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不必再說下去了!我同意簽字離婚。”我揮揮手,打斷了對麵那個男人語焉不詳,幾近喃喃自語的話語。哦,忘了介紹,他是楊威,雙胞胎的父親,我此刻的丈夫,未來的前夫。
楊威吃驚地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夢梅,你同意了?”
中午時分,咖啡館裏坐滿了人,都是附近寫字樓裏的白領中午出來透氣。這樣的環境,又是這樣多的人,想必都在楊威的計算之內吧,利用我愛麵子的弱點,知道我即使性烈如火也不會當眾發作失態,這樣才方便他行事不是嗎?
我打量他,眼中含著嘲諷之意:“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嗎?十年夫妻,一雙兒女,還抵不過新人的幾滴眼淚,你既無情我便休,難道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你回心轉意你才稱心麽?我洛夢梅又豈是這樣的人?”
楊威神色赧然,似有不忍,“夢梅,你總是這樣強勢,讓人無地轉圜。總之,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熱戀情迷時是誰口口聲聲喜歡我的剛強不彎來著?如今一朝情斷義絕,剛強就成了我的罪過。如此負心薄幸的男人,我又何必喪失尊嚴讓他得意?
我冷冷地道:“我有什麽不放心?這公司是你我白手起家,自然有我一半,一雙兒女年紀還小,自然是歸我撫養——你也不會與我爭,你那邊那位不是馬上就要生了麽?你就算千方百計爭到雙胞胎的撫養權,你那邊那位就能容下他們嗎?她處心積慮不就是想要我這個位置嗎?你告訴她,想要,拿去就是,我不稀罕!”
如我所料,我的這番話激怒了楊威,他臉色鐵青,但又不便立刻發作,至少他還顧及到離婚還需要我的配合,勉強壓抑了自己的怒火:“你就這麽不留情麵嗎?”
我一臉的驚詫:“你給我留情麵了嗎?從你開車送那個女人來跟我談判起,我們之間就已經恩斷義絕,沒有任何情分可言了。我同意離婚,你請人評估資產,然後我們就簽字離婚。”
我憤而起身離開。再跟這個男人待下去,我會要崩潰。
第一章
“媽媽,佳棋的爸爸給他買了這麽大的超人——”6歲的小蜜蜂伸出胳膊比劃了一圈,水珠四濺,“我也要爸爸給我買一個這麽大的超人!比他的還要大!”
小蜻蜓聽到哥哥的話也不甘示弱,馬上從浴缸裏站起來,激動地大喊:“我也要爸爸給我買大超人!哥哥有的我也要!”
原本正在給雙胞胎洗澡的我,聞之一怔:可憐的孩子,他們還這麽小,怎麽接受他們的爸爸媽媽已經不再相愛,馬上要離婚的事實?人前我可以硬氣地斬斷和楊威的感情,瀟灑地說分手,人後我能斬斷雙胞胎和他的血脈親情嗎?孩子們何其無辜,小小年紀就要飽嚐父母失和離散的痛苦。無論如何,我要保護他們,不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我正在怔忡間,雙胞胎已經嗬嗬笑著打起了水仗,濺得我一頭一身都是。我趕快抓住為首的那個小蜜蜂,他是哥哥,雖然隻比小蜻蜓大十幾分鍾,但自小就比妹妹小蜻蜓要頑皮許多,淘氣的點子層出不窮,又善於察言觀色,每每麵臨懲罰之際總能險險逃過。小蜻蜓還隻是一個跟在哥哥屁股後頭鬧的嬌憨的小丫頭罷了,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魔王。
“媽媽,爸爸什麽時候回來?他都好久沒有回來了!”小蜜蜂一邊扭動掙紮著,一邊問。
我把小蜻蜓抱出來,用大毛巾給她擦幹水,一邊給她身上塗上潤膚露,一邊回答:“爸爸以後會特別忙,他可能隻能每周來看你們一次,你們可要表現乖一點。這樣爸爸就會多一點時間來陪你們。”
小蜜蜂聽了我的話,露出深思的表情:“哦,你們離婚了嗎?”
我一驚,“為什麽會這麽問呢?”
小蜜蜂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關馨馨的爸爸就是這樣,隻有周末才來看她,也不和她媽媽住在一起,關馨馨說因為她的爸爸媽媽離婚了,所以就不能在一起了。爸爸好久不回來了,是不是也要和你離婚呢?我不要爸爸媽媽離婚。”說到最後,小蜜蜂的聲音帶著哭意,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小蜻蜓似懂非懂地摟著我的脖子,“媽媽,我要爸爸回家來。”
我給兩個孩子穿好衣服,把他們放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然後我也搬了一把椅子到他們對麵坐下,十分嚴肅地說,“沒錯,爸爸和媽媽是要離婚了。但並不表示我們就不愛你們了。我們的生活也許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但不會改變太多,爸爸也不會從此就消失不見,你們的生日,幼兒園、學校的家長會,爸爸都會參加,平時的周末,爸爸也都會來看你們,這點,媽媽可以給你們保證。你們看,除了爸爸媽媽不再住在一起,一切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不是嗎?”
小蜻蜓點點頭,小蜜蜂若有所思,我早就知道,小蜻蜓傻乎乎的,神經大條對周圍發生的事不敏感,但小蜜蜂心眼多,沒有那麽容易被我說服,果然是這樣。
我故意忽視他的神色,故作輕快地拍拍手:“來,孩子們,該睡覺了。明天一覺醒來,說不定就可以看到爸爸買的超人了。”小蜻蜓歡呼一聲撲到我的懷裏,小蜜蜂遲疑地站起來,我拉著他的手,抱著小蜻蜓往他們的臥室走去。
看著雙胞胎墜入夢鄉,我身心俱疲。
我和楊威之間也是有美好的過去的,也是有過驚天動地的愛情的,但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我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難道美滿的家庭,結發的妻子,聰穎可愛的一對雙胞胎,這些加在一起,統統抵不過那個“紅顏知己”的柔情攻勢?
開始的時候我和楊威是瞞著父母悄悄交往的,媽媽知道了後曾斬釘截鐵地對我說:“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們兩個差距太大,是不會幸福的。”父親雖然沒有像母親那樣堅決地表態,但他的神色表明他不會支持我。我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以為隻要有愛就可以彌補一切,最終我沒有聽媽媽的話,在又一次為了媽媽要我和他分手而大吵大鬧後,我衝著父母大喊:“你們就嫌貧愛富吧。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我收拾箱子披頭散發地衝出了家門,義無反顧地住進了楊威租住的家裏,渾然不顧媽媽已經被我氣得直哆嗦,幾乎犯了心髒病。
我和楊威居無定所地同居了兩年以後,父母被我的執拗弄得沒有辦法,幫我們辦了婚禮,又借錢給我們做生意。因為楊威沒有上過大學,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我就辭職幫他一起創業。
那是艱辛的5年,又是最甜蜜的5年。我們不敢放鬆,幾乎什麽樣的苦都吃過,甚至不敢懷孕生孩子,害怕孩子會拖累我們,直到一切走上正軌,公司開始盈利,媽媽才勸我停下來,去生一個孩子,因為楊威想要一個孩子了。
第二章
“媽媽,我要離婚了。”我雲淡風清地說完,眼睛緊盯著媽媽,等著接下來的疾風暴雨。周圍是來來回回跑動的小孩,兒童樂園裏到處都是陪著孩子的年輕的爸爸媽媽忙碌的身影和孩子們燦爛的笑容,小蜜蜂帶著小蜻蜓去附近的沙池了,他最近迷上了堆沙雕城堡,連帶著小蜻蜓也愛上了這個活動,兩個孩子最近總是一身的土和沙子,小蜜蜂是男孩子還好一點,小蜻蜓的長頭發裏都是沙子,洗澡的時候還差點堵住浴缸的下水口。
媽媽的視線從兩個孩子身上收回來,看著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似乎我在開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我外表看起來依舊神色不變,其實天知道,在這一個月裏,我的內心經曆了怎樣的痛苦掙紮,當兩個孩子睡去,夜深人靜時,我常常整晚睜著眼睛睡不著,獨自一個人坐在黑夜裏,無聲地淚流滿麵。想起從前和楊威的恩愛點滴,常常是內心冰涼,渾身顫抖卻哭不出聲音來,隻是任由眼淚像洶湧的潮水一般傾瀉而出。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不聽父母的話,不顧他們的反對,一意孤行要嫁給楊威,在那顛沛流離的同居生活裏還隱隱約約地怨恨過父母,甚至還幼稚地想過要用“功成名就”來報複父母當年的反對,現在,我即將離婚,除了父母我竟然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求助的人!
“是你要離婚還是楊威要離婚?”媽媽終於反應過來,平靜地問我。
“是我先提出來的。”為了我可憐的自尊,我撒了個謊。相信媽媽不會再追究這個問題了,她老人家性格堅強,和老爸又是經曆過患難的,夫妻感情深厚,怎麽能容忍唯一的女兒這樣灰頭土臉地回家?一定是勃然大怒,勒令我回家,從此再不許提離婚而字。隻是預料中的痛罵為什麽還沒有來到?
“你不要騙我,一定是楊威先提出來的!”在媽媽銳利的眼光下,我退縮了,“你是我的女兒,我了解你的性子,外表看似柔弱,實際上內裏過分剛強,楊威是外表強悍,實際上性格猶疑,常常三心二意,優柔寡斷,你老實說,他是不是有了外遇了?”
在這幾年裏,我們的公司穩步成長,日進鬥金,楊威也變成了一個成熟穩重、風度翩翩的帥男人,而我在雙胞胎降生後,由於要養育兩個孩子而逐漸淡出了公司的經營,將應付各種生意上的往來應酬全部交給了楊威,生活的重心轉移到了孩子和家庭上。
我以為,讓楊威沒有後顧之憂,能全心全意打理好我們的公司,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幸福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白頭到老,就像他所說的“我要永遠永遠疼你愛你,使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隻是沒有想到,還沒有變老,我就已經不是他手心裏的寶了,我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變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他說過的種種甜蜜誓言現在回想起來像個天大的笑話!
“是的,媽媽,他不要我了!他也不要兩個孩子了!我一切都完了!”我號啕大哭,全然不顧形象。
媽媽臉色鐵青,眼睛看向遠處的兩個孩子,任由我大哭,既不痛罵我,也不安慰我。
“好了!把眼淚擦幹!哭能解決問題嗎!”不知過了多久,媽媽遞過來一包手帕紙。我接過來,順從地收拾著狼狽的妝容。發泄過後,我隻覺得心裏輕鬆了好多。
“你看看你自己,都折騰成什麽樣子了!頭發枯黃,麵容憔悴,衣衫不整,為了一個混帳男人,值得嗎?今天就和兩個孩子搬回家來住,那個大屋不要再住了。怕什麽?天塌不下來,哪裏就一切都完了?去洗洗臉,帶著兩個孩子回那邊收拾東西,我和你爸爸待會去接你們,今天晚上咱們就回家住!”媽媽的語氣依舊強硬,隻是話音中的一絲顫抖泄漏了她的軟弱,想必媽媽也不好受,還要強撐著給我這個失敗的女兒收拾婚姻破裂的爛攤子。想到這,我禁不住又想哭了。
媽媽瞥了我一眼:“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去收拾一下。你想讓兩個孩子看見你這個樣子?”
我站起來,低頭快步走向附近的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小蜜蜂不知道在跟媽媽說什麽,祖孫三人笑得很開心。我放下了心,快步走向他們。
小蜻蜓看到我走來了,衝我笑嗬嗬地說:“真的嗎?媽媽,我們就要住到外婆家了?”
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小蜜蜂狐疑地看著我,我立刻收到媽媽警告的眼神,還沒來得及說話,媽媽就開口了:“是的,小寶貝。因為外公外婆想小蜜蜂和小蜻蜓了,所以讓你們和媽媽一起住在外婆家裏。”
小蜜蜂釋然了,小蜻蜓還傻嗬嗬地笑著說:“那我可以動外公的小畫眉和小金魚了?我可以吃外婆做的水晶鬆子餅了?”
媽媽抱著她說:“都可以,都可以。現在快和媽媽回家收拾一下,待會外公會來接你們。”
第三章
“這是資產評估的結果,這是離婚協議書,你看一下,沒有意見就簽字吧。”楊威一邊說一邊把一疊紙推到我麵前。還是這間咖啡屋,還是同樣的兩個人,隻不過做的不再是同樣的一件事。戀愛時,這間咖啡屋剛開張,咖啡的味道純正,價錢又便宜,是我們兩個人那時的最愛,也是我們那時最奢侈的行為,貧賤夫妻未必就百事哀,至少我們那時心中還有愛情,但是現在我們之間就隻剩下冷冰冰的金錢了!
“我不用看了!你直接告訴我,打算付我多少錢的分手費?兩個孩子的撫養費你又是怎麽安排的?”我神色漠然,白皙的手指指向那疊紙。對於這個男人,我現在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最初的震撼和痛徹肺腑的傷心過後,我心裏隻剩下一個巨大的空洞,任什麽東西也填不滿它,心裏隻餘麻木。如果他還念一點舊情,他就不至於做得太過分。
我早就不幻想通過資產評估能真的得到公司的一半,先不說我有好幾年沒有參與公司的經營,單說他也在生意場上也混跡了多年,轉移資產的手段又怎會少得了?再說,他真的給我公司的一半,他以後還怎麽經營下去?任何人都不會這麽傻。我之所以先前那樣說,不過是給他一個警告,讓他不要太過分罷了。
這一點,楊威想必也清楚,他似有不忍,“夢梅,你先看了報告再說。無論如何,你是我的結發妻子,本來我們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住口!不要再跟我提這個!離婚不是你要的嗎?走到這一步了難道是我的錯嗎?”我禁不住大怒,現在擺出這樣一副情聖的樣子給誰看?莫非我被蛇咬了一口,不把它打死,還要把它供起來?
楊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他歎息了一下,說:“公司總資產是220萬,你可以得110萬,我手上沒有這麽多現金,先給你50萬,餘下的我在半年之內分三次付清,我們共有的那棟大屋現在價值200多萬,就過戶在小蜜蜂和小蜻蜓這兩個孩子名下,你看行嗎?”
“你那邊那位不是一直想要住進這棟大屋嗎,怎麽不留給她?”我狠狠地淩虐著他,也百般折磨著自己。我恨蘇如黛,是她毀了我的生活,可我也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若是沒有眼前這個男人的三心二意,她再怎麽折騰也翻不了天。我也恨我自己,我對楊威太相信了,他變心不是沒有蛛絲馬跡的,但我對自己太有信心了,我忽視了人性的弱點,直到沉重的打擊降臨了,我還沒有一點準備。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女人打來的電話,她自稱是楊威的情人,要約我談一談。我被這個電話弄得莫名其妙,直覺是有人與我開了個玩笑。
我按照約定在一個咖啡廳出現,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見一個年輕嬌媚的女人從我熟悉的那輛車裏走下來,推門進了咖啡廳,那輛車掉頭,絕塵而去。
其實已經不用她再多說,我就已經知道她說的話是真的了。因為那輛掉頭離開的車是我家的,而我的丈夫就坐在那輛車裏——他不敢見我。
這個女人,蘇如黛,以為仗著自己年輕漂亮就可以掌控世界的女人帶著一絲得意的神情告訴我,她懷孕了,是我丈夫的孩子。既然我丈夫的心已經不在我身上,那我的婚姻也就沒有必要維持了。她讓我和楊威離婚來成全他們。
我盯著她左手上那個晶光璀璨的鑽石戒指,如墜冰窟。我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一個號稱是結婚十周年禮物的戒指。那一刻,我的心裏隻有巨大憤怒和被最親密的人背叛的痛苦。愛情在我這裏死了,在她那裏重生了,這是多麽大的諷刺?那這個戒指又代表什麽?一碗水端平?原配和二奶共存?
我冷冷地聽她訴說與楊威的恩愛,看她表演囂張的逼宮戲,什麽也不說,就像局外人。我的心裏升騰著一股惡氣:憑什麽我就應該離婚,讓我的孩子沒有父親?憑什麽她搶了我的丈夫還這麽理直氣壯地對我的婚姻肆意點評?我成全了他們,誰來成全我?
看清了她的表演,我沒有了憤怒,隻有寒冷徹骨的傷心。我不知道渾身冰冷的我是怎樣抑製自己不在人前失態,又是怎樣艱難地回到家裏的,留在我印象中的是蘇如黛那年輕驕縱的臉和那輛絕塵而去的車裏那個模糊的背影,他們才是一起的,而我已經孤立無援了。
那天晚上,楊威很晚才回來。我坐在客廳裏等他,打開了客廳裏所有的燈,讓整個客廳亮如白晝,我要看清他是怎樣的嘴臉,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徹底地死心。
楊威裝作平靜的樣子脫外套、換鞋,然後才若無其事地問:“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你在等什麽?”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做戲還要做多久。我反問他:“你說呢?”
他沒有負疚感,依舊若無其事地說:“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那一刻我的心如同沉入穀底,我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臉上除了冷笑,我做不出來別的表情。我內心雪亮,若是這個男人真的顧及家庭和我的感受,他至少也要隱瞞一些。既然肯讓那個女人見我,他自然已經鐵了心要與我離婚了,唯一剩下的不過是時間問題,而這時間恐怕也是他轉移資產最需要的吧。
看到我的攤牌,楊威沒有驚慌,沒有不安,他恬不知恥地給我出選擇題,問我怎麽辦,因為那個女人的肚子裏麵,已經有了他們愛的結晶。
聽到這裏,我頓時失去了理智,我失態地順手拿起身旁的水晶煙灰缸對他砸過去,咆哮著對他大喊:“無恥!她肚子裏的是你們的愛情結晶,那小蜜蜂和小蜻蜓又是什麽?你滾!馬上滾!再看到你我會惡心!”
楊威下意識地側身閃了一下,煙灰缸砸在他身後的落地燈上,“砰”地一聲後碎片裂了一地,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好像從來沒有看到我這樣失態過,他喃喃地說:“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他拿起大衣,換上鞋子迅速地出門,他還有另一個嬌弱的身影等著他去撫慰,而我,隻不過是一個人老珠黃的下堂妻而已。
我坐在一室狼籍中放聲大哭。這是我最後的瘋狂了,已經攤牌攤到這個份兒上,除了離婚我還能選擇什麽?
十年夫妻,就算沒有愛情,也會還殘留親情,這個男人就那麽不顧一切地要離開我,讓我引以為傲的幸福生活化為泡影,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年以離婚來收場。
第四章
我的自尊讓我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在短暫的失態和崩潰後,我帶著孩子搬回了娘家,然後打起了精神冷靜地和楊威談離婚條件,爭取我應得的權益。
整份家產是我和楊威兩人駢手砥足掙來,我還沒有愚蠢到婚姻破裂就放棄財產的地步,我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我要最大限度地為他們打算。當我最後決然地在離婚協議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我大病了一場,住進了醫院。
我潛意識裏讓自己放棄對疾病的抵抗,沉浸在高熱之中,頭腦昏沉,意識模糊,白天輸完液退了燒,晚上高燒又以星火燎原之勢重新席卷我。我不想康複,任由自己沉浸在這種自虐式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可憐的媽媽毫無怨言地細心照顧著我,對我的任性卻毫無辦法,才幾天的時間兩鬢就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灰霜。
當我又一次從高燒中醒來時,發現小蜜蜂和小蜻蜓兩個孩子拉著我的手在哭,看著兩個孩子那含淚的眼睛,那驚恐萬分的神情,我知道他們一定是在擔心我就這樣沉睡不醒。
從這一刻起,我才意識到,我還要繼續活下去,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這懂事的一對孩子。既然婚姻不在了,那自信自強變得尤為重要。盡管我已經33歲了,少女的青春和嬌嫩都已離我遠去,但我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我還有一些雖然不多,但隻要不過分揮霍就足以讓我豐衣足食的財產,我並不是一無所有。
我的八卦女友姚小菲曾經說過,當一個名女人突然對事業熱心起來的時候,那一定是她在愛情婚姻方麵受到了挫折,不是失戀了就是離婚了。反之,治療失戀和離婚的良藥就是轉戰職場,重建自信。這真是至理名言。
病愈出院後,在爸爸媽媽的幫助下,我慢慢地自我療傷,慢慢地讓生活恢複正常,去美容,去健身,去購物,甚至還和媽媽一起帶著兩個孩子去遙遠的洪湖鄉下訪問了很久不見的靜玉姑婆。80多歲的老姑婆一生淒苦,青年喪夫,老年又喪子,一個人含辛茹苦地撫養孫子長大,幫他蓋房子娶媳婦成家立業,最後還被孫媳婦視為累贅,雖然孫媳婦礙於眾人眼目不能明著虐待她,卻在孫子打工走了以後暗地裏整天罵她,折磨她。
這些事我們都知道,卻鞭長莫及,隻能定期地去看看她,給她買好吃的,偷偷地塞給她錢。姑婆做人很有意思,好吃的來者不拒,錢則一律不收。
我偷偷地問姑婆受得了嗎,姑婆咧開沒牙的嘴笑得很狡猾:“人活這一輩子不容易,她要罵就讓她罵,日子還要照樣過,總不能她一吵一罵我就去上吊吧。那不是正好讓她稱心如意?”老人的豁達睿智讓我也大笑不止,是的,活著,並且好好地活著,就是對她那不孝的孫媳婦最大的報複了。
我跟姚小菲交流完姑婆的心得之後,姚小菲也禁不住大笑,末了,她跟我提議,要我盡快找一份工作,讓自己有事可忙,腦子裏才不會胡思亂想,她還幫我設計了簡曆,規劃了我的職場生涯走向。老實說,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上班了,我完全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個什麽樣子,要沒有姚小菲的幫助,我甚至不知道現在已經不太流行趕招聘會了,白領精英們都在網上投簡曆,即快捷又安全。我還準備打印厚厚的一遝材料去到處亂跑呢。
姚小菲挖苦我:“當家庭主婦都把你當傻了,除了柴米油鹽老公孩子,你還知道什麽?”
“我還知道時尚美容健身……”我不願意她把我看得這麽扁,但是越說越覺得底氣不足,我會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對生存一點用也沒有,僅有的一點職場戰術在5年前就忘光了。
“行了,Desperate housewife!感謝楊威把你從婚姻的桎梏中解放出來,現在你要重新開始你的人生了,快點打起精神吧。”任何事情在姚小菲眼裏都有可能變成好事,離婚也一樣。我懷疑有一天我死掉了,她也會說我這是上天堂了。
第五章
我正一邊戰戰兢兢地開著我的藍色POLO,一邊用眼睛搜尋那個該死的“衡潤大廈”的影子。我心裏一萬次地痛罵我的損友姚小菲,要不是她在旁邊不停地攛掇,我也不會一時頭腦發熱就讓她幫我在智聯和英才上投了簡曆,要不是她挖苦我白白守著一百萬連個車都不會開,我也不會衝動地就去駕校報名學了車,還在她的盛情推薦下,買了台跟她一樣牌子的藍色POLO!買完了我才肉痛得要命,還沒開始掙錢呢,12萬就這樣沒了,將來小蜜蜂小蜻蜓要上好學校,所有的費用都是雙份的,怎麽在她麵前,我就跟沒長腦子似的!早知道她不是個省油的燈,我還就相信了她,還一五一十地把我離婚後的財務情況都告訴了她。
姚小菲除了義憤填膺地臭罵了一通包括楊威在內的所有臭男人之後,還拍拍胸脯向我保證要快速引領我走出離婚的陰影,聽起來就像快速養豬致富一樣別扭。現在瞧瞧她給我出的這些餿主意,除了讓我手忙腳亂外,有哪一個讓我好過了!哼!我倒是走出離婚的陰影了,可我又走進了她姚小菲的陰影裏!下回她指不定還有什麽餿主意呢!回去就跟她劃清界限!
早上本來出來的挺早,因為我清楚自己開車的本領有多大,想留出充足的時間來應付可能的突發狀況,結果就還真讓我遇到了突發狀況,一個年輕媽媽抱著個滿臉鮮血的小男孩在路上狂奔亂撞,不時地停下來攔車,大概是要去醫院,但出租車誰也不肯停下來載他們,不知是不是怕搞髒了座墊。
同樣是做母親的,我知道這時候她是個什麽心情,一時惻隱之心發作,想著時間還早就開到她身旁停了,又下車打開旁邊的車門招呼他們上了車,一路上那個年輕的媽媽隻顧哭著看孩子,幾乎是語無倫次地告訴我,她兒子趁她做飯的時候登著凳子去夠那個放在窗台上的暖瓶,結果暖瓶被碰倒後爆炸,孩子的臉被迸裂的碎片割得血肉模糊。我聽得心下默然,要是我的小蜜蜂和小蜻蜓遇到這種事我隻有比她更著急,我加緊開車,盡最大努力把他們送到醫院。這個突發事件占去了我將近一小時,直接導致我後來塞在上班高峰的車流中龜行。
我旁邊車流如織,上班的白領們個個穿得光彩照人,帶著自信的神情踩著油門摁著喇叭從我身旁遊刃有餘地超車,並線,疾馳,動作一氣嗬成,更氣人的是個個都是這樣目中無人地狂妄。
我真想打道回府,又想起這是姚小菲聲稱投了101個簡曆後得來的唯一機會,舍不得就這樣放棄;另外,我也找不到可以掉頭的指示牌,隻好一直往前開。要是我今天無功而返,又會被姚小菲嘲笑死!我不要被她嘲笑。我惡狠狠地想著,眼睛不放過路邊的每一幢建築物,總算被我找到了,仔細一看差點笑出聲來,名字是叫“衡潤大廈”不錯,其實是一棟據我目測最多隻有7層的灰色小樓,外牆是青灰色的,隱藏在一片高樓大廈中一點也不起眼,我敢打賭裏麵一定沒有電梯!
既然來了,總沒有不進去的理。我小心地駛入輔路,然後拐彎進去,門衛指示我將車子停入地下停車場,還好,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我安慰自己,希望接下來的工作環境不會太糟糕。
左看右看,我找不到合適的停車位,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車位,這麽小——其實是我學車時偷懶,停車技術不過關,沒有兩個以上的車位空閑著我不敢停進去。終於被我發現裏麵有一個很好的車位,靠著牆,有平常車位的一個半那麽大,雖然還達不到理想狀態,至少不用擔心撞到別人的車,我哆哆嗦嗦地倒車然後揉庫,終於進去了,一看表,9點25了!離約好的麵試時間隻剩5分鍾了,我抓起包包就要開門下車,一隻粗壯的胳膊攔住了我:“這是你的車?”
我抬頭看,隻見一個身材壯碩,全身著黑衣服,長得像凶惡版“威猛先生”的男人用粗粗的手指頭“咚咚咚”地在敲我的車頂棚,還以一種非善類的眼光瞪著我,好像我一說是就要用熊掌拍死我似的。
“威猛先生”看到我抬頭突然一愣,怔怔地盯著我的臉看了好半天都沒有一句話,全身的氣勢也不知不覺減弱了。我莫明其妙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要怎樣,盡管他剃得短短的寸頭和下巴上青青的胡茬讓我聯想到某一類人,可是我為什麽要怕他?
就在我以為我的臉上突然長出一朵花來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聲音也沒有那麽驚人了,他轉身讓開車門然後一揮手,“把你的小家夥開走,這是我的車位!”
我立刻像個刺蝟一樣豎起了渾身的毛刺,欺負我不會停車是吧?我一揚下巴:“憑什麽?我先來的!”
他無奈地說:“那邊那麽多空車位你不停,偏偏要占我這個,你占了我的車位,讓我的車停哪裏?”
我看了他那輛加長“悍馬”一眼,相比之下,我確是個小家夥,可是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我跟他在這裏起言語之爭也沒有必要啊。想到這,我馬上鎖車,一路小跑走人,留下那個“威猛先生”在後麵大聲地嘮叨著什麽,我假裝沒有聽見。
進了公司,跟前台打過招呼,我才發現真的沒有電梯!媽的!今天是走了什麽狗屎運,諸事不吉!我罵罵咧咧地踩著高跟鞋,費力地爬上位於6層的人力資源部,還來不及檢查我的“米蓮諾”鞋子是不是扭斷了跟,就看見一位帶著黑框眼睛,穿著黑套裝,打扮得一絲不苟的女人板著臉看著我,看樣子她就是跟我聯係過讓我來麵試的HR章秋芳了。我心裏苦笑了一下,看樣子我是遲到了啊,可是麵試也沒有結束得這麽快吧,其他的人呢?看看表,我才遲到了5分鍾。
我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來晚了,停車時又遇到一點麻煩。”章秋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想說什麽又沒有說,給了我一張表格叫我坐在那裏填寫,然後她就走了。
我很奇怪,有什麽不妥嗎?我特地換上了據姚小菲說是白領衣櫥必備10件中的“寶姿”套裝,拎著我從前的最愛的愛馬仕“柏金包”,完全不像個家庭主婦了,標準的幹練職場OL形象,她怎麽看我的眼神這麽奇怪呢?
我晃晃腦袋,不去想了,認真填表吧。在填到“婚否”那一項的時候,我思考了一下,施了點詭計,寫了“單身”蒙混過關。我總不能昧著良心說我還是清純小百合吧,但我也不想人人都知道我是個離了婚的絕望的家庭主婦,所以填單身是最好的選擇了。在“理想中的薪水”一欄,我寫了個“遵從公司規定”。誰知道我現在還值多少錢?前些日子我看了看晚報上的招聘廣告,裏麵的年齡要求都是35歲以下,我差點沒氣死:這35歲以上的就都不要工作直接養老了是嗎?什麽狗屁規定。既然我已經33歲了,又有好幾年沒有上班了,他們愛給多少給多少吧。
填完了表,章秋芳很快就把表收走了,問了我幾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後,跟我介紹了下這個公司的一些情況。這是一個兩年前才成立的小公司,固定編製不算民工加上老板才30人,最近因為業務擴大,加上有員工懷孕、離職等需要增加一些人手才招聘的,她還告訴我應聘的工作是辦公室文員,以後負責一些文件的起草、整理和打印歸檔等,還要負責協調各個部門特別是老板辦公室的工作,其實說白了就是文秘兼打雜。最後章秋芳告訴了我老板叫金大剛,大家一般直接叫他“老板”,然後她就讓我去頂摟,也就是7層由老板親自麵試。
招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辦公室文員用得著老板親自出馬麽?章秋芳看出了我的疑惑,麵無表情地說是因為公司草創期隻有老板一人,所有的員工都是老板親自招來的,所以這就變成了一個傳統,招聘新人進來,不管職位高低,最後都需要老板過目,不過她暗示我,雖然最後的權利在老板手上,但老板比較懶散,不愛管事,隻要人事考核通過了,除非特別不順眼,老板一般都會同意的。
第六章
我上了頂層,和所有低俗小說的情節一樣,我未來的老板就是那個被我扔在地下停車場的“威猛先生”。在推門的一霎那,我把所有可能的情節都想過了,就是沒有預料到我們會是這樣的見麵方式。我和他麵麵相覷,然後沒等他在後麵說出什麽,我就轉身飛快地逃出了辦公室。
第二次看到“威猛先生”讓我的衰運累積到了頂點。我怎麽就沒想到他就是老板呢?隻怪我腦筋短路,除了老板誰還會開著上百萬的“悍馬”來上班呢?人說犯第一次錯可以原諒,一錯再錯就是愚蠢。我看到那個超大的車位和那輛“悍馬”就該想到隻有老板才有這個特權,我不但沒有巴結老板,反而還大大地得罪了他,得罪也就罷了,最後看到他還落荒而逃,不戰而退。不過誰讓“威猛先生”這麽變態呢,不開老板們常開的“別克”商務車,開什麽“悍馬”?他一定是山西小煤窯老板出身,聽說山西煤黑子們一人一輛加長“悍馬”。我腹誹著。
我開著車子出了地下停車場,一邊開車,一邊回想我今天麵試的經曆。看樣子我是沒有什麽希望被錄用了,我一定成了章秋芳口中說的有史以來“特別不順眼的人”了。不過沒關係,本來也沒做太大指望,破公司,連電梯都沒有,我還是總結經驗,再接再勵吧,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我今天日行一善,解了一個母親的困境。
不過,我坐在車裏還是感覺很不對勁,章秋芳看我時那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神好奇怪,我到底是哪裏不對呢?還有老板在我抬頭的一刹那那怔怔的表情,好像認識我一樣,難道我長得那麽麵善,讓一個黑社會大哥級人物也認識我?我冥思苦想了半天都不得要領,但對章秋芳的奇怪我還是想明白了,真是氣得想殺了姚小菲的心都有。
有哪個白癡會穿著好幾千塊的正品時裝,拎著好幾萬塊的包包去應聘一個月薪大概隻有兩三千塊的低級文員的職位?何況,章秋芳穿的不過是大商場裏的大眾貨,哪個主管會喜歡下屬穿得比自己還體麵?這隻有我那個101損友姚小菲才幹得出來這事。她總是不靠譜,出的主意總是絕妙,實施起來就是一團糟,替我出謀劃策回回以鬧劇收場,這也是我離婚時沒有向她求助的最大原因!她太不靠譜了!
我決定了,我回去就和她斷交!不過在斷交之前,我想並不妨礙我給她打個電話交流一下今天的心得吧?
將一張林憶蓮的CD放進機子裏,《夜太黑》的音樂如流水一般傾瀉在整個車廂裏。我一邊欣賞著,一邊放鬆地開車回家。林憶蓮的歌最適合我這樣的失意的女人聽了,也隻有林憶蓮才能用嗓音將女人的心跡表露無遺。記得李宗盛說過“她是一個讓人聽到她的聲音就會愛上她的人”,的確,最後他愛上了她了,但最後又離開了她。現在恢複單身出的專輯以性感為主線,我卻不喜歡這種華麗和哀怨的風格,依舊喜歡聽李宗盛替她塑造的怨婦情歌路線。我的損友姚小菲難得的跟我有相同愛好。果然,聽著聽著,我也快變成了怨婦了。
正想著,我的手機就響了,我接通了電話,裏麵傳來了姚小菲興奮的聲音:“怎麽樣?搞定了嗎?梅梅?是不是馬到成功?”
我沒好氣地說:“成功你個頭!今天倒黴透了!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損友,你害死我了!取消你被小蜜蜂和小蜻蜓叫幹媽的資格!你老了以後也別想讓小昆蟲們孝敬你!”我一邊罵,一邊把今天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她,說到我的老板“威猛先生”最後看到我的表情,我不禁哈哈大笑:“你沒看見他那個樣子!哈哈!簡直是衰透了!”
“後來呢?後來呢?快說後來怎麽樣了?”果然不愧是八卦女王,這麽著急想從我這裏知道秘辛,哼!偏不讓她如意,我故意說:“後來就沒有了。”我說的是實話,後來我看到老板是“威猛先生”,扭頭就走了,哪裏還有什麽後來?姚小菲是八卦雜誌看多了,成天白日做夢,老是幻想一些奇遇、邂逅、一見鍾情什麽的。
“你今天晚上哪也別去,我去找你去,順便看看我的幹兒子和幹女兒。”姚小菲匆匆收線,大概是有人來了。
我笑笑,看看表,已經快11點了,下午還要遊泳、做美容,接小蜻蜓去學跳舞呢,哪有時間跟她閑磕牙。
第七章
今天是周末,天氣又好,太陽沒那麽曬,吃完早飯,我就帶了兩個孩子到附近的小公園玩。小蜜蜂拎著他的沙灘桶,小蜻蜓帶著她的小豎琴。小蜜蜂還是熱衷於挖沙子,小蜻蜓到底是女孩子,很快就不愛玩沙子了,最近還特別愛臭美,頭發要紮成什麽樣子,衣服鞋子要穿哪一件,事事都斤斤計較,搞得早上上幼兒園時間更緊張。還有一次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地用我的口紅把自己塗了個血盆大口,差點沒被她哥哥笑死,後來大概自己也知道這樣不好就沒再幹了,要不然以後我的化妝品都要藏起來才行。要不說女兒是媽媽的天敵呢,這麽小就知道搶我的東西了。
我們走到沙池附近,小蜜蜂脫了鞋子就跑到沙池裏去了,小蜻蜓跟我一起坐在旁邊的小亭子裏,看到附近的冷飲攤,她又要吃冷飲。
“媽媽,爸爸上回跟我們說,我們馬上就要有個小弟弟或小妹妹了。還問我喜歡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小蜻蜓一邊吃冰淇淋,一邊含糊不清地跟我說話。
我一邊看著小蜜蜂挖沙子,一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那你是怎麽說的呢?”
小蜻蜓狡黠地一笑:“我告訴爸爸,我既不喜歡小弟弟也不喜歡小妹妹。”
我看了她一眼,小家夥滿臉期待表揚的神色,我心裏一動,難道我的小蜻蜓也不像我以為的那樣缺心眼?我問她:“那你為什麽這麽說呢?”
“因為他搶走了我的爸爸!”小蜻蜓斬釘截鐵地說,神色中似有不平。
我心裏一歎,說是不想傷害孩子,其實還是在他們心裏留下了陰影了。連小蜻蜓都能想到未來的小弟弟小妹妹已經把他們的爸爸搶走了,那我那個聰明機靈的小蜜蜂心裏該怎樣難過啊?何況,我們半夜吵架的時候,發出那樣大的聲響,再加上我生病住院的那次,楊威並沒有出現,兩個孩子那驚恐萬分的樣子,他們也肯定知道了。就算他們不想知道,現在的電視節目、書報、雜誌也早就讓他們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我隻顧自己傷心,把兩個孩子忽略了,
我心裏很討厭楊威的做法,他這樣做到底什麽意思?難道他不知道兩個孩子已經大到足以理解我們之間都發生了些什麽事了?難道他還幻想我的一對雙胞胎能和他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結成親密無間的兄弟姐妹?不管怎麽樣,我都不能容忍他在我眼皮底下搞這種兄友弟恭的把戲。
我把小蜻蜓抱到腿上,嚴肅地對她說:“媽媽不能說你這樣想就不對,但有一點你和小蜜蜂都要記住,你隻有一個哥哥,那就是小蜜蜂,小蜜蜂隻有一個妹妹,就是你。你們兩個是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因為你們一起在媽媽肚子裏待過,又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上,你們兩個要互相幫助。你們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以後爸爸要是問起來,你就告訴這樣告訴他。”
雖然楊威未必會死心,也說不定還會繼續耍什麽別的花招,但Whocares?我已經跟他離婚沒有任何關係了,之所以還肯讓兩個孩子叫他爸爸,是看在兩個孩子的麵子上,不想讓我如珠似玉的一對兒女心裏難過,否則以他的所作所為,殺死十次都不解恨。
小蜜蜂點點頭,依偎在我懷裏。我們母女享受著這溫馨的一刻,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不想接,結果它就不屈不撓地接著響,我隻好把小蜻蜓放到地上讓她去找哥哥玩,然後接通了電話,聽到那個平靜無波的聲音,我腦子裏浮現一個古板嚴肅的人——章秋芳。
她找我能有什麽事呢?難道我被錄取了?沒聽說過麵試時隻打了個照麵就逃跑的人還能被錄取,除非老板是個瘋子。
“是洛夢梅吧?我是章秋芳。老板讓我通知你,你被錄取了,周一早上9點來上班,請先來6樓人力資源部找我,我會安排你的工作。”章秋芳一板一眼地說著。
“為什麽?”我下意識地問,“我甚至還沒有麵試就走了。”
“這是老板的決定。”平靜的聲音收線了。
我沒有聽錯,他們真的錄用我了,讓我周一去上班。老板真的是個瘋子。這是我唯一的想法。
要是姚小菲在,她一定用她嚴密的八卦頭腦幻想出了種種可能性,其中第一條就是一見鍾情什麽的,可惜我不是無知少女了,我沒那麽豐富的浪漫細胞,前途未必就是一片平坦,但Who怕who?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辦法雖然老土,但仍然管用。
第八章
由於周一要上班,下午我叫媽媽陪我一起去買幾套符合身份的衣服。我懶得再打電話找姚小菲參謀,因為她總有一千個理由讓你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問題是她的想法也太天馬行空了,被她折騰的次數多了,我心裏總是浮現強烈的無力感。
周一上班的時候,由於要送兩個孩子,我又去晚了,到單位時都快9點了,我沒辦法磨磨蹭蹭地停好車,隻好又把車停到那個大車位上,心理暗暗祈禱老板不要介意,我真的不是挑釁,我實在是不會停小車位啊,我目測的本領不強,要在一個車位裏停車肯定要和別的車發生親密接觸,反正已經得罪他了,幹脆一客不煩二主算了。我發現自從離婚後,我的性格發生了很大變化,以前總是臉皮薄,動不動就覺得不好意思,事事替人著想,寧願自己吃虧也不要麻煩別人;現在,簡直是天壤之別啊,人還是那個人,臉皮已經比鋼板還厚了,這就是姚小菲說的離婚後遺症吧?我沒有表現得像個怨婦,反而像個潑婦。至於老板會怎麽想,會不會由此而解雇我,我倒是不擔心,我表現得像個潑婦樣,他都錄用我了,總不會是專門為了這點小事就解雇我吧?
至於我的穿著,已經正常多了,隻是拿慣了我那個“柏金包”,換別的包總不習慣,因此包包還是原來那個,不過這樣的打扮已經讓章秋芳很滿意了,我甚至看見她眼睛裏閃過一絲讚許的光芒。她跟我談了工資和福利,月薪2500,福利若幹,不算多,也不算少。談完話就是正式安排工作,我的座位已經由清潔大嫂給提前清空收拾好了,我隻要將我的一些東西放到抽屜裏就可以開始工作了,這點我很滿意,看來管理比較人性化。章秋芳將我的工作一一指派清楚,最後還領著我到各處轉了一圈,算是熟悉環境。我一路上點頭微笑說你好,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至於那些剛打過招呼的人,還沒有回到我的座位上,我就已經快忘光了。本來我就不善於記人,一下子搞來這麽多人臉,我更糊塗了,一張也沒記住。
我的工作更是煩雜,原來的那個文員離職近2個月了,一直沒有人接手,未歸檔的文件堆得都快到天花板了,我隻有自認倒黴。恐怕這也是那個瘋子老板錄用我的原因,連我表現得像個白癡他都用我,簡直是饑不擇食嘛。
我埋頭工作了一周才把這些東西都歸好檔,開始別的工作。期間章秋芳看到我的工作成績,難得地口頭稱讚了幾句,以致我心裏充滿了勞動的喜悅和對知音的感激,後來想到以前我在自己家的公司裏也經常這樣讚許年輕小雇員的時候,才想起這不過是最平常的籠絡人心的職場戰術之一。不過我不介意,仍然很高興。
說到停車,第一天上班我沒有看到老板,但我回家的時候,看到他的“悍馬”擠在一個小角落裏,旁邊是一輛“奧拓”,我頓時覺得非常好笑。
第二天我來的時候,老板的“悍馬”已經停在那個大車位裏,好笑變成了勃然大怒,我咬牙切齒地左旋右磨,費了好大勁才把車停好,等人從車裏出來,已是一身大汗。我板著臉走上樓梯,好像誰欠我二百吊錢。
第三天,我起了個大早,然後把車停在那個爭議地帶,下班時我不意外地發現那輛“悍馬”擠在那個小“奧拓”的旁邊。我心情愉快地回了家。
接下來一周中,我們陷入了車位爭奪戰中,都是仿佛惡作劇一般地較著勁,各有輸贏,但基本上是王不見王。
第二周,當我在忙著起草一份文件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走到洗手間旁邊的樓梯拐彎處去接。果然不出我所料,楊威又一次試探失敗後,惱羞成怒地給我打電話了:“夢梅,你什麽意思?小蜻蜓怎麽會跟我那樣說話?”
我慢條斯理地說:“小蜻蜓跟你說什麽了?還有今後請叫我洛夢梅女士,不要再用以前的稱呼,我聽著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自己心裏清楚小蜻蜓說了什麽。要不是你教唆,小蜻蜓怎麽會這樣?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壞了。”楊威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質問我。愚蠢的男人!吃了這個暗虧別聲張也就罷了,還敢打電話來,忘了我的脾氣麽?以前他根本沒有這麽蠢,也不會這麽無恥,看來是蘇如黛開發了他的另一麵。
我暗暗感歎,今時今日,我們已無任何關係,我沒有義務再來聽你訓話,也沒有義務再來顧全你的麵子,不叫你吃個大虧你不會死心,想到這,我冷冷地道:“我說錯了嗎?你那個孩子是我生的嗎?既然不是我生的那跟小蜜蜂和小蜻蜓又有什麽關係?我沒這個福氣跟你扯這麽複雜的關係。不要以為我讓孩子們叫你爸爸就是服了軟,你今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別怪我把你的事都告訴兩個孩子,到時候,你看兩個孩子還認不認你!你想當三個孩子的爸爸,我就叫你一個也當不成!別來惹我!”
說完我就掛斷電話,不想聽這個男人的任何言詞。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好好的一天,都叫這個混蛋給破壞了!我匆匆地轉回身,一時氣憤,就抬腳踢了旁邊的垃圾桶一下,“咚”的一聲不但驚動了正從樓上下來的人,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抬頭一看,從樓上下來的人正是我的老板“威猛先生”金大剛。
這還是我上班以來第一次遇到我的老板。而且還是我又幹了壞事還被當場抓個正著的時候。按常理推斷我應該驚惶失措,但不知怎麽的,我一點也不慌亂。這有好有壞。好的是我心理素質夠強,壞的是我隨時有可能丟掉飯碗。不過,我本來就是糊塗著進來的,就算糊塗著出去也不算太冤。隻是不知這次老板又會怎麽看我?不知這時候再裝作少女嬌羞地掩麵而逃還來得及不?上次裝少女已經是10年前的事了,這時候再來這招,要是心理建設不夠強的話,自己都有點想吐……
一霎那間,無數個念頭在我腦子裏閃過。我僵立不動,直到“威猛先生”似笑非笑地清清嗓子開口:“好像每次看到你,都與暴力連在一起。”
我從石化中清醒,無語。本來就不善言詞,更何況在這尷尬的時刻。要是姚小菲在,她一定會伶牙俐齒地回敬幾句,可我不是姚小菲,我所有的智慧都在與楊威離婚時用掉了,現在的我,最煩與人勾心鬥角。
我低下頭,轉身,準備走開。
“今天下午你有時間嗎?”他在後麵又開口了。
“哦?”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像個白癡:“幹嘛?”
“沒什麽,就是替你駕校老師給你補上關於停車入庫這一課。”金大剛意態悠閑地繼續下樓,從我身邊走過去。
什麽意思?諷刺我麽?同情我麽?戲弄我麽?
“我不需要,我自己會停車!”我憤恨地加上一句。我生平最恨人家跟我玩曖昧!
金大剛停下來,慢條斯理地說:“不要張牙舞爪地像個刺蝟一樣,我隻是不想讓你占到我的車位而已。”
聽他語帶譏諷的,好像我施展了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一樣,誰稀罕你?一個年近四十的老男人,長得又不帥,樣子還那麽凶,像個黑社會老大一樣,聽說還沒有上過大學就出來闖社會了,這種人我曾經很喜歡,但現在我覺得是垃圾!何況他在我麵前的表現與大家口中英明神武,不苟言笑的老板形象差太遠了,表裏不一,也許這才是他的真麵目呢!
我剛要出聲反對,他就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讓我閉嘴,“我不會占用你很多時間,而且我也相信你不是個笨蛋。”說完,金大剛繼續大跨步消失在轉角處。
我隻能無語,暗地裏氣出內傷。看來今天下午學停車是免不了的了,而且我還隱約覺得,如果我今天沒有學會,他就不會再任由我強占他那個大好車位了。我當然不是個笨蛋,但我學車就是沒有學好也是事實。如果明天我還不能好好地在那裏停車的話,老板的忍耐也到底線了。
可憐的我被金大剛嚇到,又不知是禍是福,整個下午都是在胡思亂想中度過。快到下班時間了,想起我的一對小寶貝還在幼兒園裏眼巴巴地等著我呢,趕緊給姚小菲打電話要她去接,又打電話給老師報備一下,免得到時老師不認識姚小菲,又惹出一大堆風波來。忙完這些,已經到下班時間了,辦公室的其他同事在五分鍾內走了個精光。我磨蹭了十五分鍾,看看人都走光了,才慢騰騰地收拾了東西,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等我走到停車場的時候,金大剛已經在那等我了。今天他穿得比較酷,雖然還是全身黑,但卻是全身黑色的西服,配上他那男性化十足的外表,如果再加上副大墨鏡的話,那就跟一個黑社會大哥沒有兩樣,而且還是好狠鬥勇的那種。看到我走進來,他把手裏的煙蒂扔到地下,幾腳踩滅了,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就是這麽粗魯,隨地就亂扔東西,說話總是不耐煩,性格又古怪令人難以捉摸,總之渾身都是缺點。
他不理會我的不滿情緒,大手一伸:“把鑰匙給我。”完全是命令語氣,一點征詢我意見的意思都沒有。
我默默地將鑰匙給他。他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然後看了我一眼,不耐煩地說:“還楞著幹什麽?趕快進來。我的時間可不多。”
我繞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位,心裏反駁了一句:“我的時間就多嗎?我又沒有請你來教我。”
大概是金大剛自己也意識到了他的說法有問題,於是他不再損我了,開始給我示範:“看著,先把車身調正,保持與旁車1米左右的間距;然後開始倒庫……”
我沒有告訴金大剛,這些東西我在駕校就背得滾瓜爛熟了,隻是記得勞是一回事,會實地使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養成回頭看路的好習慣,不要光看著反光鏡頭也不回地倒車,那樣很容易撞車。用右後輪去找輪胎點,……車身位置調正後,將方向盤調正,然後繼續倒車,直至車身完全入庫。最後用車尾去找車庫的中心點,然後保持約45度角的位置入庫。記住了嗎?”金大剛長篇大論地一邊說一邊完美入庫,回過頭來問我。
我點點頭,我沒有說謊,他說的我都知道,當我不保證我會實際操作。希望我接下來的練習過程不會讓他氣得腦溢血。
果然,他被我拙劣的練習給氣得差點中風。愛車的人都恨那些開不好車的人,認為他們把車給糟蹋了。現在金大剛就是這樣一副表情。我也很氣憤,這是我的錯麽?我又沒有拜托你來教我,現在氣成這樣難道還要怪我?
“算了!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吧。”眼見得我是冥頑不靈了,金大剛放棄了繼續雕我這根朽木的打算,開門下了車。我趕快拉手刹,踩油門,迅速逃走,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我年少無知時曾經喜歡浪漫,也善於幻想,喜歡草莽英雄,鄙視門戶之見,還雄心萬丈地發誓要慧眼識珠,找到並親手塑造屬於我的英雄,隻是沒想到,我最後找到的隻是一顆似珍珠的石頭,而且連這顆石頭都有人搶。不過這些早就過去了,現在的我,看見這種江湖氣息的男人簡直是視如毒蟲猛獸。就算現在看多了婆婆媽媽的韓劇,我也不會再上當受騙了,難道我會與我走上社會後遇到的第一個男人發展一段戀情麽?開玩笑,上過一次當還要上當,當我是白癡啊。
第九章
我不知道這個爛攤子怎麽收場。
第二天在上班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想今天該把車子停在哪兒,想得頭都大了也沒有任何結果,我決定聽天由命了。等我歪歪扭扭地將我的藍色小POLO開到地下停車場的時候,金大剛已經在那裏等我了。他還是全身黑,一身休閑裝,腳上還穿著一雙運動鞋,皺著眉頭斜倚著“悍馬”抽煙,看樣子很惱火。我也很惱火,難道他沒長眼睛嗎?“禁止吸煙”這麽大的牌子看不見嗎?在停車場抽煙引發火災怎麽辦?就算我的是輛小POLO,那燒掉了也是一大堆錢哪。看樣子,今天又跟我幹上了,上帝啊,救救我吧。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好好在駕校把停車入庫學好,而不是擠在這個窄小的地下停車場裏受人逼迫。
等我開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攔住我的車說:“下車。”
我立刻心虛,不會今天真的還要學停車入庫吧?那上帝保佑他心髒夠健康,否則真要被我氣出毛病來,我駕校的教練曾被我氣得大喊:“你是個笨蛋哪,教這麽多遍都不會!”最後考試的時候就陰差陽錯地不知怎麽居然就通過了,用姚小菲的話來說是從此北京又多了一個“馬路殺手”。
我一向很識實物,馬上乖乖下車,交出方向盤。他立刻坐進來,將我的車幾把輪之後完美入庫,然後下車,鎖門,將鑰匙塞到發呆的我手裏,走人。
一係列動作隻在幾秒鍾內一氣嗬成,幹脆利落。
“喂,喂!”我追上去問,“你什麽意思?”
金大剛回頭,懶洋洋地說:“還能有什麽意思?你永遠也學不會停車入庫了,為了我的悍馬,我隻好幫你停車。不要太感謝我,舉手之勞而已。”
我被他的語氣又一次給激怒了,我覺得他簡直跟我生活在不同的星球上,說的甚至不是同一種語言。見鬼的誰會感謝他?我沒有罵他多事就算了,這樣蠻橫無理地強行幫我停車,難道還指望我感謝他?再說,他能幫我停一次,難道能幫我停一輩子嗎?我氣得不知道說什麽好,眼睜睜地看著他遠去,連追上去痛罵的勇氣都沒有。我決定了,周末就要拉著姚小菲去練揉庫技術,不讓這個該死的男人給看扁,雖然我還沒有自戀到認為我是萬人迷的地步,但我也知道天上沒有白掉餡餅這樣的美事。
這一周裏,我都是默默地忍受,讓他給我停車,心裏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再忍忍,忍到周末就好了。”
周末我苦練了一上午,把教練姚小菲給氣得七竅生煙,最後12點到了,看我一點要吃飯的意思都沒有,她居然拉開車門,怒氣衝衝地走了。真是誤交損友,後害無窮啊。我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饑腸轆轆地接著練,自己跟自己較著勁兒,直到媽媽看不過去,怕我自己下不來台,派了小蜻蜓來叫我吃飯,我順勢鎖了車,回家了。
於是下一周,我又安慰自己:“再忍忍,這周末一定要學會。”
又一個周末。姚小菲在我的重金許諾外加大餐誘惑下,居然又一次來給我當教練。我又苦練了一上午,姚小菲共替我排除了剮蹭、碰撞等大小險情不下幾十次,兩個孩子在旁邊給我加油鼓勁都累壞了,結果是姚小菲大餐也不吃,重金也不要了,扔下一句:“我再也不來了”就揚長而去,剩下我們母子三人麵麵相覷。
我完全絕望了,我決定自暴自棄,每天就讓那個暴力男去停車好了。沒想到,老天爺居然連自暴自棄都不許我有。
在金大剛幫我停車入庫到第53天的時候,我的身邊發生了一件事。這一天,一切都正常,在我跑到洗手間蹲著的時候,我聽到外麵進來了兩個人。我一聽那兩個聲音,一個矯柔造作,一個嘶啞,就知道準是公司有名的兩個IBM(InternationalBigMouth)程燕珊和劉莉莉又在嚼舌頭了。她們是兩個超級大嘴巴,有事沒事就跑到洗手間裏互相爆料,一點也不管裏麵有沒有別人在聽。上至老板下至清潔大嫂,每個人的猛料都有,拜她們所賜,我在一個月內就完全了解了公司上下全部情況。
從她們嘴裏我不但知道了老板曾混過黑社會,後來漂白(果然不出我所料,金大剛就是黑社會大哥的苗子),五年前死了老婆等事,而且還知道章秋芳今年已高齡35,至今還是個老處女等。有時候她們也互相炫耀一些自己的隱私,像什麽程燕珊的老公喜歡玩些情調,因此她上班也穿著情趣內褲(變態啊),劉莉莉又有第二次發育的感覺(拜托,你已經快30了好不好,還發育,隆胸就隆胸好了,關發育什麽事啊)等等,每次我一邊蹲廁所,一邊聽這些猛料,差點憋死。
這次正準備好好聽聽她們要爆些什麽樣的猛料,沒想到程燕珊開口了,我可以想象她一邊照鏡子,一邊抹口紅的樣子:“哎!你看那個新來的叫什麽洛夢梅的,人家多厲害呀!”居然是談我的事,我趕快豎起耳朵聽。
“厲害什麽呀,聽說是個離了婚,還帶著兩個孩子的老女人,什麽本事也沒有,家庭主婦一個。”劉莉莉的聲音。
“你還別說,那個姓洛的,表麵看起來一本正經,其實骨子裏挺風騷的,都勾搭上咱們老板了,我看過不了多久她就要當咱們老板娘了。”
“你怎麽知道?憑她也配?”
“好多人都知道了,老板天天等在地下停車場,專門給她停車。你不開車所以你不知道。”
“聽說,有的男人就好這一口,就喜歡這種年紀大點的女人,表麵看起來像個良家婦女,其實骨子裏特別風騷,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哪是她的對手……”
再聽下去不定還有什麽不堪入耳的東西說出來呢。我從容地收拾好自己,打開門,那兩個長舌婦明顯的一副受驚嚇的表情,一臉防備地望著我。我微笑著說:“你們說對了,我其實挺風騷的,不但時常有第二次發育的感覺,而且上班還喜歡穿著情趣內褲。”
說完,我從從容容地離開,不去看她們那一陣紅一陣白的臉色。這個教訓夠她們記一陣子的了,哼,有膽子嚼我的舌頭就要有膽子承受我的報複。我是省油的燈嗎?
原來,這世上真的沒有不透風的牆。
我自作聰明地掩蓋自己結了婚又離婚的事實,結果全世界都知道了。說不定那些有心人連我離婚的原因,前夫甚至第三者的姓名都已經知道了呢。
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背後嚼舌頭我不怕,可是誰要敢再讓我聽見,我也不是好惹的。照姚小菲的話來說是,我誰也用不著怕,失業了也還爬得起來,哼,女人什麽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錢,要是沒有錢,連說話的底氣都不足,這是姚小菲的人生信條,現在被我用在這裏感慨一下,怪不得姚小菲喜歡瘋狂斂財呢。
我繼續上班,秉持著我一貫的做人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的老板則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隻要他沒有在地下停車場等我,我就知道他開車上工地上去了,我就可以明目張膽地把我的小POLO開到那個大車位上,既然流言已經傳出,索性就該幹嘛幹嘛,讓一切照舊,否則隻會越描越黑。
“衡潤”其實是一個建築公司,老板的前身曾是一個資深包工頭,有傳言說他曾混過黑社會肯定是那時傳出來的,搞建築的有幾個跟黑社會沒有聯係?凡是不肯拆遷的釘子戶,漫天要價的地皮所有人,法律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由江湖來解決,舉凡威脅恐嚇,停水斷電,走夜路打悶棍,基本都是交由黑社會打手解決的,隻要不出人命就行,否則耗一天就要損失上百萬怎麽耗得起?金大剛現在當了大老板,雖然據說已經漂白,但我猜想也白不到哪裏去,最多是灰的,隻是不會太過分,打一些法律的擦邊球而已。
金大剛還是保持著當包工頭時期的習慣,現在雖然不用直接管理大堆民工了,但也喜歡時不時就上工地看看,考察進度。他不喜歡待在辦公室,文件的起草,工程的招投標都是他定個方向,具體實施則交由手底下人去做,他隻最後過目並拍板。
“衡潤”的人事也很奇怪,按說像他這樣的包工頭開公司都是家族企業,七大姑、八大姨、老婆娘家親戚別管有才沒才,全部都占據重要崗位,而“衡潤”的重要崗位比如財務、人事、企宣、質檢居然全部都是招聘的外人,這樣的老板真不知該誇他聰明善於用人好,還是該為他這種大撒把的態度捏一把冷汗。
不過,在上次程劉二姝嚼過舌頭後,我以為我會變成辦公室裏的“小強”,人人躲避惟恐不及,結果反倒是有人送上門來刻意示好,令我頗有點啼笑皆非。不管她們抱著何種心思來結交,我一概微笑得體地應付,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人人都是勢利的,職場上生存都不易,我幹嘛要為自己樹敵良多?何況人心也沒有那麽險惡,有些人不過是抱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念頭來寒暄一下,並不見得人人都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麽。
所以,我到了中午吃飯和下午下班時,也能有幾個可以說說笑笑一同走出來的人了,大家彼此聊一些安全的話題倒也融洽得很。
今天下班的時候,我正抱著大堆東西和幾個相熟的同事一起走出來。不知怎麽的,我有種被人窺伺的不舒服的感覺,往四周看了看,除了遠處停著一輛有點麵熟的“悍馬”外,又沒有任何異狀,就又接著往前走了。
第十章
每當父母找不到金大剛時,他們就會找他的死黨齊偉儒,讓他負責轉告。因為齊偉儒6歲那年腹痛如刀絞,所有醫生束手無策,是金大剛的爸爸金言重當機立斷給他做了手術,切掉了惹禍的闌尾,留他一條小命至今。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比滴水之恩更大的救命之恩呢?除了以身相許齊偉儒沒別的辦法了,就當是給金大剛的爸媽當第二個兒子了。
金大剛心情十分不爽,工地上出了點岔子,一個工人從2層腳手架上栽到了水泥攪拌車裏,所幸腳手架不高,另外當時是午餐時間,所有的機器都停了才沒有把他攪成肉泥,不過他還是受了重傷,估計胸骨肋骨什麽的斷了幾根,把他從水泥車裏抬出來的時候,他像殺豬一樣的叫。
這個事情雖然不大但引發的麻煩不小,金大剛一直忙著在現場處理,叫救護車安排其他工人陪護,正忙得不可開交時接到了齊偉儒的電話,言明一定要他親自回家一趟,老頭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說完也不等他反應就趕快掛了,像是生怕他破口大罵一樣。的確,要是他掛得晚點,金大剛就要開始問候他家所有親戚了。
匆匆忙忙把事情交代清楚,安排妥當,金大剛的“悍馬”怒吼著開出了工地,半路上又被算好時間守在他回公司的路上的齊偉儒攔住胡攪一番,要搭他的便車,隻因為他要傳達幹娘的重要指示——讓金大剛回家吃飯。
金大剛不勝其煩,不得不帶著這個拖油瓶回公司,路上又禁不住他三言兩語套出了他的心裏話,知道他暗戀公司的新近員工洛夢梅後,更是好奇萬分,非要回公司去偷看一下不可,金大剛怕了他的魔音穿腦,又怕他回去告密,隻好讓他如願。
“你確定她就是你想要共度剩下的幾十年時光的女人?不過,人長得還湊合,身材也不錯,可我怎麽看,也覺得她不年輕了?”齊偉儒順著金大剛手指的方向看去,兩人龜縮在離大廈小花園較遠處的一輛悍馬車裏小聲地議論。
現在正好是下班的時間了,從大廈裏陸續走出不少人,洛夢梅就是其中一個。從遠處看,她穿著中規中矩的上班套裝,長發在腦後鬆鬆地綰了個髻,抱著一疊東西和同事說笑著走出辦公樓,全身並沒有過多的修飾和打扮,但有種說不出的瀟灑和幹練。金大剛在遠處默默地欣賞著,臉部的線條也柔和了不少。
“你沒看錯,她已經33歲了,還是兩個孩子的媽。好了,你的好奇心得到滿足了,你可以滾了。”金大剛不耐煩地對他的好友說完,打開車門勒令他下車。
“別介呀,哥哥。我話還沒說完呢。”齊偉儒嬉皮笑臉地又把車門關上,然後才回頭說:“我還以為嫂子去世後,你怎麽著也得找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呢,怎麽會是她這樣一個離過婚又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哎,她怎麽有倆孩子?到底結過幾次婚啊……”
“閉嘴!你沒長腦子呀?那是一對雙胞胎。我要小姑娘幹什麽?光憑著年輕,動不動就撒嬌發脾氣使小性兒,老覺得自己小,老得要人哄著,花起錢來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可沒有當父親的變態嗜好。”金大剛難得的一次說了這麽多話。
“這倒也是,”齊偉儒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態,可語氣裏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文藝腔調:“隻有這樣成熟懂事的女人才能溫暖你那一顆飽經滄桑的老男人的心。可是,你怎麽就突然動了春心呢?”
本來也沒想得到金大剛的回答,但金大剛卻認真地思索了半天才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她。但我清楚一條,如果錯過了她,也許我這輩子都會遺憾。我見她的第一眼是在路上,遠遠地看不清她的樣子,隻見過她的側臉,那時她明知自己車子開得很糟,還要去送一個不相幹的人去醫院,出租車都不載了,她還要多事,結果麵試的頭一天就遲到了,又不會停車,搶了我的車位還強詞奪理,最後看到老板是我還落荒而逃。總之,她很笨拙又很聰明,很柔弱又很強悍,有時候還很搞笑。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有這樣多麵。”
齊偉儒收起嘻笑的麵孔,深思熟慮了一會才說話:“原來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老大,難得你也有這麽浪漫的時刻,不過,你覺得幹爹幹娘他們會同意嗎?
金大剛一點也不掩蓋他的頹喪:“從我高中畢業違背他們的意願不上大學起,我就再也沒有一件事能讓他們滿意。”
“幹爹本來想讓你繼承他的專業去學醫的,誰知道你這麽叛逆?”
“你倒是正經上了大學學了醫了,怎麽最後也沒見你去當個庸醫殺人,反而到處給人隆鼻割眼墊假胸,最後還和我一起開了這公司?”金大剛挖苦他。
齊偉儒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說:“要不說造化弄人呢。女人的錢最好掙啊,沒有我在外頭舍身給人隆鼻子墊假胸,哪來的錢給你投資?我都犧牲自己了,你得了便宜還要罵我,動不動就不分紅,不分紅,你侄子的私立學校哪裏上得起?你弟妹還不殺了我?”
金大剛懶得理他的嘮叨:“行了,我知道了。哪回看見弟妹也沒像你說的似的那麽凶,倒是你自己到處拈花惹草,還舍身,我看你是樂在其中!我要是弟妹早把你閹了,省得到處惹是非,走到哪裏都有狂蜂浪蝶圍著。”
齊偉儒不理他的狠話,繼續嘻笑:“老大,你純粹是嫉妒。要不要兄弟我拉你一把,給你支兩招幫你搞定小洛?我看她那樣子,外表柔弱無害,內心肯定堅韌無比,不像個給倆錢就不認爹媽的主。我看你情路多坎坷。抓點緊吧,你今年都39高齡了,沒時間耗下去了。”
“行了,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趕緊回家該幹嘛幹嘛去吧。要不是你死乞白賴地跟著我,我早該去辦正事了。趕緊下車。”金大剛又一次打開車門,把齊偉儒往下轟。
“不行,你怎麽也得把我送到我停車那地兒,你就這樣讓我走回去呀……”齊偉儒嘮嘮叨叨又關上車門。
金大剛隻好認命地發動車子,將這尊瘟神送走,再回父母家吃飯。
推門進去的時候,金大剛就覺得氣氛怪異,屋裏一大桌好菜不說,連老爸過年才喝的那瓶極品幹紅都拿出來了,一個留著披肩發,穿著淡粉色連衣裙,麵貌嬌好,樣子文靜的女孩子看到他推門馬上站起身來。
又是老一套的相親宴。老頭老太太百玩不厭的把戲,老把他們中意的一些知書達理,文靜賢淑的前同事、前鄰居、甚至朋友的朋友家的女孩子領回家,強迫他看對眼。
金大剛直覺地想關上門,掉頭走人。
“進來,你敢走出這個家門以後就不要再進來。”老頭威嚴的聲音阻止了他的衝動。
金大剛無奈,雖然老爸的威嚴在他眼裏根本不算什麽,但他不能不在外人麵前給他這個麵子,他無奈地進去,一言不發地坐下,根本不看那個站著的女孩子一眼,把她晾在一邊,那架勢擺明了就是你請來的,你招呼,跟我沒關係。
金言重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又拿他沒辦法,這兒子從成年起就沒做過一件聽從父母意見的事,每次不把他氣出個好歹來不罷休,偏偏自己又見不得他這副無家無業(老頭眼裏醫生才是正當職業,開公司的都是一群奸詐鑽法律漏洞的小人)的樣子,一心想把他往正道上拉。
金大剛的母親一看,趕快拉著女孩坐下,對金大剛說:“兒子,還記得以前跟咱們住對門的潔青阿姨嗎?這是她的女兒吳玉婷,剛從英國回來。”
金大剛看了她一眼,對一切了然於心,什麽樣的女人在他眼裏都一樣,不外乎是看中他的錢想提前享受,或是捕獲一個裙下之臣證明自己的魅力,為了達到這兩個目的,有的故作清高,有的欲擒故縱,有的美豔,有的清純,來來往往的女人都在金大剛這裏铩羽而歸,這個吳玉婷也不會例外,她的樣子是文靜沒錯,但那狀似無辜實則誘惑的眼神可不簡單,絕對不是老頭老太太口中單純的鄰家小妹。
金大剛懶得揭穿她,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然後開始拿起筷子,準備伸向他最愛的那盤泛著油膩紅光的紅燒肉。老頭一看他這副不可救藥的樣子又氣得橫眉怒目。
金大剛的母親一看老頭又準備發飆了,趕快招呼大家一起坐,搜腸刮肚地翻出一些話題,竭力想讓氣氛融洽一些。
金大剛見狀,心又軟了,總不能讓白發蒼蒼的老母親老這樣左右為難吧,他隻好勉強對吳玉婷一笑,說:“一起吃呀。”
老頭麵色和緩了一點,老太太不停地給吳玉婷布菜,又左問右問,東拉西扯的聊天,一副賓主盡歡,其樂融融的樣子,末了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金大鋼送吳玉婷回家。
金大剛心裏這叫一個氣呀,暗地裏把齊偉儒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發誓回頭就要宰了他,看他以後還多不多事。
正在泡吧的齊偉儒還不知道他就要倒黴了,隻是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戰,他搖搖頭,心裏想這麽熱的天打什麽寒戰呀?這種感覺隨之被拋諸腦後,他笑笑繼續和麵前打扮得如同一隻豔麗的孔雀一樣的女人調笑。
第十一章
今天雖然是周末,但我一點也不輕鬆。
按照離婚時的約定,每隔一星期,楊威可以在周末和兩個孩子在一起呆一天。所以早上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小蜜蜂和小蜻蜓被楊威接走直接去遊樂場玩了,要下午才回來。
楊威自從上次在我這裏碰了一個硬釘子後就沒有再繼續幹些惹怒我的事了,他也知道我不好惹,早上來接孩子的時候,我倒是一切正常,隻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隻和兩個孩子親熱,顯見得是餘怒未消。我懶得理他,他做的這事不但我討厭,說不定蘇如黛知道了也不會放過他,明顯的是費力不討好。
兩個孩子被接走了後,我又被媽媽叫起來送他們倆去機場。老爸本來已退休兩年了,正閑得沒事,這次突然接到母校X大學60周年慶典的邀請函,想起自己年輕時在長沙負笈求學時“恰同學少年,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張揚歲月,立時激動得不得了,收到請柬後就開始四處打電話聯絡老同學,最後大家商議一起參加並設計了很多後續節目,老媽看他那麽激動,擔心他這把老骨頭會受不了這麽大的動靜,就收拾收拾和他一起去了。
送完老爸老媽,又大致地收拾了一下屋子,馬上又到午飯時間了,老媽走了沒人做飯,一切都要自己動手真是好累啊。我決定小蜜蜂和小蜻蜓回來後我們的晚飯交給外賣披薩“達美樂”解決。
下午兩個孩子回來時玩得太瘋都累壞了,洗完澡後我提議晚飯時叫披薩,沒想到兩個孩子都不同意,吵著要吃米飯,喝雞蛋西紅柿湯,我隻好又折騰著給他們蒸了米飯,想想還不夠,從冰箱裏翻出媽媽留下的一些材料,洗洗切切又炒了豌豆雞丁和胡蘿卜溜豬肝,最後做了他們點名要吃的雞蛋西柿湯。我在炒菜的時候,兩個孩子就跑前跑後地老進廚房,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我還很奇怪,小蜜蜂和小蜻蜓平時就愛吃個“肯德基”“麥當勞”什麽的,這次怎麽突然轉性了?等我把菜端上來,乖巧的小蜻蜓早就把飯給盛好了,一人一碗,配著綠綠的豌豆,紅紅的胡蘿卜片,白白的雞脯丁,樣子很誘人,兩個孩子饞壞了,馬上大吃起來。
小蜜蜂一邊大口地吃飯,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嗯,好吃。媽媽做的飯就是好吃。”
小蜻蜓一邊點頭:“嗯,是的。真好吃。”一邊也埋頭大吃。
我覺得十分好笑,這本來就是十分平常的菜,他們以前天天吃還老抱怨沒有變化呢,怎麽出去轉一圈回來全變了?
“小蜜蜂,你們今天沒吃午飯呀?餓成這樣。”我一邊給他們盛湯,一邊問。
“吃了,吃了。早飯是到肯德基裏吃的,中午到麥當勞裏吃的。”小蜻蜓搶著回答。
原來如此。
垃圾食品偶爾吃一頓還可以,這樣密集型的轟炸擱誰身上也受不了,何況這兩個嘴刁的孩子呢。這個教訓夠他們記一陣子的了,看他們以後還動不動就嚷嚷吃炸雞翅喝可樂不。
吃完晚飯,小蜜蜂帶著小蜻蜓下樓玩去了,我留在家裏洗碗,叮囑他幾句就放他們走了。
等我下樓的時候,小蜻蜓和一些小姑娘在小廣場上跳繩,小蜜蜂正蹲在大柳樹下看什麽東西。
“媽媽,快來,這兒的小狗狗可好玩了,毛茸茸的。”小蜜蜂看見我大喊。
我平時就討厭小貓小狗,小蜜蜂多次要養小狗都被我阻止了,因此他隻好移情小區裏的那些寵物,看著就特別喜愛。我笑笑,不甚在意地看了他一眼,就是這一眼讓我幾乎魂飛魄散。
我隻覺得眼前一花,一條成年的聖伯納犬從我麵前躍過,猛地撲向正在樹下玩小狗狗的小蜜蜂。
一切都來不及了。主人的喝止和我的驚呼都比不上大狗的護崽心切。小蜜蜂發出一聲痛楚而淒厲的尖叫,那條聖伯納犬正凶狠地一口咬在小蜜蜂的胳膊上。
我情急之下,順手操起旁邊園丁栽樹留下的大鏟子,朝大狗撲去。隨後趕來的大狗主人喝止了大狗,它才停止了下一步的攻擊行動。
都是我的錯。
我忽視了下崽後的母狗護崽的天性。即使是溫馴的聖伯納犬,在它認為它的幼崽有危險時,它也會凶性大發的。
驚嚇加上被咬傷的痛苦讓小蜜蜂臉色蒼白,哭聲都很無力。我一把抱起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都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心裏隻恨不得能替代他來承受這痛苦。
“他的傷口要馬上處理,還要打狂犬疫苗。你知道怎麽處理嗎?”一個穿淺粉色襯衣,戴著眼鏡,拎著一個黑色公文包的男人也從遠處看到了這一幕,隻是他離得比我更遠,等跑過來後隻能看到我六神無主的樣子。
我抱著小蜜蜂,心中煎熬,又不知怎麽辦好,爸爸媽媽都走了,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聽到他的話,我下意識地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是不是馬上上醫院?”
“那是第二步,現在要馬上處理他的傷口比較好。你家裏有醫用酒精沒有?”他急匆匆地問。
我點點頭,小蜜蜂和小蜻蜓一向淘氣,家裏總是常備一些酒精紗布創可貼什麽的。一時之間我也顧不得多想,除了信任他,我沒有別的辦法,依靠鄰居們的七嘴八舌肯定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我把小蜜蜂交給他,牽著嚇得哭哭啼啼的小蜻蜓領著他們回到家。
一進門,他就吩咐我去取酒精,然後把小蜜蜂抱到浴室,打開了浴缸的水龍頭,然後低下頭對小蜜蜂說:“你叫小蜜蜂是吧?“
小蜜蜂點點頭,臉色十分蒼白。
“好,小蜜蜂,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待會我會用肥皂水給你衝洗傷口,會有點痛,你要忍住,隻有這樣才能把狗狗留下的口水衝走。”他一邊熟練地調好肥皂水,一邊低聲對小蜜蜂說話。
小蜜蜂出奇地聽話,不哭也不叫。等我從房間裏拿出紗布碘酒,他已經將小蜜蜂的傷口衝洗完了,我看到那個有茶杯口那麽大的一圈傷口,心痛得要命。
他一邊快速地用碘酒擦洗傷口,一邊還不忘跟小蜜蜂說話:“好了,小蜜蜂。我知道用碘酒擦傷口會很痛,但這一步可不能少,醫生也會這樣處理的,你是勇敢的小男子漢,受了傷也不哭,真乖。”
我看得心驚肉跳,又幫不上什麽忙,看他快處理完了,趕緊把紗布遞上。他輕輕地把小蜜蜂放到沙發上,然後說:“被狗咬傷了不能用紗布包紮,除非傷口特別大,否則在缺氧的情況下,狂犬病病毒會大量生長。現在要馬上到醫院去注射疫苗。你有車嗎?”
我點點頭,心裏安定了很多,看他忙前忙後的,剛才隻顧著急,我連他名字都沒有問就把他領到家裏來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啊,還沒有請問您的名字呢?”
他看了我一眼,依舊是十分冷靜地說:“我叫石子明,是迅誠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剛剛從這小區裏一個客戶那裏取一份文件回來。你這樣子也沒辦法好好開車,看樣子,你家裏人都不在吧?那就坐我的車,我送你們去醫院吧。”
他想得太周到了,我沒辦法拒絕他的好意,再說我真的沒辦法在心神不寧的情況下拖著兩個驚嚇過度的孩子還能好好開車。
我很感激地說:“真是太麻煩你了,要耽誤你很多時間的。”
石子明看了我一眼,抱起小蜜蜂說:“別再客氣了,趕快走吧。”
我拉著小蜻蜓,她剛才嚇壞了,我隻顧給小蜜蜂處理,也沒有時間好好安慰她,就也抱起她,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低聲地叫我:“媽媽,媽媽。”
我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沒事了,寶貝。待會給哥哥打過疫苗就沒事了。”一邊安慰她,一邊快步跟上石子明。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晚上11點了,經過這次折騰,我才知道兩個孩子對我有多重要。兩個孩子又驚又怕,早就支持不住,回來的時候就在後座上睡著了。石子明沒有多說,給了我一張名片,然後又幫我把小蜜蜂抱上樓安頓好就走了,我連謝謝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一聲。
第十二章
“……月亮娃娃殺死了九個頭的怪物,成了一個勇敢的人,從此以後村子裏再也沒有人叫他膽小鬼了。好了,故事講完了,你們倆該睡覺了。”我站起來。
“那後來呢?後來月亮娃娃怎麽樣了?”小蜜蜂咬著毛巾被的角,瞪著黑亮的眼睛問我。小蜻蜓早就昏昏欲睡了。
我把他嘴裏的毛巾被拉下去,然後說:“沒有後來了。月亮娃娃從膽小鬼變成了最勇敢的人,故事就講完了。快睡吧,小寶貝,你看小蜻蜓都睡著了。”小蜜蜂翻了一個身,抱著小毛巾被閉上眼睛。我親親小蜜蜂,又親親小蜻蜓,然後關上床頭的大燈,打開角落裏的藍色小夜燈,幽幽的藍光靜靜地流淌在小屋裏。
等我走出來,姚小菲看著我,眼睛閃閃發亮:“梅梅,為什麽我小的時候沒有聽過這麽好的故事?你從哪裏看來的?我小時候都是老掉牙的小貓釣魚,小狗抬花轎之類的,聽得都膩味死了。”
我笑笑,這也值得她眼睛發亮麽:“我上哪看去?不過是隨口編一個哄他們睡覺罷了,誰又正經鑽研它了。《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365夜故事》,就算有1000個故事,每天晚上不帶重樣地講也早就講完了,我不自己編幾個上哪裏現找去?你太大驚小怪了。”
姚小菲聽罷不但沒有喪氣,反而眼睛更亮:“梅梅,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從冰箱裏拿出一盒橙汁,倒了兩杯,遞給姚小菲一杯,然後不以為然地說:“你哪一個計劃不是驚世駭俗?不嚇人都不是你姚小菲了。說吧,又出什麽麽蛾子?”
姚小菲先喝了一口橙汁,享受似的讓冰涼的感覺在嘴裏彌漫,然後才說:“梅梅,你把你編過的故事寫下來,然後我找人去出書,專門賣給那些講故事講得快要山窮水盡的媽咪們。你說怎麽樣?”
我失笑:“這就是你所謂的大膽的想法?先別說賣不賣得出去,就說我從來沒有學過寫作,甚至都不是學文史哲出身,我哪寫得出來?你說,這不是異想天開是什麽?”
姚小菲抱著靠枕,迅速地挪到我身邊坐下:“所以這樣才叫大膽的想法嘛。沒學過寫作有什麽關係,不是學文的出身又有什麽關係,你隻要把你的想法忠實地記錄下來就行了。有些正經學過寫作,手法前衛的作家寫的東西才沒人看得懂呢。你又不是出學術專著,用不著那麽認真啊。”
我知道她前些日子買了本談佛學的暢銷書,作者是個沉寂很久最近又跳出來逮誰罵誰狀似瘋癲的人物,姚小菲買書一向隻看排行榜,見了這本書連續幾周排前列立馬買下來,結果上當了,一個字也看不懂,作者還跑出來聲明說這本書本來就不是寫給所有人看的,把她給氣得夠戧。大概是看到這樣的垃圾也能出書,姚小菲受了很大刺激,總琢磨著自己也攢一本過過癮。
我懶得理她,自己拿起遙控器,準備換台。
“哎,哎!不要換,不要換,人家正看到要緊處,浪漫的場景馬上要出來了。”姚小菲馬上不管我“寫書”的事了,劈手又把遙控器搶過去。真受不了她,韓劇看了一部又一部,眼淚流了一盆又一盆,浪漫細胞極大豐富。
爸媽去參加同學會了,沒有一周回不來,我一個人應付不了兩個孩子,特別是小蜜蜂被狗咬了後變得特別愛粘我了,俗話說的好,一病三嬌啊。我隻好把他們的幹媽姚小菲叫來幫忙。姚小菲愛這兩個孩子愛得要命,聽到我的召喚馬上風馳電掣地開著車就來了。
“梅梅,你說,上次你把你們老板氣得夠戧他還天天幫你停車?他什麽意思啊?”姚小菲看完了求婚那一場,回過頭來問我。
我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說:“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反正他除了幫我停車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找你學停車入庫,你又不肯好好教,我也懶得想這麽多了,想要撇清也不知道怎麽找誰說去,就算了。”
姚小菲大眼圓瞪:“你學不會揉庫是我的錯麽?你看你多笨,教了你那麽久你都沒有學會,還說我不用心。說不定你們公司的人還以為你故意的呢。”
我閉上眼睛,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愛誰誰。我就這樣。我就學不會。”
“那你就等著讓人說閑話吧。說真的,也許那頭大金剛對你有那麽一點點好感——哎,別打我!我隻是說好感,沒說別的。”姚小菲躲閃著我扔過來的靠墊。
“我最討厭辦公室戀情了,又不是小說看多了想學人家麻雀變鳳凰,我會和老板談戀愛麽?我是那種人麽?”我沒好氣地說。
“聽說,小蜜蜂被狗咬了,有人英雄救美來著?怎麽樣?帥不帥?”姚小菲真是死性不改。
“又不是我被狗咬了,扯什麽英雄救美?帥不帥的你問小蜜蜂去,他靠得最近應該清楚。我當時連他的臉都沒有看清。”我啼笑皆非地對姚小菲說。
“唉!”姚小菲歎口氣:“沒有豔遇,沒有浪漫,叫我怎麽活呀。”
第十三章
時尚雜誌對現代女性不厭其煩地灌輸著這樣一種理念:你愛一個男人愛得越多,在愛裏的地位就會越來越劣勢。所以,讓愛做主,女人和男人一樣擁有對愛的主導權,女人要做自己的主人,而不要讓男人來做自己的主人,愛才能繼續。結果就是在這些豬頭的教誨下,被洗了腦子的女人前仆後繼地隻想從男人那裏索取愛,而吝於付出對等的愛,被這種精於計算的大女人嚇跑的男人不計其數,恨嫁的女人越來越多。
吳玉婷就是這種被時尚雜誌洗了腦子的女人。她一向對自己充滿自信,也有很強的優越感,因為她有值得驕傲的本錢:她年輕而有才華,28歲的海歸當然禁得起任何人的點評,還有中人以上的姿色,這些足夠她在婚姻的尋覓中立於不敗之地,因為比她漂亮的沒有她有才,而比她有才的沒有她漂亮。她本來對金大鋼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她的身邊一向不缺乏追求者,所以當媽媽要她去參加相親宴的時候,她是不屑一顧的,一個年齡奔四張的老男人,錢又不是頂多,人又不是頂帥,甚至連大學都沒有上過,這樣的人也值得她吳玉婷親自去相親一趟麽?但拗不過母親的執著,她還是去了金大剛父母家。
原本是抱著無可無不可的心態去的,但結果卻激起了吳玉婷的興趣。從吳玉婷回國工作起,周圍的人看她的眼光一向是喜愛,敬佩,甚至妒忌的,唯獨在金大剛眼裏,她不比一盤紅燒肉的分量更重,金大剛掃過她一眼之後,眼睛裏不但沒有閃起追求的光芒,甚至連任何感覺都沒有,就好像她不存在。這讓吳玉婷不能忍受。她尷尬地站在金媽媽旁邊,臉上泛起微笑,心裏卻在咬牙切齒。所以她發誓要得到他,然後再甩了他,讓他嚐嚐漠視她吳玉婷的下場有多慘。
所以當回家後媽媽問她對金大剛的感覺時,她一邊思索著如何對付他,一邊發出夢幻般的微笑回答:“他很穩重,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所以媽媽也就釋然了。這麽多年媽媽並沒有親眼見過長大後的金大鋼,她的印象還停留在二十多年前那個聰穎知禮的少年身上,而那個時候吳玉婷才剛剛出生。要是她見過二十多年後的金大鋼,她一定會後悔讓女兒去這一趟。
在愛情的角逐中,吳玉婷一向是坐等別人出擊的,可是這次不一樣,她知道坐等是永遠也等不來金大剛的,所以,她要破例主動一次,去金大剛的公司找他,至於找他幹什麽,她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上次金媽媽提到金大剛公司的HR即將離職,他需要招一個人力資源管理人員來繼任,那麽,就讓她來好了。職場上的人都知道,任何一個稍微長點腦子的人都可以做人力資源管理,不要太高深的專業,不要太嚇人的文憑,隻要充足的經驗,能應付大大小小的人與事就可以,所以半路出家做人力資源的一大堆。
吳玉婷為會麵做足了功課。既然上次裝扮的文靜淑女不是金大剛喜歡的型,那就試試知性幹練的職場OL好了。所以,吳玉婷無論從穿著打扮還是從做派上來說,都顯得無懈可擊:米灰色的長褲,純白的襯衣,金綠色的絲巾,長頭發在腦後綰了一個髻,用一個水晶卡子別住,從兩邊又鬆鬆地各垂下一小綹,整個人顯得嫵媚又不失生動。
邵佳音看她前後忙亂,很不理解:“婷婷,你何必這樣做?你有的是追求者,少他一個有什麽關係?聽你的形容,他像個大猩猩似的,跟你又差那麽多,放過他算了。你這樣玩火小心把自己燒進去。”
邵佳音在一家大百貨公司做“歐鉑萊”專櫃的BA,既是她的小學同學,也是她的朋友,兩人時時見麵,吳玉婷的朋友不多,她為人高傲,一般人受不了她這副目無下塵的樣子,隻有邵佳音沒心沒肺,逛街吃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邵佳音聽了她的計劃,對她的執著很不理解。
吳玉婷隻是一笑,不屑地撇嘴:“你懂什麽?你跟你的小政哥青梅竹馬長大,從你懂事起就沒有過別的男朋友,你難道不煩嗎?你難道不好奇別的男人是什麽滋味嗎?天天跟同一個男人在一起,就像你的左手去摸你的右手一樣,能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邵佳音也不以為然:“你這樣左一個男的右一個男的換,周旋得跟個花蝴蝶似的就自以為很高明了?那是這些人傻,甘心被你騙,要是真正碰到個厲害的,你那些花拳繡腿都不管用,一上來就把你啃得骨頭渣滓不剩,到時你哭都來不及!”
這話說得難聽,可吳玉婷不生氣,從小她就沒把邵佳音的話當回事,她是什麽智商,邵佳音又是什麽智商啊,商場裏賣化妝品的小姐懂外企白領在想什麽麽?給她一個青梅竹馬的小男人就能讓她過一輩子了。換了她吳玉婷怎麽也得玩夠了,占足便宜了又挑揀夠了以後才能嫁人啊。吳玉婷認定的事就沒有半途而廢過。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吳玉婷早就從金媽媽那裏掌握到了一線情報,也看到了他目前與金言重的緊張關係,她有自信讓金大剛愛上她,為她演一出浪子回頭的好戲,至於這個過程有多艱辛,得到了之後又該怎麽辦,她完全不予考慮,她重視的隻是最終的結果。在愛情的遊戲中,她一向是贏多輸少。
邵佳音見吳玉婷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話又變成風過耳了,她無奈地走人,晚上見了男朋友劉小政,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大發牢騷。
劉小政一聽,果然又舊事重提:“音音,我早就勸你不要跟吳玉婷混在一起,你就是不聽,她什麽時候拿你當過朋友啊。你還傻乎乎地剃頭挑子一頭熱,她根本就不需要你的任何意見,每次見你也隻是需要你羨慕她而已。”
邵佳音被劉小政一說,再一反思,還真是這樣,每次吳玉婷要見她,不外乎是又上哪裏出差旅遊了,又買了什麽名牌衣服了,自己還真是每次都不爭氣地誇獎過她,用羨慕的眼神看過她。一想到這裏,邵佳音萬分懊悔,喃喃地道:“我真傻啊,實心實意跟人交朋友,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把我當朋友。我這算什麽!豬頭一個!”
劉小政一看她那自嘲的神色,知道她是真生氣了,馬上又安慰她:“吳玉婷是聰明麵孔笨肚腸,眼睛長在頭頂上,自以為聰明,其實那點小花招騙不了真正的明眼人,到最後遲早要吃男人的虧。你就別替她瞎操心了。”
一邊說,一邊還上下其手,邵佳音沒有打掉他的狼爪,反而樂在其中,和他勾肩搭背地一起逛簋街去了。既然吳玉婷根本就沒拿她當朋友看,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呢。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開名車、住豪宅的,草根也有草根的樂趣,何必非要硬往上湊呢?邵佳音邊走邊想,一會就把這些不快拋到腦後。
第十四章
今天出門沒有看皇曆,大概是諸事不宜。周一例行的堵車就算了,等一個紅燈車子居然就熄了火。
我隻有圍著已經趴窩的車四處轉圈。輪胎沒有癟,可見不是爆胎,前蓋沒有冒煙,所以應該也不關發動機的事,可是它怎麽就是動不了了呢?虧我還定期給它保養、美容、打臘,它倒好,說不動就不動了。
真討厭,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呢,怎麽走了不到20分鍾就罷工了?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叫我怎麽辦?更可氣的是周圍來來往往那麽多車,都是長聲鳴笛從我身邊繞過去,連個打聲招呼過問一下的人都沒有,更別說下車幫我的忙了,我心中哀歎,怎麽現在的人都這麽隻顧各人自掃門前雪呢?
沒有辦法,這麽看下去除了把警察給看來,奉送我一張罰單之外,不會有任何結果。我垂頭喪氣地拿出手機,正要打電話給拖車公司,一輛白色的“尼桑沙漠王子”停在我的身邊。
“要幫忙嗎?”從車上下來一位衣冠楚楚,舉止斯文,絕對是金領的人,“哦,是你?”
“呃——”我覺得他有點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隻好遲疑地說:“不好意思,我——”
“哦,小蜜蜂好點了嗎?”他很快解了我的圍,真是善解人意的體貼。
原來是他。石子明。那個給小蜜蜂衝洗傷口又送他上醫院的律師。
“石先生,真是抱歉,當時情況那麽混亂,你幫了我那麽大的忙,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謝你,現在見了麵我居然還認不出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歉意地說。
“不用客氣,你的車怎麽了?”他走到我的車前問。
“我也不知道,它突然熄火了,然後就怎麽也動不起來了。”我竭力向他解釋。石子明打開前蓋,大致檢查了一下問我:“你昨天洗車了嗎?”我點點頭,不解,這發動機不啟動跟洗車有什麽關係?
他很快地蓋上蓋子說:“你好像衝洗過發動機,造成有些重要部位如分電器、火花塞和高壓線等進水受潮,所以你的車動不了了。我先給你拖到旁邊,然後再說吧。”
我突然想起來昨天姚小菲說她的車好久沒有洗了,要去洗車,還叫我跟她一塊去洗,我也沒多想就跟著她去了。結果她領著我走到一個特破的地方,幾個髒兮兮的小夥子上來就操起高壓水槍,對著我的車就是一通猛噴,我當時還奇怪這水不要錢麽這麽浪費,誰知道他們連我的發動機都衝洗了!這下可真夠幹淨的了!我忿忿地想著,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姚小菲那頭肯定也跟我一樣了。
石子明從他的車裏拿出拖車繩,兩頭掛好,指揮著我進車裏,然後把我的車小心地拖到路旁的便道上,然後對我說:“不好意思,我隻能把你放在這裏了,待會我10點要上法庭,所以沒辦法幫你了,我給你留個名片,把我常去的修車商電話也給你,你可以打電話叫他們來幫你處理。”
我接過他遞來的名片,背麵是他剛才飛快地寫下的修車廠電話,然後說:“隻能總是對你說謝謝了,每次都要麻煩你,我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趕快去忙吧。”
石子明開著他的沙漠王子走了,我站在林蔭道上,給修車鋪打完電話,他們答應20分鍾內就來拖我的車。我掛了電話,翻來覆去地看手裏的名片,這名片設計的風格就如同他的人一樣簡潔可信,白色的硬底上是大大的黑色名字和頭銜“石子明律師”,下麵是小字的地址和電話,隻有幾根線條是紅色的,莊重大氣又不顯單調。
我正在看著,手中的電話忽然響了,接通後居然是章秋芳。她的語氣有點怪:“你到哪去了,怎麽還沒有來上班?”
我這才想起我還在上班的路上呢,我居然忘了請假!這下死定了!我趕快告訴章秋芳我的車壞在路上了,我要1小時後才能到公司,讓她幫我請個假。章秋芳“哦”了一聲,然後說:“你盡量快點,老板在找你。”
我很奇怪,老板找我什麽事?他又不是我的直屬上司,突然想起上周五章秋芳找我談話,問我對人力資源管理有什麽看法,我以前在和楊威的公司裏做的就是人事部經理,因此我也隨便說了些心得,看章秋芳當時的神色應該是十分滿意,難道與這個有關係?公司上下最近盛傳章秋芳要以35高齡離職嫁人,因此很多人對她目前的職位虎視耽耽,摩拳擦掌。
可是這與我有什麽關係呢?論資曆,我進公司不到一年,論學曆,我也隻是大學畢業,論經驗就更糟了,我有5年左右的職場空白期,這些就足以讓我在職場上苦苦掙紮了,還會讓我參加主管的角逐麽?我很懷疑。
正想著,拖車的人來了,給我留了電話把我的車拖走修理去了,姚小菲的電話也來了,我惡狠狠地按下電話接通準備臭罵,就聽到她可憐兮兮的聲音傳來:“梅梅,你還好麽?”
我惡狠狠地說:“托你的福,現在還隻是叫人把車拖走修理。”
姚小菲說:“梅梅,我的車也壞了,修車師傅說是發動機進水了,所以我打個電話看你是不是有事。你別罵我啊。”
我對著電話吼:“昨天我說什麽來著?我告訴你這個地方看起來不行,你非要圖便宜,你倒是省了兩塊錢,可你讓我虧大發了!不行,你要賠我的損失!我告訴你……”我一氣痛罵了五分鍾。
姚小菲等我罵完了,才可憐兮兮地說:“好了,梅梅,別罵我了,我也一樣慘呢。我老板管得嚴,今天半天不上班要扣200塊錢呢。我以後都聽你的還不行嗎?你不上班嗎?”
這話倒提醒了我,老板還找我有事呢。我趕快匆匆地掛斷電話,打車往公司走。
第十五章
“你們對這件事是什麽看法?”金大剛拿出打火機點著一根煙,麵無表情地問我和吳玉婷。我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難道沒人告訴他公共場合不應該吸煙麽?我注意到吳玉婷看到他抽煙時一點不悅的神色都沒有,覺得很奇怪。
在章秋芳的急催下,我打著車火速趕到公司。然後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介紹認識了一個不算光芒四射也算豔麗迷人的知性美女吳玉婷,還沒來得及讓我們寒暄兩句就被老板召到辦公室,詢問一件人力資源管理個案的處理辦法。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看看美女,她倒是神情鎮定自若,眼裏閃爍著莫測的光芒,讓人摸不清虛實,標準的職場OL表現,反觀自己,神情狼狽,蓬頭垢麵,倒車時蹭上的油漬還留在裙角,時刻提醒我有多失敗。難道我就是作為實驗對照組來反襯主角有多成功的麽?
“把你們的處理意見寫在紙上,然後交給章秋芳就可以了。”老板看見了我的慘樣,而大美女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轉身到隔壁的會客室去了,我也僵硬地轉身準備走人。
“你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搞成這樣子?”金大剛看我要離開,出聲問我。
“沒事,就是車壞在路上了。”我低聲說完然後走了,隱約感覺到背後有一道視線始終盯著我,我覺得十分不舒服。
好不容易坐到座位上,我回想剛才章秋芳說到的個案,雖然她說得很隱秘,涉及到的人與事都用代碼代替,但我立刻敏感地意識到這是發生在公司的一件真實的案例。全公司上下都清楚而老板一直拖著沒解決的一件事,今天終於要動手了麽?
我想這大概是章秋芳離職前要為公司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大概也成為新的人事經理的考試題目。但我們公司並沒有發布招聘廣告,這吳玉婷又是哪裏冒出來的人物?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這件事並不新鮮。我剛來公司時,就聽說了公司設計部副經理與經理之間矛盾非常尖銳,經理是老板創業時期的老員工,雖然資格老,但能力較差,因此公司不得已又招聘了一名副經理協助他的工作。多數關鍵性工作均是由這位副經理完成的,而他的上司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與權威,經常與副職搶功,偶爾還會給自己的副職穿個小鞋。年輕氣盛的副職不甘服軟,二人的“惡鬥”在公司內部幾乎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所以忍無可忍的副經理最後提出離職,而一直給他“穿小鞋、使絆子”的經理卻想盡千方百計要挽留他,因為一旦他離開了,經理對業務完全不能掌握!
老板其實也知道二人的矛盾,但好象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老板的態度不明朗,所以作為人事經理的章秋芳隻能私下勸誡副經理,讓他忍讓一下自己的上司,但副經理無法忍受的時候終於提出了離職,不顧老板的挽留執意要離開公司。
我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問題,曾經焦頭爛額過,翻了好多書,查了好多資料,又谘詢了好多專家,現在時過境遷,回過頭來想想,解決的方案依然不理想,我回想了當時的漏洞,勉強設計了一個不完美但堪稱人性化的解決方案,寫完交給了章秋芳,看到她手裏已經有了一疊紙,大概是吳玉婷已經先行完成了,我不以為意,笑笑繼續做自己的事。
第十六章
章秋芳將兩個方案交給了金大剛。
金大剛快速地瀏覽了兩份建議方案,抬頭問章秋芳:“你的意見呢?”
“您一直都很清楚的,不是嗎?我的意見跟洛夢梅一致。”章秋芳透過厚厚的眼鏡片正視老板。
“為什麽?”
“我不知道吳玉婷是通過什麽關係來麵試的,就事論事而言,她的方案過於刻薄寡恩,沒有給老員工留機會。她方案中的中心要點在於提供優厚的措施,鼓勵老員工離開企業另謀他職。這樣雖然維護了新員工和公司的利益,但是未免使老員工寒心。而且優厚的措施是什麽?無非是一大筆錢,老員工拿著這錢還要自己創業或再找職業,這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卸磨殺驢。”章秋芳毫不諱言地說。
金大剛緊縮眉頭深思,“那洛夢梅的方案就一定可行嗎?”
章秋芳在上司麵前一直都是直言不諱的,她點點頭:“是的,洛夢梅提出將老員工送出培訓,然後晉升新員工的辦法確實是麻煩一點,但比較人性化,也不會引起各方麵的嚴重反彈。新員工得到了晉升,而老員工經過一番深造後,根據培訓效果再決定任用,對他們也是一種壓力。”
“那在你眼裏,洛夢梅是合適的繼任人選?”金大剛眉頭舒展。
“是的,洛夢梅為人處事低調而思慮周到,她有經驗而且能力閱曆都足夠,絕對不是做花瓶的人物。另外,您心中不是也一直都矚目她嗎?”說到這,章秋芳嘴角微微上翹。
金大剛吃驚地看著他這個一向嚴謹矜持的下屬,今天是怎麽了,天上下紅雨了嗎?她怎麽突然也八卦起來了?
章秋芳微笑:“看在我要離開的份上,容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放肆一下,洛夢梅確實是個很好的人選。”
“那吳玉婷為什麽不行?就因為她的方案不中你的意嗎?”金大剛也微笑著問。
章秋芳收起微笑,正色道:“您很清楚她為什麽不行。如果不是您難以拒絕,又何必叫她們倆一起考試呢?”
金大剛點點頭,滿意地說:“你很聰明。要不是你要遠嫁到加拿大,我真舍不得放你走。你知道的,公司名義上是我管,其實一大半人都是你主持招聘來的。”
“謝謝。”章秋芳回複了刻板的神色,微微躬身離去。
吳玉婷覺得很挫敗,她在金大剛麵前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當她打扮得知性幹練地去找金大剛時,沿途收到的驚豔眼光很讓她滿意,但金大剛的眼光沒有任何波瀾,他用銳利的眼神審視了她一番,冷冷地問她來幹什麽。
吳玉婷忍著滿腹的怨氣,告訴他金媽媽讓她來應聘人事經理,她沒有忽略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寒芒。金大剛自從打量過她後,眼光就沒有再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我們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了。”
吳玉婷忽閃著眼睛,神情萬分無辜,“你還沒有考試我,怎麽知道我不是合適的呢?”
不知有多少人敗在她這無辜的眼神下,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她相信金大剛也不例外,因為憐香惜玉是男人的本能,而她從14歲起就學會了利用男人的這種本能。
金大剛不為所動,伸手按下內線電話:“章小姐,洛夢梅來了嗎?請你上來一下。”
然後就是那場考試。
然後就是章秋芳用刻板的語氣告訴她,她的方案沒有通過,公司認為洛夢梅是最合適的人選。
吳玉婷完全有理由懷疑他們故意整她,因為從她走進公司要找金大剛起,章秋芳就一直板著臉,似乎沒有給過她好臉色,而金大剛也從來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金媽媽的要求,甚至自己刻意的示好都打動不了他,隻有當他看向那狼狽不堪的洛夢梅時,眼睛裏才有一點柔和的光,雖然隱藏得很深,但吳玉婷憑著女性的直覺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原來他不是無情,是心中有人了呢。至於洛夢梅,一個30多歲的老女人,平心而論,雖然氣質還算可以,但外貌才氣年齡都是無法與她匹敵的,憑什麽她就占了上風?
吳玉婷衝動之下去質問金大剛。
金大剛依然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冷酷樣子,“你知道是為什麽。吳小姐,我勸你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我從來都不是你感情遊戲的對象。你找錯人了,那些毛頭小子或許會吃你這一套,但我已經40歲了,比你道行深的人我見得多了,你那些小把戲瞞得了老頭老太太,但在我這裏沒有任何作用,或許你已經猜到了,沒錯,我喜歡洛夢梅,因此我不會讓你有任何空子可鑽。”
吳玉婷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這個人一定是魔鬼的化身,自己的本領還沒有盡情施展開來,他就一眼看透了自己的企圖,心腸比鐵石還要硬,她忽然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他混過黑社會,進過拘留所,還娶過風塵女,看來都是真的,這樣的人絕對不是自己所能應付得了的。吳玉婷一秒鍾也不想多呆下去了,她拎起包,蒼白著臉,一言不發地向外走,中間還碰到一個人,她也沒有注意到。
齊偉儒看著臉色蒼白的美女失魂落魄地離去,不禁多看了幾眼,然後又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進了金大剛的辦公室,隨意打了個招呼就往他桌子上一坐:“最近你是走什麽桃花運,美女一個接一個地往你這湊。”
“你來就是為了說閑話的嗎?”金大剛也沒有把他推下去的意思,任由他坐在桌上,反正他沒正形慣了,讓他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他會死掉。
齊偉儒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哥哥,我怎麽看那個洛夢梅還是一副沒有泡發的樣子,你到底動手泡了沒有?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怎麽下手啊?”
金大剛神情尷尬,臉上浮起一片可疑的紅色。
齊偉儒怪叫:“真的嗎?你會不知道怎麽下手?我的天,你不來問兄弟我,還坐在這裏穩如泰山?剛才那個又是誰?是你移情別戀的對象還是暗戀你的癡心人?”
金大剛恢複了正常,冷冷地說:“都不是。一個不相幹的人。”
“那我看著怎麽這麽心碎呢?”
“隻要是女的,你看著都心碎。”金大剛打斷他的聯想:“我叫你查的資料你查到了沒有?”
“查到了,查到了。”齊偉儒趕緊掏出一份資料來:“我就是為這個來的。給你。”
金大剛收下資料,警告齊偉儒:“管好你的嘴巴,不要到我家老頭那裏胡說八道,否則你今年別想分紅。”
齊偉儒無奈,金大剛每次都是用同一招治他,想起他把自己行醫多年掙的“不義之財”全投在了金大剛的公司,隻當個不管事的大股東,全權交給金大剛經營,他不但不感激他的大度,反而時時就用不分紅來威脅自己,不分紅他吃個屁啊。齊偉儒忿忿地想著,不說,老頭又要問,說了,兒子又要不分紅,你說做個好人怎麽那麽艱難呢。
齊偉儒幾次進公司都遇到過洛夢梅,因為金大剛的緣故,他熱情洋溢地跟洛夢梅打招呼,換來的隻是一個冷淡有禮的微笑,他不甘自己“萬人迷”的魅力在洛夢梅麵前失效,更加著意地與她套近乎,但沒用,她隻會以一種看小強的眼光冷冷地看他的表演。如此這般折騰幾次,齊偉儒徹底相信洛夢梅根本不吃他這一套,他隻好老老實實地跟他打招呼,洛夢梅仍然是一副生疏冷淡的樣子,但眼光不再那麽嫌惡了。
近距離地接觸過洛夢梅後,齊偉儒突然覺得金大剛的眼光不一般,他沒想到這個粗魯的兄弟居然是這樣大智若愚。洛夢梅這樣的女人,性格外柔內剛,氣質平和低調但又偶爾露鋒芒,比清澀的小姑娘更懂得體貼,實在是金大剛最佳良配。因為她對婚姻和男人都有了解,不會再幼稚地處理婚姻中出現的問題,起碼不用結了婚還和她玩浪漫,男人出去她也不會動不動就提心吊膽,缺乏獨立性,也不會再裝小兒女情長讓男人去哄,那就輕鬆多了。
依他對金大剛的了解,什麽相貌才能都是假的,處女不處女的他也不在乎,他從小沒有享受過家庭生活的溫暖,遇到洛夢梅這樣的女人,他不一頭栽進去才怪呢。
聽說洛夢梅還是因為老公外遇才離的婚,但甲之砒霜也許是乙之良藥,不適合她前夫未必就不適合金大剛。要不,金大剛也不會讓自己去查她前夫和第三者的資料。
不過,齊偉儒這時才反應過來:如果單純是把美眉,金大剛有必要查得那麽詳細麽?上帝保佑他不會動用他以前的一些手段。
第十七章
大概是得益於那場莫名其妙的考試,我在章秋芳走後成了新的人力資源經理,不但很多人覺得意外,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底氣不足。我的“橫空出世”不知打碎了多少人的美夢,因此公司有一陣子暗潮湧動,我知道要人家口服容易,要心服就得拿出真本事來,不過日久見人心,我不必急在這一時,按部就班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如果這時一味急進,反倒讓人小瞧,以為是小人得誌,窮人乍富,一點兒也沉不住氣似的。
程燕珊和劉莉莉這時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嚼舌根的大好機會,就是她們最早傳出我和大老板的緋聞,現在更使傳得沒有邊界,好象親眼見過我和金大剛做“權色交易”似的,就差沒有信誓旦旦地宣稱“抓奸在床”了。不過鑒於上次在洗手間被我玩大發了後,她們已經轉移了戰場,公司內偶爾有人在茶餘飯後亂評一通,我假裝不知道,金大剛也仍是一副冷酷嚴肅的樣子,過了一陣子謠言也就沒了下文,大概是轉入了地下。
由於升職後工作的關係,我跟金大剛的接觸也逐漸多起來,慢慢地了解了他的一些性格和習慣,相處也變得略微輕鬆了一點,知道他外表冷漠、脾氣古怪,其實是因為不善言談的緣故。工作上的事情,他通常不會過多地幹涉到別人的分工,但如果是他提出來的地方就一定要照他說的去做,但通常他提出來的地方都很關鍵,照他說的改了以後效果確實好很多,因此全公司上下對他的霸道聽之任之,還有很多後來的員工簡直對他敬若神明,這也養成了他現在這副說一不二的脾氣。不知為何,我一點也不怕他,看到不順眼的地方,我就要製止他,在我的多次抗議下,他終於投降了,改掉了在公共場合抽煙的習慣,至少我不用擔心我的車有燒掉的危險了,來了客人,特別是女士,我也不用擔心他會肆無忌憚地當麵吞雲吐霧了,但我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
“我要吃你們自己做的午餐。這就是你的代價。”老板忍痛下了決定。
“我們哪裏有自己做的午餐?不都是外麵送的盒飯麽?”我想裝傻逃過一劫。
金大剛表情嚴肅地看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一大堆人每天中午都自己帶午飯,哼,好多同事都說比外麵賣的好吃多了。”
他的表情令我啼笑皆非,用得著用這樣的表情來談這樣的小事麽?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犯了什麽大案。可是這對公司來說確實是一件小事,對我個人來說卻是一件大事呢!而且還是一件大麻煩事。別人知道了會怎麽想?每天光吃的就要準備兩份,看他這體格,準是個David(大胃)。我得買多少東西才能填滿他這個無底洞啊。
“我可以給你加薪。”誘惑啊!
“你不答應,你要求的事我就一件也不照辦。”威脅啊!
公司的午餐一向是交給快餐公司送餐解決的,但我吃了一個月就倒足了胃口:油菜幾乎一天不落,米飯裏總能吃出沙子,無論香菇雞肉、黑椒牛柳,還是豉汁排骨,這些帶肉的套餐總是油膩膩的,一份小沙拉,往往是一堆生菜下麵才能看到零星的幾顆小西紅杮。這樣的飯菜長期吃下去,我就算不得高血壓、動脈硬化什麽的也會變成個胖墩。午餐實在是個讓人心情舒暢的事情,一旦吃得不好反而會影響下午的情緒呢。
我看看其他同事,他們也不愛吃這乏味的東西,不過大部分人都能忍耐,男同事都是對著電腦一邊吃飯一邊抓緊時間打CS,有些愛吃、挑吃的女孩子就不停地搜尋公司附近有哪些美味,然後三五成群地跑去聚餐。
我後來想出一個辦法,公司有為加班的人準備的微波爐和冰箱,我每天早上把午飯預備好,然後用一個午餐盒裝好帶到公司放到冰箱裏,中午的時候我用微波爐加熱一下就可以吃到我想吃的東西。
剛開始的時候,我隻能偷偷地帶午飯,等吃飯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打遊戲的又不會注意到我的時候,我才開始用微波爐,因為我害怕別人不理解我對午餐的苛求反而以為我摳門,從此鄙視我。沒想到有一次無意中被一個同樣為午餐所苦的美眉看到後,她眼睛一亮,連聲說好,衛生方便還省錢,第二天也帶起了飯。後來則是一大部分家在北京的女同事都帶起了午飯,飯盒也一個比一個精致。
迫於老板的“淫威”,我每天偷偷地給他準備一份午餐,但我懶得給他加熱了送上去,每天就在停車場將午餐送給他,他自己的辦公室裏有微波爐。我給他準備的飯盒是一個超級巨無霸,下午給我的時候,他都要問一句:“明天吃什麽?”
我隻能提前就要想好第二天的菜色。好在他不挑剔,給什麽吃什麽,而且我總是吃素的多,他也不抱怨,好象很久沒有吃過家常菜似的,一副期待享受的樣子。時間長了,從公司同事那裏我也聽到過不少風聲,知道他跟家人關係不好,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總是跟父母起衝突,這樣吃飯怎麽會吃得下?一來二去地我也心軟了,隔三岔五地就變著花樣給他做些家常吃的。
第十八章
“梅梅,今晚有party,去不去?好吃的一大堆。”
我快下班的時候接到姚小菲的電話,邀我一起去參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舉辦的派對。姚小菲長相出眾,交遊廣闊,為人又四海,曲裏拐彎的朋友一大堆,但不知為什麽蹉跎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
“我不去了,小蜜蜂和小蜻蜓馬上就要上小學了,我得給他們報班學前培訓去。”我懶得參加她這種倆眼一抹黑的派對,到時候可想而知,認識的人不會超過五個手指頭。
“梅梅,這回是IT法律金融新貴們齊聚的大場合呀。不去太虧了!快去換身漂亮衣服,一會兒我去接你。”
“不行啊,我走了,小蜜蜂和小蜻蜓沒人管啊!”我在父母家裏住了半年多之後還是搬了出來,找了個鍾點工定期做一些清潔工作。因為我想爸媽也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我不能總是把一切該我承擔的東西都壓在他們身上。媽媽舍不得兩個孩子,盡管答應了我,但還是每周都要看他們一兩次。
“打電話找鍾點工阿姨,讓她幫你看會兒。”姚小菲不由分說掛斷電話。
我無奈地隻得又打電話給媽媽,讓她和老爸來幫我看著這兩個孩子。
姚小菲比我小兩歲,男性朋友不少,閨蜜更多,幾乎天天有局,但就是落得這麽一個形單影隻的下場,最大的原因就是她總有辦法把那些潛在的男友統統變成“哥們”,你說都是哥們了,還怎麽談戀愛?我說過她八百六十次也沒用,她一見到對她有好感又談得來的男人就不懂矜持為何物,沒有幾次就和人家稱兄道弟,結果總是讓人家望而止步。
衣香繯影的聚會,酒醉金迷的生活。姚小菲如魚得水,跟一票熟人聊天談笑,我則不停地端食物然後把它們消化掉。一晚上下來,我都快要撐死了,坐在車裏的時候,我還直難受。
“小菲,下次你再讓我去參加什麽倒黴的派對我就跟你急。”我邊開車邊嘮叨著。
姚小菲喝了酒後臉色嫣紅,眼神迷離:“梅梅,你居然認識那個石子明,那可是律政界有名的大律師啊,最難得的是還那麽年輕。”
“你喝多了說胡話吧,我不是告訴過你那是小蜜蜂的救命恩人?你不是也認識他?”我看了她一眼,她正斜躺靠在副駕駛座上。
姚小菲泄氣地說:“我們隻見過兩次麵,還談不上深交。”
我沒好氣地說:“是,幸虧隻見過兩次麵,不然再多見一次又變成你哥們了。你不能老是這樣,否則你一輩子等著當老姑婆吧。”
姚小菲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捧著臉說:“我怎麽辦?我怎麽辦?我完了。”
我騰出一隻手來拍拍她的肩膀說:“行了,行了,別裝了。明天一覺醒來你就什麽都忘了。你就不能認認真真地找個男朋友,正而八經地談次戀愛然後老老實實地結次婚嗎?”
姚小菲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我:“梅梅,你才糊塗。愛情和婚姻,有時是兩回事,有愛情的男女,不一定有緣分成為夫妻,而有緣分成為夫妻的,未必都有愛情。你看很多男女,隻不過是一時覺得合得來就湊合在一起過日子。愛情是一種風花雪月般的浪漫情懷,是讓人心跳加快的特殊情感。婚姻是什麽?婚姻就是男人女人合起夥來過日子,同吃同住同勞動,生兒育女。那結婚對象的經濟基礎,就直接關係到婚後的生活水平,所以,愛情靠的是感覺,而婚姻需要的是合適的條件。我從來沒有過那種心跳加快的感覺,也沒找到符合條件的對象,我寧願孤獨地熬著寂寞長夜,也不願隨便找個人湊合。”
我無語,誰說她這想法就是錯的呢?姚小菲這樣的“白骨精”,性格開朗,氣質不凡,掙錢不比男人少,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有房有車,即使她抬手買個幾萬塊的包包也不會有人吭半句,何必為了結婚而結婚?何況她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做派,是那些老實的居家男人消受不起的。反觀我自己,為了愛情而結婚,又為了別人的所謂“愛情”而離婚,把婚姻建立在愛情上的我又是多麽失敗啊!男人是多麽不可靠啊!
想到這我一邊將車開得飛快一邊也豪氣衝天地大聲說:“你說的對,小菲!讓那些臭男人見鬼去吧。我們才不找人湊合!”
姚小菲嗬嗬傻笑,兩個愛情失意的女人在酒精的刺激下胡言亂語。
“停車!快停車!”我正在傻笑,旁邊一輛車追過來,車上的司機對著我大喊。
我往旁邊看了一眼,路燈照出來一輛有點眼熟的“捍馬”。
我還沒有說話,姚小菲就尖叫起來:“搶劫啊!救命啊!快報警!快打110!”
我把車停到路邊,金大剛跳下車,說了句:“讓你的朋友閉嘴!她太吵了!”姚小菲不再尖叫了,驚恐地看著從“悍馬”上下來的男人。
閃爍的燈光讓我看不清他的臉色,但我沒來由地就是放下了心,我也知道喝了酒不能開車,可是姚小菲比我喝得還多,總不能叫她開吧?我正努力措辭想怎麽跟他解釋,金大剛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大罵:“你不要命了?把車開得這麽快?你是嫌死得不夠快吧?害了自己還要害別人!快把鑰匙給我!”
我乖乖地交出鑰匙,什麽也不敢吭聲。
姚小菲小聲嘀咕:“這人誰啊這麽凶?你又不是他什麽人。”
金大剛凶狠地瞪了她一眼:“閉嘴!你也好不到哪去!”姚小菲是典型的“欺善怕惡”,看到情勢比人強立馬不吭聲了。
金大剛對我們吼完,拿著鑰匙上了姚小菲的小POLO,將車開到附近的停車場,回來後又冷冷地對我們說:“上車!”
我楞了:“去哪?”一邊問一邊和姚小菲爬到後座上坐好。
“還能去哪?送你們回家!地址在哪?”金大剛發動了車子,在轟隆隆的引擎聲中大聲回答。
我一邊小心地看他的臉色,確定他沒那麽生氣了,一邊小心翼翼地解釋:“我隻是一時激動開得快了點……”
“還敢狡辯,我隔老遠就聞到酒氣了,還說是一時激動。你有沒有想過你開這麽快,出了事怎麽辦?家裏人怎麽辦?”
我立刻想到兩個孩子,心裏有愧,也不敢再說什麽。姚小菲上車後就已經意識模糊,墜入夢鄉。
因此車裏一時陷入沉默。
第十九章
為了表示我的歉意和謝意,第二天的午飯我做了金大剛最愛吃的紅燒肉搭配了很多青菜米飯,最後還把我連夜煲的一份文蛤豆腐湯另盛了一盒,做成一份大套餐的樣子送給他。他接過來的時候,看到袋子裏鼓鼓的,好像比平時多個盒子的樣子就隨口問了一句:“是什麽?”我回答是一份湯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下午的時候,我偷偷地觀察到他的表情很愉快,平時總是一副嚴肅不怒自威的樣子,今天一反常態,臉部的線條柔和了不少,甚至在公司其他員工進去向他匯報工作的時候還露出了鼓勵性的微笑,把其他同事嚇得不輕,張口結舌地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居然還沒有出言斥責。
我暗暗地懷疑:一頓美餐的魔力有那麽大麽?還是我給了他什麽錯誤的信號使他誤會了?一想到這,我就立刻頭痛萬分。公司裏的傳言我不是不清楚,現在已經升級到7。0版本,謠傳我是害死老板前任太太的幕後黑手。造成目前這種曖昧不清、謠言滿天飛的狀況,我自己要負很大責任。如果我一開始就不去招惹老板,不去招惹那兩個有名的長舌婦,能是現在這樣子麽?現在的我,就像泥足深陷,一步錯,步步錯,早就無力自拔了。
我離婚已經快一年了,小蜜蜂和小蜻蜓都大了一歲,馬上就要上小學了,時間真的是治療一切的良藥,我差不多快要忘掉楊威曾給我帶來的巨大的痛苦了,而我的生活也已經慢慢地步入了正軌,但我卻越來越跟我的老板糾纏不清了。
我用心地幫他準備午餐,認真地做好我的工作,更不厭其煩地糾正他的許多不良的生活習慣,我們之間早已不能用簡單的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來衡量。
而他,從一開始幫我停車,到後來在我處理不好工作上的問題時總是給我關鍵性的指導,我知道他對我不是一般的上司對下屬的態度,甚至很多時候我心理上非常地依賴他,當我搞亂了一些事的時候,他總能及時出現在我麵前,幫我把那一團亂麻理清楚
也許在金大剛眼裏,我總是若即若離,像個迷一樣,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剛從一次痛徹肺腑的失敗婚姻中走出來,實在不想這麽快就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戀情,特別是這個對象還是我的上司。我們不是同一類人,即使生活在一起也不會幸福,但我無力排斥他對我的好。雖然我不想重蹈上次那段失敗婚姻的覆轍,但我知道我的心早就不是堅冰一塊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已經在不知不絕中淪陷了。
現在,金大剛正在聽取我做的例行匯報,表情還是維持一貫的沉默冷酷,黑衣黑褲外加嚴肅的表情,讓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肅殺的氣氛當中,有一股讓人心驚膽戰的氣勢。這就是外人對他的評價。
公司綜合部具體負責拆遷安置等一應事宜,向來是個費力不討好的部門,尤其是涉及到製定安置方案,動員拆遷等具體工作更是困難重重。因此,金大剛對這個部門的工作格外關注。最近又發生了一件新員工投訴上司的事讓金大剛很是頭疼。
綜合部的劉成誌是位進公司不到半年的新員工,獨立完成一個區域的動遷安置工作後,驗收的時候發現還有一戶“釘子戶”始終沒有搬走,而工程部馬上就要開工了,綜合部的經理趙雲傑為此決定處罰500元,並與其麵談此事。
結果,兩人在麵談時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劉成誌對這個處罰極度不滿,爭吵之後他把經理投訴到了公司人力資源部。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我結束了匯報。
金大剛用粗粗的手指頭搔搔剃得短短的“板寸頭”,我看得一笑。每當他出現為難的情況時,他就習慣性地做這樣的小動作,幾乎是百試百靈。
金大剛大概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幾乎是不好意思地馬上停止了搔頭,改為皺起眉頭問:“你應該分別找兩人談話了吧?他們各自是什麽想法?”
我想了想,回答:“經理趙雲傑認為自己已經帶劉成誌工作了4個多月,看他基本上可以獨立工作之後,就放手讓他做,轉而帶別人去了。另外在劉成誌獨立工作期間發現他有工作不細致,馬虎了事的毛病,還曾多次提醒他,但他還是我行我素,所以這次隻好扣錢。”
“那劉成誌肯定會覺得平時經理對他不聞不問,出了事隻會罰錢?”金大剛反問。
“是的,劉成誌的原話就是‘有很多處理辦法,為什麽單挑扣錢的方式?’”我回答到,還刻意省略掉了劉成誌認為經理水平不高隻會扣錢不會管理的牢騷之語,畢竟這是對老板匯報工作,涉及到人身攻擊的部分還是到我這裏為止的好,今後劉成誌還要繼續工作,如果從此被老板打上“害群之馬”的烙印不能翻身就不好了,不管怎麽說,劉成誌還是有他的優點的。
“哼!劉成誌是不是一邊耳朵帶個耳環,總穿個鬆鬆垮垮的褲子,係根皮帶還露出頭來那個?”金大剛忽然對劉成誌個人發生興趣,這讓我摸不著頭腦:他什麽意思?是不是對劉成誌有不良印象?正在考慮怎麽回話,金大剛又天外飛來一句:“他一定還有許多別的牢騷,你替他隱瞞了是不是?”
我不管他的好惡如何,硬起頭皮頂撞:“他有牢騷那是正常的,如果我把他的牢騷都一一告訴你,那不是HR而是長舌婦。我的職責就是立場公正地向你匯報,不是搬弄是非。你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就可以了,不應該了解員工所說的每一句話。”
金大剛反倒笑了,眼睛裏滿是寵溺:“夢梅,你看你又激動了,我又沒有說要把劉成誌怎麽樣,你搞得好象他是你弟弟似的。”
我也不好意思了,假裝沒有看到他偶然流露的柔情,“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現在就事論事就可以了。”
“那你認為是誰的錯?”
“這件事很顯然是經理趙雲傑的錯,這個錢不應該扣。因為趙雲傑負責輔導新員工的工作,特別是劉成誌才進公司不到半年,趙雲傑就放手讓他去獨立負責一個區域的動遷安置工作,更何況中間也沒有一個過程控製,所以問題在於經理,不在於這個新員工。”
“那就隻能處罰趙雲傑了?”
“那樣也不行。考慮到人情的一麵,處理方式要變通一點。我的辦法是先找經理談,告訴趙雲傑他的錢真的扣錯了,因為第一,他沒有及時跟新員工溝通;第二,沒有及時輔導新員工;第三,他的過程控製不利。但是因為他是經理,又是第一次被投訴到我們人力資源部來,所以這次我們會支持他。但我會告訴他:支持你不是因為你對了,而是因為你是經理,而且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則我們將直接處罰你。但劉成誌也有錯,畢竟工作沒有圓滿完成是他的錯。”我認真地說。
金大剛點點頭,表示對結果很認可,又追加了一句:“不過你要跟那個劉成誌好好談談,安撫他一下。”
我點頭,然後收拾手邊的文件出去了,遠遠地看見那個自來熟齊偉儒又來了,我趕快躲開,走另一邊的樓梯下去,眼不見為淨。最近他不知為何,對我發生了強烈的興趣,總要找我半開玩笑地說一些胡話,偏偏我又不是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而且自從我做了HR以後,我變得比以前更細致嚴謹,個性也不那麽突出了,所以還是王不見王的好。
第二十章
金大剛一向是任你風雨飄搖我自不動如山的人,但中午的好心情意外地帶來了下午工作的高效率。最近工地上一切順利,新蓋的20層大樓馬上就要封頂,這是公司自成立以來最大的一個項目,投入了公司全部的力量,預期的回報也驚人。有了這一筆巨款,下半年什麽都不幹都行了。
金大剛也覺得不可思議,據齊偉儒找回來的算命先生說,他今年是貴人得力呢!難道是真的?隻是不知道貴人是誰,不過肯定不是齊偉儒,這家夥懶得要命,別說對公司做出巨大貢獻了,就連股東大會都懶得參加,逼急了上他這兒晃一圈就算完事。平時總是神出鬼沒,用得著他的時候就神龍見首不見尾,不想見他的時候總是在你眼前晃悠,這麽大個人想忽略他都不行。最近不知又是發什麽瘋,三天兩頭上他這裏報到。
就在十分鍾前,齊偉儒剛剛打電話又要過來,名義上是取一份重要文件,其實他懂什麽重要不重要呢?他連建築圖紙都看不懂。不過,平心而論,這小子對女人確實有一套,每次公司裏的女職員見了他總是笑得花枝亂顫,隻有洛夢梅除外。
想到洛夢梅,金大剛心中一動,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她了,幹什麽去了?他馬上按下秘書的內線電話:“邱小姐,洛夢梅在麽?”
“老板,洛小姐到各個部門征求員工秋遊計劃方案去了。按時間算現在應該在設計部。請問您有什麽事需要轉告嗎?”邱小姐回答。
“等洛夢梅回來,請她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金大剛明白地下達指令。
如果說剛開始時,他對任命洛夢梅為HR還夾雜著個人的感情因素在裏麵的話,那麽現在,則更多了一層欣賞了。的確,在大家都懷疑她的能力的時候,她不顯山不露水地完成了每一項挑戰,絲毫不比章秋芳遜色。
首先,她的勤奮和敬業是有目共睹的。公司裏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她離過婚,還帶著兩個孩子,但她並沒有因此而對工作敷衍塞責,當然她也不是一個冷漠的工作狂。相反,她善解人意,善於洞察別人的心靈,富有親和力,能夠設身處地從別人的立場來考慮問題,同時又能體會到對方的感受,這點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更難得的是,她有足夠的耐心和堅韌的意誌,這是一個宜室宜家的好女人所必須具備的品格。
她長得不是那種驚人的美,以金大剛挑剔的眼光來看,最多是個中等美女,但她身上有一種平靜安詳的氣質,能安撫任何狂躁孤獨的心靈;她的眼睛就像兩泓深不見底的深潭,一眼望過去能讓人沉溺其中,就這兩點就足以讓金大剛沉醉了。所以在見她的第一眼,看到她歪歪扭扭地停下車,親自開門把那血淋淋的母子塞到車上又送到醫院裏,他就決定洛夢梅就是他未來的老婆,不管她結沒結婚,也不管她有沒有孩子。
金大剛不知道她的前夫是為了什麽樣的女人才會拋棄她,看了齊偉儒傳過來的資料後馬上得出結論:她的前夫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豬頭。他扔掉了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選擇了一塊華美的石頭,日後一定會後悔。但他很感謝楊威,正是有他這樣的豬頭才會讓他認識了洛夢梅。
齊偉儒奉幹娘之命來找金大剛吃午飯兼談心,了解他心中想些什麽,為什麽這麽久了還不回趟家,還讓他給金大剛捎句話告訴他吳玉婷的事過去了就算了,“家裏”已經原諒他了。當然,這個“家裏”主要是指金言重。
齊偉儒一進金大剛的辦公室,立刻用靈敏的鼻子到處嗅嗅:“恩,老大,我聞到有好吃的。”
金大剛橫了他一眼:“你怎麽不說聞到有生人味。別找了,是我的午飯,在微波爐裏加熱,不過沒有你的份。”
正好“叮”的一聲,加熱結束,也不等金大剛站起來,齊偉儒敏捷地一個箭步竄上去,拉開微波爐門,也不顧餐盒還燙得很就端出來,放到桌上,打開蓋子,嘖嘖有聲:“好家夥,怪不得天天不回家吃飯呢!感情是坐在辦公室就有好吃的,瞧瞧這泡椒乳鴿,杏仁豆腐,還有西芹百合,這顏色搭配,這香味,簡直正宗啊!”末了看到下麵的盒子居然還有湯,更是妒忌萬分:“啊!居然還有香菇鮮筍湯!你簡直吃得像個皇帝!說!從哪來的!”
金大剛在他左看右看的時候就洗好了手,這時候慢條斯理地抽出一雙筷子,端過餐盒就開始吃:“找我什麽事?”
齊偉儒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他恨恨地說:“本來想找你出去吃頓大的,現在不用了!你吃的比誰都好!我回家就告訴幹娘去!”
金大剛從抽屜裏找出把勺子遞給他:“行了,閉嘴!不就是想吃嗎?早說啊!”
齊偉儒這才高興地坐下:“不好意思了啊,哥哥。早上走得有點急,沒吃早飯。”說完就開始風卷殘雲一般狂吃。
金大剛給氣得目瞪口呆:“你老婆都在幹嘛呢,早飯也不給你做。”
齊偉儒一邊努力地往嘴裏塞食物,一邊騰出空來為老婆辯護:“哥哥,你也上我家去過,你弟妹做的飯能吃嗎?她倒是做了,連孩子都不愛吃,別說兄弟我這種美食家了。”
金大剛有同感地點點頭,一邊也身手敏捷地吃喝,最近洛夢梅給他做的飯越來越好了,他都有點不適應了,因為以前剛開始時洛夢梅故意整他,給他做了些爛七八糟的東西他都忍了,現在果然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
第二十一章
說實在話我真不知道酒有什麽好喝的,不過酒肯定是能讓陌生男女迅速熟絡起來的最佳催化劑。這已經是我這個月第3次和姚小菲以及她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們一起去酒吧了。我不想去,雖然孩子們都不在家,被媽媽接走過周末去了,但我很想休息一下,可姚小菲說我長期不參加外麵的活動,以後會得“社交恐懼症”,最後變成脾氣古怪的老姑婆。為了不讓我變老姑婆,姚小菲每次有活動都拉上我。
我不愛喝酒,每次去了也隻來杯檸檬冰水,最多喝個鮮榨甘蔗汁而已,我可不想像個酒鬼一樣,帶著一身酒氣回家,給兩個孩子當壞榜樣,以後他們青春期叛逆肯定會拿有個酒鬼媽媽當借口。姚小菲的熟人朋友太多,走馬燈一樣的換,我這三次去認識的人都不一樣,不過,我很奇怪的是每次都有石子明。而且每次我們三個人都談得十分開心。
石子明不屬於那種風度翩翩的帥得像白馬王子樣的那類人,他是那種冷靜優雅的紳士型。他的衣著看似隨意舒服,其實搭配很講究,每一件都是非常昂貴的名牌,看得出他很講究品位,名牌穿在他身上不顯突兀,不象有的人,穿了一件名牌感覺跟地攤貨似的,而石子明就是那種讓人覺得他穿名牌是理所應當的那類人。他談吐風趣睿智,但不是妙語連珠,和他聊天,你不會被他逗得前仰後合,也不會覺得他油嘴滑舌的討厭,相反,他的冷幽默會讓你有種會心一笑的感覺,讓人很舒服。
相熟了以後,有一次我問他:“你是不是每次都那麽好心地幫別人?”
姚小菲插嘴:“大概是看到美女才出手。”
石子明也不辯駁,隻是笑笑:“也不是每次都這樣。我以前有一次幫忙把一個遇車禍的老太太送到醫院,結果車主駕車逃逸,老太太的家人以為是我撞了她,在醫院裏揪住我不放,死活要我賠償醫藥費。多虧當時留了個心眼,要了個旁觀路人的電話,最後想起來讓他作證,我才逃過一劫,不然,損失就大了,老太太當時昏迷人事不知,其實就算醒過來她也分不清是誰撞了她。”
姚小菲大笑:“那你還不接受教訓,還那麽愛管閑事。”
石子明不好意思地一笑:“沒辦法,天性就是這樣,怎麽改也改不了。看到別人有麻煩,還是忍不住要出手。麻煩不來找我,我總是去找麻煩。”
我們三人相視而笑。這個石子明,我是越來越欣賞他了呢,這個世界上要是多幾個像他這樣的人,不知會變得有多美好。看看姚小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大概也是頗有同感吧。
看來年紀大了,長時間的夜生活已經不能適應了,才聊到11點,我就困得不行了,看看姚小菲談興正濃,我懶得掃她的興,遠遠地向她示意一下,我收拾東西就走人了。回到家,我累都快要累死了,攤在沙發上真不想動。勉強掙紮起來洗了澡,還是打開電腦,臉上網絡,看看有什麽新聞。上班以來我就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每天不上網溜達一下,就覺得自己沒著沒落,好像少做了一件事一樣。
看完新聞,我又打開一個空白文檔,把昨天講給兩個孩子聽的睡前故事《小烏龜搬家記》給錄入進去,然後像往常一樣保存在那個取名為《昆蟲媽媽講故事》的文件夾裏,數數裏麵已經有了154個word文檔,不禁感到很驕傲。
這件事其實是姚小菲給我的啟發,她讓我把自己編的故事都寫下來,將來出一本書,我當時還覺得不可思議,後來仔細回想,好象也沒有什麽難的,不過就是把我的故事記下來而已,又不需要真的去出一本書。這樣一想,我就堅持著把我的故事寫下來,一寫才發現,我真的很有講故事的天分呢。每次重讀我編的那些故事,我自己都很驚奇:“這是我編的麽?這麽美的東西也是我想出來的?”我決定,等我寫滿365個故事,而小蜜蜂和小蜻蜓又正好讀完了小學一年級,學會了認字以後,我就把這個故事集印成限量版的兩本書,給他們倆做生日禮物。
關了電腦,我打著哈欠正準備去睡覺,電話突然響了,我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半天聽不到回答,想起肯定是誰在惡作劇,罵了句“討厭”就要掛掉,結果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別掛!夢梅!是我!”
居然是楊威?
他有什麽事?這麽晚了打電話?
我狐疑地把話筒又放在耳邊:“什麽事?”
“你,還好嗎?”楊威的聲音也很遲疑:“兩個孩子是不是睡了?我有沒有打擾到他們?”
我打斷他的嘮叨:“沒有,兩個孩子去外婆家了。我們都很好。你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你們過得好我就放心了。夢梅,我過得很不好——你先別掛,聽我說好嗎?”楊威一反常態地哀求我。
“聽著,楊威,我們已經離婚了,這個時候你應該去找你的現任妻子蘇如黛,而不是三更半夜給我這個前妻打電話。”我有點不耐煩,莫非他要傾訴他的種種不如意麽?他過得不好我早就預料到了,攤上蘇如黛那種女人能過得好才怪。
“你不要提那個臭女人,我被她害苦了!她沒完沒了地要錢,沒日沒夜地打牌,孩子家務全扔給保姆,家裏來了一個又一個的窮親戚,個個像螞蝗一樣,要錢,要工作,要治病,要上學,要打官司,我不願意應付這些人,她就整天和我吵,不讓我上班,不讓我接電話,什麽也不讓我幹,公司裏的事也是一團糟!我怎麽那麽倒黴……”什麽時候楊威變得這麽愛嘮叨了,難道真的老了?他才比我大2歲而已,聽聲音已經是疲態盡顯,憔悴不堪。
我委婉地打斷他:“聽著,楊威,這也是你的選擇。你選擇了和她過,你就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你認識她的時候不就知道她的出身背景了麽?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明天還要上班,你也早點休息吧。”
“夢梅,你能原諒我嗎?我——”
我大吃一驚,困意消失殆盡,趕快打斷他的遐想:“楊威,我們之間已經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你我都有新的生活,我們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兩個孩子,除此之外,我們就是兩個陌生人。”
話筒那邊的楊威聲音枯澀:“我知道,夢梅,我隻是不甘心想最後掙紮一下罷了。我不打擾你了,你去休息吧。謝謝你。”
我平靜地說再見,語氣平靜得像對一個陌生人一樣。隻有這樣才能讓楊威徹底死心。我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離婚了就是離婚了,我既不會用兩個孩子做借口再跟前夫藕斷絲連,也不會對他的回心轉意心存僥幸。盡管我早就知道依楊威優柔寡斷的性格他肯定會後悔,但我受不了婚姻中的背叛與欺騙,我也無法忍受不完美的婚姻,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第二十二章
自楊威深夜給我打完電話後,我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麽壞事要發生,尤其是一天清晨一隻眼皮猛跳個不停,要命的是我還記不清哪隻眼睛是“跳災”,哪隻眼睛是“跳財”,又怕有什麽禍事要降臨到兩個孩子身上,一時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屋子裏猛掀眼皮,想讓它不跳了。兩個孩子看得莫名其妙,以為我眼睛抽筋了,後來聽我說了關於“跳災和跳財”的理論後,兩個孩子頓時緊張起來,一致認為不管跳什麽都不要,於是小蜻蜓好心地找來一張小小的白紙片一定要給我貼在眼皮上,說是讓它“白跳”。
經過這麽一折騰,一早上就過去了大半,等我到了公司,我預料中的壞事終於降臨了。
進公司的時候,同事們看我的眼光都是怪怪的,躲躲閃閃地不敢跟我的眼睛對視,隻有幾個親近好友看我來了,才悄悄和我打招呼,低聲說:“你有客人,趕快回辦公室吧。”
劉成誌因為上次的糾紛一直對我比較服氣,他大大咧咧地說:“梅姐,有一妖姬找你,在你辦公室坐著呢。小心應付啊。”
妖姬?是誰?姚小菲不至於弄成這樣來現眼吧?
等我推開辦公室的門,一個不速之客正麵帶冷笑坐在我的座位上。
原來是她——蘇如黛。我前夫的現任妻子,曾經的第三者。
一身應季的香奈爾秋裝,GUCCI的名牌手袋,頭發光可鑒人,全身披掛了晶光燦爛的首飾,讓你見識何謂滿目繁華。
見識短就是見識短,這女人知道什麽是品味,什麽是格調麽?大概以為把所有名牌都穿戴在身上就是貴婦人了吧?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她,不是所有人都適合香奈爾高雅簡潔的風格麽?造型繁複的項鏈和手鐲穿戴在她身上,隻會凸顯出她身上那股怎麽掩飾也去不掉的小家子氣。
我心中鄙夷,眼中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冷冷地看著她,沉聲說道:“請你立刻、馬上、離開我的座位!我有潔癖,受不了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搶我的位子!”
蘇如黛冷笑,昂貴的脂粉掩蓋不住長期夜生活留下的黑眼圈,左手用力地拍在我的桌子上:“洛夢梅!輸了就要承認!自己抓不住男人的心就該躲到一邊好好地去反省,不要像現在這樣,三更半夜還打電話勾引別人的老公!簡直是不要臉!賤貨!”
我笑了:“三更半夜打電話勾引別人的老公那是你吧?怎麽,現在到手了,原形畢露了?你的嘴臉讓楊威嚇怕了吧?他原本以為買了一頭溫順的小羊,沒想到牽回家小羊就撕去羊皮,露出一張狼臉來。你也太性急了,好歹也再等兩天,等孩子長大點再來撕也來得急啊?這麽急著就要享受勝利果實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滋味很好吧?”
不知怎麽的,我一反常態,盡情地奚落蘇如黛。明知道這是在我工作的地方,明知道這樣對我沒好處,我還是要逞口舌之快,心裏未嚐不是夾雜著對楊威的一絲絲惻隱之心在內,畢竟是十年的結發夫妻,原指望他拋棄我日子會過得更好,不想卻是江河日下,要是沒有蘇如黛,要是蘇如黛能略懂珍惜,何至如此!風水輪流轉,當年我傲氣地離開,不吵也不鬧,現在卻輪到她對我興師問罪來了,她有什麽資格?!
蘇如黛惱羞成怒,抬手就要給我一巴掌,揚在半空中的手腕卻被人抓住了,抬頭一看,一個全身黑裝、鐵塔似的人物正滿麵煞氣地看著她,五根粗壯的手指像鐵環一樣緊扣著她的手腕,手腕上已經有了一圈淡青的顏色,頓時嚇得瑟縮,要罵的狠話也罵不出來,隻一個勁地掙紮:“放手!放手!快放開我!”
“馬上滾!聽到沒有!否則我叫保安把你扔出去!”金大剛神色狠辣,滿身戾氣,全身肌肉糾結,似乎充滿了無窮的力量,我從來沒看見過他的這種神情,頓時一愣。
蘇如黛滿目倉惶,臉色蒼白,可以想象她受到的驚嚇有多大。
金大剛還不放過她,揪著她的衣領,把她拉到眼前,用淩厲的眼神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到:“今後不準再找我女朋友的麻煩!也不要再讓我看見你!看見一次就打斷你的一條腿!你去打聽打聽我是誰再來!”
屋子外圍觀的同事嘩然,眼光像收到信號一樣齊刷刷地投向我,我自己也聽得目瞪口呆。我是誰的女朋友?他要打斷蘇如黛的腿呢!不是打一頓就算了,是要打斷腿呢!他說這些狠話說得像行雲流水一樣熟練自然,可見以前經常幹這種事。
蘇如黛早就嚇得快神智不清了,我有些不忍,一個女人,有必要對她這麽狠麽?我不滿地瞪他一眼,他滿身的戾氣頓時消散,手也鬆了,不顧蘇如黛的倉惶逃竄,有些討好地說:“夢梅,我沒說錯吧?”然後又威嚴地一瞪那些圍觀群眾:“都沒有正事幹了嗎?”
眾同事頓時受驚,紛紛抱頭鼠竄作鳥獸散。
我呆立當場,呆若木雞。
曾經,淚水、溫情、孩子和家庭都挽不回一顆已經漸行漸遠的心。當年為了我願意付出一切的人到最後竟然會為外麵的那個女人如此癡迷,以至於到了拋妻棄子的地步,現在還怎麽讓我相信所謂的愛情?
在我離婚前,除了爸爸媽媽,其他的親戚們是一致反對的,他們眾口一詞地說楊威是被外麵的壞女人騙了,被迷昏了頭,勸我要多關心他一點,對他更好一點,讓他認識到老婆比情人好。言下之意是我不夠好,所以我的老公出軌了。什麽邏輯!他們不知道男人的外遇與妻子的好壞是無關的,隻與男人喜新厭舊和好色的本性有關。我不知道楊威是否曾經權衡過,誰是不可失去的,誰又是可取可舍的。不過,結果很明顯,我是那個可以被舍棄的。
在我離婚後,親友們避我如同蛇蠍,仿佛是我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而我的一生就此完蛋,又彷佛離婚是種可以傳染的病毒,他們害怕會染上就不能脫身。幾個姑姑在惋惜之餘開始熱情地張羅我的相親,在她們眼中,33歲的離婚女人最般配的就是四五十歲的離婚禿頭胖肚男人,多半帶個處於青春期叛逆中的對一切充滿敵意的孩子。
我對一切倒足了胃口,爸爸更是比我還生氣,把那些名為介紹對象,實為看熱鬧的姑姑們臭罵一頓全部轟出去,我更是斷了重新尋找第二春的念頭。
現在,居然,有個男人,大言不慚地當眾說我是他的女朋友!這是什麽情況?我該仰天長笑還是憤然破口大罵?
眼看著金大剛像沒事人似的準備轉身離去,我終於從石化中清醒,聲音澀澀地開口:“這個,呃,謝謝你今天的仗義相助,我會當作沒有這回事的。”
他突然停步,回頭,異常認真地問:“為什麽要當作沒有這回事?我是認真的!你以為我隨便就有認女朋友的習慣嗎?”
什麽意思?難道不是隨便就把女朋友的名分安到我頭上的嗎?難道經過我同意了嗎?雖說事情緊急,但也不是非得這樣說才能震懾蘇如黛啊?還有很多很多方法的,不是嗎?
我暗中腹誹著,但表麵還是委婉地說:“我今年已經34歲了,離過婚還有兩個孩子,我們並不適合的,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
“誰說我們不適合?莫非你是嫌我太老?”看樣子好像隻要我承認他就要發火似的。
這又扯到哪裏去了?關年齡什麽事啊?
我心中哀歎,表麵還要裝作和顏悅色,免得惹怒這尊大神:“我不是嫌你老,而是——”
不等我說完,金大剛就打斷我的話:“既然不是嫌我老,那還有什麽問題?”
我心中著急,這是在辦公室不是在公園咖啡屋好不好!這是討論婚姻大事的地方嗎?事情已經亂成一團了,他還要在其中添亂,讓這團亂麻變得亂上加亂!
心裏一急,我的語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我們以後再說這個問題好不好?現在讓我們都冷靜一下,先去工作好嗎?”
“我現在就很冷靜,這裏我是老板,我說了算。我就要現在討論這個問題。你說,你還有什麽問題?”金大剛的語氣簡直像個無賴一樣,不屈不撓地堅持打破沙鍋問到底,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人啊?
我也火了,就差衝他大喊了:“我討厭辦公室戀情!”
“哦,就為這個?”他語氣頓時輕鬆了,我頓覺不妙,果然,他接下來的話給我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你被開除了!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你是個豬頭!攤上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你拿什麽理由開除我!”我忿忿地說完,氣衝衝地走了。
第二十三章
金大剛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齊偉儒正歪在他的椅子上用電腦玩遊戲,看到他回來,喜出望外:“怎麽樣?我給你出的英雄救美兼趁熱打鐵的主意怎麽樣?有沒有趁機把人拿下?”
金大剛看也懶得看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蔫頭耷腦地說:“前麵還好,就是最後,她發火了,氣衝衝地走了,大概又失敗了。”
“哦?你沒有表白對不對?你又裝酷了對不對?我告訴過你,女人最受不了的一招就是死纏爛打,你越糾纏她越高興,你不糾纏她當你心裏沒有她,你一定要問出她的心裏話,她提出什麽問題,你就解決什麽問題——”齊偉儒口沫橫飛地正說得高興,金大剛又飛來一句:“她說討厭辦公室戀情。”
“那你怎麽回答?”齊偉儒也覺得不妙,這老兄不會在這時候缺根筋吧?
“我說把她開除了,明天就不用上班了。”金大剛老老實實地回答。
“老大!你長沒長腦子啊,怎麽這麽‘單蠢’呢?我受不了你了!”齊偉儒捶胸頓足:“你把她當什麽了?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最受不了人家把她當花瓶。洛夢梅好歹也算是你的一個得力助手,你連個理由都沒有,說開除就開除了?你是不是還打算以後讓她不上班,在家養著她來著?”
金大剛搔搔頭,萬分苦惱地說:“這個我倒沒有想。我隻想把她開除了就不算鬧辦公室戀情了,沒想那麽多。”
齊偉儒簡直想拿個大錘子當場敲醒這個榆木疙瘩,想了半天,看他還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樣子,又隻好耐心地給他解釋:“你沒這樣想,可你這樣說了就代表你心裏確實是這樣想的。洛夢梅要是那種靠美色吃飯的人,你這麽一說她會很高興,可她根本不是這種人,而且她吃過一次虧了,你還要她走老路,你說她會怎麽想?她一生氣辭職走了,你找都找不著!”
這麽一說,金大剛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那麽一點過分,不過他還嘴硬:“洛夢梅她不是這樣的人。要是隨便就能氣走了,那她也不知走了多少回了。”
齊偉儒看看這猶不知悔改的老兄,搖搖頭,故作沉痛萬分地說:“你別跟我這死鴨子還嘴硬,你可以哀悼你來不及開始就已經逝去的愛情了。You’reover!明白嗎?”
金大剛還是坐在沙發上,頭也不抬一下,不知在想什麽。
齊偉儒看他一副死不開竅的樣子,懶得再跟他多說,正準備離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看看表,問道:“唉,今天午餐吃什麽?”
金大剛猛然抬頭,茫然地說:“夢梅好像今天忘了把盒飯給我了!”
齊偉儒幸災樂禍地說:“完了,完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那麽美味的盒飯了,都是你這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惹的禍!”
話音未落,就看見洛夢梅板著臉,一陣風似的走進來,把一個黑色的袋子往寬大的老板桌上一摜,又一言不發地走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自從金大剛做完那個可笑的決定後,這兩天我每天都躲著他,不想看見他。早上我故意早早地來,而且不開車,打車到公司,看到他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專挑人多的時候去找他,有事說事,沒事走人,板著臉決不多說一句。有好幾次,我看到他都想找機會和我說點什麽都因為有外人來找而半途而廢,後來等我心裏略有鬆動想給他個機會道歉,他卻又因為工地上有事而連著外出了好幾天。我們就一直這樣僵了有一個星期。
有時候,我自己問自己,我是真的生他的氣嗎?麵對他的告白我其實內心是有一絲欣喜的吧?為什麽我會這樣別扭?我是不是就想這樣自私地與他保持曖昧又不付出什麽?我不敢往下想,我怕再想下去我會自己都騙不了自己。麵對金大剛直白袒露的感情,我是猶豫的。我不能不反複地想,我跟他真的合適嗎?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鴻溝不是光有火熱的愛情就能填平的。
終於熬到了周末,我也鬆了一口氣,不用整天麵對這些煩人的問題了,我興致勃勃地拖出瑜珈墊,打開音響。
窗外清新的空氣,明亮的陽光,舒緩的瑜珈音樂流淌在客廳裏的每一個角落。
雙腳並攏,以山的姿勢開始,伸直脊骨,挺起胸和肩膀,雙手合十,肘部彎屈接近身體,然後左腳抬起,緊貼在右腿內側,保持平衡,仿佛就像一棵樹一樣,紮根在地球上,深深地呼吸。
我和小蜻蜓兩人正投入地擺出瑜珈六式之一的“樹式”,保持了五次呼吸的時間,又轉入“新月式”:左腳向後邁一大步,腳跟提起,腿伸直,彎屈右腿膝蓋,前後成一條直線,手臂向上舉,雙手合攏。
小蜻蜓看我每周都做瑜珈,吵著也要學,結果她身體柔韌性好,動作做得比我還要到位,瑜珈老師一直都誇她很有悟性,到後來,有些動作記不住,我還要問她,搞得她都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正陶醉在放鬆的瑜珈音樂中,小蜻蜓忽然不時地停下來,東抓抓,西撓撓。我以為她是被蚊子咬了,就沒在意,隻問她要不要抹點花露水。
小蜻蜓難受地說:“媽媽,好癢癢啊,都有好多紅點點了。”
我一聽,趕快停下來,解開她的衣服一看,情況不妙,小蜻蜓的胸口有好多小紅點,似乎還有往肚子上發展的趨勢,胳膊上,腿上,也有一些了。摸摸她的額頭,似乎有點低燒。我心中一緊,這是出什麽疹子?好像他們倆打了不少的疫苗防這個防那個的,怎麽還出疹子?
這時,小蜜蜂從裏屋跑出來,一隻手還拿著一支水彩筆,另一隻手在身上不停地撓,一邊撓一邊說:“好癢啊,好癢啊。媽媽,快幫幫我。”
解開他的衣服一看,跟小蜻蜓一模一樣,都是大片的紅點點,每個點點隻有大頭針的頭那麽大。
我慌了,兩個孩子前幾天就有點嗓子疼,我也沒在意,給他們吃了點魚腥草顆粒就算了,因為他們從小就有輕度的扁桃腺腫大,所以我以為是扁桃腺炎發作了。
現在看來不是,應該是從學校裏傳染什麽病回來了,看症狀,像我小時候出過的水痘。我趕快給他們的老師打電話問問有沒有其他孩子得傳染病,得的是什麽病。
老師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果然是水痘。小蜜蜂班上有個孩子一周前得了水痘,已經隔離治療去了。那個孩子是小蜜蜂的好朋友,兩個孩子經常湊在一起玩,肯定小蜜蜂被傳染了,然後他回家又傳染給了小蜻蜓。
現在著急也沒有用了,我沒有護理水痘的經驗,再過一會,他們倆的紅點點會變成綠豆大小的水皰,要是抓破了就糟了,得趕快去醫院才行。我趕快給爸媽打電話,打了半天都都沒人接,才想起來今天是周末,老兩口上天橋聽戲去了。
沒辦法,我隻好自己帶著他們走了,這時我才體會到單親媽媽帶孩子的難處,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啊,更別提幫忙了。我心急火燎地簡單收拾了點東西,把兩個孩子放到後座上,又嚴厲地告誡他們再癢癢也決不能用手去抓那些包包,兩個孩子難受得要命,又不能不聽我的話,坐在車裏不停得扭動,我從後視鏡裏看見了,心疼得要命。
到了醫院又是一通折騰,要掛號,要化驗,要劃價交費,要取藥,樣樣都得排隊。我一個人拖著兩個孩子疲於奔命,又著急又忙亂,累得簡直快吐血了。好不容易看完病確診了是水痘,又取了藥才掙紮著開車回到家裏,兩個孩子總算還聽話,隻有實在忍不住了才偷偷地用手去摸一摸。
按照醫生的囑咐,我馬不停蹄地將他們的毛巾衣服被褥統統拆下來,用“滴露”給泡上,又給他們倆衝了澡,用新毛巾擦幹,給他們塗上藥膏穿好衣服,才算喘口氣。
小蜻蜓看我累得直不起腰來,馬上乖巧地倒了杯水給我喝,自己又倒了兩杯水,要哥哥和她一起喝。小蜜蜂正在偷偷地撓癢癢,小蜻蜓看見了,一本正經地說:“哥哥,醫生說了,把痘疹抓破了就要留疤的,你會變成一個麻子臉。”
小蜜蜂正要狡辯,看見我警告的眼神,馬上停下來,垂頭喪氣地說:“媽媽,可是我癢怎麽辦呢?”
“那就畫畫吧,你一畫畫就忘了癢癢了。你把昨天晚上媽媽給你講的故事畫下來,到時候媽媽給你在家裏辦個故事畫展行不行?”我哄他。
水痘要兩周左右才能好,就算有爸媽幫忙,我也得請幾天假度過最初的幾天才行。最近,公司裏的事又特別多,我斟酌著決定請三天假,想起最近和老板的關係,我猶豫半天才給他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我不死心,又打了一次,還是沒有人接。我隻好打給最親近的一個同事——財務部的柳眉,讓她轉告老板我要請三天假。
我在家的這幾天簡直是生活在地獄裏,連續幾個晚上沒有好好睡覺。兩個孩子都有點發低燒,渾身癢癢睡得不踏實,一晚上我要起來好幾次給他們喂水塗藥。小蜜蜂和小蜻蜓的水皰都已經自己破裂了,我給他們各做了一副紗布手套戴上,免得他們控製不住自己老要用手去抓。每天爸媽在家就是給我們做飯、洗衣服、煲魚湯、熬藥粥,我就是護理兩個孩子。
破了的水皰都要塗上紫藥水,兩個孩子塗得像兩隻梅花鹿一樣,身上全是紫色的圓點,小蜜蜂還無所謂,梅花鹿就梅花鹿,每天照樣吃飯畫畫睡覺,小蜻蜓就嫌難看,一直擔心得要死,總怕會留下這麽多疤,將來就不漂亮了,盡管癢的要命也絕不抓一下,我安慰了好多次她還是憂心忡忡的。這孩子平時傻乎乎地,這還是頭一次心裏裝這麽多事呢。
等兩個孩子的病稍輕一點的時候,我帶著他們在傍晚的時候出去散了一下步。姚小菲突然給我來電話了,話說得語焉不詳,吞吞吐吐的,不知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梅梅,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還不確定你喜歡一個人,你會跟他那個嗎?”
“小菲,跟他那個呀?你說清楚,我聽不明白。”我把手機使勁貼到耳朵上,沒辦法,用了快三年的老手機了我舍不得扔,差不多每天都要充電。
“梅梅,就是那個,你明白的。”
我還要分神去看兩個孩子在幹什麽,沒功夫跟她打啞謎,我扔過去一句話:“你就說,你幹什麽了吧。”
姚小菲一聽,馬上急急忙忙地解釋:“我沒幹什麽,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一個人,你會不會跟他——”
“上床是吧?你跟誰上床了?”姚小菲的心思,我從小就一清二楚,包括她外表豪放內心保守的性格作風。她一開口,我就知道她下麵要說什麽。
“梅梅,我不跟你說了。我有事,以後再打電話給你。”這也是姚小菲典型的作風,遇事就像鴕鳥,先把頭藏起來,管它屁股是不是還露在外麵,管他後麵難不難看。
我喂喂地追問,她已經迅速收線關機,怎麽打也打不通了。我也懶得追究,反正她過不了多久還是會跳出來,第一個告訴我。我隻是奇怪,是誰破了姚小菲的功,讓她晚節不保?
第二十五章
金大剛神色慍怒,剛剛才因為一點小事對著設計部和企劃部的幾個重要職員大發雷霆,文件像雪片一樣扔了一地。隨後進去匯報工作的人戰戰兢兢的還是全都免不了動輒得咎,全公司上下籠罩在一片人人自危的高壓氣氛下。
劉成誌和幾個家夥見事不妙趕緊借口上工地查看溜了出去,免得被這突如其來的“台風”掃到,白挨頓罵還是輕的。大家都在思考為什麽老板突然發威,幾個老員工甚至回憶上溯至公司草創階段,也沒有發現老板這麽情緒化過,發過這麽大的脾氣。大家公認老板脾氣是不好,但從不輕易發威,更別提這樣密集型、大麵積地火力掃射了。
回憶起今天的人與事,大家的矛頭一致指向財務部的柳眉,不知道她大早上的進去跟老板說了些什麽,不到半小時,老板就抓狂成這樣。
柳眉也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冤枉啊,我真的沒說什麽。梅姐的孩子長水痘了,她要我幫她跟老板請三天假。我就說了這些,別的什麽都沒說。”
大家嘩然,大喊:“你這還叫沒說什麽?你知不知道洛夢梅對老板的重要性啊?遲鈍!”
劉莉莉半開玩笑半含酸:“柳眉,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呀?沒聽老板說呀,洛夢梅是他的人,洛夢梅的事你比老板還清楚,你說,出了這樣的事,不賴你賴誰?”
大家一時氣憤,一致同意要給柳眉頭上來幾下暴栗讓她長點記性。柳眉嚇得要抱頭鼠竄。
劉成誌誇張地說:“柳眉,你下次再要說這樣的消息,拜托你早點跟我們打個招呼,不要讓我們進去了被雷劈。以後你先跟大家通個氣,沒有緊急情況我們不會去招惹那頭鬆了繩子的老虎。”
程燕珊輕描淡寫地說:“洛夢梅也真是的,沒事請什麽假呀?不知道公司最近正忙著呢嗎?誰家孩子不生病呀,都像她這樣,大家還幹不幹活了?”
劉成誌聽不下去,朝她一瞪眼:“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你家孩子得病試試?看你請不請假!”
程燕珊用鼻子哼一聲:“我不是還沒孩子嗎?你是她什麽人哪?用得著你在這給她聲張正義嗎?正經連個女朋友都沒有,跟這湊什麽熱鬧?”說完,一扭腰,踩著三寸高的高跟鞋和劉莉莉一起走了。
眾人都覺無趣,可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個個回座位先老實幹活要緊。
中午,金大剛忙的饑腸轆轆,打開冰箱才想起洛夢梅請假了,午飯根本沒著落,隻好打電話叫死黨齊偉儒和他一起吃飯去,誰料弟妹告訴他,齊偉儒應邀到外地做手術去了,沒有半個月回不來。
金大剛覺得奇怪,這家夥整天不幹正事,學了醫卻又不在醫院裏好好呆著,自己跑出來晃悠,到外麵整天給人去皺紋、隆鼻外加拉雙眼皮,偏偏他的生意還特別好,找他手術還得排隊預約。
中午的飯吃得沒滋沒味,金大剛的胃口都被洛夢梅養刁了,簡單的兩菜一湯被他挑出一堆毛病:味精太多,油又大,青菜過老,肉不鮮嫩,胡亂吃了兩口實在難以下咽,就拍著桌子把人家廚師叫過來罵了一頓。飯店老板一看他這架勢,情知不是省油的燈,擺出一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姿態委曲求全,還同意全部免單,金大剛罵了半天,自己也覺得有點過分,黑著臉掏出錢來結帳走人,飯店老板送走了這尊瘟神,長舒了一口氣。
月朗星稀夜,長噓短歎時。
金大剛站在洛夢梅家的樓下,借著一顆茂密的行道樹的掩護,對著洛夢梅家的陽台和窗口傻傻地看著,期望洛夢梅能不時地走出來,哪怕讓他遠遠地看一眼也好。他已經兩個星期沒有和洛夢梅單獨說過一句話了,內心焦躁得很。對追女人,他完全沒有經驗。他可以一眼就看清那些別有用心的女人的心思,更可以遊刃有餘地應付那些倒貼過來的花癡,但他完全沒有愛一個人的經驗。就算對他老婆,他也是有感激,有歉疚,有親情,但沒有愛。
當年在他落難時,四方通緝,人人畏如見虎,與父母親友也斷絕了來往,隻有出身酒家女的老婆與他同病相憐,毅然決然地和他結了婚,但那是同情、憐憫,不是愛。結婚後兩人巨大的差異,南轅北轍的性格使他們經常是相對無言,甚至連吵架都找不到共同話題,所以他後來經常以應酬為名行逃避之實,一直到她六年前的突然患病。
金大剛心存愧疚,覺得是自己冷落了妻子才導致她的患病,因此他盡心盡力地照顧她,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醫生,拖了一年多,最終還是挽救不了她的性命。臨終前,她抓著金大剛的手,一字一頓地說:“後半生去找個你真正愛的人結婚。我們都沒有錯,錯在我們不相愛。”
金大剛一度認為自己永遠不會再結婚了,直到他遇到洛夢梅,他命中的克星。他喜歡洛夢梅外柔內剛的性子,喜歡她明快爽朗又不顯囂張的形事風格,喜歡她偶爾流露出的與年齡不相符的孩子氣,喜歡聽她說話,喜歡吃她做的飯,喜歡看她輕怒薄嗔的樣子……總之,她的一切金大剛都喜歡,她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占據了金大剛的心,金大剛遇到她除了放下身段、陪盡小心外別無他法。
金大剛這樣觀察洛夢梅的家已經快五天了,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去登堂入室,因為洛夢梅還沒有給他這個資格,貿然行事隻會讓洛夢梅退避三舍,他就前功盡棄了,所以投鼠忌器的他隻好這樣像個偷窺狂一樣夜夜盯著她家的陽台到深夜,然後帶著一身露水離去。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傻,完全不像個在商場轉戰了十幾年的老手般沉穩內斂,反倒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毛躁衝動沉不住氣。
隔著窗戶,他看到客廳明亮的燈光下,洛夢梅似乎隱約在和孩子玩笑嬉戲,笑得很開心,這種開心是他這種孤家寡人從來沒有享受過的,他很妒忌地想。過了一會兒,大燈熄滅,旁邊房間亮起一盞柔和的小燈,他知道那是兩個孩子要睡覺了。半個小時後,他驚喜地發現洛夢梅一邊打手機一邊在開陽台的門,似乎要走出來,他屏住呼吸凝神關注,結果洛夢梅頂著一張白得滲人的臉出來了,嚇了一跳之餘才想起她可能是在做傳說中的“麵膜”。要是洛夢梅知道他看到了她最慘不忍睹的樣子,不知會抓狂成什麽樣,金大剛有些惡毒地想。
像前四天一樣,到了11點了,洛家的燈全熄了,金大剛滿懷失望地離去。他不是沒想過找上門去,但他不是齊偉儒,他臉皮沒有那麽厚,如果洛夢梅一旦覺得他造次,進而生氣對他不理不睬,他就進退維穀了。齊偉儒去了外地,他這個狗頭軍師不在,連個出餿主意的人都沒有。
第二十六章
明天就要上班了,我趕快打發了兩個孩子早早上床睡覺,好騰出時間來整理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以及要用的東西,順便在腦子裏過一遍近期的的工作重點。這幾天密集的護理把我累壞了,外人隻看到養雙胞胎光鮮亮麗的一麵,羨慕我有兒有女,哪裏知道我付出的代價也是常人的兩倍。我照照鏡子,駭然發現,才三四天功夫我竟然是一臉憔悴蠟黃,皮膚上還起了一些細小的疙瘩。這個發現讓我觸目驚心,雖然沒有尖叫一聲說“鬼啊”,但也馬上衝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美百補水麵膜貼到臉上。
看看表,已經10點半了,我正準備上床睡覺,忽然手機響了。這時候打電話的沒有別人,隻有我那個損友姚小菲,一看來電顯示,果然是她。
接通電話,我劈頭蓋臉地問她:“你上哪去了?怎麽到處找也找不到你?又不上班又不回家的,你爸媽都打過好幾回電話問你的事了!”
姚小菲期期艾艾的聲音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聽起來異常遙遠:“梅梅,我現在在巴厘島呢。我請了10天的年假。”
我上一次休假還是上個世紀呢,剛結婚沒錢所以自然而然就沒有蜜月旅行,結婚後要為事業打拚所以沒有時間旅行,等到生了孩子又因為孩子太小沒有機會旅行,最後等到一切時間地點金錢都不成問題了,我卻失去了那個可以和我一起去旅行的人,他帶著他的情人天涯海角地飛了許多次,但那個人卻不是我。
我心裏微酸,口氣不禁有些緩和:“你就躲到那個島上吧,一輩子別回來才好呢!躲能躲一輩子嗎?”
“梅梅,我隻是沒法麵對我自己,也沒法麵對你。”姚小菲的聲音聽起來好慚愧。
“你又沒有跟我老公上床,你怎麽會沒法麵對我?再說,我現在哪有老公?”我很奇怪,姚小菲這遮遮掩掩的說辭讓人雲裏霧裏。
“梅梅,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訴你。”姚小菲打完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又收線了。我聳聳肩,不以為意地把手機從耳朵上拿下來走進屋裏。
看看時間是時候把麵膜撕下來了,做完麵膜,摸摸皮膚果然光滑了許多,不枉我在化妝品上砸下大把銀子,效果還是很明顯啊,至少提高了我的自信心,不然,我明天沒有勇氣黃著一張臉去麵對所有人。我這才放下心來,又在屋子裏做了一陣子瑜珈,找回了點要上班的感覺。
我舒服地躺在床上,拿起我的催眠寶典——一本英文《聖經》,這可是我的寶貝,每次看半頁就要睡覺,正準備催眠,我的手機又響了,看來今晚大家是不打算讓我好好睡了,我火冒三丈地想,拿起手機就要開罵:“誰?誰找我?”
那邊顯然被嚇了一跳,聲音不複平穩:“夢梅,抱歉這麽晚了打攪你,我是石子明。”
可憐的石子明遭受了池魚之殃,被我當成了姚小菲的替罪羊。
聽著石子明驚訝過後又恢複平穩的聲音,我不禁心中一動,試探性地問:“你是要找姚小菲嗎?”
石子明也不隱諱,語音清晰地說“是”。他沒有說他與姚小菲之間發生了什麽,我也沒有挖人隱私的習慣,但這個時候他打電話給我來詢問姚小菲的下落,一切的疑問都已昭然若揭,任何人都知道他此時找姚小菲意味著什麽。
原來如此。
我是真心地為姚小菲高興,感謝上帝,她終於找到一個不將她看作“哥們”的男人,且不說這個男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單說他在姚小菲的重重設防下順利過關,直攻本壘就說明他的眼光與手段都不一般,不過,也許姚小菲放水了也不一定,這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石子明不是我喜歡的那杯茶,他與我同樣冷靜理智,同樣固執強硬,這樣的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隻能是戰火紛飛、家無寧日。更重要的是,我和他都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所以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隻能做朋友,永遠不可能成為戀人。我喜歡與他談話,並不代表我會愛上他。傻小菲,一定是看我與石子明聊得那麽投機誤以為我對他也有意,事發之後她一再地試探最後又躲起來一定是不敢見我,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此前的種種疑惑。
想到這,我釋然而笑,決定順手幫她一個小忙,算是報答她多年來給我幫倒忙的“情誼”。男人麽,不讓他緊張一下,輕易就把人追到手,牽羊似的領回家,多沒有成就感?以後他又怎麽會珍惜?不管受多高的教育,不管表現得有多斯文儒雅,男人骨子裏都是喜歡馴服野馬的。
我惡意地笑著,笑得像個正在配毒藥害人的巫婆,欺負電話那頭的石子明看不見,我故作不知他與姚小菲的關係,語調輕快地說:“今天有很多人找姚小菲,我沒想到你也找。好像是她爸媽把她叫回老家相親去了。聽說這回是個留美的生物學博士呢!在一家大藥廠做技術總監,都有股份的。”
我像個長舌婦一樣虛構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人與事,可以想象,電話那頭的石子明一定是表麵若無其事,暗地裏氣到內傷,他如果和我是同一類人,就一定會上天入地揪出姚小菲問個究竟。他應該不是始亂終棄的人,衝他這樣深更半夜找人的舉動來看,應該也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否則他那麽要麵子怎麽肯這麽做?
石子明肯定不解我為什麽跟他說這麽多,不過良好的教養讓他沒有打斷我的話,等我的饒舌完了,他才問我:“那你知道她的老家在哪裏嗎?我打她的手機也沒有人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
我想想火候差不多了,決定收手以免弄巧成拙:“她剛才給我打過電話,因為心情不好請了10天年假,現在在巴厘島度假,再過幾天就上班了,你不如等她上班了再找她?”
哼,就不告訴你她“相親”的結果,自己猜去吧!有能耐上巴厘島找她去呀!可惜不知道他們發展到什麽程度了,照我的猜測看,雖然我剛才給石子明下了不少猛藥,但他還不至於飛到巴厘島去找人,但一定會在她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揪住她。
石子明非常禮數周到地道謝,收線。我卻興奮得睡不著覺。
等姚小菲度假回來,迎接她的將是天雷勾動地火,幕後將是我這隻“黑手”操縱的黑雲壓城。
第二十七章
我因為惡作劇設計了姚小菲,興奮得一夜無眠,到了早上3、4點鍾才朦朧合眼睡了一小覺,早上又要忙著做盒飯,又要穿衣化妝,隻好把兩個孩子全扔給爸媽。
等一切準備妥當,時間也到了我出發的底限了,我抓著裝飯盒的袋子一路飛奔下樓,開車風馳電掣而去,生平都沒有這麽快過。
到了公司,一路上樓與同事打招呼,感覺大家似乎看到我來都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我有點詫異,為什麽?我可不自戀到認為我的作用到了無可替代的地步。難道是最近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想到這,我加快了腳步上樓,看看手裏的袋子,還是先上老板那裏晃晃順便把午餐給他比較好,這樣他即使要發火,也會看在午餐的份上忍耐一下。
推門進去的時候,老板正麵對著窗外,不知在看什麽。窗外有什麽好看的?我早就看過了,又沒有花草樹木,又沒有假山噴泉,隻有一個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早上我還是在那指揮門衛給我停的車呢。
我走到屋子中央,揚揚手中的飯盒:“嗨,你的早飯!”算是和他打招呼,金大剛倏地轉過頭來,我嚇了一大跳,幾天不見,怎麽變成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了?胡子拉碴,臉頰似乎瘦削了一些,更加的棱角分明,看起來猶如刀削斧鑿一般,隻是神情暴戾,又有些微的憔悴。
我不自覺地走到他身邊,順手把飯盒放到他桌上問:“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了嗎?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金大剛也不說話,胳膊一伸就把我攬到懷中,俯下頭啪地一個吻就毫不猶豫地印下去。這一下突然襲擊讓我措手不及,真正是《武林外傳》中說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讓我一下子就被逮個正著,剛要大力掙脫,腰被兩隻粗壯的胳膊攬得鐵緊,一陣疾風暴雨式的熱吻鋪天蓋地而來。
等我從癱軟中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他,又低頭整理好被他弄得皺巴巴的衣服,瞪著他:“你想幹什麽?”
金大剛皺著眉頭,神色依舊冷肅,隻是少了幾分鬱悴,半天才開口:“嫁給我。”
我正要說話,他揮手打斷了我,聲音聽起來悶悶地:“不要跟我說我們不合適之類的話,那不是真正的理由。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我有點心軟,剛才他盯著窗外看的樣子像過電一樣在我腦中閃過,我突然明白他的舉動,難道他一直是這樣盯著外麵等我回來嗎?冠冕堂皇的套話再也說不出來,我低頭不語。
“難道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對你怎樣你就沒有感覺嗎?你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與我周旋,你就是這樣以折磨我為樂趣嗎?”
真滑稽,昨天晚上我說人家姚小菲遇事隻會躲,今天早上就被別人說我逃避問題。
我心神蕩漾,剛才的吻嚇到了我,讓我一時沒有辦法思考。看看金大剛一副今天就要你一個明確答複的樣子,我不禁苦澀中又有絲甜蜜,躲閃不是辦法,我必須得要給他一個交待了。
辦公室裏,氣氛近乎詭異。我自那個不明不白的吻後一直與金大剛保持著1米左右的安全距離,我實在是怕了他那種不按牌理出牌的思維方式,沒有經過互相愛慕的表白,也沒有經過兩情相悅的拉手,他居然直接就跳過這些,隨心所欲先給人一通熱吻然後就求婚,難道就沒有教過他怎麽追求女人麽?就算捅破一層窗戶紙也沒有他這麽快。
我在思考著怎樣措辭才能讓他知難而退又不怒火衝天。要是從外麵進來一個人的話,一定會發現我們在互相瞪著對方。不同的是他眼神灼熱,步步緊逼,火熱的目光似乎要把我吃了,而我則目無焦距,眼神遊離,頭腦中接近一片空白。
“老實說,我很感謝你這麽,呃,欣賞我,”我選了個不太敏感的詞,欣賞,希望他能聽出點什麽,“但是,我目前沒有再嫁人的打算,如果有,我會第一個告訴你。”我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希望通過這個並不好笑的笑話化解我們之間的尷尬。
“鬼才需要你的什麽感謝!你不要把對別人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我不相信你心裏就對我沒有一點感覺!為什麽不嫁人?是不是被一個男人拋棄了就終生不再搭理其他的男人?既然這樣,為什麽又對我這麽好,為什麽又給我幻想?”金大剛憤然。
我默然不語。是的,的確是這樣,我沒有與他劃清界限,我一開始就公私不分,在不知不覺中給了他希望,現在又想一概否認賴帳,瀟灑地說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任是神仙也會發怒,何況是他?但我有我的顧慮,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否則這種與狼共舞的日子遲早有一天會讓我被吃得骨頭都不剩。要麽,我拋下所有的顧慮和他交往,要麽我就要下定決心立刻離開為妙。但我還沒有看清他這個人值不值得我這樣付出就這樣糊塗著又嫁一回,下場會不會和以前一樣慘?我怎麽知道他就是我托付終身的對象?萬一不是,我還有何麵目活下去?我吃一次虧還不夠還要吃第二次?我不是伊麗莎白泰勒,嫁人有癮,結了8次婚,讓人笑話至今,我嫁了一次就受夠了這些朝三暮四的男人了。
我決定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我們不適合,所以不能在一起。”我硬下心腸,言簡意賅地說著,然後又補充道:“我不能再幹下去了,辭呈我會隨後附上。對不起。”
我不忍再看他頹喪的臉,機械地轉身想離開,胳膊卻被大力拉住。
“夢梅,你告訴我,究竟是哪裏不適合?你不說清楚,我一輩子都不放過你。”金大剛神色哀懇,語氣似有無限淒涼。
我何嚐不知道他這是哀兵政策,但心裏還是不忍,同情心一起,說話就不再那麽公式化,“你知道的,我離了婚,獨自帶著兩個不到7歲的孩子,上麵還有年邁的父母,而你,你有千萬身家,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外麵大把的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上趕著要嫁你,為你洗手做羹湯,為你生兒育女。我能為你做什麽?我這把年紀,帶出去既不可能讓你長臉,留在家裏又不能為你再生孩子,你娶我幹什麽?時間長了,你看著我這個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人,遲早要後悔。這些,你想過嗎?”說到最後,我幾乎有點自嘲了。
金大剛呆住,好像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我知道說了實話就會是這樣,他可以不考慮,我怎麽能裝糊塗?這不是我的風格,與其結了婚又心生悔意,不如一開始就不結婚。
我留時間給他自己去考慮,轉身離開,這一次他沒有拉住我。我心中有絲悲涼閃過,但那也是一瞬間的事,轉眼我就把自己偽裝得很好,微笑著走出辦公室。
回到我自己的辦公室,我平靜地打好了一份辭職書,按下打印機開關,點擊發送將文件列印出來,又將我私人的物品收拾到一個袋子裏,將所有屬於公司的財產列了一份清單,將目前工作的進度以及本月的工作要點列出來,又從電腦裏找出我以前做的一份重要文件檔案的索引,打印出來一同附在我的辭職書後麵,然後將我的幾盆花草小盆栽轉送給相好的同事,在他們驚異的眼光中,我平靜地和他們說了再見。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問我為什麽離開,大家有默契地和我擁抱,然後目送我離開。
我走出辦公室,明亮的陽光晃得我差點睜不開眼睛,上午十點半,一個不早不晚的時間,但我已經很久沒有在這個時間出來到外麵晃悠了。現在已經是十月底了,這個時節的北京已經很有涼意了,空氣中飄蕩的都是清涼的味道,真正的秋高氣爽。
我忽然很想打電話找個人傾訴一下,告訴某個人我辭職了,我很失敗。父母是萬萬不能找的,經受了一次我離婚帶給他們的巨大打擊,我想我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隻能報喜不報憂了,而我僅有的那個損友還遠在天涯。
我掏出手機,輸入一串號碼,然後按下接聽鍵。
第二十八章
男人都有追逐獵物的本性,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
金大剛的愛來得太快,也來得太猛烈,讓習慣了感情細水長流的我一時竟不不知如何應對。我不得不在心裏反複揣測他的愛情究竟有幾分可信度?也許隻是一時頭腦發熱的意亂情迷?也許是日久生情?也許是欣賞混合著可望而不可及的追求?無論哪種,都還不能讓我輕易地交出我自己的真心。一時的關懷,工作上的包容,這些是常人都容易做到的,但雪中送炭,患難之中不離不棄,隻有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盡力援救對方,猶如涸轍之鮒,仍能相濡以沫才是我需要的愛。我需要一份在我付出後能獲得同等回報的愛。
我曾經不計回報地付出過,單純得既不會識別他人,也不懂保護自己,其實隻是被愛情蒙住了眼睛,隻相信自己的感情,分辨不清是非。對父母的忠告,姚小菲的提醒勸阻完全聽不進去,自以為自己的生活和別人不同,自己的丈夫不會和別人一樣,但其實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愛也是有條件的。那種無條件的愛,曾讓我自己愛得精疲力竭,而他隻是輕描淡寫地說聲我不再愛你了,就那樣毫無眷戀地離開,留下我被他傷害得千瘡百孔的心。
我閉上眼睛,不再想這些陳年舊事,同時將心底裏那些混合著傷感和酸澀的感覺用力揮去,是的,辭職算什麽?快刀斬亂麻似地結束一段前途未卜的曖昧戀情又算什麽?離婚那麽大的傷痛我都過來了,我還會被這些打倒?我是誰?堅不可摧的洛夢梅啊!明天又是一條好漢!
但是今天怎麽辦?想到這,我又泄氣了。我怎麽跟兩個孩子解釋我突然不上班呆在家裏?我怎麽跟父母解釋我又失業了?都是令人頭痛的問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輸入姚小菲的電話號碼騷擾她,我才不管全球漫遊的費用有多高呢,她是我的死黨,她有義務當我的心情垃圾桶,我現在隻想找她傾訴一下,甚至讓她罵我一頓都行。
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姚小菲你睡死了!現在都十點多了!”我惡狠狠地在心裏罵她。
“喂?”接電話的居然是個似醒非醒的朦朧的男聲!!!
驚天大八卦!
我瞬間高度警戒,“你是誰?”結果電話瞬間斷掉,過了一會兒才掩耳盜鈴地又響起來。
我按下接聽鍵,裏麵傳來姚小菲力圖保持鎮定的聲音:“梅梅,什麽事?”
看樣子她是一點兒也不打算解釋剛才的事了,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我才沒有那麽好上當呢。
我好整以暇地問:“剛才是誰接的電話?聽著怎麽那麽耳熟啊?”
“沒,沒誰。你聽錯了,這裏手機信號不好,聲音都失真,你來了就知道了。”難為她姚小菲找出這麽荒謬的接口來。失真?我看是失身才對。
算了,我也懶得再難為她。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石子明在接到我的電話後的這十幾個小時裏,第一時間就飛到了巴厘島,中間兩人如何激烈爭吵那隻是情人間無傷大雅的甜蜜插曲,重要的是最後兩人終於澄清了所有誤會達成了共識,幹柴烈火燃起的熊熊火焰讓姚小菲又一次光榮“就義”,所以才會有石子明誤接了我的電話。
唉,我無意中當了人家的電燈泡,石子明心裏還不知道怎麽埋怨我呢。我衝著電話無精打采地說了聲:“小菲,我又失業了。三言兩語說不清,等你回來再說吧。”
姚小菲一聽就急了,“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梅梅,你沒事吧?你等著,我明天就回來了。”
掛斷電話,我心裏有絲安慰,好小菲,不愧是我死黨,關鍵時刻還沒有見色忘友,還知道為我的事著急,隻是著急也是白著急,這事除了我自己,誰都沒法解決,她回來了也隻是當一雙耳朵而已,她出的那些驚世主意我敢用嗎?
當務之急是趕快回家,繼續開始新一輪的人生規劃。這周還剩下四天,孩子們都在上學,父母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我不能一個人在家呆著,那樣即使不瘋掉也會閑得心發慌。我是不是也應該去放鬆一下,學學姚小菲去旅行一趟?這一年半的時間裏,我都是白天忙著公司的事,晚上盡量和兩個孩子在一起,何嚐給過自己一點時間?我決定了,我要馬上去旅行。
我向往已久的號稱全球十大最美麗的地方——馬爾代夫!我為馬爾代夫的旅行做足了功課,甚至還提前辦好了簽證。我知道她的每一個精彩細節,我了解她的每一處傳神之筆,但我就是沒有親身體驗過,Whynow?享受燦爛的陽光、蔚藍的海水和白色的細沙,與魚共舞,忘記工作,忘記時間,盡情享受上帝允許的放縱,這不是現在我所需要的嗎?
心動不如行動。轉念之間,我已經飛快地查了旅行社的電話,死活擠進了今晚飛去馬爾代夫的旅行團。
這下,我沒有退路了,接下來就是快馬加鞭地告訴爸媽我要去旅行,同時把孩子們托付給他們。等我把一切雜事安排妥當,飛速收拾好行李,坐進了飛往香港的航班裏(去馬爾代夫要從香港轉機到吉隆坡,再從吉隆坡轉機到馬累)時,我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馬爾代夫,我來了。
第二十九章
小蜜蜂和小蜻蜓都喜歡看一個叫《麥兜故事》的電影,連帶的讓我也喜歡上了那個右眼有個胎記,口頭禪是“大難不死,必有鍋粥”的麥兜。我記得電影裏小豬麥兜最大的夢想就是去馬爾代夫,他總是喃喃地念叨著:馬爾代夫,那裏椰林樹影,水清沙幼,藍天白雲,是位於印度洋上的世外桃源……
拜麥兜所賜,我最想去的旅遊聖地就是馬爾代夫。
小蜜蜂和小蜻蜓也總是嚷嚷著要去馬爾代夫,雖然他們還不知道馬爾代夫到底在地球的哪個角落,到底有什麽好看的,但還是起勁地鬧著要去,癡迷程度不亞於麥兜。
我這次沒有帶他們去,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不願意讓他們看見我失意而鬱鬱寡歡的樣子。又因為他們感染水痘剛剛痊愈,我怕他們到了一個頓頓吃魚蝦海鮮的地方腸胃會出問題,更怕耽誤了他們的學業,畢竟他們不是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了。
8月底的時候,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入學很費了一番周折。由於外行,不知道現在的好小學報名在3月份就開始了,8月初我拉著兩個孩子去物色好的學校報名時還洋洋得意,自以為是早的。到了那裏就被人家一句名額早滿了給打回來了,人家還閑閑地給我來了一句“早幹嘛去了,現在哪個學校都沒名額了”,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是如五雷轟頂,母子三人站在校門口彷徨失措恨不得抱頭痛哭。
後來,我打疊起精神,陪著笑臉,托人花錢找關係,忍痛在五星級的香格裏拉大飯店裏大擺筵席,又交足讚助費,最後還出動了老爸的麵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兩個寶貝塞進了一所示範小學,至今不敢告訴兩個孩子真相,怕他們幼小的心靈蒙上陰影。
進去以後我才發現,這所好小學要求太高,學業太繁重,學習過程需要家長全程參與陪同輔導不說,還要另外周末加上很多補習班才能趕上他們的進度,兩個孩子整天被壓得笑容都少了。小蜜蜂頭腦聰明,又比較自律,作業完成得快,還能擠出點時間來畫畫;小蜻蜓就貪玩一點,丟三拉四,有時候還忘了老師布置的作業是什麽,總要同班的小蜜蜂提醒她,寫作業的時候又總是一邊寫一邊玩,中間再喝點水、上幾次廁所,時間就去得飛快,好幾次要睡覺了還沒寫完作業,急得直哭。
這學校真是雞肋一塊,讓我騎虎難下,想放棄轉學走又舍不得這麽好的學校資源,繼續又困難重重,最後我還是狠狠心按兵不動,學習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除了自己努力上進,別人幫不上什麽大忙。作為他們的媽媽,我最多也隻能開導安慰他們,讓小蜻蜓提高效率,如此而已。所以麥兜的夢想也隻能下次再幫他們實現了。
想著兩個孩子,我即使再疲憊,也會微笑。他們可是我的精神支柱啊,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希望一樣,最難得的是他們沒有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那種孤僻冷漠偏激的性格,雖然比同齡的孩子要顯得成熟懂事一點,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經過幾次的轉機,飛機降落在馬累國際機場時已是淩晨一點多,將近十個小時的飛行讓我疲累不堪。在天堂島的飯店裏下榻時,伴隨著一陣陣溫暖潮濕的海風我很快就沉沉睡去,真正是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早上等我醒來,天已大亮。我神清氣爽地用過早餐,跟導遊打了招呼又交了一筆不小的費用脫團出來,接下來的5天時間就是我自己的了,省得待會還要跟他們去一些亂七八糟的旅遊景點疲於奔命。
脫了團出來,目送大家乘車遠去,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了。本來就是無計劃地出行,現在又離群索居,除了閑逛簡直就無所事事。我穿著一身寬鬆的亞麻色休閑衫褲,戴著一頂寬邊草帽,草帽下是碩大的太陽鏡,赤著腳踩在皎潔細柔的沙灘上,慢悠悠地向海邊迤邐而去。途中遇到的島民都是一臉燦爛的笑,逢人就打招呼,隻可惜因為他們長期嚼裹了石灰漿的檳榔的緣故,露出的牙齒都是黑色的,倒也別有特色。
我站在海邊,無精打采地發了會兒呆,吹了會兒海風,又看了會兒麥兜夢想中的椰林樹影、碧空白帆,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幹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來。我這是幹什麽?到天堂島不就是來忘憂來了嗎?怎麽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可是再怎樣也提不起興致,白花花的太陽又晃得我頭暈眼花,我實在受不了這麽大的太陽,又回到酒店房間,索性翻出我帶來的那一疊小故事打印稿出來,到大堂的原木的露台前坐下,叫了一杯當地最有名的棕櫚樹汁飲料Toddy,繼續發呆。
這疊打印稿是我辛苦寫作的成果,拖拖拉拉地曆經了1年零5個月的時間,我終於寫完了300個故事,原計劃的後65個怎麽也沒精力寫了索性就放棄了。這其間,在我的鼓勵下,小蜜蜂給我近1/3的故事都畫上了插畫,雖然筆法幼稚,但卻想象力十足,畫風天真活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越看越愛的緣故,件件全我都愛不釋手。
故事寫完後,我把小蜜蜂所有的畫都掃描進了電腦裏,打算設計排版後就交給最近流行的“印客網”去印成書。這種印客印的書純粹是為了過癮,雖然弄得跟真的一樣,但沒有書號,也不能公開發行出售,隻能私下贈送親友交流,不過好在價錢便宜,印一本才幾十塊錢,誰都可以嚐試印一把。我在“衡潤”時,辦公室的小姑娘都去印了一把,不過她們都是印些配文字的個人寫真啊、情侶照啊什麽的,少有人去認真寫一本書去印。
第三十章
金大剛被齊偉儒連推帶搡地弄進了K歌的包房,回頭又吩咐大堂的領班找兩個知情識意的女孩來一起唱歌。
金大剛也不說話,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齊偉儒讓他坐下就坐下,讓他走路就走路,塞給他一個酒瓶子他就喝酒,塞給他一根煙他就抽煙。他的胡子有幾天沒有修理了,長得跟頭上短短的板寸一樣長,而頭上的板寸似乎根根豎立,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隻遇敵渾身鼓脹的大刺魨。
他沒有心情理這些,洛夢梅閃電辭職又閃電消失搞得他心情很不爽,而且是大大的不爽。齊偉儒從外地“走穴”回來,賺得盆滿缽滿之餘良心發現,想起要約正辛苦打拚的自己的合夥人金大剛吃飯消遣。等把人拉來了,才發現拉來的是一具行屍走肉。
金大剛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在煙霧升騰的間隙裏胡思亂想。
原以為她隻是一時意氣,沒想到她做得那麽絕,說離開就火速離開,走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一點藕斷絲連的意思都沒有。
金大剛隻有悔恨自己優柔寡斷,痛失良機。不可否認洛夢梅看問題又狠又準,她的眼睛裏不容沙子,把他長久以來藏在心底的渴望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出口就打中了他的七寸:他可以不在乎財產名譽地位,但他很在乎有沒有孩子。他從小就沒有感受過父慈子孝的天倫之樂,金言重給他的隻是嚴厲的苛責和永無止境的挑剔,他永遠也得不到金言重的承認,所以他變得叛逆,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金言重對他的看法,但在他內心裏,他很渴望家庭的溫暖,很想有個跟自己血肉交融的孩子可以讓他肆意地寵愛。這是他潛意識裏一生的夢想。但他並不在意,他甚至以為這不是問題,隻要洛夢梅答應嫁他,一切都好辦,但洛夢梅打破了他的這種幻想。
他回想他們攤牌的那一幕,洛夢梅似乎是給過他機會的,她已經表明自己決不會再生孩子,隻要他當時能堅定地說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乎,那洛夢梅也許就會軟化,不會走得這麽決絕,但他當時就是遲疑了,所以洛夢梅一點機會都不給他留,就這樣飄然遠去。
正在他想得入神的時候,齊偉儒把音響也打開了,酒水飲料也叫齊了,領班很有效率地把兩個漂亮女孩也找來了,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齊偉儒在選歌台上操作了一番,點上好幾隻本周最流行的惡俗的口水歌,將一位打扮得時尚妖嬈的女孩塞到金大剛懷裏,又塞給他一隻話筒,看他一副癡呆像,又推了推他:“唱啊!”
金大剛一副如夢方醒的樣子,轉動腦袋看了看周圍情況,小小的包廂裏營造出一種曖昧不明的氣氛,又看了看正坐在自己大腿上,剝了一顆葡萄正要往他嘴裏送的鶯鶯燕燕,連忙一把推開她,站起來莫明其妙地說:“給我話筒幹什麽?這又是哪來的女人?”
齊偉儒正忙著吃美人喂來的水果小食,一聽這話氣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對著他的耳朵大喊:“這是你要的能放鬆的地方!旁邊是我給你找的能讓你放鬆的大美女!”
金大剛更是摸不著頭腦,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對那兩個嚇得也站起來的小姑娘一揮手:“走!都走!這用不著你們!回頭小費照給!趕快走!”
兩個小姑娘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其中一個還頻頻回頭跟齊偉儒眉目傳情,金大剛看得火起,大吼一聲:“看什麽看?他有老婆了!還不快滾!”這才走得一幹二淨。
看著齊偉儒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金大剛就氣不打一處來:“我讓你找個能說話的地方,你就找到這裏?你沒腦子啊?沒看見我正煩著呢嗎,還把這些女人往我這領?我要的是我說話她能聽懂,我有事可以和她商量,我不在她也能給我當好家的女人,這種逢場作戲的女人隻要有錢,要多少有多少,你拉一車來我也不稀罕!”
齊偉儒等他發完飆才慢條斯理地說:“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回來看你一副死像,想讓你開心點也不成啊,給我正義凜然地說得像個革命烈士,好像我多小人一樣。我承認我是真小人,可你才是地地道道的偽君子。口口聲聲說不在乎這個,不在乎那個,其實心裏麵比誰都在乎,洛夢梅還不是看穿了你的真麵目,一走了之?”
金大剛被觸到痛處,頓時泄氣,一言不發地坐下。
齊偉儒立刻推心置腹地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遊說:“哥哥,聽兄弟一句勸,齊大非偶的道理你不是不懂,你找的那不叫老婆,那叫女強人。找了這樣的老婆還不得被壓死?你看你兄弟我,盡管在外風流,你弟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我風流而不下流,心裏記得這個家,按時把錢交回去就行,找這樣的老婆自由。你幹嘛非得給自己上個緊箍咒?”
金大剛半晌不語,老半天才冒出幾句:“我樂意,你管不著。”
齊偉儒又不怕死地進言:“哥哥,你是天生受虐狂還是怎麽的?洛夢梅不是你的良配,你醒一醒好不好?你看看你還沒結婚就被整得神神叨叨的,你再要結了婚還不定變成什麽樣子呢?”
金大剛惱羞成怒:“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又讓你宰我好幾瓶洋酒,就是讓你趕緊給我想辦法補救,看怎麽讓洛夢梅回心轉意,不是讓你來教我找什麽老婆!你要是還原地打轉,別怪我立馬調頭走人,帳也不給你結!還有,把這音樂給關了,鬧轟轟地吵得我腦袋疼。”
齊偉儒無奈,隻好舉手投降,出錢的人是大爺,他從來不跟錢作對。他關了音響,舉著啤酒瓶跟金大剛碰了一下,笑眯眯地說:“先幹了這瓶,我再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裏。”
金大剛也不含糊,瓶子對著嘴,一揚脖子流水介灌下去。
齊偉儒揶揄他:“這要是你的洛夢梅瞧見了,不知心裏該怎麽想。”
金大剛灌完了一瓶啤酒,麵不改色心不跳,重重地把瓶子放到茶幾上:“廢話少說,說正事!”
齊偉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看得金大剛心裏一陣發毛,不知他要搞出些什麽花樣。
我在馬爾代夫的第一天就在發呆和喝飲料中度過了。
第二天,我想無論如何也不能這樣了。早上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我就看到飯店的潛水中心提供PADI潛水執照的培訓和考試,看看隻要3天就可以考取PADI的潛水執照,教練也都是從德國與瑞士來的專業潛水教練,我想不如試試去潛水看看魚。總算到馬爾代夫來了,要是整天躲在飯店裏,連潛水都沒去,回去說起來都讓姚小菲笑話。
因此,我這三天都在教練的指導下苦練潛水技術,準備考取PADI執照,不過這種執照隻允許潛在18米之內的深度,要想深潛還要多加2天的培訓,我可不想再深潛,對海我本能的有一種畏懼心裏,總覺得危險,我性格裏又沒有冒險因子作祟,隻要能沉到近海裏看看五顏六色的魚,我就很滿足了。
第五天早上,我終於能和同期考取執照的一隊人馬坐著“多尼船”出發潛水去了。我們這批人基本上可以組成一個聯合國了,什麽膚色的人都有,因此語言十分混亂,大家學習的時候隻能湊合著用別扭的英語交流,而我的英語又不好,往往是聽大於說,能明白別人的意思,但自己要說起來全不是那麽回事,連說帶比劃,還要加上豐富的麵部表情,才能讓人明白我的意思,總之就是說一句話要動用全身各個器官的力量,聊天簡直要累死了,我說著累,他們看著也累,隻好放棄了更深層次的交流,一律點頭微笑代替。
好在亞裔的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從香港來的50歲左右的關自禮先生,讓我好歹在異國他鄉有遇到同胞的喜悅。可是關先生隻能說粵語和英語,對普通話則是會聽不會說;而我又不懂粵語,我們聊起天來簡直是雞同鴨講:我說普通話,他說英語,可笑的是,我們居然還聊得比較投機。
出於安全考慮,教練將我和關自禮分到一組,我們全身披掛上陣,跳到海裏,開始潛水。向下潛到5米深的時候,紅色的珊瑚礁周圍繞著大量的魚群,礁叢裏各種小醜魚穿進穿出;再向下潛到18米的時候,巨大的海鰻、像蝙蝠一般滑翔的鰩魚都從我們身邊穿梭而過,礁石上趴了很多海膽和海星,一隻巨大的海龜甚至趴在我旁邊的礁石上啃海藻。我興奮得圍著珊瑚礁轉,而關自禮則在不停地拍照。
我很想碰碰那條豔麗的魚,正當我伸手的時候,忙著拍照的關自禮剛好回頭看了一眼,忙雙腳一蹬躥到我身邊,抓住我的手。我不解地看向他,他戴著氧氣麵罩沒辦法說話,但是衝我做了一個表示危險的手勢,我點點頭,繼續繞著礁石轉。
45分鍾很快就過去了,我看看我的壓力表,氧氣不多了,趕快遊到關自禮身邊,讓他看看我的壓力表,他很快拉著我一起遊向教練身邊。
教練安排我們在5米處做了3分鍾的停留,主要是排氮,然後放出了救生浮標。出水後,船就向我們開來,我嘴裏全是海水的苦澀味。
拆除了裝備,我嚼著服務生端來的椰仁才好點。我很不好意思地對關自禮說了抱歉,因為他的壓力表裏氧氣比我多,他本來還可以繼續潛10分鍾的。不過我很奇怪,他一邊拍照一邊潛水,氧氣怎麽耗得比我還少?
關自禮不在意地笑笑:“你是初次潛水,所以你的氧氣用得快一些。等你熟練了就好了。”
我搖搖頭:“不了,潛水太貴。我有這一次的經曆就足夠了。對了,剛才那是什麽魚?為什麽你不讓我碰?”
關自禮費勁地用蹩腳的國語說:“那是獅子魚,它的鰭上有毒液。”
我聽了半天才明白,接下來有點感動。真是個好人,怕我聽不懂獅子魚的英文名字還特意用很破的國語告訴我。我剛想道謝,關自禮把他的數碼相機伸過來:“看我剛剛拍的照片。多漂亮。”
我一頁頁地摁著看過,立即愛不釋手,小蜜蜂最喜歡海洋生物了,我要是把這些給他看到,不知他會有多喜歡。
我立即抬頭,誠懇地說:“關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
關自禮會意,微笑:“這隻是舉手之勞,你有U盤嗎?我可以把照片給你存到U盤裏。”
“我帶了筆記本電腦,不知可不可以?”正在我問的時候,船已經靠岸了。關自禮點頭,於是我們商量晚餐的時候到大堂碰麵再轉錄這些照片。
晚餐的時候,我帶著我的筆記本電腦和我的那疊手稿下了樓,我想晚餐後順便坐在露台上修改我的這疊稿件,等我回國就可以找“印客“去印了,這樣我可以趕在小蜜蜂和小蜻蜓11月底生日的時候給他們做生日禮物。
我的晚餐很簡單,一份炸魚球、一份Gula,一杯錫蘭紅茶。遠遠地我就看到關自禮拿著數碼相機和數據線走過來,年近半百的人,兩鬢已染上了飛霜,但身材還是那麽挺直硬朗,一點也沒有禿頭肥肚發福的跡象,顯然是熱愛運動,生活有節製的緣故。雖然我們沒有深入地談起過各自的具體生活背景,但從他彬彬有禮的舉止和和煦體貼的待人方式來看,他一定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身份不低。
我忙招手示意,他看到我招手,也是眼睛一亮,朝我這邊快走幾步過來。
愛情要完結的時候自會完結,到時候,你不想畫上句號也不行。同一個人,是沒法給你相同的痛苦的。當他重複地傷害你,那個傷口已經習慣了,感覺已經麻木了,無論在給他傷害多少次,也遠遠不如第一次受的傷那麽痛了。這是張小嫻的名言,也是我再次接到楊威的電話的感覺。
我坐在餐廳裏,看到快步走來的關自禮,剛剛微笑著起身讓座,我的電話就響了,我隻好衝著關自禮抱歉地笑一下,起身拿起手機到旁邊去接電話。
“洛夢梅!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說,你把孩子藏到哪裏去了?為什麽不讓我見小蜜蜂和小蜻蜓?”楊威的話上來就是來勢洶洶,不給人思考的時間。
我要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我出來旅遊走得匆忙,忘了這周末是楊威看孩子的日子,再加上上兩次該他看孩子的時候他不知什麽原因爽約了沒來,所以我就忘了通知他,現在他找不到兩個孩子,又看見大門緊鎖,馬上就以為我遷怒,把孩子藏起來不讓他見。真是小人之心。
大庭廣眾之下,餐廳裏又都是輕言細語的人在就餐,我不好衝他大聲嚷嚷,盡量平靜地跟他解釋了事情的原委,希望他知道原因後能自動掛機。
“你和誰在一起度假?你是不是要跟別人結婚了?你把兩個孩子丟下自己快活去了!你這個自私自利、虛偽透頂的女人……”楊威破口大罵。
我被罵得莫明其妙,這自私自利、虛偽透頂的帽子怎麽也不該輪到我來戴,還真是倒打一耙啊。我懶得跟他廢話,直接關機。
我握著電話回到座位的時候,關自禮已經叫了一份套餐,不過他沒有動他的食物,而是在翻看我那一疊手稿。看見我回來,他揚揚手中的紙:“希望你不介意我看這個。”
我做了個讓他隨意的手勢,然後坐下來,對著我麵前的那杯錫蘭紅茶發呆。楊威這又是怎麽了?受了什麽刺激,變得跟失心瘋一樣,我跟誰度假不跟誰度假關他什麽事啊?我就是馬上跟別人結婚他也管不著啊?我邊喝紅茶邊想,很快就明白了:哼,男人的劣根性,大概是一直想著我會一輩子不結婚等他回心轉意吧?所以他在蘇如黛前麵肯定也是心理地位很優越,說不定內心裏還洋洋得意,看,有兩個女人為我爭風吃醋,都搶著要我。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可笑了!先不說蘇如黛如何想,難道我離了婚,還會想著再跟他複婚不成?真是癡心妄想,也太高估了他自己了。
我一邊惡狠狠地用叉子叉起一顆顆炸得金黃焦脆的魚球往嘴裏送,一邊冷笑,簡直稱得上麵目猙獰。好在關自禮隻顧翻我的手稿,沒有注意到我的失態。
半個小時過去了,關自禮終於翻完了最後一頁,他把書稿重新摞齊,眼睛裏滿是興奮的神色:“梅,這些都是你寫的嗎?”
我毫不在意地點點頭。
關自禮興奮不改:“你真是個天才!沒想到你能寫出這麽好的故事!那這些插畫又是誰畫的?”
“是我兒子,他今年7歲了,正在上小學一年級。”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興奮,好像發現了大金礦一樣。
“聽著,梅,你人生的轉機就要出現了。你能馬上授權將這些書稿交給我代理出版嗎?”關自禮的眼睛閃閃發亮,整個人神采飛揚。
邊說他還邊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
我呆呆地接過名片,下意識地看著它,原來他是香港一家童書出版社的社長。那家童書出版社在大陸也挺有名的,我經常給孩子買書,發現有很多製作精良的書都是出自他們之手。
我呆了半晌,把這些故事出版?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有點懷疑,我的這些故事會有人看嗎?這隻是我業餘時間的一些練筆而已。盡管小蜜蜂和小蜻蜓都喜歡聽這些故事,但那也許是因為我們母子心意相通,互相了解彼此的喜好而已。如果出版,那可是給普羅大眾看,個人口味不同,別人會喜歡它們嗎?
我猶豫半天才問:“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關自禮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說:“工作的時候我從來不開玩笑。你還有什麽疑問,我都可以回答你。但你要想清楚,這是個好機會。”
是的,這是個機會,而且機會都是稍縱即逝的,我不抓住它,它馬上就要溜走。我思索了半晌,心裏有了個大致決定,但我心裏還有一個問題,不問明白我會一直想的,最後我還是問了:“你怎麽看得懂簡化字?香港的書籍不都是繁體字的嗎?”
“這個簡單,我們經常和大陸的出版社有合作出版的事宜,我經常看就習慣了,不過剛開始看的時候還是不習慣,看得很慢,而且總覺得大陸的簡化字缺少筆劃,有很多字都是猜出來的,實在不懂了,就去問大陸來的員工,這樣很快就接受了。”他輕鬆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無論做哪行,都要術業有專攻才行,關自禮果然是幹一行愛一行的人才。
在名與利的巨大誘惑下,我放棄了心中微弱的抵抗,同意了關自禮的要求。誰說君子之流能抵抗誘惑的?那隻是因為誘惑還不夠大。我們口頭協定,他先將我的書在香港出版繁體版,如果我要稿費,他就一次性給我一張支票;如果我不要稿費,那他就給我10%的版稅。我不太清楚出版界的規矩,但我知道他給我價碼不算低,因為我看到報紙上登的名家著作也才給15%的版稅,出版界超級熱門人物易中天也才20%封頂了。我是個寂寂無名的新人,給我10%我已經非常滿意了,很多人都隻給稿費的,書印多印少從此跟作者無關的。
我選了版稅,從此將自己跟關自禮綁在同一戰車上,其實我內心裏並不是貪圖錢財,而是怕到時書賣不出去,能給他減少一些損失。因為我衣食無憂,並不指著這錢生活,所以把書出版對我沒有任何影響,要是沒有人買或者惡評如潮,那也最多是丟臉丟在香港,大陸這邊隻要沒有認識我的人知道,我也無關痛癢。口頭協定後,關自禮要走了我的手機號碼和通信地址,我們商定行程結束後他回香港將書麵出版合同給我寄來簽字,然後我將書稿修改後連同小蜜蜂的插畫一起email給他。
隨後的行程安排得比較緊湊,第六天,我們這一團人都回來了,準備轉道斯裏蘭卡的首都科倫坡購物,然後從科倫坡直接飛回北京。
旅遊中由於有了這次不同尋常的際遇,我心情大好,也隨著那些瘋狂主婦一起在科倫坡血拚,大肆購物,將剩下的2千多美金揮霍一空,然後帶著大包小包乘當晚的班機飛往北京。
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沒有緣分,即使天天麵對麵,也激不起一絲波瀾,有了緣分,別說陌生人,就是仇人也要變親人,眼前的姚小菲就是如此。三兜兩轉,她終於又回到起點,居然和石子明——那個在我眼中千年石佛一樣的人物,擦出愛的火花。
坐在我們常去的一家餐廳裏,我把從科倫坡買回來的一串鑲了幾粒碎紅寶石的手串送給她,趁她滿心歡喜地接過時上下打量她,這家夥,眼角眉梢都是掩飾不住的喜悅,皮膚瑩潤,神采飛揚,顯見得十足一個戀愛中的女人。
我推推她,打趣道:“什麽時候擺酒結婚?快了吧?肚子大了就不好穿婚紗了啊。到時候,我讓小蜜蜂和小蜻蜓給你做花童,正好金童玉女一下找齊。”
姚小菲居然也有一抹羞澀上臉,這家夥,早就修煉得百毒不侵不知臉紅為何物了,今天居然害羞?難道我的無心之語竟然一語中的?看來這石子明還真是老天派來專門治她的。我也不追問,即使是好朋友也有保護自己隱私的權利,時候到了,她自然會告訴我。反正她一向跟我無話不談。
“證是早就領了的。從巴厘島回來的第二天我們就領證了,一下飛機石子明就拉著我要去領證,也不知道這麽性急幹什麽,跟他平時性格一點也不一樣。問他,他又不說,最後逼急了冒出一句要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也不知道要解決什麽問題。鬧了半天沒辦法隻好去領證了。”
我對那個要一勞永逸地解決的問題心知肚明,還不是我胡編的那個生物學博士惹的禍麽。我有些佩服石子明的手段,當機立斷,認準了就做,有幾個人能做到?八卦還是要繼續聽的,我又多餘地問了一句:“那後來呢?”
“後來簡直麻煩死了,領完證當天下午他就死皮賴臉拎著個大箱子住到我家,趕都趕不走。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吃軟飯的。”
我嘻笑著忍不住插嘴:“吃軟飯倒未必,人家百萬年薪會要吃你這個小白領的軟飯,求他吃他都未必肯。我知道了,肯定是他要你搬過去你不肯,他才搬過來的。”
“是啊,我說我們結了婚還是各住各的,周末再在一起好了。我不習慣跟別人一起住,連我爸媽來了住三天以上我都嫌煩,嘮嘮叨叨搞得我恨不得早早把他們打發走。我跟石子明說了後,他理都不理我,回去就買了個特大的箱子把自己的東西都裝上搬到我這裏來了。現在,我躺在床上手腳都伸不開,一睜眼就看到一個大男人不雅的睡姿,書房被他霸占就算了,連洗手間、廚房和客廳都有他的東西,簡直是無孔不入的小強。我個人空間都被他占據,婚姻生活簡直黑暗無比。”
我想象這那個場景,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憐的姚小菲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還有更過分的,他不說自己占了我的床不對,反而嫌床太小,也不經過我同意就擅自買了張大床回家,現在臥室裏放了那張大床,連轉身都困難。”姚小菲唧唧咕咕地跟我抱怨。
“可憐你那不到八十平的蝸居,不知道給折騰成什麽模樣了。你不如搬到他那裏算了,還堅持什麽?太矯情。”我一邊用小勺子攪動咖啡,一邊說。
“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把我這裏折騰得不象樣了,我就會乖乖地搬到他那裏。哼,想都別想。”姚小菲還嘴硬。看她嘴硬到什麽時候,到時候受不了的會是她,第一個跳出來的也是她。
我懶得戳穿她,換了個話題:“那什麽時候擺酒啊?商量好了沒有?
姚小菲猶豫地說:“我不想張揚,這一大把年紀了才結婚有什麽好大肆操辦的?可我爸媽和石子明都不同意,一定要大擺酒席才罷休。我爸更是發誓要一雪前恥,說是要把我風風光光地嫁出門。”
“哪麽大把年紀啊,不才31嗎?你要說老,我往哪裏擺?再說了,姚叔還有什麽前恥要雪的,真奇怪。”我端起醇香濃厚的咖啡,喝了一口才問。
姚小菲神色恢複正常,略有幾分譏諷:“還不是因為我那些姑姑麽,明裏暗裏說我嫁不出去,要一輩子當老姑婆。我爸生氣,所以這次要大操大辦堵住她們的嘴。其實他也是好麵子,依我說,自己過好自己的就完了,沒必要非要跟人家去治這個氣,我說他,他又不聽,讓石子明說他,石子明連自己家都搞不定,他爸媽也不肯同意簡辦,說是隻有這麽個兒子,人生大事不能馬虎。實在不行,我們就自己溜走,讓他們自己折騰去。”
“說好了,花童這個位子我早定下了啊。”我拿起一小塊香軟的鬆子栗仁糕往嘴裏送。
“放心,隻要我們擺酒,這花童的位子就不是別人的。對了,你的事怎麽樣了?我剛才隻顧自己說自己的事,也沒好好問你,這次在巴厘島除了吵架沒幹別的,連禮物也沒給你們買。下次去別的地方再補上雙份吧。你怎麽突然辭職了?”姚小菲也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和我聊天。
“唉,遇人不淑,逼婚未遂,最後我辭職避禍。”我簡單總結。
“哈,你少來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這樣急急忙忙地辭職走人?我看你那個老板凶是凶點,人倒不壞,骨子裏還有股俠義情懷,這種人在商場上已經很少見了。對你也不錯,我都看出來了,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而且我跟你說,大晚上的,怎麽就那麽巧讓他抓到我們醉酒駕車,還把我們挨個送回家?說是巧遇都沒人相信。你別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啊。”姚小菲說到別人的事情時候總是分析得頭頭是道,輪到自己就一塌糊塗。
我懶洋洋地把身子斜倚在桌上,胳膊肘支著桌子:“我們之間有根本問題,別的倒還好說。他那種人,有的是錢,說變心就變心,我又不想再生孩子,拿什麽拴住人家?再說了,我生了孩子不也沒拴住人家麽?楊威照樣把我扔到一邊,說到底,還是我做人有問題。”
姚小菲急了:“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也許金剛就是那個難得的有情郎呢?”
我被姚小菲的話酸倒,捂著牙齒半天說不出話來。姚小菲見狀,拿起手包作勢要打我,我們嘻嘻哈哈鬧成一團。我心裏想,就這樣混過去吧,省得姚小菲還要盤根問底,她是好心,但我禁不起把自己的傷疤反複揭開來看。
回家已經兩天了,我還沒想好今後怎麽辦,眼看著坐吃山空,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入學讚助費各交了5萬,這一下子就去了10萬了,我工作兩年掙的錢剛夠維持我們母子每月基本的吃穿用度,說到奢侈品就萬萬不敢買了。
這下子失業了,每月的工資就沒有了,眼見得又要取存款,我就心急如火。存款在我計劃中是留著給兩個孩子讀書用的,兩個孩子就是雙倍的費用。唯一值錢的產業就是這棟大屋,我又不肯賣掉,說好了就是給兩個孩子的,總要兩個孩子成年後有個立足之地才行,現在通貨膨脹得那麽厲害,錢不值錢,房產放在手裏好歹還保值一點。當初離婚時楊威的態度擺明了就是一棟大屋外加銀錢若幹把我們母子一次性打發脫開,他是決不會再每月付什麽撫養費的。想到這些,我表明若無其事,其實內心裏急得不得了,嘴角都上火燒起了一圈燎泡。
沒辦法,隻好重返職場了,繼續上智聯和英才網大海撈針地搜索,尋找工作機會。好在姚小菲幸福不忘失意人,還記得我在失業中,料想到我此時處境是水深火熱,她倒也不多廢話,發動石子明一起給我找工作投簡曆。
不過事情解決起來總沒有那麽快。我盡管著急,也還沒到過不下去的地步。每天照樣笑嗬嗬地麵對兩個孩子,送他們上學,接他們放學。最近又給小蜜蜂報了個兒童繪畫班,給小蜻蜓報了個鋼琴班,每周末都要送他們去上一次2小時的課。雖然不指望他們將來能成名成家,但有些藝術基礎,將來對學習也有好處,特別是女孩子,藝術能提煉氣質,我總希望我愛如珍寶的孩子在別人眼裏也是珍寶,無非是我愛孩子心切的一點私心罷了。
好在兩個孩子很爭氣,自己知道上進,小蜜蜂又喜歡畫畫,畫得越發好了,小蜻蜓目前也還喜歡彈琴,就隻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彈久了嫌枯燥,不過將來再另做打算吧,我也是得過且過了。
晚上,照例是我們母子的溫馨時間。回來後為了節省開支,我把原來的鍾點工夏姐暫時辭退回家了,一切都自己動手做。我們吃了飯,在我洗碗收拾廚房的這段時間裏,兩個孩子寫完了作業還自己洗了澡。小蜜蜂竟然還知道讓著小蜻蜓先洗,其實他也就比小蜻蜓大幾十分鍾而已,我看得既驕傲又心酸。終於一天的活動結束了,他們躺在各自的小床上等我。我現在已經不用再每晚給他們講故事了,隻要關了燈,和他們輕輕地聊幾句,然後他們就自己睡了。
正當我給他們蓋好被子要走的時候,小蜻蜓忽然爬起來對我說:“媽媽,告訴你一個秘密,有一個怪叔叔幫我們打跑了小胖——”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蜜蜂氣極敗壞地阻止了:“笨蛋,誰讓你告訴媽媽的?叔叔說讓我們保密的!”
我不急著走了,居然還有我不知道的重大情況發生?我轉身回到房間裏,打開小燈,坐在書桌前,看著這兩個孩子:“說吧,那個怪叔叔是誰?怎麽認識的?都幹什麽了要保密?還有那個小胖又是誰?為什麽要把他打跑?”
小蜜蜂瞪了妹妹一眼,那意思是:惹禍精,誰讓你多嘴!你自己說吧!要不是情況詭異,我差點笑出來。我示意小蜻蜓:“那小蜻蜓說吧。”
小蜻蜓坐起來,抱著被子,期期艾艾地說:“那個小胖是五年級的同學,他老是欺負我們一年級的小朋友,把毛毛蟲和蚯蚓放到我的書包裏,把我和哥哥的零花錢都搶走了,還讓我去拿同學的午飯給他吃……”
我聽得眉頭緊縮:“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媽媽,你那時不在家,我們打電話告訴爸爸了,可是爸爸說他很忙,沒時間管這事,讓我們去找老師。老師找了小胖的家長,可是第二天小胖說我們向老師告狀了,罰我們三天不許吃午餐,把我和哥哥的午餐都搶走了。”小蜻蜓表達得還算清楚,但我聽得既心疼又怒火中燒:楊威太過分了!這還是個做爸爸的樣子嗎?自己的親生孩子被人欺負了管都不管一下?什麽東西!
小蜜蜂看著我氣得發青的臉,連忙說:“後來有個怪叔叔幫我們教訓了小胖了一頓,把他嚇跑了,再也不敢欺負我們了。”
“哪來的怪叔叔?”
“因為我和妹妹的午餐被小胖搶走了,我們就哭著往校門口走,想到電話亭那裏給外婆打個電話,後來一個站在學校門口大樹底下發呆的叔叔看見我們倆了,就問我們為什麽哭。小蜻蜓就告訴他了,然後他就讓我們不要給外婆打電話,給我們錢買午餐了,還讓我們放學後等他。”小蜜蜂說。
我越聽越懷疑,追問道:“那放學後你們等他了嗎?外婆來接你們的時候看見他了沒有?”
“外婆那天上車時扭了腳來晚了,所以沒看見,叔叔不讓我們告訴別人。”
“然後他就幫你們把小胖打跑了?”
小蜜蜂想了想說:“他沒有打小胖,叔叔隻用一隻手把小胖拎得高高地,告訴他不要欺負我們,否則就會死得很慘。”
“胡說,小孩子知道什麽慘不慘的。”我輕斥他。
“媽媽,我知道,叔叔表演給我們看了,他一拳就把一塊大磚頭打斷了,小胖都嚇傻了。”小蜻蜓得意洋洋地說。
再不用問這人是誰了,我認識的喜歡用一隻手拎人抓人的隻有一個。我猶抱著半分希望地問:“那個叔叔是不是全身都穿黑衣服,頭發短短的,身體壯壯的?”心裏真的在念佛,希望兩個孩子嘴裏能說出“不是”兩個字來。
“是的,是的,那個叔叔就是這樣的。”兩個孩子點頭如搗蒜。
完了,真的是他。
我定定神,伸手把兩個孩子按下去:“好了,媽媽知道了,時間不早了,快睡吧。下次有這樣的事要先告訴媽媽,還有——”
“不要隨便搭理陌生人!”兩個孩子一齊回答。
真淘氣!又把我常掛在嘴邊的話說出來。我笑著搖搖頭,關了小燈,走出房間輕輕地帶上房門。
唉,大猩猩,我該拿你怎麽辦好呢?你這又是何苦呢?就這樣鴻飛冥冥、兩不相交多好?對你好,對我也好。
我靜靜地坐在陽台的藤椅上,望著夜空中那一輪暈黃的圓月思緒紛飛。
聽了齊偉儒的建議,金大剛才沒有輕舉妄動,甚至在接到派駐在洛夢梅家樓下蹲點的小兄弟甲傳來的“洛已回家”的一線密報,他也沒有冒冒失失地衝到她家裏去找人。他不能不吸取教訓,總算意識到自己以前做得有多不靠譜,差不多是每衝動任性一次,洛夢梅就退縮一大步,把她逼急了甚至還逃得無影無蹤。
洛夢梅辭職的當天,當他習慣性地又開車到洛夢梅家樓下仰望時,等了整整一夜她家的燈都沒有亮,滿心的火熱頓時化作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渾身冰涼如墜冰窟,心底裏一股絕望的恐慌在不斷地蔓延,10月的天氣到晚上已是分外清涼,初秋的風在夜裏更是寒浸浸地入骨,他不管不顧一直等到天亮。隨著天色欲曉,路上行人變多,最後這股絕望也如同潮水將他整個人都包圍了。他呆呆地站在樓下,如同一尊散發著寒氣的石像。最後他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之後三天都沉浸在酒精製造的渾渾噩噩中,世事不理,直到齊偉儒回來找他吃飯差點認不出他來。
齊偉儒說得對,他需要時間好好想一下,該怎麽麵對自己的心結,回避不是辦法,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怎麽處理這段感情,是讓它無疾而終還是讓它絕處逢生,這都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的。
金大剛委托了五行八作的兄弟們給他收集所有關於洛夢梅的消息,齊偉儒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當時聽得頻頻點頭,沒有注意到齊偉儒說的時候笑得那麽促狹,好像又有什麽損招。不過即使他注意到了,他也沒辦法應付,齊偉儒就是這樣,幫你的同時還要整你,不會讓你太好過但也不會讓你受太大損失,典型的損人不利己。看在最後的結局總還是不錯的分上,金大剛不想與他計較。
金大剛在接獲密報後甚至偷偷地跑到了洛夢梅兩個孩子就讀的學校。真是天使一樣可愛的孩子,而且還是哭泣的小天使。他違反了一貫的不接近小孩子的原則,上前去給他們解圍。兩個孩子居然就那麽信任他,聽他的話,感激他,用天真的眼神崇拜地看著他,好像他幹了什麽了不起的大事,還發誓要給他保密。這莫非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讓他放棄心中原來的堅持,全心接納這兩個孩子麽?
金大剛帶著對命運的不可知的思考回家了。後來他連續幾次悄悄地藏在放學後接孩子的人群裏,看這兩個孩子,看他們歡笑,看他們雀躍,看他們皺眉,看他們圍著外婆嘰嘰喳喳,他也不自覺地微笑。
金大剛決定等洛夢梅回家後,找個合適的時間來談談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他要全部解決掉。回到公司後,因為競標成功,“衡潤”成為金輿地產開發公司名下商品房“金鯉園”一期工程的建築商。上個月項目經理就已經帶領大隊人馬開進新工地了。按慣例,建築公司都是帶資入場,樓房建成什麽樣子再一期期地付款,開發商才不會一開始就把錢全都給你。
金大剛為了籌措資金,隻有將名下的“衡潤大廈”向銀行進行抵押貸款,但銀行哪是你說貸款就貸款的?為此,金大剛不得不請人搭橋鋪路,帶著財務經理專程去拜見銀行主管信貸的副行長和信貸部主任,又一起釣魚喝酒聊天蒸桑拿外加足底按摩,搞完全套後,金大剛還知情識趣地給兩位奉上不菲的“谘詢費”,這樣才算與銀行徹底搭上了關係,在貸款時固定資產才不會打太多折扣,換貸能力審查也不會進行得過分嚴格。這些彎彎繞繞的事,金大剛以前是不屑跑的,自有手底下的專人去辦,但這回不行,貸款金額過大,人家指明要見他,他隻好違心地陪人家一起去腐敗,暗暗鄙視自己像個強顏歡笑的“交際花”。
帶資入場後,事情反倒輕鬆了好多。金大剛再不必事事親曆親為,隻交給手底下的項目經理去管就行了。“金鯉園”的項目經理老劉是出了名的壞脾氣,對質量要求尤其嚴格,甚至超過監理和甲方,對此金大剛很滿意,也很放心。嚴格才能保證質量,脾氣大算什麽,頂多是個人性格缺限,誰沒有點脾氣?要是換個一團和氣對質量馬馬虎虎的人,那不是要出人命麽?
不過,金大剛還是決定要找時間跟他談談,要他稍微收斂一點,注意一下工作方法。最近工地上工人們已經對他頗有微辭了,說有微詞還是輕的,其實大家隻要看到他進入工地的身影,整個工地的氣氛就立馬緊張起來,上至木工瓦工班長等豬頭小隊長,下至民工,個個噤若寒蟬。老劉的眼睛又是出了名的毒,一根柱子歪一點點都能被他看出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頓狗血淋頭的臭罵,直至返工。
返工是沒錯的,但沒必要搞得像敵我矛盾那樣劍拔弩張麽,金大剛心想。
但他沒有馬上叫老劉來,因為三天前洛夢梅就回來了,他一直按捺自己,等自己徹底想清楚了,才決定今天去找她。至於老劉麽,他決定假公濟私一下,等和洛夢梅談完後,再和他一起喝喝酒,順便聊聊工地的最新進展。
在我焦急地尋找工作機會的時候,關自禮的合約已經如期而至了。
拿著這份印刷精美的合約,我總算心裏好受了一點,“哦耶!哦耶!萬歲!”歡呼三聲,然後開始打開郵件看內容。隻可惜小蜜蜂和小蜻蜓上學去了,沒法跟我一起歡呼慶祝,我隻好一個人在屋子裏蹦跳。
這份合約毫不意外是繁體字版,我連蒙帶猜,最後又借著《新華字典》的幫助,費了牛勁才把那些繁體字的條款看明白,真不知到當初關自禮學看簡體字費了多大功夫。我看到結尾落款處,關自禮已經龍飛鳳舞地簽上了他的大名——繁體版的“關自禮”三個大字,字跡遒勁、力透紙背。
我也很想照貓畫虎地簽得好看點,免得被他看輕,以為大陸人的文化素質還不如香港人,所以特特地找了張A4紙練習了一下,最後發現我習慣用鍵盤輸入,字已經寫得慘不忍睹了,支離破碎骨架不勻,甚至稍微複雜點的字還會缺少筆劃,要不是考慮到太惡俗,我恨不得上街去現找個擺攤的人重新設計一下簽名。沒辦法,我隻好放棄了龍飛鳳舞的簽名計劃,規規矩矩地寫上了自己的大名,又取出關自禮附在郵件中已經寫好地址姓名的大信封,然後打電話找EMS給我快遞到香港去。
關自禮在合約中已經寫明,我授權將《昆蟲媽媽講故事》一書的書稿和小蜜蜂所畫的50幅插圖一並交給他們全權代理,包括音像錄製權、繁體、簡體出版權和外文翻譯權,而且我必須在15日內將書稿畫稿的電子版傳到他們的郵箱裏,而他們則起印50萬冊,初版繁體版給我10%的版稅,如果再出版簡體版或外文版,將和我協商版稅問題。
這份和約權利和義務都寫得很清楚,我沒有什麽不明白的,但是我始終有些擔心,香港的市場有那麽大麽?50萬冊!一個家庭買一本的話,也得要50萬個家庭才能買光呢!香港總共才有多少人?!要是隻賣出去聊聊幾本,他們出版社不是要虧大了嗎?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關自禮的電話已經來了:“梅,收到我的郵件了嗎?”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還微微帶著笑意,好像心情很不錯。
我也微笑:“哦,是關先生,謝謝!我已經收到了。”
“那你簽名了嗎?還有什麽問題沒有?”電話那頭的聲音一派輕鬆。
“已經簽了,但是關先生——我還有個問題。”我怎麽也輕鬆不起來。
“什麽事?請講。如果是要邀請我吃晚餐,我想我會很愉快地答應。”關自禮開玩笑道。
我也笑了,不過笑得很勉強:“關先生,你確定真的要起印50萬冊嗎?會不會太多了?先印20萬冊,不,保險一點,先印10萬冊好了,這樣就算沒有人買也不會虧得太多。”
“哈哈哈哈,梅,你真幽默。”關自禮在那頭朗聲大笑,笑聲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響。
我被他笑得不知所措,把電話拿開一點,朝天翻了個白眼,雖然知道這個樣子很難看,但反正他又看不見。
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我才小心翼翼地問他為什麽發笑。
關自禮仍舊笑嗬嗬地說:“梅,你太不自信。你還不知道你作品的真正價值,我隻能說我運氣好走路都會撿到金子。你會獲得巨大成功的,我的預言你不久就會看到。香港的市場是很小,但你的書我本來就不是隻在香港出售的,你忘了還有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這樣同說華文的東南亞地區了嗎?你的書會在那些地區同期上架,我這麽一說,你放心了嗎?”
原來是我坐井觀天不知世事變幻,一味在家杞人憂天了。我頓時放下了心中大石:“好像除了說謝謝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了。關先生,謝謝你,有空請你來我家喝茶。我有洞庭山區極品的碧螺春。”
關自禮在那邊愉快地說:“不用客氣,梅,你怎麽知道我會喜歡喝茶?我的祖籍正是蘇州,小時候父親總是很懷念家鄉的碧螺春,說它是‘入山無處不飛翠,碧螺春香百裏醉’,真正的形美、色豔、香濃、味醇。”
關自禮說到這句詩的時候用的是正宗的蘇州官話,可見確實是小時候常聽到。
我可不敢在行家麵前露怯,趕快老老實實招供:“我可不懂這些,這是我爸爸參加同學會帶回來的,我因不懂,也沒怎麽大喝,不敢糟蹋了好東西。有次人家請我喝功夫茶,是福建的鐵觀音,結果我年輕見識淺薄,也不知厲害,看那茶杯隻有小酒盅大就連喝了好幾杯,一晚上失眠,幾乎是睜著眼睛到天亮。”
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關自禮道:“梅,功夫茶濃度太高,第一次喝隻能喝一杯,你要是空腹喝的話,會頭昏目眩的,就像醉酒一樣。”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我喃喃道。
“梅,書稿會在11月底左右交付印刷,印好以後我會馬上給你快遞2本樣書,你可以先睹為快。”關自禮說完正事,和我告別收線。
我握著電話,隻想找個人分享我的巨大喜悅。看看鍾,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小蜜蜂和小蜻蜓馬上就要放學了。我馬上跑到臥室裏,翻出一套不常穿的漂亮衣服換上。
說來好笑,最近小蜻蜓一直要求我打扮得漂亮點再去接她,我不解其意,她自己臭美就算了,要我弄那麽漂亮幹什麽。小蜜蜂偷偷告訴我,她們小女孩在玩一個“比比誰的媽媽更漂亮”之類的無聊小遊戲,都說自己的媽媽最漂亮,小蜻蜓也不甘示弱。我很好笑,決定抽時間和她談談外表美和心靈美的關係,讓她不要把眼光一味地放在臭美上麵。但是現在,我還是要給她這個麵子,打扮得漂亮點去接她的。我照照鏡子,上麵穿的是深紫色的短袖緊身高領薄毛衣,下麵是純灰的及膝裙子,腳上一雙深灰底帶淺紫緞帶的皮鞋,怎麽看也不像麵目模糊的家庭主婦了,這才滿意地拿上鑰匙和皮包,打開門飛奔出去。
初秋的夜晚,清涼如水,尋常人已經覺得略有寒意,都早早地薄毛衣上身了。金大剛隻穿著一件稍厚一點的長袖T-恤,開著他的“悍馬”往洛夢梅家駛去。
為了今晚,金大剛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但想好了滿腹的話該怎麽說,還把洛夢梅拒絕他該采取什麽對策都預先也想好了,可以說是算無遺漏、萬事具備,隻欠東風了。他現在就要去洛夢梅家借這股東風了。
盡管想好了萬全之策,金大剛心裏還是沒底。要是洛夢梅能被他算計中,那也不是洛夢梅了,她哪件事不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從停車場的初遇,到主管人事的成功,再到最後的辭職走人,沒有一件事不讓他驚奇。
他心裏忐忑不安,拿出那張他找人專門刻錄的、聽了無數遍的黑人歌手Seal的光碟塞進音響裏。這張光碟是他的最愛,從頭到尾隻有一首歌Kissesfromarose(《玫瑰之吻》)。
金大剛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並不知道它的英文歌詞是什麽意思,隻覺得那種直入心靈的磁性聲音傳達了一種淡淡的哀傷,彷佛在對著什麽人傾訴愛意,但這種愛並不是聲淚俱下或蕩氣回腸的感覺,而是飽含著無奈與憂傷。後來,他越與洛夢梅交往越容易與這首歌產生共鳴,每當他受到愛情的折磨而無處發泄時,他就翻出這首歌一遍一遍地聽,直到終於有一天他忍不住找到了這首歌的中文翻譯,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首歌就是他的真實寫照。
曾有一幢灰蒙蒙的高塔兀立在海邊
你,變成了我黑暗麵的光
愛依然在,像迷幻藥而非治病的藥
但你可知道在下雪時
我的雙眼睜大
你所放射出的光芒卻看不見
寶貝,我將你比喻為幽黯裏的玫瑰之吻
噢,我越了解你,越感到陌生
如今,你的玫瑰正盛開著
像一道光打破了灰暗中的朦朧
人們可以告訴你許多事
太多事可說
你保存著我的力量,我的歡樂和苦痛
寶貝,對我而言
我不能否認你像個逐漸升高的毒癮
寶貝,你告訴我,這樣健康嗎?
但你可知道在下雪時
我的雙眼睜大
你所放射出的光芒卻看不見
我曾被幽黯裏的玫瑰之吻親吻過
我曾被幽黯裏的玫瑰之吻親吻過
如果我墜落,這一切將不複存在?
沒錯,我將你比喻為幽黯裏的玫瑰之吻
當玫瑰送來芳香的吻,是該不顧一切地迎上去,連疼痛一起享用,還是止步於咫尺之遙徘徊著,在流淚之前說出所有的讚美?金大剛心裏默默地想著,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卻響了。他看了下來電顯示是父母家的號碼,不得不騰出一隻手關了音響再接聽:“喂,媽,什麽事?”另一隻手緊緊地把握住方向盤,熟練地將車子開得飛快。
“大剛,怎麽上來就問我有什麽事?沒事就不能打電話嗎?都這麽久了你怎麽還不回家看看……”
“媽,我有事,現在在路上,你沒事我就掛了,待會給你電話。”金大剛打斷了母親的嘮叨。
金媽媽一愣,不得不趕快進入正題:“大剛,別掛,別掛。我有事和你說……”
“你XXX的兒子/女兒,今年20多歲了,還沒有正式工作,正好你們公司缺人,就讓他去你們公司試試,隨便給他個職位就行……”金大剛將母親要說的話在心裏接下去,XXX的地方隻要填上母親娘家各位親戚的名字就行,從來沒有錯過,先是母親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的大姨,舅舅,再是母親的表姐妹家、表兄弟家,遠房的某個大姨和小舅家,都是一表三千裏的關係,來了無非就是借錢或安排工作,總是以安排工作居多,都想占個光拿錢不幹事的好位置。這次果然也是這樣,母親說得跟他想的一字不差,隻不過這次缺省的名稱是某個“小姨”。
母親總是這樣忠厚,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有次這些親戚們看到他年近40還沒有孩子,竟然異想天開提出要把自己的孫子孫女過繼一個給他,金大剛客氣地拒絕了。他們打的什麽主意金大剛豈會不知道?無非是圖他這點錢罷了,金大剛怎麽會讓他們如願,隻是不願意說穿罷了。
金大剛歎了口氣:“媽,我的事你不要插手,你知道小姨的兒子都是什麽樣的人嗎?快30的人了,要技術沒技術,要學曆沒學曆,還不肯吃苦,油頭滑腦愛耍小聰明,這樣的人放哪裏都是個禍害,你讓他去害別人吧,不要送到我這裏來讓我為難。”
金媽媽不高興了:“怎麽是讓你為難了?你那麽大的公司,安排個把人還不容易?又不要你給他高薪,讓他有口飯吃就行,這是你自己的公司,外人還敢說什麽不成?你公司有那麽多人,每人好幾千一個月,都是些不相幹的外人,你小姨是我最喜歡的表妹,你幫她個忙又怎麽了?”
金大剛無奈:“媽,這是小姨教你說的吧?我公司再大,也不養閑人,我被他們害得還不夠,非要讓我破產不成?好了,媽,這事你不要管,小姨問起你都推到我身上就行了,反正他們也從來就對我沒好過。就這樣,我掛了。”
金大剛不理母親的催促,把電話掛了,暗暗計算這是第幾回母親娘家的親戚要他來安排工作。他吃過他們的大虧,安排了這些遠遠近近的表弟表妹在自己公司工作,結果他們根本就不把金大剛放在眼裏,暗地裏嘲笑他是個連大學都沒有上過的土包子,以為他是傻人有傻運才混到有個公司,個個驕橫跋扈、氣焰喧天不說,還在公司裏拉幫結派,明裏暗裏動手腳挖他的牆角,貪公司的小便宜,最後金大剛忍無可忍把人都開除了,其中一位遠房表弟臨走時還把他的設計圖紙和競標底價賤價賣給了他的競爭對手,差點讓他的公司一蹶不振。
金大剛將電話扔回到座位上,摸摸右邊口袋裏那個硬硬的盒子,裏麵裝了早已過世的奶奶傳給他的鑲了祖母綠的古董戒指,他打算今晚要把這個隻能傳給長房長媳的古董戒指交給洛夢梅。他撇了一眼後視鏡,後麵有輛車似乎靠得有點太近,是輛切諾基,不過他想這是常事,在人煙稀少的路上,誰不願開得快點?他沒放在心上,繼續將車開得飛快,於是尖利的刹車聲和迎麵而來的大貨車成了他昏迷前的最後記憶。
等金大剛從黑暗、恐怖又支離破碎的夢境中醒來,他的精神出現了短暫的恍惚。他費勁地睜開眼睛,看到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又費勁地轉動脖子,發現四周是雪白的牆壁,窗戶邊斜靠著一個打盹的人,似乎是他的死黨兼損友齊偉儒。再轉動眼珠看看自己,全身都被繃帶捆得嚴嚴實實的,還不知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回憶起最後一幕,好像是那輛該死的切諾基不理他的警告,緊追著他不放,最後在拐彎時遇到一輛斜穿而來的大貨車,躲閃不及終於把他連人帶車撞到綠化帶旁的隔離墩上。這就是他最後的記憶。
金大剛想開口說話,隻覺得喉嚨幹得似火燒,不由得清清嗓子,用沙啞的聲音對著齊偉儒喊話:“我要喝水!”
齊偉儒被驚醒了,揉揉眼睛,不滿道:“喊什麽喊?水就在旁邊。”
金大剛用眼睛示意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處境,怒道:“廢話!我要能動還叫你幹嘛?”
齊偉儒隻好服侍他喝了水,金大剛這才覺得有了點力氣,慢慢地抬著胳膊說:“我癱瘓了?”
齊偉儒搖搖頭。
“那我斷手斷腳了?”右邊打著石膏,左邊還能動。
齊偉儒還是搖搖頭,“都沒有,你隻是右手骨折外加頭部軟組織挫傷,另外有些地方被碎玻璃紮出些大口子,縫上就沒事了。不過,醫生懷疑你有輕微腦震蕩。”
金大剛簡直要咆哮了:“那你他媽讓人給我包成這木乃伊樣幹什麽?你整人有癮啊?!快叫人給我拆了!等我好了,我要剝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頭熬湯喝……”
齊偉儒慢條斯理地說:“你罵人的邏輯還這麽清楚證明你沒有腦震蕩,我警告你,再過15分鍾洛夢梅就要來了,她還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嚴重,要是她看到你這樣一個重症病人還這麽精神奕奕地罵人的話,你猜她會怎麽想?然後又會怎麽辦?”
金大剛頓時偃旗息鼓,罵罵咧咧地道:“誰讓你通知她了?多事!”
齊偉儒可逮著理了,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我通知的她,是她通知的我。也不知道誰把自己手機的快捷鍵1號設置成洛夢梅的號碼,警察一查就直接找到了她。你昨天晚上10點多送到醫院,洛夢梅11點就到了。我接到她的通知已經是今天早上4點了。她早上6點左右走的,說是回家洗漱一下,做點吃的再來。放心,你最慘的樣子她都看見了。是我後來讓醫生包成這樣的,女人不都同情弱者嗎,你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還不知道好好利用一下?還用我教你?”
金大剛有絲忸怩,忽然想起他的那枚古董戒指,那可是他的傳家之寶,他急忙問:“你讓他們包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我口袋裏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方方正正的一個盒子?”
“戒指是吧?我已經替你收好了,就在你枕頭下。嘖嘖,很古老的戒指啊,有些年頭了,是老奶奶給你的吧?連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個好東西。你這麽寶貝這枚戒指是不是它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啊?說來聽聽。”齊偉儒不懷好意地問
“問那麽多幹嘛。管好你的嘴,不要胡說。”金大剛仍然口風緊閉,突然想起那輛害他進醫院的切諾基,也不知道警察抓到人了沒有,要是他抓到,先叫工地上來幾個身強力壯的民工,給他掄圓了抽大嘴巴子,抽到他哭爹叫娘為止。
“媽的,要我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撞了我,我非把他打殘了不可!”金大剛咬牙切齒,胸中起伏不定。撞了他倒還在其次,關鍵是破壞了他迫切想跟洛夢梅和好的計劃才是罪該萬死。
“不要在腦袋裏設計一些血腥鏡頭了,這樣會把你的夢中仙子嚇跑。趕快想想接下來該怎麽辦吧,我聽到她的腳步聲已經到走廊了。”齊偉儒一邊說,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
金大剛不由得問:“你去哪?”
齊偉儒回頭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回家呀,不然還幹什麽?你的夢梅來了,我創造機會讓你們倆近距離接觸呀,還不快謝謝我?”
金大剛氣得全身無力:“你就這樣把我全扔給她?”
齊偉儒憊懶地問:“不扔給她扔給誰,難道你願意讓我把幹爹幹娘請來?你要是同意,我馬上給他們打電話。幹娘倒還好說,幹爹一看到你這個樣子又會罵你行為不知檢點。”
金大剛幹脆閉上眼睛懶得看他,嘴裏喃喃道:“算了,算了,你走,趕快走,我沒你這朋友。”
齊偉儒笑笑:“隨便說說你就當真了。我已經給你請了男護工了,一會10點就到,累不著你的夢梅。今天下午我還得上邦定美容城去做幾個小手術,所以得回家準備一下去。
我推開病房的門,正好看見齊偉儒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話。他看見我來了,衝我咧嘴一笑:“正好你來了,我有事先走了,我兄弟就交給你了。正鬧別扭呢,你負責擺平他。”說完,他就拎起他的東西走了,金大剛一直呆呆地看著他直到他走掉,又把視線轉回來,呆呆地看著我,話也忘了說。
這個人平時看起來一副冰冷嚴酷、不近人情的模樣,怎麽在我麵前就總是狀態百出,連句整話也說不出來隻會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還好我回去梳洗了一下,穿了件珠灰色寬鬆毛衣搭配了橙黃的休閑長褲,整個人看起來還算清新淡雅,不然熬完一夜再看,已是麵目浮腫,蓬頭垢麵。30多歲的女人了,平時還看不出差別,一熬夜就原形畢露。
我心裏歎息著,回想昨晚帶著小蜜蜂和小蜻蜓,又邀請了姚小菲夫婦一起在外麵吃大餐,慶祝我的處女作新書出版有望,正高興之際忽然接到了警察的電話。那一霎那我的心幾乎高高吊起,幾乎是失態地馬上站起,匆匆忙忙給兩個孩子交代了幾句,把他們托付給姚小菲就馬上跑出了飯店,到停車場開了車就往警察交代的醫院走。接著就看見血肉模糊昏迷不醒的金大剛躺在急診室裏,這個人,怎麽就不知道愛惜一下自己呢,也是年近不惑了,幹什麽還是那麽衝動任性。
我看他發呆的樣子,又不像是腦部受了重傷的那種茫然,反倒像是心裏進行激烈思想鬥爭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愁成這樣,從我進來起就沒說過一句話。
我將早上熬了兩個小時才熬好的金針豬骨湯放到桌上,又拿出小碗倒了一碗,剛要轉身叫他喝,卻看見他下定了決心似的說:“夢梅,你去叫醫生來把我這身繃帶給拆了,我沒那麽嚴重,隻是右手骨折和一些部位的挫傷,都是齊偉儒胡鬧,把我捆得像個粽子。”
我看到金大剛認真的神色和動彈不得的窘樣,不禁低頭一笑說好,放下手中的碗,準備去找護士小姐。
還沒等我碰到把手,門“忽”地一下就被人從外麵大力推開了,差點碰到我的鼻子,一座小型黑鐵塔一陣風似的卷進來。
“你好!我是你的護工小胡。我準時到崗了,請問你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嗎?比方說給你翻身,抱你上廁所什麽的?”那座小型黑鐵塔隻有20出頭,身材矮壯,麵皮黝黑,兩隻大眼炯炯有神,一雙胳膊一看就是孔武有力。
我一看到這個明顯腦袋裏缺根筋的小胡就猜到是齊偉儒在惡搞,金大剛又不是癱瘓病人,需要找這麽個黑鐵塔一般的壯漢來護理麽?
金大剛顯然也頭痛得很,他目光閃爍了好幾次,終於艱難地說:“那好,小胡是吧?你去找個護士小姐來把我這身繃帶拆了。”
小胡響亮地回答了一聲:“得嘞!”然後又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推門走掉,然後回頭對金大剛說:“回頭你等湯稍微涼一點再喝,現在剛盛出來還有點燙,你胳膊不方便,就叫小胡幫著你點。這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邊說邊走到窗邊,從靠近窗邊的小桌子上拿起手袋準備回家,早上兩個孩子上學都還是姚小菲給我送到學校去的,我有點失職了。
“不行!誰說沒事就可以走的?我這還躺著呢,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不管,我不要那個黑塔,我就要你呆在這裏。”金大剛一副無賴的樣子。
我懶得看他,走的時候都已經說清楚了,彼此誰也不欠誰的,還搞得這麽粘粘乎乎的幹什麽?我拿起手袋就準備走。
這時候門又“忽”地一下推開了,小胡拉著個護士走進來。
“好了,你幫他把繃帶拆了吧。”小胡得意地交代那個護士。
一時屋裏四個人都沒有說話,隻餘護士剪開繃帶的聲音。
不一會兒,繃帶解開,護士宣告走人,我也準備再次走人。
金大剛坐起來,活動了一下能動的地方,包括左手,然後對小胡說:“你先出去,等我叫你的時候再進來。”
小胡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還搔搔頭,疑惑地說:“難道不要我幫你幹點什麽嗎?都這麽長時間了,你要不要上廁所?還是你已經在床上解決了?要不要我看一下給你換個床單……”
金大剛猛地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閉嘴!出去!”
我知道他又不耐煩了,趕快朝還杵在那發呆的小胡使個眼色:“你去買些鮮花呀,水果什麽的來,回頭我給你錢。”
小胡這才得令而出。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
金大剛喃喃自語:“齊偉儒這是上哪找這麽一個活寶來的,回頭我得好好問問他,等他有事的時候也給他來這麽一下子。夢梅,過來,我的手不方便,幫我把碗拿來,我要喝那個湯。你不許走。”
我隻好順從地走過去把湯碗端給他,他一點也不急著喝,從枕頭下摸出個小紅盒子,打開拿出裏麵的東西就往我的手指上套。
我一驚,拿碗的手差點滑了,湯差點也弄灑了,仔細一看才知道是個金戒指,上麵鑲了大塊的也不知是翡翠還是什麽其他的綠色寶石,模樣精致,翠綠可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貴重的。我趕緊將湯碗放到旁邊的桌上,要把戒指取下來。
金大剛緊緊地攥住我的手,不許我取,一邊徐徐地說道:“夢梅,這是我奶奶臨終前給我,交代隻能傳給長房長媳的祖母綠戒指。這個戒指的年頭比你我的年紀加起來還要大,你好好戴著不要摘下來。你的心思我明白,那我的心意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想清楚了,有得就有失,我要你,就要你的全部。你要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將來也絕不反悔。我金大剛說話一是一,二是二,你說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放心,將來我們結了婚,我會好好看待他們,跟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地看待。”
我隻覺內心震蕩,如同受到猛烈的撞擊,我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訝。從來隻知道他對我很好,但不知道他竟然能為我做到這一步。我離開的時候,心裏不是沒有生氣的,氣他也跟尋常人一樣,涉及到自己的應得利益就堅不鬆口,隻沒想到他原來跟尋常人大不一樣,他既有這樣的心胸,我又還有什麽不滿意?他剛剛第一時間從枕頭底下拿出的這個戒指肯定是出車禍前就帶在身上的,那他昨晚一定是開著車來找我要和我說個明白的。他的心意一直都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隻有我,心思九曲十八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樣才滿意。他既能這樣對我,我又為何不能也為他付出一些呢?難道斤斤計較自己的得失在他人眼裏就不麵目可憎嗎?我第一次對自己心中的堅持有些動搖。
我看著他充滿希冀的臉,抽出被他攥住的手,但不再非要把戒指摘下來,低頭半晌才說:“你將來可不許後悔。”
“不後悔!絕不後悔!不信我可以給你立個字據公證!”金大剛見我這樣說,狂喜,又用他那尚能活動的左手拉住我,一疊聲地保證著。
突然,門又被人從外麵大力打開,不用說又是小胡。
“我把東西都買回來了!”話音未落,雙手抱滿大束鮮花,胳膊上挎著一籃水果的黑塔又再度光臨。
小胡在屋子裏左右閃身騰挪,“放哪裏?放哪裏?桌子上可不可以?”
我隻好站起來,接過他手那束俗不可耐的由各色雜花組成的花束,橫放在桌子上,又讓他把籃子放在窗台上。小胡以驚人的速度移動到窗口去放東西。真難為這麽一個壯小夥子。
金大剛沒好氣地說:“你辦事還真有效率,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心裏好笑,他這是氣小胡打斷了他的好事,心裏有氣又發不出來,說話說得酸溜溜的。
小胡可聽不出來諷刺,隻是很開心地說:“是啊,是啊。大家都這麽說我。其實又不用走很遠,醫院門口就有,老板娘是我熟人,還給我打了八五折。”
金大剛對這麽一個腦子裏短路的人實在沒招,損他又聽不懂,罵他又不怕,直氣得更是說不出話來。我安撫地看了他一眼,讓他別跟這個實心眼子治氣,搞得這麽焦躁。
看小胡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我不由得隨口誇獎他:“你真會辦事,給,這是買東西的錢。你可以去休息了。”
小胡還一邊走一邊回頭說:“真的不用我幹什麽了嗎?我很強壯的。”金大剛最後幾乎是大吼了:“馬上給我消失!”小胡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好像沒有為金大剛服務是他失職似的。我順手收拾了擺放得亂七八糟的食品,又輕輕地掩上門。
金大剛笑著看我忙完這一切,用左手拍拍他的床,示意我坐在旁邊。我瞪他一眼,要他別得寸進尺。他不聽,一徑地拍床,我隻好走過去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金大剛心滿意足地說:“好,我們接著說。剛才我說到哪裏了?”
我也微笑,“你別是被這傻小子氣糊塗了吧?這也問。你倒是告訴我,這個戒指是怎麽回事?不明不白地怎麽就成了長房長媳了?”
金大剛福至心靈,立刻明白了我話裏的意思,臉上迸發出光彩,聲音激動地說:“夢梅,隻要你答應嫁給我,我一切都依你,絕不讓你受任何委屈。我奶奶家以前是大地主出身,嫁妝裏有不少寶貝,可惜經曆了土改和文革,挖地三尺都給糟蹋掉了,隻有這個祖母綠戒指因為是奶奶的外婆給她的,所以被她偷偷在鄉下柴火灶底下挖坑藏起來了。你嫁給我以後就是老金家的長房長媳,平輩裏輩份最大,誰都得讓你幾分。”
我按住他讓他先不要激動,“我明白你的心意。隻是光我同意還不行,你得讓我爸媽和兩個孩子都認同你才行。”
金大剛一時有些氣餒:“光是讓你軟化都用了我一年多的時間,要是讓他們都同意得用多長時間?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會被你折磨死。”
我笑他現在說話怎麽那麽孩子氣:“你忘了小蜜蜂小蜻蜓回家來不停地說你的好話嗎?我怎會讓你孤軍作戰?隻是我爸媽有些麻煩,讓他們認同有些難度,你要做好心裏準備。”
盡管金大剛對小胡百般看不順眼,但不得不承認小胡確實是個很稱職的護工,晚上陪床的時候一有點風吹草動馬上就驚醒,翻身下床給他幫忙,白天是總是笑臉迎人,服務周到,任勞任怨。這樣一來,金大剛倒也不好再難為他,反倒說他人聽話實在。
由於有了護工小胡的幫忙,我隻在白天有時間的時候才過來看金大剛一下,給他送些煲好的營養湯什麽的。金大剛的傷口要一周才能拆線,骨折的右胳膊更是要5周時間才能卸下石膏。由於醫生還懷疑他有腦震蕩,所以囑咐他盡量多臥床休息,觀察有沒有後遺症什麽的,另外全身大大小小的口子也縫了不少地方,雖然都是皮肉傷,但我不許他用力過猛以免傷口裂開。
醫生的話他不想聽,我的話他又不敢不聽,這一禮拜的約束直把一個大活人拘得火星亂迸。他哪裏忍得住老老實實地臥床,我不在的時候他就任意妄為,把醫院的飯菜嫌棄得跟狗屎一樣,還把個老實孩子小胡指使得東奔西走,就是不讓他在眼前呆著。小胡不在的時候,他就到處串門,在病區裏折騰,和幾個“煙槍”級別的病友大肆抽煙結果觸動了火警機關,整個病房區警鈴大作,等醫生和保安趕來時,幾個病友和他自己都被從天而降的水澆得渾身精濕。
總算一周的時間到了,醫院和小胡都熬到了拆線的時候,大家一致同意讓他出院修養。辦理出院的時候,自然那些損壞的火警施設,要大批清洗的醫院被褥、撲空而來的消防車隊出車費,外加各種治療費用算起來都是老長的一個單子,齊偉儒自我出現後就再度失蹤,金大剛又不耐煩理那些錢事,把一切都扔給我,自己端著右胳膊坐在我的車裏等著。他的那輛拉風的“悍馬”上次車禍給撞壞了,齊偉儒將它送到修車廠去了,也不知道現在修好了沒有。
我沒有二話結清了醫院所有的費用,另外又塞給小胡一個大大的紅包,感謝他在金大剛的壞脾氣下還能保證服務質量並自己活著逃出生天,於是三方皆大歡喜,小胡還將我送出了醫院大門。
金大剛念念不忘的就是要抓到那個害他進醫院的切諾基司機狠揍一頓出氣,坐到我的車裏還一直要給警察打電話問清楚,直到我告訴他警察正在積極尋找線索,目前還沒有進展才罷休。我可不敢告訴他警察在他車禍後半小時之內就破了案,肇事者隻是幾個上高中的毛頭小子。
這幾個小子在飯店慶賀同學生日,大吃一頓的同時還偷喝了不少酒,其中一個家夥偷了他老爸的車送同學回家,路上看到金大剛駕著加長“悍馬”還開得那麽快就想跟他比試一下,結果就闖了禍,然後幾個人嚇傻了,扔下車子就跑了,警察到了車禍現場看到車,順藤摸瓜很快就找到幾個小子,不到半小時就破了案。因為是未成年人,再加上家長請求不要起訴,願意賠償和接受罰款,警察跟我和齊偉儒商量後就決定給他們一個機會不予起訴了,以免影響他們的前途,隻是重重地罰款賠償外加社區服務是免不了的,家長聽到我們的決定後千恩萬謝,連說回頭一定好好教育,不過經過這番驚嚇,這教訓也夠這幾個小子記一陣子的了。
我開著車,熟練地在車流中穿梭,經過1年多的練習,我總算能將車開得比較順手了,雖然還達不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但尚能應付基本的情況了,以前我一直認為我手腳不協調,一直都不學車,從來都是讓楊威接送,沒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也能學會開車,可見人的潛能都是無限的,不到一定時候出不來,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逼也要逼出你的潛能。
我一邊開車一邊問金大剛:“怎麽走?”
金大剛坐在我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把頭靠在椅後,閉上眼睛懶洋洋地說:“你家怎麽走你不知道,還要問我?”
我聞言大力反對:“不行,你不能去我那裏,小蜜蜂和小蜻蜓看見了像什麽樣子?我答應和你交往,可沒答應你現在就登堂入室住在我家。快點說地址,不然把你扔下車去。”
金大剛睜開眼睛笑:“說得這麽暴力,最後還不是心軟。你看看我,胳膊受傷外加全身補丁,飯也吃不到嘴裏,你不管我誰還會管我?難道我這一把年紀還要回家讓老媽來照顧?我吃慣了你做的飯菜,你就當可憐一個多年孤獨又受了傷的老男人,讓我提前感受點家庭溫暖好不好?”
金大剛嘴上說得可憐,表情卻一點也不淒慘,還笑得那麽放肆,他就是看準了我這個弱點才下手。這個人自從我對他有回應起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臉皮厚得可以,有人的時候一臉正經表情嚴肅,背人處百般耍賴,提出種種非禮要求,粘得像塊牛皮糖似的,我可不能讓他得逞。我把車開到旁邊的便道上停下,堅決地說:“先說好,登堂可以,入室可不行。吃完晚飯就得回你自己家去。你答應我的條件我才開車。”
金大剛看我一臉堅決,不像有鬆動的樣子,隻好連連點頭答應。我鬆了口氣,繼續開車,真怕他繼續提出要求賴在我家不走。對他的如火山般噴發的熱情我總還有點不適應,一向溫吞慣了,習慣那種欲說還羞,朦朧曖昧的表達,在醫院裏肯答應與他交往已是我邁出的最大一步了,如今麵對他直來直去的感情總是手忙腳亂不能接招。
“對了,你一禮拜沒上班都不用去公司看看嗎?公司會不會有事?”看他半天無語,我又怕他不開心,於是找了個安全的話題。
“這你就不懂了。你看見哪家公司缺了老板就不能正常運轉的?一個禮拜算什麽,我最長一個月沒管公司的事,它也照樣運轉得好好的,各司其職就是了,我管那麽寬幹什麽,事事都抓在手裏不肯放權才是最笨的管理辦法,再說了,他們要是成心聯手架空我,我就是天天去公司也不管用。”金大剛說起自己熟悉的領域就頭頭是道,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語氣自信,一雙眼睛精光內斂,貌似悠閑,實則成竹在胸,其實從我這個角度看倒也別有一番風采,以前怎麽沒發現他有這樣的氣度?
金大剛發現我在看他,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不知我在想什麽,一笑之後就用沒受傷的左手包在我拉手刹的右手上,溫暖而熟悉,我沒有鬆開。
“晶瑩嬌豔,青翠悅目,看著它就像看雨後滋潤翠綠的草坪一樣舒服,好了,鑒定完畢,是真貨,而且還是古董級別的真貨。”姚小菲邊說邊放下我的手。
我笑著將戒指戴正了才反駁她:“胡說,不用你鑒定我也知道是真的。”
“不過說真的,你要是不告訴我這是祖母綠,我還以為是翡翠或橄欖石什麽的。我看一本時尚雜誌上說祖母綠是5月份的誕生石,是幸運與幸福的象征,佩戴祖母綠的人會有超自然的先知能力,可使人才思聰慧而且防止疾病的侵擾。你的生日不正好是5月麽?難道金大剛腦子開竅了,想到這個辦法來打動你?”
“碰巧而已,他哪有那麽聰明了。我懷疑要是他奶奶給他的是一把銅鎖,他也會照舊拿來給我。對了,最近怎麽有空找我喝茶?我以為你這時候該忙得不見人影才對。”
“忙的都是他們,我操什麽心。隻要去試穿一下婚紗,到時候走一下過場秀一下就好了。婚禮細節都是兩家的老人商量著辦,我爸跟他爸倒是還談得來,一起釣了好幾回魚了,兩個老媽不省心,心裏各自有一本帳,暗戰好幾回了,不過好在大家在努力要把婚姻辦好這個大前提下求同存異了。要不然,我忙,石子明更忙,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去管這些閑事。”
“隻有你才會說這些是閑事,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嫁得風風光光的?”我喝了一口上好的茉莉香片,不以為然地說,這家夥,以前恨嫁的時候發誓說結婚時要擺十裏長的流水席,從早晨吃到天黑不斷,現在才幾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對了,婚禮定在什麽時候?再晚一點就不好穿婚紗了。”
“開玩笑,不穿婚紗怎麽行,那可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就算冷死我也要穿的。不過,雙方家長商量也是越快越好,大概是定在11月15日吧。唉,為了這個結婚日期,我媽和他媽又暗戰了好幾個回合,我們各自回家威脅不結婚了才擺平的。”姚小菲也很無奈。
“哈,以後這兩個老媽就夠你受的。沒關係,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就當是在聽八卦了。
“一個老媽就夠我煩的了,這下再加一婆婆更是雪上加霜。都是臭知識分子,都不是省油的燈。算了,懶得說她們。對了,我給我的寶貝幹兒子和幹女兒都定做了花童的禮服,等下放了學接他們去試穿一下。”姚小菲放下茶杯,隨手拈起一塊小點心,想吃又不敢吃的樣子。
我被她垂涎的樣子逗笑了,“幹什麽?想吃就吃啊。”
姚小菲歎了口氣又放下:“唉,不敢吃了。結了婚生活安定了,稍一放縱,人就變形了。我的雙下巴就出來了,石子明也好不到哪裏去,才2個月不到就恨不得出來小肚腩,早知道結婚這樣不好,說什麽也不結婚。”
我“嗤”地笑了,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這才哪到哪?結了婚,男人的醜惡嘴臉全都暴露了,在家裏懶惰亂扔垃圾不洗澡,坐在沙發上打嗝放屁兼摳臭腳丫子,說起來罄竹難書。女人還隻能默默忍受,不然男人還要嫌你愛嘮叨。”
我危言聳聽地恐嚇她,果然姚小菲聽了後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看我半天,我忍不住笑了:“嚇你的,男人跟男人不一樣。你不用那麽緊張。”
“可我怎麽覺得你說的那麽對呢?我這才結婚幾天就覺得他滿身缺點。有天他餓了,吃飯的動靜大了一點我還瞪了他老半天。”
我想像著優雅斯文的石子明吃飯時動靜大一點該是個什麽樣子,想不出來,“你不能用聖人的標準和偶像的光環去套你的丈夫。算了,婚姻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說什麽都沒用,你自己覺得好就行。”
姚小菲一副不敢苟同的樣子,想了想又說:“你的事怎麽辦?你帶他去見過你爸媽了嗎?他那邊情況怎麽樣?”
我沉默半天才說:“我不知道,當時在醫院裏一感動就答應了他,現在回過頭來想想依舊覺得前途渺茫。我爸還好說,我媽性子那麽強硬,不一定能看得上金大剛。金大剛又是他們家的獨子,我這樣一個離了婚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他們家能不能接受,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連挪威王子都能娶單親媽媽,金大剛家又有什麽不能接受的?他爸媽要是老古板,你也用不著理他們。現在誰還在意別人的看法,自己過得開心就行了。”
我苦笑:“要是真能有你說的這麽瀟灑就好了。我又不是生活在真空裏,別人的看法我或多或少都還是在意的。再說,他們是金大剛的父母,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我能那麽漠視他們的意見?隻不知道金大剛有沒有辦法擺平他的父母。我自己這邊也麻煩,我想先跟我媽媽吹吹風,讓他們有點精神準備再說。不然貿然把人領到家裏,要是我爸媽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就難以挽回了。”
姚小菲一時也默然,我不願掃興,強自振奮精神說:“還好我的書馬上就要出版了,上周我已經把書稿和畫稿E-mail過去了,關自禮說再過兩周到11月中就會開始印刷,小樣一出來他就會寄我兩本。”
姚小菲一聽也很高興:“兩本哪夠?至少要5本才行。我這就預定了一本簽了名的啊,你簽了還不夠,還要小蜜蜂也簽上才行。這可是財富啊,我得珍藏著等哪天你發達了,變成第二個J。K。羅林了,我就拍賣這本簽名本掙大錢。”
簡直是標準的姚小菲語言,滿腦子都是錢!
我笑著答應了,心裏不以為然,J。K。羅林是那麽好當的嗎?比人家英國女王都有錢,我這輩子也不可企及啊。不過新書出版我還是很高興,聽關自禮說,好像書出版後會馬上給我寄版稅過來,我又可以暫時衣食無憂了,不過找工作還是要加緊進行,無論如何,“衡潤”我是不會回去的了,不論以何種身份,我再在“衡潤”待下去都是不明智的。我也把我的態度很明確地告訴了金大剛,他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說他就明白了,隻說不回去也好。他倒是沒有說什麽不工作我養著你之類的話,知道說了隻會讓我鄙視他,不說倒是還好。
“梅梅,我上次給你投了幾分簡曆,有幾個地方都給了我麵試通知,我替你都錯開時間約好了,這是我給你印的一張表,你按上麵的時間地點去麵試,剩下的你自己去辦,電話上麵也都有,需要什麽就跟我打電話。”姚小菲邊說邊從包裏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我接過來匆匆看了一下就收起來了,“小菲,時間不早了,我該去接兩個孩子了。你有時間一起去吧。”
“當然,你忘了我是專門來讓他們試衣服的嗎?走,我的車送去保養了,我坐你的車。”姚小菲站起來,推開椅子,拿包,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在姚小菲的幫助和我自己的努力下,我到一家房地產公司做了HR助理,上麵還有個職業的HR經理人是頂頭上司,依舊是個朝九晚五的小白領,工作不會太輕鬆,也不會太勞累,按時上下班就可以,平時有大把的時間來發展自己的業餘愛好,工資自然比不上我在“衡潤”當人事部經理的時候,但此一時彼一時,我又沒有太大的野心,這樣也很滿意了。不知怎麽搞的,挑來挑去都離不了建築房產這個圈子,不知是不是孽緣。
按照關自禮的要求,我已經開始了第二本書的創作。說是創作其實隻是記錄一下我以前編過的故事而已,但這需要超強的記憶力,我被折騰得幾乎心力交悴,人也暴躁無比。最後索性想起來的就寫下,想不起來的就放棄編新的,天馬行空地幻想,這樣反倒自由,寫作思路因此而順暢了許多。
關自禮曾建議我不要上班,專職在家裏寫作,我嚐試了過一周這樣的生活,最後發現我不但效率低下,而且閉門造出的車還奇爛無比,慘不忍睹;晝夜顛倒的生活讓我白天精神委頓,蓬頭垢麵,惹得金大剛求爺爺拜奶奶地讓我出去工作,過正常人的生活。於是在兩個孩子和金大剛的呼聲中,我又重返職場了。
11月15日姚小菲的婚禮在千呼萬喚中終於到了。石、姚兩家聯姻的陣容果然龐大。這個周六,在兩個老媽互相別苗頭的操辦下,姚小菲的婚禮簡直盛大得不像話,我第一次見識了“筵開玳瑁,褥設芙蓉”是個什麽排場,“衣香繯影,客似雲來”又是個怎樣的盛況,不過天公不太作美,這天的天氣有些太冷,不少客人計劃不足,都穿得比較單薄,因此飯店的暖氣也開得格外足。
領著兩個孩子參加完姚小菲熱鬧至極的婚禮,我這個外人都累死了,暖氣的熱浪烘得我頭昏腦脹,又塞了一肚子亂七八糟的不明食物,到現在直反胃。兩個孩子也連熱帶折騰,一個個都蔫頭耷腦的。我看著花瓶一樣站在飯店門口送賓客的姚小菲夫婦倆,也不知怎麽熬過這大半天的,可憐他們從早上到現在除了喝酒還水米未沾牙呢,難怪到最後都一臉菜色了。天氣又那麽冷,就算飯店裏有暖氣,站在門口還是相當冷的。石子明的西裝外套也脫下來套在姚小菲的身上了,不然她穿這薄薄的婚紗還不得凍死,不過夫妻倆都已經打了好幾個噴嚏了,看來離感冒不遠了。
午宴過後,天已經漸漸地陰了,一團一團的陰雲在天空聚集,天氣變得越發陰冷了,好像要下雪的樣子。我看看天氣不對也不敢多留了,趕快插空湊上去和他們夫妻倆打個招呼,帶著孩子們準備走人。自己家也懶得回去了,開了車直接回爸媽家去洗澡休息,順便蹭晚飯。看著這兩個孩子的慘樣,我心裏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把孩子借給任何人做花童了,給多大的紅包也不借。
兩個孩子洗完澡換上家常衣服,臉蛋紅撲撲地就看電視去了,我一邊和老媽在廚房洗菜,一邊閑聊。老媽一眼就看到了我手指上翠綠的金戒指了,不過她什麽也沒說,隻旁敲側擊地問我是不是有人在追求我。
我差點脫口而出就說有,不過,想想老媽的脾氣,最後我還是小心翼翼地說:“還沒有,隻是交了幾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
老媽銳利的眼光掃了我一眼,我頓時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回答得又好愚蠢:有哪個談得來的朋友會送這麽貴重的戒指給別人的?真是欲蓋彌彰。
我深吸了口氣,老實坦白爭取寬大:“媽,最近是有個人對我有意思,也說了要跟我結婚,不過我還沒有同意,想先讓你和爸看看再說。”
老媽說話一針見血:“你還沒有同意就收了人家的東西了?這不是變相的同意是什麽?還說讓我們先看看,分明是自己就已經自作主張了,那還要我們看什麽?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你們住到一起了?”
我臉漲得通紅:“媽,我已經成年了好不好?你說話也給我留點麵子。”
老爸已經聞訊進了廚房了,我看向老爸,老爸給我使眼色讓我先出去,表示他會搞定,我把手裏的菜放下,低頭就走出去了。
我一邊和兩個孩子看電視,一邊心神不定地偷聽從廚房裏傳來的隻言片語。
半天,老爸才擁著老媽出來,老媽餘怒未消,看都不看我一眼,由老爸代言:“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下周六咱們一起見見麵。你把他帶到咱們常去的那個‘盈福樓飯莊’裏,把兩個孩子也一起帶上,大家吃頓飯了解一下再說。”
我嘀咕著:“為什麽不領到家裏算了,何必去飯店這麽麻煩。”
老媽瞪了我一眼:“你懂什麽?他得經過我們認可了才能進這個家門,不三不四地就給領到家裏來像什麽話!還有,別胡裏胡塗地就住到一起,你要記住:始亂之,終棄之!”
這是什麽話!我氣極語塞,老爸對我連連使眼色,意思要我忍耐,算了,我這點微末道行跟老媽鬥簡直是找死。
我悶悶不樂地吃完飯,不顧老爸的挽留,頂著已經紛紛揚揚開始飄落的雪花,賭氣開車帶著兩個孩子就回家了。
回到家裏,已經是9點多了,外麵大雪紛飛,屋子裏由於到處擺著用清水養著的百合花,暖香襲人。我打發著兩個孩子洗了臉上床睡覺了,他們折騰了一天,沒有二話就躺在了床上,不到10分鍾就乖乖地睡著了。
我走出他們的房間,拿出竹剪刀給百合花剪枝。這百合花要想擺得久一點,除了每天都要換一次水外,還得勤修枝。它的莖泡在水裏,一天下來挨著瓶底的部分就泡軟了,如果不把這一小段剪掉,水就上不到花朵上去,好好的花兒兩三天就敗了。
金大剛一直說我家裏有股暖暖的香氣,直讓人醺醺欲醉,其實就是家裏擺的這百合花,襯著暖氣就顯得分外香而已。他說一進門聞到這股暖香,渾身的骨頭都要酥了,就想躺在沙發上熏著,哪也不想去。因此他每次吃了晚飯都不想回家,賴著和兩個孩子玩,晚了就要我三番五次大張旗鼓地往外轟才行,走的時候還一定要我送到樓下停車場才行。其實是家裏有兩個孩子在,他沒辦法動手動腳,隻要下了樓,他就一伸胳膊,把我攬過去,一路上緊摟著我的腰,時不時走著走著就親我一下,上下其手一番,害我忙不迭地要打掉他的魔手。就算到停車場了他也不讓我走,往往又趁著燈光昏暗把我抱到車裏一通熱吻,這樓台會以後要十八相送才走得掉。
大雪紛飛的早上,最適合睡懶覺,我和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都沒有起床,我去他們房間看了看,鼻息悠長,睡得正香,於是我又回到自己的房間,墊高枕頭,半躺在床上看窗戶外麵的雪景,腦子裏胡思亂想。
金大剛不想回家,有幾次借口晚了或是天氣不好就想趁勢留下,我很清楚讓他留下意味著什麽,誰也不是純潔的小白兔,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麽我們都心知肚明。他這人性子直率,不懂拐彎抹角,愛就是一盆火似的,我貪戀他的溫暖又害怕被他燒著,心裏不知有多矛盾。
昨晚,因為金大剛白天有事沒來吃晚飯,等他來了以後孩子們都已經睡了。沒有這兩個小小燈泡的照耀,他更加肆無忌憚,說是要看球賽,沒看上幾眼就在客廳裏跟我拉拉扯扯,好好的沙發不讓坐,非得讓我坐到他腿上,電視開著又沒看幾眼,魔手就上來了,我不肯離他這麽近,我太清楚男人的自製力有多薄弱,說他們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一點也不為過。可是掙紮對金大剛沒用,他隻會認為這是半推半就,再說以現在這種姿勢掙紮下去隻會讓我和他都更加尷尬。
我不敢動,身體也有點僵硬。我想提醒他很晚了,可以回家了,明天說不定還有重要的事要辦,可是我才一開口,他的唇就上來了,輕刷過我的,讓我像過電一樣戰栗,渾身頓時酥麻,我忍不住輕喘一聲,他沒有放開我,反而加深了這個吻。他用舌尖撬開我緊閉的牙齒,眼裏仿佛有兩簇跳動的火焰。我有點害怕,但更多的是陶醉。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混沌。他移開唇,轉移到我敏感的頸部,開始吸吮。
等我覺得胸部一涼才從火熱中清醒,天啊,什麽時候上半身真空上陣了?我趕快推開他,手忙腳亂地扣衣服,剛才我在幹什麽?沉淪欲海,差點擦搶走火,在客廳上演限製級影片。
金大剛被我推開,一臉鬱悶,看著我半天沒有說話。這情欲的滋味就像吸毒一樣,沒有嚐過根本不知道厲害,一旦沾上了就食髓知味,越陷越深。
想到昨天媽媽聲色俱厲說的話:始亂終棄,我就心裏一凜,臉上發燒。難道以前我跟楊威的下場就是“始亂終棄”的表現嗎?我心裏惴惴不安,更不敢放鬆了那根原來繃得很緊,剛才已經鬆得離譜的弦,心裏也暗暗警戒自己,跟金大剛還沒結婚絕對不能提前越界亂來。
金大剛不知這其中的過節,一味胡纏廝混,總說我不在乎他。看他似乎平靜點了,我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熱熱的檸檬茶。他看著我,半天才說:“寶貝,我們不如結婚算了。結了婚正好名正言順地住到一起,也省得你每次這麽半路上給我滅火,你這樣折磨我,不如切掉我的命根子算了。天天看著你這樣,可以抱你,可以親你,又不能動你,到了緊要關頭你就縮回去,我將來遲早會不舉。”
想到結婚我也是心中一動,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遲早會幹柴烈火點著自己,不如幹脆結婚,也省得金大剛天天叫喊自己苦熬將來會雄風不振。可一想到媽媽的厲害,想起我以前的不聽話,雖然未必前次婚姻的失敗就是不聽媽媽的話的直接後果,但這咒語一樣的警告還是讓我蠢蠢欲動之後又有點畏懼不敢造次。
其實,從外人看,除了不住在一起,我們與一家人沒有太大的區別,不了解內情的人還以為我們是一家人。金大剛按時回家吃飯,有事還會提前打電話告訴我,在家裏也寶貝這兩個孩子,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麽辦法消除了小蜜蜂的戒心,讓這兩個孩子慢慢地接受了他,我隻知道在這兩個孩子身上他花了很多心思,比他平常用在工作上的心思還要多好幾倍。小蜜蜂不是個輕易就能收買的人,他聰明懂事,因為我和他爸爸離婚的關係,對什麽事情戒心都很重,小蜻蜓嬌憨一點,但也不是個缺心眼的孩子,他卻能讓這兩個孩子都認可他,和他在一起廝混,嘴裏叔叔長叔叔短的,得到偶像一般的待遇,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有人能做到,也不是人人都肯為我去做的。
就衝這些,我也不應該讓他繼續受考驗。父母那一關能不能過,我也不考慮了,我已經成年了,我有權利選擇我要過的生活,我願意為我的選擇承擔責任,甚至付出代價,如果這代價能讓我擁有眼前這個男人一輩子的愛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付出。
我心裏一陣柔軟,不知不覺說話的語氣都有點近似撒嬌,“再等等,等見過我爸媽就結婚好不好?下周六和他們一起吃頓飯好嗎?他們要是不滿意我也嫁給你。”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10年前的事情,現在說起來自己都微嫌肉麻,但金大剛就是很受用,他就是喜歡聽。他總是說不喜歡我對著他的時候還老是一本正經的,他喜歡看我笑,喜歡看我哭,喜歡看我對他撒嬌,喜歡我對他動小心眼,喜歡看我生氣,哪怕是破口大罵他也喜歡。老天,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不計代價地喜歡這個人的一切,包括缺點嗎?
我的話有效地安撫了金大剛,他無非是要我的一句親口承諾而已,如果這承諾是我自己心裏早就願意給的,如果這承諾能讓他心安的話,又有什麽不可以給的呢?金大剛同意了,走的時候沒有讓我送下樓,一說是天晚了,他怕我送了他再回去不安全,二是他沒有說出口的,我猜是他一晚上禁不起兩次這樣的引而不發的刺激。
想起他一臉失意落寞地離開,我也覺得自己內心充滿了罪惡感。大概我這樣就是傳說中的狐狸精了吧?把一個男人整得五迷三道的,又不讓他得手,還讓他心甘情願地自己走人。
其實習慣了金大剛每天按時的到來,我也不想讓他那麽快走,我嘴上抗拒著,其實心裏很留戀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喜歡被他抱得緊緊的,聞著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煙草味和渾身的男性氣息,喜歡那些火熱讓我渾身發軟的吻,喜歡那些直白卻滾燙的情話。我一天比一天軟化,一天比一天依戀他,推開他需要很多勇氣,留下他又需要更多的勇氣。
正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著,梳妝台上的手機響了,我拿起來看是金大剛,會心一笑,趕快接聽。
“寶貝,起床了沒有?孩子們起來了嗎?”忽然想起,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隻要沒人他就開始叫我寶貝。30多歲的人了還被人肉麻地叫寶貝,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不過我還就是吃這一套,心裏還暗暗喜歡他這樣叫,喜歡這種受寵的感覺。聽死黨姚小菲說,石子明在家裏叫她“豬頭寶寶和小胖妞”,我差點笑死,真看不出這個外表一派斯文瀟灑的人內裏居然那麽悶騷。這樣比起來,金大剛叫我“寶貝”還是中規中矩的呢。
“還沒有,你在哪呢?吃飯了沒有?”我輕聲回答,用手指在被子上畫圈圈。
“我在你樓下。快叫孩子們都起來,我帶你們去長城上看雪景去。”他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中氣十足。
我趕快跳下床,顧不上穿拖鞋,赤腳跑到窗戶邊,果然看見他的大“悍馬”停在我家樓下,人站在車旁,雪花紛紛揚揚地自他身上落下。今天下雪,他穿了件黑呢短大衣,扣子也不係上,圍巾手套一概沒有,黑色的褲子,腳上穿著一雙深棕色的登山靴,總算有點除黑色以外不一樣的顏色了,我發誓結婚以後一定要好好提高一下他穿衣服的品位,不要總是搞得這麽黑麽,看得人都壓抑。他抬頭看見我到了窗戶邊,朝我揮揮手。
我開心地道:“快上來,下邊冷。我去叫孩子們起床,一會吃了早飯就走。”
我關上電話,回頭穿上拖鞋,跑到孩子們的屋子裏,把他們弄醒,告訴他們要帶他們去長城上玩雪去,兩個孩子懵懂之間還在揉眼睛,但一聽要去玩雪馬上就高興了,從被窩裏坐起來開始穿衣服。我又跑到門口剛打開門,金大剛就撞進來了,夾帶著一股從外麵帶來的寒氣,順勢就在我臉上親了一下,不等我反應就自己進去了,高聲說:“小蜜蜂,小蜻蜓,起床了沒有?”這家夥,親熱已成了家常便飯了,到這裏跟進自己家一樣隨便。
小蜜蜂和小蜻蜓聽到他的聲音一邊喊:“來了,來了,”一邊亂穿一氣。小蜜蜂穿著毛拖鞋,扣子扣得歪歪扭扭地就衝出來了,小蜻蜓也跑出來了,她連毛拖鞋都沒穿上,頭發亂蓬蓬的,厚厚的毛呢格裙子還有一半掛在腰上。我剛要去幫他們整理一下,就見金大剛已經蹲下去,幫小蜻蜓把裙子拉下來,把衣服抻平了,又把小蜜蜂扣得七上八下的扣子解開重新扣上,把小蜻蜓抱到沙發上,自己進臥室給她找出毛拖鞋穿上,動作之熟練讓人根本想不到他不久前還是個新手。
我笑著搖搖頭,到廚房去了,金大剛把這一對寶貝送到衛生間,讓他們自己刷牙洗臉,然後又慢慢踱到廚房靠在門框邊,看我忙忙碌碌地洗香菜,燒開水。
“早上吃什麽?”他問。
“昨晚你走了以後我睡不著,包了些鮮肉小餛飩擱在冰箱裏了,今天就吃這個吧,熱乎乎的喝一大晚,路上就不怕冷了。”我一邊說,一邊拿下砧板開始把洗好的香菜切成小段,又切了兩隻小紅辣椒,隨手遞給他一片紫菜讓他給撕成碎片。
金大剛愣愣地看著手裏的紫菜,傻乎乎地問:“這個要怎麽弄?”
我擺好四隻碗,給金大剛用的是隻大號湯碗,依次在碗裏放好油鹽蝦皮等佐料,把香菜末、紅辣椒末和鹹菜末都撒進去,回頭看見金大剛還在比劃那片烤紫菜,不知從哪兒下手。
我一笑,搶過烤紫菜,從邊上撕了一小條給他看:“就是這樣,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
金大剛把紫菜拿回去,認認真真地開始對付它。他一邊撕,一邊抬頭看看我,心裏不知在想什麽,半天才開口,無比認真地說:“我們似乎是過了半輩子的老夫老妻了。我一直夢想有這樣一天,親親老婆在廚房裏給我忙碌做飯,我在旁邊幫忙和閑聊,孩子們在外頭玩。這一天像做夢一樣。”
我有點感動,這些看起來平凡到家常的事情對金大剛來說居然曾經是個遙遠的夢想,不過我不陪他一起感歎,反而取笑道:“真看不出來,黑社會也有家庭夢想。”金大剛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不一會兒,水燒開了,廚房裏氤氳著一股熱熱的水氣,我把盤子裏的餛飩都倒到鍋裏,用漏勺攪和了幾下,蓋上蓋子,把火關小一點,看他終於把紫菜撕完了,堆成一小堆,碼在砧板上。我把紫菜也撒進碗裏,等鍋再次開了,每個碗裏都舀上一勺子開水。
金大剛看我在他身邊來回穿梭,瞄瞄兩個孩子還在衛生間裏沒出來,又把他的八戒嘴巴湊過來想偷襲我,我笑著低頭抬手一擋:“不要!不衛生!我還沒有洗臉刷牙。”
金大剛涎著臉隻顧在我眼前晃:“我不在乎!”他晃了一陣,偷眼看到孩子們出來了,趕快裝回一本正經的樣子,我看他變臉看得有趣,忍不住要笑。
小蜜蜂和小蜻蜓也走到廚房來了,“媽媽,好了沒有?我餓了。”
我嘴裏答應著:“好了,好了,馬上就好了。”一邊快手把開了幾次鍋已經熟了的餛飩撈出來放到碗裏。
金大剛已經帶著兩個孩子出去了,等我端著餛飩到餐廳,他們三個人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好就等著吃了。我放下碗,三個人也不等我招呼就開始動作一致地埋頭苦吃。我到衛生間刷了牙,洗了臉出來,金大剛已經下去大半碗了,也不怕燙得慌。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一邊坐下來一邊問他:“怎麽突然想起要去長城上賞雪了?這麽風花雪月的主意,不像你能想出來的。”
金大剛一邊吃一邊說:“以前經常有些酸掉牙的客戶,一到下雪就要我開車送他們到長城上去賞雪,我就想什麽時候也帶老婆孩子來看一回,往年有雪景沒人,今年好不容易有景又有人,我不趕緊去還等什麽時候?說什麽也得先滿足這個夢想。”
“叔叔不害羞,媽媽還不是你老婆呢。”小蜜蜂忽然插嘴。
我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頭:“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金大剛笑眯眯地說:“這好辦,她跟我一結婚就是我老婆了,你們同意你們的媽媽跟我結婚嗎?”
他狀似無意地說完,其實在留心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反應。我也有點緊張,因為一直不知道兩個孩子對我再婚是個什麽想法,萬一他們反對,我還真的不能不考慮他們的態度。
小蜜蜂想了想,才給出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你想跟我媽媽結婚,你得問我媽媽同不同意呀,又不是我們跟你結婚。”
小蜻蜓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一點了,她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一片香菜葉子,稚氣地說:“你跟媽媽結了婚是不是就是我們的爸爸了?不行,我們已經有爸爸了,不能再叫你爸爸。”
金大剛馬上見招拆招:“你們可以有兩個爸爸啊,兩個爸爸都會很寶貝你們的。你們有事的時候,一個爸爸如果沒空,找另一個爸爸就行啊。這樣不就很方便?你們不想叫爸爸,可以叫我老爹啊,反正我已經很老了。”
小蜻蜓馬上舉一反三:“那是不是過生日的時候我可以收到兩份禮物呢?”
小蜜蜂對她的幼稚不屑一顧:“笨妹妹,除了吃東西就隻想到禮物。你怎麽不說我們會多一個爸爸來幫我們對付小胖那樣的壞蛋呢?”
到底是孩子,小蜜蜂說出來的話也沒有比小蜻蜓高明到哪裏去。
金大剛哈哈大笑:“當然,當然,不但過生日,而且過新年,過聖誕,過什麽節日都有雙份禮物,而且如果有小胖那樣的壞人來欺負你們,隻要告訴我一聲,來一個打一個,打到他們怕為止。”
我瞪了他一眼,讓他不要說得那麽暴力,以暴易暴,這不是教壞小孩子麽?不過遇到這種不輕不重的校園暴力,警察不管,老師又管不長久,除了金大剛說的辦法,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招,隻好一邊批評他的暴力思想,一邊還要默認他的辦法有效。
不過,兩個孩子都很高興。小蜻蜓和小蜜蜂都點點頭,表示滿意,繼續把餛飩吃完。我暗暗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和金大剛相視一笑。萬裏長征總算走完了一小步。
由於有了在“衡潤”擔任人事部經理的經曆,我在“錦繡華庭”地產開發公司的工作上手很快。“錦繡華庭”是一家很大的地產開發公司,不但開發民用住宅,還同時開發賓館、飯店、寫字樓等大型項目,因此公司粗略估計一下至少有好幾百人,公司一大,人員流動就格外頻繁,幾乎每個月都有離職或需要招聘的部門,因此人力資源部門的工作就積壓很多。
我現在的工作是HR助理,主要是負責最基本的簡曆篩選和最初級的麵試,也就是最低段數的“殺手”,上麵還有一個更冷血的“殺手”,就是我的頂頭上司老謝,往往經我手僥幸過關的人會在他的火眼金睛下現形,然後無一例外地被槍斃掉。與我同部門的還有三個年輕的小姑娘,主要做些文員工作,不參與人力資源管理。我平時打交道就是這四個人,老謝是上司,其他二個都還好說,就是一個叫關西西的女孩子,從我一來就對我充滿隱隱約約的敵意,而且關西西還隱然是這三個女孩中間的老大的樣子。我不知是為什麽,也懶得去猜原因,反正我跟她又沒有利益衝突,要是無故冒犯我,我也不會手軟。
老謝大約四十多歲年紀,已經禿頂,不愧“老謝”美名,典型的一個中年禿頭肥肚死胖子,幸福家庭的代言人。他從出道起就是做HR,做了近20年人力資源工作,早就是刀槍不入的一根老油條,做人圓滑世故,手段卻經常雷厲風行,職位年年攀升,薪水也水漲船高,是業內有名的人物,直到兩年前才被獵頭公司挖到“錦繡華庭”來做HR總監,可惜我有眼不識泰山,見了前輩還一副懵懂像,心底還不把這個笑容可掬的禿頭胖子當回事,全然不知他有絕對的權力當場決定我的去留。
好在老謝人不講究,大人有大量原諒了我的無知還錄用了我。其實後來他才告訴我,他赤膊上陣很久了,手底下倒是有幾個人,但沒有一個能用得順手,年紀輕輕就在公司裏參與派係鬥爭,他一個也不敢重用。老謝坦言他當時極其缺人,尤其缺自己直係培養的心腹,但凡是個全手全腳不缺心眼的人他都會要,這話說得我很沒麵子,我一直以為是我個人的人格魅力和工作能力征服了他,沒想到是這個答案。不過,老謝看我很鬱悶的樣子,又安慰我,我在“衡潤”的經曆也是他錄用我的主要原因,後來看我聰明機靈,領悟力強,上手又快,證明他果然眼光不俗,沒有看錯人,說到底,還是在吹噓他有先見之明。
老謝雖然嘴裏說是要培養我做直係心腹,但他自己並不參與公司的派係鬥爭,也告誡我謹言慎行,不要卷入公司政治鬥爭的漩渦。我想他能做20年的人力資源做到總監這個位置,說話不會無的放矢。
不知為何,我對老謝就是尊重不起來,老是對他沒大沒小,大概是一開始就沒把他當領導看。老謝不計較我的態度,隻要我認真工作就行。因為我們同在一個玻璃間裏辦公的緣故,有時他也會跟我抱怨老板的朝令夕改,或者多個上司爭鬥不休導致下麵的他很難做,或者我太心慈手軟把關不嚴,導致他工作量成倍增加等。我經常是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著,反正他就是喜歡嘮叨,他也不需要我的回應,隻要有雙耳朵聽著就行,而且這耳朵還不能泄密,這些我都能做到。
不過,有時聽著聽著不耐煩了,我就會說:“停!停!老謝,你是不是接下來要訴說你老婆不理解你,你女兒不聽話?你的生活很苦悶?”
老謝就會馬上住嘴,瞪我一眼,讓我不要太放肆。
家庭生活是老謝的罩門,他很愛他的老婆,他們是真正的青梅竹馬的患難夫妻,從小一塊長大,但兩家老人從來沒有把他們看作一對,因為彼時老謝的老婆樣貌才氣學曆皆上乘,而老謝身材不偉岸,長相又不英俊,還好不容易才混到職高畢業,放到人堆裏就是個被淹沒的對象,真不知他老婆看中了他哪一點。他們兩個排除萬難才結了婚,泰山泰水大人氣得好幾年都不許他們夫妻上門,直到女兒出生才有所緩頰。
老謝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他老婆居功至偉。都說婚姻是一所學校,男人一結了婚就成熟了。老謝一結了婚,專門鑽研人力資源管理,這二十年做得風生水起,泰山泰水也才不敢小看他,平時有大事也是和他有商有量。所以說,人貴自立麽,自己一強大,別人就會忌憚你。老謝一直這樣教育我,好像我是個初出茅廬的新鮮人。
老謝的老婆我見過一次,她一直在外企,也是做人力資源總監,工作環境要比老謝單純,人也親和大氣,不像老謝,總是在國企私企混,對勾心鬥角的職場政治洞若觀火,外表看起來麵目和善,其實一肚子詭計,不知有多少應屆生倒在他提問的陷阱中。
老謝很寶貝他的老婆,也一直為他老婆驕傲,因為是千辛萬苦追來的,又有很多人虎視眈眈,所以他一開始在他老婆麵前就不敢高聲,久了習慣成自然,到後來即使是做了這麽大公司的總監,也是懼內成習慣。老謝不允許我說他老婆和家庭的壞話,哪怕是一句也不行,而且他也鄙視中年以後用情不專,借口婚姻不如意,到處占別的女人便宜的男人,總說這種人下流低級。他最不屑與這種人混為一談。我自從知道他有這個練門以後,就專門找他這個地方下手,好讓他迅速收聲。
因為每天都會從各大類招聘網站上收到簡曆,我主要的工作是閱讀和篩選五花八門的簡曆。說起來這工作很枯燥,但其實是樂趣無窮。有很多送到我郵箱裏的簡曆都是應屆生發來的,他們的簡曆很好玩,總是厚厚一疊,一個比一個製作精美,像本回憶錄。前麵無一例外是措辭優美的求職信,然後是曆數自己的經曆,有的把自己誇得天花亂墜,讓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一個應屆生能有多少經曆?還不如實話實說博得信任感重要;有的還要附上英文版,結果又沒有請個英文底子過硬的人幫他把一下關,簡曆中大量的文法錯誤和中式思維讓我不知所雲,於是這些人也斃掉了;還有更多的人不知怎麽想的非要把自己的照片附上,就是看這些照片成了我枯燥生活樂趣的來源。
有時候,我真的想找個人問一句,難道以為放張照片我就會看在你是帥哥美女的分上優先錄用你?發照片你就規規矩矩地發個證件照吧,偏要搞出一些五花八門的花樣來讓我和老謝觀看娛樂。有的是視頻聊天的截圖,麵目浮腫變形,有的是從一些樹杈子中間露出齜牙咧嘴的尊容,有的是在某個可疑的景點指點江山,甚至有的是將自己的婚紗照Cut一個腦袋下來,我的天,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麽想的。
我每天上班看到這些笑料,不顧老謝的警告,總忍不住要發笑,然後在外間的關西西看到我,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高傲得不行,我懶得跟她計較。當然,發笑歸發笑,我不會因為他的照片慘不忍睹就不給他同等的機會,如果他工作背景實在出色,因為這一點脫線的錯誤就把他直接delete掉對他也很不公平麽。
不過,老謝總說我心慈手軟,是婦人之仁。老謝麵試看人最主要的是看品質。他的口頭禪是“人品很重要!”很多應聘的人都不缺能力,但老謝考察人從來都是考察人品,如果他判定這個人人品有問題,那剩下的問題就沒必要問了,剩下的麵試時間都是垃圾時間,如果還不識相繼續誇誇其談,隻會加深老謝對他人品有問題的判斷。
老謝的提問有很多陷阱,我跟在他身邊邊看邊學,簡直是一日千裏。我從來不知道考察一個人可以給他設這麽多障礙的,真佩服那些過關的人。
有一次,老謝麵試一個跳槽的人,允許我旁聽。麵試快結束時,他狀似隨意地問了那個人一個問題:“你怎麽評價你的前一家公司?”
結果那個人不知是計,大說特說他的前公司怎麽不好,管理怎麽不善,對他怎麽待遇不公。我一聽就知道這個人基本上沒戲了,果然,老謝很客氣地送走了他,回頭就對我說:“這人有問題,腦後長有反骨麽。他昨天剛背叛了少林,那今天會不會背叛我武當?”
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在生活中評價一個人“腦後長有反骨”。我不由得“嗤”地一笑,隨後哼了一聲:“老謝,做人要厚道。要是你,你會怎麽說?”
“當然是最好把離職原因淡淡一說,不要指責誰。你可以說是我自己能力不行,被公司淘汰了。其實大家肚子裏都明白,不就是為了找個錢多點的地兒嘛。你在江湖上混了也有幾年了,這都不明白!”老謝舉重若輕地回答。
我沒想到是這答案,麵試的時候難道不都是應該使盡渾身解數表現自己的能力麽?怎麽可以說自己能力不行被公司淘汰?細細一想,除了這回答沒有更妙的了,自己到底道行不足,修行尚淺,不像這老狐狸,都快成精了。
有工作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是周六了。按照爸媽的約定,今天是金大剛第一次亮相的日子。
“盈福樓飯莊”裏人早就熙熙攘攘了,還好我提早一天訂了包間,不然現在早沒有位子了。小蜜蜂坐在凳子上無聊地玩著桌布,我東張西望地用眼睛搜尋爸媽的身影。昨晚說好今天11點在飯店見麵,現在都過了一刻鍾了還不見人影,打手機也沒人接,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我心裏七上八下的,爸媽平生最守時,與人約定隻有早到沒有晚去的,今天這樣異常讓我本來緊張的心裏憑空又增添了幾分不安。
剛才路過超市的時候,小蜻蜓吵著要吃冰糖葫蘆我沒讓買,現在她一到飯店見外公外婆還沒來,立刻又舊事重提吵著要吃,我心事重重又被她鬧得頭大正要發作,金大剛說看著地兒也不遠就帶著她買去了。
正心煩意亂間,包廂的門推開了,原來是爸媽來了。我站起來迎上去。小蜜蜂也跳下凳子跑著叫“外公外婆”。
媽媽用眼光掃了一下四周,發現隻有我和小蜜蜂在這裏,立時有點不悅:“其他的人呢?”
我一邊給老爸掛大衣一邊說:“剛剛小蜻蜓吵著要吃冰糖葫蘆,金大剛帶她買去了。”
老媽臉色稍霽,這才動手把大衣脫下來交給我。
我把大衣掛好,回頭看見老爸和小蜜蜂湊在一起說說笑笑,我隨意地問:“爸媽今天怎麽來晚了?”
媽媽聽了,一邊找地方坐下,一邊很不耐煩地說:“還不是你小姑姑鬧的。不知從哪裏打聽了你的事,說你傍了個大款,臨出門前給我們打了個電話,非要跟著來看看,我和你爸爸都沒同意,她這一折騰可不時間就晚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安的什麽心?以前還話裏話外埋怨你不該離婚,這回又不知為什麽這麽積極地來相看。”
小姑姑安的是司馬昭之心。我心裏說,不過卻沒明說,隻是笑著提醒媽媽:“媽媽,小姑姑家不是還有個還沒嫁人的莞晴表妹麽?”
媽媽聽了恍然大悟,卻更是不悅:“那她是什麽意思?八字還沒一撇就急急忙忙地上來攀親戚了?大概是要看看你這回找了個什麽樣的,回頭好盤算盤算有多少利用價值。算了,不說她了。點菜了麽?”
我把菜單遞給媽媽:“還沒有。金大剛說要等你們來了再點。”
正在看菜單的時候,門又再次推開了,我們抬起頭,原來是金大剛抱著小蜻蜓進來了,小蜻蜓一看外公外婆來了,馬上尖叫一聲跳下地,舉著糖葫蘆跑到外婆那裏去了,抬高手讓外公外婆和哥哥吃,祖孫上演相見歡。
金大剛站在當地,有點手足無措,一隻手還舉著一根冰糖葫蘆。我趕快接過糖葫蘆,遞給小蜜蜂,然後對有意無意冷落金大剛的爸媽說:“爸,媽,這就是金大剛。”
金大剛有點小心謹慎地叫了一聲“爸,媽”。
媽媽抬起頭,淡淡的說:“不敢當,叫阿姨和叔叔就好了。來了就先坐下吧。”
爸爸怕太冷場,忙起身打招呼:“來,來,大剛,坐到我身邊來。咱們爺倆一起喝兩杯。”我感激地看了老爸一眼,還好有老爸給我撐腰,不然這頓飯會吃得很難堪。
金大剛如釋重負,走過去坐到我和老爸中間。
服務員問了一下客人是否都來齊了,我點點頭,金大剛趁機在桌子底下拉了一下我的手,我回握一下要他寬心,別太在意我爸媽的態度。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放鬆地笑了一下。
不一會兒的功夫,菜就流水介上來了。
媽媽停止了對小蜻蜓的過分關愛,隨意地問:“金先生大學畢業以後主要從事什麽工作?”
考驗來了。金大剛明顯地精神一振,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沒有上過大學,高中畢業就出來單幹了,一直都幹得不太好,兩年前才自己開了一家建築公司,辦公地點在複興路,公司名字叫‘衡潤’。”
糟了,我忘了告訴金大剛不要提他公司的名字了,現在提醒已經來不及了。媽媽知道我以前上班的公司就是“衡潤”,現在又聽到他是“衡潤”的老板,不知會聯想到什麽上去。我臉有點發燒,不敢在桌底下做小動作了,把手收回來,偷偷地用眼睛觀察媽媽的反應。果然,媽媽一聽到“衡潤”的名字就知道我對她有所隱瞞,立刻用眼睛掃了我一眼。
我心驚膽戰地收回眼光,金大剛馬上敏銳地發現了我和老媽之間的互動,他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讓我放心,一切有他呢。我隻好自欺欺人地相信他能搞定一切,其實心裏深刻懷疑,我老媽那麽強勢的一個人,他能讓我媽點頭同意嗎?
還是老爸出麵招呼我們吃菜,小蜜蜂和小蜻蜓坐在老爸和老媽的中間,也煞有介事地係著餐巾,認認真真地吃著自己盤子裏的東西。
我一邊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清炒芥蘭”,一邊想開口彌補一下剛才的漏洞。
老媽一邊給小蜻蜓搛她愛吃的桂花蜜汁藕,一邊又淡淡地說:“年紀輕輕地就自己出來創業,想必吃過不少苦吧?家裏父母有沒有反對過?”
我簡直要佩服死我老媽了,這麽高明的問題簡直是一石二鳥,既問了創業的原因,又問了父母的態度,不,想必是一石三鳥,回答的時候還會帶出父母的基本情況出來,這不就正好切合了她提問的深意?
我心裏著急,又不知怎樣幫他。金大剛的曆史我最清楚,他原來的過往經曆並不值得誇耀,也不清白,就算他現在家財萬貫,外人覺得好,但在看重書香氣的我爸媽眼裏還不值一提。
金大剛多年在商場浸淫,早就猜出了媽媽的問這番話的意圖,他也沒有緊張,也沒有不耐,隻是用平穩的語調說:“我父親曾經是醫生,人很清高又很強硬,想要我考醫學院好子承父業,但我不喜歡當醫生,而且我也不喜歡事事都聽從他的意願,他就大發雷霆將我趕出了家門。一直到現在,他對我的所作所為都不認同,他要我做的我不願意,我已經做了的,他又不滿意。他一直到現在都認為我隻是個奸商,渾身充滿銅臭味和土匪的江湖氣。”
媽媽聽到這最後一句倒是一笑,大概她跟金大剛的父親也有同感。老爸也一笑,意有所指地說:“父母總是為兒女們事事著想,提前做好打算,預防可能有的傷害,可兒女們都未必領情。兒女大了,總要走自己的路,不如放手讓他自由。就算不聽父母的話,在外麵經了風雨受了傷害,那也是他人生中的必然曆練,不能一直都像放風箏一樣把人攥在手心裏了,飛得太高了,繃得太緊了,線遲早要斷的。”
原來我老爸一直大智若愚,對我和媽媽之間的事洞若觀火,這時還出言幫我們。老爸萬歲!我心裏默默地感謝老爸。
有了老爸的話墊底,老媽也不好太過分,居然也招呼了金大剛一聲:“你也吃點菜,別一直說話。對了,你是怎麽認識我女兒的?”
金大剛聽了嘴角有一絲微笑,看了我一眼,眼睛裏似乎有一種叫做柔情的東西閃現,“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還沒有學會停車入位,大喇喇地就占了我的車位,後來我才知道她是來我公司麵試的。不過她一看見我,連麵試都不參加了,轉身就走了。”
“哦,那你究竟看上了我女兒什麽地方?按常理,你很有錢,身邊也一定不缺漂亮溫柔的女性。我生的女兒我知道,她相貌不是最美,脾氣也不是頂柔順。”老媽饒有興趣地問。
我瞪了老媽一眼:“媽,這樣子說我當我不存在啊?這問題你能不能不問?”
金大剛暗地裏又偷偷拉住我的手,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夢梅漂亮與否,柔順與否我都不在乎,我隻知道,無論我是有錢還是沒錢,在她眼裏都一樣。我有錢的時候,她不會假清高,會坦然享受我給她帶來的好處;有一天我是個窮光蛋了,她也照樣會安之若素。我愛她,就愛她的獨立、有主見,性子堅強,寵辱不驚。”
我心念電轉,難道我在金大剛心裏竟有這樣的地位?顯然我媽媽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一席話,他們也停滯了半晌,老爸突然冒出一句:“好!我女兒的這些特點既是她的優點,也是她的缺點,性格剛強則易折,將來你還要多容忍她才是。”
老爸的意思是不是他就算同意了?老媽聽了他的話,瞪了他一眼,但也沒有反對。
我大喜過望,看看金大剛,他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樣子,也許是他早就成竹在胸,也許是他緊張到遲鈍,反正,他這不卑不亢的樣子正合了我父母的口味。
由於不怎麽喝酒,一頓飯吃得很快,臨結束的時候,媽媽說了一句:“有時間叫夢梅帶你到家裏來坐坐。你們的事你們自己決定。”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射進我的臥室裏。我醒來伸個懶腰,不料胳膊卻碰到身後的一堵肉牆。我驚得馬上要跳起來,這肉牆還自動伸出八爪把我拉回去,圈起來。我這才想起我昨天已經結婚了,今天是我的新婚第二天,躺在床上的是我已經轉正的老公金大剛。昨晚聽說我們已經火速結婚,爸媽在哭笑不得之餘還是體貼地把小蜜蜂和小蜻蜓也接走了,說是在他們那裏住幾天,反正他們那裏離學校也近,接送也方便。爸媽的苦心我知道,其實還不是為了讓我和金大剛能有時間單獨在一起。
我想掙紮出來,金大剛閉著眼睛手上暗暗使勁,就是不讓我起來。我知道他已經醒了,就是想賴在床上呢。他嘟嘟囔囔地說:“老婆,別起來,咱們一起來做個早操。”
我趕快把他的八爪掙開,想坐起來。還早操呢,昨晚還沒鬧夠?到現在我都渾身酸痛,皮膚上還有幾處淤青,渾身的骨頭像被壓路機碾過一樣,一動就哢哢作響。我要爬起來,金大剛又把我拉回去,閉著眼睛伸出臭嘴要親我。
我大驚失色,早上親我,開玩笑!我趕快用手捏住他的嘴巴:“不要!不要!你嘴巴太臭了!”
金大剛在後麵無聲地笑,笑得胸膛震動,一雙魔手在被窩裏麵忙碌。我一邊要挪開他正在我胸脯上作亂的八爪,一邊還要努力坐起來:“笑什麽?快起床!”
金大剛睜開眼睛,眼睛裏精光閃現滿是笑意:“不知是誰昨晚看到我壯碩的身材,差點口水流一地。昨晚還拚命抱著親我這臭嘴,才過了一個晚上就嫌我嘴巴臭了。”
我臉紅了,暴露狂,昨晚洗完澡就隻圍著條浴巾就晃悠出來了,晾著大片熱騰騰的肉在外麵,害我一時都驚呆了,生怕他的毛巾突然掉下來。我惱羞成怒地把他一把推到旁邊:“大白天的說這個也不害臊。不跟你說了。我要去刷牙了。”
金大剛在我身後抱著枕頭,嗬嗬地傻笑,像傳說中的傻女婿。
等我去廚房做早飯的時候,金大剛已經起床了,正在賣力地刷牙。我偷偷一笑,原來他心裏還是介意我說他嘴巴臭。
我從冰箱裏拿出上周做的蜂蜜柚子茶,用茶匙挑了兩大勺子到杯子裏,泡上溫熱的開水待會給他喝,保證“吐氣如蘭”。
等金大剛衝完涼出來,早飯已經弄好了,饅頭稀飯就鹹菜,我的最愛。稀粥是昨天晚上就熬好的,用電飯煲熱一下就行。饅頭是超市買的,蒸了一下,就隻拌涼菜花了點時間,不過也就是切好用開水綽一下,撒點香油,用佐料拌一下而已。
他抓起一個饅頭,正要喝粥,突然看見旁邊的杯子問:“老婆,這是什麽?”
我一邊用筷子在粥碗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一邊說:“這是我上周做的蜂蜜柚子茶,早上喝點可以潤肺,你老抽煙小心又要咳嗽。”不敢再說嘴巴太臭之類的話了,搞不好待會他還會有其他舉動冒出來。
金大剛不疑有他,端起杯子喝下去,末了才說:“好喝,老婆,這個東西真好喝。”
周六見過我爸媽後,金大剛就急急忙忙地拉著我要去結婚,結果當天是周末,人家不辦公,好不容易熬到周一,他也不管我上不上班,拉著我就去了結婚登記處辦了手續。現在結婚真是快,也不需要介紹信,也不需要體檢單,拿上戶口本照個相片就給你辦了。
由於走得匆忙,我隻能在辦完手續回家的路上給老謝打電話請假。老謝不知道我要結婚,不肯給我太多假,限我三天就要回來上班,金大剛在一旁聽著嫌少,一邊開車一邊要我把電話給他,他要親自跟老謝說。
我才不給他這機會呢,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做人還是低調一點的好,再說我又不想讓我的隱私被公司的人知道。
金大剛隻是笑:“怕什麽,老謝又不是外人。”
我突然領悟到什麽,追問他:“你是不是認識老謝?我的工作是不是你幫忙走的後門?”
金大剛看了一下我的臉色不對,也不急著分辨,隻酷酷地說:“老謝是我多年老友,他看了你的簡曆,向我打聽你,我才知道你去了他手底下應聘。我實話實說難道還有錯?”
我不想理他,心裏有點難過,難道我嫁給了他,以後就事事處處都要依賴他嗎?沒有他我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嗎?我一直以自己獨立能幹為傲,原來不是自己真有本事,是他在罩我。我頓時有點心灰意冷,板著臉,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
金大剛見我這個樣子,知道我又是一時想不開鑽了牛角尖,他把車開到一邊的便道上停下,抓著我的手說:“寶貝,我知道你最恨人家利用職權徇私走後門,但我不是這樣。我既沒有告訴老謝你我的關係,也沒有對你的能力誇大其辭或無中生有,我隻是以一個老板的身份告訴你未來的雇主,你的能力和你的品質究竟是什麽樣子,如果說這就算幫你找了工作,那也是你自己的能力擺在那裏,不是我在給你走後門,何況,‘錦繡華庭’那麽大的公司,你要是能力不行的話,就算進去了也呆不長,你看你現在不是在那裏幹得好好的嗎?”
我轉過臉來看著他,他一邊給我擦眼淚(眼淚?!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嬌氣了?居然說兩句還哭了?),一邊低低地說:“寶貝,三天就三天。今天我們剛結婚,別哭了。走,我帶你去看看房子。”
我傻乎乎地問:“什麽房子?”
金大剛一邊重新發動車子,一邊說:“你現在住的房子離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學校太遠了,這大冬天的他們又要起大早去上學,路上還不凍壞了?我原來的套間又小,不夠這麽多人住的。上個月我在‘熙湖’看了套房子很滿意,房子是複式樓中樓結構,夠大,離他們學校也近,配套設施也齊全,商場超市醫院銀行什麽的都有,還有個市重點中學在這兒,將來孩子們升中學也方便。咱們這就看看去,你要喜歡,咱們就買下來,我再找人裝修去。”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慢吞吞地說:“你是不是覺得住在我這裏心裏有陰影?”
金大剛嘿嘿傻笑:“陰影到沒有,隻是我也有我的傲氣。我娶了老婆反倒住到老婆家裏,傳出去讓朋友們笑話,還以為我養不起老婆。我金大剛是什麽人,在外麵也是響當當的一塊牌子,再說,我又不是買不起。以前沒買,是因為就我一個人,橫豎找一個睡覺的地方就行了,現在,我有老婆了,老婆還這麽能幹,我當然要買個大房子敲鑼打鼓地告訴天下人了。”
“你這是在賄賂我。不過,我接受賄賂。掉到我頭上的餡餅我不趕快接著還扔出去?傻子才幹這事呢。你這是不是就算是金屋藏嬌了?”我假裝嬌媚地笑。
金大剛大笑:“不,我這是千金博一笑。”
看房子很順利,我喜歡小區裏優雅的環境,公共用地上小橋流水,樹木森森,雖然是冬天了,也看得出綠化麵積很大,廣場四周亭台樓閣布置得不錯。業主素質也很好,我沒看見太多遛狗的人,三三兩兩的有幾個帶著小狗散步的也都手裏拎著拾便器。我最討厭的就是養狗的人太多了,又不講公德,在小區裏走路都會隨時踩到狗屎。
這裏幹淨簡潔,空氣也分外清新,還沒等正式上樓看房我就心中先入為主了。等到了頂樓一看,確實不錯,視野開闊,結構合理,寬敞明亮,更難得的還是明廚明衛。明廚明衛可是我一直的夢想,就喜歡在做飯的時候順便看看窗外的風景,上廁所的時候能有自然流動的風和大自然的光線。
售樓人員都是訓練有素的,看我露出喜歡的樣子,又見金大剛眼睛隻看我,一副任由我作主的架勢,馬上專門進攻我,專挑我愛聽的說,把這房子誇得天花亂墜,好像不買都是我們的損失似的。我經受不住誘惑,頭腦一昏就同意買下了。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車裏臉還直發燒:“我這就算拍板買下了這套大房子了?老天,我以前買房子的時候足足看了半年,最後決定要買了還花了一個月時間左看右看呢。我今天怎麽就腦袋一熱就簽了合同了呢?要三百多萬啊。你也不管管我。”
金大剛輕鬆地開著車,直笑:“老婆,我就喜歡看你在那裏一臉掙紮的樣子,被人慫恿得心裏直癢癢,又想買又不敢買,心裏天人交戰,全部寫在臉上。”
我喃喃自語:“窮人乍富啊,都不知該怎麽折騰好了。那售樓小姐心裏不定怎麽鄙視我呢。”
金大剛不以為然:“她鄙視你幹嘛,你一出手就是三百多萬,她把你當財神奶奶供著還來不及呢,怎麽敢鄙視你。”
我使勁握了一下我的臉,嘴裏嘟嘟囔囔:“不行,太虛榮了,聽了幾句好話就敢大出血買這麽貴的東西,以後怎麽辦?還不得把家敗光了。你也不阻止我一下。”
“我阻止你幹嘛?難得你那麽喜歡。何況我本來就是讓你去拍板的。你決定了正好省了我的事。”金大剛一邊開車一邊笑,顯見得心情很好。
三天時間飛逝,我們去把小蜜蜂和小蜻蜓接回了家,生活一切如常,隻是我已經嫁作金家婦。
我曾問要不要跟公公婆婆見次麵,吃頓飯,金大剛說不急,等他來安排。我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真要醜媳婦見公婆心裏還是很畏懼的,公公嚴厲的大名早已在外,連兒子都可以趕出去,何況我這個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兒媳婦。再說,他們承不承認我都還是個未知數呢。我還是學鴕鳥,躲一時是一時,反正一切有金大剛。
我周四上班的時候,關自禮正好打電話給我,告訴我樣書已經寄出,如果沒有問題,他們就會在一周後開始正式印刷出版。我放下電話,喜出望外。
老謝一來就催我,勒令我下班前趕快將這周已經發來的簡曆都篩選出來,有合適的馬上交給他過目,還要準備好相應材料,周五要去趕場招聘會。最近老板被各部門主管逼得很緊,要抓緊招人來填補缺人的崗位。
我不敢怠慢,看簡曆看得頭昏眼花,姚小菲還不合時宜地給我打電話問我她做的蜂蜜柚子茶為什麽會發苦。
我聽到她的話真是無奈,懷孕的人最大,我惹不起她,隻好起身到樓梯那裏給她回話爭取速戰速決。
“小菲,你什麽時候打電話不好要挑我上班的時間?你不用工作了嗎?”我壓低了嗓子說話,這裏人多嘴雜,說不定某個角落裏就有個人聽到你的電話,我還是小心為妙。
“梅梅,最近領導一聽說我懷孕了馬上就把我調到一個無關緊要的崗位了。我原來的位置被一個以前一直競爭的同事頂替了,現在我就是一閑雜人等,工作不工作都沒有人管,薪水也隻有原來的三分之一。”
這就是職業女性的悲哀,年過30,生還是升,這是一個問題。
我沉默了一會兒,安慰她:“好了,小菲,生完孩子重返職場又是一條好漢。現在什麽也不要想,好好保重身體,將來自然有更好的去處。你不是要吃蜂蜜柚子茶嗎?我給你做。今天下了班讓石子明到我家裏來拿一趟就行。”
“不要,我已經按你教的方法把葡萄柚削皮切絲,把果肉打碎和冰糖、水、柚子皮絲一起煮了一個小時,盛出來很香,顏色也對,味道也還可以,就是有點發苦。我想知道為什麽?”姚小菲一執拗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我問:“你煮後放涼的時候加蜂蜜了沒有?”
“加了,蜂蜜柚子茶能不放蜂蜜嗎?我懷孕了智商又沒有降低。”姚小菲不耐煩了。這家夥,石子明把她給慣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我仔細想了想,好像沒有什麽地方不對,試探性地問:“你剝柚子肉的時候把外麵的那層白色的軟皮仔細剝幹淨了沒有?苦味應該是從那層白皮那來的。你回家再試試,不成的話就叫石子明來我這拿現成的。我很忙,不給你多說了。”
我快速收線,趕回辦公室工作,路過外間的時候,我不意外地收到一束對我全身打量的關注的眼光,那是關西西投來的含義不明的複雜眼光。
我隻笑笑,不以為意,我今天穿的是我一直喜歡的三宅一生應季的黑色冬裝,搭配了一條比較色彩明亮的絲巾。因為三宅一生一向喜歡黑色、灰色等暗色調來強調東方人的含蓄和低調,所以衣服整體的顏色偏於晦暗,如果沒有比較亮點的搭配,容易使人顯得暮氣沉沉。
經過這1年多的職場修煉,我早就知道什麽場合該穿什麽衣服了,今天肯定也不會穿錯衣服露出破綻讓人肆意點評。大公司就是這樣,白領麗人爭奇鬥豔,哪怕自己成為“月光族”也要挑名牌,講品位,用昂貴的名牌服飾把自己包裝得滴水不漏。關西西情況我不清楚,但她的薪水我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她一身身名牌,估計也是個“月亮女神”。
我剛回到座位上,內線電話就響了:“請到檔案室來拿文件。”我有點不明白:“文件每次都是送到我這裏來的,我不清楚為什麽讓我下去拿?”
“你們不拿就算了,沒有人送!以前都是你們自己部門派人下來拿的!這回通知你們拿文件又推三阻四的,一會讓打這個電話,一會讓打那個電話,我們還怎麽工作?”檔案室的人好大的怨言。
我放下電話,心中大致有了底,下去拿就下去拿吧,權當鍛煉身體了,反正也不會跑細了腿。
檔案室的負責人是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自稱是老張,皺著眉頭給我抱出一疊厚厚的文件,啪地一聲扔在台子上,頓時灰塵四處飛舞。我伸手整理好文件,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張姐,以前是誰來取文件的?”
“以前是個姓關的女孩子,眼睛長在頭頂上,看人那叫一個高傲,我們都不在她眼裏。怎麽,她離職了?你是不是新來的文員?”老張也好八卦,大概是關在屋子裏太久了給壓抑的。
我聽了一笑,回答:“我是新來的人力資源助理,關西西並沒有離職,但我不太清楚為什麽要我來取文件,所以先下來問一下,順便把文件取走也行。”
“哦,原來是這樣,那個姓關的女孩子一直鬧著要做HR助理,聽說她是設計部林經理的小姨子,林經理還親自找了老謝,不知怎麽的,老謝頂著沒答應,這回你來了她就更沒戲了,怪不得指使你來取文件呢。”老張恍然大悟。
我也證實了心中的疑惑,笑著跟老張告別,老張還意猶未盡在後麵說:“下回來多待幾分鍾啊,不要急著上去。”
等我抱著一大落文件走上樓,老謝已經等我半天了,他不滿地說:“你跑哪去了,我都等你半天了,走,上麵要咱們一起去開會,討論一下公關部經理人選的問題。”老謝也不等我放下文件就拉著我要走。
我被動地放下文件,隨著老謝一起往大會議室走,邊走邊問:“老謝,上麵是誰?不是大老板吧?”
老謝看了我一眼:“大老板那麽容易見到?他常年駐香港,香港那邊才是總部。今天主持會議的是常務副總裁,這也是你能見到的最大的上司了。記住,多看多聽,先不要多說,這還不是你能插嘴的時候,我帶你去是給你個長見識的機會,不是讓你誇誇其談。在座的都是萬裏挑一的高手,你一句話不對被貼上標簽了,將來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我點頭如搗蒜:“老謝,我承你的情。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讓你為難。”
“我這也是為了自己。你入門了,我就輕鬆了。隻要你夠機靈,我不會藏私。我已經45了,過了45,再好的經理人也不值錢了。我折騰不了幾年了,‘錦繡華庭’就是我的退休之地。”老謝匆匆忙忙地邊走邊說。
等到了會議室,我找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坐下,老謝自然坐到了圓形會議桌的一個放了名簽的位子上。
這個會議是討論公關部經理的人選問題,究竟是空降一個還是就地提拔一個。我聽了一會大家的發言,發現副總雖然沒有開口,但他的態度明顯傾向於就地提拔一個。這我能理解,畢竟空降一個需要去招聘,還要增加人力成本,就地提拔一個就省了好多事。隻是這公關部也是一個很大的部門,提誰不提誰,這不隻是一個人選問題,有很多勢力和因素需要平衡。
最後,我感覺副總裁一直在隱隱約約控製著會議的走向,讓議論朝他預先的設想發展,最後,他發言的時候看似集體智慧的總結,實際是一錘定音,提拔了公關部的一個年輕的女職員秦嫣。我知道這個秦嫣,很多人都說她不好,太有心機,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副總裁把她提拔了做公關經理。
會議結束後,老謝將我引見給了副總,他隻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就和大家一起離開了。
老謝饒有興趣地看了我的反應,說:“按慣例,秦嫣提拔前,我們需要跟她談一次話,我將這個任務交給你,你好好準備一下,然後跟她約時間談。三天之內要解決完這個問題。”
我老老實實地跟在老謝身邊走,“老謝,我怕我小船不可重載,到時讓你失望。”
老謝停住腳步,認真地看我:“我對你根本沒有太多期望,何來失望?你隻認真完成你的工作,心用到了,事自然就成了。”
我氣憤:“老謝,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直接?我謙虛一下不可以啊?”
老謝別有深意地說:“我看你是可造之材才這麽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再不努力,一輩子都是個碌碌無為的助理。”
我心中承認老謝的話有理,嘴上還是一點也不感激。
“老婆,按一下左邊,唔,就是這裏,按重一點,再重一點,恩,好舒服,就這樣。”金大剛抱著枕頭趴在大床上,指揮我東一下西一下地給他按摩,自己閉著眼睛隻管享受。
這皮粗肉厚的叫我從哪裏下手?都使勁捶了還嫌太輕,我按得心頭火起,一邊惡狠狠地捶著,一邊嘟嘟囔囔:“不按了,貴賤是不按了,手疼。叫按摩女掙你的錢去,姑奶奶不幹了,橫豎你有發泄不完的精力!”
金大剛搖頭晃腦地學著我的語氣氣我:“姑奶奶,我這樣的身材隻能歸你享用,可不能便宜了那些按摩女。”
我氣得都快用腳踩了,嘴裏還不停地嘮叨著:“不行,待會兒到半小時了你要幫我按摩,我也渾身酸疼著呢。今天招聘會我都快被人擠死了,到處都是人,我連中午飯都沒好好吃呢,就等晚上你回來大家一起吃頓好的,結果還找不著人,也不知一整天都上哪裏了,這深更半夜地回來又是泥又是土,全身不見一根幹淨布絲,還賴著不洗澡,想趁著我睡著了就摸黑上床睡覺,美的你!我早在這等著你呢!想熏死誰呀。”
金大剛嘻笑著翻身把我卷到懷裏胡亂地親著:“一直等著我回家吧?想我就直說,不要嘴硬不承認。我上哪裏你還不知道?”
我一邊抗拒著這八戒大嘴,一邊還嘴硬著:“憑什麽我該知道?我不過是個黃臉婆……”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金大剛堵住嘴巴,心裏有個很微弱的聲音說明天再算帳吧,於是一室旖旎。
第二天早上是周六,楊威昨天來電話說要接走兩個孩子單獨跟他們在一起待一天,於是我很早就起床了,把屋子大致收拾了一遍,然後做了早飯才把大家叫起來。吃完早飯後過了沒多久,楊威的電話就到了,他在樓下等著,要小蜜蜂和小蜻蜓趕快下去。
近兩個月楊威看孩子的時間明顯減少,家長會就更不用說了,沒有離婚前就一次也沒參加過,離了婚就更理所當然地不去了。他不說我心裏也清楚,必定是蘇如黛吵著鬧著不放人,有了眼前人,誰還記得故人,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長時間不在眼前,感情也漸漸地淡了,何況眼前還有個呀呀學語的嬰兒在。蘇如黛生怕家產外分,又整天在楊威麵前挑唆,肯定存了不少詆毀我和兩個孩子的話在楊威心裏,眾口爍金,積毀銷骨啊。楊威一向耳根子軟,嘴上不說,心裏對這兩個孩子究竟還能剩下多少親情,我早已不敢奢想,隻盼楊威能做到麵子情上過得去,別讓兩個孩子心裏太受傷害就行。
小蜜蜂已經念叨過好幾次爸爸怎麽不來看他們了,到底是父子天性,怎麽也斬斷不了,聽到父親要接他們去玩,兩個孩子頓時歡喜雀躍,忙不迭地換衣服,收拾包包,還嚷著要把他們留的一點好吃的也帶下去讓爸爸吃。我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金大剛一眼,發現他雖然微笑著看這個兩個孩子忙忙碌碌,但眼睛深處那一絲絲黯然還是逃不過我敏銳的視線。
兩個孩子走後,屋子裏頓時靜下來。我一時不知說什麽好,金大剛開口打破了沉默:“往常要跟你好好親熱一下的時候,就老是想什麽時候這兩個電燈泡停電一小時才好,這下好了,要停電一天了,我們可以有大把的時間揮霍了。走,咱們去設計師那裏看草圖去。”說完,率先拿上大衣去玄關處換鞋,準備出門。
我心裏很感激他的大度,他果然信守承諾,在孩子的問題上沒有跟我死纏爛打,現在還給我解圍,我何其有幸,這輩子能遇到這樣一個死心塌地寵我愛我的男人。我心裏的感觸並沒有說出來,隻是語氣微嗔:“討厭,說話老沒正形。”
金大剛一邊擁著我往外走,一邊笑:“在老婆麵前還要什麽形象啊。告訴你一個好笑的事,昨天齊偉儒還主動問我為什麽最近嘴巴這麽香。我告訴他是吃了很多豬腳麵線的緣故。”
我鎖好門,把鑰匙放到包裏,然後也笑了:“那他信嗎?豬腳麵線那麽油膩,除了坐月子的產婦,誰家常老吃這個。”
“他當然不信了,一直追問我到底是什麽原因。我偏不告訴他,他都要好奇死了,要是他問你,你也別告訴他。哼,他一直自命風流,煙酒茶來者不拒,口氣清新不到哪裏去。嗬嗬。”金大剛一邊說,一邊得意洋洋。
我看得十分好笑,這麽大的人了,有時候玩的把戲還跟小孩子一樣,一點長進也沒有。
“對了,新家你要設計成什麽樣子,回頭跟設計師好好說說你的想法。”
我下了樓,坐進金大剛的車裏,關上門才嬌蠻地說:“我不管,你隻要裝修得不俗氣就行了。”
金大剛失笑:“你這個標準也太大了,我知道什麽是不俗氣?沒準我認為不俗氣的東西到了你眼裏俗氣得不得了呢。你現在不說,到時候弄完了要改就麻煩了。主臥室是什麽風格?客廳弄成什麽樣?兒童房裝成什麽樣子?小蜜蜂喜歡什麽顏色?小蜻蜓喜歡什麽顏色?這些你都要想好了。”
被他一問,我還真有點弄不太明白:“什麽風格?男孩子不都喜歡藍色,女孩子不都喜歡粉色嗎?”
“一半對一半錯,小蜜蜂喜歡藍色沒錯,但小蜻蜓喜歡的是嫩黃色,不是粉色。”金大剛說得頭頭是道。
這回我是真有點吃驚了,“你怎麽知道的?你問他們了?”
“當然了,他們的房間不問他們問誰?你聽著,這是孩子們的意見:小蜻蜓要一架真正的鋼琴,她不喜歡電子琴,還要求不擺芭比娃娃,她說那是幼兒園的小朋友才喜歡的,而她已經是小學生了;小蜜蜂喜歡太空,希望我把他的天花板弄成星空的樣子,要有很多的星座和天體。”金大剛一邊熟練拐彎,一邊跟我說。
我都快頭大了:“星空?怎麽想出來的?麻煩不麻煩呀,小蜻蜓以前最喜歡芭比娃娃了,這回怎麽搞出這種花樣?還要鋼琴?這得多少錢?不行,你不能聽他們的,獅子開大口,無法無天了,將來遲早是紈絝子弟。這些都是什麽時候跟你說的?”
金大剛在前麵的紅燈前停下說:“他們的意見也不算太過分,都是些小孩子的想法,沒有條件當然可以不管,現在有條件可以考慮盡量滿足一下他們,倒是你,人又挑剔又不說具體要求才最難辦。”
我不管,裝修最累人了,這回我說什麽也不動腦子了。
金大剛見我這樣,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好,不管就不管,一切交給設計師吧,回頭讓他到咱們現在這家看一看,他們就知道你的喜好了,這樣也出不了太大問題。你看怎麽樣?”
這也是個好辦法。我學著太後的語氣說:“準奏!”
綠燈終於亮了,金大剛正在啟動車子,聽到我的話禁不住笑出聲來:“謝娘娘恩典。”我們倆笑成一團,車子開得差點蛇行。
見完設計師回來已經是中午了,我們隨便在外麵吃了點東西,金大剛把我送到家裏就走了,說是要到“金鯉園”的工地上去一趟,看看那邊的進展。
等我走進家門的時候,夏姐已經把屋子都仔細收拾了一遍,晚上的菜也洗好切好,整齊地碼在盤子裏。我和金大剛結婚後,因為多了很多事的緣故,又把原來的鍾點工夏姐找回來繼續工作,看她一向忠厚老實,又不是那饒舌的人,我就給她留了一把鑰匙,在我上班後,她就給我打掃收拾屋子,按我寫的菜單準備晚飯的材料,有時候我一忙,也叫她幫我看一兩個小時的孩子,總之,她幹得還不錯,不多言不多語的,也不越界行事,平時聽同事說鍾點工偷懶,趁主人不在家就順手牽羊,偷用女主人的化妝品等行為,在夏姐身上我還沒發現,因此我又將她推薦給了姚小菲,姚小菲也說夏姐人不錯,她很滿意。
繁忙的周一早晨,簡直是百廢待興。老謝一來就交給我一大堆工作,一點也不考慮我隻是個肉身凡胎,我也需要吃飯睡覺。我稍一抗議,老謝就倚老賣老地瞪眼:“當年我也是這麽過來的。”鬼才知道當年老謝是怎樣過來的。
我埋頭苦讀那些周五收到的簡曆,老謝目前還隻讓我負責招聘與培訓這塊,其他的薪酬福利、員工關係等內容還是他自己處理為主,但他說話算數,允許我從旁觀摩學習,隻要我提出問題,他也耐心解答,就是平時不把人當人使,大量的工作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老謝還說我起步太晚,年紀太大,要不是資質尚可,他看都懶得看我一眼。這種人就算辦了好事也沒人領他的情,嘴巴這麽壞。
看看表,已經快到10點了,我約好秦嫣今天跟她進行例行任職前談話,她應該已經到會議室了。我也收拾好東西跟老謝打個招呼,然後推開會議室的門,秦嫣聞聲站起來,很彬彬有禮的樣子。我用眼光匆匆打量了一下她,大約27、8歲的樣子,皮膚白皙,麵目姣好,氣質沉靜,應該是比較能幹的女孩子,隻不知道為什麽她的風評那麽不好。
我微笑著讓她坐下,她顯然略有些拘謹,畢竟是年輕的女孩子,還沒擔當過重任,有些顧忌也是好事。
“你應該已經知道公司對你的任命了?”我用閑談作為開場白。
她點點頭,“今天上午副總親自打電話告訴我的,不過上周五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有同事告訴我的。”
看來還是個比較誠實的人,也還不淺薄,沉得住氣,不知是不是特意在麵前表現的緣故。我有些欣賞她,但還是淡淡地說:“有時候大公司就是這樣,會議還沒有結束,消息就已傳到了外邊。你所在的公關部是一個很大的部門,有些員工還是元老級的,你的任務並不輕鬆。”
秦嫣點點頭,神色並沒有多大變化:“我有心裏準備。”
“我相信你應該已經做了一個很詳細的計劃了。這些我就不仔細過問了。我想知道你對自己是怎麽評價的?”我拋出我今天的主題,其實是一塊大大的板磚。
秦嫣到這時才有些變化,似乎有些苦惱,還有些猶豫,但她最後還是跟我說:“我知道我在公司的風評很不好,很多人背後說我有心機。還有很多人幹脆就說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很難堪。”
我聽完了她的話,覺得她還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決定幫她一把,她能明白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
我意味深長地說:“有心機並不是一件壞事,見什麽人說什麽話本身也沒有什麽問題。你所在的是公關部,在工作上更應該具備這個本事,但問題是你讓別人都意識到了你的不真誠。我相信你原本的想法是使自己成為一個讓人喜歡、讓人信任的人,但結果正好相反,你不但沒有達到你預期的目的,還讓你自己陷入了一個很難堪的境地。這就說明你的心機反而拖了你的後腿。你以後既要能得體地處理各種關係,同時還不能讓人覺得世故圓滑。”
秦嫣聽得頻頻點頭,在我看來,她從低段位的心機修煉成高段位的城府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網上曾有個帖子評論公司各類人等,我們人力資源員工榮膺“最有城府最有心計的人”,因為作者認為我們每天的工作就是算計如何搞出用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回報的提議來討好老板,看誰不順眼就想方設法算計如何在考核、薪酬獎金分配方麵給他穿小鞋。我當時看了帖子簡直暴汗。
我們又東拉西扯地談了些別的話題,到結束時已經快到午餐時間了。秦嫣推說還有事謝絕了我共進午餐的提議,客氣而禮貌地先走了。
“錦繡華庭”的員工餐廳已經社會化了,公司將之承包給了別的做餐飲的企業,免費提供場地,水電費也8折優惠,要求承包企業搞出的飯菜對員工限價銷售,低於外麵市場的價格,這樣每個月公司打到飯卡上的錢通常都吃不完,我就都用到水果飲料上麵了,那樣也還用不完。
我一直都和幾個關係較近的同事聚在一起共進工作午餐,隨意聊些家常,同部門的那三個女孩除了關西西油鹽不進外,其他的在我滴水穿石的感化下,都能跟我有說有笑的,隻有關西西,不知她哪來那麽大傲氣,任我春風拂麵地下功夫她也毫不軟化,時常在辦公室說些尖酸刻薄的話,也不知道說給誰聽,我就隻當不關己事,沒聽見。
我一直以為關西西就是那樣一副冷漠驕傲的樣子,沒想到有一天公司的副總親臨餐廳,選了我們這一桌坐下一起進餐,關西西眼尖,飛也似地擠到了我們的身邊強行坐下,在我們的漫天閑聊中拚命插話,幾乎是很肉麻地吹捧副總年輕有為,成績斐然,公司員工對他皆仰慕。
我們全桌皆驚,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後來一想,她一來是想營造一個“合群”的好印象,二是借機和副總套近乎撈取上進的資本。從聚餐以後,辦公室的三人同盟就打破了,那兩個女孩子也鄙視關西西的作為,對她的一些提議愛答不理的,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有這樣的機會我自然不會錯過,馬上趁虛而入,分化她們的同盟,構建了辦公室的良好氛圍,將原先的不利化為有利。,於是她們轉而跟我說些關西西曾經對我說過的壞話,我都是淡淡一笑,然後置之不理。辦公室如同具體而微的政壇,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利益當前,誰都可以出賣別人,也誰都可被別人出賣。我還是堅持我一貫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爭取當老謝那樣的職場不倒翁。
午餐回來,本想休息一下,看點輕鬆的新聞,老謝又坐在那裏等我了。我心裏暗暗地罵了一句“瘟神啊”,然後帶上微笑的假麵具朝老謝走過去。
老謝沒功夫研究我的臉色,匆忙地說:“年關要到了,春節前後的兩三個月是員工跳槽的高峰期,我們要提高警惕,一旦有風吹草動,就得立即行動,尤其要盯住那些關鍵員工。老板給我們的壓力很大,如果員工集中在年關跳槽的話,公司絕對是損失‘慘重’。”
我被他一說心裏也沉甸甸的,連忙問道:“老謝,怎麽會這麽緊張。你有什麽應急措施或預案沒有?一有事我們就可以按章操作。”
“我來這兩年的時間裏招聘的員工都有意錯開了年終這個敏感時期,另外也加強了與員工的溝通,但這些還不夠,如果他們有意離職,就算要付違約賠償他們也在所不惜,現在的人,對企業的忠誠度遠不如對職業的忠誠度,你看著做得好好的一個人,往往一點征兆都沒有就離職了,讓人防不勝防。”老謝感觸頗深,“現在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針對不同崗位和級別的人員,設計各種挽留方案,絕對不做‘亡羊補牢’的事情,最好是建立留用獎金製度,你不走我每月給你加一定的獎勵薪資,或分3-5年,在每年的年終發給你。”
“那就是先畫個餅給人充饑了?”我不解。
“不是畫個餅,是把大餅切開,先給他其中的一塊,告訴他,隻要好好幹下去,剩下的餅都是他的。”老謝深入淺出地解釋。
“我看最重要的是必須弄清楚員工離職的真正原因,對症下藥才行。”我受到啟發也勇敢建言。
“這些都得考慮,另外,你還抓緊利用手頭資料,製作初步的業績考核表格和量化標準來,然後具體的操作咱們再商量著辦,資料什麽的你叫外間的小李幫你準備。還有一個月就是元旦了,元旦過後就要開始發年終獎金。這年終獎年年發,年年沒有不鬧意見的,吵的、鬧的、辭職的,什麽人都有,都說要一碗水端平,究竟怎麽端平,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回回都有人上咱們這鬧來,還有上高層那裏投訴的。他們也不想想,咱們這方案都是高層簽字才生效的,你投訴到高層那裏不是肉包子打狗嗎?”老謝的牢騷也是事實。
聽了老謝的比喻,我“噗哧”一聲就笑了,老謝莫明其妙地說:“你笑什麽?”
我說:“老謝,你的比喻有點過了啊?對領導大不敬。肉包子打狗,誰是狗?傳出去小心領導對你心生芥蒂。”
“公司領導高薪把我聘來就是要最大限度地為他們少花錢多辦事,最好是不花錢也辦事,做到了這兩條,誰也不會把你怎麽樣。言語不敬算什麽,搞毛了拍桌子的都有。”老謝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老謝,我覺得每個人對自己在年終應該拿多少年終獎,心裏都有一本帳,多了他不見得會感激老板,而低了就會要求老板給一個解釋,否則就鬧不良情緒。我看我們掌握好這個預期值就好。”
老謝又開始瞪我:“你以為這個預期值這麽好掌握?好多人對自己根本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活沒多幹,錢不能少拿,你都一一滿足了他們,老板就該讓你回家了。”
我汗顏,想法到底幼稚,禁不住老謝的推敲,三言兩語就讓我明白自己與他不在一個段數上。
從前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關西西對我有這樣明顯的敵意,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和她對視了一眼以後,我看清了她眼中那隱藏在傲慢和不屑中的複雜內容才恍然大悟:她其實是在嫉妒我。
隻有嫉妒才會讓她變得這麽尖酸刻薄,也是嫉妒讓她變得這麽挑剔與排外。我不知道我有什麽地方值得她妒嫉,但確實從我進公司到現在的幾個月時間裏,她一直在暗地裏與我對著幹,工作上不但不配合,反而處處使絆子,想讓我在公司什麽也幹不成自動走人最好。她敏感而多疑,一邊用不屑的眼光評判我,一邊又有意無意地模仿我,從我的發型、衣著到我的處事原則和工作方式,我在她的眼光中簡直無處可藏。
都說妒嫉考驗的是一個人的心胸和心理承受能力。一旦看清了她真實的想法,我就不生氣了,不招人忌是庸才,她嫉妒我,說明我還有值得她嫉妒的本錢呢!如果我連妒嫉都承受不了,我還能承受什麽呢?這樣一想心裏就好受多了,以後再麵對她刺目的眼光,我不但不如坐針氈,反而很坦然,在家裏也不牢騷滿腹了,當然也嚴令禁止脾氣火爆的金大剛去替我出頭。因為我那一段時間每天回到家裏,對著金大剛就是嘮叨我聽到的閑言閑語以及我在公司受的刁難與排擠等,好像洪洞縣裏無好人。
金大剛往往聽得火冒三丈,最後告訴我幹脆用最原始的方法去解決好了,比如找幾個人教訓她一下,讓她不要那麽放肆。
我嗔怪他隻知道暴力,遇事根本不動腦筋想。金大剛振振有詞地說:“這種人就是兩個字:‘欠抽’,自己狗屁本事沒有,隻會刁難別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是我公司裏有這種人我早開了,還能等她張牙舞爪地猖狂到現在!還什麽人的小姨子,就是他老娘來了都不行!我老婆我都舍不得動一手指頭,她憑什麽天天這樣給你氣受!照我說的,找幾個民工去抽她幾個大嘴巴子她就消停了。”
我瞪他一眼:“知不知道好男不跟女鬥啊?你好歹也身家上千萬了,還動不動就用武力解決問題,不能想點什麽高明的主意啊?恃強淩弱,勝之不武。”
“我不管什麽五啊六的,隻要欺負我老婆,有一個算一個,照打不誤。”簡直是雞同鴨講。我早就不指望他了,趕快製止他的血腥念頭才最要緊,我告訴他我自己會解決,就不勞他的大駕了。
男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看不順眼可以打場架了事,有時還可以不打不成交;而女人的世界就純粹是鬥心眼子,其實鬥來鬥去有什麽用?有這時間還不如加倍努力提高自己,站在一個別人跳著腳也夠不著的高度,你看她還怎麽妒嫉你?如果連你的腳趾頭也摸不到,還妒嫉你,別人隻會笑她自不量力。
我想開了以後就不再理會她了,把關西西的話當耳旁風,她暗地裏使出的一些不入流的小花招隻要不是太過分,我都視而不見了。反正除了她,我在公司也不是孤立的,以後也不會想辦法來緩和關係了,因為她不值得浪費我的時間。
11月在成堆的資料與繁瑣的簡曆中過去了,11月的最後一天是小蜜蜂和小蜻蜓的生日。下午,我向老謝請了半天假,去“好利來”取走了上午訂的生日蛋糕,然後在回家的路上打電話給金大剛要他晚上早點回來。
回到家裏,夏姐正在準備我晚上要做的菜的原材料,見我回來,指指玄關處鞋櫃上的包裹讓我看,說是快遞半小時前剛送來的,她見我不在就幫我簽收了。
我換好鞋,拿起沉甸甸的包裹,印入眼簾的就是關自禮那遒勁有力的大字,馬上心情大好,打開一看是印刷精美的2本新書《昆蟲媽媽講故事》,頓時欣喜若狂,馬上跑進客廳,抓起電話就打給金大剛,向他報告這個喜訊。
金大剛聽了隻會笑,連說馬上回來慶祝。我又一一打電話報告了爸媽和姚小菲,姚小菲聽到隻有2本書,大叫我不夠義氣,我被迫答應等書正式出版了送她5本簽名本,也不知道她要這麽多幹什麽。爸媽聽了也很高興,高興完了還埋怨我,說待會就到我這裏來了現在還打什麽電話。我吐吐舌頭,放下電話,心裏美滋滋的,把兩本書看了又看。
書的封麵是關自禮請專業的美編設計的,顏色淡雅清新,用了很多卡通元素。書的彩頁是精選的小蜜蜂的30幅插圖,首頁是他給我畫的卡通畫像,下麵是一行童稚體的小字:昆蟲媽媽的畫像,小蜜蜂繪。我看著這張畫像,不禁微笑,這是小蜜蜂上繪畫班以後帶回來的第一幅畫,但已經相當準確地抓住了我的一些基本特征,比如長而微卷的頭發,有點翹的嘴角,還有左眼下邊的一顆小小的痣等,所以看起來還是有點像的,隻不過他把我美化了,我的眼睛沒有那麽大,鼻子也沒有那麽高,甚至當時因為生活的壓力笑容也很少,大概他畫的是他希望看到的樣子。
書的內頁都是紙質較好的銅版紙,每一幅插圖的擺放都恰到好處,每一個故事下邊他們都配了一個小小有的是給家長告訴他們怎麽引導孩子去理解這個故事,或讓孩子從這個故事中學到什麽,有的是留給孩子們的一些空白的地方,讓他們可以閱讀後寫下自己的想法或像小蜜蜂一樣畫出插圖;還有的是設計了一些類似於走迷宮、找不同和brainteaser等小遊戲,整本書編排得相當人性化,也很實用,父母孩子都可以用。
草草看了一遍,我馬上給關自禮打電話,由衷地感謝他,是他發掘了我。如果說是我給了這本書生命的話,那麽關自禮則給了這本書靈魂。沒有他的再加工,這本書不會這麽吸引人。
大概是我的喜悅也感染了他,關自禮在那邊笑得也很開心:“梅,不要謝我,是你自己已經有很好的基礎,我隻是整體編排了一下。你看還有不滿意需要修改的地方嗎?趕快提出來,現在改還來得及。”
我連連搖頭,“不!不!已經很完美了!我很滿意!如果還有什麽問題的話,那一定是你要求太苛刻。”
關自禮大笑:“梅,第一期的版稅兩個星期後會寄到,那時你一定更滿意。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下一本書,抓緊時間在春節期間完工,然後我們再討論下一步的細節!”
關自禮的話提醒了我,我差點把第二本書的寫作忘到了腦後。瞧這段時間我都幹了些什麽呀,工作壓力大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我在公司跟人治氣,回到家裏一邊與金大剛卿卿我我,一邊大發牢騷,浪費了大把的時間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我悚然驚醒,心裏暗下決心,從明天起要馬上進入寫作狀態,爭取元旦後就寫齊300個故事,因為春節我還想全家一起去旅遊一趟,根本沒有時間寫作。
我想得入了神,直到夏姐將菜都準備好了向我告辭才驚醒。關上門,看看表,已經差不多快5點了,爸媽他們說會順路把孩子們接過來,讓我在家裏等就行,那這時應該已經在來這兒的路上了。我到廚房裏一看,材料都準備得十分齊全,而且很新鮮。
苦瓜已經洗好切好,還用鹽醃了一會抓去苦味了,蝦仁也是買的新鮮的大草蝦,已經剝了皮去了泥腸,待會拿起來就可以做個蠔油苦瓜炒蝦仁。
金大剛愛吃的紅燒肉和臭豆腐炒三絲也準備好了,肉切得大小適中,紅辣椒、小蔥和青蒜已經都切絲放好,連臭豆腐都事先過了一遍油,我隻要到時候一炒就行。爸爸媽媽愛吃的魚香茄子也準備好了,其他的菜也都是分門別類切好放好,整整齊齊碼在一隻隻碟子裏。考慮到孩子們今天過生日,夏姐沒等我吩咐,自己按老北京的傳統準備了一把手擀麵,告訴我到時可以做一碗長壽麵給大家一起分著吃應應景。
夏姐就是這樣事事替人著想,做人實實在在,從不貪圖蠅頭小利,我交給她買菜的錢她都完完全全用在了菜上,從不報虛帳,營私利,買一些不新鮮不好的東西來敷衍了事,我對她十分放心。人說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那夏姐就是鍾點工這一行裏頭的狀元了。
晚飯後,兩個孩子自覺地寫作業去了,我們坐在客廳一邊喝茶一邊閑聊,媽媽說大姑前幾天給爸爸打電話了,她的大女兒玉欣想來我現在的“錦繡華庭”上班,問我有沒有合適的職位。
我猶豫了一下,把茶杯放下說:“媽媽,依我說,這事你最好別管。玉欣表妹的秉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學的時候就眼高手低,嫌國內大學不好非要出國,想著將來“海歸”掙錢高,結果大姑砸鍋賣鐵供她上完了國外的大學,她回國以後找工作就橫挑豎撿,沒有一個滿意的。‘錦繡華庭’是有很多職位,但她未必就願意屈就。”
媽媽喝了一口檸檬香片說:“有合適的你就介紹一個給她也行,就當幫你大姑的忙了。你大姑都快70了,還得養著你表妹這個大姑奶奶,你玉欣表妹人又各色,從小就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你大姑和你大姑夫這點退休金哪受得了她這麽折騰?”
金大剛見媽媽說得這樣嚴重不由得插話說:“要不,來我公司試試?隻要踏實幹活不搞破壞,我還是能接受的。”
爸爸媽媽大笑,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
我是知道他母親娘家那些親戚的嘴臉的,馬上瞪他一眼:“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把人請進去容易,到時候再要送出來就難了,我不要你給我這個麵子,我消受不起。再說了,你倒是好心,可人家還未必領情呢。我玉欣表妹哪看得上私企啊,人家都是奔著外企去的,要不她回國都快一年了還沒找著工作呢,眼瞅著海龜就要變成海帶了。”
爸爸沉吟半天說:“你先別拒絕,有合適的幫她留意著,沒合適的就算了。你大姑都來說了好幾次了,我看她也挺著急的。”
我隨口應了一聲,然後又給爸媽打預防針:“我們公司的基層文員都是月薪2000左右,這樣的職位我可以做大半的主,如果她願意,我馬上就給她安排麵試。如果她要求月薪上5000,她就得自己真刀真槍的來一場場拚了,不然誰會把錢送到她手上。”
爸媽聽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無奈地答應了。媽媽走的時候有點輕微的不滿,嫌我說話太直接,一點也不拐彎,還要金大剛小心不要把我慣壞了。金大剛一邊送他們一邊笑著連連稱是。
12月的一個周末,我和金大剛一起到他父母家去正式拜見公婆大人。大概是因為金大剛事先做了很多鋪墊,也許軟硬兼施也有,公公婆婆雖然看起來有點失望,但對我還算很客氣。
婆婆慈眉善目的,看起來像個和善的老好人,公公則比較嚴肅一點,從側麵看,金大剛簡直是公公的翻版,隻不過公公多了些滄桑的學院氣,而金大剛身上則有一些世俗的霸氣。大概這就是公公不待見他的原因,因為金大剛的身上缺少一點從容淡定的書卷氣。看得出來,婆婆一心隻想修複這破爛的父子關係,但這父子倆都不領情。婆婆親自動手做了大桌好吃的,公公也在開飯前一小時打開了我送他的葡萄酒。
金大剛跟我說起過他爸媽的喜好,我知道了公公大人喜歡喝幹紅之類的葡萄酒,因此我把老爸珍藏的一瓶2000年的法國波爾多產的葡萄酒送給了他,還特意告訴他這是2000年的。
他收到這瓶酒似乎有點高興,聽到我的話後還抬眼看了我一眼,我不知是不是說錯了話,心跳有點加速。
老爸告訴過我,因為2000年那一年氣候適宜,是產葡萄的大年,葡萄酒釀出來後質量比其他年份要高,很多酒莊都囤積了2000年的葡萄酒不賣,等待升值以後再賣,因此世麵上2000年的法國波爾多產的葡萄酒就比較少。我不知道我後麵一句關於年份的介紹是畫蛇添足還是錦上添花,反正整頓飯吃得我有點食不甘味。
吃飯的時候,葡萄酒由於“醒”得恰到好處,喝起來口感很醇厚。婆婆居然也知道小蜜蜂和小蜻蜓的存在,還問我為什麽不把他們一起帶來玩。我知道這隻是客氣的詢問一下,表示他們知道有這麽兩個孩子在,我很坦然,看來金大剛沒有遮遮掩掩地在他父母麵前抹殺掉兩個孩子的存在,我客氣而有禮貌的推說他們太淘氣,下次來的時候再說,婆婆就不再問什麽了,一頓飯在略顯生疏而冷淡的氣氛中度過了,總算他父母是修養很好的知識分子,沒有問出太難堪的問題,但我還是吃得很少,在這種場合我一緊張就吃不下飯,金大剛也看出了我的毛病,飯後不久就帶我離開了,我才鬆了一口氣。
回家的路上,金大剛嘲笑我:“總算你也有緊張得吃不下飯的時候,我還以為就我見你爸媽的時候這樣呢。”
我坐在旁邊,一邊按摩我可憐的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我這是醜媳婦見公婆,心裏害怕著呢。”
金大剛滿不在乎地說:“怕什麽,不是還有我呢嗎?我們生米都煮成了熟飯了,他們還有什麽話說?把我逼急了,我一輩子都不娶媳婦。看誰更著急!”
我伸手怕他的肩膀:“老公,那是你爸媽,不是外人,就算是他們反對你娶我,那也是為了你好,你不要青春期都過了這麽久了還逆反好不好?給孩子們也做一個好榜樣啊,不然等我們老了他們一個個都造起反來怎麽辦?”
金大剛想象著那時的情景,不由得氣軟,嘴裏還要堅持著:“真要到了那時候,我就帶著你這老太婆住養老院!”
我恐嚇他:“我聽說啊,到了養老院咱們倆得分開各自住集體宿舍,有的養老院護工每天都偷吃老人的東西,老人大小便失禁了也不及時處理,讓老頭老太太睡在糞便堆裏!”說完我偷偷地笑,金大剛被我說得一愣,看到我偷笑才醒悟過來我在騙他,他一邊開車一邊說:“那就請兩個保姆,一個照顧我,一個照顧你。”
我笑著推他,他也不為所動。
今天的天氣似乎很好,姚小菲還約了我一起逛街。她總算度過了危險的孕初期,進入平穩的孕中期,因此蒙石子明開恩放出來和我一起逛街。金大剛把我送到我們約好的大商場門口,然後準備倒車去工地一趟。
我下了車,正要跟金大剛約好他來接我的時間,突然聽到一聲清脆而喜悅的叫聲:“表姐!姐夫!”
我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原來是小姑姑家的莞晴表妹跑過來了。打扮得時髦妖嬈,花枝招展,大冬天的還穿著毛呢超短裙,我都替她覺得冷,不知她自己怎麽受的了。
金大剛正準備要走,看到莞晴也停住了,不知她有什麽事。
“好巧在這遇到你們!擇日不如撞日,姐夫不順便請我吃飯嗎?”莞晴跑得有點些微的氣喘,不過這不妨礙她把她要說的意思表達出來。
我覺得莞晴有些過分:我這表姐還在這呢,怎麽不說讓我請吃飯?不過我沒說,看金大剛是什麽反應。
金大剛因為要看清逆光跑來的人所以眼睛有點眯,很快他就恢複平常的冷冷的樣子,隨口敷衍了一句:“哦,是莞晴表妹,你叫你表姐請你吃頓好的,我現在沒時間。下次吧。”然後回頭對我說:“好好玩,替我招待你表妹一下,晚上6點半我來接你。”說完打了個招呼就倒車然後開走了,留下在原地頓腳的莞晴和嘴角含笑的我。
我心裏很滿意,伸手拉了一下莞晴說:“走吧,莞晴。”
莞晴跟我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我說:“表姐,我還有點事,下次再跟你吃飯吧。我先走了啊。”也不等我挽留她,她就揚長而去。我望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歎口氣,朝姚小菲走去。
姚小菲盡管懷孕有點發胖,但穿著還是一樣的講究,身上這件專為孕婦設計的羊絨大衣怕又是平常人家一月的生活費了。
姚小菲站在商場門口早就看見了那一幕,不過她離得遠,聽不清我們說了什麽,隻擁著我隨著人流往商場裏麵走,一邊走一邊問我:“那小妖精怎麽來了?”
我笑著輕捶她一下:“你別胡說,她是我表妹。剛才看見我下車,跑來要我請吃飯,後來又想起有別的事就先走了。”我不確定莞晴剛才的作為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但我不能在姚小菲麵前說她的不是。
姚小菲不以為然地說:“你有用的時候她把你當表姐,你一離婚她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你還當她是表妹。”
姚小菲說的確實是實情,以前我有大把的衣服首飾,莞晴就整天表姐長表姐短地磨著跟我借這借那,或者見了心愛的東西借兩次就幹脆據為己有了,我也不跟她計較。我一離婚,她還真是很少跟我聯係了。
我隨口說道:“她還是小孩子麽。上回我小姑姑纏著帶她跟我和金大剛吃了頓飯,小姑姑要金大剛介紹他公司裏的青年才俊給莞晴。怎麽說她也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啊,能幫就幫。”
姚小菲一邊登上電扶梯,一邊搖頭:“你是個標準的‘燈下黑’,看不相幹的外人的時候是火眼金睛,看自己身邊人就是糊塗油脂蒙了心竅。我提醒你啊,別把她當小孩子看,她就算比你小5歲,今年也20有9了,這年歲,什麽沒經曆過啊,不要讓她壞了你的心情。”
我心裏有所觸動,但沒有告訴姚小菲,家醜不可外揚,好朋友麵前親密也要有度。
上了樓,我們一起去平常最喜愛的專櫃閑逛,我問她:“身體好點了嗎?石子明終於肯放人了?好好的怎麽會先兆流產?”
姚小菲給我一個無限淒涼的微笑:“梅梅,我不像你,有好多事我看不開,領導一點情麵也沒有就給我調換了工作崗位,我不服,心裏一直憋著一股氣,再加上那頂替我工作的同事老是在我麵前有意無意地炫耀,我心裏難受,沒過幾天就出現流產跡象,半夜都是石子明抱我去的醫院,從醫院回來,我在床上足足躺了3個星期一動不動,隻為了保胎。這三個星期我躺在床上萬念俱灰,什麽爭榮誇耀之心都沒了,隻想好好生下孩子再說。”
我拍拍她的手:“這樣想就對了,除了死還有什麽是難事?咬咬牙,養好身體,還怕沒有機會?你看我這樣做了5年多家庭主婦,出來不照樣混得風生水起?你那麽聰明怎麽就看不開呢?”
姚小菲也點頭,但我看她還是有些抑鬱,畢竟事情沒輪到自己頭上,感受就不如當事人深,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因此盡量跟她說些小蜜蜂小蜻蜓的趣事讓她開心。
元旦過後不久兩個孩子就放了寒假,因為每天在家無人看管,我要給他們去外麵培訓機構報新的興趣班或者補習班,爸媽極力反對,說是可憐見的,平時學習已經夠辛苦的了,放了假還不讓好好玩一玩,又說大冬天的在外麵喝著冷風奔波容易生病,不由分說就把兩個孩子接到他們那裏去了,隻在周末的時候才送回來待一天。我拗不過爸媽,隻好照辦。
兩個孩子得了懿旨,興高采烈地就背著包包跟著外婆走了。到了外婆家由於有外婆的包庇更加有恃無恐,每天隻用半個小時寫作業,其餘時間瘋玩,拿零食當飯吃,霸占電視看動畫片,雪白的牆上還畫滿了小蜜蜂的大作。老爸養的傻金魚已經撐死了好幾撥了,因為總是被小蜜蜂一天三頓地喂魚食。小畫眉也遭了小“黑手”,尾巴上的漂亮長羽毛也被小蜻蜓因為好奇拔了兩根。老爸叫苦不迭,隻好不停地上早市買小金魚,把小鳥籠子掛到了孩子們夠不著的高處,周末還叫金大剛找人拿多樂士刷了一次牆,可憐老爸這堂堂的大學教授被小學生整得快崩潰。
新家裝修已經結束,現在是通風透氣期,金大剛已經在周末的時候帶兩個孩子去看了好幾趟了,回來個個都心滿意足的。金大剛不顧我的反對,還是滿足了這兩個孩子的要求,給小蜻蜓買了一架鋼琴,不過他怕我生氣,沒敢買那種音樂會才用得著的超大三角鋼琴,他詢問了設計師後買了一架小小的立式鋼琴。小蜻蜓的房間家具都是嫩黃的,淡黃碎花的壁紙的下端是大片大片的金燦燦的向日葵圖案,非常漂亮。
小蜜蜂的屋頂果然做成了星空,每顆星星都是用亮度不同的小燈泡鑲嵌的,每個小燈泡隻比一顆花生豆大點,點綴在深藍色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晶瑩閃亮。屋頂的燈是銀色月亮造型的,與星空是兩組開關,“星空”璀璨的時候,月亮就不會出現,同樣,明月當空的時候,也不會有滿天星鬥。也不知設計師和裝修工人費了多少心思才把“星空”安到他房間的天花板上,光是那些大熊、小熊、天琴、天鷹各星座的位置都弄了好幾天才校準。
金大剛得意洋洋地跟我匯報成績,小蜜蜂和小蜻蜓看完自己的房間後心裏癢癢的,想春節就搬進去,被我嚴令禁止,告訴他們一定要晾足至少三個月才行,否則會苯中毒得白血病。兩個孩子被我一嚇,不敢提要早點搬家的事了,改成偷偷掰手指頭算三個月還要過多久。
春節前最後的繁忙與混亂終於要結束了,年終獎的發放果然引起了軒然大波,在公司內震蕩了許久才平息。果真如老謝所料,不管我們怎麽兼顧各方利益,總有一些不滿意的,所以發完獎金後的2周時間裏,每天都有一些來要個說法的“秋菊”們,老謝一律閉而不見,將這些費口舌的解釋與安撫工作都交給了我,美其名曰鍛煉新人,增加我的實戰經驗。
我有時候真的懷疑他是借著培養我的名義壓榨我這廉價勞動力。不過老謝夠意思,暗示我隻要幹滿一年就給我升職加薪,我立刻心領神會,雖然還不知道他說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度,但我姑且還是先拿著他畫給我的這個大餅吧,聊勝於無。
公司在這段時間裏,有跳槽走掉的,也有留下來的,無論如何,在老謝的鐵腕加懷柔雙重夾擊下,走掉的隻是一小部分,不到十個人,這麽大的公司隻走掉幾個,而且還不是關鍵崗位的員工,因此損失可以忽略不計。據老謝說,老板沒有太生氣,隻是麵子上意思意思地說了老謝幾句,老謝就當風過耳了。
我問老謝既然公司沒走掉幾個人為什麽老板還要說他,老謝像看白癡一樣的眼光看著我:“公司跳槽走了人總是一件讓老板失麵子的事,老板丟了麵子他不說你反而還獎勵你?”
我被老謝的眼光看得火起:“哪家公司不在這時候走掉幾個人啊?大環境如此憑什麽怪人力資源?”
老謝笑:“所以老板才沒有狠罵我們。如果是一個部門集體跳槽的話,你跟我今天都不在這裏說話了,回家吃自己吧。”
我小聲地嘀咕:“潛規則,絕對是潛規則。”
老謝說:“你說對了,這就是潛規則。以後不要再問這麽傻的問題了。”
不過緊張期總算過去了,我也領了一個厚厚的紅包準備回家過春節了。春節按規定隻能放7天假,但“錦繡華庭”的總部在香港,大部分高層都是香港派駐北京的,春節都想好好跟家裏團聚一下,因此他們大筆一揮,幹脆連補班的那個周末也不要上了,一下子放了9天假,把大家高興得差點山呼萬歲。
金大剛為了和我同步,也給公司的員工放了9天,隻留了一些中層領導值班。“金鯉園”的建築工地到了年底也放假了,因為民工們都鬧要回家過年,給他們雙倍工資也不幹,就要回家。金大剛居然也痛快地同意他們停工休假。回到家裏我問他,他才跟我說實話,原來是項目經理老金的管理和要求過於嚴格,以致到了苛刻的地步,與工人的關係已經劍拔弩張了,工人們有幾次要造反都被老金使各種手段大力壓下去了。眼下這時候工程建設已經過半了,節後就要開始收回第一期工程款了,換項目經理已經來不及了,因此金大剛想趁春節期間給工人們放幾天假,讓這種關係緩和一下,希望能太太平平地堅持到收回第一期工程款,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老金,工作上要求嚴格確實沒的說,可是為人太剛愎自用,除了金大剛,聽不進去其他任何人的話,脾氣又暴躁,一點小事罵得人體無完膚,這樣的人隻能當先鋒不能當大將啊,怎能讓他上工地獨擋一麵,負責“金鯉園”這麽大的項目?我將疑問拋給金大剛,他東拉西扯,就是不正麵回答我的話,隻說讓我放心,一切自有他搞定,說得我很鬱悶。
春節前關自禮已經給我發出邀請,邀我到香港一遊,費用全部由他們出版社出,主要是和他進一步商談簡體書版出版和音像出版等細節,另外還需要就版稅等進行約定和磋商。
關自禮在電話結束時還向我透露他已經請人將《昆蟲媽媽講故事》一書翻譯成了英文,並寄到了美國參加“夏洛特·佐羅托童書獎”的評選。
我隻知道安徒生童書獎,因為這是童書界的小諾貝爾獎,我給小蜜蜂和小蜻蜓買的書裏有一些就獲得過這個獎。那“夏洛特·佐羅托童書獎”又是個什麽東東?不過我沒問關自禮。世界各地的童書獎多如牛毛,我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心裏嘀咕著還是在放下電話後馬上打開電腦上網,百度一下再說。
原來“夏洛特·佐羅托童書獎”是1998年以美國女作家夏洛特·佐羅托的名字設立的圖畫書獎項,隻頒發給圖畫書的原創文字作者,每年舉行一次。
開始我還以為這個夏洛特是個已故的作家,沒想到百度一下之後發現她還健在,不過已經80多歲了,幾乎是終生與童書為伴。我順便找了些網上列出的她一些代表作來看,這一看就不禁迷上了,連夏姐幹完活後離開我都沒有停止閱讀。
夏洛特的故事都是來自我們平時的生活,脈絡十分清晰,敘述流暢自然,切入故事的角度十分特別,幾乎是溫順的讓人不易察覺出痕跡。我最喜歡的是《威廉的洋娃娃》,在這篇文章中,威廉是個喜歡洋娃娃的小男孩,但大家都認為男孩子不能喜歡洋娃娃,還嘲笑他。威廉的爸爸教他打籃球、給他買電動火車,但他最後還是好想要洋娃娃。有一天威廉的奶奶來了,聽了他的心聲買了一個洋娃娃給他,威廉簡直愛死它了。可是威廉的爸爸不太同意,奶奶卻告訴他,有了洋娃娃,等威廉長大以後,就會慢慢學會怎麽做一個好爸爸了。
真是很特別的想法,我記得我小時候有個鄰居家的小弟弟就因為喜歡洋娃娃不知受了大家多少嘲笑,好多人就連他的爸爸媽媽都罵他是個“娘娘腔”,他的委屈有誰看在眼裏?要不是自己做了媽媽,我對這本書的感受也不會那麽深。其實嚴格地說來,《昆蟲媽媽講故事》一書不能算是圖畫書,雖然裏麵有小蜜蜂畫的大量插畫,但其實並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繪本,不知關先生為什麽要把它送去參評。
不過,疑惑歸疑惑,出於對關自禮的信任,我並沒有再去電話詢問。因為他是資深的童書出版人,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大年三十的晚上,在我的提議下,我和金大剛將各自的父母接來一起吃了頓團圓飯,剛開始氣氛比較生疏有禮,不過到後來,兩個老爸無意中聊到他們各自居然是同一所大學畢業,頓時增加了很多關於母校的話題。婆婆插不上話,隻在旁邊一邊看電視一邊和我媽交流養花心得。老媽是個“綠手指”,什麽奄奄一息的花到了她手裏都能活,一兩個星期的功夫就讓她調理得青枝綠葉的,被我養的快死掉的花都送到她這裏來了。婆婆還隻是個入門階段的養花愛好者,聽了老媽的心得後非常受啟發,也不恥下問,因此兩下裏教學相長的一時之間也搞得很忙碌。
四位老人吃了年夜飯都不約而同地沒有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守歲,說是人老了熬不了夜。婆婆臨走的時候塞給我一隻玉鐲,樣子古樸溫潤,還是現從手上褪下來的,說是上次我們走的匆忙,沒來得及給我見麵禮。我很高興的收下了,盡管這是遲來的禮物,而且也沒有在一進門就拿出來,但我還是很感動,我把它看作是兩位老人正式承認我的一個重要信號。
大年初一的早上,由於昨晚熬夜守歲,大家都睡得很晚,因此早上震天的鞭炮也沒能把我們驚醒。大家都是窩在各自的床上擁被大睡。等我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旁邊的半張床居然還是空的。人呢?我轉動我的腦袋搜尋,漫無焦點的眼神突然定格在我的梳妝台上,那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香水瓶子!
我揉揉眼睛,以為是做夢,仔細一看才知道,真的是堆滿了香水瓶子!一看那尖尖的磨砂圓錐造型我就知道,這是“三宅一生”最有名的“一生之水”。
沒有一個女人能真正拒絕得了一生之水。我坐起來拿起這些瓶子逐一細看,“花與露”、“夏之香”甚至限量版的“清靜之泉”和“幸福白皮書”,每樣一瓶。
姚小菲曾對我說過,一個女人一生之中必須有一個男人送她一瓶“一生之水”,代表他永恒不變的愛意。為此她一直在尋覓,直到最後石子明出現,帶著一瓶象征著他一生的情感的“一生之水”,追到巴厘島向她求婚,她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一直在她身邊若隱若現地默默守候,直到她終於肯走出迷霧正眼看他。
這是多麽浪漫的事!聽到姚小菲的轉述,我曾羨慕得無以複加,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念叨“一生之水”這個名字。為什麽這樣浪漫的事輪到我頭上會變得這麽搞笑?突然一下子出現這麽多的“一生之水”,我哪輩子才用得完啊?有沒有搞錯?
“老公!老公!大猩猩!出來!出來!”我對著洗手間大喊。
金大剛聞聲頂著滿臉的刮胡膏出來了,還一臉緊張地看著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讓我這樣激動。
我指著這堆香水瓶子:“老實交代,這是怎麽回事?”
金大剛看了一眼,突然笑了,像獻寶一樣地說:“喜歡嗎?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你平常不總說你想要什麽‘三生有幸’的什麽生水嗎?我托人從日本都給你買回來了,你看,每樣都有一瓶。”說完得意洋洋地看著我,等著我表揚他。
還“三生有幸”呢,真不知道他是怎麽跟他托付的人說的,我都佩服那人的理解能力,居然能從“三生有幸”順利地聯想到“三宅一生”。我簡直哭笑不得,懶得去糾正他的錯誤了,反正他從來就不是個浪漫的人,要他能浪漫,狗熊都會爬樹了。隻是這麽多香水,我怎麽用得完啊。我真的好絕望。
看金大剛那期待的樣子,我還不能假裝看不見,真怕實話實說以後就再也收不到禮物了!我咬咬牙,擠出一朵花似的笑容說:“好,很好。我一直就想有這樣一堆‘一生之水’呢,謝謝你。還是你對我最好。”
金大剛聽了,得意洋洋地回浴室接著刮胡子去了。我倒在床上,腦子中快速地思考能把這些香水分送出去的人名單。
今天的早飯是八寶粥配大頭菜,昨晚兩個孩子零食吃得過多,零點以後又吃了些油膩膩的蝦仁小餃子,肚子飽得很,今天早上起來以後就嚷嚷著不吃早飯了,金大剛也說沒胃口,不想吃。
我最後隻好用高壓鍋快速熬了點八寶粥,又用香油拌了點大頭菜就粥喝,八寶粥聞起來香香的,吃起來糯糯的,配著脆脆的大頭菜,格外好吃。嚷嚷著不吃早飯的一群人都被吸引住了,每人都喝了一大碗。
吃完早飯後我和金大剛都在收拾東西,由於下午1點就要登上去香港的航班,我們決定在11點打車去機場,以免誤了飛機,讓我們的春節之行前功盡棄。收拾完東西後,我又檢查了一邊隨身的皮包,看看全家的港澳通行證和信用卡在不在,金大剛一再叮囑我要小心收好這兩樣,說別的東西都可以忘記,唯獨這兩樣缺了大家就完蛋了。
兩個孩子每人背了個小包包在背上,裏麵裝的都是他們最心愛的小東西,我怕行李超重想讓他們幫我背點洗漱用品,因為香港的酒店實行環保政策,房間裏已經不放一次性衛生用品了,我吃過一次虧就長了記性了。但兩個孩子誰也不肯放下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零碎來背我指定的東西,我口水費了無數也沒有效果,隻好聽之任之了,大件重物都叫金大剛背著拖著,我和兩個孩子每人背了個小包包出門了,我的小包裏還裝著各位親朋好友要求帶東西的物品清單,真是任重而道遠。
由於是和全家一起私人旅遊,我謝絕了關自禮給我提供費用的提議,下了飛機後去了“迪斯尼樂園酒店”,聽名字就知道,這家酒店離迪斯尼樂園很近,這樣兩個孩子隨時都可以去他們夢想中的樂園了,不過它的費用也著實很貴,帶陽台的海景客房住一晚上就要用掉我將近半個月的工資。
金大剛來過香港幾乎是無數次了,據他自己說,香港對他早沒什麽神秘感和吸引力了,要不是為了陪我們娘仨,他才懶得來。因為以前幾乎是隔幾個月就和生意場上的狐朋狗友來玩一趟,到這裏熟的跟自家後花園似的,要吃什麽,要玩什麽,全部熟門熟路地領著我們就摸去了,甚至還有個街邊麵攤的老板還對他有印象,還跟他打招呼,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叫他金老板。
和關自禮的會麵約定在第二天晚上,事先因為我已經打過電話告訴他,我會全家“傾巢而出”來香港,他因此執意要請我們全家一起吃飯,順便親眼看看繪畫的原作者“小蜜蜂”,對他的這個要求我沒有拒絕,爽快地就答應了,因為金大剛告訴我做人不要太迂腐狷介,適當地互通一下,加強私人友誼,會對以後的合作更有利。
我對他的話雖然不太感冒,但想到現在我跟關自禮確實已經是合作關係了,還是加強一下聯係讓這關係更穩固吧,太過清高就讓人感覺不可親近了,水至清則無魚啊,這我還是知道的。
帶小朋友出門就是事多,從來沒有一次按時行動的,他們總是在臨出門前一分鍾,突然想要喝水或上廁所,或再突然生出些別的是非來,總之,等我們全家準備停當第三次出門時,時間已經有點來不及了,我知道香港人一向時間觀念很重,幾乎人人都很守時,因此隻好急急忙忙地打車盡快趕到約定的飯店去。
等我們下車的時候,果不其然關自禮早就到了,看到我們從出租車上下來,馬上麵帶笑容地從飯店裏迎出來,一邊跟我打招呼一邊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說:“梅,天大的喜訊!你的書獲獎了!就是上次我跟你提到的‘夏洛特·佐羅托童書獎’,你獲得了其中的榮譽獎!我真的非常、非常為你高興!你太棒了!”
我聽到這個大好消息興奮得幾乎想尖叫:“真的嗎?真的嗎?關先生,這是真的嗎?”
金大剛和兩個孩子完全沒有搞清狀況,都不知道我為什麽突然情緒這麽激動,還一直用有點發抖的聲音在重複一些廢話。小蜜蜂拉了拉我的衣角,意思是讓我注意到他們的存在,我才想起我不是一個人來的,而且覺得我剛才的表現有點過於誇張了,所以我趕快恢複常態,鄭重地向關自禮介紹金大剛和兩個孩子,並小聲地告訴還在疑惑的金大剛關於我獲獎的事,金大剛也為我高興,但他隻是微微一笑,然後非常沉穩地和關自禮握手。他在外麵一向就是這樣,從來都是不動聲色,一副酷酷的表情,給人以不怒自威的感覺,如果他在生氣的時候,表情就更冷了,幾乎是一副廟裏才有的怒目金剛的樣子,須發皆張,想讓人不害怕都不行。
關自禮看到金大剛的時候,沒有忽略他的氣勢,還是熱情地跟他握手,然後用蹩腳的普通話說:“你好!很高興見到你!”他看到小蜜蜂的時候,還一本正經地跟他握了手,小蜜蜂得到了大人的待遇非常高興。
金大剛牽著小蜻蜓,我拉著小蜜蜂,我們一行人隨關自禮往預定的座位上走,由於關自禮是講英語為主,大家都聽不懂,隻好由我代為翻譯,但我聽懂了是一回事,要用中文完整地表達又是另一回事了,基本上我的翻譯是由一些破碎的句子組成,不過金大剛還是聽得很用心,兩個孩子吃了一些東西又聽了一會我們的談話,很快就覺得無趣了,因為西餐也不對他們的胃口,於是兄妹倆商量了一會兒後征得我同意,在飯店內溜達尋寶。
“梅,你有一雙漂亮可愛的兒女,而且看得出來,你的先生很愛你。你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隻有處在幸福中的人才能寫出那樣富有愛心和童心的作品。”關自禮看著兩個孩子牽手離開的背影,同時也注意到了我和金大剛時不時的眼神交匯,有所感觸地說。
我微笑著說謝謝,並不打算告訴他,寫書的時候是我剛剛走出困境重新開始振作的時候,那時的我身邊還沒有現在這個愛我的老公,也沒有一份穩定的職業,唯一的依靠隻有父母和兩個孩子,幾乎是人老珠黃,前途渺茫。
關自禮的話讓我想起了恍如隔世的1年半以前,神色有點恍惚。金大剛看到我的樣子,知道我又想起了過去,不禁用力握緊了我的手,我回他一個貼心的笑容,讓他幾乎有點移不開眼睛。
關自禮看到了這一切,也不點破,隻是微笑地繼續和我閑聊。金大剛看我累得慌,不讓我翻譯了,他自己從我的回答中抓個一鱗半爪的信息然後猜測我們的談話意思。
我一邊沉靜地與關自禮閑話,一邊在心裏默默地感謝金大剛,是他給了我毫無保留的愛和無邊的幸福,支持我走出困境重出生天。盡管在有些人眼中,我們如同美女與野獸,也有人猜測我不知使了什麽手段才攀上了這大樹,但個中的幸福滋味隻有我自己才體會得到,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呢?也許他不能給我浪漫的風花雪月,但他能帶給我沉穩的春華秋實。風月最終都是虛幻,唯有秋實才是最終的依靠。這是我年過33並且離了婚以後才逐漸悟到的,但這時候領悟也不算太晚,不是嗎?
也許我們倆並不是最好的夫妻,但我們一定是最適合對方的夫妻。我的心意他終於能明白,而他的心思始終都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所有的語言,所有的行動匯齊了隻有三個字:“我愛你!”這樣深沉執著的愛,我今生今世能遇到已是幸運,能擁有又是多麽大的恩賜?
春節我們的香港之行非常圓滿,金大剛完全就是一個稱職的老爸,任勞任怨地陪著兩個孩子在迪斯尼樂園裏玩遍每一項,給小蜻蜓排了兩次隊,讓她得到兩次在“夢幻花園”跟跳跳虎、維尼熊合影的機會,給小蜜蜂排了至少兩次隊讓他反複玩“巴斯光年”的射擊遊戲,至於小火車,那簡直不知帶他們坐了幾圈,我已經疲勞之極了,兩個孩子還興致勃勃,不斷地央求老爹帶他們去排隊,每一次的排隊都是至少一個小時的等待,從開園起一直玩到晚上的焰火晚會結束後閉園,小蜜蜂還堅持著勉強瞪大眼睛看,而小蜻蜓在全場熄燈後不久就不知不覺睡著了,坐在金大鋼的肩頭上腦袋耷拉著,金大剛發現了小蜻蜓的異狀後非常小心地把她抱下來,讓她靠在他的肩頭上睡。
關自禮後來告訴我,他為了讓《昆蟲媽媽講故事》一書具備參評夏洛特•佐羅托童書獎的資格,找了美國當地一家小出版社在美國出版了1000冊英文版,原本隻是一個尋求獲獎資格的手段,沒想到後來也變成掙錢的大熱門,獲獎後有很多美國的出版社陸續來商討出版真正的繪本,他現在正在接洽這些事情,等真正談妥後會再跟我討論。關自禮說完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梅,我沒說錯吧?屬於你的時代來了,我搭上了你這班車,我也因此而找到事業上的第二個春天。”我大笑不止,覺得他有點言過其實,但關自禮認真地說我完全值得這樣的評價,我雖然高興,但實在不敢領受。
在關自禮的提醒下,我去了一趟香港的幾個知名的書店,注意到現在香港的大小書店幾乎都擺上了《昆蟲媽媽講故事》了。關自禮說這本書已經連續暢銷了3個星期了,在海外的發行也非常不錯,也許再過2個月他們就要考慮加印了,簡直形式一片大好。
關自禮在我來香港之前已經製定了一套詳細的宣傳方案,為配合他的宣傳攻勢,我和小蜜蜂參加了香港的一個兒童頻道訪談節目的錄製,因為有很多的小朋友都對“昆蟲媽媽”和“小蜜蜂”很好奇,他們紛紛寫信或打電話給出版社和電視台,要求在電視上見到真正的“昆蟲媽媽”和她的兒子,這本書獲獎以後,關自禮為了擴大影響,請求我配合在電視上露一次麵,滿足小朋友的願望。
我本來不願意在電視上高調出境,尤其是小蜜蜂還未成年,我還不能預料出名對他的影響究竟是好還是壞,但在關自禮一再懇求下,我礙於情麵隻好答應,但跟他約法三章,隻此一次,下不為例。我要求他們以後在大陸的宣傳中,不能把小蜜蜂作為宣傳重點,而且小蜜蜂以後也不能在電視或簽授會上露麵,否則我不惜賠上違約金也要中止我們的合作。關自禮看我這樣堅決,連連點頭答應。
關自禮走後,金大剛看著我也不說話,隻是笑。我嗔怪地問他為什麽笑,他半天才說:“梅梅,你剛才跟關先生的談判好厲害,一是一,二是二,他想不答應都不行。原本我擔心他對你有企圖,現在看你這樣厲害,他哪還敢有什麽別的想法,我白白擔心了老半天。”
我雙眼圓瞪,他居然還擔心這個,簡直讓我哭笑不得,我說:“他隻是我一個略熟的朋友和信用良好的合作夥伴好不好?在他心裏,一切都是利益為上,怎麽還會摻雜個人感情在裏麵?你不要把我看得跟一朵花似的,就認為別人也像你一樣。也許在別人眼裏,我隻是一個脾氣不好、心腸很硬的中年婦女而已呢。”
金大剛用力抱緊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不管別人怎麽想,你永遠都是我的寶貝。我不會嫌棄你,你也永遠不許嫌棄我。我們還要一起變成老頭老太太的。”
我點點頭,鄭重其事地答應他:“好,我們一起變成老頭子老太婆,誰也不許先走。”
錄製節目的時候,金大剛和小蜻蜓也在現場,化妝師給我化了淡妝,我換上了一套平時不常穿的裙子,顯得年輕了許多,我自己看到化過妝後的樣子也很滿意,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讓金大剛看看。
節目開始後,金大剛看到化了淡妝款款走出後台的我有點一愣,似乎認不出來我了,在看我們與主持人的談話時,他很高興,但我總覺得在他的笑容背後似乎有些別的內容,我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但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子。
在晚上的激情過後,我躺在他懷裏問他為什麽看起來有些不高興。金大剛很久都沒有說話,抱著我好像怕我突然飛走一樣,過了很久他才低低地說:“你現在變得好能幹,我怕你飛得太高,我總有一天會追不到你。”
我沒有說話,隻用行動告訴他,我會永遠在他身邊。
訪談節目的效果我們沒有看到,因為在錄完節目後第二天我們就飛回了北京。為配合關自禮在大陸的宣傳攻勢,我又陸續參加了幾個大城市少兒頻道的訪談節目的錄製,雖然沒有變成大明星,但不久之後幾乎是全國的學齡前兒童都知道了我這個“昆蟲媽媽”,還知道有個沒露麵的“小蜜蜂”是我的兒子,《昆蟲媽媽講故事》一書在大陸首印100萬冊半年之內就賣完了,之後是一版再版。
簡體版在大陸上市的時候,因為已經在國外獲獎,所以影響與在香港等地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而且書也印成全彩內頁,書價也比香港的繁體版翻了一倍以上,自然我的版稅也非常可觀。
關自禮為配合簡體版的上市,決定在北京先舉辦了一次現場簽售會。聽到這個消息,我足足擔心了好幾天,因為很多簽售會都沒有那麽多粉絲來索要簽名,我擔心會沒有人來,害我丟臉,幾乎在家裏足足輾轉反側了好幾天,後來跟金大剛嘀咕了一次,他自信滿滿地告訴我一切交給他就行。結果他的辦法是發動了公司的人叫上親朋好友湊了將近100個人來給我充數,等我走到指定的地點才發現,一切事先的安排都是多餘的,我的簽售台都快被擠塌了,很多家長帶著小朋友來索要簽名,金大剛帶來的人變成了現場維持秩序的業餘保安。
金大剛身邊的朋友總說我有旺夫運,眼角邊有一顆旺夫痣,說我給金大剛帶來了好運氣,逢凶都能化吉。我知道他們說的是春節過後那次“金鯉園”工地上的“民變”——大部分的民工在過完年後都沒有如期回工地,開發商則借機拖欠了應付的第一期工程款,這幾乎造成了金大剛資金鏈的斷裂,因為工程款收不回來,到期貸款就不能還,新的貸款就不能貸出,作為抵押的“衡潤”就要被銀行收回。這連續的夾擊讓金大剛幾乎要走到山窮水盡的絕地。這些我都是從齊偉儒的嘴裏知道的,因為金大剛有一陣幾乎是天天半夜才回家,天不亮就走了,跟我對話也是明顯不在狀態,笑得幾乎很勉強,整個人都迅速地消瘦下去了。
我知道一定是他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了,但他總是輕描淡寫地讓我別擔心,一切他都會搞定。我沒有那麽糊塗好騙,我心裏清楚自己的丈夫並不是一個超人,他也有軟弱無助的時候,如果不是到了絕境他不會這麽焦慮無助,但他有他的驕傲,他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他說。我打電話問了齊偉儒真實的情況後,在一天早上上班前,將我所有的版稅和存款的存單、身份證以及新房的產權證都裝在一個大信封裏放在他隨身的皮包裏,這是我唯一能幫到他的時候,他為我做了那麽多,就讓我也為他做一次吧。
我給他的是我所有的一切,但不包括原來那棟大屋,因為那是兩個孩子名下的產業,這是他們的東西,我不能代他們決定送人與否。再說,依金大剛的脾氣,他可以接受我給的一切,但他決不會要孩子們的任何東西。
我不知道我最後幫到他多少,反正他自那次之後還是想盡辦法擺平了各方勢力,第一期工程款也曆盡艱辛地收回來了,這場風波最後基本上就算平息了,我的版稅存款又陸續回到了我的手中,隻是他把我的藍色小POLO給換成了白色的別克,而且從此他的朋友們都認定我是他的福星,其實也是迷信啊,但他非常相信,而且很開心。
老謝不知怎麽知道了我是“昆蟲媽媽”後,用看外星人一樣的眼光足足看了我十分鍾,搞得我莫名其妙,他歎了一口氣,大概是不明白我既有這樣的“江湖地位”,為什麽還要出來辛苦打拚,在他手底下挨罵混飯吃。我告訴他這是因為我渾身長滿了“賤骨頭”,老謝隻好說是人各有誌。老謝後來還一口氣拿來好幾本書,有點不好意思地讓我簽名。
我一邊簽名,一邊跟他開玩笑:“老謝,你兒子好像也上高中了吧,不會是我的粉絲了,這些都是哪來的?你做了人情讓我受累與理不合呀。”
老謝依舊是老法寶,瞪我一眼:“叫你簽就簽,問那麽多幹什麽。”後來小李偷偷告訴我,老謝很為“昆蟲媽媽”是他的手下而自豪,經常說大話幫大家的小孩子撈簽名。老謝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麵,這令我十分好笑,以前還一直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鐵金剛呢,從此老謝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我的生活就這樣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了,幸福得如同傷痛和打擊從來沒有降臨到我身上過。回想剛剛離婚的時候,我曾經以為是世界末日來臨,我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要不是有兩個孩子,我幾乎都會在那樣重大的打擊下一蹶不振,現在看來,隨著時間的流逝,任何傷痛都會平複,任何奇跡都會發生,隻要我的心中還有愛和希望存在。
番外一:你的食欲太好了。
“梅梅,你不覺得你最近食欲有點太好了?我覺得你好像有點發胖了!”大腹便便的姚小菲坐在窗邊,一邊東挑西揀地吃一些蔬菜沙拉,一邊信口開河。她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到現在還在跟我廝混,我們倆一個月不見上幾次麵就渾身不舒服,像亞當少了他的肋骨一樣。姚小菲每次要出來都跟石子明謊稱是去做育兒谘詢,其實都是跟我在一起天馬行空地亂逛兼閑扯。
我一邊繼續拿刀叉切著牛排,一邊滿不在乎地說:“胖怕什麽?金大剛說肉肉的抱起來才舒服,太瘦了骨頭硌手,我這型號的跟他最配,他不想要我減肥。”
姚小菲對我的遲鈍感到十分焦慮:“梅梅,我不是說你胖得該減肥了,我是說你現在的食欲跟你以前相比差太遠了,都跟我剛懷孕的時候差不多了。你確定這麽暴飲暴食的你真的受的了?”
我突然一愣,反思自己最近似乎真的有點吃得過多了,胃口出奇地好,再回想一下自己那個該來的那個日子好像也沒有準時來,頓時有些發慌。
姚小菲看到我恐慌的表情,立刻展開了豐富的聯想,她馬上舉一反三地問:“你是不是很久沒來那個了?”
我癡呆地點點頭,還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姚小菲馬上以孕婦少有的敏捷站起身來,拿起手袋:“走,梅梅,結帳,然後我陪你去!”
我腦筋還沒轉過彎來,愣愣地說:“去哪?”
姚小菲不耐煩地說:“這還用問哪,上藥房啊!趕快買個試紙自己先驗一下!”
我也趕快起身結帳,隨著她一起往外走。
不用驗我也知道,我是中彈了啊!我好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盡管這兩個孩子是一塊生下來的,但論經驗我不應該如此生疏才對啊!
真是晴天霹靂啊!我一邊走一邊想,頭頂似乎有成群的烏鴉呱呱地飛過,一時之間真是欲哭無淚,離老謝許諾的幹滿一年就升職加薪隻差一個月了,我怎麽跟大家交代啊!大家都以為我隻是因為貪吃而發胖,誰也不會想到我居然是懷-孕-了!
番外二:你是昆蟲媽媽嗎?
“你是昆蟲媽媽嗎?”一個稚嫩悅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回頭一看,原來是個大概還隻有4歲的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微微有點卷的頭發上紮了個藍色的蝴蝶結,一身嫩黃色的連衣裙讓她像個小天使一樣。
我微笑著蹲下身子,輕輕地說:“噓,小聲!你是怎麽知道的呀?”
小姑娘也輕輕地像耳語一樣地說:“是爸爸告訴我的,每天晚上,我媽媽都給我講故事,姐姐說媽媽講的故事都記在一本書上,名字叫《昆蟲媽媽講故事》,我好喜歡你的書,我也喜歡小蜜蜂哥哥的畫,我能和你一起拍張照片嗎?”她一邊說一邊指著不遠處,我隨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原來她的爸爸拿著寶麗萊相機站在那裏看著我們。
我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好吧,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你爸爸叫什麽名字?”
小姑娘不耐煩地跺跺腳:“媽媽!你怎麽忘記了?我是小蝴蝶呀!我爸爸是金大剛呀!”這孩子,像她的爸爸一樣,脾氣很急躁,說不了三句話就不耐煩了,剛剛還是她自己搞出的“假裝不認識你”的花樣,才玩了幾分鍾就自己受不了了。
我忍住笑恍然大悟地說:“哦,原來你的名字叫小蝴蝶呀,好吧,我知道了,叫你爸爸給咱們來照相吧。”
小蝴蝶朝金大剛跑去了,把她的爸爸拖過來說:“好了!好了!爸爸,快給我和媽媽照一張相片,我要告訴幼兒園的小朋友,昆蟲媽媽是我的媽媽,小蜜蜂是我哥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