:勉強過關,啾!晚安。
這邊,江文溪抱著手機傻嗬嗬地笑個不停。
第四十二章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春節已過,又到了上班的時間。
樂天依如之前,每天都會去江文溪的家中用早餐,但江文溪堅持在公司附近提前下車,然後走去公司上班,樂天並不反對。
上班後沒幾天,便到了期待已經的情人節。
依如八點檔狗血電視劇一般,江文溪坐上樂天的車子去了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飯店。兩個人坐在非常寬敞的餐廳裏,有鮮花有美酒,還有人拉小提琴。
這讓江文溪渾身不自在,曾經她可羨慕電視裏那些女主角,能在這樣優美的環境裏和男友共享一頓浪漫的晚餐,她再沒想著有一天自己會像那些女主角一樣坐在這裏。
她好不習慣,雖然與樂天吃過很多次飯,可是每次用刀叉總是那麽別扭,她覺得自己用刀叉的樣子很蠢,總會忍不住要問樂天,是不是該這樣,是不是該那樣。其實她更想說他們會不會笑她,還有能不能拜托拉小提琴的離遠一些,這樣真的沒法吃啊。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高調。
樂天知道她那腦袋瓜子在想些什麽,吃到一半,他從身邊的袋裏拿出一個漂亮的禮品盒送給她,語調淡而漫不經心:“送你的情人節禮物。”
差點被口中的食物噎著,江文溪怔怔地抬眸看眼前那個包裝精美的漂亮禮品盒,咽下食物,眉頭蹙起,咬了咬下唇,說:“年三十那夜你才送過一個手機給我。”
“那是年三十,今天是情人節,這是情人節禮物。”他的聲音輕而溫柔。
是這樣的嗎?
她也有禮物準備,可是憋了很久都送不出手。
她納納地接過禮物,心念:又不知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她剛想拆開,卻被樂天按住了手:“回家再看。”上次送她一個手機,她喋喋不休地念了好久,這次送的東西比手機要貴重的多,如果現在拆開來,這頓也許就吃不安生了。
江文溪隻好將東西收好,過了半晌,她放下刀叉,不好意思地從身邊一個紙帶又摸出一個紙帶,然後低著頭遞給樂天,聲音低得好似蚊子在哼:“情人節快樂!”
樂天很意外,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接了過來,打開紙袋,一條亮麗的粉紅斜紋色領帶赫然映入眼簾。
目光落在這粉色斜文的領帶上,他有瞬間的錯愕,細細地看了又看,腦中不停地構想自己係上如此新潮的領帶會是怎樣一番情形,似乎這麽多年來,他還沒係過這樣亮麗顏色的領帶。
江文溪見他的表情有些呆滯,心猛地收縮了一下,難道他不喜歡粉紅色?可商場裏那個營業員拍著胸脯保證說了粉紅色是今年的流行色啊,說什麽領帶是男人將內心世界傳達出來最佳配飾,這款斜紋的係起來一點不會太張揚。
本來還有些猶豫,可是這款領帶真的很漂亮,雖然沒見過他有係這種顏色的領帶,但她覺得他係起來應該會很好看。李妍見她猶豫不決,也鼓勵她買,說他戴這種粉色的會一定會是人群中最炫目的焦點。可是不需要領帶的襯托,他本來就是人群中最炫目的焦點。最終,因為喜歡,她還是買下了,甚至還花了她大半個月的薪水。
可是為什麽他會是這種表情?似乎不太喜歡這份禮物。
“你要是不喜歡這個顏色,我拿去換好了。”難掩沮喪,她伸手就要去拿回那個禮袋。
樂天反應過來,緊張地將禮袋收在身邊,挑著眉:“誰說不喜歡?”
“呃?”她說,“可是你那是什麽臉?”
“沉思的臉。”他理直氣壯,“我在想要配什麽衣服。”
“……”真是討厭的家夥,想要配什麽衣服不能回家去沉思嗎?差點讓她以為他不喜歡。她氣鼓著腮幫,搗弄著盤子裏的食物,嘴角之處卻忍不住漾起一抹開心的笑容。
江文溪突然想到電視裏的情形,於是端起紅酒,對著樂天淺淺笑著,道:“Cheers!”
樂天見她那副呆樣,忍不住輕笑出聲,端起紅酒剛想說一聲“Cheers”,這時,手機鈴聲響了。
他接起電話,臉色在瞬間都變了,原本歡喜的神情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憤怒與焦慮。他淡淡地道一句:“我馬上就來,你們給我看好她。”
江文溪一臉錯愕,放下酒杯,手卻依然緊緊地握住杯身,不安地問:“發生什麽事?”
“我馬上要去K.O.一趟。”樂天迅速起身,對服務生招了招手,“買單。”
江文溪納納地看著他,似乎從認識他以來,鮮少有見過他會這般,究竟出了什麽事?
她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嘴唇,輕問:“要不要我也去。”
“不用。”樂天直覺脫口而出,但見她咬著唇,那副仿佛像是受了傷的小獸一般的表情,知道自己太過於焦慮的語氣傷了她,於是走過去,牽起她的手道,“跟我來。”
又是一陣驚愕,江文溪回過神,人已被樂天帶出了飯店。
車子飛快地行駛在去K.O.的途中,坐在副駕的江文溪回憶起她砸散了樂天急要壁布樣本的那一次,那一次,他也是這樣瘋狂地開著車子,甚至一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她緊抿著嘴角,一隻手不停地捏身上的安全帶,另一隻手緊緊地握住扶手。在闖了第三個紅燈的時候,她忍不住偏首看向正在駕車的樂天,他的臉色十分凝重,眉頭鎖成了一條線。她咬了咬嘴唇,轉過臉看向窗外,一顆心忐忑不安。
約莫過了二十分鍾,車子嘎然停在了K.O.。
樂天鬆了安全帶便直接下了車,將車鑰匙拋給了門口的泊車小弟。
江文溪臉色蒼白地下了車,胃裏那翻江搗海的滋味使她扶著車身立在那一動不動,她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著快步走向酒吧大門的樂天,心口之處有種莫明的痛楚。以往上車下車,他都會主動地為她係上和解掉安全帶,可是今晚,他卻忘了為她係上和解掉安全帶。
究竟是什麽重要的事,他會這樣著急?
“江小姐,你沒事吧?”泊車的小弟見過江文溪很多次,知道她是老板的女友,自然不敢怠慢。
“哦,我沒事,謝謝你。”江文溪淺淺笑了笑,深吸了口氣,向酒吧大門走去。
進了酒吧,江文溪遠遠地便著樂天跟一個女人在爭吵,那個女人揚著手中酒瓶衝著他嘶吼,讓他別管她,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在那個女人撥弄頭發的一瞬,她看清了,是那個她見過的,非常美麗的女人,曾紫喬。
江文溪有些茫然失措,腦子裏也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似乎從認識樂天開始,就常常可以見到這個女人,無論是酒吧,還是辦公室,任何的電話他可以不接,但唯獨這個女人的電話,他一定會接會回。這個女人究竟與樂天是怎樣的關係,為什麽會讓他這樣激動地衝過來?
江文溪咬了下唇,緩緩地向二人走去,若不是酒吧裏音樂還在響著,她可以想象出這個女人的聲音有多麽的歇斯底裏。
她見著她舉著酒瓶對他嘶吼:“我喝酒關你什麽事?我是死是活關你什麽事?我又不是你什麽人,你管我做什麽?!”
樂天寒著俊臉,大步上前一把奪下曾紫喬手中的酒瓶,扔給一旁的服務生,冷冷地說:“你喝多了,我懶得跟你講。”
“好!K.O.是你的,那我去別的地方喝,我就不信你有本事讓全N市的酒吧都關門!”曾紫喬憤怒地抓起身旁的包就要走。
江文溪原本表情就有些失落的,再也沒想到自己會見著這樣的一幕,樂天跟著衝向前一把拉過曾紫喬,將她抱住不讓她走。曾紫喬回轉身,像是發了瘋似的拚命捶打他,最後哭喊到無力唯有伏在他懷裏傷心的低泣。樂天低聲哄了她有很長一段時間。
江文溪不知道過了有多久,臉色蒼白,表情僵硬,喉嚨猶若堵了什麽東西似的,腳下更像是栓了鉛塊一般,立在那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
酒吧裏人望著他們兩人竊竊私語,江文溪有種想要逃開的欲望,就在要轉身的時候,隻見樂天抱起曾紫喬,大步流星地向她走過來。
他抱著曾紫喬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聽到他對自己說:“跟我走。”
江文溪聞到曾紫喬的身上滿是酒氣,一頭卷曲的長發淩亂的披散著,遮住了她在不停啜泣的精致臉龐。
江文溪蒼白著臉,咬著唇,腦子裏混亂一片。
是她要跟來的,他又叫她再跟著走,那就走好了。她緊緊地攥著拳頭,複鬆開,深吸了一口氣,僵硬著步伐,跟了上前。
樂天將曾紫喬抱進後座,折回前車前,見江文溪還沒跟上來,他深鎖著眉心,直接走過去,將她拉了過來,塞進副駕座。
江文溪咬著嘴唇,係上安全帶,頭偏向窗外,一句話也不說。
樂天坐進車內,神色微斂,淡淡地看了江文溪一眼,便轉首對曾紫喬低沉著聲音說:“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曾紫喬一聽要送她回家,手立即搭上了門鎖,衝著樂天尖叫,“你要是敢送我回家,我保證從今以後你就別想再看見我。”
樂天咬著牙,回首低吼一聲:“那行,你不想回去,去我家總可以吧?”
那一瞬間,異常激動的曾紫喬總算是平靜下來,嗯了一聲軟軟地癱在後座。
一臉怒氣,樂天發動了車子。
第四十三章
車內,一種說不出壓抑的氣氛。
樂天抿著薄唇,時不時通過後視鏡看向半躺在車後座毫無生氣的曾紫喬。
這一切看在江文溪的眼裏,心裏有種難以言語的滋味,她甚至開始後悔坐上車子,也許他們兩人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但眼下,礙著有她,什麽也說不出口了吧。
她的手裏緊緊地抓著他送給她的禮袋,然後鬆開,再緊緊地捏住,這樣反反複複,數十次,如果再捏下去,禮袋口怕是要被她揉爛了。
車子約莫行駛了十分鍾,她緩緩轉過頭,對樂天淡淡地說:“就在前麵路邊停車吧,我自己回去,你先帶她回去休息吧。”
樂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緊抿著薄唇,不應聲。
得不到回應,她噤了聲,頭微微偏向車窗,再次緊握著手中的紙袋。
不一會兒,車子便停在了環境幽雅的小區樓下。
跟隨著樂天下了車,江文溪抬了抬頭,“天都豪庭”幾個大型霓紅燈字清晰地映入眼底。
夜風襲來,滿是玫瑰花的香氣,這香氣卻讓人有種就快要窒息的感覺。
樂天拉開後車門,寒著臉對曾紫喬怒道:“是你自己走,還是要我扛你上去?”
曾紫喬有氣無力地下了車,推開擋在麵前的樂天,直往大樓方向走去。樂天一言不發,跟著上前。
這是江文溪第一次來到樂天的房子,但她清楚的知道,曾紫喬一定不是第一次。
依如她想的一樣,樂天是一個人獨居。
簡潔大方的設計,永遠都是他的風格。
江文溪沒想過第一次走進樂天的居室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兩眼隻有直愣愣地看著眼前讓她糾結了一路的男女。
空氣仿佛是凝結了一般,三個人誰也不說一句話。
驀地,曾紫喬從包裏摸出煙,剛想點燃,卻被樂天毫不留情地抽走,按滅在煙灰缸內。曾紫喬再度翻包,又摸出另一包煙和另一支打火機,一支煙剛從這煙盒抽出來,便被樂天打掉。
樂天直接奪過她的包,索性搜出她包內的所有煙和打火機,誰知,曾紫喬見到,像發了瘋似的護著自己的包,尖叫出聲:“你別碰我的東西!”
樂天見她的神情不對,突然像明白什麽似的,黑煞著整張臉,怒道:“包裏有什麽東西不能見人?”
曾紫喬慌張地將包藏在身後,抹一把臉上的眼淚,站起身,道:“沒什麽,我想休息了。”
“拿出來給我看,裏麵究竟是什麽東西?最好別讓我知道你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樂天不信她,上前搶奪她的包,“給我看!”
“我的事不用你管,把包還給我!你去談你的戀愛,去過你的情人節!滾啊!”
樂天翻遍整個包沒有翻到他不想看的東西,不由得鬆了口氣,如果真讓他發現她嗑藥,他不會輕饒她的。正要將包還給她,卻看見一本病曆夾了好幾張單子,他的心跟著懸了起來,難道她生了什麽重病?
他急忙打開,“人工流產知情同意書”幾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下麵的簽名,是曾紫喬的,日期是今天。
火氣一下子衝上腦門,他抖著那幾張單子,衝著曾紫喬怒吼了起來:“剛做完這種手術,你竟然跑去酒吧喝酒,還敢在包裏裝這麽多香煙?!有什麽事,你不能說出來嗎?一定非得要這樣作賤自己?!你這樣做和當年丟下你在孤兒院的父母有什麽區別?不,你比他們殘忍多了,至少他們還會留一條命給你,你卻連一條命也不願意留下!”
除了與樂天爭吵的那一次,江文溪從未見過他發過這麽大的火氣。樂天的話,已經讓她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不經意地,她瞥見了樂天揚在手中的單子上的字——人工流產知情同意書,一時間,她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會讓他這麽急著趕來,是因為曾紫喬肚子裏的孩子嗎?那個曾紫喬不是有婦之夫嗎?為什麽還會做人流?那個流掉的是他和曾紫喬的孩子嗎?
第三者插足,勾引良家婦女,始亂終棄……等等詞語一下子全占滿了她的腦袋。
曾紫喬沒有應聲,隻見她突然快步奔進衛生間,趴在馬桶上吐了起來。
江文溪以為自己已成了不會動的木偶,卻依然管不住自己的腳,在樂天先一步跟進了衛生間,遞上一盒麵紙。
吐完之後,曾紫喬接過,擦了擦嘴角,虛弱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了一聲:“謝謝。”然後像一抹遊魂一樣走出衛生間,“殘忍?殘忍……”口中不停地喃喃念著,撫著額頭開始癡笑,不停地笑。
有那麽一瞬間,江文溪以為自己眼花,因為她不僅看到她削瘦的雙肩因笑而顫抖,還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星光,然後最吸引她的還是曾紫喬右眼角靠上的部位,一條栩栩如生的鳳凰,像刺青,卻又不像,更像是一塊傷疤。
“曾紫喬,你夠了沒有?你究竟還想要發什麽神經?你告訴我,你究竟還想怎樣?”樂天大步上前,手就在剛觸及曾紫喬的瞬間,她卻緊緊抱住他,伏在她的身上再次傷心地哭了起來。
樂天歎了一口氣,原本想要怒罵的話也在瞬間收回,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後,一邊替她順著氣,一邊開始安慰她。
此時此刻,江文溪覺得自己仿佛是這個空間裏硬生生插進來的一個多餘之人。她難掩失落,隻覺胸口不斷地緊縮,緊到幾乎快要窒息的地步。她伸出手,不著痕跡地按向胸口,試圖讓自己好過一些。
這一切,是她自找的,她就不該跟來。
眸中早已溢滿了水氣,可淚珠卻倔強得遲遲不肯落下。
她才不是小說裏那種小氣到不聽解釋,就自己胡思亂想,然後含憤走掉的憋屈女主。
她在等,等他給她解釋。
不一會兒,眼前的兩個人終於動了。
曾紫喬在樂天的安撫下,擦幹了眼淚,進了客房。直到曾紫喬洗過,躺在床上,樂天才離開客房,將門帶上。
剛出客房,他便瞧見傻站在客廳不知有多久的江文溪。他大步上前,很抱歉地看著滿眼霧氣的她,伸出手撫摸了她柔順的發絲,歎了一口氣,道:“別胡思亂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哪隻眼看到我亂想了,我感動不行嗎?!”她咬著牙憤然轉身離開。
樂天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急道:“我送你回去。”
她沒有掙紮,因為她知道就算是輸了人,也絕不能輸了勢,就算是她再傷心再難過,她也絕不可以在這裏,在他的麵前哭出來。身為他當眾承認過的女友,她還要聽他解釋呢。
他攬著她出了門。
這一次,樂天沒有忘記為她係上安全帶,車子也是緩緩駛離他的住處。
“她叫曾紫喬,你應該知道吧。”他穩穩地開著車,右手時不時撫摸著她纖細冰涼的手。
“嗯,和你去過K.O.那麽多次,想不知道都難,她是那裏的鋼琴師,偶爾也兼做歌手。”她麵無表情地答道。
他“嗯”了一聲又道:“我和她都是S市一家孤兒院的孩子。”
她偏過頭,驚詫地看著他:“孤兒院?”她知道樂天的父母親不在人間了,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對,孤兒院。紫喬她還在繈褓裏,也就兩三個月大吧,就被人丟在了孤兒院門口,好心的院長媽媽將她抱了進來。紫喬很漂亮,院裏的男生都喜歡跟她玩。很奇怪,她卻喜歡跟在我身後,我問她為什麽,她說我從來沒稱讚過她漂亮,所以她要跟著我直到我讚她一聲漂亮,她就再也會不跟著我了。”說到這裏,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也記不得他究竟有沒有稱讚過曾紫喬漂亮,但是她就是那麽一直跟著他,直到離開孤兒院。甚至後來回來看望他,依然是這樣,最讓他不解的是,她討厭周夢珂,沒有理由的討厭。可是他知道,紫喬對他不是愛,隻是當他是哥哥一般,家人一般的護著他。她全部的愛,給了她那位名義上的哥哥了,否則,也不會搞成至今這個樣子。
江文溪見樂天無端地笑,咬著唇,酸酸地說道:“從小被女孩子追著跑,是件很榮耀的事吧。”你就樂吧,妖孽一般的狐狸精。她在心中憤憤地補充。
樂天聽見,笑得更大聲:“我還以為以你的腦袋不知道吃醋兩字怎麽寫,沒想到還是一壇陳年老醋。”
她咬著牙,伸手在樂天肩上捶了一拳。
他大笑:“我在開車,這可是性命悠關的事。”
她惱羞地將臉轉向車窗外。
他繼續說:“那時候,有一對夫妻非常好,每年會來孤兒院好幾次,看望我們這些被人拋棄的孤兒。大概是紫喬六七歲的時候,因為她長得太招人喜歡了,很多夫妻都向院長媽媽提出要收養她。不過,院長最終還是把她托付給了這對已經有一個兒子的夫婦。她被收養之後,生活得很好,而且還會經常來孤兒院和我們玩,直到那對夫妻搬離S市,我才沒再見到她。後來我來到了N市,好多年之後,意外地又碰見了她——”
正當樂天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陣幽揚的手機鈴聲響起。
第四十四章
樂天詫異地望了望一旁專注聽他說話的江文溪,江文溪對他搖了搖頭:“不是我的手機。”
手機鈴聲還在響,樂天將車子緊急停下。
兩人回首望向鈴聲傳來的方向,後車座上一部手機在不停地閃爍。
樂天下車拿到了手機,接了起來,甚至沒開口,眉頭便深深地獰在了一起,隻聽他對著手機怒吼一聲:“我正要找你呢。你現在在哪?”
不一會兒,他憤然地掛斷手機,並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打開副駕車門,對滿臉驚愕地江文溪說:“對不起,我還有事要處理,不能送你回去了。”
淡淡地愁緒爬滿了江文溪的臉,她解開了安全帶,下了車,輕道一聲:“沒關係,我自己回去好了。”
樂天在她鑽進出租車前,大力地拉過她,在她的唇角愛憐地印上一吻,道:“對不起,今晚實在是太糟糕了,改天再跟你說紫喬的事。”
江文溪沒想到他會當著司機麵親她,雙頰染上淡淡的緋色,點了點頭,帶著一顆不停狂跳地心鑽進了出租車。
出租車起步,她回首,看他迅速鑽進車內,一個轉彎,車子如旋風一般,迅速地消失在她的視野之內。
回到家中,她盯著那個禮袋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拆開,隨即一條精致的手鏈映入眼簾。鏈墜是一隻不停閃爍的藍色水晶蝴蝶,在燈光的映射下,她仿佛看見了爸媽最期待的光明女神蝶。
她顫著手,將手鏈係在手上,心中難掩激動的心情,就怕一個萬一,這隻蝴蝶展翅飛走,對著燈光看了很久,才將手鏈收好。
翌日,江文溪一早起床,盼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樂天來用早餐。打他的手機關機,牆上的時鍾指針已指向八點,再不走,她要遲到了。
一顆心沉落了穀底,當指針指向八點一刻,她終於放棄了等候。
到了公司,已是九點,她竟然遲到了半個小時。以往,她會擔心這個月的全勤獎沒了,但現在整顆心卻放在應在對麵門裏的人身上。
到了中午用餐時,依舊還是不見那個卓越的身影。
所謂食不下咽,就是她這樣的情形,匆匆用了午餐,便回到了辦公室。
這時,行政辦公室的人送來了一封信,上麵寫著“樂天親啟”,郵寄的地址是S市XX律師事務所,署名是方子賀。
方子賀?名字這般熟悉。
她想起來了,她與樂天之間奇妙的開始,要拜這位方先生及其太太所賜。甚至她還記得這位方子賀先生在那場婚宴臨別時客套的邀請呢。
捏著手中的信,她不禁好奇,這裏麵好像是硬硬的類似於卡麵的東西,該不會真的是什麽邀請函之類的吧。
她抿著唇,自嘲自己還真把別人的客氣當回事了。聳了聳肩,她將信送了進去,立在樂天的辦公桌前又發起了呆。
他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麽到現在還不出現?她記得昨夜他接那通電話的時候,神色很是憤怒,手機應是曾紫喬留下的,電話那頭的人與曾紫喬會是什麽關係呢?
歎了口氣,她方出了他的辦公室。
她的腦中一直纏繞著這些問題,就連嚴素立在她的麵前,也未曾察覺。
嚴素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彎了彎嘴角,再度敲了敲她的桌子:“準備開會了,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啊?”她終於回過神,撞見嚴素取笑的眼波,不禁羞赧,急忙道,“哦,準備好了。”她將準備好的資料遞給嚴素,撥了撥垂在臉側的發絲,以掩心思,“你幫我把筆電帶到會議室,我先去下洗手間,稍後就到。”說完,未等嚴素再笑話她,她逃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洗手間內,江文溪對著鏡子順了順頭發,又整理了下衣服,直到有兩位女同事進來,她才微笑著點了點頭,打算離開。
雖然樂天曾抱著她進公司,引來了同事們諸多議論,後來不知有誰又傳開樂總之所以會那樣做是“知恩圖報”,感謝她及時送他去醫院。況且一旦進了公司,她也很自覺的將自己歸位回他的下屬,而非女友,人前尊他一聲“樂總”,加上行事低調,從不在公眾場合對他拋媚眼、嗲聲嗲氣說話或是帶有曖昧意味的親密動作,即便是在他的辦公室獨處,也不曾。因而公司裏的同事,也隻當她是江助,僅此而已,甚至還有些八卦的同事會拉著她打探一些樂總的小道消息,但往往總是她驚愕地發現,原來還有那麽多有關他的事她竟是不知道的。
尚未走出洗手間,她便聽見那兩位女同事的議論聲。
“哎?瞧見今天樂總係的領帶沒?粉紅色的耶。”
“他一進公司我就看見了,我進江航都快三年了,還是第一次見他係這種顏色的領帶,還真是好看。”
“你說,樂總是不是戀愛了?”
“有可能,從去年底就覺得他不太一樣了,以前他總是板著一張臉,現在逢人就笑,滿麵春風的樣子。”
“會不會是K.O.的那位鋼琴師啊?”
“說不準,男才女貎,兩人挺般配的。”
“可我聽說那位鋼琴師已婚了啊。”
“已婚也可以變成未婚嘛。”
“也是,還真沒見過樂總對哪個女人有對像她那樣好的。”
……
江文溪幾乎是以龜爬的速度挪出洗手間,兩位同事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飄入她的耳中。
起初,她是那般驚喜,他來公司了,還係上了她送他的領帶,可是後來聽著,心中又升起一陣淡淡的失落感。
原來不隻是她一人覺得他與曾紫喬的關係曖昧。
唉,昨晚他不是說了,不是她想的那樣嗎?若不是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有關他和曾紫喬的事已經解釋清楚了,何況今天還係了她送的領帶,她還有什麽好糾結的。
鬆了一口氣,調整了心情,她往會議室的方向邁去。
剛走進會議室,她的腳步頓了一下,目光直直鎖在那個係著粉色領帶的男人身上,一臉的驚愕。
她百分百確定自己沒有眼疾,但她又質疑自己是否眼花,他左臉上貼著的是OK繃吧?還有他的嘴角似乎有些紅腫……
鑒於會議室內,人多嘴雜,落在樂天臉上的目光不易久留,她埋下心中疑惑,垂下眼睫,快步走向座位坐下。
原先超市改造飯店項目已經進入最後階段的裝修,再過一個多月,曆經大半年的裝潢工程終於要完工了,而緊接著的便是飯店開業。會議上,企劃部提交了開業活動的詳細方案,樂天對此非常滿意。
冗長枯燥無味而令人無法忍受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會議終於結束了,大家收拾東西,陸續離開。
江文溪望著眼前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隻有寥寥可數幾行字的會議紀要,不由得咬了咬唇。
真是要命,她怎麽今天就是定不下心來,已經有多久沒犯這樣的錯誤了,待會某人找她要會議紀要,怕是又要一場暴風雨來襲。
她抑製不住,目光又向左前方正在和江董談話的樂天臉上望去,他的嘴角,還有那可笑的OK繃,如果沒有判斷錯誤,那傷絕對是與人打架弄出來的。
昨晚,他那樣急著離開,是和人去打架嗎?
發怔之際,一道陰影投了過來,隨即粉色亮麗的顏色跳入她的視線內。
她回過神,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隻見他斜睨了一眼筆電屏幕上那可憐的會議紀要,眉頭微蹙,嘴角緊抿,臉上呈現出相當不滿的神情,緊接著便聽到冷淡的聲音響起:“下班之前我要見到完整的會議紀要。”
言下之意,她交不出來就不準回家。
“哦。”淡淡地應了一聲,她的目光依然還是盯在他臉上的OK繃上。
有點無所謂,似乎她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仗著有嚴姐是有恃無恐,在經曆了某人幾個月魔鬼訓練般的摧殘下,她已不是剛開始來什麽都不會的菜鳥了。
她低下頭開始收拾東西,再抬眸,卻見會議室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在他快要走出門口時,她忍不住開口:“你沒事吧?身上還有傷嗎?”
聽聞她的聲音,樂天怔怔地回轉頭,未久,麵部的細條柔和了下來,輕道:“沒事。”這一點點小傷算得了什麽。
“下班之後,去我那,我給你上點藥吧,”她抱著筆電經過他的身旁,抬眸又看了一眼那個OK繃,淺淺一笑,“你貼著那個玩藝有點蠢,配上這條領帶,想讓人不笑都難。”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額上的青筋抑製不住地跳了起來。
前一句,溫柔得讓人猶似上了天堂,後半句,該死的讓人抓狂。
這個可惡的女人,什麽時候跟嚴素一樣,學會微笑著嘲諷人了?很蠢嗎?順手貼個OK繃在臉上,總比塗上紅紅紫紫的藥水或是暴露傷口來公司嚇人好吧。還有,這種二十多歲毛頭小夥子才會係的粉嫩嫩的領帶可是她挑的。是怪他昨天半途丟下她,所以今天存心來找碴的?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那樣擔心他的傷,卻因為昨天今天,還有剛才,他那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讓人有些惱羞,甚至有了一種要氣一氣他的念頭。
見自己的目的達到,江文溪滿意地微笑著越過他,離開會議室。
樂天緊緊地捏著拳頭,跟在那個笑得很可惡的女人身後,生平第一次有怒氣而不得不隱忍。
第四十五章
回到辦公室,樂天看到擱在辦公桌上的那封來自S市的信。
當“方子賀”三個字刺入眼底,他的眉頭蹙得更緊,拿起那封信,撕開,卻是一張精美的邀請函。
目光隻是淡掃而過,已明了這封突如其來的邀請函所代表的意味。
好個莫名其妙的高中同學畢業十一周年聚會,去年是十年聚會,他都未曾參加。如今方子賀攜愛妻歸國,舉辦這場高中同學畢業聚會,他這個當年的好兄弟若是再拒絕,意味著什麽?縮頭烏龜?
他冷笑著將邀請函用力地揉在掌中,隨手擲向一旁的垃圾筒內。
那一場兄弟情份,早在十年前斷了幹淨。
S市,除了養他長大的孤兒院,一切都與他無關。
合著下班鈴聲的拍子,江文溪順利地完成了那份會議紀要。
她輕敲了敲樂天辦公室的門,直到裏麵傳來一聲“進來”,方推開門進去。
樂天倚在靠椅上,背對著辦公桌,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是輕輕地將會議紀要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樂總,會議紀要放在你桌上了。”她小聲道。
“我剛還在算,你要到什麽時候能交出會議紀要?現在看來,比以前有進步。”樂天坐著轉椅轉過身,凝神望著她,“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會議上絕不可以開小差。”話中雖帶著責備,卻也盡現溫柔。
“嗯。”她垂下眼眸,“那我先出去了。”
“等會兒一起走。”
“嗯。”她轉身離開。
下了班,坐在車內,江文溪察覺自剛才在辦公室內直至眼下,樂天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好看的眉眼始終蒙著一層看不透看不明的情緒。
她想問他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問不出口。
兩人回到她的小窩,樂天主動要求做飯。江文溪凝望著他在廚房內忙碌的身影,那一瞬間,心頭暖暖的,整顆心房幸福的感覺填得滿滿的。
“那個,口水滴下來了。”樂天盛好了湯,見著她立在廚房門口凝視著他發傻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捉弄,之前因為那封邀請函的不快霎時一掃而光。
“啊——”她下意識地抬手擦拭嘴角。但見他眼中流露出的戲謔神情才明白他在使壞,給了他一記衛生眼,惱羞地轉身離開廚房,在客廳的餐桌前坐下。
樂天自坐下吃飯,嘴角處那抹淺淺的戲謔笑意卻始終不曾淡去。
她羞憤地伸腳踢了他幾下。
這不僅沒讓他停止笑意,反而笑得更大聲,更得意:“嘖嘖嘖,你飆悍的本性暴露得次數越來越多了,說不定很快就會是另一個江二娘。”
嘔!他居然拐彎抹角地罵她是“孫二娘”那樣凶悍的女人。真是個過份的男人!
她索性不理會他,一言不發地默默吃著飯菜,任他笑,任他嘲弄去。
樂天見她生氣,斂了笑意,夾了塊排骨放進她的碗中,哄道:“吃飯時候生悶氣,會消化不良,對胃不好。”
臉上雖還是現著惱意,其實她在嚐著口中的排骨,氣早已消去。
吃完了飯,樂天主動收拾碗筷,以博取美人歡心。
她倚在沙發上,時不時偏著頭看著他洗碗。
以他的身份,長相,地位,是人中龍鳳,可偏偏就是遇上了她這樣一個“三無”產品,甚至偶爾還會人格分裂的非正常人,有時候,她都會忍不住為他感到惋惜,惋惜他不幸地碰上了這麽個她。
更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身在夢境之中,說不準某一天這一場黃粱美夢,毫無預示地就那樣醒了,那時候,她該怎麽辦?
她覺得自己變得貪婪了,他對她的溫柔,對她的寵溺,對她的好,讓她變得越來越貪婪了。
“在想什麽?”他洗完了碗,見她又在發呆,伸手輕刮了下她小巧的鼻頭,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將她撈入懷中。
她抬首望向他臉上的傷,眉頭略皺,輕問:“你這傷口是昨晚後來同人打架留下的嗎?”
“嗯,算是替紫喬出口惡氣吧。”他在她的唇上輕吻了一下,以示安慰,他沒事。
“……哦。”果真是為了曾紫喬。
昨夜打車回到家睡不著,她上了網,剛巧李妍也在線,她心裏憋著慌,於是向李妍大吐了苦水。
緊接著,李妍的MSN不停地閃動。
“一個男人,若是對前度女友前度情人或是其它不相幹的女人多情等同於犯罪。因為,他讓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有了太多不現實的幻想。所以,每個人都會明白:愛情之中,不能做爛好人,否則會引來一身的麻煩。我想他不會是那種人到處為自己惹麻煩的人,也許另有原因也不一定。溪溪,要對自己有信心,別這樣自卑,和你在一起久了,是人都會發現你的好,溫柔,體貼,居家旅行必備的良妻,許多人求也求不來。”
望著電腦屏幕,她怔然。
現在,她多麽期待他能繼續和她解釋,依如李妍說的那樣,可是她卻不知道為何就是問不出口。
“一直以來,我當紫喬是妹妹一樣看待,除卻她那個家庭,在N市她也隻有我這麽一個哥哥像一樣的親人。昨晚揍得是她那個不負責任的老公,也算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替她出了近二十年來的一口惡氣。唉,隻可惜那孩子沒留住。”他俯在她的肩頭喃喃地說了一些曾紫喬與其丈夫之間的糾葛。
聽聞,她十分意外。
原來真是她多想了,那孩子不是他和曾紫喬的。
李妍真的說對了,她缺乏的就是信心。
壓在心間的巨石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依在他的胸前淺淺的笑著。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目光瞥見一旁解下的領帶,轉眸,凝視著他微微敞開的襯衫領口,那露出的鎖骨,散發著魅惑的氣息。臉微紅,她挪了挪身體,換了個舒適的姿勢,聆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雖是初春,可還是有些微寒,抱著江文溪,樂天卻覺得渾身火熱得難以言語,擱在她腰間的手微微施了力,爾後又鬆開,反複幾次,最終還是鬆了手。目光不經意間落在電視機櫃下,那一個第一次帶來的PS2,讓他沒由得鬆了口氣,輕道:“想玩拳皇嗎?我突然很想和你玩。”
“啊?”一聽到“全黃”,她的耳根本能得紅了起來。
她與他正式交往了兩個月不到,雖然李妍有事沒事會給她上上成人知識課,孜孜不倦地“教導”她現在成人之間的速食愛情是怎樣的,但是,這種事情對她來講真的太快了,她一時之間還不能接受。她始終認為這檔事應該是在新婚之夜才可以做。
正當她想拒絕說不要現在玩“全黃”的時候,卻聽他淺笑一聲:“有我這個師傅在,包你出師。”
他笑得那樣春風嫵媚!
要命啊,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玩,如果大舅知道她婚前性行為,一定會從墳墓裏跳出來抽死她的。
她的手不知不覺中,緊緊地揪住他微敞的領口,瞪大的雙眸滿是緊張,她不好意思開口婉拒,唯有拚命地搖了幾下頭。
他見著,爽朗地笑開:“放心,你打的再爛,我都不會笑你。”他起身,走向電視機,“其實你很聰明,隻要用心學,上手很容易。”
她再次瞠大了雙眸,見他麻利地接起PS2,倏地,滾熱的血液直湧上她的臉頰。
臉丟大了!人家隻不過非常純情地要教她玩“拳皇”,而非“全黃”,她居然在那裏意淫了半天,原來有非份之想的是她。
難怪李妍總是喜歡對著她念叨:“可怕的潛意識。”
哦,要是讓他知道她腦子的所想,她真是沒臉見人了。
樂天接好了遊戲設備,轉身見她滿麵通紅,不禁緊張:“怎麽了?臉這麽紅?”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並未發熱。
“哦,沒事,可能春天來了,覺得有點熱吧。”她慌亂地錯開掩飾,絕不能讓他知道她滿腦子的有色思想。
原來她也覺得熱。
樂天不著痕跡地坐下,手臂很自然地穿過她的身側,將她擁在懷中,手覆上她的手,操縱著遊戲手柄,耐心地教她怎麽使用操作手柄,怎麽樣開始,怎麽挑選人。
麵對一排排的卡通人物頭像,她的注意力全部轉移。
“挑三個人。”他道。
她盯著電視機屏幕看了好一會,道:“哦,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草雉京?八神庵 ?二介堂紅丸?
他挑了挑眉,第一次選人,還不算太糟,看來她還挺有天賦的。
“怎麽會想到選這三個人的?”他隨口問道。
“哦,這三個男的算是這些人裏麵長得還比較帥吧。”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的某人臉已經陰沉了下來。
他一言不發,黑煞著臉退出重新進入,這次他直接選了三個女人。總之,他不喜歡聽到她稱讚他以外的男人,就算是遊戲中的卡通人物也不可以。
她不解:“咦?好好的,為什麽要退出又換了人?”
“剛剛幾個人不適合你,用女的你上手會快一些。”
“哦。”她不懂,自然不會明白他的心思。
“這個拿扇子的美女叫什麽?”
“不知火舞。”
“那這個呢?”
“麻宮雅典娜。”
“還有這個呢?”
“MARY。”
“下前拳,後前拳,是這樣嗎?”
“嗯。”
……
第四十六章
江文溪從不知自己竟然還有這樣的天賦,樂天幾乎是隻教一次,她便學會了,幾個回合下來,完全不像一個第一次玩的生手,也許她的體內本身就有著暴力的因子。
樂天側著臉,凝視著她興奮而緋紅的小臉。今晚,他發現隻是擁抱親吻,已經不能滿足,為了打消心底躥出的邪惡念頭,他才會想到用教她打遊戲的方法來緩解他內心對她的渴望。孰料,她在他懷中激動地扭來扭去,還有那時高時低興奮地叫聲,更讓他難以忍耐。
可惜麵前的女人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內心與身體煎熬的痛苦。
他歎了口氣,擱在她腰間的手猛然收緊,將臉埋進她的頸窩處,貪婪地汲取她身上散發出的誘人香氣。
“阿天,你抱得太緊了,我打不了遊戲了。”頸間那溫熱的氣息,輕輕淺淺,弄得她好癢,一時之間無法專心盯著電視機屏幕。
樂天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雙手再次收緊,臉埋得更深了。
“阿……阿天,我……快要不能呼吸了……”就算是再遲鈍,她總算察覺到他的異樣,整顆心按捺不住地狂跳起來,她的手緊緊地捏著遊戲操縱柄。
電視機裏傳出的戰敗慘叫聲,已無法拉回她的視線。
她緩緩轉頭,想要看清他究竟是怎麽了,就在那一刹,他的頭抬了起來,溫熱的唇毫無預示地掠上她的唇瓣。
不想再掩飾自己強抑了很久的欲望,樂天含住她微啟的紅唇,將她的身體輕輕扳了過來,與他麵對麵。
他的雙臂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仿佛欲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裏一般,越吻越深。
激烈的吻糾纏於唇齒之間,眼前早已迷蒙了一片,江文溪原本緊握著遊戲操縱手柄的雙手早已鬆開,改向緊緊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不知不覺中又攀上了他的頸項,整個身體軟軟的,似要化成一灘春水。
他再無暇顧及兩人的重心,而順勢擁著她緩緩向沙發上倒下,一隻手緊緊地扣著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在她的身上緩緩遊移。
綿長熱吻間仿佛心靈交融在了一起,聲聲呻吟蓋過電視機裏透出的遊戲機器音充斥著若大的客廳內。
漸漸地,他不能自已,手緩緩伸進她的衣服內,貼近她光滑的皮膚慢慢向上,隔著胸衣覆上她的胸前,輕輕地撫摸揉捏,引來她身體倏然一僵。
他鬆了手,改向緊擁著她,手掌順著她光潔的背部來回不停地摩挲,唇舌不望與之糾纏。
未久,她僵硬的身體在他安撫下放鬆了下來。
他的手熟稔地挑開了她胸衣後的扣子,終於無隔閡地撫上了她胸前,輕而溫柔地揉捏著她的豐 盈。
她顫著身體,下意識地瑟縮了身體。
他不允許她逃避,嘴辰瘋狂地糾纏著她,手下的動作不曾停,直到感受到那一抹渾圓在掌中慢慢地變得堅 挺,他的嘴唇沿著她的唇,她的耳垂,她的頸間一路向下……
混沌的思緒讓她理不清為何會這般熾熱,眼前變得霧朦朦的一片,身體不停地陣陣發顫,虛軟沒一絲力氣,任由他緊緊抱住,輕觸。
他將她的衣服緩緩推向上,臉埋藏在她柔軟的胸前,輕舔細咬著那讓人著迷的粉紅蓓蕾。
“嗚……”理不清的酥麻感覺,一聲低呼從她的口間逸出。
兩腿之間膨脹而痛楚的欲望讓他輕輕地喘息著,他顫著手摸向她的腰間,當手指觸碰上那一粒扣子,他抬眸望著懷中仿佛化成一灘春水的人兒,有些猶疑了。
驀地,“啪嗒”一聲響,驚醒了躺在沙發上身體軟弱無力的人。
她倏然睜開雙眸,對上他染滿情 欲而迷蒙的雙眼,胸前清涼一片,那微微刺痛的感覺讓她徹底地清醒了,目光順著向下,他的手指正搭在她褲腰的扣子上。
兩人蓄勢待發的姿態,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如果沒有那一聲響動,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要……”她驚慌地脫口而出,急忙拿下他覆在胸前的手掌,羞憤地側過身,拉下衣服,本能地護住自己的胸部。
曾經,她看過一篇文章,叫做“女孩,請守護你胸前的那一寸黃金地”。女人的胸部一旦被男人摸了第一次之後,那一片寶貴的黃金地就會貶值為銀子,摸第二次,就會從銀子變成黃銅……
眼前,她不僅丟了自己的黃金地,還差點丟了寶貴的處女地。
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也許就是她這種德性。
“對不起,是我……”樂天深深地歎息,是他太過急於一時而嚇著她了。
他起身,將她輕輕拉起抱在懷裏,在她的嘴角溫柔地印上一吻,安撫著她不安的情緒。待她不再驚慌,他又伸手探進她的毛衣內,她的身體又是一僵,往後縮讓。
他尷尬:“我隻是想幫你扣好衣服。”
她大窘,低垂著頭小聲道:“我自己來。”
背過身,她急忙伸手扣自己的內衣,可是不知怎的,反複扣了不下數次,那三個不聽話的內衣小扣子總是扣不上。
驀地,一雙溫暖的手自背後握住她的雙手,下一秒,已幫她扣上了內衣,並且還將的衣服拉好。
她羞地無地自容。
他從身後輕輕擁著她,貼在她的耳際沙啞著嗓音再次道歉:“對不起。”
她咬了咬唇,輕道:“你不生氣嗎?我隻是……隻是覺得這樣太快了,我還沒有準備好。”
“嗯,該生氣的是你。”他淡淡地笑著,他的窩邊草純情得堪比任何一隻小白兔,是他太過於猴急了。唉,懷中嬌軟的身軀若是再這麽抱下去,隻怕他真的要化身為午夜狼人,雖有諸多不舍,可還是不得不放開她,輕道:“很晚了,我該回去了。”
“……哦,好的。”她咬著唇,帶著淡淡的失落應聲,目光在他的臉上流轉,生怕看到有一絲不悅的痕跡。
在她的額際淺吻一記,他鬆開手起身,低垂頭,以掩眸底那在不斷跳躥的欲望之火,抓起外套及領帶大步向門的方向走去。
聽到關門聲,她才沮喪地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她一定是讓他受傷了,所以他才會那樣的急於逃開,可是她真的沒法接受這麽三級跳的速度。
這一夜,除卻她,他也是一夜未眠。
翌日,樂天依舊準時接江文溪上班,仿佛昨晚那令人尷尬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
中午到了用餐時間,江文溪剛要離開座位去員工餐廳用餐,一通電話接了進來。她拿起電話,標準的公式化口吻:“你好,江航集團總經辦。”
電話那端飄來一聲優雅而不失魄力的聲音:“桑渝,請找樂總。”
桑氏集團的桑總!
早些日子的八卦裏,江文溪聽了太多有關這位桑總的事跡,鑒於江航與桑氏密切的合作關係,她毫不猶豫地將電話轉了進去。
可沒過一會兒,便聽見裏間辦公室裏傳來樂天與人爭吵的聲音,甚至那掛電話的聲音都比平日裏來得要強烈。
這時,立在門口處打算下樓用餐的江文溪而不得不停下步閥。
下一秒,便看見樂天怒氣衝衝地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對她吩咐:“以後,桑氏集團桑總的電話一概不接,若是公事,轉到相關部門去,搞不定的讓相關部門來找我。”
“哦。”她完全弄不清狀況。論公,江航與桑氏合作算是親密無間;論私,樂天與桑總的男友應算是那種“手帕交”吧,怎麽一下子變成了這種情況?
然而,更令江文溪想不到的是,隔了兩三天,同樣是在中午用餐時分,她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美麗而強勢的桑總。雖不是第一次見她,但卻是第一次見她這麽生氣地來江航,身後還跟著有過一麵之緣的英俊男人。
“樂天呢?”桑渝臉色不是很好,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哦,樂總他今天上午沒來公司。”江文溪回答。其實他有來,隻不過送她到了公司後,他隨即又去了飯店那邊。
桑渝聽聞,咬牙切齒:“那他是在度假村,還是在飯店?”
江文溪隱約察覺不對勁,依舊還是一副公式化的口吻回複:“不好意思,桑總,樂總沒有交待他的行蹤。若是您有什麽急事,不妨留言,我幫您轉告。”
“私事怎麽轉告?不然我幹嗎在你們中午下了班後跑來?”桑渝漂亮的眼眸一瞪,雙拳緊握得哢嚓哢嚓作響。
沈先非見著,連忙拉勸她:“你別這樣嚇到人家。”
江文溪納納地望著兩人,這位桑總還真是公私分明,轉念思及,這兩天樂天送她到了公司後,不是去度假村就是去飯店,難不成是在刻意躲這位桑總?
“狡兔三窟。OK,我就不信他能躲得了一世。”桑渝扯了抹冷笑,然後又以極其溫柔的聲間對江文溪道,“麻煩你轉告樂總,每天這個時候,我一定會不辭辛苦地來拜訪,謝謝。”說完轉身,邁著優雅高貴的步調出了門。
沈先非一臉無奈,正欲轉身,突然又問江文溪:“請問近期,你有沒有見過一位叫曾紫喬的小姐來找你們樂總,或者接過她的電話。”
“呃,沒有。”自情人節那晚,她就沒再見過曾紫喬出現,之後也未曾聽樂天提起過她。
“好,謝謝。”沈先非彎了彎好看的唇角,跟隨著桑渝的步伐離開了。
隱隱約約,江文溪聽到桑渝氣極敗壞的聲音傳來:“他有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躲著我。隻要曾紫喬一天找不到,我一天都不會讓他好過。”
隱約,江文溪知道了曾紫喬失蹤了。
桑渝的話,她一字不漏地轉述給了樂天聽。
樂天聽後,一臉的不以為然,但不一會兒他也泄了氣,說自己也不知道曾紫喬在哪,他還在找她呢。
第四十七章
對於桑渝一連一個多月的天天到訪,江文溪已習以為常,從一開始對她這樣的執著與堅持難以置信,到後來不得不佩服她,難怪桑氏家居連鎖在國內屈指可數。
私底下,她有問樂天:“你是不是得罪她了?”
樂天隻是回以淺淺一笑:“算是吧,不過,我對凶悍粗暴動不動使用武力的女人素來敬謝不敏。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要知道桑渝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完全是鐵鑄的。
凶悍粗暴動不動使用武力的女人?
為什麽聽起來這般熟悉?
江文溪眉頭輕皺,那個因為聲音而會突然變成另外一麵的她不就是又凶悍又粗暴,甚至還會動用武力……
留意到她表情不自然的變化,樂天輕揉了揉她的發絲,道:“那個你,除外。”
清明將至,樂天有意隨江文溪一同祭拜其父母。到了去墓園當天,卻因飯店開業在即,他與江董半途趕回公司,隻剩下江文溪與嚴素二人。
到了飯店開業那幾天,樂天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江文溪幾乎見不到他的麵。
瘋狂的忙碌過後,樂天好容易想在周末好好休息,卻意外地接到了方子賀的電話,意在提醒他,別忘了明日的高中同學聚會。
樂天想都沒想,直接以工作忙為籍口推托。
電話那端,方子賀似乎早已算準了他會這樣說,不禁笑了起來:“阿天,以你如今的地位與身份,你究竟還在怕什麽?如果你還放不開十年前的事,我隻能遺憾的說,十年前,我認識的那個兄弟,絕不是現在這樣隻會一味逃避的懦夫。”
樂天未曾來及開口,電話已經切斷。
對著電話,樂天怔了很久。
兄弟?嗤!那四年中,有誰當他是過兄弟?!他怕?他隻知一味逃避的懦夫?可笑,他不想去是不想與曾經過往的人再有所牽連,難道給自己一個全新的生活,就叫懦弱?
他皺著眉,想到諸日來,桑渝逼得他夠嗆,這兩日去S市權當他怕了這個凶悍的女人,避避風頭好了。手指輕敲著沙發,他輕挑了挑眉,拿起手機給江文溪撥了一個電話。
江文溪正與李妍坐在街邊休息區喝著飲料,手機響動,見是樂天的名字,她連忙接起。
“在哪?”富有磁性的嗓音傳入耳中。
李妍湊著耳朵貼了過來,被她無情的推開,她和樂天的對話怎麽能被偷聽,萬一要是像上次一樣要電話吻別,她豈不是丟人丟大了。
眼見對麵的李妍用唇語說著:“靠,你家男人現在就學會查你崗?”
她狠瞪了李妍一眼,回著電話:“哦,在和妍妍逛街呢。”
“周末兩天有沒有什麽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那到沒有。”她歪著頭想了一下,“怎麽了?”
“那好,明天陪我去S市出差。”
“出差?!”她驚得差點將口中的飲料噴灑出來。
“嗯?有問題?”
“沒。”
“嗯,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別玩得太晚了。”
“嗯。”
“那,晚安。”
“……哦,晚安。”她咬著吸管,想不通怎麽好好的要出差,飯店已經開業,度假村一直進行中,還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掛了電話,便見李妍探了腦袋過來,兩隻眼睛冒著亢奮的熊熊火焰:“他要你陪他一起出差?”
“嗯。”她點了點頭,輕啜一口飲料。
“出差好出差好,出差最能培養男女奸情。走走走,陪你去買點出差必備用品。”李妍說著,便起身拉起她。
“出差必備?”無非是洗發水沐浴露毛巾牙刷,可這些她家裏都有啊。
“待會你就知道了。”
“他有沒有說出差幾天?”
“周末兩天吧。”
“OK。”
還未來得及反應,她便被李妍拉著跑開了。
當兩人立在一家成人用品商店門口時,江文溪滿臉地難以置信,窘得她恨不得一巴掌劈暈了李妍。
她忍不住對李妍吼了起來:“妍妍,說什麽買出差必備用品,你怎麽能帶我來這種地方?” 原來李妍口中所備的出差必備竟然是避孕套,她氣得轉身就要走。
李妍一手掩著耳朵,一著手死拽著她不放,滿臉的不以為然:“拜托,我的大小姐,你先回答我,你覺得你的工作有出差的必要嗎?”
她皺著眉心,咬了咬唇,過了一會兒才道:“……沒有。”
“那你家男人有沒有說為什麽事出差?”
她搖了搖頭:“……沒有。”
“那不就對了。”李妍一把攬過她,“你家男人莫名其妙毫無預示毫無征兆地就拉你去出差,你就沒想想會是什麽原因嗎?”
“當然是工作需要啦。”回答幹脆。
“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好,你還真是夠單純的。難怪你家男人非要拉你出差才能排解生理需要。”李妍聽了直搖頭,工作需要?她家熊每次找機會硬是要和她湊一起出差也是工作需要?
“幹嗎左一個你家男人又一個你家男人?你做什麽說得這麽難聽?什麽排解生理需要啦?怎麽可能?”她真是要快被李妍氣死了。
“怎麽可能?!我拜托,你家男人無論從長相還是體格,看上去,就是一副他很行的樣子。你當真覺得這趟出差真的隻是出差嗎?哎,要知道,你和他兩人會開始就是因為婚禮上那個吻。別瞪我,好,就算你是被強迫的,可是這也正好說明了,你們兩人從一開始就少了正常戀人應該經曆的什麽眼波大戰啦,什麽氣氛曖昧啦,什麽牽牽小手啦,總之很多很多應該有的步驟,你們都直接省略了,直接三級跳向熱吻。還有,你和你家男人常常吻得難分難舍,這個我可是有親眼見證到的——唔唔唔——”
李妍還想再接著說,卻被她死死地捂著嘴。這個臭妍妍,怎麽可以在成人用品店門口說這種事。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她將李妍拖到隔幾個店的門口,才鬆了手。
“啊,你個臭丫頭,差點被你悶死。”李妍大喘幾口氣,平複之後,盯著她又道,“話說回來,熱吻了三個多月,你覺得下麵還有什麽可以做的?天雷勾地火,噯,你懂不懂?”
天雷勾地火?
她的腦中立即浮現起前幾日,兩個人越吻越烈,倒在沙發上的一幕,若不是那遊戲操縱手柄掉落在地發出聲音,震醒了她和他,也許那一晚就真的天雷勾地火了……
李妍見她雙頰緋紅,鄙夷了一眼:“瞧你這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被我說中了吧。好姐妹我是怕你年幼無知,提前給你打好預防針,做好預防措施是必要的。”
“不會的啦!沒結婚之前,我是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啦。”她堅持。
“OK,不跟你說,你在這裏等著就好。”李妍沒輒,索性自己一個人進了成人用品商店。
她追了幾步,隻敢小聲地叫著“妍妍,回來。”,卻引來來往行人異樣的目光,她唯有閉嘴,在隔壁店門口左右徘徊。
隔了好一會兒,總算見著李妍出來,隻見她揚著手中五個顏色五彩繽紛的避孕套。
她快步上前,整個人擋住李妍,生怕被路上行人見著她們買了什麽。
“哎哎哎,有什麽好遮掩,”李妍將五盒避孕套塞進她的手中,“全部都是旅行裝,一盒兩片,我給你買了五盒,螺紋的,浮點的,G點的,超薄無感的,還有我最愛的香草味的。看你家男人那精壯的模樣,就算是一夜十次郎也夠用了。”
一夜十次郎?啊,李妍真是口沒遮攔,虧她說得出口。
她望著手中五個“炸彈”,羞憤地塞還給李妍:“都跟你說了不會的。你自己留著慢慢用吧。真是被你氣死了。”
她狠瞪了李妍一眼,轉身快步往公交站台走去,她要早點回去,再和李妍待下去,她一定會忍不住將她大卸八塊。
李妍見她真的生氣了,連忙跟上前。今夜無論如何,她也要跟著溪溪回家,一定要將這五盒出差必備塞進她的包包裏。
江文溪回到家中,在李妍的指導下開始收拾東西,她決定將手鏈帶上。
當李妍看到那條手鏈,又以驚人的高八度女高音尖叫起來:“這手鏈你從哪來的?好漂亮啊。該不是又是你家男人贈送的吧?”
她眨巴著眼,點了點頭。
確實是他送的。
“是不是很像光明女神蝶?”她將手鏈對著燈光,藍色水晶吊墜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李妍羨慕不已:“臭丫頭,真是好命,居然讓你釣著一個金龜婿。”
“什麽金龜婿啊?他是人,不是龜,好不好?”她心中說不出的甜蜜,小心翼翼地將那條手鏈收進包包裏。
“死相,還沒嫁,就這麽護著你家男人。真是女大不中留。”李妍以指戳了戳她的額角。
“不要理你。我去洗澡。”她衝李妍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便鑽進了浴室。
李妍終於找著機會,賊笑著將五盒避孕套偷偷塞進她的雙肩背包內,然後一副若無其事的爬上了床。
如果事成了,她這個正牌紅娘,就等著兩人步上婚姻禮堂時,狠狠地訛一份超大的紅包。
第四十八章
翌日晌午,樂天身著藍灰色西裝,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敲響了江文溪家的門。
江文溪背起早已準備好的雙肩背包,樂天見著不禁啞然失笑。
“是不是樣子很呆?”她噘起嘴。
“嗯,有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小學生野外郊遊。”他微笑著攬過她出門。
“什麽小學生?我這叫青春無限。”
兩人用完了午餐,樂天開車載著江文溪去了Jessie的店裏,讓Jessie為江文溪挑一套合適的晚裝。
跟著樂天的步閥,江文溪邁進了Jessie的精品店,望著明亮的店堂內的模特身上,以及衣架上一排排各式各樣華美的晚裝,驚愕得嘴巴不停地張合。
不是要去S市出差嗎?怎麽會突然帶她來這樣的服裝精品店?
她腦中浮現出偶像劇裏,男主們似乎總是喜歡帶著女主去服裝店裏挑衣服,欣賞著女主不停地從更衣間裏進進出出,左一件右一件,試著漂亮的衣服,待試完了數件衣服後,終於有一件讓男主的眼睛一亮,叫一聲:“就是它了。”然後兩人相攜,邁著優雅的步調去參加盛宴。
OMG!這種八點檔的狗血小言劇怎麽可能在她身上發生?如此狗血為哪般?
這些晚裝真的是太漂亮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上其中一件衣料質地精良設計高雅大方卻不失性感的黑色晚裝,驚歎它的美。目光不經意間,瞥見上麵的標價牌,下一秒,她的眼眸瞪得老大,等一下,那個……後麵究竟是幾個零?
手再次伸向旁邊一件衣服,標價簽的價格依舊還是那麽驚人
OMG!她在心中不停地驚呼,一件平常人根本沒機會穿上身的衣服竟然這麽貴?真是造孽啊!
她驚歎地咂了咂舌,嚇得趕緊縮回了手,生怕那麽摸兩下,摸壞了這件晚裝。
立在一旁,雙手抱臂的Jessie已經審視了江文溪好一會兒。她很難相信,這麽多年來,從不陪女人逛街試衣服,隻會一個電話,叫她打包把衣服送到指定地點的樂某人,會陪女人一起來挑衣服。
瞧他那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碎的表情,哎喲!好可怕的愛情!
樂天見江文溪在那件黑色晚裝麵前流漣了很久,以為她喜歡那件黑色晚裝,大步上前,自衣架上取下那件衣服:“喜歡就試試。”
“不要啦。”她連連擺手。
抗議無效,沒有幾秒,她便連人帶衣服被樂天推進了更衣間。
進了更衣間,江文溪死命地咬著下唇,終在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換上了那件晚裝。
可是,做什麽這晚裝的胸口設計這麽低?不必彎身,從她的視角看下去,乳溝很明顯得顯露出來。她站直了身體,對著麵前的鏡子照了又照,她承認,非常的合身,該死的好看,可是那胸部,那背部……要命!這種樣子要怎麽出去見人。
樂天等了很久,都不見江文溪出來,便伸手敲了敲更衣間的門:“喂,你在裏麵該不是睡著了吧?”
聽到他的聲音,她苦著臉急道:“沒有。隻是……隻是覺得這件衣服不太適合我。我還是穿自己的衣服好了。”
Jessie無語地望了望天花板上吊著的精美水晶燈。
這件衣服可是她的鎮店之寶,不是她看得順眼的人,她是不會輕易讓人家試穿的。所謂的不太合適,不過是裏麵那位保守的女孩子個人意見罷了。她還真是個奇葩,話說,這年頭,哪個女孩子不是能露則露,若是能不穿,說不準滿大街全是裸奔的人呢。
樂天立在門外,輕皺了皺眉頭:“你先出來,讓我和Jessie看看。”
“不行。”裏麵的聲音毫不猶豫地拒絕。
“沒關係,就算穿得難看,我和Jessie都不會笑你的。出來吧。”
“不要。”
“出來吧。”
“不行啦,真的不合適。我還是穿自己的衣服。”威脅也不行。
“哎,你是要我破門進去拉你出來還是選擇自己走出來。”
……
最終,在樂天不耐煩地脅迫下,江文溪雙手護著胸部,緩緩走出更衣間。
Jessie很不配合地走向前,拉下她護著雙胸的手,吹了一記口哨,讚道:“Perfect!”
樂天抬眸凝望著眼前換了裝的女人,瞬間失了神,那玲瓏的身姿,配著這襲性感的晚裝美得叫人移不開視線。他的目光再次順著裙擺一寸寸向上輕移,最終定在她的胸部,雖然她已經將頭發全數撥在了身前,但依舊還是遮不住那裏的一片春光。
這該死的衣服是怎麽設計的?
驟然,他的臉陰沉了下來,站起身,快步走向衣架,迅速地挑了另一件晚裝,然後塞給了愁苦著臉的她。
雙手撫上她□的雙肩,掌下那滑如凝脂的股膚讓他戀戀不舍,卻也控製不住粗聲粗氣:“不是不適合,是非常的不適合!試試這件。”
他將她又推進了更衣間。
啊,這麽凶做什麽?早就說了不適合,她偏要她走出來。
她咬著唇,無語地又換上衣服。
樂天轉身,狠瞪了一眼立著一旁觀戰的Jessie,目光不悅地控訴著她是怎麽設計衣服的。
布料少得連胸都遮不住,更讓人惱羞的是背部露一大片也就算了,就連臀溝都一目了然。一想到江文溪要是穿成這樣出席晚上的那一場宴會,引來一片目光在她的身上肆意逗留,他就抑製不住地想撕人。
這種變相被人吃豆腐的事情,他是絕不允許發現在窩邊草身上的,要吃也隻能他一人。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滿:“你挺會精打細算的,布料用得可真是省。”
Jessie一臉無辜,自打她開店這麽久以來,從未有客人報怨過她設計的衣服布料少的問題。
依如江文溪想得那樣,她真的是左一件右一件被迫試個不停。
在不知試了多少件之後,總算是有一件入了樂天的法眼,因為這一件紫色係脖設計的晚裝,除了露出雙肩之外,前胸和後背都將她包裹的嚴嚴實實,非常映襯她的氣質。
她也很喜歡這件不完全像是晚裝的衣服,尤其是胸前直至腰間那一大片人工繡珠設計,她在更衣間裏,對著鏡子照了又照。
可是這一件衣服真的太貴了,她不能這樣的貪心。她羞愧地悄悄挪至Jessie的身旁,壓低了聲音道:“請問有沒有款式差不多,但是要便宜一點的衣服?”
Jessie忍不住笑出聲,除了桑渝身邊那個活寶袁潤之之外,她真的很久沒見過這麽可愛的女生了。
“有,但是我怕我拿出來,對麵沙發上的那位一定會立馬砸了我的招牌。”如果她敢把T恤和牛仔褲拿出來,她想短期內她別想在某人身上賺到一毛錢。
江文溪怯怯地轉眸望向某人,那臉上冰寒得可以刮下一層霜,“……沒這麽誇張吧。”
江文溪與Jessie對話,不偏不倚地傳入剛剛挑好高跟鞋的樂天耳中。他的嘴角微微抽搐,寒著一張俊臉:“換回衣服吧,我們該走了。”
待江文溪換回自己的衣服,Jessie親自將晚裝打包,交到樂天的手中。
本來Jessie指望樂天會有禮貌得讚揚她的精品店一番,誰知他接過幾個手袋,牽著江文溪的手,直接拖著她頭也不回地出了店門。出門之前,他順手從模特身上扒了一件米色長款風衣,披在了江文溪的身上。
Jessie捶胸哀號,那件大衣也很貴啊,不帶這樣連買帶搶的啊……
坐在車內,江文溪感受到樂天身上散發出的隱隱火氣。
她低垂著頭,咬著唇道:“你生氣了嗎?可我覺得花這麽多錢買一件穿不了幾次的衣服很不值。”
“沒有。”樂天轉身為她係好安全帶,臉部的線條隨即柔和了下來,“如果喜歡,花再多的錢也值得。但有些東西,有時候,就算你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到那份喜歡。”
江文溪怔怔地望著他深邃而幽幽無底的眼眸,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似乎什麽話隻要到了他的口中,都會變得那般有理。
從N市開車到S市雖然隻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但車子抵達S市的時候,天已暗沉下來。
江文溪對S市的印象也僅限於八九歲時的記憶,記憶中的S市水多橋多古宅多。
車子進入S市大約又行駛了約莫二十多分鍾,終於在XX酒店門口停了下來。
江文溪身著修閑服飾,外加背著一個可愛的雙肩包包,與一身西裝的樂天相攜出現在酒店大堂之內,便引來眾人側目。
江文溪左顧右盼,意識到自己的服裝與身旁卓越不凡的男人太不搭,連忙甩開他的手,站離他起碼三四米遠的位置。
樂天皺著眉回首:“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她不敢直視他。
留意到周圍的人都在打量他們,樂天緊抿著唇,大步上前,牽過她的手,不顧她的意願,將她拉至前台接待處。
一男一女兩位前台接待員,眼見樂天拖著位美女過來,驚愕地張了張嘴,一句“樂總,您好,有什麽需要為您服務的”卡在喉嚨間無法說出。
其中一名男性前台接待員目光在樂天與江文溪身上來回不過四五秒,便搶在樂天開口定房前,率先說道:“這位先生,您好,時下正值旅遊旺季,剛好我店的單人間、標準間、三人間、商務間、豪華間全部已滿,隻剩下一間觀景總統套房。”
這位前台接待員話一出口不僅令江文溪和樂天怔然,就連身旁的同事也不禁驚詫地張大了嘴巴。在同事尚未穿幫之前,他一邊對著江文溪和樂天使命的微笑,一邊及時地踩了同事一腳,讓她乖乖閉嘴。
樂天淡淡應了一聲:“那就這間吧。”
江文溪一聽,驚呼一聲:“等一下!”總統套房?那豈不是李妍所說的通常隻有最傻的人才會花錢住的最貴的房?
前台接待員很期待地看著她。
隻聽她咬著唇小聲問:“那個……房間裏有幾張床?”
前台接待員微微一笑:“一張床。”
“一張床?!”江文溪驚叫。
“嗯,一張床,2米寬。”隨便怎麽滾床單都沒有問題。
江文溪忍不住抱怨:“實在很難相信你們這麽大一間酒店,就隻剩下一間房,還隻有一張床。”就算是2米寬,那也是共睡一床啊。
“這位小姐,首先,我代表本店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相信您也知道S市是一座曆史悠久風景如畫的旅遊城市,時節正值旅遊旺季,客房滿員這是正常的事。”這位前台接待員微笑著對江文溪說完,隨即又向樂天投以一抹飽含意味的笑,“如果需要的話,我這就為您辦理入店手續。”
樂天望著眼前的前台接待員微微眯了眯眼,收到他眼中傳來的訊息,隻是略皺了皺眉頭,並未答話。
江文溪輕輕拉扯了一下樂天的衣袖,道:“我們……還是換一家吧。”同睡一張床太不安全了。
那位前台接待員一聽,立即又道:“這位小姐,我店是前來S市旅遊或者商務的旅客們的首選,現在已經是北京時間六點整,正是住店高峰期,離本店最近的酒店開車大約是二三十分鍾的路程,若是你和這位先生在半小時之內還找不到可入住的酒店,恐怕……”言下之意,就是要睡馬路了,所以快點辦理入店手續吧。
“不用說了,就要那間。”樂天掏出身份證。
“好的,您稍等。”前台接待員微笑著接過樂天的身份證,為其辦理入住手續。
江文溪幹瞪著眼,關於一張床的事,她又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什麽,死命拉扯著樂天的西裝衣袖,不一會便被她扯得一道道細細的褶印。
樂天索性拉下她不安份的手,緊握在手中,待辦理好了手續,直接將她連人帶物拖進了電梯。
電梯門剛剛合上,前台接待處便起了小小爭執。
“喂,你怎麽能對樂總說隻剩下那間觀景房?”
“沒看見樂總牽那位美女的手牽得那麽緊?如果按以開兩間總統套房,你覺得合適嗎?早在來此之前,樂總一定為開什麽房而糾結很久,我當然要搶在他開口之間為他分憂,全店富浪漫情調的觀景房最適合不過。沒瞧見樂總回首時那隱藏著的澎湃笑意?”
“哎!你還真是有夠狗腿。”
“虧你做了這麽久的前台接待,都不知道要察言觀色,以後機靈點,跟前輩我多學學,什麽叫眼觀四路 耳聽八方。”
“……”
第四十九章
江文溪雖然感慨自己在有生之年,終於得以入住一次總統套房,但感慨房間奢侈豪華的同時,不勉憂心晚上睡覺問題。
糾結了一晚上,在樂天進入浴室後,她瞄準了那奢華客廳內的沙發,抱了一床被子鋪在沙發上。
不一會兒,樂天身穿白色浴袍,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對坐在鏡前發呆的江文溪道:“早點洗洗睡吧,明天會很辛苦。”
江文溪回首,她不得不曾認,美男出浴圖十分養眼。浴袍領口微敞,隨著他不停擦動頭發的手上下伏動,漂亮的鎖骨和厚實的胸肌若隱若現。
樂天見江文溪還傻坐那盯著自己看,不由得的挑了挑眉,走上前輕捏了捏她的下頜:“再看要收費的。”
“……”江文溪尷尬地收回視線,連忙起身去翻包包,拿出換洗的衣服,誰知道,一拉開拉鏈就從包裏掉落幾盒顏色繽紛且十分眼熟的小東西,當她意識到那是什麽玩藝的時候,已經遲了。
樂天彎下身意欲撿起,看清那掉落在地的東西是何物,手僵在那停止動作。
“那個,那個,不是我買的。該死的妍妍,怎麽可以做這種事,臉都被她丟到外太空了。”她急得語無倫次,連忙蹲下身撿起那幾個該死的罪魁禍首,然後奔出房間。
再進房間的時候,她的手上已經沒了那幾盒避孕套,而樂天一臉平靜地坐在書桌前翻看著文件。
她心念,果真是出差,是妍妍想歪了。
她自我安撫地拿了換洗的衣服迅速閃進了浴室。
聽到門合上的聲音,樂天放下手中的文件,開始發怔。
突然之間,他有些無法適應,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似乎比他想像的要糟糕很多,窩邊草似乎一直在怕他。
他扒了扒頭發,歎了一口氣,起身緩緩走向落地窗前,隔著玻璃,望向窗外,冷冷的一輪孤月掛在夜空中。夜風中,護城河邊楊柳飛絮,護城河水在河兩岸燈光的照映下,金光粼粼。
已有十年,他不曾好好欣賞夜幕下的護城河了。但願此行,這十年的心結算是真正的化開。
驀地,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回首,正好看見身著一襲卡通睡衣的江文溪,披散著一頭濕發,躡手躡腳地抱著枕頭向客廳走去。
他是毒蛇猛獸嗎?和他同床至於懼怕到這種地步嗎?他有說他會對她做什麽嗎?這個笨丫頭!
“你要是敢再向前跨一步,我保證你今晚睡酒店大堂。”帶著隱隱的怒氣,他出言威脅。
頓時,江文溪收住了腳步,再不敢向前。她背著身,苦著臉,怯怯地說:“剛才的事,我很抱歉。我怕你覺得我是個攻於心計的女人,所以,我覺得我還是睡沙發比較好。”
“真的是這樣想的嗎?而不是怕我對你圖謀不鬼?”
樂天削薄有型的雙唇拋出這樣的反問,讓她不禁打了個冷顫,他做什麽要這樣了解她的內心?
他大步上前,從她的懷中抽出枕頭丟回床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慍道:“要不要我讓他們送一個湯碗上來,裝滿清水放在床正中?”
在床正中放碗水?
她一聽連忙搖了搖頭,她和他又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要不要這麽誇張?如果真的放了那麽一碗在床正中,她想,半夜會爬起來喝掉那碗水的一定是她。她的睡相那麽差,她寧可被水撐死,也不要睡在濕濕的床上。
“不要,那就上床睡覺。”他命令。
她隻好認命地耷拉著腦袋緩緩向床移去。
“等一下。”身後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又什麽事?她轉身,一臉不解外帶滿臉委屈地凝望著他。
怔然之間,他已將她輕輕拉坐在鏡前,手持著吹風機,細心地為她吹起未幹的頭發。
她坐直著身體一動不動,透過鏡中,卻看到他的頭發微濕,不禁疑惑:“為什麽你自己不吹頭發?”
“不習慣,”言簡意賅。正當她翻了一記白眼時,卻又聽他柔淺如風的聲音響起,“我頭發短,上床之前肯定會幹。你頭發這麽長,濕著頭發睡覺很容易生病。”他垂著眼眸,專注著手中那三千青絲。除卻怕她生病的原因,還有,他喜歡她這一頭柔軟順滑的發絲在他指間纏繞的感覺。
淡淡的溫暖感覺在她的心間慢慢擴散開來,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墨黑的雙眸目不轉睛地望著鏡中,專注為她吹發的他。
這樣的感覺,真的比吃了蜜糖還要甜。
吹完了頭發,他怕她再有所想法,索性先在床上躺下,背對右側的方向,閉上了眼。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坐上了床,偏首,見著他背側的身子隨著淺淺呼吸輕輕起伏,不由得鬆了口氣,在右側慢慢躺下。
如果說正值荷爾蒙不停噴湧的一男一女,躺在一張床上卻不發生一點事情,那對男人來說是種恥辱;如果說發生一點事情,卻是男人被女人一腳踹下床,那對男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半夢半醒間,樂天撐手坐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掌下那羊毛地毯的柔軟觸感,讓他難以置信地反複看向那個占據了整張床的女人不下數次。
他很難相信自己居然是被她踹下床的,這讓他不禁想起她在別墅睡翻下床的事。
他從不知有人睡相可以這樣差。見鬼,他活了三十年,從未覺得這麽丟人過。似乎遇上她,幾乎沒有什麽不可能發生的事了。
他低咒了一聲,從地上起身,彎下腰,抱起她往床另一側挪了挪。見她翻了個身,他歎了一口氣,才重新在床側躺下。
原本就淺眠的樂天,經過一夜與江文溪在床上非人的“激戰”,早早起了床。
江文溪覺得這一夜睡得是有史以來最舒服的一覺,總統套房的床果然就是不一樣。可為何某人從吃早餐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是一副誰欠了他巨債似的?
剛換好衣服,江文溪便被拖出了門。
江文溪一直以為,江航的工程項目隻在N市,卻沒想到在S市還有同類項目。
外地的工程多為江董直接負責,而此次樂天利用參加同學聚會的機會,順道來看看。
項目經理及副理對樂天和她畢恭畢敬,當她換上了工裝,頭戴安全帽,舉著相機,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滿是泥沙漿的工地上,才明白樂天昨晚對她說的那句“明天會很辛苦”的真正含義。
雖不是盛夏,可今年這天熱得早,響午時分,烈日當頭,她不禁一陣陣犯暈。所幸,眼前還有位養眼的帥哥可以一飽眼福,不然,她真怕自己會暈倒在這工地上。
都說認真工作中的男人最迷人。
樂天一舉手一抬足均是氣宇軒昂,自然無比,隻是那一身工裝加上那頂頭盔,實在是與他的氣質不搭。
她在腦中不停地構畫起他是一名建築工人,然後捧著飯盆蹲在工地上狼吞虎咽吃飯的傻樣,不由得地咧開了嘴。抑製不住,她摸出手機,將鏡頭對向了他。拍完之後,將他頂著頭盔歪著頭沉思的照片做成手機桌麵。
“什麽事這樣好笑?”樂天走至她身邊,“讓你拍得照片都拍好了吧?”
“嗯,拍好了。”她心虛地收起手機。
“走吧,我餓了。”他輕輕攬過她。他婉言謝絕了項目經理與副理的盛情招待,已經是下午一點了,若是等到吃完飯,沒多久他又要開車趕往聚會的酒店,他不想把與她在一起的私人時間浪費在同別人吃飯身上。
回到入住的酒店,用完午餐,江文溪正琢磨著下麵是不是該去四處欣賞一下富於古典氣息的S市。孰知,她就麽毫無預示地被樂天推進了酒店的美容館。
她以為昨日挑完了衣服一切便結束了,完全忽略了小言橋段中,挑完了衣服後必要的便是精致的妝容。
她被丟在美容館裏,從全身按摩到臉部妝容,接受了長達三個多少小時從頭到腳化腐朽為神奇的改造,爾後宛如一件高貴精致的待售商品一般,展現在了樂天的眼前。
此時此刻,樂天身著一身裁剪精良用料講究的銀灰色西裝,坐在沙發上翻看著雜誌,領間係著的是她送的領帶。她隻感覺呼吸一窒,目光落在他清俊的麵龐之上,一時間無法移開。
當看到纖細的腳踝出現在視線內,樂天微微抬眸向上,這一次,隻是一兩秒鍾,他淡淡地點了點頭,牽著她的手出了美容館。
直到上車,那牢牢牽著的手才鬆開。
樂天過於冷淡的表情,看在江文溪的眼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心底有種澀澀的酸楚,並著微微的疼痛。
她這樣一定是醜人多作怪,才會讓他有這樣的反應,就算是穿上了公主服,灰姑娘還是灰姑娘。
孰不知,樂天是強壓著心底那份想要擁吻她的衝動,而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自己一時衝動,毀了她臉上那漂亮精致的妝容。
夜幕降臨,星星點點的燈光,讓原本熙攘的城市安靜了很多。
車子很快抵達了市郊一座假日酒店。
邁入店堂,一片金碧輝煌。
江文溪抬眸看向金燦燦的大堂頂部,數不清多少枚金箔銅板,在水晶吊燈下閃閃生輝,讓人歎為觀止。
跟隨著樂天的步伐,江文溪一路欣賞著華美的裝飾。整個酒店的風格盡現東南亞風情,各式小竹樓,垂釣長廊,小橋涼亭,充滿著神秘色彩的壁畫,旖旎迷人的熱帶風光縮影,仿佛把遊人帶到了異國他鄉。
欣賞之餘,她偷偷瞥了一眼身側麵色沉暗的樂天,隱隱覺得,今晚這場宴會,才是他此次前來S市的目的。
第五十章
正當神遊之際,一聲優雅的男音傳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她抬眸望著眼著帶著金色細邊眼鏡的男人,一襲暗紋藍灰色西裝,稱托出他儒雅的氣息,很難忘記這個令人記憶深刻的男人——方子賀。
樂天笑了笑,與其熱情相擁,臉上呈現出的激動表情猶似見到了多年未見,感情甚篤的好兄弟。
“喲,這不是我們的樂天兄弟嗎?”來人帶著不友善的口吻嘲弄。
江文溪聞聲略微偏首,見到三位身著西裝的男士向他們走來。
“老同學,老朋友,十年未見,風采依舊,不輸當年啊。”這次開口的是為首的一位男士,一雙銳利的眼眸直射在樂天身上,下一秒轉視依在他身側的江文溪身上,眼睛一亮,“老同學,不為我們介紹下身邊的美女嗎?”
樂天的臉上依舊保持著那淺淺的笑容:“我的未婚妻,江文溪。”隨即為江文溪一一介紹,“周紹宇,王浩磊,童建成。”
“姓江?看來你與姓江的還真不是一般的有緣。”為首的周紹宇諷刺地抬了抬嘴角。
江文溪不解地望著樂天,隻見他嘴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淡淡笑意,雙眸直視著周紹宇,但那笑容裏卻找不出一絲溫度。
周紹宇被樂天看得有些不自然,向江文溪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小姐。”
周紹宇從長相、身高、體格都不輸於樂天,一雙細長的鳳眼卻透出陰沉的邪氣,讓她很不舒服。王浩磊與童建成兩人,無論是從外表上還是從氣質上,都要相差了好幾等,尤其是王浩磊那雙原本不是很大的眼睛,渾濁泛黃,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目光便不曾從她的身上移開,加上厚重的眼袋,整個人有種異常猥瑣的氣息。
她突然有種想要摳掉此人極度猥瑣雙眼的衝突。
出於禮貌,她向周紹宇伸出了手,機械化地道了一聲:“你好。”
冷淡的語調讓周紹宇微微眯了眯眼,嘴角輕揚。
立在一旁的方子賀道:“進去再好好敘舊吧,裏麵還有很多多年不見的同學等著呢。”
當樂天攜著江文溪盛裝出現在宴會大廳時,場內一場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們投來。
在眾人驚詫的眼光中,直覺,讓江文溪有一種說不出的怪怪的感覺。
樂天自見到方子賀的時候,臉上始終保持著迷人的微笑。隻有江文溪知道,那是他偽裝出來的笑容,因為麵對這群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她在他的眼底看不到一絲應有的笑意。
記憶中,是周紹宇打破了這有些冷場的氣氛。
樂天一直攬著她,一一向眾同學介紹。
也許從小跟在大舅身後,成為了一種本能,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相貎、聲音、背景等等,隻要是樂天說一次,她都會牢牢地記在腦中。所以她常歎自己不當警察,真的很可惜。
樂天陪了她一會兒,便被一群男人拉走了,進行所謂男人之間的話題。
望著茫茫的陌生人群,江文溪不禁苦笑了一聲,她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她嚐著精美的食物,美味的食物可以讓人緩解壓力,放鬆精神,順手從身邊經過的侍者手中端起一杯飲料,淺嚐一口,居然是酒,口味還不賴,又淺啜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聽力太好了,其實她很不屑於偷聽別人說話,但往往事與願違。這不,身後就有那麽幾隻喜歡說三道四。
“你說那個女人知道樂天十年前的事嗎?”
聽到樂天兩個字,她淺抿著杯中酒,耳朵在無形中也伸地老長。
“應該不知道,一般很難有女人能接受自己男人以前做過‘那種’事。”
“說得也是。”
“那也不一定,現在的女人隻要有錢,什麽樣男人不跟啊,何況以他現今的身份地位。”
她很好奇,十年前,樂天究竟做過“哪種”事,以至於十年了,還這麽讓人“津津樂道”。其實,有時候回過頭想想,她自己也有種是在傍大款的感覺。
隻聽那幾隻又接著說:
“十年了,他竟然比十年前更吸引人。唉,我至今都不願相信十年前那事是他幹的,隻要他隨便勾勾手指,主動撲上前的女人猶如過江之鯽,他怎麽可能會做出那種事。”
“得了,老公孩子都有的人,還學人家毛丫頭犯花癡。如果他真的沒做過,法院怎麽可能亂判?周夢珂怎麽可能會離開他?誰不知道他和周夢珂當年愛得有多瘋狂。”
“也是哦。我倒是沒想到,周夢珂居然會離開他,嫁給方子賀。”
“切!當年我就看出來方子賀暗戀周夢珂,像她那樣的女人,哪個男人娶了至少少奮鬥二三十年。”
“你們有沒有發現,樂天的未婚妻,那個叫江什麽的從某些角度看還挺像周夢珂的。”
“哎,你不說還不覺得,還真有那麽一點點。”
江文溪將杯中的酒一仰而盡,捏著空杯的力道越來越大,仿佛要將酒杯捏碎了一般。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從某些角度看像那個女人。
似乎覺察前方有人凝視著她,抬眸,不遠之處,正立著一個女人,一襲性感的黑色晚裝,稱托出她高雅的氣質。
哦,是那個她從某些角度看像的女人,周夢珂。
她看見周夢珂邁著優雅的步調向她緩緩走來,下意識裏,她抗拒與這個女人攀談,漠然轉身。身後一直在嘰嘰喳喳的幾隻停止了八卦,驚恐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尷尬地在眨眼之間消失於人群中。
“我以為阿天他不會來。”周夢珂的聲音猶如她的長相一般,溫柔清甜。
江文溪緩緩轉過身,嘴角之處漾著一抹迷人的淡笑,算是無聲地應答。
周夢珂不勉有些尷尬,又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在N市,周成的婚禮上,我們見過麵的。你好,我叫周夢珂,很高興再次見到你。”周夢珂向她伸出手。
遲疑了一下,江文溪還是伸出了手回握:“記得,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周夢珂看了看她,輕道:“我很高興阿天有你陪在他身邊。”
江文溪一點也不感覺不出周夢珂的高興之意,相反倒是透著一股子濃濃的酸味。她淡淡地笑著應聲:“緣分天注定。”下一秒,目光卻是落在兩人還在相握的手上,然後又看向周夢珂,似乎在說:是不是可以鬆手了。
周夢珂臉上的表情微滯,緩緩收回了手,垂下眼眸,凝視著江文溪手碗上那串十分特別的水晶手鏈上,讚道:“很特別的手鏈。”
“他親手為我做的。”江文溪從不知道自己可以眼睛眨也不眨,說謊話說得這樣自然。
周夢珂的臉色猛然一白,江文溪的臉上亦沒有露出勝利的微笑,臉色不比周夢珂好到哪裏去。不知道為何,麵對周夢珂,她無法向麵對曾紫喬一般坦然。
誰不知道他和周夢珂當年愛得有多瘋狂……那個叫江什麽的從某些角度看還挺像周夢珂的……
一聲聲回蕩在心間,仿佛似在啃噬著她的心。
她將手中的空酒杯放回侍者托著的托盤上,對呆立的周夢珂輕道一聲:“很抱歉,失陪一下。”
未等周夢珂回過神,她已經翩然離開。
洗手間內,暗黃的燈光下,江文溪盯著鏡子看了半晌,先是笑了一下,然後又撇了撇嘴,左右仔細地審視著自己的麵龐上每一個部位,喃喃自語:“哪裏像了?哪個角度像了?一群沒欣賞水準的家夥。”
她歎了口氣,走出洗手間。嘈雜的宴會大廳讓人很煩悶,她四下找尋樂天,卻始終不見他的人影。
一位侍者托著托盤經過,她順手從托盤上又取下一杯紅酒,目光依舊盯著人群中,試圖找到樂天。
她端著紅酒立在門處,一個轉身卻見著方子賀緊握著雙拳,一臉怒氣的從門外走進大廳。
如果說周成婚禮上,在洗手間門口遇到發怒的方子賀,那這一次顯然比上一次更嚴重,因為他從她的身邊快步而過時不小心撞了一下,隻是低垂著眼輕道了一聲“抱歉”,便匆匆離開了。
身體向後稍稍挪了一步,轉頭望向方子賀剛才進來的方向,走廊盡頭,燈光昏暗。
好奇心的驅駛,她轉身緩緩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她討厭這種感覺,她始終覺得自己不會遇上男友與前女友或是情人會麵的情形,然而往往總是與事實相違。
就要拐彎的地方,她頓住了腳步。
柔和的燈光下,正前方的玻璃上倒映出兩個清晰的人影。
第五十一章
“十年前,我不願去看你。你怪我嗎?”忍了很久,周夢珂終於問出了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低垂的雙眸中早已溢滿了淚水。
樂天別開臉,沉默不語。
得不到回複,周夢珂緩緩抬起頭,顫著聲又問:“你是不是很恨我?在你最需要人關懷的時候,我卻不肯去看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樂天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真的很不想再提十年前的事。他恨,當然恨,那時的他怎麽能不恨?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一切都過去了,他隻想過現在的生活,隻想活現在的樂天,而不是還沉寂在十年前的陰影之中。
他摸出一支煙,點燃,默默地吸了幾口,然後淡淡地道一句:“十年前的事早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
“對我來說,沒有。阿天,你知道嗎?對你,我是多麽的內疚……”周夢珂頓了頓,眼睫低垂,眼淚抑製不住地流了出來,“阿天,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樂天夾著煙的手僵滯,抬眸怔怔地凝望著她,冷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呢?”
刹那間,周夢珂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哭著說:“阿天,我要說。你知道嗎?後來大學裏我讀的是法律專業,我不是為了方子賀才選擇了這個專業。那個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潛意識裏,我是相信你的,我想為你翻案。後來爸爸知道我有這個念頭,強逼著我出國……如果我早點發現我自己的心,如果當初我相信你,如果我堅定決心堅持等到你出獄,也許事情不會走到這一步。”
“你別這樣,十年前我沒怎麽樣,現在更不會怎麽樣。我活得好好的。”樂天深蹙起了眉頭。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知道你是清白的!當初隻怪我軟弱,怪我不信任,怪我意誌不堅。阿天,原諒我吧,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周夢珂拉著樂天的衣袖,不停地說著對不起,淚雨直下。
樂天有些惱地熄了手中的煙,別看開臉,不看周夢珂,可偏偏她的眼淚就像流不盡似的。
他忍不住吼了一句:“你怎麽還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哭。”
威嚇的效果沒起到,反倒讓周夢珂眼淚越流越多。他煩悶地歎了一口氣,摸出手帕,剛要將手帕遞給周夢珂,孰料,她突然撲進自己的懷裏抑製不住地痛哭起來。
他舉在半空中手,遲疑了許久,終是撫在她的肩頭,想要將痛哭中有些失態的她拉離。
江文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樣走出宴會大廳,走到音樂噴泉邊上的。
外麵的空氣令人舒服百倍,無論她怎樣努力地深呼吸,卻難掩失落,胸口之處不斷地緊縮,緊到幾乎快窒息的地步。
她緩緩坐在木椅上,望著對麵噴泉升起落下,那點點光暈中,呈現出的是周夢珂哭泣的身影。
她終於明白了究竟是哪點像?
原來是眼淚……
那玻璃中的映影,那樣的神情,那樣的姿態……
原來是眼淚……
她苦澀一笑,一口仰盡杯中的紅酒,捏著酒杯的力道越來越大,恨不得將它捏碎。驀地,對著那升起的噴泉,她用力地將酒杯擲了出去,隻聽“啪”地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混雜著水聲驟然響起。
“亂扔東西可是不道德的,尤其是這樣一個夜晚,這碎了一地的玻璃渣要是紮著美女可就不好了。”一個輕佻的中低男音刺入耳中。
江文溪煩燥地抬首,借著隱隱燈光,望見噴泉對麵的小徑裏走出來一個人影。
她看不清來人長相,但憑聲音,她確認自己在哪聽過,這聲音十分地令人討厭。直到這個男人立在眼前,她方看清原來是一進這裏,便聽見他開口諷刺樂天的那個怎麽看都很猥瑣的王浩磊。
目光剛收回,她的餘光瞥見方才的小徑裏又匆匆躥出一個人影,衣裙飄然,快步往噴泉另一邊走去。驀地,聽見那身影傳來一聲驚叫,似乎腳下踩著什麽了。
小徑兩側的樹枝茂密,燈光似乎透不進那層層枝葉,如此隱蔽,適合為非作歹,更適合偷情。
她的目光落在麵前男人的皮鞋上,心中冷哼,不虧是同學。美其明曰,同學聚會,實則是方便大家來偷 情的。
王浩磊以自認為很性感的聲音問:“江小姐,我可以坐下嗎?”
江文溪高抬目光,盯著噴泉,很明顯地表露出“沒事別惹我”“有多遠滾多遠”的姿態。
王浩磊似乎不懂看人臉色,也不管她是否應聲,徑自在她的身旁坐下,故意坐地很貼近的位置。
她皺了皺眉,往一旁挪了一挪,誰知王浩磊又往她的身邊貼近。這樣反複兩次,她無法忍受這個不請自來又十分惡心的男人,倏然站起身打算離開。
孰知,王浩磊一把拉住她的纖手。
她回首惡瞪一眼,猛地甩開,怒道:“請你自重,如果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後果自負。”
“江小姐何必這麽生氣呢?其實,我不過是想與江小姐聊一聊。難道江小姐不認為能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夜晚,偶然相遇,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王浩磊眼中透露出太多的暗示。
緣分?
她冷笑一聲,她可沒覺得這是一種緣分,遂淡淡地回道:“不好意思,失陪。”
剛欲邁開步子,她便聽到身後的人嬉笑一聲:“能讓我們美麗的江小姐怒將酒杯砸碎的人,一定是做了什麽令江小姐不開心的事吧。讓我來猜猜這個人是誰呢?唔,一定是帶江小姐來這裏的人。他究竟做了什麽讓江小姐這樣不開心呢?讓我鬥膽再來猜一猜。他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不起江小姐的事?比如……像我剛才那樣。”
江文溪沒見過人可以無恥成這樣的,偷 情都可以引以為傲。心事被人揭穿,她不怒反笑,回首笑看了王浩磊一眼,便在他的身旁重新坐下,抬了抬嘴角:“是王先生吧,想聊什麽?”
如果她就這樣走掉,她覺得太對不起自己。為何那個該死的男人可以理直氣壯地幽會老情人,而她就要一個人在這裏摔杯子撒悶氣?見著男人有意搭訕,她做什麽要腦子直覺第一反應應該避而遠之?為誰守節呢?笑話!
王浩磊見她身姿輕盈地坐下,兩隻眼睛頓時一亮,仿佛像是審視一件不可多得的寶物一般,從上到下仔細地將她欣賞個遍,目光最後貪 婪地鎖定在她飽 滿的胸前。
真是一個讓人心癢癢的尤 物!
“叫王先生多生疏,我不介意叫我一聲浩磊。”王浩磊借機又往她的身側挪了挪。
浩磊?她真的想吐。如果不是因為想借著聊一聊的機會知道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容忍這個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她一定會摳了他的眼珠。
整個人向後倚去,相較而言,算是拉離了一些距離。
王浩磊順勢也向後靠去,將手臂橫臥在椅背上,這樣看起來像是摟著江文溪一般。
她捏緊著拳頭,告訴自己要忍。
王浩磊不禁惋惜:“我隻是很好奇,以江小姐這麽好的條件,怎麽會願意屈就於他?”王浩磊雙腿交疊,笑得很招搖。
“屈就?”江文溪微眯了眯眼,懷疑他是不是用錯了詞,“我倒是覺得高攀。”
“哈哈哈,高攀?真是太可笑了。”王浩磊的口中滿是諷刺,“今日在場的任何一位女性,以‘高攀’二字都覺得是抬舉他了。”
江文溪怒火腹中燒:“你這樣在我麵前損貶我未婚夫,不覺得很失禮嗎?”
王浩磊笑得更大聲:“江小姐,你會躲到此地,難道不是撞見他與舊情人幽會?難道不是因為生他的氣?這種事是在場所有人不用腦袋想,都可以預料的。他們兩人當初的事,你又能比我這個從小和他們一起玩到大的人知道多少,了解多少?何須我損貶他,就算他今時今日有了這樣的風光又能怎樣?那也永遠抹不了他十年前坐過牢的事實。”
王浩磊的話無疑像一枚炸彈,“轟”地一下在江文溪的心中爆炸開來。
從剛才到現在,她的腦子裏一直想著那幾個八卦女人口中所謂十年前的事,究竟是什麽事還要法庭審判?現在自王浩磊口中聽到樂天曾經坐過牢,她的心猛然間收縮了一下,她無法相信那樣卓越的男人身上,背負的所謂十年前不可告人的秘密,竟然是入過獄。難怪初進這裏時,所有人的眼光中都帶著難以遮掩的鄙夷。
十年前,樂天他應該在上大學吧。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轉眸,竟然期待地望向王浩磊。
“看你的臉色這樣難看,我就知道,他不會告訴你這件事。嘖嘖嘖,未婚妻,都快要嫁給他了,卻不知道當年他那段風 流往事,我真是為你感到不值。”王浩磊的手就這樣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惱怒地抽回,剛要發怒,隻見王浩磊身體前傾,貼近她輕道:“你難道就不好奇他為什麽會坐牢?不好奇當年那樣癡纏他的周夢珂就這樣與他分了手?不好奇他的好兄弟方子賀為什麽會與他那麽生分?不好奇今晚在場的人看待你的眼光有多麽異樣?不好奇嗎?這些你都不好奇嗎?”
王浩磊的話聲聲誘惑著江文溪,她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強抑著壓下了心頭的怒氣。
“是□ 罪。你親愛的未婚夫犯得是強 奸罪。”王浩磊的唇貼近了她的耳際。
第五十二章
她的身體猛然一僵,推開王浩磊,怒喝一聲:“不可能!”
“不可能?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這樣的反應。哼,不信?你可以去問問今天場的所有人,或者親自去問他本人,問問我說的是不是真的?嘖,他怎麽可能會告訴你這件事?你見過有人主動揭自己的醜事的嗎?”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停地喃喃念著。
與樂天交往這麽久,以她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是那種人。前天晚上她與他那樣情不自禁,她拒絕了,他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甚至還會向她道歉。昨天晚上更是,同睡一張床上,他沒有任何逾矩的動作,昨晚,也是她近十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一定是弄錯了。
要不然就是這個叫做王浩磊的男人在撒謊,她從他的眼光中看到了他對樂天的嫉妒,從一開始他就在抹黑樂天,這個男人一定是在撒謊。
她轉眸看向王浩磊,咬著牙問:“十年前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嗬嗬,想知道?”王浩磊故意賣了個關子,“那就坐近點好好聽我說。”他往她的身邊擠去,大腿緊貼著她的腿,故意磨蹭著。
她隱忍著,在心中發誓,隻要這個色膽包天的男人說完這件事,她若不將他丟進噴泉裏,好好“洗禮”一番,她江文溪三個字倒過來寫。
“十年前,你親愛的未婚夫考上了N市有名的H大,成了H大有名的高材生。人人都說他有多優秀,若不是升大二那年暑假的野外郊遊,沒人知道他是一個人麵獸心的家夥。那個鄉下女孩才剛滿十八歲,正值青春年少,還有大好的年華等著她,可偏偏就這麽被他毀了。”王浩磊的目光貪婪在江文溪身上遊走,聲音越說越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與亢奮,“知道嗎?被人捉奸在床!當初那個老父親推開房門見到自己的女兒赤著身體縮在床角不停地抽泣,而你親愛的未婚夫同樣赤身裸體,坐在人家床上,卻恐嚇人家不許哭。我們一行人,周夢珂,方子賀,周紹宇,我,童建成,還有他好幾個同去郊遊的同學親眼目睹了這一場人間悲劇。最讓人不恥的是,警察來的時候,他說他是被冤枉的,不但當著警察的麵再次恐嚇那個小姑娘和那位老父親,想堵住所有人的嘴,甚至還襲警。人證物證具在,證據確鑿,他還對著所有人怒吼他是被冤枉的。嗬嗬,若不是我們攔著那位老父親,他恨不能一鐵鍬砸上去。”
江文溪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她不相信王浩磊所說的,雖然她不了解十年前的樂天會是怎樣的人,但一個人的本性不會變,若是十年前他是那種人,那麽十年後的他,在經曆了這麽多事之後,隻會變本加利。
她緊攥著拳頭,死命地咬著唇,不禁想起年前與樂天的爭執,他對警察的仇視。
那些頂著‘人民公仆’頭銜的偽君子,明明抓錯了人,卻不敢承認自己無能……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麽那樣的討厭警察。當時他的話,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如果是因為這件事,讓他那樣憎恨警察,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是被冤枉的。如果一個人是被冤枉的,所以不論是十年,甚至幾十年,甚至死去,他始終會堅持自己是被冤枉的。但為什麽,過了這麽多年,他不為自己翻案,以他如今的能耐,為什麽不為自己翻案?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越來越亂,倏然站起身,急於往宴會大廳的方向邁去。
王浩磊跟著站起身,跟上前:“你還是不相信嗎?如果他真是被冤枉的,為什麽周夢珂不信他不幫他,甚至分手?為什麽他最好的兄弟方子賀也離開他?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他為什麽不翻案?”
王浩磊的話,一字一句地猛烈地敲進她的心底,一錘一錘,砸得她的心很痛很痛。
王浩磊見她不說話,貼近她又假惺惺地道:“我王浩磊就是看不慣這種欺詐的行為,我為你感到不值,以你的條件,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他能給你的,我一樣可以給你——”
“更好的男人?那你能給我多少?”江文溪回首揚著唇角媚笑。
王浩磊驚喜,手忍不住撫上她□的肩頭,貪婪地摩挲了起來:“我絕不會虧待你——”
隻聽“嘶”地一聲,王浩磊的臉色突變,因為在他的手撫上江文溪肩頭的時候,江文溪撕開裙擺猛然一個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雙手扣住他的雙肩,屈起腿,抬起膝蓋狠狠地向他的□攻去。
王浩磊的□受到如此重擊,整張臉在一瞬間揪在了一起,痛得他彎下身,雙手護住下身不停地哀號。
緊接著,她便掄起右拳,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臉上。僅是一拳,便將他打得向後跌去,摔倒在地,整個身體縮成一團。
她大步走上前,俯首看著他,冷笑:“S市房產管理局前任副局的兒子?很了不起,高幹子弟,是比起我孤兒院長大的未婚夫是要強上百倍。勞你舍棄了與你情人幽會的時間,跑來和我說這麽一大通,我真是過意不去。”她雙手抱拳,指關節捏得“叭嚓叭嚓”作響。
王浩磊痛得額上冷汗直冒,一手捂著下身,一手撐在地,話都說不周全:“你……這個……死三八……”
“死三八?剛才是誰一副正義凜然想要拯救我於水生火熱之中的神聖樣子?為我感到不值?我和你今天不過是第一次見麵,你就能知道我值得跟什麽樣的男人?我若不是好好報答你,真是對不住我自己。”江文溪抬起腳用力地踩在王浩磊的腿上,“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人從我這占了一分便宜,我會十倍還給那個人。你這隻賤豬頭,剛才大腿蹭得很過癮吧?手摸得爽吧?現在我讓你更過癮十倍。”
高跟鞋尖細的鞋跟踩得王浩磊痛號起來:“你這個變態!你這個神經病!來人啊!快來人啊!這裏有人謀殺!”
“變態?我就是變態怎麽樣?樂天沒告訴你,我是精神分裂患者,生人勿擾嗎?一開始就警告過你,請你自重,如果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後果自負。你不信,怪得了誰?你這頭該死的色豬,我讓你摸讓你蹭!”江文溪的聲音尖銳而富有穿透力,說著,腳下又使了力。
噴泉的落下的瞬間,王浩磊淒慘的殺豬叫劃破了寂靜的天際。
樂天推開周夢珂後,淡淡地對她說了四個字“我原諒你”便離開了。
回到宴會廳,他四處找尋江文溪,卻始終不見她的蹤影,眉目深鎖之間,卻見方子賀神色匆匆地來找自己:“阿天,王浩磊被你未婚妻打了,快跟我來。”
刹那間,他的腦袋完全抽空了,整顆心頓時慌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又聽到了什麽聲音?之前她一直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隻不過走開一會兒,那個該死的王浩磊就找上她。
他握緊著拳頭,跟著方子賀、周紹宇、童建成等人匆忙往大廳外走去。
周夢珂見他的整個心都係著江文溪,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深深吸了一口氣,便跟著一起過去。
樂天趕到的時候,遠遠地便看見江文溪雙手揪著王浩磊西裝的領襟,對著一旁的兩名侍者凶神惡煞地怒吼:“你們要是敢過來,我就一起打。”
兩名侍者嚇得連連退後幾步。
“你不是要叫警察抓我嗎?你不是要告我毆打嗎?怎麽現在不叫了?不告了?我很想看看警察抓一個精神分裂患者會怎麽處理。鬧到警察局去,我看你爸和你的臉往哪擱?房產管理局副局的兒子就你這副德性?如果沒有你老子,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他起碼比你光明磊落,不會在背後說人是非,不會占同學未婚妻的便宜,對她上下其手。他今天有的一切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就算他十年前坐過牢又怎樣,除非他親口對我說,他十年前的確做過那樣的錯事,否則我不會相信。我不是周夢珂,我不是方子賀,更不是你這種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白癡二世主!”
江文溪的話讓樂天頓住了腳步,沒有再前行。不僅是他,還有方子賀、周夢珂、周紹宇、童建成……全部停下,一行人似乎忘記了來的目的。
周夢珂臉部表情異常難看,身體禁不住晃了兩下。原來她輸得這樣徹底,她終於明白為何樂天會毫不猶豫地推開她。隔了十年,她才敢對他說她信他,可是這個女孩卻可以毫無保留地對著任何人宣誓她對愛情的信任。
周夢珂終是忍不住睇望了一眼身側的樂天,他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但一雙直視著江文溪的幽眸中卻閃爍著難以言語的喜悅。
“姑奶奶,我現在知道你精神分裂了,我錯了,有眼不識泰山,請你饒了我,別再打了。”王浩磊不停地咳嗽,再咳下去隻怕肺都要咳出來了,他後悔了,這看似溫柔的女人竟可以在瞬間凶悍得像隻母夜叉,現在,他悔得腸子都快青了。
“現在才知道對著上帝懺悔不覺得太晚了嗎?”江文溪硬拖著王浩磊往噴泉池邊上去,她今天不把他丟進噴泉池裏好好洗禮一番,怎麽能將自己精神分裂的舉動發揮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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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賀是第一個看不下去的,作為今天宴會的發起人,如果有同學受傷,他這個發起人難辭其咎。
就在江文溪拖拽著王浩磊,要將他扔進噴泉池裏時,方子賀大步上前,伸手攔住了她:“夠了,江小姐,就算王浩磊在言語或是行為上冒犯了你,但他被你打成這樣,根據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條故意傷害罪——”
方子賀的話沒說完,江文溪抬眸看向他,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方大律師,別在一個精神分裂患者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製自己行為的時候念《刑法》,她聽不懂。”
方子賀怔然,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周紹宇上前,走近江文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語氣婉轉:“江小姐,如果王浩磊有什麽地方得罪你,我代他向你道歉,請得饒人處且饒人。事情鬧大了,對大家都沒什麽好處。放開他吧。”
江文溪望著被自己掐住後頸的王浩磊,隻需再施力,他的整臉便會淹在池水中。
“文溪,氣出夠了,就收手吧。”
一句話猶如魔咒一般,她怔怔然,手中的力道沒有繼續。回首,她看見樂天正立在她身後凝望著她,漆黑幽亮的眼眸透著他慣有的沉著穩定,嘴角之處似乎還溢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餘光瞥見他的身旁,那一抹纖弱的身影就像一根針猛烈地紮進她的心口。
她之所以會難以控製情緒,是因為她為他打抱不平,她容不得任何人那樣損低他,可是在她維護他的時候,在她難以控製的時候,他卻是與他的舊情人幽會。一想到周夢珂撲在他懷中哭泣,他的手撫上她的肩頭,她的心仿佛撕裂了般疼痛。
樂天,他是天底下最傻最笨的白癡,明知道這裏有這樣多的人等著看他的笑話,他卻依然還選擇要來。是為了那個女人嗎?為何那樣一個對愛情不堅定的女人,十年後,還會讓他心疼得不舍看到她的眼淚。
她的眼淚從剛才一直就在心底流淌,他可曾看見?她在憤怒的時候,他在哪兒?她在無措的時候,他在哪兒?她需要依賴的時候,他在哪兒?為什麽一定要逼她自我保護,成為一個讓人看笑話的小醜?
突然之間,她覺得其實傻的是自己,傻得徹頭徹尾。他叫她白米飯,她曾問過妍妍什麽叫白米飯,原來就是食之無味,可不吃又不行,如果這世界上還有第二種選擇,也許就不會選擇白米飯。
倏然,她收了手,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走了一般。
她轉過身,直視他,死命地咬著牙,努力地克製向他揮拳頭的欲望。攥緊的拳頭過了許久終於鬆開了,她收回目光,麵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越過,向通往酒店出口之處步去。
樂天轉身,目光瞥見她的裙擺由下自上一直撕到了大腿部位,頓時火氣上湧,寒著臉回過頭,將剛剛站立好正在大喘著氣的王浩磊,一腳直踹下了噴泉池。
眾人驚愕之下,他已經憤然轉身,追隨著江文溪一同離開。
“對不起,剛才臨時走開了,沒想到你會遇上他。”樂天追上江文溪,輕輕地牽起她的手。
江文溪狠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手,徑直向酒店外走去。
樂天知道此時此刻是她的另一麵,他曾與心理醫生穆撻霖聊天時聊過她的事,穆撻霖的解釋是,當初她受到未知的驚嚇,加上雙親的過世給她帶來的強烈精神打擊,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而做出過激的事情無可厚非。正因為時常要找尋發泄點,而導致她經常處於矛盾或衝突之中,一方麵為避免處罰而壓抑真正的情感,另一方麵被壓抑的情感並未消失,而是千方百計跳出來發泄一番,才造就她現今的狀態。穆撻霖還告訴他,溫柔如水的她,凶悍易怒的她,極大的可能都是她一直處在過度壓抑下的偽裝。歸根結底,其實她缺乏的是一種安全感。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給她安全感。
他取了車子,一直開著車,很快便追上她的步伐。
他探出頭:“上車。”
她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踩著高跟鞋徑直往前走。她就算是把腳走破了,腿走斷了,也會走回N市,就是不要再上他的車。從今以後,她都不想再看到他。
得不到回音,他抿緊了唇角,隻好默默地開著車,跟在她的身後。
夜晚的林蔭道下,除了尖細的高跟鞋敲擊著地麵的聲音,便是汽車的引擎聲。
樂天跟著江文溪身後,不過三分鍾,就受不了她走在前麵的委屈模樣,加了油門越過她,一個急刹車,車子橫在她的麵前停下,也阻止了她向前的腳步。
他打開車門,拉住她的手,想將她塞進車內,孰料她依然是毫不留情地甩開,錯開腳步向前邁動,但高大的身影很快地便攔在了她的麵前。
樂天沙啞著嗓音道歉:“我科研單位我在生我的氣,氣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不管,讓你碰上王浩磊那種人。”
“你究竟喜歡我什麽?”江文溪終於抬眸正視樂天,一雙清亮的眸子直視他的眼底,問出一直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樂天皺起眉頭:“怎麽會問這種問題?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麽一定需要理由?”
“為什麽不需要理由?”她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以你的身份地位相貌,為什麽會喜歡上我?為什麽會選擇一個沒相貌沒氣質沒家世沒學識,什麽都沒有,整天隻會給人帶來麻煩很無能的我?這樣的我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了你?你告訴我,為什麽會選擇這樣的我?”
樂天凝望著她,緊抿著嘴唇沉默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他皺著眉頭低沉著聲音,道:“你……其實是在介懷十年前我曾坐過牢的那件事吧。”
這一句話,仿佛點燃了江文溪積蓄了已久的怒火,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湧上了心頭,不斷地衝擊著她的大腦的神經。
剛才為了他將王浩磊痛打一頓隻不過是她自作多情,原來在所有人的眼裏,包括他,她江文溪是衝著他的錢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去的,一旦得知王子不是王子,她就該擺出該有的鄙夷的姿態,然後一刀兩斷。原來他是這樣看待她的?連她究竟在意的是什麽都不知道?真的好可笑。
心痛得快要無法呼吸,她顫抖著雙肩,不禁笑了起來,下一秒,她拚盡了所有力氣,衝他吼了起來:“我不是周夢珂,我是江文溪!”
吼完,她絕然轉身。
帶著寒氣的清洌夜風迎麵襲來,身上單薄的晚裝根本抵擋不住這寒意,她抱著又臂,拖著沉重的步子向前一步步走去。
一切都結束了。
灰姑娘的夢,從來就不是她可以做的。她要回家,她要折紙蝶,她要去看爸媽,看大舅。
“江文溪,你給我站住!”樂天大步上前,大力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強迫她麵對自己,“你究竟是什麽意思?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過是她。如果你氣我丟下你,害你被王浩磊欺負,我道歉;如果你在氣我隱瞞十年前我坐過牢的事,你想知道,我現在就告訴你,但你這樣不是問我喜歡你什麽,就是拿自己和周夢珂比,然後甩下一句話就一走了之,這算什麽?你心中有什麽想法,有什麽不快,你說出來,說清楚!我不準你將所有心事藏在心底不說!”
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不容她掙脫。
“不準?”抬眸冷冷地看著他,“十年前你也會這樣對周夢珂說嗎?也不準她這樣不準她那樣?你睦的隻是走開一下嗎?而不是和她在走廊的盡頭互訴衷腸?既然她回頭了,你為什麽還要追著我,你為什麽不去找她,為什麽不將她從方子賀身邊搶回來?朋友妻,不可戲!你難道真的不後悔?如果不後悔為什麽在周成的婚禮上,你要抱著無辜的我,強吻我?她窩在你懷中哭泣的時候,你可曾想到我會遭受騷擾?還是你覺得我拳腳無敵,不需要人嗬護?我的眼淚你可曾看到過,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是個人,我是有感情的,不是附屬品,更不是替代品!”
樂天啞然了,他不曾想到,她會這樣生氣是因為誤會他和周夢珂有什麽。
“你在吃醋嗎?”
江文溪沉寂了兩秒,雙眸燃著熊熊的兩簇火焰,她奮力地掙開他死纏的大掌,鉚足了勁,猛地推開他,三個字像是從齒縫裏蹦出來:“你去死!”
樂天猝不及防,猛然向後退了兩步,剛站定,就瞧見一個金閃閃的物體向他砸來。他伸手接住砸來的物體,定睛一看,居然是她腳下的一隻高跟鞋。
“姓樂的,我再不要看見你,你這個王八蛋!渾蛋!臭雞蛋!”江文溪一邊怒吼著,一邊又脫下另一隻鞋向他猛地砸過去,“還給你!全都還給你!”她伸手拽下頭發上的飾品,耳環,還有她最愛的水晶蝴蝶手鏈,一一砸向他,如果不是因為身上穿著晚裝沒法一並還他,她一定也會脫了砸向他,“你找你的曾紫喬!去找你的周夢珂!去找你的EVA,ABCDE!我恨死你了,我以後都不要再看到你!”
什麽EVA?什麽ABCDE?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樂天的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線,不停地接著她砸來的東西,直到看見她將她手上的水晶蝴蝶手鏈砸過來,並且說恨他,他再也控製不住,寒著俊臉大步走向前,抓起她的手腕吼了起來:“江文溪,你不要學別的女人一樣,一吵架就把一些子虛烏有的人全搬出來好不好?曾紫喬我當她是妹妹,人家有老公的,周夢珂是我十年前的女友,現在也是別人的老婆,EVA也是過去式,什麽ABCDE?”
江文溪甩開他的手,怒指著他,吼道:“你住口!別人的老婆?別人的老婆為什麽要抱著你哭,為什麽不抱著她的老公哭?你們兩人抱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和方子賀看到了,會是什麽樣的感受?如果你真把她當別人的老婆看,就該知道要避嫌,而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這次同學聚會你是來見她的,她是來見你的。”
“你看見周夢珂撲在我懷裏哭,那你有沒有看見我拉開她?”樂天突然覺得這一次同學聚會,他不該來。
江文溪深吸了一口氣:“有沒有已經不重要了,以後你跟誰在一起都不關我的事。”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樂天氣極。
“我和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就像你回答不出你喜歡我什麽一樣。從一開始,我就像一個小醜一樣出現在你麵前,任你搓圓捏扁,絕不會有任何異議。我知道,你之所以會留下我,是想要折磨我報複我,因為在酒吧裏,我害你在那麽多人麵前丟臉,在周成的婚禮上我甩了你一記耳光,還有我砸散了你急要的樣本……如你所願,每天我就像阿貓阿狗一樣在你的淩虐下而戰戰兢兢,我也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你提供娛樂消遣,誰要我得罪你了呢?你欺淩我,看我出醜也就算了,反正時間久了,我習慣了適應了,隻要能保住工作就好,不會有什麽他想。可你為什麽一定要硬闖進我的生活,擾亂我的一切?為什麽一定要每天接送我上下班?為什麽要我燒早飯給你吃?為什麽要在看盡醜態百出的我之後,還要我做你的女朋友?淩虐完了之後,不是該將我從江航掃地出門嗎?還是你嫌折磨我折磨得不夠,一定要看到我活得更淒慘,你才準備放過我嗎?”
江文溪的話,讓樂天更加沉默了,因為她說的的確是他的初衷,事實上,折磨壓榨她的同時,是在淩虐他自己,隨著日積月累,他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讓他咬牙切齒的女人。
“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我的心很累,很累……無論是上班,下班,吃飯,逛街,甚至我身上這件晚裝,從頭到腳,這些不屬於我的裝飾,你從來不會問我的意見,不會問我喜歡或是不喜歡,需要或是不需要。所有一切,全在你的掌控之下,就連要不要成為你的女友,我都沒有說NO的資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也許你就是要我像這樣,做一個連反擊之力都沒有可憐蟲。可笑的是,犯賤是普遍真理,而我也難以免俗。好吧,我犯賤,我就是喜歡被你罵,喜歡被虐。明知道你就像是罌粟花,卻控製不住自己貪婪的心。在公司裏,僅僅是一牆之隔,曾經以為,我隻是以欣賞帥哥為由而像其他部門的女同事一樣常常偷看你。當你在萬眾之中挑中了我,漸漸地,心底那種別樣的心思暴露了出來,我無可自拔地迷戀上了你。也許是第一次在那個電梯外,我見到你之後,就已經像別人一樣迷戀上了你。”淚水一直在她的眼眶裏打著旋,倔強得遲遲不肯落下,可當抬眸再看見他清俊的麵容,再也抑製不住地滑了下來,“現在,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算了吧,就這樣算了吧……”
她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丟在了他的身上,如果她沒有愛上他,她就不會因為得到了而害怕失去。她害怕習慣了擁有他之後,如果某一天,發現他隻是因為生活太無趣逗弄她而已,她會受不了的。
她的人生本來就是這樣黑暗不完美,她總是被上帝的眷顧排除在外的那一個。
長痛不如短痛,她不要再痛苦下去。
樂天陰沉著臉:“什麽叫算了?”
“算了吧,你就當行行好,放過我吧。你愛找誰找誰,你想怎麽樣對別人都可以,我隻求你放過我,別讓我再像個白癡一樣。”
他猛地將她拉入懷中,可是她將雙臂隔在兩人之間,不停地啜泣。好不容易聽到她心動了,她卻又丟下一句要他放開她。
“放過你什麽?你以為我是會隨便叫一隻阿貓阿狗來當女朋友的人?江文溪,你給我聽好了,我允許你走進我的世界,但絕不允許你在我的世界裏走來走去。”
她一直流著眼淚,聽到這一句話又無法控製了,聲嘶力竭地說:“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的外表,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的一切,猶如一團高高在上的光環壓得我透不過氣來。很多時候,我都在問自己,你究竟是我的上司,還是我的男友?我討厭自己總是那樣卑微地仰望著你。”
“我沒有要你仰望我,我也沒有高高在上,你別忘了,我十年前坐過牢,被判強奸罪入獄。莫非你很介意這個,才要我放過你?”
她掄起拳起狠狠打向他的胸膛:“你這個白癡!你這個渾蛋!我說了我不是周夢珂,我不是方子賀,我不是他們!”
“你說了除非我親口告訴你,我做過,否則你不信,那我現在告訴你,我是被冤枉的,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她停止了捶打,雙手緊揪著他的西裝領,低垂著頭哽咽著。
樂天見她不說話,不確定地又說了一次:“我是被冤枉的,你信不信?”
倏然,江文溪抬首,含著淚衝著他狂吼:“信!可你是白癡嗎?那個女人有什麽好?我哪裏像她了?長得不像,氣質不像,人品更不像。你瞎了眼嗎?十年前傷一次還不夠,十年後的今天,還要和那個已婚女人糾纏不清?你這隻豬!”
這個女人怎麽答非所問?樂天完全忽略了她第一個字就說的“信”。
“我沒有和她糾纏不清,我已經說了,你看到她抱著我哭,那你有沒有看見我拉開她?我不是一個會在原地等別人回頭懺悔的人,斷了就是斷了。十年前,沒有回頭,十年後更不會回頭。”他頓了頓,“我承認,最初我是想整死你,可你偏偏就是一隻任人怎麽蹂躪都不死的萬年小強。還有,從一開始,硬闖進我生活擾亂我生活的,是你!那個時候,我真的很煩你,又蠢又呆,整天隻會出亂子,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天生受虐狂,每天不被你整吐血,就吃不下睡不著。是啊,我是瞎了眼,瞎了眼才會每天不在家吃早飯,舍近求遠,繞上半個N市,跑去陪一頭豬吃早餐;看不得那隻豬為了幾百塊罰款而難過,公私不分,替她去參加比賽;大年夜,和家人團圓的日子,守了這頭豬三個多小時,就為了帶她去看場煙花;最傻的是,為了一塊爛水晶,跟人家競標,然後跑去求人家設計師,坐在人家設計室裏待了幾個小時,就為了將那塊水晶穿成一條手鏈,結果呢?”
江文溪怔然,抬首看向眼前那雙真誠而清澈的星眸,下一秒,她顫著雙肩,眼淚再次抑製不住地狂湧而出:“那條手鏈真的是你親手做的嗎?還是你聽到我和周夢珂的對話,現在來哄我?”
樂天真的快被這個女人逼瘋了,咬牙切齒地直視著她,他覺得再和她多說一句,都會吐血而亡,他索性將她拉入懷中,捧起她的臉,狠狠地吻下去。
她毫不示弱,回應他的是惡狠狠的一咬,對著他拳打腳踢。
他在嚐到嘴裏一股子血腥味時,不怒反笑。今晚的她,像一隻發了狂的小母獅子,這才是她的真性情,不會像以前那樣,麵對他時,總是如同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
他的目光凝視著她,那一頭原本梳得整齊的秀發,被夜風吹得已淩亂不堪,那一身精致的晚裝,從裙擺一直撕裂到大腿根部,風一吹,她光潔修長的雙腿便暴露出來,赤著雙腳站在冰冷的地麵上,若不是又哭又鬧,怎經得起這寒涼的天氣。
不顧她的尖叫撕打,他硬是將她抱起塞進車裏,跟著自己也一同擠了進去,雙手扣住她的雙手腕高高舉起,將她整個人按在後座椅上,挑了挑眉,慍道:“江文溪,你是豬啊?我剛才說了這麽多,你怎麽就不明白?!”
她抽泣著不看他,她不要被冷藏掉,那種靈魂像在瞬間被抽走,隻剩下一具冰冷體魄的孤獨,她一定會承受不住的。她無法自拔地愛上他,愛到連心髒都痛。
他深吧一口氣,鬆了束縛著她的雙手,輕輕為她拭去眼淚。
她緩緩抬眸,與他直視。
倏然,她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將自己的嘴唇狠狠地壓向他。
他微微一怔,先是嚐到了口中鹹澀的味道,但很快地便熱烈地回應她,伴隨著嘴唇傳來一陣刺痛,才反應過來她在咬他,他被迫退出。兩人麵對麵,僅隔了寸許的距離,他看清了她噙著淚的雙眸卻是飽含了挑釁的意味。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他一手緊扣住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手臂繼而收緊,緊緊地箍住她,帶著惱羞迅速堵住她的唇,在她來不及反抗之前,唇舌已靈活地侵入她口中,近乎蠻橫地與她糾纏,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此時此刻,她再不是那個乖乖聽話不懂得反抗的笨蛋,雙手從兩人緊貼的胸部之間擠出,插入他的發間,瘋狂地揉拽著。
他又好氣又好笑,避讓的同時怕壓著她,隻好半抱著她,兩人換了個方向,他倚著後座,將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氣消了嗎?”他抬眼直視她清亮的雙眸,溫柔地輕語。
她的雙手撐在他的胸前,咬著唇,吸了吸鼻子,低喃:“為什麽那天吵完了架,你還要來找我?如果你就那樣離開了不再來找我,也許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如果你不帶我去看那一場煙花,我也一定不會愛上你,一定不會……”
在聽到她說她愛他的那一瞬間,他激動地把想要說的話全部梗在喉間,抬起手輕輕地為她拭淚,繼而溫柔地笑著說:“江文溪,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笨的豬了,從始至終,我想要在一起的人隻有你!隻有你!”
有人說,世人最浪漫的語言不是“我愛你”,而是“在一起”,這是對愛人一生一世的承諾。
她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眼淚仿佛止不住房互相間,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世上最笨的那頭豬是你……”傾身向前,她的雙手再度捧起他的臉龐,親柔地吻上他的長睫,沿著他的眼眉、鼻梁,一路向下,含住他的雙唇。
他抵抗不住她的熱情,深情地回吻著她,長指插入她柔軟的發間,定在她的後腦勺,將她壓向自己。
意亂情迷,她的雙手不自主地來到了他胸前的衣扣處,右手捏著那粒小小的前扣不停地揉捏,努力地想要喘息。她的手勁過大,那顆扣子就這樣毫無預示地落入她的手中。早已被他吻得暈頭轉向,腦袋裏一片漿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雙手在做什麽,隻是不停地找尋那一粒粒圓圓的扣子,揉捏,轉動,扯下,丟棄。
不知不覺,她的手向內探入,在觸摸到那片滾燙的肌膚下一個圓圓的微挺,她又忍不住開始揉捏。
他剛以牙咬開了她頸間晚裝的脖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唇抵在她的頸間懲罰性地吮吸了一口,道:“那不是扣子……”
她沒有收回手,咬著紅腫的嘴唇,不好意思抬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係於脖子間的扣子方才被他用牙咬開,晚裝向下滑落,胸前雪白的肌膚大半暴露出來。早前為了痛揍王浩磊憤怒地撕開了緊裹著雙腿的裙擺,現在就像是改良的旗袍一般,一直開衩至大腿的根部,而他的手掌,此時此刻,正擱在她裸露的大腿根部肌膚上。
她感受到身下他的異樣,訝異地抬起迷蒙的雙眸,便撞進他的眼底,那裏早已成了一片深暗的海,充滿了危險,仿佛下一刻狂風浪起,便會將她吞沒。他胸前的襯衫鈕扣已全數被她扯掉,露出一大片結實的胸膛,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力。
胸腔之內,那顆不安分的心在激烈地跳動著,她從未見過他如此魅惑的一麵,這一刻,唯一一個念頭侵占了她全部的思想,就是她要占有他,要占有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讓他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她要霸王硬上弓!
看著看著,她便將所有念頭付諸於行動,索性整個人跨坐在他的腿上,伸手便將他礙眼的襯衫剝了下來,接著又將手伸向他腰間的皮帶扣。
別問她這個純潔到連三級片都沒有看過的人,怎麽會在一瞬間爆發得好像常在花叢行的高手,這要“感謝”來S市的前一晚,無論她有多抗議,李妍依然堅持用她的電腦欣賞了一晚自備的“全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禁不住誘惑,她偷偷地瞄了兩眼,便被那些畫麵煞到了。
她扯了半天,卻解不開扣,有些惱怒,低吼:“該死的,再不開,我直接用撕的。”話音剛落,伴隨著金屬聲的響動,皮帶終於被她成功地抽了出來。
麵對她瘋狂的舉動,他目瞪口呆,啞著嗓音詢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霸王硬上弓!”她將手中的皮帶扯得叭叭作響,“別亂動,把雙手舉向頭頂。
很快,他的雙手被縛於頭頂,一滴冷汗從他的心間滑過。她要不要口味這麽重?在車裏玩SM?
“你確定這樣……可以?”強抑著身體受到壓迫的痛苦,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嗯。”她的麵色一片緋紅,腦中浮現起那晚的片段,那個女人就是這樣做的。她緩緩俯下身,唇沿著他的喉結一路向下親吻,青澀的動作引起樂天渾身發顫。
強烈而無法控製的欲望,快要將他逼瘋了。再抑製不住,他的雙手掙開皮帶的束縛,猛地拉起她,懲罰性噬咬著她的紅唇,雙手迅速扯下她身上那件礙事的晚裝。在她的驚喘下,他已低首擷取她胸前的柔軟。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她想起了那晚未曾繼續的畫麵,他的唇滾燙,無限的熱力帶著酥麻的感覺源源不斷地擴散至全身,全身上下,血液在沸騰。
燥熱,眩暈,難耐,空虛……太多不曾經曆的陌生感覺一陣陣襲上來,衝擊著她全身上下的神經,不知所措,她隻能喃喃地喚著他的名字:“阿天……阿天……天……”
“嗯……在……”他知道隻需一個動作,她就沒有退路了。看到她一臉的迷茫與無措,他憐愛地親吻她的嘴角,希望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迷蒙之間,她看見他對她露出最迷人的微笑,在兩唇相貼的那一刹,身體被異物填滿的刺痛感讓她難受得蹙起眉,錯開臉,一口咬在他的肩部。
他停下了動作,以手抬起她的臉,不停地親吻與撫摸,以緩解和放鬆她的身體,直到她揚起滲著汗水的笑臉輕道一聲“沒事”,他才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漸漸地,狹小的空間內,隻剩下彼此急促的喘息聲。
第十章 無法掙脫的命運
明媚的陽光透過薄紗質地的窗簾照在室內,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掙紮了幾次,終於睜開了迷蒙的雙眼。
“醒了?”耳邊傳來熟悉的性感聲音。
江文溪努力地睜大了雙眸,看清身旁側臥著的對她露著迷人微笑的樂天。
“身體……還覺得有哪裏不舒服?”樂天清了清嗓音。
不舒服?好像確實有點,腰酸背痛腿抽筋。
目光落在樂天泛紅的耳根處,江文溪倏然睜大了雙眸,想起了昨夜的事。
雖然學人家做起了瘋狂的車床族,做車床族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她霸王硬上弓,霸王硬上弓也算了,所謂一夜十次郎要改稱為一夜十次娘,因為她纏著他從車上到賓館,直到筋疲力盡,她才罷休。
隻要想到那些少兒不宜的畫麵,她就好想去撞牆。不知道他會怎麽看她,會覺得她太攻於心計,之前都是在欲擒故縱,還是會覺得她太過於放蕩……
樂天見到她的臉從紅到白,再從白到紅,便道:“你還在擔心昨晚的事被人看到嗎?這個問題雖然你問過我不下十次,但我還是要回答你,我保證,外麵的人絕對看不到我們在裏麵做什麽。”
她昨夜有問過那麽多次?造孽啊!她可不可以裝傻,就當昨夜的事沒發生過?!
“不是擔心這個?那是……”他頓了頓,爾後淺淺一笑,撥開她貼在唇上的發絲,“如果有了,我們就結婚;如果沒有,那就先訂婚,等你想結的時候,我們再結。”
結婚?!
她難以置信地瞪圓了雙眼,呆呆地望著他許久說不出話。
他皺了皺眉,突然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他緊握住她的雙肩,激動地喊了起來:“江文溪,你別告訴我,你吃幹抹淨,一覺醒來就什麽事都給我忘了。就算你真的是人格分裂,也不帶這樣的。”
很怪,以前她難以自製的時候,常常會忘了自己發作期間所做的事情,事後,要非常努力,然後很久才會想起,為什麽昨晚的事她可以記得這樣清晰?
果然,食色性也。
她眨了眨眼,對哦,她可以裝傻裝失憶,這樣就不用那麽丟臉了。
“昨晚什麽事?”
樂天微眯了眯眼,似乎想從她緋色的臉頰上找出她在裝傻的痕跡。
“真的忘了?”他冷哼一聲,“好,忘了沒關係,我有證據。”說完,他伸手解開自己襯衫第一第二顆扣子,露出恬的鎖骨。
“不要脫。”她伸手攔住。這該死的家夥是故意的,昨晚就是她見了他結實的胸膛,才會一時把持不住,獸性大發,如狼似虎地撲向他。現在,一大早的,他又來誘惑她犯罪,好討厭。
可是,她的手就是賤,剛剛觸及他的襯衫扣,不是合上,而是有要剝了他的衣服架勢。
“昨晚你已經毀了我一件襯衫,要是這件再毀了,你過會兒就穿這件去店裏給我買。”
江文溪連忙縮回手,可是他仍不知恥地脫下了身上的襯衫,讓她看了個清楚。
果然證據確鑿,且慘不忍睹。
他的胸前滿是用力吸吮過的痕跡,看到這些痕印,她便想到昨晚她邪惡地模仿小言中的男主在女主身上種草莓的情形,再看他的背後,一道道慘烈的抓痕,可想而知昨晚她有多狂野。作孽哦,那可是她的初夜,記憶中還有那麽一抹紅。
“江文溪,你還要裝嗎?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他就知道她在裝,“太陽都曬屁股了,還要睡,已經下午兩點了。”
下午兩點了,有沒有搞錯?
“要你管,我要睡覺。”她羞憤地拉起被,將臉蒙上,太丟人了。
孰知,被子裏伸進一雙魔掌,沿著她赤裸的身體到處遊走,引得她聲聲尖叫。
他淺笑著溫柔地親吻了她的嘴角:“身體還有不舒服嗎?”
她羞紅了臉,搖了搖頭。
“起床,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江文溪起床後,兩人一起去吃了S市有名的小吃。可是她還是喜歡N市的小吃,S市的食物過於甜膩。
兩人用完了餐,樂天驅車,未久在一所孤兒院門前停下。
“快樂天使兒童福利院”幾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江文溪心中已明了,這裏一定是樂天從小長大的地方。
樂天衝著她淺淺一笑,牽過她的手,邁進了孤兒院。
樂天一出現,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們全圍了上來。
“樂天哥哥!”一個眼睛圓圓,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撲過來開心地叫著,“你好久沒來了,至少三個月。”
另一個比她大一兩歲的小男生敲了她的頭說:“珠珠,你應該叫樂叔叔才對。”
“要你管。”抱起珠珠:“小飛說得沒錯,你得叫我叔叔。”
“不要。”珠珠搖了搖頭。
江文溪斜睨了一眼他,這家夥果真是上至八十老嫗下至八歲幼童都通殺。
“樂叔叔,這位漂亮的阿姨是誰啊?不為我們介紹嗎?”小飛率先叫了起來。
緊接著,一群小鬼便七嘴八舌問“是叔叔的女朋友嗎?”“什麽是女朋友?”“阿姨叫什麽名字?”“阿姨真好看。”
麵對他們的嘰嘰喳喳,樂天耐心回答,然後從後備箱裏取出禮物,送給大家。
江文溪看著整整兩大箱的禮物,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應有盡有,不一會兒,全部送出。原來早在來S市前,樂天就準備好了,真是個心思細膩的家夥。
“是阿天回來了嗎?”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姨,從不遠處的大樓裏走了出來。
樂天迎上前:“院長媽媽,是我,回來看看大家。”
“前陣子此喬也回來過。哦,還有,子賀也回來了。都結了婚了,就剩下你這個最不聽話的。”院長盯著江文溪看,眼睛快笑眯成了月牙兒,“不介紹嗎?”
樂天攬過江文溪,笑著回答:“如你所願,很快就有喜酒喝了,就是她,江文溪。長江的江,文靜的文,溪水的溪。”
“你好,院長媽媽。”江文溪伸出手。
“真是個標致的好姑娘。”院長握住她的手,寵愛地拍了又拍。
“樂叔叔,我們來踢聲球賽吧。”不遠處,幾位大孩子抱著足球過來。
樂天欣然應首。
江文溪跟隨著院長四處欣賞,聽院長說了很多樂天小時候調皮的趣事。最讓人意外的是“樂天”這個名字的由來。
“你知道嗎?我撿到這小子的時候,他隻有三歲,問他叫什麽名字,他都不答,後來到了這裏,他看到了門牌,才開口說自己叫樂天。”院長回憶起多年前的事,臉上的笑意不斷。
江文溪想了想,道“三歲……他該不是剛好隻認識‘快樂天使’中的‘樂天’二字吧,然後順口掰了一個名字。”這個很像他的作風。
“哈哈哈,起初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他確實是叫這麽個名字。”院長笑著搖了搖頭。
江文溪心念,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走了沒幾步,院長被其他老師叫走了,江文溪便坐在足球場邊上看著樂天與幾個孩子踢球。
望著場上身姿卓越的身影,那飛揚的笑臉,她失神了。這個妖孽一樣的男人怎麽可以有這樣清純活力的一麵。不知不覺,他的頭發好像幾乎恢複了年輕人該有的黑色。她無聊地思忖,究竟是他銀白色頭發的時候帥,還是現在黑頭發的樣子帥?
“在想什麽?”樂天在她的身邊坐下。
她仰頭:“我以前以為你頭發本身就是銀白色的,可現在看到你的頭發居然可以變黑,所以就很奇怪你為什麽一直不染發?”
“染發?那是件浪費時間浪費金錢的事,瞧,現在自己變回來,省錢省事。”樂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她無力地翻了翻白眼,然後盯著他的頭發看了又看,終於忍不住問:“頭發是在那裏麵變白的嗎?”
樂天望向遠處的球場,神情似在專注地觀看著孩子們踢球。隔了許久,他才幽幽地說:“嗯,入獄的那一天,一夜之間,頭發全白了。”
她嚅了嚅嘴唇,沒有說話。
隻說他接著又道:“我和周夢珂就是在這裏認識的。那個時候,她七歲,我九歲,當時有很多家庭來院裏參予扶助活動,一個家庭資助一名孤兒。那一天,周紹宇、周夢珂兄妹倆跟隨著父母來到院裏,還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我就像他們現在那樣踢著球,我用力過猛,一球踢在周夢珂的臉上,她當場就哭了出來。”他頓了頓。偏過頭看向她,“我不得不承認,你和她有一點很像,就是很會哭。”
她咬著嘴唇,倔強地說:“我對你和她的事不感興趣。”
“言不由衷。”他捏了捏她的下頜,又道:“那當我求你聽一夜白頭的故事吧。”
收回目光,他望向遠處,點了一支煙,不管她聽或不聽,他自顧開了口。
那一球過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周夢珂就喜歡跟著他。在別人的資助下,他和方子賀順利地進了S市最好的中學念書,從初中一直到高中,他、方子賀、周紹宇、王浩磊還有童建成都是同班同學。
周紹宇是市公安局局長的兒子,王浩磊是市房產管理局副局的兒子,童建成是市司法局律管處處長的兒子,三個高人一等的家庭,參加了這次資助活動。
有錢人心裏作祟,這三人就是看不慣他和方子賀。
他經常和他們打架,一開始是為了曾紫喬,曾紫喬被曾家收養後,便是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最後矛盾的激化是為了有事沒事就喜歡跟著他的周夢珂。他不是傻子,知道周夢珂像其他女同學一樣,是喜歡他的。
周紹宇罵他,說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們周家是絕不會讓他這種人進周家門的。
嗤!搞得這世上的人都要倒插門進他周家一樣。
高二那年,是他與周紹宇他們鬥得最凶的一次,雙方都掛了彩。周夢珂見他額角不停地流血,抱著他不停地哭,無論周紹宇怎麽拉她,她都不肯走。
感動?賭氣?青春時期的衝動?總之,他不知道為了什麽,他替她擦幹了眼淚,跟她說:“你喜歡我,對不對?那就當我女朋友吧。”
見到她破涕為笑的那一刻,他的心弦莫名地被輕輕觸動。
就這樣,他與僅是初三的周夢珂開始了交往。從高二到大一,曆經三年,雖然周夢珂年紀不大,又是**,但溫柔體貼得讓他在感情的漩渦裏不知不覺深陷,他對這段早戀開始有所期待。
後來,他考上N市H大的土木工程係,兩人便以書信來往。大一升大二暑假那年,周夢珂借口去找同在N市C大念書的哥哥周紹宇玩,硬纏著留在S市念法律專業的方子賀,帶她去N市找他。周夢珂嘴饞想吃龍蝦,不知宿舍裏誰提議,說吃龍蝦一定要下鄉,才能嚐到肉鮮味美的龍蝦。於是,連同幾位舍友,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市郊。
很意外,在那裏遇上了周紹宇、王浩磊、童建成三人。周紹宇開門見山,說是以防妹妹吃虧,所以一起來玩玩。
除了遇上這三人有些不快,其他都好,他們自己摘菜洗菜做飯,吃農家燒的龍蝦,一直玩到很晚,索性就在當地一戶人家住了下來。而周紹宇、王浩磊、童建成三人則住在了隔壁一戶人家。
也就是這麽一夜,他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一晚,他們喝了不少酒,和方子賀笑鬧著去方便的時候,便碰上了那件事的受害者。那個女孩,就是周紹宇他們三人所住的那戶人家的女兒,和周夢珂一樣大,長得白白淨淨。他看見王浩磊正纏著她,本不愛多管閑事的他,也許是受到酒精侵蝕的緣故,揍了王浩磊一頓,替那個女孩子解了圍。之後,與子賀回到住處,洗了澡,便睡了。
這個女孩,他一共隻見過她兩次,這是第一次,第二次是第二天,也就是出事的那天清晨。
他醒來的時候,全身赤裸,躺在一個完全陌生房間的床上,而她披頭散發,同樣身無寸褸,就縮在床角不停地哭泣。
他很難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他自認自己就算是喝多了,也不會亂闖人家房間而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究竟有沒有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被陷害的,被冤枉的。
那個女孩一直在哭,就在他驚慌無措地大喊著叫她閉嘴的時候,房門被打開了。
隨著她父親的嘶吼聲,不一會兒,門外來了很多很多人。
周夢珂、方子賀、大學同學,周紹宇、王浩磊、童建成,村裏的人……
說到這趕時髦,樂天頓了頓,臉部的表情有些僵硬。十年前,那場難以磨滅不堪負荷的記憶,猶如洪水猛獸一般漫無邊際地向他潮湧而來,心底那已經結痂的傷口再一次被刮開,疼痛不已。十年了,他依然可以清晰地記得門外那些人的表情,震驚、憤怒、鄙夷、唾棄……
江文溪見他臉色黯沉,雙拳緊握,青筋暴空,隱隱散發的努力可以預見他的內心是怎樣的波濤翻湧。
“別說了,不必為了向我解釋而強逼著自己回憶這些不愉快的事。你隻要明白,我信你就夠了。”她挽著他的手臂,身體輕輕依偎著他。她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如果說讓他在痛苦中訴說這件事,她寧可不要聽。
“不,就算痛,也要說。”他深吸了一口煙。
那個女孩,被她的母親用被子包裹著離開那間屋子。周夢珂甩了他一記耳光,便哭著離開了。若不是方子賀攔著,那個女孩的父親一定會打死他的。在眾人鄙夷唾罵聲中,他忍辱將衣服穿了回去。
半個小時後,警察來了。
他大喊著他沒做過,他是被冤枉的,沒有人相信他,都罵他是禽獸是畜生。
警察現場勘察結束後,他被帶走了。
“別再說了。這一次算我求你,我不想聽一夜白頭的故事了。”江文溪伸手點住他的唇。
他的大掌緊握住她的手,貼在唇邊:“知道嗎?那是一場有預謀的陷害,我雖然心中有懷疑的對象,可是苦於蹲在監獄中,無法去查找證據。我被學校勒令退學,四年後,我從監獄裏出來,我沒有放棄,即便是遇上深步,有錢有地位,但仍是勞而無獲。當年庭審後,移交的證據資料因為檔案室電線老化導致的一聲火災而毀了,其中包括我的。那戶人家自從發生那件事後,為了避嫌,全家搬去外省打工而無音訊。時間相隔太久了,當年經手這件案子的兩個警察相繼死了。法醫鑒定書,原先所有一切證據,全是不利於我的。那段時間,我又像剛入獄時那樣消沉。深步不希望我活在過去的陰影裏,憤怒地甩了我一記耳光,也正是這一巴掌打醒了我,我也終於放棄了。有時候,人生就是一種無奈。”
江文溪抬起頭,很認真地看著他,問:“你現在開心嗎?”
樂天淺淺一笑,熄了手中的煙,點了點頭。
“既然開心快樂,那又何必追究過去?”她為他心痛。
樂天看著天邊那一片晚霞,淡淡地笑著,默不作聲。
回到N市,樂天厚顏得以吃早餐路程太遠為由,索性直接擠進了江文溪的小窩,賴著不走。
過了一陣,晚上八點剛過,李妍激動地跑來敲江文溪的家門,門開了之後,看到一身白色浴袍的樂天,她便石化在了門口。
樂天不以為然,悠然自得地坐回沙發上看起了報紙。
這時,江文溪頂著一頭濕發從浴室裏走出來,迎接她的便是李妍媲美殺豬的嚎叫聲。
江文溪萬萬沒想到,本該在約會的李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家門口。顧不得擦頭發,連忙衝向李妍,死命地捂著她的嘴,將她拖進了臥室。
“靠!質的飛躍!你個死丫頭,去之前不是誓死要守衛你那片薄薄的膜嗎?”李妍掙開了江文溪的魔爪,一臉得意,隻要她李妍一出馬,萬事OK。這下,她的大紅包鐵定跑不了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
“還不都是你,居然把那個……偷偷塞我包裏。”更可惡的是臨走前一晚,用電腦放了一晚的A片,她不被茶毒就怪了。
“屁!老娘就知道你個悶騷的,覬覦人家白發帥哥已久,小樣的,得逞了就別裝蒜了。你啊,磕頭謝恩啦。”李妍伸出食指不停地戳著她的腦袋。
江文溪臉一紅,連忙轉了話題:“這麽晚了,你跑來幹嗎?”
“哦,宋新晨和他女友決定結婚了,今晚找大家一起出來HAPPY。我這不是怕你害羞,親自上門來接你的嗎?”
江文溪有些猶豫,李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拖著她到客廳,對著樂天道:“帥哥,借你女朋友用一晚,12點前還你。”
樂天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誓在必行的李妍,目光落回江文溪的身上,道:“早去早回。”
江文溪點了點頭,回房換了身衣服便隨李妍出了門。一路上就聽見李妍不停地鄙視她是個沒用的東西,還沒嫁人,就被得死死的,沒得救了。
兩人到了酒吧,熊亦偉、顧廷和、宋新晨及其女友早已等著了。
江文溪見到顧廷和,恍如隔世,年初二清晨那一麵至今還停留在腦海中。他好像變得憔悴了,前段時間無意中聽李妍說他像是不要命似的,整天就知道工作,今晚好容易才將他約出來。
“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吧?”她主動開口。
顧廷和淡淡地笑了笑:“還是老樣子,你呢?”
她點了點頭:“也是老樣子。”
幾句不痛不癢客套又生疏的對話,使得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凝結住了。
“在聊什麽呢?聊得這麽開心?”熊亦偉握著啤酒瓶,碰了碰顧廷和手中的酒瓶。
“沒什麽。”顧廷和依舊保持笑容。
“來來來,我們要好好地慶祝宋新晨脫離單身貴族,邁入婚姻的墳墓。”熊亦偉的話一出口,立即受到宋新晨與其女友的炮轟,就差沒抱頭鼠竄。
大家都舉起酒瓶,祝福宋新晨與其女友,哄哄鬧鬧,時間一下子直指十二點。
江文溪再三婉謝,可顧廷和堅持送她回去。
出租車開到樓下,立在顧廷和的麵前,道:“謝謝你送我回來。”
顧廷和凝視著她,唇角微啟:“我聽妍妍說,前陣子你和他去了S市?”
她一怔,點了點頭,道:“年初二你暗示的就是那件事對嗎?你早就知道他的事,所以才要我離他遠一點,對不對?”
顧廷和垂下頭,一言不發。
她又道:“廷和,無論如何,我都謝謝你,但是我相信他。所以,我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能幫我拿到關於十年前那件案子的具體檔案嗎?我想幫他翻案。”
顧廷和剛從口袋裏摸出煙盒,便停下抽煙的動作,驚詫地看著她。
江文溪見他的反應,不禁咬了咬唇,苦笑:“我知道你會為難。算了,我再想其他辦法吧。”
“不是為難。十年了,都沒有翻案,不覺得很有問題嗎?”顧廷和忍不住說。
“你說的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我還是相信他絕對沒有做過。”江文溪的眼神異常的堅定。
顧廷和凝望著她,隔了許久,終於道:“好,我幫你,但我有個要求,無論結果怎樣,千萬別讓自己受到傷害。”
麵對顧廷和深邃而幽幽無底的雙眸,她無措地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晚安。”顧廷和轉身離開。
她望著他消失身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向樓梯口走去。
回到家中,迎接江文溪的是一個深情擁抱。
樂天緊緊地抱著她,貼在她耳邊輕道:“這個周末,我陪你去祭拜你父母,順便和他們兩位老人家說一說我們結婚的事。”
“啊?”這麽快?她一時間沒法適應。
“難道你想突然有一天大闃肚子結婚?”他挑了挑眉,他不介意。
這個問題很現實,她一想到前兩天報紙上刊登了一則關於用了避孕套還中招的報導,連忙點了點頭,紅著臉應了一聲:“……哦。”
“該睡了,居然玩這麽晚回來。”他沒好氣地牽著她的手進了臥室。
這個霸道的家夥!占了她的家,霸了她的床,就連她晚歸也要管。冤孽!
在床上躺下,她困得差不多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耳際傳來他的聲音:“以後,少和那個警察來往,半夜三更的,更不要讓他送你回家。”
她無力掀了掀眼皮,表示抗議。
周末,樂天載著江文溪來到墓園。
兩人坐在草坪葬區的草地上,慢慢地折起紙蝴蝶。
樂天見墓碑上江文溪父母的名字,不禁問:“你隨母姓?”
江文溪回答:“嗯,我爸是入贅。”
樂天笑了笑,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和打火機,正準備點燃,這時,看墓園的大叔巡邏至此,見兩人有燒紙錢的架勢,立即走過來阻止: “這個不能在這裏燒,要去那邊。”
江文溪連忙起身,向墓園的大叔解釋。
樂天神態自若地收起煙和打火機,轉看墓銘,想了想,很鄭重地對著江文溪長眠地下的父母承諾:“請你們放心,我會守護文溪一生一世。”
那位看墓園的大叔終於走了,江文溪鬆了一口氣,回轉身便看見樂天對著父母的墓銘喃喃自語,道:“在說什麽?”
他勾了勾唇角:“嗯,你爹媽同意把你嫁給我了。”
“切,厚顏。”她伸手拉起他,“過了我爸媽這關,還有我大舅呢,別得意得太早。”嘴上雖然這樣說,其實心裏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樣。
樂天不以為然,抱著白菊起身,輕輕攬過她,往英烈葬區步走。
江文溪正要接過白菊,卻見樂天麵色難看,緊抿著唇角,僵立在兩三米開外一動不動。
“怎麽了?”她有些困惑。
“他,就是你大舅?!”他轉過頭,聲音僵硬,帶著冰冷的疏離。
“對啊,我媽姓江,我大舅當然也姓江……”她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眼中的寒意漸漸地蔓延至她的全身,她心慌了起來,顫著聲問,“究竟……有什麽問題?”
樂天凝視著她,突然冷笑了起來,慢慢地,那笑意在他的臉上逐漸消失,他的雙眸透著說不出的沉、冷淡。
她剛要伸出手的一刹,那一束白菊猛然落在腳下,樂天陰寒著臉,一腳踩在那盛開的白菊花朵上。頃刻之間,那些潔白無瑕的花朵頓時被碾得粉碎,花瓣四分五裂地散落開來。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抬起眼眸,眼前的樂天就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絲溫情,冷若寒冰,就這樣踏過這些花,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你到底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為什麽現在會這樣?就算是和我一樣你要不要人格分裂得這麽徹底?!”她抑製不住,雙拳緊握,衝著他的背景吼了起來。
他的腳步的沒有停下,身影很快消失在墓園中。
她想要喊住他的話語也硬生生地哽在喉間,她顫著身,轉身看向大舅的墓碑,照片上,大舅一身警察製服,英挺威風。
十年前,法庭外,那個詛咒大舅,詛咒她全家的人是他嗎?那個害她雙耳暫時性失聰,被迫輟學的人是他嗎?那個讓他遭受這麽多年精神折磨的人是他嗎?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她拚命地搖著頭,拒絕心中的猜測。
大舅不是抓他的警察,大舅不是。
她想起周紹宇見她時所說的話,腦中又浮現第一次與樂天爭吵的情形,他會那樣的恨警察,是因為受了四年的不白之冤,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那麽,錯的人就是大舅。她拚命地搖著頭,她不信屢破奇案的大舅,會辦錯案。如果大舅是對的,那麽就是十年前他真的做過那件事。她依然不信地拚命搖頭,任何時候,人的眼睛不會撒謊。他的哀傷,他的堅持,他的憤怒,這一切都不是輕易裝出來的。
為什麽抓他偏偏是她最深愛的大舅?
身體禁不住,微晃了兩下,可下一刻,全身的力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走了一般,她跪坐殘碎的花前,顫著手觸摸著那些曾經生命頑強的花兒,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樂天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墓園,車子剛發動,他便猛踩了油門,車子如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十年前那不堪負荷的回憶,就像潮水般無情地向他潮湧而來。
當他看到墓碑上“江永明之墓”幾個字時,他以為他眼花了,強作鎮定,告訴自己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同名同姓的警察也很多,可當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他沒法再說明自己了,他覺得整個世界都轟塌在自己麵前。
車子開得極快,不知道開了有多遠,猛然一個急刹,車輪與地麵磨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令人心驚膽顫。
他抬眸望著離車頭還有十多公分距離的路障圍欄,腦中一片混沌,眼前又浮現起墓碑上照片中的那張臉。
那張臉,無論十年,二十年,他永生都不會忘記。
警局裏,江永明憤怒之中隨手抓著文件檔案袋用力拍他腦袋吼出聲:“快樂天使兒童福利院?H大的高材生?能幹出這種事,你還考大學做什麽?浪費時間!浪費人力!浪費資源!”
冷陌的眼神,鄙夷的語調,他忘不掉。
當年,邁進了江航的門,他才算是重新活過來,可是以往的一切要他輕易放下,他做不到,甚至利用一切關係去追查當年那起案子,能夠拿到手的證據沒有一個是對他有利的。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經手那件案子的人,不是調任了就是人不在了。他去那個村子找那戶人家,那戶人家先是避嫌搬走了,之後那個村卻因為擴路,土地全部征收,知道當年事情的人早已不知道搬去哪裏。
他甚至還去找過江永明,想把那幾年來受的冤屈全數討回,結果,當年他的詛咒真的應驗了,江永明死了,他的全家都不得好死。
那段時間是他出獄後最消沉的一段日子,甚至比在獄中的最低點更消沉。他是被深叔的一巴掌打醒的,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就算是翻了案又如何?就算是還他一個清白又能怎樣?那四年的時間又不可能從頭來過,那四年的時間沒有人能夠還他,為什麽還整日痛苦地活在過去?
這麽多年,好容易挺過來了,如今,他終於找到一個信任他,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侶,可結局,他卻是再一次被逼上了懸崖邊。
為什麽?為什麽她會是江永明的外甥女?
上帝為他關上一扇門的時候,連窗戶也一並關上了,他就像是被命運扼住喉嚨一樣,在黑暗裏奮力掙紮,卻無法逃脫。
他可以淡然地向她訴說十年前那段過往,他可以坦然地接受能一輩子都無法翻案的現實,但他沒法接受,自己半生的幸福卻是要得到那個將冰冷手銬銬上他雙手之人的祝福,他沒法接受,以後漫長的歲月裏,麵對她的時候,時時刻刻都有一個聲音提醒他,她是江永明的外甥女。
無法掙脫的命運之繩,索著他的咽喉,愈纏愈細,愈勒愈緊,已經到了無法呼吸的地步。他伏在方向盤上,不停地喘息著。
待到終於稍稍平複下來,可是,他能做的,隻有從心底發出一陣陣苦笑。
晴朗的天空突然暗沉下來,五月的輕風夾雜著草木的氣息撲麵而來。
眼淚不知在何時早已幹透,江文溪以手擦拭著微疼的眼眸,抱著那一束殘敗的白菊,站立在大舅的墓前,堅定地說:“大舅,你們之間一定有誤會,對不對?我不信你會抓錯人,我也不信他會做出那樣的事,所以,我要去查這個案子,我一定會找出真正的凶手,一定會!”
她將那一束白菊扔在了墓園的棄物箱裏,轉身離開。
回到家中,原本期待還可以看到樂天的身影,但希望落空了,心情頓時沉了下來。捏在手中的手機打開又合上,反複數次,她終於還是咬著唇撥出那串早已銘記於心的號碼。
手機裏傳來“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心中點點希望之苗,也在那冰冷機器音中無情地熄滅。未離開墓園的時候,她便撥了好幾通電話給他,現在已是晚上,他不僅沒有回到她的小窩,手機還是關著機。
他切斷了與她的聯係,他曾經說過,無論他在哪裏,一定會讓她找得到他,不會讓她擔心。
措手不及的局麵,揪得她的心好痛好痛。
合上手機,她沮喪地跌坐在沙發上,垂眸看著手腕上那晶瑩的水晶蝴蝶手鏈,淚珠一滴一滴滑落。
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她從天堂跌入地獄。
酒吧的吧台內,酒保阿KEN望著手中的威士忌,糾結著要不要遞給趴在台前已經開始意識不清的老板。
酒吧經理端木剛解決完一位難纏的客人,便趕來吧台,衝著阿KEN橫一眼:“我不是叫你別再調酒給他的嗎?!”
“經理,你剛轉身,老板就逼著我調酒啊。我要是不調,結果你知道的啊,你教我該怎麽做?”阿KEN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話說回來,他也不想調啊,眼前的人是老板啊,要是他一個不爽,隻要一句話,他阿KEN隨時都會滾蛋。今天整個晚上,他沒為一個客人服務過,老板命令他把酒吧裏所有品種的酒都調一杯,現在是第幾杯了,他都記不清了。老板從一開始默不作聲地猛喝酒,到眼下,隻知道喊“為什麽是他”,如果手中的酒再灌下去,他想他今晚可以停止為老板調酒了。
端木咒罵了幾句,目光盯著一旁的樂天,雙手剛伸到他的肩頭,便被他一巴掌揮開。在老板酗酒的時候,如果上前相勸,那便是老虎頭頂上拔毛。之前他就勸了一次,差點沒被老板一腳踹出K.O.。
端木也犯難了。
“如果喬姐在就好了,一定能搞定老板,可是喬姐不聲不響就這麽走了。”一旁的服務生小李摸著下巴,突然雙手一拍,道,“要不,我們幹脆把老板灌得不省人事,然後抬他上樓不就得了?”
端木舉起一個啤酒瓶,做了一個要砸下去的動作,板著臉冷哼:“就你鬼點子多!這種鬼主意虧你想得出來!”明天等老板酒醒了,知道他們為了省心省事,灌醉他,到時連他這個酒吧經理也可以收拾包袱滾回家吃自己了。
驀地,小李抬手指著大門的方向,激動地嚷了起來:“有……有救了!沈……沈總和桑總!”
端木回首,果真看到皇廷的沈總與桑氏的桑總相攜進門,不由地狠掐了一下大腿,這兩人來得真是太及時了,簡直是再生父母。他激動地立起身,迎了上前。
“我沒醉……我還要喝……放開我……為什麽……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會是他……”
桑渝雙手抱臂看著麵醉熏熏的樂天,又看向沈先非,挑著眉質疑:“你確定到時候要請他做伴郎?”
沈先非肯定地點了點頭,動手剝了樂天身上已經髒掉的西裝外套,輕輕放下他,讓他平躺在床上。不一會兒,樂天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小,整個人已醉得不省人事。
桑渝咬著牙:“你不是說他酒量很好嗎?怎麽酒品這麽差?”
沈先非接過服務生準備的熱毛巾,一邊替樂天輕輕擦拭,一邊回應桑渝:“他酒量是很好,反正比我好。”
“酒量好?這樣也叫酒量好?一個勁地抱著我問我為什麽?我靠,我哪裏知道他為什麽喝這麽多酒?哎,還有,我剛買的裙子,就被他吐成這樣!要不是看在他有出力幫忙找戒指的份上,我真想在他臉上踹兩腳作紀念。”桑渝拉扯著濕漉漉地裙子,“不行,我今晚回去就把發票找出來,明天派人送去他辦公室。”
衣服的錢一定要讓這個死小白買單。該死的,難得今晚有空出來娛樂一下,就被這家夥弄得掃興,她要是不把衣服錢賺回來,太對不起她寶貴的時間。
“阿天一定是遇著什麽不開心的事,不然不會喝成這樣,前兩天還看他春風滿麵的,說是打算向女朋友求婚。等他醒來再說吧。”沈先非好言安慰了幾句正在氣頭上的桑渝,然後替樂天蓋好了被子,囑咐酒吧裏的人好好照看他,便攬著桑渝出了門。
老板睡下了,酒吧裏的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沈先非在眾人的熱情歡送下,陪著桑渝去買衣服。
翌日,江文溪起得很早,一如往常做了兩人的早餐。她坐在餐桌前,怔怔地望著麵前不曾動過的早餐,許久,期待著樂天會出現,最終還是失望。
過了八點,她便收拾起碗筷,出門上班。
原以為會在公司見到樂天,可是希望越多,失望截止多,他一整天都沒來公司。她幾次欲問嚴姐有沒有見過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後來嚴姐反倒問她有沒有見過他,她更加擔心了。
又隔了一天,他沒有出現。
到了第三天,他還是沒有出現。
她不停地撥打他的手機,依然是關機。帝都豪庭的公寓電話也無人接聽,K.O.她也去過了,到處都不見他的蹤影,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嚴姐從一開始追問她究竟怎麽回事,到後來隻會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她,江董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奇怪,K.O.裏的人見了她眼神也總是閃爍,無論她問什麽就隻會搖頭,隻會說不知道。
心中不安的情緒越來越強,漸漸地湧起了一股悲涼而絕望的感覺,整個人仿佛掉進了萬丈深淵。再次撥打他的手機,傳來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就這樣過了近一周,終於知道他的去向,原來是接了外市的工程項目,出差了。她不禁苦笑,他是在躲她嗎?如果他一天不願見她,她就要這樣無止境地等下去嗎?等到他願意出現在她麵前?還是說就這樣結束了?
她的頭好痛,辦公桌上那一堆數據,完全沒有辦法融進她的腦袋。
她深深歎息,正打算去洗手間用冷水衝一下臉,讓自己冷靜一下,剛邁出辦公室的門,便看見幾個人迎麵走來,為首的正是樂天。
她僵立在門口忘了移動,一行人很快已來到跟前。
樂天見到她,隻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一派公式化的冰冷口吻:“江助理,麻煩你泡幾杯茶,還有,請讓一讓。”
她錯愕地望著眼前異常生疏的樂天,很快,便主動向右側移了兩步。
他沒再看她,越過她,徑直走進辦公室。
江助理?即便是最初領著她進江航,他也未曾叫她一聲“江助理”。
如此生分,她不禁懷疑究竟曾經是場夢,還是眼前是場夢。
她咬了咬嘴唇,轉身去泡茶。
這些天,她自我安慰,強迫自己鎮定,開始不斷地回憶十年前的事。她清楚地記得那件事後大舅一直不開心,不僅僅是牽連她失聰休學。大舅好像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警局,甚至三天兩頭不知所蹤,舅母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和他爭吵不斷,甚至離了婚,帶著表姐去了美國。也是那段時間,她記住了一句話,人的眼睛是永遠不會撒謊的,因這句話是大舅在那段時間裏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她思前想後,都覺得舅母的離開、大舅的反常與樂天的案子脫不了關係。
大舅送他進監獄是事實,這已成定局,以她對他的了解,就算她把眼淚哭幹,眼睛哭瞎,事情終不會有個結果,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當年陷害他的凶手,還他一個清白,還大舅一個清白。
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期盼見到他,她有很多話要和他說。她要和他說清楚,說清楚大舅的為人,她相信這件事中一定有誤會,她要為他翻案,還他清白,還大舅清白,將凶手繩之以法。
可即便是見著人了,情況也並不曾好轉。她從來不知道他是這樣的忙,大部的時間要麽在度假村,要麽在飯店,亦或是公司其他分部,若是出現在公司,每當她要敲門進去,他不是在與人通電話,便是抓起公文包要出門,徹徹底底地將她擋在了他的防線之外,連給她半分鍾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就這樣,兩人之間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僵局。
直到有一天,她在嚴素的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張他將長駐Y市的通知,才驚覺他們之間已不是冷戰這樣簡單的事了。
好容易挨到下班,她顧不上他辦公室裏有沒有人,便直接衝了進去。
樂天從一堆圖紙中抬起頭,看到立在門處的江文溪,嘴角微動,下一秒,冰冷的語調自薄唇中吐出:“誰讓你進來的?!”
江文溪頓時臉色蒼白,深吸了一口氣,道:“樂總,我有事要和你說。”
“出去。”
無情的兩個字,讓她猝不及防,整顆心揪在一起,難堪地咬著嘴唇,半晌才道:“對不起,我等會兒再進來。”她攥緊著雙拳迅速轉身離開。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工程部的小韓小心翼翼地看向樂總。自江助理出去之後,樂總已經無心再談圖紙的事,隱藏在體內的怒氣,似乎隻要誰輕輕一觸碰,便會倏然爆發。
這幾日,公司上下都在談論樂總有些不對勁,一個個都懷疑與那楚楚可憐的江助理有關,剛才一幕,是明擺著的事了。還是趕緊找個機會開溜吧,總經理不爽,倒黴的就會是他們這些無辜的下屬。
小韓咳了兩聲,道:“樂總,我想起來我得給趙工打個電話,確認一個材料,我先去打電話,圖紙先放您這兒。”
“嗯。”樂天淡淡地應了聲。
小韓如獲大赦,倏地一下,就躥出了辦公室。
小韓一出門,偌大的辦公室裏,就隻剩下樂天一個人。
麵對一桌子的文件圖紙,他煩燥地點起一支煙。
他躲了她整整十天,他的心,就像波濤洶湧的海浪一樣從沒有停止翻滾。這些天,他試圖說服自己,說服自己接受這一現實,但另一個卻在耳邊不停地叫囂:“她是江永明的外甥女,把你送進監獄的那個江永明的外甥女。愛?就算再愛有什麽用?那個是她大舅,她最尊敬的大舅。還記得第一次為了警察和她爭吵的情形嗎?逆來順受的她,可以為了她大舅鼓足勇氣和你爭吵,是不是你打算一輩子都要在這種爭吵中過下去?還是你能忘掉當年的事?”
他忘不掉,他怎麽能忘掉?除了身著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所以他選擇外市工程的項目提前。
狠狠地掐滅手中的煙蒂,他抓起一旁的公文包打算離開。
門剛拉開,一直立在門外的江文溪抬眸對視他,眉目之間滿是痛楚:“你究竟要躲到什麽時候?”
他遲疑了一下,很快便錯開目光,緊抿著唇角,越過她向門外走去。
待江文溪回過神,他已經出了辦公室,進了電梯。
無論如何,今天一事實上要當麵說清楚。
她快步追了出去,可還是晚了一步,電梯已經合上,隻留下他異常冷漠的一張臉。兩部電梯都向下行,她連忙轉向安全通道,從樓梯快步跑下去。
一路追到了地下停車場,當看到那熟悉的黑色車子從停車位裏緩緩駛出,再也顧不上,她衝了過去,伸開雙臂,攔在了車前。
伴隨著輪胎磨擦地麵尖銳的聲音響起,車子一個急刹車停下了。
他的手緊握著方向盤,心猛烈地跳動著,就差一點車子就要撞向她。
這個該死的女人,瘋了不是?
“你瘋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怒不可遏地下了車。
她放下手臂,緩緩走向前,緊緊地盯著他,又問了一次:“你究竟要躲到什麽時候?”
“我沒有躲你!”他拉開車門,重新坐回駕駛座。
她跟著拉開副駕座的車門,坐了進去。“沒有躲?那為什麽你的手機停機了,家裏的電話一直是盲音,K.O.找不到你,嚴姐也不知道你在哪兒,就算是你回到公司也處處避著我,甚至還要去Y市長駐,這不是躲是什麽?”
“手機丟了不行嗎?家裏電話壞了不可以嗎?誰規定我一定要去K.O.?我去哪兒為什麽要告訴嚴素?去Y市是因為工作需要,是不是我這個總經理去哪兒要得到你江助理的審批?!”他握著方向盤的手越握越緊,手背上的青筋可以明顯地看清,控製不住聲音越說越大。
又是江助理。
難掩痛楚,她強抑著不讓眼淚滑落,咬著唇哽咽:“阿天,我們不要吵架好嗎?我隻想和你好好地談談。”
他不語,靜默了一陣,隻是抽出一支煙點燃,猛吸了一口。
她調了調氣息,許久,艱難地開了口:“有時候不得不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你被押出法庭的情形?你被兩個庭警押著,口中一直叫著自己是冤枉的。那個時候,剛好有個小女孩,提著一盒精美的蛋糕等著她最敬重的大舅作完證供,一起回家慶祝生日。就在你經過她和她大舅麵前的時候,你衝著他們倆嘶吼著‘江永明,我沒有強奸人!是你無能,你根本就不配當警察!你會遭報應的,江永明,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那個小女孩被你的聲音嚇到了,丟了手中的蛋糕,於是你剛好踩著那個蛋糕,被庭警一路押下樓梯。從那天以後,那個小女孩耳朵失聰而不得不休學。”
一刹那間,他的動作僵住了,停止了吸煙,煙輕輕地撚在指間,那一點星紅的火光很快黯了下去。
“是我,那個小女孩是我。也如你所願,我大舅一家不得好死,我舅媽和我表姐在美國死於車禍,我的父母被埋在深山下屍首都找不到,最後我大舅也追隨他們而去。而我,江家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一事無成,時好時壞,說不準某一天,就會被關進精神病院。當年,你的詛咒,全部應驗了。十年了,這件事整整糾纏了我十年了,就像昨天才發生過一樣。”
“那我該慶幸自己有一語成讖的本事,還是該說你們江家活該,應受這報應?”他冷哼一聲,轉頭偏看向她。
她苦笑了一聲:“阿天,也許這是場誤會,我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但我也相信我大舅他的為人,因為我記得你的事之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開心,甚至很久沒去警局工作——”
“夠了!”他撚滅了煙蒂,雙眸中燃燒著火焰,“如果你想要和我說你大舅江永明有多麽英勇,那麽不必了。在獄中的四年時,我聽得太多,看得太多。”
“阿天,我想幫你,我想幫你翻案,證明你是清白的,證明我大舅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翻案?”他失笑,身體因笑聲而顫動,一雙漂亮的眼眸凝視著她,眼底卻毫無笑意,“你幫我?我費了那麽多勁,黑白兩道全用上了,都沒有結果。你憑什麽說要幫我翻案?就憑你家中那滿書櫃的偵探故事集,一句你幫我,就能查出十年前是誰幹的?!江文溪,是你太天真,還是我太白癡?!”
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急道:“不是這樣的!阿天,你聽我說,你出事之後,我大舅的反常是確有其事。你相信我,我覺得他一定是有在查你的案子,如果不是他後來因公殉職,你的案子一定早沉冤得雪——”
“夠了!江文溪!”他受不了她一再提起江永明,如果他們兩人之間的話題隻有江永明可談,他寧可結束談話,“請你下車,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
“下車!”他幾近低吼出聲。
她垂著眼睫,淚水在眼眶裏打著旋,咬著唇,手終是摸向門扣,下了車。
當車門一合上,車子猶如一陣風一般,快速駛離了停車場。
心中那難以言語的痛楚,讓她再也抑製不住,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墜落。
他為什麽不肯相信她?大舅一定有為他做過什麽,否則大舅不會莫名其妙地失蹤就是兩三天,曾經與他感情一直很好的舅母,為什麽偏偏會在那件案子後突然帶著表妹離開去了美國……
她抱著身體蹲下,空蕩蕩的停車場內,隻聽到她一個人輕輕啜泣的聲音。
“江小姐,您沒事吧?”保安室的保安人員巡邏至此。
她連忙擦幹眼淚,輕道一聲:“哦,我沒事。”她緩緩站起身,腿早已麻木,差點就要站不住。
“江小姐,您確定您沒事?”保安人員又問。
她搖了搖頭:“謝謝,我真的沒事。”邁著沉重的步調,像一個僵硬的木偶一般,緩緩向電梯走去。
她伸手按了上行鍵,剛要進電梯,這時,熟悉的手機鈴聲吃起,“顧廷和”三個字清楚地映入眼簾,她急忙接起電話:“廷和,是不是你拿到檔案了?”
“嗯。”電話裏顧廷和的聲音低沉,“今晚,你方便嗎?”
“方便。要不你來我家吧,有什麽話說起來也方便些。”她擦幹眼角殘餘的眼淚,欣慰地笑了起來。拿到那份檔案,她可以詳細了解當年的案情。
“好,待會兒見。”
回到家,她進入許久不曾出入的次臥,那裏,她一直保存著與父母、大舅相關的物件,因為怕看到這些東西,引起自己孤獨悲傷的情緒,她索性將它們全鎖在了次臥。
按她的推斷,當年大舅若是真的另行去查那件案子,一定會留下什麽重要的線索或是證據。可她翻看了大舅曾經的工作筆記,以及他留下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並沒有特殊的發現。
正當她一籌莫展之時,門鈴響了。
是顧廷和。
“吃過晚飯沒有?”她為顧廷和倒了一杯茶。
顧廷和環顧了四周,原本以為會見到某個人,但見屋內隻有她一人,不免有些欣慰,淺淺一笑:“吃過了。”
接過顧廷和手中的檔案袋,她急忙打開,受害人的陳述、被告人的供述和辯解、證人證言、現場勘驗筆錄、法醫鑒定書等,所有她需要的文本影印件全部在內。
她激動地對他說道:“真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
顧廷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問她:“你真的打算替他翻案?”
“嗯。”她一張張地翻看,頓了頓,抬起頭道:“現在不單純是一宗強奸案,也關係到我大舅的聲譽。”
“江警長的聲譽?”顧廷和驚愕。
“嗯。”她淡淡地笑了笑,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
顧廷和聽完之後,沉默了許久,方道:“那你現在和他分手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她垂下眼睫,聲音裏滿是苦澀,“但也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樣,離分手不遠了……”從今天的那番談話看來,他根本就沒法接受她是江永明外甥女的事實,他沒提出來,也許是不想她難堪吧。
顧廷和很認真地看著她,道:“文溪,他這樣對你,這覺得這樣做值得嗎?”
她略略抬眸,目光落在茶幾上的杯沿,幽幽地說道:“有什麽值得不值得,就算是真的分了手,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你愛他,對嗎?所以即使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也甘願為他做一切。”
顧廷和的話讓她一怔,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她又點了點頭。是的,誰叫她愛上他,無論做什麽,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心如刀割,顧廷和仍是說:“如果你堅持,那麽我想說的是,請讓我幫你,直到抓到凶手,還他清白。”
她咬著唇,輕道一聲:“廷和,對不起……”他的心意,她怎能不明白,可是她的心全部給了那個隻會讓她流淚的男人,再沒有多餘的一席之地讓別人進駐。
“別說對不起,你知道的,我需要的不是對不起。”顧廷和頓了頓,又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朋友……”她喃喃重複著,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顧廷和看得出她的尷尬,眈了一眼牆上的鍾,站起身便道:“很晚了,我先回去。你……先好好看看這份檔案證據資料吧,過兩天,我們再繼續。”
“好,我送你下樓。”她也站起身。
“不用了,我的車就在下麵。”
“讓我送送吧。”
顧廷和沒有再堅持。
兩個人一前一後,踩著黑漆漆的樓道下了樓。
走到車前,顧廷和對她說:“上去吧,很晚了。”
“嗯。”她輕輕應著,右手撫著左臂,垂著頭望著地麵,卻沒有行動。
顧廷和看著她,手緩緩向上抬了一半,卻又垂下,抿緊了唇鑽進車內,道了一聲:“晚安,再見。”
“晚安,再見。”她抬眸應聲。
顧廷和發動了車子,很快離開了。
她抬眸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不禁想起,很多個夜晚,她也是這樣目送著樂天離開。很多時候,他會抱著她,直到吻到她快要不能呼吸才會放開她,開著車離開。如今,他隻會叫她下車,冰冷無情地揚長而去,留下她一個人孤伶伶地哭泣。
她深吸了一口氣,就在轉身的時候,瞧見不遠處路燈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遲疑地頓住了腳步,再回首,路燈下並沒有人。
一定是她想得太多了,眼花了,才會以為是他。
她苦笑著,很快地便進了樓道。
直到看見她進了樓道,樂天才從黑暗處走了出來。
在停車場丟下她,沒過多久,他便後悔了。車子開了很遠很遠才停下,想了想,他又開回公司,她已離開。
思念的情緒一股腦地湧了出來,他想念她。
禁不住那份思念,他開著車又來到她的住處,怕被她看見,他將車遠遠地停在另一邊,人立在拐角處就那樣傻傻地望著她亮燈的窗戶。
可令他想不到的,卻是見到了那個警察。他不禁冷笑,原來她過得“很好”,比他好太多了,他真是個白癡。
他猛捶了一拳車頂蓋,憤恨地拉開車門,發動了車子,迅速地離開。
江文溪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收到調她去飯店工作這樣一份人事通知。
她捏著手中的通知,找到人事部主管。人副總工程師主管早已算準了她會回來,隻是聳了聳肩表示遺憾,是上麵的決定,無能為力。
上麵?哪個上麵?
終於,他還是動手了。其實不用來找人事部主管,她也早已猜到。為什麽不直接開掉她?為什麽還要這樣調她去飯店?
回到辦公室,她站在辦公桌前,望著對麵那扇緊閉的門,咬了咬唇,下定決心,對著電腦一陣敲打。不一會兒,辭職信打好,她推開了那道隔著她與他的門。
他抬起頭,看到臉色蒼白的她,並不驚訝,繼續埋頭工作。
她緩緩走向他的辦公桌,道:“我知道你這些天一直在矛盾、掙紮,為了躲避我,才選擇去Y市長駐的,對吧。”
“現在是上班時間,請不要講一些和工作無關的事。”他頭也不抬,冷冷地說道。
“你放心,說完我就會離開。”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辭職信遞至他的麵前。
終於,他沒有再專注於那一堆公文,而是怔怔地抬眸凝望她。
她接著道:“現在,你什麽都不必做了,也不用費心調我去飯店那邊。去飯店工作和離開江航,我選離職。這樣,你就不用長駐Y市。”
他再也控製不住,猛地站起身,捏著那封辭職信一陣諷笑:“很好,很好!另一麵完全被激出來,不用找借口就可以反擊了。”他將那封辭職信狠狠地甩在桌上,雙手撐著桌麵,衝著她怒吼道,“但別太自以為是,公司做任何人事調整,都是公司的需要。江航員工守則第二章第一條,就言明作為江航的員工,要無條件服從公司內部人事調動安排。你丟一份辭職信進來,什麽意思?在向我示威?”
“我沒有示威,隻是不想再這樣下去。如果見到我真的讓你難受難堪,直接解聘我就好了,又何必還要將我調去飯店那麽麻煩?既然你下不了決心,那麽就我來決定好了。”她咬了咬唇。
“江文溪,你當真以為我不敢簽字?!”低沉忍耐的語氣,昭示著他壓抑了許久的怒氣。
“昨晚的人是你,對不對?”他一定是看到她送顧廷和下樓的情形,否則今天絕不會有這樣一份通知。
他捏緊了拳頭,垂下眼眸,不說話。
她又道:“他會去我家,是為了你的案子。”
他抬眸,一臉陰鷙,表情陰沉得可怕:“誰讓你去找他的?誰準你去的?!我的事關那個警察什麽事?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彌補江永明的過錯?翻了案又能怎樣?還我清白?誰能還我那四年?江文溪,你聽好了,就算這輩子翻不了案,也不要你和那個警察多事!”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好嗎?你知道嗎?這麽多天來,我是像以前一樣,每天做好了早餐等候著你,可是每天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粥一點一點地涼掉,我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地涼掉。我知道你痛苦你難受,可我的痛苦並不比你少。一個是我將要永遠在一起的愛人,一個是從小將我養大的大舅。那件事,是我永遠不希望會發生的,但是已成了事實,我能怎麽辦?這件事,是你的心結,如果一日找不到真凶,難道我們就要這樣下去?現在請你告訴我,這麽多天來,你不是在躲我,選擇長駐Y市也不是因為不想再看見我?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辦?”
他咬著牙,緩緩坐回椅子上,避開質問的目光:“我隻是需要時間去靜一靜。”
“靜一靜?這麽多天了,你沉靜得還不夠嗎?不論你願不願意,我都會去做。我說過我信你,同樣我也相信我大舅。我不要你以後每天掙紮地麵對我,我也不要以後痛苦地麵對你。”找到那個凶手,是他與她之間唯一的出路。她吸了吸鼻子又道:“如果你真的覺得難堪,要選擇放棄,隻要你一句話,我會永遠消失在你麵前。”
永遠消失在他麵前?這樣的話,她竟然這樣輕易地說出口?他已經說過,他真的隻想靜一靜,她就這樣迫不及待離開他?他是一道枷鎖,束縛著她讓她透不過氣,好,好,他現在還她自由。
他眼裏是難以言喻的冰寒,渾身更是彌漫著一觸即發的怒氣。他拿起筆,在那份辭函上迅速地簽了名:“隨便你,如你所願,現在請你出去。”一句話猶如從齒縫裏迸出來。
有那麽一瞬,她以為他會解釋,會告訴她,調她去飯店不是不想見到她,他長駐Y市也不是為了躲避她,更不是想要和她就這樣算了。孰知,等來的不過是一句請她離開。
剜肉刮骨似的劇痛終究讓灰姑娘從夢中痛醒了,這才是現實,脆弱的感情經不起任何外力的攻擊。當那束嬌嫩的白菊飄落在她腳下的時候,她就應該知道終會是這樣的結局,隻不過早晚罷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強扯了一抹笑意,看向他:“好,樂總,謝謝你長期以來的關照。再見。”胸口不斷地縮緊,她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在眼淚沒有掉落前,她迅速轉身離開。
在她離開之後,辦公室如死一般的沉寂。
他猛然站起身,雙手扣住辦公桌,隻聽“轟”的一聲,巨大厚重的辦公桌被掀翻在地,桌上的文件資料、筆記本電腦等全部砸落在地。漂亮的咖啡杯裏隻剩下一點黑褐色的咖啡汁,潔白的羊毛地毯上黑糊一片。
這一切似乎都無法宣泄他的怒氣,書櫃、盆栽、落地座鍾、牆上的壁畫,全成了他宣泄的出口。
剛回到辦公室的嚴素聽到裏麵異樣,快步走過去,推開門,眼前便飛來一件東西,幸好她躲避及時,沒被砸中。回過神一看,原來是一個錫製品。再看辦公室內,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她隻不過離開半小時而已,滿屋狼藉,實在難以相信辦公室主人的破壞力與殺傷力。
“不管你是誰,立刻給我滾出去!”落地窗前,雙手撐著欄杆的破壞者發出憤怒的嘶吼。
嚴素對著他的話置若罔聞:“我剛到公司,就聽說你請文溪走人了。”
“是她自己要走的!還有,以後我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請你出去!”
嚴素的火氣也被他引了上來:“你慢慢在這裏發瘋吧,懶得理你!還有,辦公室自己收拾!”
“嘭”地,嚴素用力地帶上門。
她氣憤地坐回辦公桌前,瞥了一眼右側空空的位置,惋惜地歎了一聲。當年的事,她也知道,深哥為了那個臭小子費了不少勁,可命運似乎總是喜歡捉弄這個孩子,當年涉及那件案子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她不是個多事的人,再也沒想到那丫頭居然是江永明的外甥女。
這真是一段孽緣。
第十一章 善惡到頭終有報
江文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第幾個晚上從睡夢中驚醒,她又開始做惡夢了。夢中,她見到大舅將冰冷的手銬銬在樂天的雙手上,樂天被押出法庭,關進監獄,他在獄中不斷地嘶喊他是冤枉的,但沒有人應他,獄警及同區的犯人全部嘲笑他是白癡。她看見了他那一頭好不容易變黑的發絲,在一瞬間變得雪白……
她顫抖著身體,下了床,倒了一杯水一仰而盡。
離開江航好多天了,每天除了研究那份檔案證據資料,就是睡覺,似乎再也不會做別的事。
她抬眸看向牆上的鍾,指針剛好指向六點。剛才趴在桌上睡著了,她以為睡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今天她約了顧廷和,他也應該快到了吧,她起身去廚房弄晚餐。湯剛燒好,門鈴便響了。
“不好意思,隻有一菜一湯,我睡過頭了,忘記去買菜……”她剛準備去盛飯,卻聽顧廷和說:“沒關係,我在警局裏吃過晚飯來的。”
“哦,這樣啊。”她收起了多餘的一副碗筷,“我現在還不餓,要不我們先談談那個案子吧?”
“睡覺睡過頭,忘記買菜,你是不是已經離開江航了?”當警察的就是嗅覺敏銳。
她點了點頭:“嗯,前幾天辭的職。”她看著他深皺的眉頭,笑了笑,“沒事的,我不會餓死啦,過些天,我打算去找一些時間相對自由一些工作。”
即便是沒有工作,短期內,她的生活根本不成問題。和樂天在一起的日子,他每個月都會往她的賬戶裏存一筆錢,就連水電費都幫她轉到了固定的賬戶繳費,她不用為這些付一分錢。
“有困難,跟我說。”顧廷和看著她突然有些不自然的臉,又接著道,“別忘了,我們是朋友。”
她淡淡地笑了笑,垂下眼睫,微抿了抿嘴角,沒有接話。
她為他倒了一杯茶,兩人坐在沙發上,將那份檔案證據資料攤開在茶幾上。
“這份檔案證據資料我仔細看過,並沒有什麽問題。如果事實真如他所說,那麽,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麽做的後果?”顧廷和一臉認真地看著她。
顧廷和的意思,江文溪當然明白,他是指這背後隱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會牽扯出什麽樣的人物,這樣做的後果,他們能否承受得住。
“嗯,我想過。如果阿天說的全部是真的,那麽唯一的可能是他被人找來做了替死鬼。”這是一場預謀,他們可以做到這樣的讓人無跡可尋,背後勢力也一定不簡單,否則不至於動用了黑白兩道勢力都查不出所以然來。
“沒錯。就這份檔案證據資料來講,他的確有罪,假設他沒有罪,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這份檔案證據資料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做手腳?”她看著手中厚厚一疊的紙張,如果真的有人做了手腳,那要收買多少人才可以辦得到?她抬起頭,“能做到樣的地步,現場勘查、法醫鑒定書、證人供詞……這些所有,那麽第一個有問題的便是我大舅。”這簡直難以想象。
顧廷和雙眉一蹙:“你別這樣想,江警長的為人你最清楚不過,會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搖了搖頭:“大舅絕不會這麽做的。我打算把他生前留下的東西好好看一看,尤其是他那一堆工作筆記再仔細研究一下,說不定有什麽發現。”
“如果按你的猜測,江警長若是當年有重查這件案子,他應該會留下些什麽線索才對。”
她歎了一口氣:“我前兩天在他生前留下來的東西裏找過,沒有。要不你再來幫我看一看?”
“好。”
顧廷和隨著她進了書房,兩人蹲在偌大的房間內,對著一堆雜物一一翻看。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失望地相視而歎,一無所獲。
顧廷和一邊幫忙整理,一邊說:“文溪,你好好想想,當年你大舅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或是給了一些暗示。”
她皺了皺眉,然後又搖了搖頭,道:“沒有。就算有,時間隔得也太久了,實在是想不起來。”
“那下一步的打算,你想好了嗎?”
“……有。”她想去找受害人,還有當年在場的那些證人,可卻在一時間不知道要從何處開始。
顧廷和看著她:“去年的年假我一直沒有休,加上今年的,也有不少日子。明天,我們去郊縣,前幾天我已經找到原來那個村的村長,雖然因拆遷後來搬遷,還好他家搬離原來的村子不遠。他給了我一份當年村裏所有人的名單和現在的住址,雖然不是很完整,說不定會有什麽意外的收獲。”
“好。”她感激地看著他。
“拜托,別一副想要跪謝的樣子。要是想謝我,等抓到凶手,你好好請我大吃一餐就好了。”他笑了笑,笑容中有多少苦澀隻有他自己知道。
“好。”她笑著應了一聲。
“時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他垂眸看了看手表,再抬頭看向窗外,“好像下雨了。”
“是嗎?”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窗外。
剛才進來時打開窗戶通風,外麵漆黑一片,劈裏啪啦,清晰地聽見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
六月進入梅雨季節,雨說下就下。
她連忙走過去傾身向前關窗,雨勢越來越大,雨水從還沒來得及關上的窗戶縫隙間打進來,打在她的臉上,她急忙錯讓,手輕輕一揮,碰到窗前桌子上的什麽東西,將它打落在地。
他見她手忙腳亂的,不禁莞爾,上前撿起地板上的不倒翁,揶揄:“剛才看你有條不紊,這會兒又手忙腳亂,幸好是不倒翁,不是什麽花瓶。”
她轉過身,臉色微窘。
他將不倒翁放在桌上,彈了一下,不倒翁發出響聲,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他又笑著調侃:“你該不會把不倒翁當儲蓄罐放硬幣了吧。”
不倒翁會響?這個不倒翁是大舅送她的玩具,記憶中不倒翁是不會響的。
刹那間,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一臉震驚,腦中劃過幾年前一幕,是大舅出事之前的前兩天,不倒翁跌成兩半,她心疼地和大舅哭訴。大舅拿走不倒翁,隔了一天便還給她一個粘好的不倒翁,很慎重地放在書櫃上,並囑咐她,不能再跌地上了,不然他就是再厲害,也不能再還原了,總之不管怎麽樣不能把它弄壞。那個時候她記得不倒翁裏麵是空的,不會發聲。
思及,她拿起不倒翁搖了兩下,什麽東西撞擊塑料發出聲音,像硬幣,但又不是。索性,她用力地將不倒翁掰成兩半,隻聽“當”的一聲,一個金屬模樣的東西掉落在地,是一把鑰匙。
她彎下身,撿起那把還粘著透明膠帶的特殊鑰匙,對著燈光照了照。
顧廷和接過,仔細看了一眼。
突然,兩人異口同聲叫了起來:“保險櫃!”
“你說得沒錯,江警長當年有重查過這件案子。”顧廷和的語氣有說不出的興奮,“保險櫃,全市有那麽多家銀行和金融機構,這把鑰匙究竟會是哪一家的?”
她激動地顫聲道:“在城南有一家銀行,那裏曾經是大舅母工作的地方,一定會是那裏!”
“我很期待明天這把鑰匙將為我們揭開怎樣的秘密。”他將鑰匙還給她。
她將鑰匙緊緊地握著,明天,大舅一定會告訴她答案。
他說道:“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好。”她送他到門外,然後想到外麵下著大雨,又叫了一聲,“等一下。”轉身拿了一把雨傘遞給他。
他微微怔然,從單元門到汽車的距離不過是幾米遠。他接過傘,淺淺笑著:“謝謝。”
那笑容裏飽含的深意,她看懂了,臉微微一紅,道:“路上小心。”
顧廷和走了,她坐在沙發上,靜靜地摸著手腕上那一串水晶蝴蝶手鏈。
第二天一早,江文溪便起了床,沒多久,顧廷和開著車來接她。兩人到了城南XX銀行,江文溪將那把鑰匙、大舅的死亡證明及律師遺囑見證交給銀行櫃麵人員,辦理了手續。過了一會兒,一個厚實的檔案袋呈現於眼前。
她拿著檔案袋,顫著手打開,從裏麵取出一個黑色的日記本、一支錄音筆和十幾張從另一本日記本撕下的日記。她翻開那個日記本,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是大舅的字,是那件案子。我沒有猜錯,他確實有查那件案子。”她激動地叫了起來。
“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看,細細研究。”顧廷和輕拍了拍她的肩。
“嗯。”
兩個人很快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剛坐焉,江文溪便迫不及待地翻看日記。那十幾張紙十分熟悉,她想起來了,是家裏大舅另外一本日記裏的,原來在這裏。
年12月24日 晴
今天是聖誕平安夜,他還是不肯見我。對於這個孩子,再多的道歉也無事於補。如果那時我沒有因病入院,案子就不會交給別人,但這不能減輕我的過錯,現場勘查、出庭作證……如果沒有這一切,也許,他就不會被判入獄四年,溪溪也不會休學一年。都是我的錯……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還他自由,盡快幫他走出那扇鐵門。
……
看到這篇日記,江文溪才想起來十年前的夏天,大舅因闌尾炎發作高燒昏迷,然後住院接受手術治療,出院後,在家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原來這件案子曾轉交給了別人,大舅並沒有從頭到尾經手。接下來的日記,是大舅四處找尋受害人和那個村子村民的一些記載。一篇一篇,從1999年到2002年,不僅幾年來是一無所獲,甚至工作一而再再而三地調動,說難聽點就是降職。大舅母因受不了他的工資一月比一月低,整天不歸家,終於忍不住提出離婚,帶著表姐離開。這其間,日記中斷了好幾個月,正是舅母與表姐兩人在美國發生意外的時間。
父母的意外,她的病情,開始讓大舅迷茫,字裏行間,透露著他內心有多麽的絕望。
她繼續往下看,時間一下子跳至了2002年10月15日。
年10月15日 雨
今天是那個孩子出獄的日子,我想告訴他,他的案子有了轉機,但需要他的配合,我現在就差他再親自和我確認一下,證實一些事。
我去晚了一步,他剛剛離開。在監獄裏轉了一圈,聽到犯人哭泣聲,想到他一夜白了頭,胸前就像壓了塊巨石,不知道這塊巨石要什麽時候才能放下?
離開監獄的時候,很意外,我見到那個孩子,他站在雨裏,任由雨水衝洗自己,他那一頭異常的頭發在雨中顯得那麽刺眼。我怕他生病,將雨傘遞給他,卻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
他衝著我怒吼:“江永明,你會不得好死,包括你全家!”他罵完,轉身走了。
我撐著傘站在雨裏,就這樣看著他消失在雨裏。他不知道,他的詛咒都應驗了,小妹他們夫妻、玉霞、文慧全都走了,去了另一個世界。
下一個也許就是我。
隻是文溪還小,人生才剛剛開始。
看至此,江文溪的整個心都揪在一起,她能明白他為什麽會站在雨裏,他怎麽那麽傻?大舅找到他,就是想幫他,可他為什麽要放棄這樣的機會?
她接著往下看。
年11月29 陰
今天,是我這幾年來最開心的一天,不枉我曆盡千辛,終於讓我有了意外的收獲。之前的推測終於得到了證實,不是他做的。
我再一次去找當年那個村子的村民,居然讓我遇到了村子裏唯一個“眼見”事情過程的阿慶伯。阿慶伯十幾年前發生了意外,雙目失明,他的聽覺與嗅覺都比常人要更敏銳。
我錄了音,但防止事有突變,我還是會以文字的方式記錄。
“錄音筆,錄音筆,快。”她激動地對顧廷和叫道。
顧廷和失笑出聲,按了開關,發現電池沒電,不禁揶揄她:“唉,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她臉色窘然,快速翻著日記本,在最後找到了一張單獨的紙張,上麵有阿慶伯的簽名和手指印,她和顧廷和仔細看著每個字。
原來那天晚上,阿慶伯半夜小解,原到三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這三個男子的聲音是外村人,他沒聽過。他聽到他們一直在說該怎麽辦,其中一個人說沒事的,回市裏一定有辦法。他以為村裏來了小偷,剛想出去,這時又出現第四個人。
於是,那三個人就逼著第四個人不知幹什麽,因為聲音太小,他實在聽不清,但他聽得出那第四個人的聲音,就是住隔壁阿牛家的其中一個小夥,叫方子賀,他會記得這個小夥的名字,是因為這個小夥和他的朋友兩個人是好人,見他是個老瞎子,幫他提了滿滿一缸水。
他怕方子賀被人欺負了,於是走了出去,他聽到方子賀對那三個人說沒事,他雙目失明,看不見東西。
那三個人走到他麵前,他不知道那三人有什麽舉動,但應該是確認他是不是真的瞎了。方子賀對他說,都是同學,太熱了出來乘涼的。後來他們都走了,但方子賀的腳步比來的時候要沉重,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還有一種淡淡的桅子花的味道。
他也沒有多在意,他明天還要起早,因為要帶老伴去鎮醫院看病,前段時間梅雨季節,老伴的腿疼發作了。第二天他和老伴起了大早去鎮上,兩人回到村裏,已是下午。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原來昨天晚上,那個叫樂天的小夥子犯了事,被阿香的父親抓個正著。
真是人不可貌相。
江文溪看至此,與顧廷和對望了一眼。
顧廷和看她,意有所指地問:“發現什麽?”
她不語,答案已在心中明了。
七月桅子頭上戴。受害人陳素梅每日都會去鎮上賣桅子花,阿慶伯雖然雙目看不到,但可以聞到聽到,方子賀的腳步比來時沉重,還有那股子桅子花味,方子賀不是背著她就是抱著她。
那三個人,很顯然就是周紹宇、王浩磊、童建成。至於究竟是誰侵犯了陳素梅,隻有後麵的日記會給她答案。
年2月24日 晴
我已經到了美國有兩天了,昨天我去看了玉霞和文慧,和她們說了好一會兒話,本想將她們母女的骨灰遷回國內安葬,可想到玉霞離開時的決絕,她說過即便是死,也不會再回國,所以我放棄了。這次來美國的另一個目的,是要找到方子賀求證當年的事。
五年了,這件事終要有個結果。
……
年2月27日 晴
……
方子賀答應我,他會考慮清楚,將整件事說出來。可我等了他整整一天,他始終沒有出現。他始終執迷不悟。我不能在美國多待,我必須回國。
……
年3月3日 陰
預料中的事情發生了,我被人監視了。我記錄的那些證據,絕不能被他們找到。感謝玉霞,它們有了藏身的去處,保險櫃的鑰匙我放在了溪溪的不倒翁裏。
我聯係到了當年做鑒定的另一位同事張輝,他說當年他檢驗出陳素梅體內的精子,除了屬於被告人樂天的還有另外兩個人的,他也無意中知道了其中的利害,因為害怕,他帶著那份提前做好的鑒定書離開,並去了國外。
張輝答應幫我,等那份真正的法醫鑒定書出來,這一切就結束了。
還有一天,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找到的。
但,如果我不幸遇害,唯一能夠幫到那個孩子的就隻有我這麽多年來的心血。
孩子,願上帝保佑你。
……
直到最後一頁看完,江文溪的雙手緊緊地攥著那個日記本,憤恨的情緒燃燒了。
顧廷和知道她有多憤恨,連忙以手壓住了她緊握的拳頭:“這事得從長計議,千萬不能衝動,否則……”否則就會與江警長一樣。
他頓住,因為無法說下去。原來背後那股強大的阻力來自他們內部,一個是原N市公安局副局,現S市公安局正局的周局,一個是他們刑偵大隊伍隊長。原來他最初猜的沒錯,那份法醫鑒定書真的有問題。伍隊長當年多虧了周局的提拔才有了今天,為了包庇自己的兒子,周局竟不惜買通伍隊長和鑒定人員,當年做鑒定的另一位同事,因為發現了異常,而不得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借機離職去了國外。
那些所謂的檔案證據資料,所有涉及到周紹宇的可能,全部被抹煞了,還有那份法醫鑒定書,他們也做 手腳。所有的一切,他們利用他們職位的便利,幫周紹宇脫罪。
最無法想象的是,事後,為了阻止江警長繼續查案,他們甚至買凶殺人。江警長的死不是個意外……
“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江文溪緊握著雙拳,指甲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再痛也沒有自己的心痛,樂天的冤獄,大舅的枉死,都是這三個畜生造成的,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一定不會。
她漸漸平靜下來。
顧廷和皺著眉,將那些撕下的日記紙張仔細夾回日記本中,道:“現在,要根據這上麵的地址去找阿慶伯和當年做鑒定的另一位同事張輝,拿到他帶走的真正的那份法醫鑒定書,江警長當年就差一步就拿到那個鑒定書,還有,方子賀的證供……”方子賀是唯一能證明當晚發生什麽事的證人,但他良心泯滅,為了自己的前途,陷害自己最好的兄弟。
“我去。待會兒我就買車票去一趟S市。”江文溪道。
“不行,你一個人去很危險,方子賀唯一的弱點就是周夢珂,他愛周夢珂,所以他嫉妒樂天。
“這樣,待會兒我們先去找阿慶伯和那個張輝,看情況,如果順利的話,過兩天我再陪你一起去S市。有了有利的證據,方子賀一定賴不掉,總比現在什麽沒有好。”
江文溪將日記本緊緊地抱在懷中,雙眸盯著眼前的咖啡杯,終究覺得這樣的辦法是最妥當的,便點了點頭。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順利,阿慶伯非常的配合,將當年的事又重述一次,而張輝當年發現這個秘密之後,心存害怕,便找機會出了國,巧的是上個月他剛好回到N市。張輝說他當年剛參加工作,就發生這種事情,這麽多年來一年良心不安,幾乎晚上都睡不著,這一次,他總算安心了。
顧廷和送江文溪到了樓下便回去了。
累了好幾天的江文溪,好不容易爬上七樓。
門剛剛合上,她便覺得屋內的氣息不對。防備地剛轉身,一個她思念了許久夾雜著酒氣的熟悉氣息將她緊緊地包圍著。
她以為他再也不會來找她。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抵壓在門上,唇上被狠狠地堵住,那帶著怒氣帶著懲罰的吻,似要將她胸腔裏的空氣全部吸走。
不能呼吸了,她雙手抵著他的胸前掙紮著,手中的檔案袋就這樣滑落在地。
他抵著她的唇,憤恨地低吼:“你告訴我,是不是一定要我將你的骨血全部喝下,我才可以不用這樣受盡折磨?”
她剛想要說出她查到凶手的事,卻被他下麵的話打斷:“我隻不過想要冷靜一段時間,可你連給我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我的心在痛在流血的時候,你在哪兒?在做什麽?離開我,跟他在一起,你才覺得那是呼吸自由嗎?”
她動了動唇,發現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她無論怎麽解釋都不清楚了。
她無措地看著他,以沉默回應。這一舉動,卻更加激起他的憤怒,他俯下臉狠狠地吻住她。
她任由他肆意地吸吮啃噬自己的嘴唇、頸部,身體漸漸軟了下來,顫著雙手插進他濃密的發間。她沒有抗拒的能力,內心的渴望同樣的強烈。
他將她打橫抱起,走進臥室,將她丟在床上,很快地,整個人欺了上來,阻隔兩人之間的束縛也在瞬間扯落。
黑暗之中,她努力地想要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亮看清他的表情,他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以手遮住她的眼睫,迫使她閉上眼,隻是停頓了一下,便毫無預示地猛然挺身進入她的體內。
沒有任何前戲,不適的刺痛感痛得她低呼出聲,撫在他肩頭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地攀住,指甲深陷。
很快,身體的顫動與殘餘的意念隨著他越來越快的動作,而漸漸地模糊了。那種失而複得無法言語的強烈感覺將她的心塞得滿滿的,滿到再也盛裝不下,化作一滴滴滾熱的眼淚,從緊閉的眼眶裏溢了出來。
激情過後,兩人之間靜得隻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她睜著雙眸,微弱的光線中,隱約可以辨識他臉部俊挺的輪廓,他緊閉著雙眼,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她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睡著了,甚至不能確實明天醒來他是否會懊悔這場歡愛。這不是一場單純的歡愛,他的每一次深入,都帶著濃濃的恨意和深深的絕望,想要將曾經得到的,全部還給她,這種以縱情歡愛做最後分離的感覺讓她的心很痛很痛。
聆聽著他平穩的呼吸,她望著他朦朧的臉部輪廓,許久,深深吸了一口氣,喃喃輕道:“關於那件事,我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和你說,所有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那個檔案袋裏,我大舅沒有對不起你,他不是想象中的那種人,他為了你,甚至連命都丟掉了。無論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明天我會去S市找最後的證據。”
說完想要說的話,黑暗裏依舊靜得隻聽得到她和他的呼吸聲。
她伸出手,緊緊地環抱著他,汲取那久違的溫暖。
翌日清晨,她很早便起了床,並做好了早餐。
床上的男人依舊還在沉睡中。她沒有叫醒他,輕手輕腳地收拾完東西後,坐在床沿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便出了門。
到了樓下,隻等了一會兒,顧廷和開著車相約而至。
上了車未久,她疲憊地合上了眼。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床上,照著床上之人的臉。
暈暈沉沉,樂天艱難地睜開眼,當屋頂那盞簡潔的吸頂燈映入眼簾,他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他撐坐起身體,薄薄的絲被從胸前滑落,裸露的肌膚再一次提醒了他昨晚做過的“好事”。自墓園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麽安穩了,抓起一旁疊得整齊的衣服迅速穿。出了臥室,看不到那抹纖影,心中雖不免失落,但很快被憤恨的情緒取代。
他看見餐桌上擺放的早餐,已經很多天沒有吃過她煮的東西了,吃別的東西都食而無味,他的嘴巴和胃都被她給養刁了。
他並沒有碰桌上的食物,正打算出門,卻看到門上貼著一張粉色的便簽紙,娟秀熟悉的字跡寫道:“就算有再多的恨,請務必一定要將桌上檔案袋裏的東西看完了再走,如果不願意,就當我求你。”
這句話成功地留住了他的腳步,轉眸,桌上確有一份厚厚的檔案袋。
昨晚奮力激情過後,他便沉沉睡去,隱約之中,那個傻女人是在和他說什麽檔案袋。
他拿起拆開,裏麵有很多撕下的日記紙,還有一本厚厚的日記本,陌生的筆跡讓他不禁皺了皺眉。
她不會是無聊得要他看什麽人寫的日記吧,正要扔下,卻瞥見其中一張日記紙上提到他出獄的情形,他不禁疑惑。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越來越多的情緒寫滿了他的整張臉,錯愕、震驚、憤恨……每翻一頁紙,他的心就像是被尖利的石塊狠狠戳刺著。錄音筆裏的內容,更是讓他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方子賀、周紹宇、王浩磊、童建成……”他咬著牙念出這幾個人的名字。
原來這就是真相!
居然是曾經最好最鐵的哥們背叛他,出賣他。
他猛然合上那個日記本,在屋內來回走動,將當年的事前前後後拚湊了起來,難怪方子賀去獄中看他的時候,總是不敢正眼看他。究竟是為了什麽他要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掏出手機,撥出一串熟悉的號碼,未久回應他的卻是“您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內。”
“該死的,上哪兒去了?”他低咒了一聲,那個笨女人跑到哪裏去了,他有話要問她,又撥了幾遍電話,依舊還是冰冷的機器音回複。
他迅速地將所有東西全部裝檔案袋內,夾著出了門,到了樓下,正好碰到對門的王大媽。
“大媽,請問今天早上你有沒有看到文溪?”
“文溪啊,早上五點多的時候就坐著她朋友的車走了,不過去哪兒我就不知道了。”
“她朋友?男的女的?”五點多?現在已經是十點鍾上。
“男的,這幾天天天來。”
是那個警察!他直覺皺眉。
王大媽見他的表情,立即說道:“怎麽?你們鬧別扭了?哎呀,你這個孩子啊,有什麽事,就讓讓她嘛,男人嘛要懂得低頭。那個帥哥的條件各方麵都不比你差哦,到時文溪被追走你就該哭吧。這年頭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我恨不能自己多生幾個閨女——”
他的嘴角微動,為了阻止王大媽的喋喋不休,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道:“謝謝您,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電話,如果文溪回來,麻煩您通知我一聲。”
王大媽拿著那張做工精良的名片看了一眼,再抬頭,他已經坐上自己的車子,離開了。
他強迫自己鎮定,一連開著車,一邊撥了一個電話給深叔,很快手機接通了,他急道:“深叔,Y市那邊我暫時不去了,我馬上要去一趟S市。我已經知道當年是誰陷害我坐牢的,是周紹宇、王浩磊和童建成,還有當年我最好的兄弟方子賀。關於整件事電話裏一時說不清, 等我回來再慢慢告訴你。江永明留下他生前的日記,還有很多證據,我已經讓人給你送過去了。”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聽到江懷深低沉的聲音傳來:“你先冷靜些,千萬不能衝動,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要有分寸。我馬上派人跟你一起去S市。”
“不用了,我已經出了N市。我先掛了,等我回來再細說。”他掛了電話。
方子賀見到江文溪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真讓人意外。快請坐。”
江文溪在沙發上緩緩坐下。
方了賀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麵前,笑問:“你怎麽會來我的事務所?阿天呢?沒陪你一起來?”
“這次是我自己來找你。”江文溪麵無表情,語氣十分冷淡。
方子賀還是笑:“這樣……是不是有什麽案子,想請我幫忙?”
“嗯,是關於兩個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兩個人同時愛上一個女孩,其中一個為了名利和這個女孩子,不惜一切手段陷害好朋友入獄。”她直視他,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方子賀臉上淡淡的笑容終於隱了去,抬起眸與她對視,雙眸之中隱隱泛著怒氣:“你究竟想說什麽?”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接著說:“五年前,江永明警長去了一趟美國,回來之後沒多久,執行任務的時候,為了救一名小孩,卻被一輛車撞倒,經搶救無效死亡,當時是2003年3月5日淩晨1點20分。”
方子賀的臉色變得煞白,再也控製不住,從座位上猛然站起身,迅速地將辦公室的門緊緊關上,轉身衝著江文溪怒道:“你究竟是什麽人?”話一出口,突然想到她也姓江,“你是江永明的女兒?”
她看著他臉上多變的表情是,冷笑了一聲:“我不是他女兒,他女兒早在很多年前在美國出車禍去世了。”
方子賀沒了好氣,慍道:“我不管你是誰,你今天來究竟想做什麽?”
“方子賀,我在說什麽,你不知道嗎?十年前,你為了名利和周夢珂,不惜陷害自己的好朋友樂天,讓他背負強奸罪而入獄,事後,又與周紹宇、王浩磊、童建成三人設計害死調查此案的警察江永明。”
方子賀聽完,不禁冷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亂說話,我可以告你誹謗。不過,看在阿天麵子上,我不和你計較,如果沒什麽特別的事,請你盡快離開我的事務所。”
阿天?虧他還好意思叫得出口。她知道她是律師,與律師爭辯,純屬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從包裏取出好容易弄到手的法醫鑒定書複印件和一個錄音筆。她將那份複印件,往方子賀的麵前推了推,然後又輕輕按了幾下按鈕。
錄音筆裏付出阿慶伯和另一們當年鑒定的張輝的聲音,兩人將當年自己所知道的事詳詳細細地說了出來。
不一會兒,方子賀整個臉色大變,指著那份複印件說:“這是假的。”然後,撕了那份複印件,又抓起那個錄音筆猛地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踩了幾下,直到那個錄音筆在他的腳下碎裂一片,他才停下動作。
江文溪嗤笑出聲:“假的?如果是假的你有必要這麽激動嗎?我既有備而來,你該不會以為我隻錄了這一個?不知道這些東西,周夢珂看到聽到,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方子賀緩緩向後退去,軟軟地跌坐在自己的辦公椅內。他伸手鬆了鬆領帶,嘴唇禁不住地顫抖著。
“方子賀,我不知道這十年來,你每天晚上是否能睡得著?你和周夢珂在一起是不是比你當年想象中的要幸福?還有,這十年來,你快樂嗎?比起十年前,你更快樂嗎?”她看著他不語,一臉頹喪,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她又道,“愛情不是勉強,更不是獨占,難道你的心就沒有累過,沒有想要休息的一刻嗎?”
方子賀失神地望著那地碎片,不禁想起十年前罪惡的那一晚。
阿天多喝了兩杯,嚷著要先睡,他不過是洗完澡睡不著,四下走一走。就是這樣,讓他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那個女孩才剛剛十八歲,和周夢珂的年紀一樣,是那樣的美好。若不是他剛好經過,也許她還要再經受一次童建成的摧殘。
也正是他的出現,驚醒了他們。他們知道自己闖下彌天大禍,先是懇求他,說鄉下人,隻要給他們一點錢就好了,隻要他不說出去,就沒人會知道。
想起來那是多麽的可笑,他一開始那樣振振有詞,那樣的義憤填膺,可是當周紹宇掐著他的脖子,抽了他幾記耳光,他又退縮了,他就是那麽的沒種。
“方子賀,我現在不是在求你,而是命令你。你以為你是誰?就算你把今天晚上的事說出去,誰會相信你。我爸是公安局局長,他爸是房產局副局,他爸是司法局處長。你以為你進了大學,才剛剛學一年法律,就很了不起了?別忘了,你的學費還是我們這些人家裏出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們能讓你有學上,也可以讓你沒學上。你這個孬種,有種喜歡我妹,沒種告訴她,整天看著她和那個姓樂的在一起你儂我儂,我要是你,我早就撞牆死了算了。”
周紹宇的話,完全踐踏了他的尊嚴,他從小沒父沒母,依靠社會捐助是事實,他喜歡夢珂,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她,可是她的視線永遠隻會落在他的好哥們樂天的身上。那樣美好的人,永遠都不會屬於他。
周紹宇又撂下幾句話,他完全迷失了。
“現在給你兩條路選擇,一,你去告發我們,結果是什麽,我已經說了;二,就是幫我們,如果你幫我們,我周紹宇可以向你保證,你將會是我周紹宇的妹夫,我會讓你隨我妹一起去美國念書。”
接著,王浩磊、童建成兩人也附和著說,以後他接觸的將全是上流社會的人,永遠不會再被瞧不起,永遠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
他沉默了,完全沒有思考能力,內心不斷地掙紮,就連呼吸都覺得那樣的力不從心。
這時候,阿慶伯出了聲,他看見周紹宇他們目露凶光,連忙出聲阻止。阿慶伯不過是個瞎子,什麽都看不見的。
就這樣,他將昏迷中的陳素梅抱起,終於踏上了一條泯滅人性的不歸路。
一邊是他的好兄弟,一邊是名利和夢珂,最終擠入上流社會和夢珂永遠在一起的欲望征服了他。
童建成是學醫的,他眼睜睜地看著童建成將隨車帶的麻醉劑注射進阿天的體內。他看著他們將阿天弄進遠在後院的陳素梅的房裏。在他們再一次的威逼利誘下,他脫了阿天的衣服和褲子。
他以為就這樣就可以了,誰知道童建成將阿天的精液弄在了陳素梅的體內和身上,他傻了,就那樣傻站在那兒,就連最後怎麽離開那間屋子的,他都不知道。
他淪喪了,他真的做出了背叛兄弟的事了,做了這一生最罪惡最齷齪最卑鄙最無法原諒自己的事,他成了那件事的幫凶……
第二天一早,他依然被他們逼著假裝到處找阿天,最後所有人都在找阿天。陳父衝進陳素梅的屋裏,看到那一幕,氣得操起屋外的棍子就往阿天身上打。
那一刻全亂了。
後來,警察來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我隻不過剛好路過,不幸地看到整個過程而已。一開始,我隻是以為周紹宇他們要消滅證據而已,我根本沒有想到他們會陷害阿天。”他喃喃自語,像是說給江文溪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但你是幫凶,你不僅害了你最好的兄弟樂天,你還害死了我的大舅江永明警長。”江文溪毫不客氣地回他。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江文溪回首,看見一臉蒼白的周夢珂立在門處。
方子賀一見是她,驚慌地立即起身,快步走向她,將她拉進辦公室內。
周夢珂近乎絕望地看著他,質問:“你終於肯承認你有份參與那件事了?這麽多年來,你終於肯承認了?江警長也是你和他們害死的?你究竟還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方子賀慌了,原來夢珂早就知道了那件事。
他放柔了聲音,不停地說:“不是的,夢珂,你聽我說,我沒有害死江警長,我沒有。他死的消息我是一個月之後才知道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那天是想要去見江警長的,可是你發著高燒,我不能不送你去醫院,我事後有聯係他,可是他已經離開美國了。一個月之後,我兩次人際關係緞子,是你哥哥告訴我他死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有多瘋狂,如果我說出去,我的下場會和江永明一樣,你明不明白?”
“啪”的一聲,周夢珂狠狠地甩了他一記耳光,哭著說:“你這個懦夫,如果我知道五年前,因為那場病而害死了江警長,我寧可死,也不要你送我去醫院。”
對於這一巴掌,方子賀隻是笑了笑:“夢珂,這麽多年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半夜醒過多少次,有多少次是從床上驚坐起的,你是知道的。那件事,糾纏了我十年了,就像一道冰冷的枷鎖永遠卡在我的脖子上,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我是懦夫,我是畜生,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知道……可是我為了什麽?因為我愛你,每日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兩人情意綿綿,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我可以不要什麽名利地位,什麽都不要,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嗎?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我的一切,沒有什麽事情比你更重要。我可以不計較你還愛著他,也不計較你會愛他一輩子,但我隻要求你在我身邊就好。你明白嗎?夢珂,我真的愛你,愛到連基本人性都喪失,連做畜生的資格都沒有……隻因為我愛你……”
方子賀說得那樣卑微,眼淚控製不住地流了出來。
周夢珂跌坐在沙發上,痛哭失聲。
江文溪覺得沒有必要再留下,隻是平靜地說了一句:“方子賀,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就去自首,到了法庭上,將當年的事實全部說出來,至少可以少坐幾年牢。”
說完,她沒有理會這對不停哭泣的夫妻,一臉平靜地離開了。
到了停車場,她坐進車內,一言不發,隻是怔怔地看著前方。
顧廷和挑了挑眉,問她:“怎麽樣?”
她指了指脖子上那根酷似項鏈的錄音筆,從一進那間辦公室的門,她就開始錄音。
“我還真不知道,你居然還有這樣的秘密武器。”顧廷和笑著發動了車子。
“IT精品街區多得的。”她實在是沒有心情說笑。
“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她隻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車子行駛了一段,她突然說道:“等一下回去,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顧廷和一陣疑惑,按照她的指示先去超市買了好多東西,然後車子開往快樂天使兒童福利院。
“先生,你不能進去!”前台小姐無論如何阻止,都擋不住樂天衝進方子賀辦公室的勢頭。
麵如死灰的方子賀呆坐在辦公椅上,完全沒有料到樂天會這樣衝進他的辦公室,朝他的臉上就是狠狠的一拳。
下一秒,方子賀的眼鏡從他的臉上飛了出去,跌落在地,一絲鮮血自他的嘴角處滲出。
樂天揪住他的衣領,臉上充滿怒氣,一拳拳打在方子賀的身上。方子賀就像是沒了知覺一般,任由他打。
周夢珂垂著眼淚,驚嚇得用雙手捂著嘴,完全不能反應眼前所發生的事。
“方子賀,我真想殺了你。”樂天粗喘著氣,憤恨地直視著麵前狼狽不堪的男人。
前台小姐嚇得說要報警,周夢珂回過神,驚叫著:“不能報警!你出去!叫他們都回去,今天提前下班。誰也不許報警!”她將前台小姐推出了門,奮力地合上門。
回轉身,她看見被打得滿嘴鮮血的方子賀痛苦地悶哼了幾聲,就再也忍不住,撲上來抓住樂天的手,不住地哭道:“阿天,別這樣……求你,別打他了,別打了……”
“你走開!”樂天猛然推開她,她重心一個不穩向後跌去。
方子賀見此情形,大力地推開樂天,快步走向周夢珂,將她扶起。他轉身,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他嘶啞著嗓音對樂天說:“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如果你不想你的未婚妻和江永明一個下場,就盡快找到她。他們已經動手了。”
周夢珂驚愕地緊抓著方子賀的手:“哥他到現在還不肯收手?!”
“你說什麽?!“樂天走過去再次抓住方子賀的衣領,手指的力道恨不得將他整個人撕碎了。
“五年前,江永明在美國找到我,回國就出了事。你以為你的未婚妻今天到過這裏,就會安然無恙嗎?”方子賀咧著嘴看著樂天,然後反握住周夢珂的手,臉上的笑容十分淒涼:“你哥他在你來之前,就已經在事務所了。”他和江文溪的對話,她都聽到了,周紹宇怎麽可能沒聽到。
“方子賀,如果江文溪有什麽不測,我一定會要你陪葬!”樂天撂下狠話,甩開門便急著離開了。
江文溪與顧廷和從兒童福利院出來,一路向北,就在車子快要出城的時候,這時,她的手機響起了熟悉的音樂鈴聲。
她驚詫地看著屏幕上的名字,那個忍心很久都不跟她聯係的男人居然打電話了。
他看了那本日記了嗎?
她激動地顫著手按了接聽鍵,立即聽到手機裏傳來樂天瘋狂而焦慮的聲音:“江文溪,你在哪兒?周紹宇要殺你。快告訴我,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她難以置信地驚住了,回過神立即喊道:“護城河北路。我和廷和就快要出城了。”
“我已經報了警。你叫那個警察開車小心,留意周紹宇。別害怕,我馬上就趕來,我馬上就來!”樂天對著電話大聲喊著,腳下的油門猛踩,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飛往護城河大道。
顧廷和發現身後有人跟蹤。
江文溪回頭,然後驚叫出聲:“是周紹宇!他是個瘋子,阿天說他要殺了我們。廷和,你要小心開車了。”
“嗯,我試著甩掉他。”顧廷和說完便踩了油門。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速度極快。
往繞城高速的方向,前麵在修路,顧廷和為了避讓那些路障不得不轉彎,這時,另一輛車子從另一側橫撞過來。即便顧廷和轉方向盤的速度再快,車子依舊直接撞上了一旁近半米高的安全島,車頭頓時跳起,車身連著翻滾了幾圈終於停下了。
顧廷和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翻出來了,他甩了甩頭,睜開眼,感覺到手臂一陣痛麻,發現自己的手臂擦破了好大一塊皮,他忍著痛,用力地踹開已經變了形的車門,終於爬了出來,但在看到不停滴著油的油箱時,他震驚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衝到車子的另一邊,用力地打開車門,伸手拚命地拍打著江文溪的臉:“文溪,你醒醒!車子漏油了,快醒醒!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江文溪哼了一聲,睜開眼睛,將手交給了顧廷和。顧廷和顧不得自己手臂上的傷,艱難地將還有些昏沉的她從車裏拖了出來。
“快跑。”
他扶著步調還有些蹣跚的她跑了幾步,身後“轟”的一聲,強大的熱流湧來,他將她撲倒在身下……
樂天趕到的時候,隻看見眼前刺眼的一亮,伴隨著那聲巨響,他想要衝向車已經來不及。火光之中,隻聽到他絕望地慘叫:“江文溪——”
尾聲 塵埃落定這一生
三個月後
當又一次踏出那一片莊嚴肅穆這地時,樂天身上那背負了整整十年的枷鎖終於卸下了,但他並沒有覺得有多開心。
當周紹宇等人被庭警押出法庭的時候,周紹宇對著他猙獰笑著:“姓樂的,就算你贏了又怎樣?我依然讓你坐了四年牢,頂著強奸犯的戳印過了十年。哈哈哈 哈哈哈——”
王浩磊與童建成麵如死灰。
他們終將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付出代價。
最後被押著出來的是方子賀,樂天雙手交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方子賀走到他的麵前頓住了,一張英俊的臉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抬起無神的雙眼看著樂天,無力地說道:“對你,再多的歉意也彌補不了我的錯。可我還是要說,我沒有後悔過,因為我愛夢珂。”說完,他便邁著沉重的步伐上了警車。
一家婚紗店內
桑渝穿著一件低胸露背的婚紗從更衣室緩緩走出來,在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沈先非麵前轉了兩圈,笑著問:“怎麽樣?好不好看?”
沈先非看著還有一個多月即將成為自己新娘的桑渝,眼眸裏滿是流光溢彩,可下一秒,他便皺起眉,很委婉地問:“會不會露得太多了?”
“多嗎?”桑渝左看右看,沒覺得哪裏多了,不就是露胸露背嘛。
沈先非起身,輕輕抱住她,哄著說:“換一件,好不好?”
桑渝明白是他的老古董思想又在作怪,撇了撇嘴:“好吧,那你陪我去挑。”
兩人剛走了幾步,桑渝便頓住腳步,急急地指著對麵拐角的那個女孩問沈先非:“喂,你看,那不是讓那個死白毛整天死去活來的小白兔嗎?”
“他叫樂天,不叫死白毛,而且他的頭發現在是黑的。”沈先非無奈地糾正,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真的是原來那個柔柔弱弱的助理。
桑渝拉下他,在他耳邊了幾句。他驚恐地看著麵前笑得跟狐狸一樣的女人,覺得太可怕了,樂天隻不過是在背後說過她一次壞話,不幸被她聽到之後,她一直記仇到現在。
“要不要這麽狠?”他替樂天開始擔心。
桑渝一臉趾高氣揚:“切!我這是幫他追回老婆好不好?那死白毛應該千恩萬謝我才對。況且到現在曾柴喬都找不到,你也知道梓敖有多痛苦,還不全是他的錯?安啦安啦,到時候,給他的伴郎紅包也可以省了。”
沈先非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她要不要連自己結婚的紅包都這麽省?
江文溪整理著手中的婚紗,時不時地看向對麵正在試婚紗的一對金童玉女。
那是桑氏的桑總和皇廷的沈總,她見過幾次麵。他們兩人是在這間婚紗店工作兩個月以來見到的最登對的一對。
在江航的時候就聽說他們兩人的事,現在終於要結婚了。
她澀澀地一笑,繼續手中的工作。
“咦?這不是江小姐嗎?你怎麽會在這裏?”
江文溪驚愕地看著桑渝,有些無措:“哦,我已經離開江航有好幾個月了……”
桑渝佯裝惋惜:“這樣啊……那個,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的伴娘臨時有事沒能來,但我看她和你的身材差不多,能不能幫我試試這件伴娘禮服?”
江文溪訥訥地說:“可是店裏規定我們不可以試穿店內的任何一件婚紗禮服……”
“哦,沒關係,稍後我會和你們主管說的。幫我試試,拜托了。”桑渝將精心挑選的婚紗塞進她的手裏。
她怔怔地望著手裏的“禮服”,心中疑惑,這件明明就是今年秋季新款婚紗,伴娘怎麽會要穿得與新娘差不多?雖然滿腹疑慮,她還是接受了,拿著“禮服”
轉向試衣間。
不一會兒,她穿著這件露肩露背的“禮服”從更衣室裏走了出來,迎麵就聽見“哢嚓”幾聲。
桑渝興奮地對她叫道:“麻煩你再轉個身,我再把背後的樣子拍給我伴郎看,哦不對,是伴娘。謝謝啦。”
江文溪訕訕地轉過身。
“來,再笑一笑。”
江文溪扯了扯嘴角。
桑渝心滿意足地看著手機裏的幾張照片,她甚至將自己的老公沈先非都推下水。他站在江文溪的身後,做幾個遠距離的映襯,反正手機裏不會看出來那側著臉又模糊的男人究竟是誰咯。
江文溪下了班,去超級市場買了菜,然後又轉向去了顧廷和的家。
“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以後不用每天晚上來給我做飯,我現在好好的,又不是缺胳膊少腿。”顧廷和對在廚房不停忙碌的江文溪道。
江文溪看著他打著石膏吊著的胳膊,說:“你是不缺胳膊少腿,但你現在能燒飯燒菜嗎?”
顧廷和語塞,無奈地看著她將菜擺放了一桌,突然驚道:“我一個人怎麽吃得掉客以多?”
“怎麽會一個人?不是還有那個小護士嗎?我記得她今天應該不值大夜班啊,說不準過會兒就會來,她要是來了,你拿什麽招待人家?”
“拜托你別瞎開玩笑好不好?哎,我真是搞不懂她那種冒冒失失的女人怎麽會進醫院當護士的?”顧廷和一想到那個小護士就沒好氣。
他的屁股白白地被她看光光也就算了,她要不要屁股和腰都分不清地連紮他兩針?來取他的尿液,更用不著情緒那麽高漲吧,不過是轉個身,居然能把尿液全部撒在他的身上?
他真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麽缺德的事,才導致住院這麽怪還要受這個倒黴小護士的折磨。更氣人的是,他以為出院了終於能擺脫她了,誰知道她像個蒼蠅一樣,騙了文溪,找到他家,害他驚悚地摔了一跤,把胳膊摔骨折了,又跑去醫院打石膏。
真是冤孽。
這時,“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說曹操曹操到。你的小護士來了。”江文溪失笑。
顧廷和黑皺著臉,急急地跑去,透過貓眼一看,果然是那個倒黴的小護士。今天穿了件寬鬆的T恤,頭發紮成一個球,搞得既清純又可愛,誰知她把眼睛湊上了貓眼,嚇了他一跳,連忙躲開。
“不許開門。”他氣得牙癢癢,警告身後笑彎了腰的江文溪。
“可是我要回家啊。”江文溪大步流星走過去,開了門,笑眯眯地對小護士陶陶說,“啊,陶陶你終於來了,不然我還想著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呢。”
“溪溪姐啊,你今天又燒了什麽好吃的?”陶陶伸頭往那桌子上一看,“哇,好多菜,都是我愛吃的。”
顧廷和翻了翻白眼,咒了一聲,除了吃,這個倒黴的小護士什麽都不會了。
驀地,陶陶看見沙發上攤著的報紙,她拿起來驚道:“哎?這報紙是三個月前的,怎麽還在看啊?嘖嘖嘖,一以那場事故,就讓人咬牙切齒,幸好你們兩人命大福大。最該死的就是害你們兩人受傷的這三個家夥,長得還人模人樣的,沒想到是這種社會敗類。還好老天有眼,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溪溪姐,話說你男朋友真是很可憐,我聽人家說坐過牢的人出獄之後會受社會排擠,他很了不起耶,不僅沒有自我放棄,而且還成了江航的總經理。”
江文溪隻是淡淡地笑笑。
顧廷和聽著她嗲兮兮的聲音,渾身雞皮疙瘩全起來了,諷刺她:“你當人人都跟你一樣,除了吃就是吃。”
陶陶就當沒聽見他的話,指著報紙上的照片對江文溪繼續說道:“溪溪姐,你的男朋友還真帥,瞧,就是這副想要殺人的模樣也帥得要命,這個攝影師還蠻會拍攝的。溪溪姐,你們倆什麽時候結婚啊?”
“你夠了沒有。”顧廷和忍不住吼了一聲,狠狠地把報紙奪了過來,這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盡往人家傷口上撒鹽。
江文溪臉色泛白,隨即對著顧廷和說:“我先回去了。”
出了顧廷和的家,吹著夜風,江文溪不禁打了個寒噤。
她已經快有兩個月沒見到他了,偶爾一通電話,一些簡單的問候之後,他總是沉默不語,漸漸地連電話都少了,她真的不知道是怎麽了。
之前試穿那件婚紗的時候,心裏喜憂參半,喜的是,她終於有機會穿潔白的婚紗了,感受成為一名新娘的那份激動,但憂的是,她隻不過是幫人家試穿而已,身邊陪伴的人不是他,再多的激動與興奮,也隻能深深地埋藏在心裏。
唉,她為什麽會愛上那樣一個讓人捉摸不定的男子……
酒吧大堂
“咦?是江文溪耶。”桑渝驚訝地望著對麵。
坐在對麵的樂天急忙回頭,除了光柱在不停閃爍,吧台內隻有他的調酒師和兩位已經在那兒坐了很久的客人。他惱羞地回過頭:“桑渝,你是不是太無聊了?”
桑渝搖了搖杯中的酒,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說:“我哪裏無聊了?在酒吧裏這樣的燈光下認錯人不為過吧,阿非,你說是不是?”她向身旁的沈先非輕輕依去。
沈先非隻是淺淺一笑。
“懶得理你。”樂天一口將杯中的酒仰盡,又倒滿了一杯。
桑渝挑了挑眉,不以為然,輕啜了一口杯中酒,忽然猛地放下杯子,指著對麵驚叫出聲:“喂,姓樂的,你看,真的是你家那個小白兔啊,身邊還跟著那個警察。”
樂天再一次迅速轉頭,依然看到的還是吧台內的調酒師和那兩位客人。回過頭,他憤怒地盯著桑渝,再一次一口灌下整杯啤酒。
桑渝掩著嘴偷笑,和沈先非竊竊私語了一會兒,然後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地對樂天說:“這次我向你保證我真的沒騙你,你家小白兔真的在你後麵。”
“信你我就是白癡。”樂天沒好氣地回她。
“好,你不信我就算了,反正想看她的人又不是我。懶得理你。阿非,我們喝酒,氣死某人。”桑渝一臉得意。
樂天遲疑了,終究還是回首向後看了去,這一次他再也忍無可忍地衝著桑渝吼了起來:“桑渝,你要是沒事做的話,就滾回去好好想想你結婚那晚怎麽應付那些客人。
“不知道哪個白癡連上三次當!”桑渝一臉鄙夷,不停地翻看著手機,直到江文溪穿著婚紗的照片出現,她才對身旁沈先非說,“阿非,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天去挑婚紗的時候,有遇到小白兔哦,給你看看我拍她穿婚紗的樣子,是不是很漂亮?還有還有,她身後那個警察一身西裝也很帥。”
沈先非不禁咳嗽了幾聲,嘴角微扯,無語地看著自己的老婆。
樂天一臉狐疑,但看沈先非盯著他的神情很凝重,便從桑渝的手中搶過手機。
這次桑渝沒有騙他,照片上的女人的確是江文溪。他壓抑著心中的茫然,一張張翻看這些照片,她穿著潔白的婚紗,臉上淡淡的微笑,身後一個穿著西裝,身影模糊,隱約看見半個側臉的男人,應該是那個警察吧。
他的手一顫,手機掉落在桌上。
“喂,我的手機!”桑渝奪過手機,不忘諷刺他,“死鴨子嘴硬!明明心中還念著那個小白兔,卻偏偏要在這裏裝什麽明媚憂傷。他們就快要結婚了,她說,她會給你送請柬的。你啊,就一個人在這裏醉生夢死吧,瞧人家過得多舒爽。”
“你說夠了沒有?!”他“砰”地一巴掌拍向桌子,猛地站起身,另一隻拳頭握得緊緊的,隱隱泛著青筋。
接著,又一巴掌拍向桌子的聲音響起,這一次是桑渝。
“你吼什麽吼?!有本事把女人追回來,而不是天天在這裏喝酒!老娘就算請伴郎,也不必要讓他以練酒量為借口來借酒澆愁!”
沈先非拉著她手,示意她別說了。
她甩開他的手,對著樂天又繼續吼道:“我跟阿非的事你應該知道,當年我是怎麽樣追求自己的人生和幸福,即便是過了五年,我依然沒有放棄,因為我的心不讓我放棄。成全?你以為你這種弱智的精神叫成全?簡直傻到極點!那個警察為了你的事,為了保護她是受了傷,昏迷了一個月,需要人的照顧,但照顧不等於要照顧一輩子,更何況他現在已經醒了,已經出院了。她有親口和你說要照顧他一輩子嗎?那個警察有要她照顧他一輩子嗎?你他媽的這兩個月到底在駝鳥什麽?!”
沈先非連忙站起身,拉了拉她,生怕兩人當場撕打起來,那場麵絕對不會比那場汽車爆炸所帶來的破壞力小。
樂天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和她再繼續爭辯,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
每個人都有著懦弱的本質,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否則是絕不願看清事實,寧願繼續活在自欺欺人的謊言中。
他將思念她的心思深深地藏在心裏整整三個月了,如果不是桑渝無情地揭開他的傷疤,也許他就這樣一直頹廢地活著。
回想起三個月前那一聲驚心動魄的爆炸,他的瘋狂超過任何一刻,如果不是警察攔著他,他真的會殺了周紹宇他們。
江文溪和顧廷和被送往醫院,幸運的是被顧廷和保護得很好的江文溪隻是輕微腦震蕩,睡了一覺之後,又在醫院裏觀察了兩天便出了院。但不幸的是,顧廷和因為保護江文溪,北部被爆炸後的汽車碎片所傷,腦部也受到強烈的撞擊,昏迷了一個多月才醒過來。
他清楚地記得,江文溪哭著跟他說:“對不起,我要留下來照顧他,他是因為我才會變成這樣的……”
每天晚上,她都會守在顧廷和的病床前,沉沉睡去。她可知道,每天晚上,他會守在車內,在醫院的停車場上,直到將整包煙全部抽完,才能合眼。
一個月之後顧廷和終於醒了,他拎著很多補品去醫院看他。可立在病房外,看見她開心地和顧廷和有說有笑,以及扶他坐起,倒水給他喝,那些輕微又緊張的動作,灼痛了他的心,他將東西全部放在病房外,選擇默默地離開。
人逃開了,卻逃不開自己的心,當他看到手機裏的照片時,那種心痛而要窒息的感覺,使他再也支持不住了。
車內的氣氛讓他覺得越來越悶得慌,他伸手打開收音機,一個甜美中帶著哀傷的女聲傳來:
望著你遠去的背影我卻失去了勇氣
怎樣的結局才是我們想要的
分手嗎這真的是你要的嗎
給你自由愛凍結此刻
怎麽樣的我和你能遺忘過去
為何淚水總是不聽控製讓我又想你
我們之間的關係隔著一層層距離
冰冷冷的玻璃隔著兩顆心
用我的手觸摸空氣感受你最後氣息
透過眼角淚滴看你離去
兩顆心曾經靠得那麽近
如今卻要學會放棄
說放棄就應該放棄是不是不會再哭泣
說逃避再逃避是我自己不願相信
用我的愛成全你的愛
終於放棄愛你的決定
她才是你的唯一
用我的手觸摸空氣感受你最後氣息
透過眼角淚滴看你離去
兩顆心曾經靠得那麽近
如今卻要學會放棄
原本想要伸手關掉這討厭的哀傷歌曲,但聽著聽著,他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歌曲中的女主角就好像他一樣,字字句句都唱進了他的心底。
他和她之間也像是隔了層冰冷的玻璃,難道他要用自己的愛去成全別人,真的要放棄嗎?
矛盾之間,一對情侶手牽著手從他身旁經過,他注視著,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在告訴他,就算要放棄,也要放棄得心甘。他撚滅了手中的煙蒂,迅速地往停車場走去。
第二天清晨,江文溪出門上班,下了樓,便看見那輛兩個月不曾看見的熟悉的銀白色跑車出現在眼前。
她咬了咬唇,心猛烈地跳動著,緩緩走向車子。
他伏在方向盤上,清晨的陽光透過車窗映照在他的頭發和身上,整個人籠罩在淡淡的光暈之中。
難以言語的酸澀、感動、疼惜在內心中慢慢發酵,她眼圈微紅,伸出手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喊道:“喂,你怎麽會在這裏?”明知故問。可不這樣問,又該怎麽樣問。 樂天緩緩抬起頭,艱難地睜開眼,一看到江文溪,立即激動地打開車門,緊緊扶住她的雙肩,急道:“你是不是要和那個臭警察結婚了?”
“哎?”江文溪睜大了雙眸怔怔地看著他,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等了兩個月的結果就是這樣?
“桑渝把在婚紗店拍得照片給我看了。”他握住她雙肩的手的力道不禁越來越大。
桑渝?她終於明白怎麽回事,什麽替伴娘試禮服,什麽拍照,全是假的。那個桑總一定是看不過,替她整整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這個可惡的男人,如果不是桑總謊稱她要結婚,怕是要一輩子躲著不現身。
她氣惱地道:“對,那又怎樣?”
他緊緊地拽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腕舉起,目光落在手腕上那串晶亮的水晶蝴蝶手鏈上,問:“既然都要跟他結婚了,為什麽還要戴著我送你的手鏈,而不是他買給你的戒指?”
這一問讓她更惱了,她甩開他的手,怒道:“來不及解下不行嗎?”她再也沒有見過比他更惡的男人,還給他,再也不要有瓜葛了。她將手鏈解下,奮力地扔給他,憤然轉身,眼淚忍不住湧了出來。
他一隻手接住手鏈,另一隻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你跟他領證了沒有?”
“待會兒就去領。”她一邊哭著一邊賭氣地說。
“那就是沒領。身份證帶了沒有?”他又問。
“帶不帶關你什麽事?”
“上樓去拿戶口簿。”他拉著她又返回樓道。
“你想幹什麽?”
“結婚!”他衝著她惡狠狠地大吼出聲。
她怔住,眼淚頓時收住,隔了兩秒,突然反應過來,又吼了回去:“你說結就結,連求婚戒指都沒有,誰要嫁給你!”要不要這麽霸道,連求婚都這麽霸。
他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個盒子,取出裏麵的一款男女對戒,對著她得意地笑道:“是你說的,有戒指就行。”說完便將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中,然後又將那條手鏈係上,“跟你說過,不許摘下來的。跟我上樓!”
糾結了一晚上,他想通了。他為什麽要做聖人?為什麽要成全那個臭警察?就算是他幫他洗刷了冤情,保護了她又怎麽樣?她是他的,誰也搶不走!什麽狗屁說好放棄,要他說放棄,下輩子吧!
“上樓幹什麽?我不去。”兩個月,幹柴烈火,不,是天雷勾地火。她不幹,她要上班。
“你腦子裏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上樓拿戶口簿!”
“……我有人格分裂。”
“大不了天天陪你練散打。”
“……結了婚你怎麽做伴郎,這樣很不負責的。”
“那個女人擺我一道,我難道不能擺她一道?誰要在她後麵結婚,我偏要在她前麵擺酒席。”當他是白癡呢,他才不傻,那幾張照片明擺著有問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