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葉紫:許你來生

(2010-05-13 08:36:20) 下一個

  楔子
  若涵篇 雍正元年的春天 北京
  小女子姓冷,閨名若涵,今年已是二八年華,是當朝太醫冷清秋的掌上明珠。因為父親的緣故,打小我就很喜歡翻閱醫典,也經常打扮成小公子,隨著父親學習醫術。別人總以為冷太醫有一雙小兒女,其實都是我。母親總是怨聲載道,惟恐我許不到好人家,父親卻是一笑置之。最近幾年上門提親的人也多了,可是我的心情越發的低落,我在心中不停的呐喊,我不要嫁人啊!這十六年來,我從未正眼瞧過男子,那滿滿一書櫥的醫書才是我此生的寄托。幸虧父親他明白我的心思,知道我願潛心醫術,終身不嫁,並未將我許配他人。我雖欽佩父親的醫術,可卻不認同他是一個專為皇室效力的禦醫,在宮中當差,自個兒的腦袋隨時可能不保,我替父親擔心啊。我心中有個願望有機會的話開一個自己的醫館,可以為普通老百姓治病。我原本以為就這樣平靜的過一生,可是沒想到老天卻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曉冰篇 2006年三月 上海
  我,鄭曉冰,一個二十六歲的知識女性,我有著一份穩定的職業—中醫院的主任醫師,我喜歡我的工作。可是,從明天起我將會失去我所熱愛的工作。萬萬想不到的,毀掉我職業生涯的人竟然是我還未謀麵的丈夫,那個我明天要嫁的男人。一個月前,我的母親宣布了我的婚事,我嗤之以鼻,我告訴她,她沒有資格把我嫁給任何人,當她冷冷地說“這門婚事是你父親定下的,要不要嫁由不得你”,我沉默了,為什麽,她是我的母親啊,她已經毀了我的上半生了,還不夠嗎?我坐在偌大的客廳裏,默默地流著淚,我已經任命了,不反抗了,可為什麽還要拿走我的自由,就因為我要嫁的是有頭有臉的人嗎,他不允許他的女人拋頭露麵嗎?我恨我的軟弱,恨我的不反抗。老天,你還要折磨我多久啊!外麵突然下起了大雨,雨點重重地打在了窗玻璃上,我不顧一切的衝進了大雨中,我大聲的叫著,把我的怨,我的恨統統喊出來,我坐在雨幕中,任憑雨水衝刷著我的身體。此刻,一道閃電在我麵前亮起,緊接著轟隆隆一陣巨響,我閉上了眼睛,失去了知覺。

  第一章 穿越時空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一張奇怪的木床上,四周掛著帳子,我身上蓋著一條綢緞的被子,頭枕著一個同樣是綢緞麵子的長方形的枕頭。我想起了曾在博物館裏看到過這樣的床,頓時引起了好奇心,仔細地觀察著這張床。它共有5層,層層圍護。每一層都刻著精細的花紋,有蝙蝠和雙壽圖,有佛手瓜,金瓜,壽桃,石榴,床的兩頭還有山羊和梅花鹿吉祥紋飾。除了木雕,還有嵌飾,有雲彩狀的白雲石,有喜鵲牡丹的精美刺繡,好一張漂亮精致的床,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清朝時期的古床,可為什麽我會躺在上頭?帶著不安我翻開被子想下床,卻發現自己竟是一身的綾蘿綢緞。我環視著四周,驚奇地發現,屋子裏的家具擺設也全部都是古色古香的,天啊,我這是到了哪兒了,我傻傻地站著,腦中拚湊著記憶的殘片。正在這時,隻聽咿呀一聲,房門被推了開來,進來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一身翠綠色的綢緞衣褲,她瘦瘦小小,一張圓臉稚氣未脫,原本可愛的臉上卻流入著哀愁的神色,一見我站在那兒,眼淚便一顆顆地往下掉,衝了上來一把抱住了我,
  “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可是醒了呀,你把我們都急壞了,老爺和夫人都已經好幾夜沒合眼了,哦,對了對了,我這就去告訴他們,太好了太好了。”隻見她邊說邊往外走,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麽,又折了回來,扶著我走到了床跟前,“小姐,你剛醒來,快回床上躺著,我現在就去叫人。”說罷,便三步並一步的蹦了出去。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已不見了影。小姐?!暈,這是什麽鬼稱呼啊,我沒有聽錯吧,她又是誰呢,還穿著那麽土的衣服,我有些納悶。感覺腳有點發軟,是不是生病了呢?我拿起梳妝台上的銅鏡想看看自己的臉色如何,天哪,這是我嗎?隻見銅鏡中出現卻是一張從謀麵美麗麵容,略顯蒼白的鵝蛋臉,皮膚粉嫩細致,彎彎的柳葉眉,俏挺的小鼻子,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墨黑的眼珠閃爍著動人的光芒,菱形的嘴唇嫣紅而飽滿,要知道我的長相雖也能列入美女的行列,可和鏡中的女孩一比,簡直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這是我嗎?我的臉怎麽會變了樣?我被整容了嗎?這兒是整容醫院嗎?不對不對,我慢慢的回憶著,我不是從新房裏跑了出來嗎?我隻感覺頭頂響了一聲雷,怎麽就會來到了這個地方呢?我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想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房間裏很簡單,一張古色古香的床,床邊有一個梳妝台,房間中央擺著一隻八仙桌,床底下有兩口檀木箱子,牆角邊還有一個放滿書本的書櫥。我緩緩的走了過去,隨手取下一本書,啊,是《本草綱目》,這可是一本奇書,為明代著名醫學家李時珍所撰,被譽為“東方藥學巨典”,我以前曾經在醫學院的圖書館看到過,我又取下一本,卻是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看來這間屋子的主人也是一個精於醫術之人。正在暗自思量,那翠綠衣褲的小姑娘攙扶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美婦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那中年美婦顫顫微微地走到了我麵前,雙眼含淚地看著我,接著將我輕輕攬進了她的懷裏,我雖有點詫異,可卻不想離開她溫柔的懷抱。
  “涵兒,你醒了就好了,娘和你爹急的幾天沒合眼了。”
  原來她是我的娘啊,我貪婪地聞著她身上的香味,屬於母親的味道,曾幾何時,我也盼望著有人能這麽抱著我,擔心我…此時的我心口暖暖地,竟然情不自禁地回了她的話,
  “娘,都是孩兒不好,不該讓爹娘這麽傷心的。您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好了就好,我實在不願再想起那天的事兒了,隻是去花園散步,好好的人兒,眨眼工夫就被下人抬了回來,這一躺就是三天,女兒啊,你可知道為娘的心都碎了。”
  三天!我竟然睡了三天!那我的婚禮怎麽辦?怎麽我醒過來就物是人非了哪?不行,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我得好好整理整理思路。
  “娘,”沒想到我還叫的挺順口的,“我還有些累,想再睡會兒。”不管怎樣,我得先支走她們,太亂了,我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
  “涵兒,你病了那麽久,是應該好好休息才行,翠翠,快服侍小姐睡下吧。”說完她又憐惜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走出了屋子。
  原來這小丫頭叫翠翠,和她衣服的顏色到是挺相配的。翠翠熟練地替我蓋好被子,退到一邊,我見她不動,便說:“沒事兒了,你也出去吧。”翠翠點了點頭,乖巧地退出了屋子。我打了個哈欠,感覺眼皮沉沉的,好累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一時有些無法消化,唉,不想了先睡上一覺再說,也許睡醒後一切都恢複原樣了。
  正睡的迷糊,耳邊卻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響,感覺有人走進了屋子。
  “老爺,小姐她剛剛睡下了,要喚醒她嗎?”是翠翠的聲音。
  “不用了,讓她睡吧,我看看就走。”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清朗而溫和。忽然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手指輕輕地放在了脈搏上,他在為我診脈?!
  我忙睜開眼睛,看見麵前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著一件藏青色的長袍,麵容清瘦,雙目清濯有神,還蓄著山羊胡子,頗有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看我醒了過來,他的眼眶竟有些濕潤,聲音也哽咽了,
  “涵兒,我的涵兒,你醒了,哪裏還覺得不適啊,爹再替你看看,哦,對了,頭,孩子啊,會不會覺得你的頭不舒服啊?”這個爹是真的擔心我,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我知道我已無大礙,頭也好好的,可為了驗證我心中那個疑問,便佯裝道:
  “爹,我沒事,您放心吧,就是覺得頭有些迷糊,竟忘了自個兒是身處在何個年代了,爹啊,您快告訴我吧?”
  “女兒啊,現在雍正元年啊。”
  雍正!三百年前!!雖不出我的意料,可還是受不了打擊,兩眼一抹黑,又暈了過去。
  過了兩天,我不得不接受自己穿越時空的這個事實,我回到了三百年前的大清朝,而且屬於借屍還魂。我現在的感受,是別人所無法體會的,我仍然記得幾天前那個痛苦的我,那個被迫結婚的我,那個生不如死的我,空有滿腔的悲憤,卻無處發泄的我,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是上天聽到了我的哀鳴了嗎?還是為了懲罰我,才將我丟到了這兒?噢,我不要再想了,無論如何,我終究是得到了解脫,不會再有婚禮了,不會再失去自由了,不需要麵對冰冷的母親,那個淒涼的鄭曉冰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快樂的冷若涵。既然決定了,我也要好好安排安排往後的日子了,現在是雍正元年,我腦子迅速的轉起來,挖空心思的回憶以前曾經看過的史書和古裝連續劇,記得以前看過一部叫《君臨天下》的,說的正是雍正奪的皇位的故事,他殘忍狠毒,費盡心思,用盡手段,他的皇位是篡改遺詔搶來的。前一段時間又看過一部《雍正王朝》,這裏的雍正卻完全是一個正人君子的形象,是康熙皇帝在臨終前千挑萬選選出的能處處為百姓著想的好君王。那他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呢,我對他產生了好奇。唉,算了吧,人說伴君如伴虎,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是不要遇見他的好,把自己管好才是正事。
  來到這裏有好幾天了,隻見過我那個當太醫的父親一次。聽說他一直在宮裏當差,難得回家一次。雖然隻見過一次麵,但我看的出他對若涵的愛是深切的,寬廣的,聽翠翠說若涵生病的那三天,父親天天陪在身邊,焦急之情溢於言表,直到宮裏的太監來催他,他才依依不舍的回去,臨走時還關照翠翠我一醒來的話馬上就派人通知他,也就這樣我才見到他一麵。可對我來說,這樣的情感是極其陌生的,從小我便失去了父親,母親也不曾愛過我,後來母親又改了嫁,繼父對我而言就是禽獸的代名詞,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願再回想那不堪的一幕。我曾經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親情隻是渴望而不可及的東西罷了,可現在它卻在我的體內膨脹開來,一股股的暖流從我心中劃過。我不願再失去它了,我要緊緊地握牢它。
  來到古代以後好像感覺俊男倩女特別多。就拿我娘說吧,年近半百還風韻尤存,看的出年輕時一定是個絕色大美人,若涵的美貌一半來自她。當然另一半就是遺傳於父親了,這個年齡的男人成熟和滄桑並存,最能吸引小女生的眼球,想到當時我也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呢。連我的貼身小丫鬟都長的清秀可人,大概是因為古時的水質特好沒有汙染吧,一個個都出落的那麽養眼。更難得的是他們這麽多年的夫妻了,還互相尊重那麽恩愛,父親也算是一個大官,卻從來沒有起過娶妾的念頭,即便母親隻生了我這一個女兒。這樣的癡情就算在現代也很少見,有人隻不過守著一夫一妻的名分,暗地裏卻不知做下多少苟且之事,在這樣一個崇尚一夫多妻男尊女卑的時代,若涵父母的感情讓我很是感動。

  第二章 初次交鋒
  在家調養的這段日子裏,我和府裏的丫頭、小廝們也都很熟了,特別是服侍我的小丫頭翠翠,我很喜歡她,她也愛跟著我,成天在我耳根子旁小姐長小姐短的,把我當成玻璃人一樣小心伺候著,我很納悶這小小的身子怎麽就有使不完的勁兒呢。可每天這麽吃好穿好的,還真讓我有點不適應了,以前的我總是忙忙碌碌的,現在的日子雖好過,但卻不充實,很無聊。打了個嗬欠,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唉,哪天回到現代我還真不能適應了。
  “翠翠啊,”我回過頭看著我那可愛的小丫頭,“小姐我這兩天還未整理出個頭緒來,想問問你,我平日裏都會做些什麽呀?”
  “看醫典啊,一看就是一整天呢。”翠翠崇拜的看著我。
  “就是這樣嗎,那要是覺得乏了呢?”我有點不死心,繼續追問。
  “會到花園子裏轉轉,有時也會出府走走。”出去走走?我怎麽就沒想到呢,都來這裏好多天了,還沒看過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是什麽樣子的。
  “今兒我也有些興致出府走走,翠翠,快去拿套便裝來。”
  不一會兒,翠翠便從樟木箱裏找來一套衣服,我拿來一看,咦,是套孔雀藍的男式長衫,正合我意,我整了整衣服,正想換上,衣服裏卻掉出件東西來,拿來一看,原來是一包銀針,沒想到這位若涵小姐還有到處行醫的愛好啊。換了行頭,翠翠忙我拆了發髻,梳了根大辮子,我帶上帽子,對著鏡子照了照,儼然成了一位長相俊美的小公子。
  “翠翠,要是夫人問起了,就說小姐出去走走,過會兒子就回來。”我囑咐完,隨手拿了些銀兩,便出了屋子。
  這北京城還真熱鬧,我開開心心的逛了起來,在我眼裏,到處都是新鮮玩意兒。我以前從未去過北京,沒想到現在反而有機會能見識到三百年前的繁榮景象。
  我隨著人潮竟然來到了天橋,我在書裏看到過,天橋曾是老北京最熱鬧的地兒了,現在看來果不其然,我太幸運了,還能見識到天橋的熱鬧。
  天橋上耍雜技的比比皆是,一個小姑娘在一根橫杠上懸來飛去,動作瀟灑自如;又有一個彪形大漢將一把足有一百來斤重的大鐵刀舞得上下翻飛;彈弓王用竹板代替弓弦,仰臥在板凳上,在竹板上扣上彈丸,對準布棚上垂掛的鐵盒連珠打去,發發命中;變戲法的瘸子,把蛇放入口中,蛇會從他的鼻孔爬出。天橋的一角,還有很多文人在對詩吟詞。我正看的高興,幾個人匆匆跑了過來,其中一個人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嘴裏叫著:
  “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我不就是大夫嘛,我將他攔了下來,
  “我是大夫,發生什麽事了?”
  “這個小女孩在大街上昏了過去,你快看看。”
  我接過小女孩,想要把她放在地上,可這地又硬又冷的,我有些不忍,抬頭對著跟前的男人說道:
  “把你的袍子脫下來鋪在地上,快點。”
  他看了我一眼,一動不動,顯然對我的話不以為然。我有些生氣,聲音又抬高了兩度,
  “快點脫啊,不想救人了嗎?”
  “放肆。”說話的是他身邊的人,像是他的隨從。
  “住口,救人要緊。”他脫下了外衣鋪在了地上。
  我將小姑娘慢慢的放下來,使她平躺著,撩起她的袖子替她診脈,
  “沒什麽,她隻是餓暈過去了。施了針就會醒的。”我拿出銀針,在這孩子的人中處紮了一針。
  “你們都留在這裏,去買碗稀飯給她喝,給她點銀子,然後送她回家。”說話的又是這個男人,冷聲冷氣的,不帶一絲情感。
  “喳。”他身邊的幾個人低著頭一副必恭必敬的樣子,這個人好像還有點地位。我抬起頭想看看他的樣子,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幾個人就這麽圍在我身邊,目空一切的看著前方。不是有吩咐他們去買粥嗎,杵在這兒給誰看。
  “這孩子快要醒了,這粥是不是也該到了?”我抬頭目光冷峻地看著他們。
  估計是被我的眼神嚇到了,其中一個人隻得不情不願買粥去了。眨眼工夫那人便端著粥折了回來,態度粗魯地把粥擱在我的麵前,隨手又掏了十來兩銀子扔在了地上,“拿去。”
  我一時氣悶,不就是一幫奴才嘛,他們拽什麽啊。
  沒一會兒,小女孩便幽幽醒了過來,見我手上端著粥,伸手搶了過去,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慢點吃,慢點吃,小心噎著,沒人和你搶。”這孩子怕是幾天沒吃過東西了,真可憐,我拿起地上的銀子塞到她手裏。
  “小妹妹,你乖乖地坐在這兒吃,吃完了這幾位奴才哥哥會送你回家的。”平生最討厭這種奴才,狗仗人勢的,姑奶奶不奉陪了。我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難得出來一次,我得逛個本。聽說前門大街也是個好地方,我拉住一位老大爺問清了路線就直奔而去。呀,前門大街上更熱鬧,算卦的,各種賣小吃的,還有古董鋪。各色小吃真不少,有豆汁兒、扒糕、涼粉、麥芽糖、酸梅湯什麽的。大家知道什麽是豆汁兒嗎?豆子上磨碾,隨碾隨兌水,碾完後,細的成了豆漿,粗的做麻豆腐,而稀的就是豆汁兒了。扒糕和涼粉,這兩種東西常在一起賣。扒糕是白薯麵做的,涼粉是綠豆做的,把原料熬成液體,曬在碗裏,那涼水一鎮就成坨了。涼粉是成塊的,扒糕是圓坨的,吃時打成碎塊,外加醋、青醬、椒油、鹹胡蘿卜一拌,嘿,這味道就別提了。我把每樣東西都品嚐了一遍,吃的不亦樂乎。吃飽了,我抹抹油油的嘴,恩,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在這片300年前的天空下,我感覺從未有過的輕鬆。
  我定身站在一家店鋪外頭,抬頭看了看招牌,“奇玩怪石”,好名字,我不假思索地走進了店鋪。
  進了鋪子,我意興闌珊地看著貨架上的玉器首飾,忽然,我被一抹白影吸引住了眼光,無法移開,哇,好漂亮的木蘭花手鐲。我伸手拿了過來,捧在手裏細細端詳著,手鐲的材質是羊脂白玉,十分通透,它的雕工更是為人稱讚,頂端雕了一朵木蘭花,花瓣薄如蟬翼,兩旁的鏤空設計也是非常的精細。這時,掌櫃的走了過來,帶著份職業笑容,對我說道:
  “這為公子好眼光啊,這個手鐲可是咱們店裏的好玩意兒,您要是喜歡,價格方麵還是可以商量的。”
  “是挺不錯的玩意兒,您開什麽價呀?”我估計這價格不會低,但還是勉強問了問。
  “那我就開個實價,就一千五百兩吧。”看著掌櫃忍痛割愛的神情,讓我有些氣結。
  一千五百兩?!太貴了,我怎麽買的起,摸了摸荷包,隻有區區二十兩,可我還是舍不得放下這個手鐲。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掌櫃的,兩千五百兩,這個鐲子我要了,幫我包起來。”一張兩千五百兩的銀票放在了掌櫃的麵前。
  這掌櫃的豈能放過這比大生意,這價可比他開出的價足足多了一千兩呢,“好,好,這位爺,小的立刻忙您包去。”說著,搶過我手中的鐲子,進了裏屋。
  又是這個男人,我惡狠狠地盯著他背身,嘴裏咕噥著:
  “有銀子怎麽了,了不起啊。”忽然,他回過了身,看著我,嘴邊還泛著冷笑,天,被他聽到了,
  “在下並沒有覺得有銀子了不起,可我卻能用它來買自個兒中意的東西。”他在諷刺我嗎?
  “爺,包好了,您拿好,您慢走啊。”掌櫃的走了出來,點頭哈腰的招呼著。
  隻見這個男人拿了錦盒,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這位爺別看了,人都走遠了。”我從掌櫃的提醒中回過了神。
  沒買到鐲子,我心情好生鬱悶。算了,還是回家去吧。我低著頭,心裏還在惦記著那個鐲子,冷不防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忙不疊的打招呼。
  “好個標致的小哥,瞧這細皮嫩肉的樣子,看的爺好心疼喲。”他在我臉上捏了一把,還把手伸到鼻子下聞了聞,“好香啊。”
  我嫌惡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家夥眼神渾濁,臉色慘白,一看就是常年流連風月場所的後遺症。我不願跟這種人多糾纏,一句話也沒有說,想從他身邊饒過。
  “小哥,去哪啊?陪本公子去找找樂子吧。”他一把拉住了我。
  我拚命的想掙脫他的手,怎奈他的手仍然緊緊地扣在我的手腕上,我心裏慌得緊,這混蛋到底想做什麽,我無助的看著四周,試圖尋求路人相助。正在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
  “納蘭,住手。”
  “皇,不,黃老爺,怎麽是您呢。”
  “還不快滾。”
  “是是是,奴才這就滾。”
  我回頭想答謝,可到嘴邊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怎麽又是他,這算是緣分嗎?他先前搶了我鐲子,還諷刺了我,現在卻又救了我,就算有緣,也是孽緣,哼。
  他玩味地看著我,好似在等我答謝,我痛苦地抹了把臉,算了,不管怎樣,他還是救了我,說聲謝謝也是應該,我雙手抱拳,說了聲:“多謝了。”
  “嗯。”他點點頭,便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今天可真夠倒黴的,轉來轉去,我發現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走著走著,一個測字攤吸引了我的目光。測字攤上站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他穿著一身道袍,頭戴著黑色道冠,白眉白須,目光深邃。他正拉著一個男子要給他測字。
  “好,就測一個吧。”邪門了,仍然是這個冷冰冰的男人。我不願上前,便躲在一邊偷偷看著。
  “請寫個字。”老道人遞給他一張黃色紙箋。
  他推開了紙箋,撿起一根樹枝在土上寫了個“一”字遞給老道。
  老道略微沉思了一下,說“土上加一畫,乃王字,必非庶人。”
  見他又寫了個“問”字,令其相之,筆體兩側俱斜而飄飛。
  老道大驚失色曰:“左看是君字,右看是君字,必是主上。”
  那男子並沒有說什麽,丟下幾兩銀子揚長而去。
  我知道,道士、和尚之言,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上前便說道:
  “那您給我測個字如何?”
  “好,請您也寫個字。”
  我隨手寫下一個“周”字。
  道長歎道:“這位兄台想是做官之人,然世間萬事並不盡遂人願哪!老道向來是直言不諱,天子麵前我也是如此。周者,外框內吉,吉者士口也,想來你以口謀食,不久有牢獄之災而於命無妨,這外框三麵為禁,下有出口,禁而不嚴,說明有貴人相救,可保化凶為吉也!”
  嗬嗬,我微微一笑,我是一女子,怎麽可能做官,看來這老道也隻是騙財之輩。
  我給了他幾兩碎銀,起身便走,突然背後又響起了老道的聲音:
  “一直往前走,便是姑娘要找的地方。”嚇,他何時看穿我的身份的,並沒有再搭理他,我徑直向前走著。
  咦,好熟悉的門庭,我抬頭看了眼,啊,冷府,終於到家了,心中不禁暗暗讚歎:沒想到,這老道還真有幾分仙道啊。

  第三章 身不由己
  時間匆匆,我來到大清朝已整整兩個月了,除了每天早上給父母請安,陪娘說說話外,我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翻看醫書,或許是被第一次不愉快地出府經曆影響了心情,之後我便決定成為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不過若涵的書櫥可真是一個寶,有好多都是珍貴的孤本醫書,不愧是宮中禦醫的女兒。我如饑似渴地翻閱著,瘋狂地吸收著書中絕妙的醫術。
  除了看書,有時我也會練練毛筆字,虧得我以前上中醫學院那會兒學過書法,才不至於到了這兒太過狼狽。同時,我也知道了以前的若涵並不擅長女紅,對此我慶幸了好久,著實鬆了口氣,要知道女紅對我這樣的現代女性來講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
  今天,我又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前看著書,暖暖的陽光拂麵,舒服極了。忽然四周的寧靜被翠翠尖細的叫聲打破了,
  “小姐小姐。”隻見她小小的身子風風火火的蹦進屋來。
  “瞧你,心急火燎的,怎麽了,天塌了不成。”我愜意地坐著,看著翠翠打趣道。
  “不……不是的,小姐,外頭又來了兩撥人。”翠翠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什麽又來了兩撥人?之前有來過人嗎,小丫頭說話怎麽沒前沒後的。”翠翠越是急,我越是慢條斯理地問話,存心逗逗她。
  小姑娘快被急哭,“哎呀,我的好小姐,一撥人是來提親了,另一個是來拜訪老爺的。”
  原本蕩漾在我臉上的笑容,刹那化為虛無。提親?!開什麽玩笑!我好不容易才能脫離婚姻的枷鎖,從現代輾轉來到了這兒,怎麽又要重頭再來一遍,老天,這回說什麽也不能往裏跳了。可古代女子嫁人本來就是比較早的,更別說不嫁了,爹娘能答應嗎?不行,不管怎樣,我得做些什麽。我拉過翠翠,急急地問:
  “提親的是誰,快帶我去看看。”說著,便要往外衝。
  “小姐,您可不能去啊,”翠翠趕忙拉住了我,“要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了,會責怪我的。”
  是呀,我太鹵莽了,差點失態了,這裏畢竟是古代,哪有姑娘家拋頭露臉趕跑提親人的,我緩了緩氣,又問道:
  “翠翠,那你告訴我,這兩個都是什麽人?”
  “哦,第一個來的叫沈大富,嗬嗬,是個小老頭兒,老爺和夫人正在前廳招待著,我偷偷聽了一會,才知道他是上門提親的,聽小五說他是山西做茶葉買賣的生意人,在京城也開了不少商號,那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們喝的茶都是他們家商號供的。他原是住在山西,這次來京主要還是為他的獨生子說親的,他家公子好像也是在朝廷上做官的,具體的我也沒聽清楚就匆匆的跑來了。至於另一個嘛,”說到這兒,翠翠眼神曖昧地看著我,“就是歐陽公子啊,小姐不會記不得了吧?”
  “咳,老爺不是說過我的頭受過重創嘛,記不起以前的事兒也屬正常,丫頭片子,別打啞謎了,快跟我說說。”
  “小姐,那歐陽公子可算是您的青梅竹馬,你們倆從小一塊長大,一同跟著老爺學習醫術,才二十出頭就已經在宮裏的太醫院當差了。他和您感情甚好,我覺著老爺的意思是想把您許配給他的。不過,那沈老爺家財大氣粗的,小姐若嫁了過去不就是闊少奶奶了,丫頭看來這兩家都不錯,您喜歡的老爺也不會拂你意的。”
  “你這丫頭說話越來越沒規矩了,我要是嫁了,定也要給你許個人家,把你嫁了,省得我心煩。”我笑罵著。
  翠翠趕忙走了過來,撒嬌道:“嘻嘻,翠翠知道小姐舍不得的,翠翠是要一輩子跟著小姐的。”
  “你這丫頭……”
  正在享受主仆間的溫情,門外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第四章 毛遂自薦
  “小姐,老爺叫您去書房呢。”是小五,父親的貼身藥童。
  “老爺不是在前廳接待客人嗎?”
  “是,老爺是在接待客人,所以請小姐去招呼一下歐陽公子。”
  “哦,我知道了,這就去,翠翠,你去吩咐一下,端兩杯茶去書房。”
  我得小心一點,聽翠翠的口氣,若涵和這個什麽歐陽的挺熟的,可不要露出什麽破綻,我邊走邊想,已經來到書房。這還是我頭一次上書房來,我站在門邊兒細細打量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牆壁的字畫,有明代才子唐伯虎的《春風修禊圖》,有元代名家趙孟...的《老樹元人牽馬圖》,有文徵明的《石湖煙水詩》和《遊虎丘詩帖》……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竟被父親如此隨便地掛在書房裏,難怪別人都說父親視錢財如糞土呢。
  接著,我的目光轉向了坐在那兒的人,噢,原來他就是歐陽聞人,我偷偷觀察著他。他正在翻閱爹的醫書,時而蹙眉,時而會意地點著頭,他的五官並不突出,可以說是平凡,不過還算斯文。
  這時,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馬上抬起了頭,一看是我,便笑盈盈地站起了身,我一時有些尷尬,低著頭迎了上去。
  走到歐陽聞人跟前,福了福身,道:“見過歐陽公子。”
  我能看出他眼中一閃既逝的詫異,他笑了笑,說:
  “若涵,以前你還叫我聲大哥,怎麽現在反倒生分了。”
  “嗬嗬,若涵本想做一回淑女,卻被大哥說了不是。”
  “才幾個月沒見,涵妹的性格越發的古怪精靈了,” 呼,好險,差點露了餡,“我聽師傅說你這幾個月都病著,現在身子可有好些了?”他帶著關心,深情款款地望著我。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不喜歡他看我時的神情,必需想個辦法,讓他明白我們是不可能的,“多謝歐陽大哥掛念,若涵已無大礙。”
  一陣寒暄後,我們對麵而坐,歐陽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之後兩人也沒再說話,心猿意馬想著各自的事兒
  歐陽略顯懊惱,隻得重新拿起一旁的書卷,繼續翻看著。我暗暗好笑,沒想到這人還挺迂腐的,唉,他不提,我該如何回絕他呢,傷腦筋。
  “歐陽公子,先喝杯茶吧,這可是我們家小姐親自吩咐的。”翠翠端茶走了進來,打破了沉寂。
  這丫頭又亂說話,我狠狠看了她一眼。
  “啊,多謝翠翠姑娘了,”歐陽雙手接過茶具,輕輕的呷了一口,“嗬嗬,難為若涵還記得我最喜歡喝這雨前茶。”
  噢,老天,越描越黑了,這歐陽定會想歪的,我心思一轉,趕忙回道:
  “歐陽大哥過獎了,隻是若涵記性不錯,想忘也忘不了。”
  看到歐陽聞人漸漸僵硬的笑容,我的手偷偷比著勝利的“V”字。正想順著話繼續說下去,卻看見爹和娘走了進來,隻得無奈地退到一邊。
  “聞人啊,今兒個你就在這留飯吧。”我娘進了屋,開口就是邀請歐陽留下來。
  “多謝師母,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好,我去廚房吩咐一下做幾道你最喜歡的小菜,翠翠啊,快跟我去廚房看看。”我娘慈愛的看著歐陽,不知道有多開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嗎。欲哭無淚啊!
  待母親和翠翠出了書房,我爹便關上了房門,神情嚴肅的開了口:
  “聞人,若涵你們來這兒坐吧。”他指了指身邊的兩個空位。
  我們坐下後,爹又問道:“聞人啊,關於若曦姑娘的病,你怎麽看?”
  “據徒兒診斷,若曦姑娘身體素來就弱,但這次隻是受了普通的風寒,應該吃幾帖藥就沒事,可是不知為何她的病總不見好。”
  “聞人,你把若曦姑娘的症狀和若涵講講。若涵,你平日裏看的醫書也不少,你幫著分析一下。”
  “若曦姑娘甚是怕冷,肢體酸痛伴隨頭痛,鼻塞聲重,流清涕,咳嗽,痰多稀薄。”
  這不就是普通的感冒嘛,“爹,依女兒看確是風寒,用荊芥、防風、柴胡、前胡、羌活 、桔梗、川芎、白芷、葛根各5錢,八份水煎成1份,服用三帖即可。”
  “太醫院的數十位太醫研究出來的藥方也是這樣子的,可惜沒什麽效果。”爹歎了口氣。
  “皇上已經下令,五天之內必須治好若曦姑娘的病,萬一耽擱了,隻怕太醫院的人都要遭殃了。”歐陽也歎了口氣。
  “爹,歐陽大哥,這位若曦姑娘究竟是何人,能讓皇上如此興師動眾?”
  “這……聞人,還是你說吧。”
  “我隻知道皇上很在意若曦姑娘,說不定哪天就成了貴妃娘娘。”歐陽聞人語帶雙關地回答道。
  哦,原來是雍正最愛的女子啊,沒想到這位冷麵皇帝還有此多情的一麵,能讓雍正愛上的女子,一定很出色吧,我突然很想認識她。
  “爹,不如由女兒進宮替若曦姑娘治病,您看如何?”我看出爹的為難,我真的很想幫他,我畢竟也是名牌醫科大學畢業的啊。
  “胡鬧!女兒家拋頭露麵的成何體統,爹知道你自小聰明伶俐,爹的醫術也掌握了大半,可你一個小姑娘怎麽進的去宮裏?再說朝廷體製也不允許你一個女兒家進入太醫院的。不行!”父親一口回絕了我。
  “是呀,若涵,師傅說的對啊,你終究是個姑娘呀。”這個歐陽竟也在一旁煽風點火。
  我不搭理他,繼續懇求著父親,“爹,女兒我女扮男裝不就成了嘛?您就答應了吧。”
  “你以為去宮裏是鬧著玩兒的嗎?女扮男裝,哼,虧你想的出來,這可是欺君,弄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這事莫提了,我絕不會答應的,好了,你先回房吧,我和聞人再研究研究。”父親又一次不留餘地的回絕了我。
  我並沒有起身回房,我的心意已決,是不會就此放棄的,我決定用感情逼父親就範。我突然起身,猛地跪在了父親的麵前。
  “爹,女兒知道,您是疼愛孩兒,才不讓我以身犯險,從小您就嗬護著我,保護著我,生怕女兒受一點點的委屈,這些女兒全都知道啊,”說到這,我看見父親偷偷抹著眼淚,“可是,爹您也要站在女兒的立場想一想啊,你們二老含辛茹苦地撫養我,教育我,現在女兒長大了,懂事了,是時候盡盡孝心了,爹啊,你就成全我吧,女兒不想您這麽辛苦啊。”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自從來到了這兒,我就享受著曾經沒有過的親情,母親的憐愛,父親的疼惜我一下子全都擁有了,在我心裏這比什麽都寶貴,所以我要保護它,我不要那麽快就失去它。想到這,我的眼淚不聽話地滾出了眼眶。
  “涵兒啊,你快些起來,起來再說,”爹趕忙將我扶了起來,“唉,爹不是不想答應你,隻是深宮後院勾心鬥角,關係複雜,實非久留之地,爹不想看你受這份罪啊。”
  “爹,女兒一定會小心的,您就答應吧。”
  “這……”經不起我的情感轟炸,終於妥協了,“涵兒,記住爹的話,要盡量少見皇上,他是何等的精明,遲早會看出你的女兒身份,到時可是欺君之罪啊。還有,宮裏那些娘娘阿哥們都是不好惹的主,你替若曦姑娘看完病就盡快回來,知道沒?”
  “恩,女兒謹尊父命。”我抬起頭,卻看見了歐陽聞人複雜的眼神。

  第五章 宮闕君王
  為什麽,為什麽歐陽聞人要用這種眼神看我,這個眼神太可怕了,我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寒意。正當我想進一步探究,他似乎已察覺到,迅速收起了陰冷,又回複了一貫的斯文。
  此時,父親又開口說道:“聞人啊,為師還想聽聽你的意見。”
  “師傅的決定也就是徒兒的決定,徒兒在宮中也會全力配合若涵的。”
  這個男人太圓滑了,他剛才的眼神已說明了一切,可在爹的麵前未表露分毫。真小人和偽君子都令人厭惡,後者往往更勝一籌,而他----歐陽聞人就屬於後者,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心中有了決定,對著歐陽說道:“呃,歐陽大哥,若涵有些話想單獨跟爹說,你不會介意去飯廳等我吧。”
  “當然,師傅,那徒兒先告退了。”說完,便識趣地退出了書房。
  我輕輕地依偎著父親,故作羞怯地說道:“爹,聽說今兒個有人來提親呀。”
  父親看著我,眼中帶著笑意,說道:“女兒啊,爹老了,拐彎抹角的話也懶得聽了,你的那些個小心思就直接說了吧。”
  嗬嗬,薑還是老的辣,我的小伎倆還是瞞不了父親。
  “爹,女兒不想嫁人。”
  父親用了兩天的時間打點好了一切,今天便是我進宮拜見皇上的日子。雖有些緊張,可心裏卻有一絲竊喜,父親已經允了我提親的事不會再提了。
  一路上父親不停的叮囑我:“涵兒,皇宮不比在家裏,凡事都要小心。宮裏那些明著對你好的人最後可能是把你墮入萬丈深淵的人,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
  “嗯,爹,女兒一定會把您的話記在心裏的。”
  “宮中的規矩繁多,你自個兒要多學著點。”父親摸了摸我的頭,疼惜地看著我,突然他好似又想到了什麽,神情嚴肅地對我說道:
  “女兒啊,爹知道你才華橫溢,心思細膩,可進了宮不要太露鋒芒,特別是在皇上跟前兒,明白了嗎?”
  “女兒明白了。”我心裏十分清楚父親這番話的涵義,他要我隨時保護自己。
  說著說著,轉眼已到了東華門。
  “涵兒,爹就隻能送你到這裏了,一會兒自有公公帶你進去。”
  “爹,您就放心的回去吧,女兒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目送著父親漸漸遠去的身影,心裏還真不是滋味。
  一個人站在宮門外候著,好無聊,這皇宮裏規矩就是大,皇上沒宣你還不能進去。
  “您就是冷太醫的公子吧,跟我去見皇上吧。”從遠處走來一位太監模樣的人,走到我跟前,滿臉假笑地說
  我作揖問道:“這位公公您如何稱呼?”
  “咱家是皇上跟前聽差的,您叫我王公公就成了。”
  原來是皇上身邊的人,一定不可以得罪他。我諂媚的笑著(真討厭自己這樣),
  “啊,原來是王公公,我經常聽家父提起您呢,以後還得請您多多擔待。”
  “嗬嗬,好說好說。”看著他能夠擠出油的笑臉,惡心之感油然而生。
  東華門後是一方形廣場有彎曲的金水河橫貫,河上跨著五座漢白玉單孔石橋,過了石橋再經過一條條曲折的斜徑,前麵就是養心殿了。我得好好記著路,這皇宮太大,兜來轉去的,很容易迷路。
  終於到達養心殿了,殿內安靜的可怕,我此刻的心情既緊張又害怕,還有一些期待。
  “皇上,冷太醫的公子來了。”王公公謹慎地回了皇上。
  “草民冷非凡叩見皇上。”我忙學著清宮戲裏看到的樣子,先邁左腿跪下右腿,再收回左腿跪在地上。
  久久得不到回音,我偷偷的抬起了頭。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雍正皇帝,他和我想象中的帝王有很大的出入,本以為在古代像他這樣年紀的皇帝,基本已步入中老年,奢靡的宮廷生活會讓他們的外表顯的老態不堪,而他,卻完全不同,光看他的外表並不象一個即將步入老年的人,就醫學的角度看,他應該是一個很注重養生之道的君王。他身板挺直,相貌清臒,很瘦,卻不是病態的,龍袍之下似乎蘊藏著一股不可預測的力量,坐在龍椅上的他,運籌帷幄,掌控著一切。我的目光大膽的移到了他的臉上,啊……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他,我的心微微的顫了一下,我開始細細的觀察他,他並不十分英俊,卻很性格,他的臉比較長,下巴方正,他的嘴唇很薄,緊緊地抿著,長輩總說薄唇的男人寡意又無情,我心中暗暗想著,他也是個無情的人嗎?不會,若是無情又怎麽鍾情若曦姑娘一人呢?嗬嗬,想太多了,他的無情或是多情和我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他留著漂亮的胡子,服帖地垂在嘴唇兩邊。他的鼻子很挺,鼻梁有些隆起,鼻翼收的很緊,恩……我喜歡他的鼻子,他的眉很濃,卻不是很粗,纖長劍眉斜上入鬢。最後我的目光掃向他的眼睛,他正在翻閱折子,細長的眼睛半垂著,這時好像發現了有人在觀察他,他抬眼,冷冽的眼光射了過來,刹那我們眼光在空中相遇,我著實嚇了一跳,趕忙將眼光收回,低下了頭,不敢造次,心中卻回想著他投射的目光,他的眼睛很深邃,卻似千年寒冰一般,好冷的眼神,不愧是傳說中的冷酷君王……
  冷酷?我突然想起在哪裏見過他了,兩個月前,他就是在集市上搶了木蘭花鐲子後來又救了我的那個人。哦,那時還有個老道測出的字就是暗示了他是當今皇上,看來這老道是說對了。難怪那些奴才對他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糟了,他會認出我嗎?
  “你就是冷清秋的兒子冷非凡?” 寂靜的大殿上傳來雍正冷冷的聲音。
  啊,我猛的回過神來。
  “是,草民正是冷非凡。”我的聲音有些發抖。
  “聽說你的醫術比你父親還高明?”
  “草民不敢當。”
  “你的意思是朕說錯話了不成。”聲音更加冷了。
  難道就不準我謙虛一下嗎?我有些生氣,膽子也大了些,放聲說道:
  “皇上,草民萬不敢有這個意思,草民隻是覺得醫術再高明也是家父所教,而且草民也不願看到父親整日愁眉不展,故自願請命,請皇上恩準。”
  “哼,這皇宮可不是你行孝的地方,若是治不好,什麽下場你是知道的。”
  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君王。既然來到這兒,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心中無畏地回道:
  “如若不能治好若曦姑娘的病,草民願一力承擔,還請皇上不要累及旁人。”
  “你好大膽子,竟敢命令起朕了,抬起頭來。”
  我慢慢的抬起頭,手心冒著冷汗,方才的氣魄早已蕩然無存,老天,但願他不要認出我來,那天我可是有冒犯過他的呀。
  又是許久的沉默,他怎麽不說話,認出我了嗎?還是在考慮該用什麽方法把我解決掉。我按奈不住了,悄悄的瞥了他一眼,天!他在笑,我居然看到他的嘴角有一絲笑意。這個皇上還真是難以捉摸。
  “王一忠,你帶他去見若曦吧。”
  “是。”我長籲了口氣,突然有一種重回人間的感覺。
  謝恩後,王公公將我帶了出去。
  剛踏出養心殿,隱約嗅到一股脂粉香氣,咦,這兒離後宮應該還有段距離吧,正在納悶,便瞧見一位男子迎麵而來,我偷偷看了他兩眼,他身材修長挺拔,雖穿著文官的官服,卻沒有弱不禁風的感覺,我的目光漸漸往上移,最終停留在他的臉上。
  嗬,好一張桃花臉,他麵如冠玉,細長的眉毛微微上挑,他長了一雙桃花眼,目光閃爍不定,透著一絲狡黠的光芒。俊拔的鼻子,棱角分明嘴唇,唇角壞壞的揚起,一副不務正業的痞子樣。更讓我訝異的那股香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天,這男人有狐臭嗎?
  “王公公,你這是往哪兒啊,”他的目光轉向了我,“呃,這位是?”
  幹淨的男中音,不含一點兒雜質,可語調卻是庸懶的。
  “沈大人,奴才給您請安了。這位是剛進宮的冷太醫,咱們正要去若曦姑姑那兒。”
  感覺他的目光極為放肆地看著我,眼神中竟還帶著一絲玩味。我無法忍受,抬頭狠狠回敬了他一眼,不出意外,他被我凶狠的眼神嚇住了,及時收回了目光,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我使勁的咬著牙根,防止自己笑出聲。
  “時辰不早了,有勞王公公帶下官去姑娘處吧。”我必須趕緊離開這兒。
  “呃,那就不耽誤二位了,冷太醫,擇期拜會,告辭。
  他對我眨了眨眼睛,轉身離開。
  “王公公,這位沈大人氣度不凡,對宮中也甚了解啊。
  “冷太醫雖剛進宮,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卻不輸於本公公啊,他可是萬歲爺跟前兒的紅人--戶部尚書沈豫鯤大人,可是個得罪不起的主兒。”
  嗬嗬,想不到這枚桃花男還是有點兒本事的。

  第六章 相知相交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我們已經來到了若曦姑娘的住處。我四處環顧了一下,心中有些不解,這個地方甚為簡陋,不似倍受皇寵的女人該住的地方,倒像是宮女的住處,這個若曦,我不禁對她產生了好奇。
  隻見王公公走到門邊兒,對著裏屋說道:
  “姑姑,萬歲爺請了個新太醫,奴才帶來給您瞧瞧。”
  “讓他走吧,我沒病。”溫婉清冷的聲音從裏屋響起。
  我心中略有不服,還沒看就讓我走,朗聲便道:
  “姑娘若真是沒病,何不讓在下診斷了之後再說也不遲,這樣在下也好回了差事,請姑娘能夠體諒在下的這份難處。”
  身邊的王公公聽了我這番話,瞪著眼睛指著我便斥罵道:
  “冷非凡,你好放肆,姑姑是何許人,你也敢在這兒大放闕詞。”
  我低著頭,沒再多說什麽。正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走出了一名女子來。
  她就是若曦?!我抬頭看著她--這位讓我寧願冒著欺君之罪也要進宮的女子。不出意外,她是美麗的。她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她唇若紅櫻,不點而朱;她粉嫩肌膚,白裏透紅,似吹彈可破,大大的眼睛透著智慧的光芒,略帶些憂鬱與無奈,雖麵帶病容,仍是神采飛揚,好一個奇女子,難怪會讓雍正皇帝如此傾心。她的衣著很樸素,手上戴著一個木蘭花的手鐲。這,這是“那次”我看中的那隻鐲子呀,嗬嗬,是了,那天皇上微服出宮定是給若曦姑娘買首飾去的,看著眼前的女子,我或許也能體會皇上的那份心思了。
  “難道你隻需瞧著我便可知道有病沒病嗎?還是進來吧。”若曦輕輕地開了口,聽不出喜怒,說完便走進了屋。
  “呃,在下失禮了。”我有些尷尬,有些不自在,跟著王公公也走進了屋。
  屋子裏很幹淨,沒有多餘的擺設,卻讓我很親切。隻見若曦已半躺在塌上,看樣子是等著我過去瞧病了。這若曦也並不是一個不通情理之人啊。
  “冷太醫,還楞著做什麽呀,快幫姑姑看病去啊。”王公公輕推了我一下,我回過了神,深吸口氣,走到了塌前。
  塌上還放著一張小案桌,上麵放著幾張寫過字的紙,想來是若曦平日裏練的字,我無意的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讓我渾身的血液幾乎逆流。
  我此刻的心情異常激動,身體微顫地看著若曦,難道她和我是……我無法往下想,我必須要馬上得到答案,可這裏還有個王公公,有他在我沒辦法暢所欲言,得想個法子支開他,我定了定神,便道:
  “剛才在下瞧了姑娘的麵容,基本已斷出了病症,所以在下想試試家傳的醫術來為姑娘醫治,不過,”我麵向王公公,“卻需要公公的幫助。”
  “冷太醫,請說。”
  “在下想要一碗水,但並不是一般的水,而是極度純淨之水。”
  “純淨之水,冷太醫說的是山上的泉水嗎?”
  “非也,隻需水開後的蒸汽凝結而成的水,所以在下請公公弄一碗過來。”
  “這……恐怕不太方便吧。”王公公有些遲疑。
  “王公公,你去吧,我倒想試試這法子。”若曦姑娘發話了。
  “喳。”目送著王公公的背影,我緊擰的心鬆開了。
  沒有任何遲疑,我拿過案桌上的紙,對若曦說道:
  “姑娘寫了手好字啊,不過姑娘寫的這首詞卻有些怪異,我倒是配了首曲子,你不妨聽聽。”說完,沒等若曦有所反映,我便輕輕唱了起來: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愛你」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那個永恒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歎
  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為什麽就能那樣簡單
  而又是為什麽人年少時
  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在這相似的深夜裏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
  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麽倔強
  現在也不那麽遺憾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永遠不會再重來
  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唱完了,這首詞我太熟悉了,它分明來自於鄭曉冰的那個時空。我看到若曦眼中的詫異絕不亞於我,使我更加確信心中的答案。
  “請問若曦姑娘是否來自300年後的時空?”我索性開門見山。
  “你……”顯然她還未從驚訝中恢複過來。
  “若曦,我此刻的心情和你的是一樣的,因為我也是誤入時空來到這裏的。”
  “天啊,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我該說什麽呢,”她忽然站起了身,緊緊地抱住了我,可我卻有些僵硬,我現在的身份還是個男人啊,“我知道你是個姑娘,別裝了,不象。”
  原來她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那麽我也無須隱瞞了,開心的抱住了她。此時此刻,時空的紐帶把原本陌生的我倆緊緊聯係在一起。
  “若曦,你讓我先給你把把脈吧,治好你的病最重要,要不太醫院的數十位太醫都得被砍頭。”我看著她,有些擔心。
  “我其實就是受了風寒,隻不過把每次送來的藥都倒掉了。”
  “若曦,不管發生了什麽事,身體最重要,我好不容易才在這裏找到一個知己,可不想那麽快就失去哦。”我不敢問她為什麽倒藥,隻能動之以情。
  “我也沒想到能碰上你,好吧,那你給我開個方子吧,我一定按時吃藥。”
  我忙抓過筆迅速寫下方子,這時,王公公滿頭是汗,走了近來,手裏端了碗水。我神情自若地告訴他必需用這水來煎藥,並囑咐一些注意事項。看著他明知被耍,卻無法發作的表情,我的腸子都快笑斷了。
  這天我一直陪著若曦,直到小太監端來了藥,我看著她喝下才放心的離開。
  回到家已經已是深夜,父親還在為我等門,一見我回來忙問:
  “涵兒,怎麽這麽晚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宮裏頭還好吧,還能應付嗎?”
  父親一股腦兒的問話,雖讓我有些無法反應,可心裏卻是暖暖的。
  “爹,我沒事,若曦姑娘她……”
  “涵兒,你一定餓了吧,先吃完飯再說。”父親打斷了我的話。“快來,我剛吩咐廚房熱過的,都是你最喜歡的菜哦。
  酥炸鯽魚、銀針炒翅、掛爐片皮鴨、夜合蝦仁、廣肚乳鴿……還有一個草菇蛋花湯,外加脆皮菠蘿球和奶油燈香酥,看的我口水直流。
  “爹,這麽多菜女兒哪吃的完啊?”
  “嗬嗬,慢慢吃,爹陪你。”
  我默默的享受著父親的溫情,感覺現在的自己好小好小,隨時都可以躲進父親的懷裏。
  “爹,若曦姑娘隻是感染風寒而已,她把以前你們開給她的藥都倒了所以才遲遲沒有好轉。我今天是看著她把藥喝完才回來的,您放心吧,我想不出三天她就能完全康複了。”
  “這就好,這就好啊,涵兒,你多喝點湯,熬了三個時辰呢。”
  這頓飯我吃的很飽也很開心,在這個三百年前的時空我找回了久違的親情,也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三天以後,雍正皇帝突傳聖旨召我入宮,不知是福是禍,父親很是憂心。
  “涵兒,這次爹要和你一同入宮,萬一有事,爹拚死也要保住你。”
  “爹,不會有什麽事的,如果若曦姑娘的病沒好,現在是來拿人的,而不會傳聖旨喚我入宮那麽簡單了,更何況今兒個不是您當差,怎能一同進宮呢?爹,您就放心在家裏等女兒回來吧。”
  這是我第二次來皇宮了,已經沒有初次來的那份新鮮感,伴隨的是忐忑不安,雖然我和父親說不會有什麽事,畢竟心裏還是沒底,七上八下的。這一路走到養心殿,我閃過無數個念頭,是生是死,是去是留,一切都難以預料。踏進殿門的時候,我反而感覺輕鬆了,該來的總要來的不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跪了下來,
  “草民冷非凡恭請皇上聖安。”
  “哦,你來了啊,來人,賜座。”他的態度和上次相比似乎溫和了很多。
  賜座給我,那是不是代表我順利過關了?
  “草民謝過皇上。”我還是不敢有絲毫鬆懈,戰戰兢兢的坐了下來。
  “冷非凡,你的醫術不錯啊,治好了若曦的病,你要朕給你什麽樣的賞賜呢?”
  “草民不要任何賞賜,但求心安。”我終於鬆了口氣。
  皇上沒有說話,想了想,拿過筆寫了幾行字,遞給了王公公。
  “冷非凡聽封。”
  啊,我趕緊跪了下來。
  “冷非凡醫術卓絕,特賜封為禦前太醫,欽此。”
  “草民接旨,謝皇上隆恩。”天啊,我隻是想為父親盡一份孝心,可沒想著要做什麽太醫。這禦前太醫也不知幹嘛的,聽起來好像和普通的太醫有些區別。這該如何是好?
  “冷太醫,這禦前太醫可是要留在宮中太醫院當值的,我這就派人給您回去取些換洗的衣服,再給冷老太醫報個喜,您看可好?”王公公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態,提醒了我。
  “如此甚好,有勞公公了。”這王公公還算善解人易。
  “奴才這就帶冷太醫去太醫院,請這邊走。”
  這麽快就要我去當值了,連家都不讓我回,這什麽世道啊,我有些忿忿然。還好明天就是父親當值,有什麽問題到時再請教他吧。
  就這樣,我開始了在宮中的生活。
  禦前太醫的生活其實很簡單,一般我都待在太醫院裏翻看醫典,皇上娘娘有事自會派太監傳喚。我去的最多的地方,當然還是若曦處。若曦幾乎每天都會傳我過去,整天都有說不完的話題。幸好若曦現在還沒有冊封,要不哪能這麽隨便的見她。
  那天,我又去了若曦那兒。聊著聊著,我看到她手腕上戴著的木蘭花鐲子,想必她還不知道這鐲子的由來吧。
  “嗬嗬,若曦,你知道嗎?為了這個鐲子,我和皇上還差點在市集上大打出手呢。”
  “哦,怎麽一回事,快告訴我?”她饒有興致的問道。
  我就將那天在集市上碰見皇上的情景繪聲繪色的告訴了若曦。
  “若曦,皇上對你的這份心,你可要好好珍惜哦。”我看著她,一副羨慕狀。
  “有些事你不明白,若涵,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她看上去有些哀傷,我點了點頭。
  於是若曦給我講了講述了一個淒美絕倫的故事,從她當年穿越時空來到了八阿哥允祀的府上到她入宮選秀,從在康熙爺身邊禦前奉茶到浣衣局洗衣,從她姐姐若蘭蕩氣回腸的愛情到最後一縷香魂終隨風去,從二廢太子到十三爺十年幽禁生涯,從若曦和胤禛第一次相遇到他扔掉傘陪她在雨中挨著受著痛著再到用自己的背為她擋那一箭,字字血淚,我不禁潸然淚下。
  “若涵,你和我一樣都來自未來時空,曆史是怎樣的你我都很清楚。他終究會向自己的親兄弟下手,而這一切都無法改變,到時讓我情何以堪。更何況他是當今天子,他的心裏裝著我,也裝著其他女人,而我需要的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生活,一個簡簡單單愛我的男人,我不要和那些女人一樣爭寵。
  “若曦,你沒有想過要去改變曆史嗎?”
  “若涵,曆史是不會改變的,無論怎麽努力,即便走過一些彎道,仍然會朝這既定的方向運行,就像太子的被廢,允祥的被禁和胤禛的即位都是注定的無法改變。若涵,你沒有經曆過九王奪嫡的殘忍場麵,不知道這一切是多麽的令人發指,而又多麽的無奈。
  唉,我忽然覺得老天對我何其眷顧,讓我避開那轟轟烈烈的九子奪嫡而穿越到雍正元年。如果讓我經曆了若曦這些痛苦的往事,恐怕早就不是我自己了。若曦她太善良了,她為別人考慮的太多,為自己想的太少,如果她能自私一點,能夠做到不顧一切,早就可以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過著開心的日子。

  第七章 重新認識
  我漸漸適應了宮裏的生活,可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著。今天居然下起了雪,我有些激動,要知道以前在南方可很少能看到這樣的雪景的,雪花在空中亂紛紛的飛舞,輕輕飄在地上,轉眼間,一切景物都變成白的了,一片片落在樹上,漸漸成了堆,連小樹都委屈地低下了頭。我算了算日子,呀,沒想到我在雍正皇帝的身邊當了大半年的禦前太醫了,不能說是春風得意,可也算是宮裏的紅人兒了。這太監宮女們們拍個馬屁的,我還能應付,可連朝堂上的大臣們也主動示好,著實讓我有些個招架不住,唉,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啊!我對著宮外的雪景無言的感慨,可老天爺似乎並不想放過我,前方的一群大臣正緩緩向我走來。
  “冷太醫,王公公說您今兒個不當差,那不如由我做東,隨咱們幾個一塊兒出宮喝個酒可好?”說話的是在刑部當差的納蘭大人,也就是當初在大街上糾纏我的那個人,仗著與宮裏的娘娘有些親戚關係,平日裏可是囂張的很。我很最討厭這種靠女人出風頭的男人,當下拒絕道:
  “呃,恐怕要掃了納蘭大人的興了,下官正想回太醫院翻閱幾本醫典。”
  “冷太醫,您可真矯情,還真想流芳百世呢,今兒個本官也就是不準備放人了,走走走。”邊說邊拉著我直往宮門走去。
  我畢竟是個姑娘家,哪還能掙脫得了,就這樣被推拉著出了宮。
  經過一番顛簸,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我剛下車就被眼前的熱鬧景象怔住了,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兒應該就是所謂的風月場所了,我有點欲哭無淚,可被這幫混蛋害慘了,我抬頭看了看招牌,眠月樓!好個讓人遐想無限的名字啊!我整個身子都麻了,腳如同灌了鉛一樣,怎麽也邁不出這一步。
  “冷太醫,您別楞著呀,這兒可是咱京城裏最有名的地兒了,瞧你那未經世事的樣子,咱爺幾個就帶你到這兒來開開葷。”這個姓納蘭的混蛋,殺他的心都有了。
  我實在想不到借口推脫,隻得硬著頭皮跟著他們一同進了眠月樓。一進樓,就被一股濃鬱的香氣熏的有些頭暈。咦,好熟悉的香味,我好似在哪兒聞到過,不可能,我可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啊。我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這時,迎麵來了個女人,雖已有些年紀,但仍然風韻猶存,她走到咱們跟前道:
  “納蘭爺,您是有些日子沒來這兒,可把我的姑娘們想死了。”
  “李嬤嬤說的話總是那麽中聽,爺今兒個還真要好好盡興了,對了,”說著納蘭便將目光移向了我,“這位冷大人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兒,嬤嬤可真要好生伺候著才行。”
  李嬤嬤曖昧的看著我,“喲,這位冷爺長的真是俊俏,嗬嗬,我這兒的姑娘們今兒有福了。玉翠,嫣紅,快過來,好好伺候著冷爺。”
  怎麽辦,怎麽辦,這兒的姑娘怎麽可以伺候我呢,我嚇傻了,完全想不到應對的法子。突然有人將我拉離了是非之地,我感激向他望去,啊,是他!沈豫鯤!
  “李嬤嬤,你是糊塗了不成,玉翠和嫣紅是本爺剛剛點了的,”還是一貫的庸懶,“冷大人,你應該不會與我爭這兩位姑娘吧?”桃花眼笑笑的看著我。
  “那是,在下自不會奪人所好。”我巴不得你要了這兒所有的姑娘。
  “嬤嬤我可真是糊塗了,沈爺您可別往心裏去,嬤嬤這兒給您陪個不是了。”看樣子這枚桃花是這裏的常客。啊,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兒的香味是在他身上聞過的。
  “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各位大人都聚在這兒了何不一同喝酒談天?”沈豫鯤這話雖是說給其他的大人們聽的,可他這對桃花眼卻總盯著我瞧,讓我渾身不自在。其他人自然是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沈豫鯤現今兒可是紅的發紫。
  我們這些人進了包間,圍桌而坐,我暗暗數了數,每位大人起碼有兩個姑娘伺候著,“冷大人,”李嬤嬤開口說了話,“這兩位姑娘雖不及玉翠嫣紅,可也算是我眠月樓的當家姑娘,就讓她倆伺候著爺吧。”李嬤嬤的盛情我實在無福消受,手心冒著冷汗,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
  “李嬤嬤,這兒就這麽些個姑娘,咱幾位爺自個兒都不夠分,哪裏還有冷爺的份兒,冷大人,您不介意吧?”還是沈豫鯤,又一次替我解了圍。
  “您瞧瞧,我這又是好心辦壞事兒不是,得,我呀也得出去招呼其他些爺了,姑娘們,可給我好生伺候著。”說罷,便婀娜地走出了包間。我喘了口氣,總算是有驚無險。
  這時沈豫鯤悄悄拉住了我,低聲說了句:“坐在我身邊。”我忽然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在保護我,從一開始就在保護我,為什麽呢?他竟能看出我的為難,我一下子對他產生好奇,我想了解這個男人!
  席間,我雖被灌了幾杯酒,可還不及沈豫鯤的十分之一,我知道今天的主角已不是我,心中暗暗竊喜,另一方麵我卻很擔心沈豫鯤,畢竟他是為了我才趟這混水,心裏有些過意不去。終於,無聊的聚會結束了,那些大人們都已東倒西歪,不得不被家奴攙扶著走出了眠月樓,我看了看身旁的沈豫鯤,還是一派神定氣閑的模樣,心中稍稍鬆了口氣,為了表達謝意,我坐上了他的馬車。
  一上馬車,狹小的空間使原本尷尬的氣氛越發的壓抑。我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修長的身子已完全舒展,正在一邊閉目養神,好生清閑。我實在忍不住,開口便道:“今兒多謝沈大人替下官解圍了。”
  “哦,在下有做過嗎?搶了大人的姑娘到是有過,可大人非但不怨恨反倒謝在下,這是唱的哪出呀。”他睜開眼睛,眼神戲謔的看著我。
  “既然沈大人這麽說了,那我也不便於多做解釋,可不管怎麽樣,我還是要謝謝你的。”我又氣又急,壓根兒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冷大人想如何謝在下啊,以身相許不成。”他笑的更燦爛了,看我的眼神越發的肆無忌憚。
  咚,我的心往下一沉,他知道我的身份了嗎,“沈大人請注意你的措辭,這種有傷大雅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在下雖不才,可分辨雌雄的本事還是有的,冷姑娘。”他的語氣冰冷,眼神也已無戲謔,取而代之的是精明與冷厲。
  “你,你……”我又驚又怕,瞬間喪失了組織語言的能力,他知道了,我這麽辛苦的隱藏著,卻被他一眼看穿,我虛脫的坐著,臉色慘白地看著他。
  “冷姑娘不必擔心,這件事在下自是不會與他人提及,可是,”他微微停頓,眼神複雜的看著我,“我還是要提醒你,不管你是為了什麽而進的宮,盡快收手吧,皇上是何等精明之人,豈能瞞得了他。今兒我是幫了你,可那隻是湊巧罷了,那明兒呢,後呢?一旦東窗事發,想必你是知道後果的。”他的語氣雖不重,但字字都烙在了我的心坎兒裏,那些話我豈會不懂,可我真的能夠收手嗎?
  “多謝沈大人的關心,當初我隻想著治好若曦姑娘的病,沒料到皇上會下旨封我做這禦前太醫,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過以後我會加倍的小心的,你也會幫我的吧,沈豫鯤。”我頭一次喚他名字,卻特別的順口,我知道他是值得信任的。
  他的眼神不再堅定,轉而化為了兩汪泉水溫柔而清澈,嘴唇泛起了笑意,“唉,除了幫你,我還能拿你如何呢。”他拍了拍我的頭,我則可愛的朝他笑了笑,我們之間的友情迅速地膨脹著。
  到了宮門口,沈豫鯤將我扶下了馬車,輕聲說道:“我原是不想再把你送回來的,既然你那麽堅持,我也不能勉強,但你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一定要告訴我,知道?”
  “我知道了,你快回吧,明兒還要早朝呢。”說完我轉身走向宮門,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轉身走到他跟前,“下官還想奉勸大人,雖然大人還是壯年,可還是要好好保重自個兒的身子,切勿沉迷於漁色啊。”見他還傻傻的杵在那兒,我轉身快步走進了宮門。哈哈,他沈豫鯤今兒可是嚇的我不輕,我也要小小的報複一下才能挽回點兒麵子。

  第八章 承歡格格
  “涵小姨,今天你要講什麽故事啊?”一個活潑、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太醫院原有的寧靜。
  我佯裝嚴肅,說道:“格格,我已經說過了,在這兒要叫老師,不要叫我姨,幸虧沒有人在,萬一被別人聽到了怎麽辦啊,難道你想看著姨的頭被砍下來嗎?”
  “我不要,”隻見她的小腦袋晃的像撥浪鼓似的,可沒一會兒為難的神色躍上了她的小臉,“可是,姨不是說過小孩子是不能夠說謊的,要不然鼻子會變長的。”
  噢,老天,真不該給她講童話故事,我無奈的歎了口氣,“唉,格格,這不算說謊的。”
  “真的嗎?”懷疑的小臉看著我,老氣橫秋的,真逗!
  “是的,姨保證你可愛的小鼻子會很安全的。”我點點她的俏鼻,憐愛地看著她,可愛的小承歡,十三王爺的小格格,一個永遠都這麽快樂的小姑娘,真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長大。
  “格格,昨兒個教你的幾個穴位,有記了嗎?背給老師聽聽,背好了再講故事。”這小妮子聰明的緊,應該難不倒她。
  “嗯,好,這兒是……”承歡比著自個兒的身子搖頭晃腦的背著,而我的思緒也飛到了初見她的那一天……
  那是雍正元年的中秋,太醫院的醫官們都回家過節了,就隻剩下我孤零零的守著,唉,禦前太醫的差事可真不好當哦。看著桌上的月餅,是父親命小太監送來的,心中一片悲哀,月圓人不圓啊!
  今天皇上在乾清宮擺筵席,宮裏一大半的人都會在那兒,若曦也會在嗎?突然好想見她,和她說說話,對,我也要去乾清宮看看。
  我從案桌的夾層取出了一套宮女的宮服,嗬嗬,還是若曦想的周到。自從初次見麵之後,若曦便時常召我過去,可這宮裏畢竟人多嘴雜,而我又是以男兒的身份進的宮,總有些不妥。於是,一天若曦拿了套宮服給我,告訴我以後見她的時候可以扮成宮女,反正宮裏人多,也不知道誰是誰。
  今天是我第一次穿這套衣服,一番梳理後,走到鏡子跟前兒照了照,嗯,還不錯,沒想到經過打扮,我還是挺漂亮的。老天爺啊,今天是月圓之日,您應該可以理解我這難得的瘋狂舉動吧。
  走出了太醫院,抬頭看了看,此刻月亮被雲層遮住了,外麵一片漆黑,我隻能憑著微弱的記憶力,在黑暗中摸索。唉,為什麽女人無法擁有卓越的方向感呢。
  皇宮大了點,而我又笨了點,幾乎花了半個世紀的時間,終於來到了乾清宮外。我向裏張望著,哇,燈火通明的,好不熱鬧。還要進去嗎?我心中有些猶豫,萬一被識得我的人看到就麻煩了,算了,回去吧,今天的我已經夠胡鬧的了。
  這時,雲已經散開了,月亮終於露出臉來,月光柔和的撒在地麵上,周圍的一切好似蓋了一層輕紗,朦朧而神秘。我站在那兒,享受著身子被月光籠罩的感覺,我抬頭望著夜空,今晚的月亮格外大,又圓又亮。有幸看到三百年前的中秋之月,我也不枉此生了。
  月亮太美麗了,我舍不得移開眼睛,癡癡的看著它,竟然想到了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口中喃喃念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你是天上的仙女嗎?”清脆稚氣的聲音突然從我背後響起。
  我驚愕的回過了身,卻看到了一個小姑娘站在那兒,仰頭看著我。借著月光,我依稀看出她身著華服,長的玲瓏剔透,應該是宮裏的小格格吧。我心思一動,故意逗逗她,便嫣然一笑,對她說道:
  “對啊,你不要和別人說哦,現在我要回到天上去了,你乖乖閉上眼睛,不許偷看喲。”
  我看她很聽話的閉上眼睛,滿意地點點頭,轉身便要走。剛邁出一步,卻不想有人從後麵緊緊抱住了我的腿,我回頭望去,天啊,還是這個小姑娘,竟然被她騙了!!
  我無奈地看著她,也沒有多做掙紮,生怕傷了這小人兒,就這麽站在原地任她抱著。忽然,她興奮地喊道:
  “阿瑪,阿瑪,快過來,承歡抓到一個仙女。”她的阿瑪?!是雍正嗎?糟了,要是被認出來就完了,我微微動了一下,沒想到她抱得更緊了。天啊,難道今天是我的死期?
  “怎麽了,承歡,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在宮裏嚴禁大呼小叫,可是你呢,沒有格格的樣子。”低沉略顯蒼老的聲音從暗處響起。
  呼,幸好不是雍正,老天並沒有把我拋棄。這時,小格格終於鬆開了手,快步走到她阿瑪身邊,小聲說道:
  “阿瑪,我抓住仙女了,剛才她還想逃呢。”
  我好笑地看著她,這小妮子,說的煞有其事,邊說邊拉著她的阿瑪要過來瞧。想來這位阿瑪的身份不會低,應該是個王爺吧,那這規矩可馬虎不得,還好若曦都有教過我,眼見這一大一小走了過來,我趕忙福身請安道:
  “奴婢給王爺請安了。”
  “你就是格格說的仙女?”平穩的聲音聽不不出任何情緒。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覺得格格可愛得緊,便和她鬧著玩,卻讓格格誤會了,請王爺恕罪。”我有些惶恐,但願這個王爺不是難纏之人。
  “嗯,本王並無責怪之意,你起吧。”
  “謝王爺。”有驚無險,又被我闖過了一關。
  我站直了身,剛一抬頭,卻不巧對上了王爺眼睛,夜色太暗,我無法看清他的臉,但仍然可以感覺到他眼中的錯愕,他定定看了我一會兒,開口問道:
  “本王見你麵生,你是哪個宮裏的?”
  “呃,奴婢是太醫院的宮女。”我謹慎的回道。
  “難怪了,”他點點頭,“你回吧。”說完,便牽著女兒的手,轉身走了。
  我看著這對父女遠去的背影,耳中還能聽見他倆的對話。
  “阿瑪,她是仙女嗎?”小小的聲音仍然沒有放棄。
  “不是,你的運氣還沒有好到可以見到天上的神仙。”
  “哦。”聽上去有些失望。
  “好了,該去跟你皇伯伯請安了,知道要說些什麽嗎?”
  “嗯,承歡要告訴皇伯伯,承歡見到神仙了。”堅定無比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
  嗬嗬,好可愛的格格,叫承歡啊,好名字,我愉悅地踩著月光,漫步走回了太醫院。
  第二天,小太監傳話說若曦要見我,估計是覺得寂寞,想我過去聊聊天,正好,我新研製了幾種藥丸,順便帶過去給她試試。我拿了藥箱,踏出了太醫院。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使我的心情開朗許多,一路上,欣賞著宮中的景致,從來都沒有覺得原來這兒的景色那麽美麗,感覺步伐也變的輕快起來。
  忽然,我被一陣嘈雜聲擾了心境,寧靜的美麗也被破壞了。我皺著眉向汙染源望去,哼,原來是一群官員,正從我對麵走來。
  他們圍著其中一個,七嘴八舌說著什麽,看來被圍的是個核心人物了。咦,這人好麵熟,我定睛看了看,啊,是沈豫鯤!沒想到在這兒也能遇到他!他依然還是那副痞子樣,尤其是他那庸懶的笑容,燦爛又刺眼。
  他雖然笑著,可他眼中卻很難看到一絲笑意,典型的雙重性格。我不禁有多看了他幾眼,噢,這個男人真是好看的過分!
  他似乎也感覺到有人在看他,眼光像箭一般向我這邊掃來。我趕忙低下了頭,心中有些懊惱,暗暗咒罵自己,我對他未免太上心了。
  我往一邊退了幾步,目光也轉向了別處,不願與他再有過多的接觸。沒想到這沈豫鯤仍然朝我這邊走來,當我反應過來時,他已從我身邊擦過,並且還不輕不重撞了我一下。
  我畢竟是個女人,而且身型又過於纖細,一個不穩被撞退了幾步。我又驚又怒,忿忿地看著他。可他卻隻用眼角的餘光瞄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像是嘲笑,又像是在示威。接著他便回過了眼,繼續和那群官員們嬉笑著走了過去。
  可惡的男人!他以為他是誰啊!Just wait and see!
  好心情被破壞殆盡,一路悻悻地來到了若曦的住處。今天這兒挺安靜的,估計就若曦一人在,我也顧不得規矩了,加上剛才又受了氣,就想馬上找她吐吐苦水。於是我推門而入,嘴裏還嚷嚷著:
  “若曦,你知道嗎,我剛剛碰到什麽人了……”還想說下去,卻迎上了若曦警告的眼神,隻見她搖了搖頭,無聲地比了下口型:“有人在。”
  我被嚇著了,趕忙回身,接著便對上了一大一小兩雙眼睛。他們…他們…一時間我竟然發不出一絲聲音,整個屋子死一般的寂靜,一秒…兩秒…三秒…終於有人率先開了口:
  “阿瑪,她是昨天咱們見到的仙女。”噩夢,一定是噩夢,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試想當睜開眼是一切便會恢複原樣。可我並未如願,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仍然在我眼跟前兒坐著,天啊,現在的我連撞牆的念頭都有了。
  我無助地望著若曦,若曦了然的點了點頭,投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然後開口說道:
  “十三爺,他就是我剛跟您提起的太醫,冷非凡。”十三爺?!他就是那個被康熙爺囚禁十年的十三阿哥—允祥!我身子一軟,跪倒在地,
  “臣…微臣給十三王爺請安。”
  “本王覺得你很麵善,是否在哪兒見過?”十三王爺的聲音從我頭頂響起,他終於還是問了。
  “呃…下官一直都在太醫院當差,今兒是第一次見到王爺本人。”事關重大,我隻能這麽說。
  “本王昨夜分明見過你,你還強詞狡辯,膽子不小啊,”原來他早就認出了我,可為什麽還要問我呢?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了就有氣,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何不轟轟烈烈一點。於是,我抬起了頭,無畏地看著他。
  “王爺既然已經認定就是下官了,恐怕也定了下官的罪了,何必這樣繼續愚弄下官呢?”
  “本王隻是想確認一下,為何要定你的罪,而你又何罪之有呢?”
  太欺負人了,這分明就是故意的,好一招引君入甕啊。我又生氣又委屈,隻覺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快要掉下來了。這時,若曦卻在一邊嗬嗬的笑了起來。
  “十三爺,別嚇她了,原來你們昨兒個就見過了。若涵,快起來,十三爺和你鬧著玩兒呢,其實他都已經知道了。”
  若曦將我扶了起來,而我卻呆呆的,還沒有反應過來。反差太大了,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現在又是峰回路轉。我看著十三爺,隻見他眼中盛滿了笑意,悠哉悠哉的,心中頓時有些不服氣,開口便道:
  “王爺,以後要是還有這好興致,也請您遞個眼色給奴才,這樣奴才也好盡力地配合。”
  十三爺聽了,不怒反樂,“哈哈,冷太醫,好利的的一張嘴啊。”
  聽到十三也如此豪邁的笑聲,我心中的烏雲也終於散去了。這才有空端詳這位傳說中的拚命十三郎,他的皮膚黝黑,眉挺目俊,可歲月的痕跡也已深深烙在他的臉上,隻有在他的眼中依稀還能看到昔日的桀驁不馴。他的頭發略顯花白,原本應該挺拔的身軀,現在也有些微駝,誰也無法相信他是小雍正八歲的十三弟,心中感慨萬千,十年的囚禁生涯竟能把一個堂堂六尺男兒折磨成這樣。
  “若涵,我今天找你來,其實是有件事要麻煩你。”若曦看著我,溫和地說。
  “什麽事吩咐一聲就是了,什麽麻不麻煩的,怪不好意思的。”見若曦這麽客氣,我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承歡,到姑姑這兒來,”隻見承歡格格走了過來,爬到若曦的腿上,依偎而坐,“想必你也見過承歡,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可就是這性子定不下來,所以我剛剛也和十三爺商量了一下,想讓承歡跟你學中醫,也好磨磨她浮躁的性情。”
  我第一眼見到承歡,就挺喜歡的,要我教她,再好不過了,“我也很喜歡格格,要我教她,自是不會推脫,可也要問問承歡願不願意啊,”我看著承歡,問她道,“格格呀,想不想跟著冷太醫學醫術啊?”
  承歡閃爍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我,欣喜地說道:
  “我可以變成像你一樣的仙女嗎?”
  “嗬嗬,當然可以啊。”剛說完,格格便一頭撲進我的懷裏,大聲的叫著:
  “承歡願意,承歡願意。”
  “看來承歡很喜歡你,我都有些嫉妒了。”若曦看著我們,臉上也泛起了笑花。
  我抱著承歡,剛一回身,卻看到了十三爺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望著我……

  第九章 禦前診病
  自從有一天為若曦把脈後,她的病就成了壓在我心上的一塊石頭,她是陳年舊疾了,可到如今已有積重難返之勢,我給她開了個藥方,讓她慢慢調養,更重要的是她要保持一份愉快的心情,不管有什麽心事都不要憋在心裏,我希望能盡快解開她的心結。
  “若曦,你知道蜘蛛、甘露、風和小草的故事嗎?”
  “沒有哦,你講來聽聽。”
  從前,有一座圓音寺,每天都有許多人上香拜佛,香火很旺。在圓音寺廟前的橫梁上有個蜘蛛結了張網,由於每天都受到香火和虔誠的祭拜的熏托,蛛蛛便有了佛性。經過了一千多年的修煉,蛛蛛佛性增加了不少。
  忽然有一天,佛祖光臨了圓音寺,看見這裏香火甚旺,十分高興。離開寺廟的時候,不輕易間地抬頭,看見了橫梁上的蛛蛛。佛祖停下來,問這隻蜘蛛:“你我相見總算是有緣,我來問你個問題,看你修煉了這一千多年來,有什麽真知拙見。怎麽樣?”蜘蛛遇見佛祖很是高興,連忙答應了。佛祖問到:“世間什麽才是最珍貴的?”蜘蛛想了想,回答到:“世間最珍貴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點了點頭,離開了。
  就這樣又過了一千年的光景,蜘蛛依舊在圓音寺的橫梁上修煉,它的佛性大增。一日,佛祖又來到寺前,對蜘蛛說道:“你可還好,一千年前的那個問題,你可有什麽更深的認識嗎?”蜘蛛說:“我覺得世間最珍貴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說:“你再好好想想,我會再來找你的。”
  又過了一千年,有一天,刮起了大風,風將一滴甘露吹到了蜘蛛網上。蜘蛛望著甘露,見它晶瑩透亮,很漂亮,頓生喜愛之意。蜘蛛每天看著甘露很開心,它覺得這是三千年來最開心的幾天。突然,又刮起了一陣大風,將甘露吹走了。蜘蛛一下子覺得失去了什麽,感到很寂寞和難過。這時佛祖又來了,問蜘蛛:“蜘蛛這一千年,你可好好想過這個問題:世間什麽才是最珍貴的?”蜘蛛想到了甘露,對佛祖說:“世間最珍貴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說:“好,既然你有這樣的認識,我讓你到人間走一朝吧。”
  就這樣,蜘蛛投胎到了一個官宦家庭,成了一個富家小姐,父母為她取了個名字叫蛛兒。一晃,蛛兒到了十六歲了,已經成了個婀娜多姿的少女,長的十分漂亮,楚楚動人。
  這一日,新科狀元郎甘鹿中士,皇帝決定在後花園為他舉行慶功宴席。來了許多妙齡少女,包括蛛兒,還有皇帝的小公主長風公主。狀元郎在席間表演詩詞歌賦,大獻才藝,在場的少女無一不被他折倒。但蛛兒一點也不緊張和吃醋,因為她知道,這是佛祖賜予她的姻緣。
  過了些日子,說來很巧,蛛兒陪同母親上香拜佛的時候,正好甘鹿也陪同母親而來。上完香拜過佛,二位長者在一邊說上了話。蛛兒和甘鹿便來到走廊上聊天,蛛兒很開心,終於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但是甘鹿並沒有表現出對她的喜愛。蛛兒對甘鹿說:“你難道不曾記得十六年前,圓音寺的蜘蛛網上的事情了嗎?”甘鹿很詫異,說:“蛛兒姑娘,你漂亮,也很討人喜歡,但你想象力未免豐富了一點吧。”說罷,和母親離開了。
  蛛兒回到家,心想,佛祖既然安排了這場姻緣,為何不讓他記得那件事,甘鹿為何對我沒有一點的感覺?
  幾天後,皇帝下召,命新科狀元甘鹿和長風公主完婚;蛛兒和太子芝草完婚。這一消息對蛛兒如同晴空霹靂,她怎麽也想不通,佛祖竟然這樣對她。幾日來,她不吃不喝,窮究急思,靈魂就將出殼,生命危在旦夕。太子芝草知道了,急忙趕來,撲倒在床邊,對奄奄一息的蛛兒說道:“那日,在後花園眾姑娘中,我對你一見鍾情,我苦求父皇,他才答應。如果你死了,那麽我也就不活了。”說著就拿起了寶劍準備自刎。
  就在這時,佛祖來了,他對快要出殼的蛛兒靈魂說:“蜘蛛,你可曾想過,甘露(甘鹿)是由誰帶到你這裏來的呢?是風(長風公主)帶來的,最後也是風將它帶走的。甘鹿是屬於長風公主的,他對你不過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太子芝草是當年圓音寺門前的一棵小草,他看了你三千年,愛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卻從沒有低下頭看過它。蜘蛛,我再來問你,世間什麽才是最珍貴的?”蜘蛛聽了這些真相之後,好象一下子大徹大悟了,她對佛祖說:“世間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現在能把握的幸福。”剛說完,佛祖就離開了,蛛兒的靈魂也回位了,睜開眼睛,看到正要自刎的太子芝草,她馬上打落寶劍,和太子深深的抱著……
  若曦一直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遠處,眼神迷離而夢幻,她在想什麽呢?
  “若曦,我之所以講這個故事,是不想看你這麽痛苦,這麽折磨自己。佛祖都說要珍惜現在能把握的幸福,你和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難道真要到生離死別了才能真正屬於彼此嗎?”
  “你說的這些我何嚐不明白,可真正遇到了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呢,若涵,你隻是個旁觀者,無法理解其中的無奈啊!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的好意。”
  若曦的這番話讓我很慚愧,是啊,我隻是個旁觀者而已,又有什麽資格在她麵前高談闊論呢。可心裏還是澀澀的,不明白為什麽若曦要逃避呢,如果換成我,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愛他。
  天啊,若涵,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什麽如果,哪有如果,這個念頭太可怕了。我重重地甩了甩頭,試圖把那些雜念甩出我的腦袋。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若曦姑姑,請問冷太醫是在這嗎?”是王公公的聲音。
  “我在這呢,王公公什麽事啊,要勞您大駕。”
  “冷太醫,萬歲爺覺著身子不適,讓奴才請您過去瞧瞧。我到太醫院去找您,見您不在,估摸著在這兒或許能找到您。” 王公公走了進來,他的話像炸彈一樣投了過來,把我震的有些不知所措。
  “有勞公公了。”我轉身拿了藥箱,便隨著王公公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我的心裏有些忐忑,自那天在養心殿被封為禦前太醫後,這大半年來我一直沒有見過皇上,我也經常覺得納悶,他都沒有不舒服的時候嗎?可真要去見他了,我又有點怕,我到現在心裏還記得他冰冷的神情。對於雍正皇帝我一直都很好奇,因為在我看過的史書中對他的評價總是有兩麵性,在有的人眼裏,他是一個篡位者,迫害兄弟,殺戮功臣,大興文字獄,實行特務統治,是一個少見的暴君。在另外一部分眼中,他又是一位改革家,不畏俗言,不講情麵,勇於革除舊弊,辦事雷厲風行,是曆史上少有的明君。穿越過來後,我一直都沒有機會驗證其正確性,今天算是個好機會嗎?王公公喋喋不休說著什麽,我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一路上胡思亂想著已經到了養心殿,王公公看了我一眼,示意讓我先在外頭候著,便進去通報了。
  今天的養心殿好安靜啊,我孤零零地站在殿外,心裏頭琢磨著皇上得的是什麽病。
  “冷太醫,隨奴才進去吧。”
  雍正手裏拿著奏折,正在和旁邊一個人說話:
  “廷玉,年羹堯在奏折上說要朝廷提供一千萬兩銀子的軍餉,你看我們怎麽來籌這筆錢呢?”
  “皇上,現在國庫裏隻有不到200萬,剩下的還需商榷。”
  “這樣吧,廷玉,你替朕擬一道旨下去,除了太後的月例不變外,文武百官,包括朕的日常開支都縮減一半,其他的排場能免則免,省下的銀子全部支援西北戰事。”
  這就是名相張廷玉啊,恩,一臉正氣,果然名不虛傳。
  “廷玉,你先跪安吧,明天早朝的時候朕要親自宣布此事。”
  張廷玉走後,我給皇上請了安便撩起袖子給他診脈。
  “你很怕朕?”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顫抖,真是丟臉,還是現代穿越過來的呢,連這種場麵都經不起嗎?
  “皇上,您貴為天子,而微臣不過一介草民,心中隻是略有些惶恐。”我知道這話有些衝,一說出口便覺得後悔,可是我更不願被他看透。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半晌,才開口道:
  “朕感覺肩膀酸痛,你替朕看看。”哦,和王公公說的差不多,應該是肩周炎沒錯,這到是容易治。
  我從容地打開藥箱,掏出了銀針,
  “皇上,我給您施幾針,便可舒緩些症狀。呃,您先把上衣脫了。”
  我自顧自的邊說著,邊做著消毒工作,渾然不覺養心殿的空氣已有些凝結。好一會兒,我才發覺不對勁,怎麽沒動靜了,我抬起頭,正對上雍正不可置否的眼神,還有王公公那臉的不可思議。我猛然醒悟過來,槽了,忘了這兒是皇宮了,在我眼前的已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獨一無二的天子。我有些不自然,對著王公公說:
  “王公公,請伺候皇上脫了上衣吧。”
  “咳,冷太醫,皇上可是萬金之軀,您這恐怕不合適吧。”王公公有些為難。
  “皇上,針灸刺穴差之毫厘,則謬之千裏,臣沒有隔衣刺穴的本事。”
  “既然如此,王一忠,你就照冷太醫說的做吧。”最終還是雍正妥協了。
  我並不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裸體,可當王一忠一件一件將雍正的衣服脫下來是,我的心卻莫名地騷動了起來。我是怎麽了,我可是個專業的醫生啊,閉上眼深吸口氣,感覺平靜了許多,才敢把眼睛睜開。
  可我剛一睜眼,目光就撞上了雍正已經半裸的身子,轟,我感覺我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耳邊突然傳來王公公尖細的聲音:“冷太醫,您身子可有不適,瞧您臉紅的。”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臉,天啊,好燙,整了整心思,趕緊回道:
  “嗬,多謝公公關心。不怕公公見笑,其實這是下官從小便有的毛病了,隻要專注某件事,下官的臉就會這樣紅。”
  剛說完,我便聽到了一聲細微的,不易被發現的悶笑聲。笑聲?!堂堂大內宮中,誰敢如此放肆,我直覺地朝著笑聲望去。
  嚇!原來是他在笑,看著雍正上揚的唇角,我的心中略有不爽,他在嘲笑我嗎?算了,整個皇宮都是人家的,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他。於是,乖乖走到他跟前兒,準備替他施針。
  雍正坐在龍塌上,我隻能稍微彎著腰進行醫治,眼睛不得不對著他的胸膛。天,好不容易退去的燥熱,現在又向著我的腦門急速颮升,輕顫的手在他的肩部尋找穴位,感覺就象在觸摸一塊裹著絲絨的鐵塊,看來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瘦。
  或許是過於緊張,也或許有些心不在焉,我的指尖無意間過他的胸膛,感覺他和我同時微顫了一下。我驚恐的抬頭,無措的看著他,而他也看著我,神情自若。他目光深沉,還帶著幾分蠱惑,把我緊緊地吸引住,無法轉移。周圍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時間似乎也已停駐,突然王公公輕微的咳嗽聲,就像一把利劍,將我們交融的目光攔腰斬斷,回過神來,恍如隔世。
  我到底怎麽了,從來到這兒就不對勁,是因為若曦嗎?雍正會怎麽想,他不會以為我在勾引他吧。我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燙,不敢注視他,趕緊定定心神,在他的肩髃穴、肩前穴,肩髎穴曲池穴上深刺1.5寸左右,大約過了小半柱香的工夫,我收回了銀針。
  “皇上,您感覺好些了嗎?”
  雍正緩緩的舉了舉手臂,扭了扭脖子,
  “恩,朕覺得好多了。”
  “皇上,您這是職業病,不,您這是批閱奏折累出來的,您應該時常出去走走,太醫院後門的草藥園是個好地方,您有空的時候可以去瞧瞧,聞聞草藥的清香能鬆弛筋骨,有助健康。還有您在批閱奏折的間歇可以做做這套動作,簡單易學,您跟著我做。”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搬出了第八套廣播體操演示給他看。
  雍正看著我,嘴角揚了揚,帶著一絲玩味的神情。
  看來是我自討沒趣,他並不接受我的好意,
  “皇上,那我給您煎藥去,明天這個時候再來給您針灸。”
  “你不是說要朕多出去走走嘛,那現在你就陪朕去看看草藥園。”
  哦,你是皇上嘛,你說怎樣就怎樣嘍,我心裏暗暗的嘀咕。
  走著走著,他突然問:
  “冷太醫,若曦的身體現在如何?”
  我有些遲疑,不知如何答複。
  “冷太醫,你照實說,朕赦你無罪。”
  我忙跪了下來,“臣不敢欺瞞皇上,若曦姑娘落下太多病根,即便好好調養,也隻能保她五年周全。”
  沉默了許久,我聽見他喃喃的說了句:“五年,隻有五年了。”
  “皇上,臣有話要說。”
  也不管他有沒有心情聽,我徑自說了起來:
  “皇上,雨後的彩虹是短暫的,但是這瞬間的美麗卻是天地間的永恒,隻要曾經擁有過,曾經珍惜過,時間的長短並不重要,又何必等到白頭相對無語而心生怨恨呢?”
  “怨恨,若曦她恨朕嗎?”
  “不,不,皇上,是臣說錯話了,若曦姑娘對皇上絕無半點怨恨之心。”
  “你起來回話吧。”
  “謝皇上。”我揉了揉跪的發麻的腿,暗叫好險,差點好心辦壞事了。
  “冷太醫,朕命你竭盡全力救治若曦,你能做到嗎?”
  “臣一定會盡我所能。”
  又是一陣沉默,他究竟在想什麽?
  “承歡在你那還好吧?”
  “小格格她聰明伶俐,一點就透,根本不用臣操心。”
  “那就好,冷太醫,你進宮有半年了吧?”
  “回皇上的話,是七個月零三天。”我順口就說了出來,連我自己都很吃驚居然記得那樣清楚。
  看來吃驚的不止我一個人,雍正的表情告訴我他也很驚訝。
  “朕累了,你跪安吧。”
  難道我說錯話了,為什麽突然趕我走?我暗自思忖,啊,對了,我還得去煎藥呢。
  回到太醫院,我抓了些麻黃、白芷、半夏等舒筋活血的中藥材,倒了三碗水,煎著藥,我的思緒卻飄了出去。不算大街上那次,今天是我第三次見到雍正。沒錯,一開始我是很怕他,他是曆史上有名的冷麵皇帝,而今天接觸後,我的想法好象有了一點改觀,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他的話雖然不多,但我卻感受到她對若曦的感情和對承歡的疼愛。他現在在幹什麽呢?我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他在批閱奏折的情形,旁邊還堆著一大疊的奏章。現在是雍正元年的最後一個月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雍正隻做了十三年的皇帝,我得讓若曦去勸勸他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偕老。

  第十章 深宮夜訪
  日子波瀾不驚的向前走著,轉眼就快步入了雍正二年。自從給雍正皇帝針灸後,他好象還挺受用的,隔三岔五的招我去。我也從開始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的坦然自若,逐漸習慣了和雍正單獨相處的時光,就這樣在忙忙碌碌中迎來了我在古代的第一個春節。
  今天是雍正元年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年三十了,在我還是鄭曉冰的那個年代,大年三十是個重要的日子,在這天誰都無心工作,隻等著早早放假回家團圓。而在這兒,春節要從正月初一開始,假期也隻有三天,也就是說今天我仍然在太醫院度過。不過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遺憾的,因為在以前,整個春節假期,我都是加班度過的。
  今兒一早,我剛開了院門,就見王公公已守在門外,一看到我,便樂嗬嗬地說:
  “冷太醫,奴才給您請安了。”
  “呀,王公公,您太客氣了。”給皇上看病王公公是一路看過來的,難怪他現在如此的巴結我了。
  “冷太醫啊,皇上今兒早親自寫了幾幅春聯,特地讓奴才送一幅過來。您的麵子可是不小啊,除了若曦姑姑和您這兒送了幾幅,其他地兒是一幅也沒送呢。您快過來看,奴才剛才已經給您貼在太醫院的大門上了,多威風啊。”王公公羅嗦地說了一大堆,我卻隻聽進了一句話,雍正親自寫的春聯?
  傳說雍正的書法文雅遒勁、氣勢宏偉,今日倒有幸一飽眼福。
  我跨出門檻,就見到門上貼著十六個大字,
  春回大地百花爭豔
  日暖神州萬物生輝
  好字,行中帶草,筆勢跌宕,墨華酣暢,氣脈一貫,頗有帝王的氣概和雄心。
  “王公公,我現在能去向皇上謝恩嗎?”
  “冷太醫,皇上現正在乾清宮會見群臣呢,今兒估計沒得空見您了。”
  嗬,大過年的還在工作,典型性工作狂,真不愧為曆史上最勤勉的皇帝啊。
  “王公公,有勞您了。”
  因為約好了明天和若曦還有十三爺帶著承歡出宮去玩一整天,以至於我這一整天顯得有些煩躁,我還是第一次對過節有一種期盼、興奮的感覺,真希望明天可以快快到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了,正打算收拾收拾然後走人,突然想到還有一件事兒沒做。那些寶貝怎麽辦呀,接下來的三天我都不在宮裏,我可不想三天後看到一群屍體。對了,想來還是先去伺候一下吧。
  拿著工具,來到了太醫院後麵的園子裏,今晚的夜色真美,夜空格外的清朗,就像一塊深藍色的絲絨。深深的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噢,我可愛的寶貝們,姐姐來了。整個園子裏飄著一股草藥的清香,這就是寶貝們散發出的怡人氣味,我輕輕拉開親手製作的暖棚的小門,蹲下身看著它們--白術、白芍、黨參、柴胡、桔梗、防風、遠誌、黃芩、半夏、附子等等,心裏說不出的滿足感。
  還記得剛來太醫院時,就看到後院有快雜草叢生的空地,後來問了老太醫們才知道這兒以前是種藥草的,因為沒人照料,而且種的又是平民草藥,所以就荒廢了。這樣便引起了我的興趣,我雖是中醫,可卻從沒親手種植過中草藥,何不試試看呢?於是,便有了今天的小小成就。
  恩,長的都不錯,健康又活潑,我稍微鬆了鬆土,除了除草,再澆點水就成了。
  “小緒子,幫我去提點水來。”
  小緒子是個進宮不久的小公公,眉清目秀的,挺討人喜歡的。不過也算是個可憐的孩子,才十二歲就吃了不少的苦。說來他算是王公公的內侄兒,山東泰安人,由於家鄉鬧災荒,父母都餓死了,自己又是家裏的老大,養活弟妹的重擔自然就落到他的肩上,於是便想要進宮做太監。
  因為有些急迫,在家裏先給自己淨了身,可進了宮之後,老太監看著不合規矩又給淨了一次。這孩子身子本就弱,哪裏還受得住這番折騰,剛進宮就在床上躺了竟兩個月。眼看著要被趕出宮,王公公隻能求我救救他,我看他可憐,便給他開了些方子,也算救了他一命。
  後來,王公公見我身邊缺個人手,便用了些小權勢,將小緒子安排到了太醫院當差。也因為小緒子沒有其他公公的事故圓滑,做事也勤懇,漸漸地便成了我的小心腹了。
  嗬嗬,沒想到我也有了個小跟班,這應該也是一種能力的象征吧。正當我沉浸在無比的自戀中是,身後傳來了悉悉窣窣的聲音,一定是小緒子拿水來了,我也沒回頭,把手往後伸著,說道:
  “挺快的嘛,來,水給我吧。”
  等了半天都沒有反應,小緒子怎麽了,搞罷工啊?
  我有些不耐地轉過了頭,正巧對上了雍正深不見底的眸子。天,是他,他是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身後,怎麽沒人通報一聲呢?我趕忙起身行禮,由於蹲了很久,起身又急了些,一下子供血不足,眼前隻冒金星,腳下一個踉蹌,便向前摔去。我索性閉上眼睛,做好了出醜的準備,不想卻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怎麽這樣不小心?”
  他的聲音從我頭頂響起,依舊是那樣清冷,可語調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他是在和我說話嗎?第一次啊!我仍然閉著眼睛,生怕這是我的幻覺,一睜眼就會消失無蹤。我的頭輕輕抵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貪婪的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他的懷抱除了若曦,是不是隻有我停留過呢?若曦……啊,我猛的睜開了眼,我在做什麽,想和若曦分享同一個男人嗎?太齷齪了,若涵,這難道就是你想要的,我慌忙地倒退了好幾步。抬頭看著他,他同樣也盯著我,為什麽這個男人也不把我推開呢,再怎麽說我現在也是男兒裝扮,莫非他有龍陽之癖?
  想想覺得不可思議,我們一個是皇上,一個是臣子,就這麽麵對麵站著,誰也沒先開口說話。唉,皇上畢竟還是皇上啊,我連忙下跪請安。
  他卻伸手將我擋住,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臂,溫語道:
  “也無旁人,這些個禮能免就免了吧。”
  “謝皇上。”感覺他的手仍然擱在我的胳膊上,咦,他還不走嗎,我隻得硬著頭皮說,“呃,皇上,是不是要進院喝口茶?”
  “不了,朕隻是路過,看看就走。”他四周環顧了一下,目光最終落到了我製作的暖棚上。
  我看出他眼中的好奇,便解釋道:
  “這是下官種的草藥,後三天下官都不在宮中,所以過來澆澆水。”
  他聽了點點頭,輕拽著我的手臂,走到暖棚前,有些疑惑,問道:
  “這個是?”
  “天氣轉冷時,下官做了這個棚子,可以擋擋寒氣。”
  他興味地看著我,道:
  “也虧你有這份心思,”說著,便放開我的胳膊,轉身要走,可見我又要下跪行禮,連忙補了句,“免了,你忙吧。”
  “臣恭送皇上。”他終於離開了,看著他遠離的背影,心中愁絲萬縷,感覺自己快要虛脫了。
  這時,小緒子終於提著水過來了,我歎了口氣,故做鎮定。澆完了水,又吩咐了小緒子後三天的差事,我便回身向屋裏走去。
  剛塌進自己的睡房,就悶頭紮在了床上,耳邊回蕩著自己紊亂的心跳聲。我今天是怎麽了,我不會也不能對他產生什麽的,我們隻是君臣之情而已,就是這麽簡單。可我為什麽會如此貪戀他的懷抱呢,一定是今晚的夜色太美了,讓我有些意亂情迷,一定是。罪魁禍首還是他,好端端的來幹嘛,看我出醜嗎?他不是應該陪著若曦嗎?我不禁黯然,對啊,他是若曦的,永遠都是……
  “啊,忘掉它!忘掉它!”我再也忍不住,大聲叫喚著,我瘋狂地搖著頭,任憑淚水四處飛濺。
  終於,我平靜了下來,應該已經忘掉今夜所發生的吧,可是再無睡意,呆呆地看著外頭,一夜到天明……

  第十一章結伴出遊
  一夜無眠的結果就眼睛下的皮膚組織會出現黑色素沉澱,俗稱黑眼圈。對著鏡中的我,突然好想大笑,怎麽辦呢,總不能頂著它去見人吧,我環視四周試圖找出什麽可以遮掩的,唉,如果有一副墨鏡就好了。
  突然靈光乍現,聽說茶葉可以消黑眼圈的,我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將昨天喝剩的茶葉撂了出來,輕輕地蓋眼皮上,再伴隨著手指的按摩,不到半刻鍾黑眼圈便消失一半了。
  一番梳洗後,我拿著一套男裝來到若曦的住處,承歡和十三爺顯然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我隻能討好地笑笑。若曦匆匆的換上我帶來的衣服,四個人就悄悄的出宮了。
  我們的第一站是城外十裏處的白馬寺,那裏香火旺盛,今天是正月初一,一定很熱鬧。一路上承歡蹦蹦跳跳的興奮的不得了,一會要吃冰糖葫蘆,一會又對藝人捏的小麵人產生了興趣,忙的不亦樂乎。
  終於來到白馬寺了,門前壯觀的景象把我們嚇住了,用裏三層外三層來形容絕對不過分。我無奈的看著他們:
  “十三爺,若曦,我們還要進去嗎?”
  “當然要去,我們可是難得出來一次的。”
  “就是啊,若涵,這裏的香火很旺,聽說許的願望也特別靈驗。”
  “涵小姨,阿瑪說了,這裏可以求姻緣簽,我想你做我額娘。”
  這個死小孩,我像她娘嗎?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的目光隨即轉向了十三,可他卻不懷好意的笑著,好似很認同承歡的提議。我倒抽一口氣,麵部有些抽筋的笑著,道:
  “格格,額娘可不能隨便叫的,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我狠狠的瞪了十三一眼,他卻一臉無辜的看著我。
  “哎,若涵,你看那個不是沈豫鯤嗎?”
  “對呀,他怎麽幫別人代寫起書信來了。”
  我轉過頭去,在牆角的樹陰下找到了被議論的對象。
  顯然他也看見了我們,衝我們招了招手。
  “十三爺,若涵,若曦你們都來了啊?還有小承歡啊,來讓哥哥抱抱。”還沒等他說完,承歡已經撲了上去。沈豫鯤笑的無比燦爛迷人,抱著承歡就像在抱自己的情人一樣,天,他可真是老少皆宜啊。
  看樣子十三和沈豫鯤平時的關係一定非常好。對了,他們兩個同在戶部當差清查虧空,當然非常熟悉。
  “沈大人,你怎麽淪落到給人代寫書信了?我四哥摘了你的頂戴嗎?哈哈。”十三調侃道。
  “嗬嗬,讓十三爺見笑了。我有一個朋友是從山西老家來的,準備參加今年的科舉考試。他人窮誌堅,堅決不接受我的饋贈,我自認一手字還不賴,所以得了空來幫幫他。你們是來求神的嗎?”他是孔雀化身嗎,怎麽這也可以拿來炫耀的。
  “對啊,可是你看看這人山人海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們。”看著這片人海我有些力不從心。
  “嘿嘿,幸虧你們今天遇到我了,走,我帶你們從後門進去。”隻見他壞壞地夠起了嘴角,做了一個FOLLOW ME的手勢。
  原來在古代就有走後門這個途徑啊,也難為一直流傳至今了。
  所謂後門,當然是隱藏在暗處的,整個寺院襯托在一片竹林中,繞過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竹林深處有一道暗紅色的小門,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推開小門,往裏走一點就是大殿了。大殿中拜著觀世音菩薩,我們虔誠的磕了頭,每個人都在心裏頭暗暗許願。看著可愛的承歡,滄桑的允祥,善良的若曦還有熱情的沈豫鯤,我悄悄的許下了我的心願:願小承歡能天天快樂;願若曦和胤禛能苦盡甘來永遠在一起;願允祥和沈豫鯤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還有我的父母可以長命百歲;許了那麽多願望,我是不是太貪心了,那我自己的就不許了吧。
  “若涵,你許了什麽願望?是不是盼望著早點嫁出去啊?”這個十三爺,今天怎麽老是咬著我不放呢。
  “許願麽,當然要放在心裏的,說出來就不靈驗了。”我淘氣地笑著。
  “涵小姨,我們去那裏。”承歡拉著我的衣角把我往前門拽,一直到測姻緣的攤子前才停止。
  “這位公子氣度不凡,請抽支簽,老納可為你詳解。”一邊坐著個老和尚,倒是紅光滿麵,慈眉善目。
  我輕搖簽筒雙目微閉慢慢的抖出一片竹簽,上書:
  黃葉無風自落
  秋雲不雨常陰
  天若有情天易老
  搖搖幽恨難禁
  惆悵舊歡如夢
  覺來無處追尋  
  “施主,此為中上簽,解為天有陰情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生離死別是人生常有的事,如果碰上了不必悲哀,因為不管生離也好死別也好也許是種解脫,請施主無須強求。多情自古空餘恨,施主的感情緣定三生,隻是磨難重重,如能踏破千難萬險自是苦盡甘來,如果跨不過去,那隻有來生再續前緣。從此簽上看施主的意中人已經出現了。”
  “大師,能否再解釋的清楚一些,例如意中人的身份等等。”沈豫鯤插嘴問。
  “佛曰天機不可泄露,四位皆是有緣人,請施主自己參祥,阿彌陀佛。”
  這個老和尚說話說一半,弄的我一頭霧水。
  “涵小姨,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承歡聽不懂。”承歡小聲的問我。
  “老實說姨也不明白,走了承歡,我們去吃糖葫蘆。”
  “好!”到底是小孩子,一聽有吃的,立刻歡呼起來。
  “姨,我也要吃糖葫蘆。”一旁的沈豫鯤也學著承歡的口氣,讓我差點暈厥過去,我翻著白眼,摸摸他的頭,“好,那一起吧,沈小弟。”
  今天的北京城特別熱鬧,人擠人的場麵不亞於當年在上海的嘉年華。
  “涵小姨,我要那個。”承歡看上了掛在樹上的一個做工精美的風箏,是嫦娥的造型。
  風箏的旁邊還有一張字條:凡猜中三個燈謎者,風箏歸其所有。
  第一題:既來之,則安之,打3字詞牌名。
  第二題:十五的月亮,打一成語。
  第三題:莊生曉夢相迷,望帝春心,打3字詞牌名。
  猜燈謎,這個我是外行,什麽詞牌名,簡直是要命。
  “沈豫鯤,還是你來吧,這個你拿手。”
  “第一題很簡單啊,既來之則安之,那不就是莫思歸嘛。”沈豫鯤猜出了第一題。
  “第二題更容易啊,正大光明,一定沒錯。”若曦猜出了第二題。
  “嗬,第三題我來吧,蝶戀花。”十三爺也過來湊著熱鬧。
  承歡愛不釋手的捧著風箏,還不忘糗我,
  “涵小姨,你是笨蛋。”承歡童言無忌地說,一點麵子都不給,而其他的人都笑彎了腰,特別是沈豫鯤,笑得都快趴在地上了。
  哼,這種猜燈謎的把戲我又不熟悉,猜不出來也在情理之中嘛,我眉頭一皺,記上心來:“承歡別急,姨出幾個題目來考你阿瑪和你沈哥哥。”
  “你們倆聽好了,有一頭頭朝北的牛,它向右轉原地轉三圈,然後向後轉原地轉三圈,接著再往右轉,這時候它的尾巴朝哪?”我壞笑著。
  十三爺摸了摸鼻子,斟酌了半天才開口:“還是朝北。”
  “不對,是朝南,它的頭在北麵,尾巴肯定朝南。” 沈豫鯤皺著眉頭。
  “嗬嗬,你們都被若涵耍了。”還是若曦比較聰明。
  “知道笨字怎麽寫了吧,那牛不管往哪轉,它的尾巴總是朝下的。哈哈!”我得意極了,看著他們懊惱的樣子,我的心情痛快了不少。
  “這個不算,再來再來。”十三爺開始耍賴了。
  “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聽好了,用椰子和西瓜打頭哪一個比較痛?”
  他們一個說椰子打的痛,一個說西瓜打的痛,爭的麵紅耳赤,而我和若曦已經在一旁笑彎了腰。
  我一時玩性大增,也不顧什麽身份等級了,走到他倆麵前,在他們的腦門上各敲了一下,隻見他們停下了爭吵,呆呆地看著我,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很疼對不對,所以答案當然是頭會比較痛嘍。哈哈……”自從來到這兒以後,我就沒這麽放肆地大笑過。
  “耶,涵小姨好棒哦,承歡愛死你了。”
  十三爺和沈豫鯤互相對看了一眼,給了我一個又被你耍了的表情。
  天色漸漸的暗了,十三爺帶著我們去了十三王府。到底是王爺住的地方,比起冷府來寬敞了很多。吃完了飯,承歡又纏著我講故事。
  “格格,姨這會想不出故事,要不,姨唱個歌給你聽?”
  “好呀好呀。”承歡拍起了小手。
  唱什麽呢?就唱我以前去K歌必唱的吧。我清了清嗓子:
  秋水無痕
  聆聽落葉的情愫
  紅塵往事
  呢喃起漣漪無數
  心口無語
  奢望燦爛的孤獨
  人約黃昏
  偏偏不再少年路
  愛--如果回到從前
  錯過的花開
  是不是依然美麗如初
  愛--如果還要走下去
  牽手的你我
  能不能握緊
  能不能握緊愛的溫度
  愛在路上
  從來就風雨無阻
  愛要幸福
  哪怕從眼淚中流出  
  趙薇的〈〈發現〉〉,穿越之前我最喜歡的歌,一曲終了,全場鴉雀無聲,都怎麽了。
  十三爺好象首先回過神來,看我的眼神溫柔無比,“若涵,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天賦啊?”
  你認識我才幾天啊,我還有很多本事你沒見識到呢,不過這話我可不敢說出口。
  “姨,承歡還想再聽。”
  “格格,這再好的曲子聽多了也會膩的,姨以後再唱給你聽哦。”
  “恩,承歡還要叫弘曆哥哥一起聽仙女小姨唱歌。”
  弘曆,未來的乾隆大帝!!說真的,我在宮裏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一次也沒碰見過他。
  “對了,若涵,那個東西你帶了嗎?今天正好四個人。”
  若曦說的東西,就是現代的撲克牌,我和若曦在宮裏沒事的時候自己做的,苦於沒人一起分享,今天倒真是機緣巧合了。
  看來若曦是等不及了,我給了她一個了解的眼神,從衣兜裏拿出了那兩副辛苦製作的撲克牌,問道:
  “若曦,我們是玩鬥地主呢還是升級?”
  “還是鬥地主吧,這個教起他們來省心點。”她邊說邊開始理牌。
  “兩位姑娘,你們兩個打什麽啞謎啊?手裏拿的是什麽玩意兒,別把咱們晾一邊啊。” 沈豫鯤在那兒嚷嚷著。
  “嗨,十三爺,沈豫鯤,今天我們玩個新鮮的。”
  我簡單的敘述了一下鬥地主的規則,遊戲正式開始。
  “承歡,你幫我們發牌哦。”看來十三爺興趣很濃。
  幾圈下來,十三和沈豫鯤很快掌握了其中的技巧,而且越玩越帶勁,停都停不下來。
  正玩的高興,沈豫鯤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直盯著我瞧。
  “你怎麽了,快出牌啊。”我連忙催促他。
  他朝我使了個眼色,我一時弄不明白,剛想問他,其他三個人還有承歡已經跪了下來:“恭請皇上聖安。”
  天哪,雍正來了,我也急忙跪了下來。
  “你們都起吧,朕來接若曦回宮。”他一身便裝,瀟灑自若。
  雍正小心翼翼的扶起若曦,動作親昵,眼中盛滿了溫柔,就像捧著一塊稀世珍寶。他握住若曦的手,微微皺了下眉,有些埋怨:
  “手這麽冷,也不多穿些,”他對身邊的王公公使了眼色,王公公趕忙遞了件雪貂披風給他,他輕輕地披在了若曦的身上,“走吧,若曦,馬車在外頭候著呢。”
  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我很為若曦高興,可能我在白馬寺許的願已經實現了。可是為什麽在高興的同時我的心裏頭卻浮過一絲別樣,昨夜好不容易壓製住的情感,一時間又溢滿整個胸腔。啊,心好痛,我手輕輕按著胸口,試圖緩和這份痛,卻是徒勞。幽幽抬起頭,竟發現十三爺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若涵,我送你回冷府吧。”
  “十三爺,還是我送她好了,您就不用出府了。”
  “沈豫鯤,你該幹嘛幹嘛去,若涵就不用你操心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十三一直都沒說話。倒是我忍不住了:
  “十三爺,你撇開了沈豫鯤,應該是有話要說吧。”
  “咳,若涵,四哥對若曦的感情你應該很清楚。”他倒好,直切正題,一點婉轉都沒有。
  “恩,皇上和若曦是真心相愛的,我為他們高興。”其實我的心在淌血,嗬嗬。
  “若涵,你不必瞞我,我是過來人了,我看的出來你喜歡四哥。”他的話就像炸彈一樣,向我拋射過來。
  “我……怎麽會呢?我隻是被他們刻骨銘心的愛情感動了。”顯然,我是在死撐,我不想讓十三爺看到我脆弱的一麵。
  “唉,若涵,四哥和若曦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可以在一起,四哥又愛若曦至深,如果你愛上四哥,那就是一段無望的感情。”他停頓了會兒,急切地看著我,“你會遍體鱗傷的,我不願看你這樣。”
  “十三爺,請您放心,若曦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決計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我緊緊咬著牙根,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若涵,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你受傷,怕你萬劫不複啊,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多麽的痛苦。”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我,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允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知道該怎麽做。”我閉上眼,吞下了本該流出的淚水。
  十三爺拍了拍我的頭,無奈地歎著氣,傷神地看著遠處。

  第十二章紅顏知己
  “涵兒啊,昨兒夜裏送你回府的那位公子是誰?”一大清早的,我那親愛的娘就把我喚醒,急切地詢問著她感興趣的事兒。
  “哦,是十三王爺。”說完,我還想翻個身繼續睡。
  “涵兒,那十三王爺可知道你的身份?”顯然娘並不想就此放過我。
  “嗯,知道的,不過不打緊,他是自己人,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此刻我已經睡意全無,索性坐了起來。
  “娘看他對你挺不錯的,女兒啊,你要是也有這份心,我就派個媒婆打聽打聽,可好?”看到娘的的眼睛放著異樣的光芒,我的太陽穴開始微微抽痛。
  “娘,您這是想到哪去了,女兒隻是在教十三爺的小格格醫術而已,和十三爺也隻是泛泛之交,況且女兒並不願意做他人的側室。”我都這麽說了,娘應該不會再多講什麽了吧。
  “既然你沒這心思,娘也就不多問了,那你覺著聞人怎麽樣啊,這孩子從小就聽話,人也中規中矩的,又是和你一塊長大的,把你交給他,娘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沒完沒了了,我忙打斷母親的話,“娘,女兒不想嫁人。”
  “這女孩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兒啊,你已經17歲了,娘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有你了。”娘無視我的堅決,仍然循循善誘,語重心長。
  天,我的頭好痛,娘啊,你就饒了我吧。
  “女兒不想嫁,你就由著她吧。”
  呀,救星來了,看到爹的出現,我覺得即便天塌下來也有人頂著了。
  “老爺,你這說的什麽話啊,每次都由著她胡來,您去瞧瞧,有哪個府裏的閨女象她這樣,穿著男裝出入皇宮的呀!這次說什麽也不能由她胡鬧,婚姻大事本來就應該由父母做主。”娘是真的急了。
  “夫人啊,你急什麽,等到女兒有了心上人,你就是想留都留不住。好了,好了,女兒難得回來,你快去叫廚房準備準備。”
  娘出去以後,爹摸了摸我的頭:
  “涵兒,你在宮中還好吧?皇宮畢竟不是久留之地,是到收手的時候了,爹可隻有你一個女兒。”
  “爹,我知道該怎麽做。”
  “女兒,你娘的話說的也有道理,爹娘不可能護這你一輩子,女孩子家總要找個好的歸宿。不過爹不希望你嫁入帝王之家,所謂侯門一入深似海,涵兒,爹擔心你承受不了。倒是聞人,爹看著他長大,一定會對你好的。”
  敢情爹也以為我和十三爺有什麽,
  “爹您放心,我和十三爺之間決無半點兒女私情,至於歐陽聞人,爹,我覺得他存心不良。”
  “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不過隻要你不入侯門爹就放心了。”
  一上午,我的腦子裏都是爹說過的話,還不時跳過允祥、沈豫鯤和雍正的身影,我是怎麽了我?耳邊似乎又飄來廟裏老和尚的聲音“多情自古空餘恨,施主的感情緣定三生,隻是磨難重重,如能踏破千難萬險自是苦盡甘來,如果跨不過去,那隻有來生再續前緣。”突然間,我覺得心情很煩躁很亂,想出去走走散散心。我翻出了久未穿過的女裝,選了一套淺紫色的衣裙,群擺還有幾個銀色的小鈴鐺,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響。穿好衣服,我又淡淡的畫了眉,望著鏡中這張陌生而又熟悉的臉,我不禁發了呆。我這是在幹什麽?女為悅己者容,我現在這樣裝扮自己又是為哪樁?
  走出冷府,一陣寒風撲麵而來,我縮了縮脖子,將衣服攏攏緊,懶的再回去拿圍脖了。
  “若涵……”我聞聲回過身,卻看到沈豫鯤站在那裏。
  “咦,沈豫鯤,你怎麽在這裏?”
  “我本想去府上拜訪你,已經到了門口卻恐有不便,剛才差點不敢認你。”我能感覺他眼神熾熱的看著我,有些害羞地回避著,今天的沈豫鯤有些怪。
  “幸虧你沒有這麽鹵莽,隻要你一進我家門,就可能被我娘問候了你的十八代祖宗。”我一臉無奈地看著他。
  “哦,如果令堂真要問,在下是不會介意的,老人家嘛,總是喜歡嘮嘮家常的。”見他一臉興奮,說著便要往我家門走,我見狀一把攔住了他,甜甜地向他笑著:
  “豫鯤哥,你說是進屋陪老太太嘮家常呢,還是陪妹子我出去走走好呢?”唉,實在是不得已啊,連美人計都用上,希望能管用。
  “那自然是陪妹子了,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他笑的格外的燦爛。
  一路上沈豫鯤不停地瞅著我,瞧的我怪不自在的,也難怪,今天的我是漂亮了點,出來前也是經過一番精心修飾的,他這麽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他也太放肆了些。
  “沈公子,我猜你應該是個自命風流之人。”
  “冷姑娘此話怎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公子對於美色應該是極為敏感才是。”
  “不錯,然後?”
  “我剛才留意了一下,這一路上的過往人潮中不乏一些姿色上佳的姑娘,連我也會多看幾眼,可是公子卻眼都沒抬,這是為何呀?”
  “因為在我眼裏,她們都抵不過你的美麗。”他的眼裏全是認真,已不見了以往的輕佻。
  萬萬沒有料到他會這麽說,我可真是作繭自縛了。
  “你…你說話越來越放肆,你這是當眾調戲!”
  “若涵,不是的,我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唉,如果還要繼續隱藏你的美麗,那麽今天就不應該這樣打扮自己,你知道嗎,今天的你多引人注目。”他一臉從未有過的嚴肅。
  “你別打趣我了,若曦才算的上是美女呢。”
  “怎麽說呢。若曦確實很美,不過你和她的美是完全不同的。若曦是一種成熟內瀲穩重的美麗,而你是活潑開朗的美,讓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想接近你。”
  “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開朗、活潑,這說的是我嗎?要知道我在未來世界的時候是連笑容都不是經常看的到的。
  “啊,到了,若涵,咱們進去吧。” 沈豫鯤突然停了下來。
  哎,這不是電視劇《雍正王朝》中出現過的伯倫樓嘛,原來真有這座樓啊,那一定要去參觀一下嘍。
  我興衝衝的拉著沈豫鯤上了樓,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沈大人,還是照老規矩上菜嗎?”看來這個沈豫鯤還是伯倫樓的常客。
  “若涵,你要點些什麽?”
  “你看著辦吧,我對這裏不熟悉。”
  “那還是上那幾個招牌菜吧,對了,再來壇上等的女兒紅。”
  不一會,小二就端了幾道菜上來。
  “若涵,這爆炒田雞、八寶野鴨、奶汁魚片還有草菇西蘭花可都是伯倫樓的招牌菜,你嚐嚐。”
  我夾了一小筷八寶野鴨,慢慢的放進嘴裏,細細的咀嚼著,恩,味道果然不錯,肥而不膩,粘而不沾。
  “上次我來這伯倫樓還是和皇上一起來的,他也是對這道菜讚不絕口。”
  “沈豫鯤,來,我敬你一杯。”
  “嗬嗬,怎麽?想灌醉我啊?”
  “豈敢,豈敢,那我先幹為敬。”我向他挑釁的亮了亮空空的酒盅。
  “哈哈哈,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啊,那我也隻有奉陪到底了。”
  我們兩個人不停的敬酒,沒過半晌,一壇酒就見底了。沈豫鯤的臉也越來越紅,忽然他抓住了我的手:
  “若涵,如果有一天我遠離官場的是是非非,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遨遊江湖,賞盡天下的美景?”
  “沈豫鯤,你喝醉了。”我慌忙想抽回自己的手,無奈他握的是那樣的緊。
  “我沒有醉,我現在說的都是真心話。”
  “你不能離開朝廷,也不能離開皇上,他很需要你。皇上現在的身邊隻有十三爺、張廷玉還有你是忠心耿耿的,其他人不是在等著翻身就是希望看皇上的笑話。”
  “是啊,皇上確實是很辛苦,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皇上像他這樣的勤政,凡事親曆親為。皇上立誌推行的新政遭到了眾大臣的反對,而西北的戰事又很吃緊,他最近真是非常的頭痛。”
  “對啊,這個時候你就更不能想著歸隱了,該好好的輔佐皇上才是,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裏?”
  “東門大街梧桐巷九號。”
  我掏出銀子放在桌上扶著沈豫鯤下了樓,唉,上樓的時候是拉著,下樓的時候卻要攙扶著,早知道就不灌他那麽多酒了。
  下了樓,我叫了輛馬車便往梧桐巷去。
  很快便到了梧桐巷,我數著號碼一間一間的看過去,恩,是這裏了。拍了門後,走出一個美貌的女子,五官豔麗但不俗氣。她是沈豫鯤的妻子?他有如此嬌妻怎麽還在外麵拈花惹草?
  “這位姑娘,多謝你送爺回來,請教姑娘芳名。”
  “我姓冷,嫂子就叫我若涵吧。”
  “若涵……冷若涵……原來你就是若涵姑娘,爺經常提起你。別叫我嫂子,小女子隻是爺的一位舊識,名叫藍寧。”
  哦,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紅顏知己,說到底這沈豫鯤還是個風流鬼,不管了,走人。
  “藍寧姑娘,那他就交給你了,我先告辭了。”
  “姑娘一路走好,恕不遠送。”
  在外麵轉了一圈感覺心情舒暢了不少,出來了大半天也該回家了,但是如果我能預知家裏有誰在等著我,肯定死也不回去。
  剛踏進冷府,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唉,大家一定也都猜到了,是歐陽聞人。不管以前的若涵是怎樣對他的,但是現在的我絕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爹,娘,我回來了,歐陽公子也在啊。”
  “涵兒,聞人會留在這裏用飯,你進去換件衣服出來陪聞人聊天。”
  “娘,你老是留歐陽公子在這裏用飯,也不問問人家愛不愛吃咱家的飯。”
  “這孩子,說話這麽沒規矩,回房間去,別讓聞人看著笑話。”
  回就回,本小姐還真沒空理他。
  來到古代後我還真沒有特別討厭的人,他歐陽聞人算是第一個。
  “涵妹,我有些話想和你說。”天,還追到我房間來了,肯定是我娘默許的,要不然他哪來那麽大的膽子。
  “好,歐陽公子有話請說。”好啊,一次說清楚了倒幹脆。
  “涵妹,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我們以前並不是這樣疏遠的。”
  不是你做錯了什麽,而是我已經不是以前的若涵了。
  “我摔傷後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請你全都忘記吧。”
  “涵妹,我相信你會變回原來的你,咱們仍然可以像以前那樣的。”他故作溫柔、含情脈脈的看著我。
  我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有些不屑,能變回才怪呢,“那以後再說吧,歐陽公子,請回吧,這是小女子的閨房,你長時間在這裏好象不太方便。”我下了逐客令。
  隻見他一臉陰沉,默默的退出了我的房間。
  三天的假期很快過去了,我又回到了皇宮。值得慶幸的是回宮可以暫時逃離母親的嘮嘮叨叨,也可暫時擺脫歐陽聞人的糾纏,因為我和他當值的時間正好錯開。要知道在家的時候,他又來了好幾次,明著是給父母請安,向父親討教醫術,暗著是想接近我。雖然明明白白的拒絕了他,但是我不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麽,我總覺得不是兒女私情那麽簡單,我一直記得當時他留給我的那複雜、陰冷的眼神,很可怕。

  第十三章應接不暇
  “下雪了,哇,好大的雪啊,姨,咱們去堆雪人好不好?”承歡眨著她那晶亮的大眼睛,一臉笑意的望著我。
  “唉,就知道你坐不住了,這課呀瞧你也是沒心思上了,好了,走,咱們出去玩雪。”我有些寵溺的看著承歡,輕輕刮了一下她的俏鼻。
  “姨不要啦,豫鯤哥哥不喜歡扁鼻子的格格。”承歡皺著眉,拉了拉她那已經很挺的鼻子
  天啊,這沈豫鯤果真是魅力無窮,六歲到六十歲一網打盡,潘安在世,也沒他這麽風光。看樣子,就算是到老了,他也還不清這些個風流債咯。
  拉著承歡,我們一大一小兩個人在雪地裏歡快的嬉鬧著,奔跑著,和承歡在一起,我覺得自己也縮小了許多。
  “姨,我要堆兩個雪人,一個是皇伯伯,一個是若曦姑姑。”
  “好啊,姨和你一起堆。”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唯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承歡大聲的念著。
  嗬嗬,這個小妮子,腦袋瓜就是靈光,我隻教了她一遍,就會靈活運用了。
  堆雪人,在我的記憶中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依稀還記得童年的時候,父親慈愛的目光,幫著我把雪塊一點一點的堆起來,還告訴我做雪人最關鍵的就是眼睛、鼻子還有胡須。回憶著童年的點點滴滴,我拔下幾根頭發,又回房取了幾個桂圓,胡蘿卜做鼻子最合適了,好了,一切材料準備齊全。
  “承歡,我們打雪仗吧,來,看招。”我突然起了玩心,搓了一團雪朝承歡扔去。
  “姨耍賴,不算不算,重來。”
  “嘿,你也來扔姨啊。”乘我不備她也扔了一團雪過來。
  “哇,看你往哪裏跑。”我在雪地裏追逐著承歡,享受著難得的歡娛,笑的無比開心。
  我揉了一個大大的雪球,瞄準承歡拋了過去,‘砰’,雪球劃了個漂亮的拋物線從承歡頭上飛過,精確無比的落在牆角一個人的身上。
  “皇伯伯,阿瑪,豫鯤哥哥。”
  看到雍正輕拍衣服的動作和身上依然殘留的雪花,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唉,又闖禍了,我實在是很懷疑自己的眼神。
  正當我要跪下請罪的時候,一小團雪塊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我的身上,是誰這麽大膽,這個時候居然落井下石,我惡狠狠的瞪向沈豫鯤和十三,卻發現他們的目光都朝著雍正,眼睛裏滿是不可思議,天,是皇上扔的嗎,他這算是有仇必報嗎?他居然朝我示威的搖了搖手中剩餘的雪塊,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又被砸了一下。我無奈的搖了搖頭,這皇上今天可真是沒有半點皇上的樣子,心情好的不象話。
  “承歡,告訴皇伯伯你堆的這雪人是誰呢?”難得見到雍正對若曦之外的人如此和顏悅色,估計今兒個這位天子心情不錯。嗬嗬,這宮裏待久了,自然也學會了揣摩聖心了。
  “恩,這個已經堆好的是皇伯伯,那個堆了一半的是若曦姑姑。”承歡指著地上的雪人。
  “皇伯伯有那麽醜嗎,還有你看那胡子一點都不象。”這還是平時的雍正嗎,如此孩子氣的挑剔。
  “胡子是老師做的,皇伯伯找她算帳去。”
  糟了,我有些心虛,他不會以大不敬治我的罪吧?本來為了簡單省事把他的八字胡做成了山羊胡,哪曉得他會來啊。
  雍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
  “那我們一起把若曦姑姑堆的漂亮點。”
  呼,我鬆了口氣,不知為何我每次在他麵前總會有點不知所措。
  若曦現在在幹什麽呢?自從承歡到我這裏學醫後,我見若曦的時間少了很多,待會帶著承歡去看看她吧。
  不一會一個活靈活現的若曦便出現在我們的麵前,可十三卻緩緩的蹲下了身子,
  “十三爺,您怎麽了?哪不舒服嗎?”我關切的問。
  “大概在雪地裏站久了,風濕又犯了,不礙事的。”十三爺強裝鎮定,可額頭上沁出的汗卻騙不了我。
  我上前輕輕攙扶,默默地看著他,對啊,十三爺被幽禁十年,出來時已是一身的病。風濕,在現代社會還是沒有根治的方法,讓我想想該用什麽來減輕他的病痛,哦,有了:
  “十三爺,我給您開個方子,您把這些藥材浸泡在燒酒裏,每天服用一小杯,可減緩疼痛,還有您要注意保暖,不能長時間站在風口,您還是去太醫院坐會吧。”
  十三爺靜靜地看著我,眼神複雜,良久才開口道:“多謝了。”
  我能感覺臉有些發熱,不好意思的說:“十三爺客氣了,下官應該的。”心中不禁有點納悶,人家就是對你道了聲謝,你這是害的哪門子的臊呀。
  我怕擾了雍正和承歡的玩興,轉身走到王公公跟前,和他說了十三爺的情況,王公公也沒耽擱,小跑著到了雍正麵前,與他低語了幾句。
  不一會兒,雍正一臉正色地走了過來,詢問了十三爺的病情,輕聲的囑咐王公公,
  “把十三爺的軟轎抬過來。”
  寫完方子,走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宮女,原來是年妃娘娘找我去看病,我精神一振,這年羹堯大將軍的妹子,聽說是個少見的大美人。
  繞了很大一個圈子,終於來到年妃的寢宮,如今西北捷報頻傳,年妃已經晉升為年貴妃,深得恩寵,可是她的寢宮卻出乎意料的樸實無華。年貴妃,美是美到了極點,但是臉色蒼白,眼睛裏總是帶著淡淡的哀愁,說話細聲細氣的,絲毫沒有娘娘的架子。
  “娘娘,您隻是偶染風寒,喝幾帖藥很快就會痊愈。”
  “有勞冷太醫多費心了。”
  剛回到太醫院,承歡便一頭撲進了我的懷裏。
  “姨,你說要帶我去若曦姑姑那的。”
  對啊,事情一多,差點給忘了。
  我抱起承歡,
  “我們這就去,格格,你又比以前重了呢,該注意一下了哦。”我故意逗她。
  “真的嗎,豫鯤哥哥不喜歡小胖妞的,姨要幫我哦。”小姑娘一臉嚴肅,好象還挺重視,這可把我給樂壞了,又問道:
  “承歡是不是很喜歡豫鯤哥哥呀?”
  “對啊,豫鯤哥哥說會等承歡長大的。”小姑娘的語調既憧憬有期待。
  我翻了翻白眼,這個沈豫鯤真是該死了,連小小姑娘都不放過,況且人家還是個格格,他給承歡灌輸的都是什麽思想啊,一定要找個機會罵罵他。
  “若涵,最近很忙嗎?總是見不到你。”已來到了若曦的住處,她正關心地問我的近況。
  “是啊,這不剛從年妃娘娘那兒過來。”
  “哦,年妃啊,她性子溫和,挺容易相處的。”若曦突然停下不說話了,眼睛定定地看著遠處,臉上盡是疲憊與無奈,好久才又緩緩開了口,聲音卻是有些顫抖,“他已經連著三天召年妃了。”
  “啊,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他太過分了,枉我還一直很崇拜他,以為他是天下第一的癡情漢呢,真是氣死我了。”我有些忿忿然,說話太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若涵,你別激動啊,來,先喝口水。”相對我的激動,若曦反而顯得異常的冷靜。
  我拿起杯子一飲而盡,“若曦,你就不生氣嗎?”
  “生氣又有什麽用,他不隻是屬於我一個人的,他也是整個天下人的皇上。”
  我還想掙紮著說些什麽,卻被若曦奇怪的眼神止住了,是不是越俎代庖了,當事人都還沒說什麽,我一個外人在那兒咋呼個什麽勁兒啊,真的隻是為了若曦抱不平這麽簡單嗎?想到這裏,便心虛的低下了頭。
  冬去春來,又是煙花四月了。
  我正在太醫院翻看醫書,王公公來喚我。
  “王公公,你可知道皇上喚我何事?”
  “冷大人,皇上請您一同去遊禦花園呢。”
  “遊禦花園?皇上今兒怎麽興致那麽高啊?”
  “冷太醫您還不知道吧,年大將軍在西北打了勝仗,平定了羅卜藏丹津之亂。”
  “哦,這樣啊,王公公,請您帶路吧。”
  來到禦花園,雍正和眾大臣已經興高采烈的在一起欣賞景色了。咦,沈豫鯤也在,嗨,他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樣的好事怎麽會少的了他呢?
  禦花園裏百花競相爭奇鬥豔,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美麗,好不賞心悅目。
  花園一角,雍正和怡親王允祥正在欣賞一朵朵百合花。素淨的百合傲然挺立,如空穀幽蘭高貴典雅。
  “王一忠,年妃最喜歡百合花,將這些都摘下來,送到年妃娘娘的宮中。”
  “皇上,臣有話要說。”不忍美麗的花兒被硬生生地折斷了生命,我忙上前阻止。
  “你有什麽要說?”
  “皇上,天下萬物皆有生命,百合花的花期本一月有餘,摘下來後卻隻有數日,何況送到年妃娘娘的宮中就隻有娘娘一人可以欣賞,而留在禦花園裏,卻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請皇上收回成命。”
  十三爺輕輕的拉了我一下衣角,將我推到一邊說:
  “皇兄,冷太醫說的有理,何不請娘娘一同出來觀賞百合花呢?”
  “哈哈哈,說的好,你們兩個講的都有道理,兩個都有賞,王一忠,你去請年妃吧。”
  我抬起頭,居然發現雍正笑的很開心,在我印象裏,他一直緊鎖眉頭,憂心國事,他這不經意的一笑,卻已烙印在我的心裏。
  “咳咳咳,冷大人這邊請,本王有一些事要同你講。”十三爺調皮的衝我眨了眨眼睛。
  來到樹陰下,我疑惑的問道:
  “十三爺,有什麽事還請您明示。”
  “你這樣的盯著皇兄看,莫非冷大人有斷袖之僻不成。”允詳壞壞的說。
  “十三爺,您可別尋我的開心。”這個死十三爺又在搞什麽鬼。
  “冷太醫,本王覺得你膽子太大了,不要老是衝撞皇上。”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
  “我隻是說出實情而已,如果皇上連這樣的話都聽不進,那他還做什麽明君?”
  “若涵,你要記得你自己曾經說過的話,你剛才看四哥的時候,你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你。”十三爺擔憂地看著我
  “我……”好想說我沒有,卻始終說不出口,心虛嗎?
  “唷,王爺和冷大人好有興致,聊什麽呢聊的這麽開心?”沈豫鯤,總是在正確的時間出現,然後在做一些正確的事替我解圍。
  “哈哈哈,沈大人,您和冷大人多親近親近,我先去給年妃請安。”十三爺沒再說什麽,又看了我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我長舒了口氣,剛才的氣氛真是太壓抑了,弄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謝謝你,沈豫鯤。”
  “嘿,這可是你第二次謝我了,第三次謝的時候可真要以身相許了哦。”這個男人,原來是帶著陰謀來的。
  “呃,年妃娘娘來了,我們也去給她請安吧。” 還好我的應變能力也不差。
  “明天年羹堯就要到京了,皇上已下達了在午門實行百官跪迎的禮節。”
  “嗬嗬,皇上那麽信任年羹堯,你是否有失寵的感覺?”我打趣的問。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隻是覺得年羹堯的為人處世有些過分了。四月初的時候,年羹堯及隨行的三千名軍兵從青海出發,一路所見,全都是黃土墊道,也全都是香燭鮮花、萬民歡呼迎送的場麵。沿途所經的甘肅、陝西、河南、直隸四省,從入境到出境全是總督巡撫親迎親送。他們行的是跪拜禮,抬出來的酒席是仿膳餐,禮敬有加,如對神明。不知道他來到京城後還會做出什麽舉動。”
  這個時候年羹堯的事業已經到達了頂峰,再往後就逐漸走下坡路了,他居功自傲、功高蓋主,終不得善終,叱吒風雲的年大將軍恐怕怎麽都不會想到會落到如此下場。
  翌日。
  連同進京引見述職的官員共有上千的人,全都奉旨等候在午門等候,當然也包括我。三百多名奉旨迎接的禮部司官,遠遠瞧見年羹堯的纛旗來到近前,便從尚書到侍郎,全都翻身跪倒,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又同聲高呼:
  “年公爵爺亮工大將軍萬福安康!”
  按理,此時的年羹堯應該向跪迎的人們表示一下謝意。哪怕他不下馬呢,起碼也要拱一拱手什麽的。可是,年羹堯連一點笑容也沒有,隻是略一點頭便縱馬入城。
  到了午門前邊,八王爺允祀一聲高呼“百官跪迎”!自親王以下,全都“唰”地打下了馬蹄袖,翻身跪倒在地。此刻的年羹堯卻仍是端坐馬上,根本沒有下馬的意思。我悄悄的抬頭看了眼年大將軍,隻見他身材魁梧,滿臉的絡腮胡子,意氣風發到了極點。而那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八王爺一臉的尷尬。直到雍正滿麵堆笑地走下禦輿,並且親手解掉了年羹堯身上的戰袍。至此,從形式上“除了甲胄”的年羹堯才伏地叩首,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
  站在我我身旁的沈豫鯤丟過來一個眼色,好象在說“看吧,我說的沒錯吧。”
  接下來是簡單的閱兵儀式,雍正檢閱後在議事廳接見帶兵的參將、副將。
  檢閱前,年羹堯統率的三千鐵騎,早就在嚴陣以待了。這三千軍馬,是年羹堯挑了又挑,選了再選的中軍精銳。一個個虎背熊腰,力大無窮,全都是訓練有素的猛壯勇士。三千軍馬分作三個方隊,站在火辣辣的太陽地裏。盡管人人都像在火爐裏蒸烤一樣,卻都紋絲不動的矗立著。
  皇上見軍將們大熱天仍穿著牛皮鎧甲,一個個熱的大汗淋漓,便笑了笑說:“今年天熱的早了些,想不到你們還穿著這樣厚重,真是辛苦了。都寬寬衣,解了甲吧。”
  誰知,眾將們隻是喊了一聲:“謝萬歲!”卻沒有一個人敢解甲寬衣。
  本來,雍正最初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自顧自地繼續對豐台大營統帥畢力塔說:“畢力塔,還有冰沒有?你拿些來賞給他們。哎,朕不是已經說過了,讓你們都卸甲休息的。你們難道沒有聽明白?寬寬衣涼快一下嘛!”
  眾兵將們還是不作聲地站在那裏,皇上一下子驚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受到這樣的冷遇,臉色“唰”地就黑下來了,我腸子都快笑斷了,一向說一不二的他,讓兵士們解甲休息,竟然連說了兩遍都沒有人聽從,我想他一定氣壞了,但他隻是向年羹堯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此時,年羹堯開言了:“哦,既是萬歲有旨,你們可以去掉甲胄,涼快一下了。”
  大將軍一聲令下,眾軍將這才“喳”的答應一聲,三下五除二地把甲胄卸掉。一個個隻穿單衣,露出胸前健壯的肌肉,還是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我看了眼沈豫鯤,看來他和我是同樣的心思,怪不得年羹堯會有如此悲慘的下場,依我看來,全是他自找的。

  第十四章落花有意
  花開又花落,一轉眼若曦已離宮數日,手中的信箋依稀還留著若曦的體溫,可是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雍正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十四阿哥允禵在朝堂上當眾公布了當年聖祖皇帝賜婚的遺詔,五月三十日,若曦離開了生活了近二十年的紫禁城,離開了令她魂牽夢縈的胤禛。若曦在踏上馬車時給我留下了一封長信和一個小木匣:
  “若涵,
  我的好妹妹,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皇宮,離開了胤禛。將近二十年的時光我都是在這紫禁城裏度過,早就夢想著有一天可以離開這裏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沒有宮廷中爾虞我乍的爭鬥,沒有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不用看別人的眼色,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平平靜靜的了此餘生。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為別人活著,我始終擔心那個最終的結局,現在我終於可以放下一切了。好妹妹,以後的日子就要拜托你了,請你好好的替我照顧胤禛,別推辭,也不要再隱瞞,那天你因為年妃的事為我打抱不平的時候,我就看出你心裏有他,現在有你照顧他我也能安心的離去了。還記得你給我講的蜘蛛、甘露、風和小草的故事嗎?現在就讓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吧,一個真實的故事。
  他對她一見鍾情。
  他跟她是大學同屆同係不同班的同學,在大一新生報到那天,幾千名新生排隊等候辦理注冊,他穿著藍色格子襯衫,恰巧排在她後方,從那天起他就對她一見鍾情了。四年來,他從來不敢去表達他對她的愛慕,他隻能用他的沉默跟陪伴來表達他對她的愛,成為她最要好的朋友。
  她參加合唱團的高音部,他則是鋼琴伴奏,她在學校談了幾場戀愛,他就成為忠實的聽眾,她畢業後出國留學,他就在當兵時寫了一封封的信件鼓勵她,她回國後沒幾年就結了婚,可惜新郎不是他。她不是嫌他不夠優秀,也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好,隻是因為彼此太熟了,她無法想象,哪一天她跟他從朋友變成情人後會是什麽樣的情況?所以,她跟他之間一直在友情與愛情的模糊地帶來回擺蕩。
  她始終堅持她跟他之間隻是好朋友,不願正視卻依賴著他對她的好。而他卻因為缺乏勇氣加上他一向溫吞的個性就這麽錯過彼此的緣份。
  在她的婚禮上,他上台致詞祝她幸福快樂。
  一個月後,他悄悄的瘦了五公斤。
  從此,她失去了他的消息。
  她的婚姻並不如想象中的幸福。
  因為她個性好強加上事業心旺盛,她根本沒有多少心思去經營她的婚姻。加上她以前習慣了他的細心、體貼及陪伴,讓她覺得自己的丈夫是個不體貼不解風情不羅曼蒂克不尊重女性的沙豬。
  她開始拿她丈夫對待她的方式去跟他的好作比較,她開始懷疑當初怎麽會看上現在的丈夫,她開始生氣覺得丈夫不如一個好朋友來得了解她關心她疼惜她愛護她。
  一年後,她主動提出離婚要求。
  單身後的她在工作上更有活力、在職場上更有魅力,經過幾年的努力,她終於在廣告界掙出一片天空、占有一席之地。
  功成名就後她開始覺得生活空虛寂寞、開始懷念他對她的好,可是,她沒有勇氣回頭去找他。因為,她不知道他這幾年來過得如何?因為,她不再是以前的單純年輕的她。因為,她收到了他寄給她的喜帖。
  在他結婚前一個月的某個周末,他約她出來吃頓晚飯,她很疑惑為什麽他即將結婚,卻還要約她出來見麵吃飯?
  那頓飯其實吃得很愉快,他跟她好象回到了學生時代,她唱女高音他彈鋼琴。社團的同學、彼此的老師、參加過的活動..........
  許多的過往回憶在彼此的記憶間流動激蕩,許多的陳年逸事在兩人的對談間重見天日,他跟她都覺得好象回到了那個純真單純的學生時代。
  「下個星期,我要結婚了。」他放下刀叉,突然冒出這句話。
  「嗯,恭喜你。對方一定很不錯,才會讓你願意跟她結婚。」
  「有件事我想告訴妳。」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男生剛考上大學。在注冊那天他慌慌張張的跑到學校的時候,看到注冊的新生們大排長龍,他心裏又急又慌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這時有個女生很親切的向他走來問他是不是要辦理注冊?他發現那個女生竟然跟他是同係不同班的同學,他好高興,覺得這個女生真是善良、是個好人,他發現那個女生有雙明亮的眼睛、笑起來有對可愛的小虎牙和酒窩,從那天開始,他對她一見鍾情。
  可是,他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去表達他對她的愛意,她是那麽純真、那麽善良、那麽聰明慧詰、那麽討人喜歡,他的個性一向溫吞又不善言詞,隻好默默在她身邊陪著她做她的好朋友,就這樣大學四年過去了,他準備在畢業典禮那天告訴她:他愛她。
  可是她卻在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晚上在電話中告訴他說,她要出國念書了。
  他剛萌生的勇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心想,畢業後他當兵她出國念書,他實在不忍心挑這個時候向她告白,要她等他兩年的時間,所以就等她念完書回國後再說吧。她出國念書他當兵的那段日子對他來說是最難捱的歲月。
  不單是因為他不在她身邊,而是她在美國認識一個台灣留學生,他知道一個人在異鄉的日子是很寂寞孤獨的,而她又是個怕寂寞的人,所以他盡可能的每個星期寫信到美國去問候她、鼓勵她、替她打氣,可是她在回信中除了抱怨在美國生活種種的不方便之外,有很大的篇幅在談論她在美國如何認識的一位台灣留學生,她在信中告訴他,她又戀愛了。
  她在信中告訴他,那個台灣留學生對她有多好、有多愛她,最後她寫信告訴他,回國後她準備跟那個台灣留學生結婚。
  他好難過,事情怎麽會變這個樣子?
  就算他沒有親口向她表白,可是他一直用行動去關心她、照顧她、愛她,難道她就真的完全沒有看到他的努力,真的不知道他愛她嗎?還是從一開始就全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當他收到她的喜帖時,他聽到自己的心『匡』一聲,碎了。愛比死更冷。
  他鼓起最後的勇氣去參加她的婚禮,看見她穿著婚紗一臉幸福甜蜜的樣子,也看見那個台灣留學生、現在的新郎。他本來想看她一眼就先走人,卻被眼尖的她瞧見他的出席,磨著他要她上台說幾句祝福的話。
  他人站在台上望著底下坐著的新郎新娘,突然覺得他跟她之間的距離變得很遙遠,遙遠到她不再是那個在大一新生注冊時,在他前麵排隊等候注冊的那個女孩。他完全不知道他在台上說了些什麽祝福的話,也不記得他是如何狼狽的逃離會場,隻知道他後來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星期,一個月瘦了五公斤。他決定要忘記她。他向公司辦理留職停薪,一個人躲到日本東京去念書,
  在那,他認識了一個同樣是台灣去東京念書的女生。那個女生在他最失意的時候鼓勵他重新站起來,那個女生溫柔細心的陪伴他、照顧他、包容他的過去,那個女生讓他重拾信心、再度相信愛情,那個女生後來就成為他現在即將結婚的妻子。」
  雖然他很愛他現在的妻子,可是她在他心底還是占有一席之地。
  所以他今天才會約她出來見麵,告訴她這個故事,一方麵把這段他跟她的過去做個結束,一方麵把他的心從過去的記憶中解放出來,現在,他終於能夠放開對她的眷戀,全心全意去愛他新婚的妻子。
  她聽完這個故事後沉默不語,隻能禮貌性的恭喜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幸福。
  她跟他舉杯祝福彼此之後,她就推說還有點事要先走了,他要送她回家,她不肯;她要他趕緊回家多陪陪他老婆。
  在回家的路上,她不由自主狠狠得哭了起來,完全不理會臉上糊掉的妝跟出租車司機投來異樣的眼光。她所有的堅強自信在那一剎哪全部崩潰,她一直都告訴自己,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什麽話都可以對他說。她有時候覺得她跟他的關係好象是相戀很久的戀人,彼此有著完美的默契。
  她心底其實一直在等待著,有一天他會對她說出那三個字:「我愛你」。
  她心底一直不能原諒他為什麽不會像其它男生一樣,主動積極的去追求她。
  她一直矜持覺得女生應該等男生來追求,而不能夠主動去追求心儀的男生。
  錯過了,一切都錯過了。
  緣份就這麽與彼此擦身而過,再怎麽不情不願不甘不舍,一切都結束了。
  是她自己放棄了他的追求、是她不懂傾聽他的沉默、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心、是她忽略了愛一個人其實是有很多種方式、是她在心底要求他為什麽不說出他愛她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深深的愛上他了。
  錯過了,就再也不能夠回頭、無法回到過去重新開始。
  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結果,再怎麽後悔傷心難過怨懟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心底浮現出一幕幕他跟她共同的曾經、擁有的記憶:
  在結婚典禮上他熱淚盈匡的祝她幸福。
  在她剛回國的時候,他陪她走遍整個台北市找房子買家俱。
  在她在美國跟她前夫交往時,他是她最好的聽眾跟軍師。
  在她隻身去美國求學的時候,他送她一本她在合唱團參加所有演出的剪影。
  在她在合唱團唱女高音的時候,他永遠是最好的鋼琴伴奏。
  在她大一新生注冊的時候,她就發現有一個穿著藍色格子襯衫的男生慌慌張張的站在人群之中,那個男生有點呆有點稚氣有點可愛有點帥,是她喜歡的那一型帥哥,那個時候她對他就一見鍾情了。
  若涵,看完了這個故事,不知你是否感同身受?這是發生在我現代的一個好姐妹身上真實的故事,錯過了一生最愛,是她終身的遺憾。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若涵,難道你也要和她一樣嗎?如今幸福已經在你手中,你要牢牢把握。小木匣裏的東西本來就應該是屬於你的,現在我將它物歸原主。你放心,十四會對我很好,希望我們還能有再見麵的那一天。
  若曦
  看完了信,我不緊百感交集,皇上對若曦的愛是那麽的強烈,我怎麽可能代替她在他心裏的位置?如果他這麽容易忘情,又怎麽配我愛?愛,這個字毫無意識的湧了上來,我已經愛上他了嗎?我摸摸自己滾燙的臉頰,不知所措。打開木匣,揭開層層的包裝,晶瑩剔透的木蘭花手鐲映入眼簾,我的眼前不禁浮現出初次見到雍正的情景,那個冷若冰霜的男人,那個心中隻有若曦的男人,別想了,別想了,快睡覺吧,睡著了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我將信和木匣藏好,草草的梳洗了一番,拉過被子蒙住了頭。睡到半夜,半夢半醒間,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敲門,我揉揉惺忪的眼睛:
  “這麽晚了是誰呀?”
  “冷太醫,是我啊。”
  原來是王公公,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隨手拿過一個帽子扣在頭上。
  “冷太醫,皇上喝了很多酒,您快隨奴才去看看。”
  “這樣啊,那等我換件衣服再去,請公公稍等片刻。”
  “啊呀……來不及了。”王公公拉著我就走。
  糟了,匆忙中我根本沒有時間裝扮,隻希望趁著天黑沒人能注意到我。
  剛踏進養心殿,就聞到好重的一股酒味。我微微皺了皺眉,一眼望去隻見皇上趴在桌上,旁邊零零散散的堆著好幾個酒瓶。我輕歎了口氣,
  “王公公,你先去休息吧,由我照顧皇上行了。”
  我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輕輕的披在雍正身上,他稍稍的動了一下,嘴裏喃喃的說著什麽,鼻子上冒出了點點汗珠,好像很不舒服。我忙打濕了一塊絲巾,細細的為他擦拭著。他還是緊閉著眼睛,皺著眉,我默默的看著他,手卻不由自主的撫上他的臉,啊,突然間我的手被緊緊的握住,身體被擁進了他的懷抱,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睜開了眼睛,我連忙要掙脫他,慌亂中帽子掉在了地上,滿頭的青絲如瀑布般垂下來。他猛的抓住了我的雙肩,力量不大卻足以使我無法動彈,隔著衣物仍然可以感覺到他掌心的灼熱,“看著我。”他的聲音就像魔咒一樣,我毫無反抗的能力,抬頭望著他,此時的他也幽幽的看著我,他的眼神太過強烈,我無法承受,隻能閉上我的眼睛,時間似乎停止了,四周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我甚至能聽到彼此心髒跳動的聲音……噢……老天……我默默的呐喊著,不能這樣,這是不可以的,他呼出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我知道我們距離已越來越近,我微微顫了一下,抬起雙手,抵在他的胸前,試著想將他推開,卻怎麽也使不上力…..終於他冰涼的唇貼上了我的,慢慢地輕輕地揉搓著,溫熱的舌尖碰觸著我的唇試圖進入,我無法再克製,積壓許久的情感此時已全部宣泄而出,我忘卻了身份,忘卻了顧慮,一切的一切仿佛已不再重要,此刻的我隻是一個女人,而他,胤禛,就是我想要去愛的男人……我微微的張開了我的唇,接受了他進一步的侵略,我們就這樣嬉戲著,糾纏著,喘息著……他的唇慢慢移向我的耳畔,輕啄著我的耳垂,“若曦,你這個狠心的女人,我從不曾想要放走你。”他的低語刹那粉碎了我的靈魂,擊垮了我整個世界。我猛的推開了他,頭也不回的衝出了養心殿。嗬嗬,多諷刺啊,我交出了我的心,卻不是他想要的,我始終隻是她的替代品,罷了罷了,心碎的滋味嚐過一次就夠了,我強忍的傷痛,可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滾出了眼眶……

  第十五章流水無情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我心裏麵默默的念著這句詩,卻早已淚流滿麵。我仿佛聽到自己的心在瞬間裂成碎片,嗬嗬,什麽是心痛的滋味,我今天算是明白了。我一路跌跌撞撞的,終於回到了太醫院,剛進門就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若涵,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還好是沈豫鯤。
  我迅速擦幹眼淚,我的脆弱絕不能被別人看見,抬起頭時已恢複了了往日的笑容。
  “沈大人深夜駕臨有何要事?”不知為什麽今天我很不喜歡他這麽親昵的叫我,故意冷談的拉開了距離。
  “若涵,你答應過我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讓我知道的,”他憂心的望著我。
  “沈大人,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您還是說說深夜到訪的目的吧。”
  “呃,我正好有事麵見皇上,卻被王公公擋在外麵。這不,路過太醫院順道來看看你,你可不能拒人以千裏之外啊。”
  “嗬嗬,那沈大人有沒有帶酒來呢?”我突然很想一醉解千愁。
  “要酒還不容易,你等著。”
  沒過多久,他就提了兩壺酒幾個小菜進來,果然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麽晚了還有太監奉承拍馬。
  “你這太醫院可真是個清淨的好地方,來來來,我先敬你一杯,祝你能早日揚名立萬。”
  感情他以為我留在宮裏是為了仕途,也好,我也不必和他解釋。
  “那我先幹為敬,沈大人,也祝你能飛黃騰達,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這種戴高帽子的話我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學會。
  兩次同他一起喝酒,但兩次的心境卻完全不同,前一次的時候我還懵懵懂懂,如今卻已是千蒼百孔,真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唉,”我不禁幽幽的歎了口氣。
  “若涵,你有心事?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嗎?”他關切的問。
  “好啊,你現在能幫我的就是陪我喝酒。”我拿起酒杯,連灌自己三杯。
  “來來來,我再敬你三杯。”我又準備端起酒杯。
  “像你這樣喝法,一會就得醉了。”他搶去了酒壺。“對了,說說你為什麽要留在宮裏,我很好奇。”
  “我麽,當初是替父親給若曦姑娘看病,結果僥幸治愈被皇上留在了太醫院,之後我和若曦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留在宮裏一方麵可以和她做個伴,另一方麵我也一直想治好她的舊疾。”當真是為了若曦這個單純的原因嗎?這個牽強的理由騙沈豫鯤容易,卻騙不了我自己啊。 “那你呢?又為什麽做這個官?為百姓做主還是為了光宗耀祖?
  “一開始呢,純粹是好玩。我家裏世代經商,父親隻有我一個兒子,早就想我繼承祖業,我呢隻想逃出來過幾年清閑的日子。沒想到皇上會把戶部這麽大的擔子交給我,真是受之有愧。”
  “嗨,您就別謙虛了,誰不知道您協助皇上清理虧空,懲治了不少貪官汙吏,立下了多大的功勞。”
  “嗬,你也來取笑我,罰你幹一杯。”
  “那祝你早日找到一個美姣娘,抱個胖娃娃,對了,那位藍寧姑娘是你的紅顏知己吧,很漂亮,人也很好,值得你真心對待。”
  “藍寧確實我的紅顏知己,但是我和她之間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至於美姣娘嘛,我已經找到了,就是不知道人家心裏是怎麽想的。”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咦,流連花叢的沈大人居然肯修身養性了,真是可喜可賀,值得幹一杯。”
  “哈哈,會開玩笑啦?那心情好多了吧?就是代表沒什麽事了?”
  原來他看出我心情不好,一直都在逗我開心呢。我突然很感動,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在這個深宮裏,我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他---沈豫鯤,無時無刻不在關心我,保護我。和他說話很有趣,他就像我的兄長,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我安慰,幸好有他,這漫漫長夜我不是一個人度過,要不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謝謝你,沈豫鯤。”
  “嘿,這可是你第三次謝我了,還記得我說過謝三次就要以身相許的話嗎?”
  “剛還在想你這個人挺不錯的,這不又沒正經了。”
  “哈哈哈,這才是我的本性啊。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找個機會趕快出宮吧,皇上遲早會知道你是女兒身,到時候我再想幫你也保不住你了。”
  “恩,我知道該怎麽做了。”皇上,胤禛,他心裏隻有若曦一人,我留下來也沒什麽意思了。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隻是出了宮,離開了他,我又該何去何從。
  “喂,冷姑娘,這是你今天晚上第三次發呆了,對我也太不尊重了吧。”
  “你怎麽老愛用數字說話啊?”
  “我是戶部尚書,本來就是管數目的,這是我的老本行哩。”
  嗬嗬,這個沈豫鯤,總有辦法哄我高興。有他陪著我,我覺得自己心裏舒暢了很多。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聊著聊著,東方已現出一片柔和的淺紫色的魚肚白,
  “沈豫鯤,你該去上朝了,我一會也要去給各位娘娘請脈了。”
  “行,記住以後要叫我沈豫鯤,千萬別沈大人沈大人的叫了。”
  這個沈豫鯤,臨走還要擺我一道。
  “知道了,對了,改天要介紹你那個美姣娘給我認識哦。”
  他尷尬的撓了撓了頭,
  “臭丫頭,以後再收拾你。”
  送走了沈豫鯤,我開始整理東西,準備一會就去向皇上辭去官職,離開皇宮。雖然起了離開的念頭,可是當真的做出了決定,我心裏還是萬般不舍。盡管來宮裏已經一年,要收拾的東西還真不多,除了幾本醫書幾套換洗的衣服,就是些書信和賞賜了。突然,箱子裏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箋引起了我的注意,哦,原來是過年時王公公送來的皇上親書的春聯,節後我將它收了起來。慢慢的在桌上將紙張平鋪開來,看著那氣勢磅礴的字體,我的眼前又浮現出雍正深黑的眸子,耳邊似乎又傳來他清冷的聲音,已經決定要走了,為什麽還是那麽放不下。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唉”,我輕輕的歎了口氣,將紙箋重新疊好,塞到了箱子底下。獨自發了會呆,我又拿出了紙箋放進自己的包裹中,權當留做紀念吧。好了,收拾完了,可我總覺得好象有什麽事情忘記做了。對了,我還得給若曦回一封信。我想了想提筆寫道:
  “若曦,
  看了你的信,我曾經猶豫過也下定過決心,可最後我還是要和你說句對不起,我隻能辜負你的一番好意了。我在紫禁城裏也度過了將近一年的光陰,很感激這一年來你對我的照顧和關心。在這個皇宮裏,有我們太多太多的美好回憶,都是我舍不得離開的理由。可現在,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因為我發現無論我如何努力,始終都得不到我想要的。我需要一份屬於我自己的感情,一份完完整整的愛情,不需要轟轟烈烈,隻要平平淡淡即可。可是現實總是那麽的殘酷。曾經有一位外國朋友和我說過,他很羨慕中國古代的男子,可以擁有三妻四妾,坐享齊人之福。我好奇的問他為什麽,有這麽多老婆不怕煩嗎?他說:“男人都是很貪心的,喜歡各式各樣的女人,溫柔賢淑的,熱情火辣的,委婉可人的……” 嗬嗬,這種觀點,看來古今中外的男人都有這種共識。皇上可以有一個賢良得體的皇後來幫他打理後宮,也可以有溫柔解事的年妃來舒緩疲勞,更可以擁有你這樣能夠說說心理話,排解苦悶的紅顏知己,這些已經夠了,我也不想再摻和進去了。正如你所說的,他不是一個人的皇上,而是天下人的皇上,他身上除了兒女私情,還背負著其他太多的東西。若曦,離開皇宮後,我想我會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無拘無束的暢遊天下是我們共同的心願,試想一下,春天,去江南感受一下小橋流水人家,夏天在秀麗的大明湖畔采蓮泛舟,秋天去香山欣賞片片紅葉,冬天在大漠看日出日落,這是多美妙的場景。當然第一站我會先來看你,到時再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對酒當歌唱出心中喜悅,轟轟烈烈把握青春年華。
  若涵
  封好信封,我正準備喚小緒子替我將信送出去,還沒打開門,小緒子神色慌張、跌跌撞撞的推門衝了進來。

  第十六章牢獄之災
  “冷太醫,快,快……”小緒子氣喘籲籲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緒子,發生什麽事了,來,喝杯茶喘口氣再說。”我轉身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冷太醫,快……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王公公……讓我來給您帶個信,歐陽聞人密報皇上您是女兒身,現在……現在皇上已經派出禦前侍衛往太醫院來了,您……您快逃出宮去吧,這裏有我給您拖著。”
  歐陽聞人,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置我於死地。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反而不怕了。我冷笑了一聲,鎮定了一下,篤定的坐了下來。一邊的小緒子看不懂了,
  “冷太醫,這都什麽時候了,您怎麽還那麽悠閑,再不走可真走不了了。”
  我拿起茶杯,輕輕的吹了吹茶葉沫子,歎了口氣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雖說天大地大的,可我又能往哪逃呢?即便我僥幸逃脫,可我的家人呢?難道要我自己逃命而不顧他們的死活?我做不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小緒子,這個道理你可明白?”
  還沒等小緒子回答,外麵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嗬嗬,來的還真快。我站起身,把信塞給了小緒子,深吸了一口氣便拉開了門,隻見領頭的正是禦前侍衛統領圖裏琛,好家夥,還帶了不少人啊,黑壓壓的一大片,將太醫院包圍的水泄不通。
  “冷太醫,奉皇上之命,要將這太醫院徹底搜查一遍,得罪了。”
  我微笑的讓開一條路,圖裏琛看我如此合作反而有些遲疑。
  雖然有幾十個侍衛,但是搜起東西來還是井井有條的,不像電視裏看到的把東西扔的漫天飛再把房間弄的亂七八糟這種樣子,難道是雍正手下的侍衛特別有素質?哈,這個時候我還有心情想這個,真是佩服自己。
  “大家手腳輕些,皇上交待過,別碰壞了東西。”哦,原來如此。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一個侍衛從案桌的夾層裏搜出了一套宮服,啊,是若曦給我的那件,糟了,忘記藏好了,這下真成了罪證了。
  圖裏琛冷冷的瞥了我一眼,“歐陽大人說的果然沒錯,冷太醫,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便有兩個侍衛上前拉我,我推開了他們,甩甩了衣袖,“不敢有勞大人,我自己會走,您請前麵帶路。”說完,我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看這行進的路線像是往乾清宮去的,皇上還要親自審我?也好,老天對我還是眷顧的,讓我能再見他一麵。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我腦子裏突然蹦出了這句話,有些淒涼。
  到了乾清宮,我發現氣氛有些不對,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幾乎所有的大臣都到齊了,隆科多、十三爺、八爺、張廷玉,歐陽聞人……還有些人我不認識,這是要公審我嗎?
  磕過頭,圖裏琛將搜到的宮服遞給王公公,王公公又呈給了雍正,我癡癡的看著他,最後一次了,就讓我放肆一次吧,也不用再顧忌別人的想法了。
  “嘭”,宮服被重重的扔在了地上,“冷太醫,你還有什麽話說?”他的聲音冷的像十二月天的冰雪一樣,沒有一絲生氣。
  我跪了下來,“皇上,微臣確實犯了欺君之罪,請皇上降罪。還請皇上看在臣平時盡心盡力的份上,別連累我的家人,臣願一力承擔。”
  “皇上,她女扮男裝入宮,分明是有不軌企圖,這宮服便可說明一切。她必是白天以太醫之名在宮裏拉攏人心,晚上再換上女裝冒充宮女熟悉地形,這,這是意圖謀反,當誅九族啊。”是歐陽聞人的聲音,我轉過頭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真後悔以前沒早點識破他的真麵目。
  我腦子飛速的轉著該怎麽應對,心裏頭暗暗對自己說要冷靜,接著我對歐陽聞人展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師兄,如果誅九族的話也不能少了你啊。”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一定會找他陪葬。
  “你,你……我,我……”看他急的說不話來,我心裏舒服了很多。
  “皇上,此女假扮男子,在宮中妖言惑眾,定不能輕饒。”是隆科多,不知他此時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皇上,臣弟認為冷太醫這樣做必有隱情,請皇上將此案交給臣弟處理。”十三爺低沉的聲音讓我有了一絲安慰。
  “皇上,憑她一人之力不能有所作為,奴才猜想她必有同黨,請皇上將她押入大理寺嚴刑審問。”居然是納蘭大人,我真是欲哭無淚。
  “皇上,臣弟附議十三弟的建議,也不相信冷太醫會謀逆,臣弟願輔佐十三弟查清此案。”我萬萬沒想到,說話的居然是八爺。
  大臣們竊竊私語,底下已是一片混亂,怎麽處理我儼然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嚴刑逼問查出主謀和同黨,一派認為我有隱情該從輕發落,這個時候誰是敵誰是友倒是分的清清楚楚,隻是我沒想到八爺會站在我這邊,想到這我不禁感激的朝他笑了笑。
  “列位臣工不必再爭論,這樣吧,先將她押到大理寺,納蘭、允祥,由你們二位共同審理。”他還是一貫的冰冷,冷的讓我心寒。
  咣擋一聲,牢門被鎖上了,我整個人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伸手看不見五指,一陣莫名的恐懼瞬時籠罩了我。少年時,有一次獨自一人乘坐電梯,電梯發生了故障,我在那狹窄的空間待了好幾個小時後才獲救,差點困死在那裏。打那以後,我就對封閉而又黑暗的空間充滿恐懼。我屏住呼吸,心中感到一陣熟悉的衝動的顫栗,閉上眼睛,輕輕的哼起歌,試圖擺脫這種恐懼。過了很久,我才平靜下來,也逐漸習慣了黑暗,開始打量起這牢房。四周是堅硬的石壁,頂上僅有一扇小鐵窗,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黴味。真沒想到,當日那算命老道的話竟然全都應驗了。
  嘈雜聲斷斷續續的傳來,寂靜的夜色被打破了,是誰來了?
  “把牢門打開,本大人要好好的審理。”
  我緩緩的抬起頭望去,納蘭大人趾高氣揚的坐著,身旁還有兩個小太監在為他打扇。十三爺呢?皇上不是叫十三爺和納蘭共同審理我嗎?現在十三沒有出現,莫非納蘭要公報私仇嚴刑逼供?
  “冷姑娘,本官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現在說出幕後指使和同黨,就可免去皮肉之苦,否則,哼哼……”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就覺得討厭。
  “納蘭大人,您不必假慈悲了,若涵沒有同黨更沒有所謂的幕後指使。皇上的旨意是吩咐你和十三爺共同審理,你現在這樣可是動私刑。”
  “嗬嗬,敬酒不吃吃罰酒,來啊,上夾棍。”
  我心中一凜這納蘭大人甚是凶狠,居然用如此歹毒的刑具,看來今天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夾”,隨著一聲號令,夾棍套上了我的手指,好痛,十指連心,我的身子微微的顫動,臉色一定慘白,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緊緊的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來,心裏默默的念著“十三爺,救我,十三爺,救我”。
  “夾,給我用力的夾。”納蘭下達了死命令。
  “啊”,我終於忍受不住叫了出來,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拿水來潑醒她,”隱約間聽到這樣的話語,還沒等我睜開眼睛,一整盆水潑在了我身上,雖說已是六月份,可在這陰冷的牢房,這一盆水還是讓我打了個冷戰。
  “拿鞭子來,本官要親自動刑,我看你還嘴硬,冷姑娘,這鞭子可是沾過水的,一鞭下去必定皮開肉綻,嘖嘖,瞧你這細皮嫩肉的可怎麽受得了啊,本官也心疼的緊。”
  我死咬著嘴唇,一聲不吭,怒視著他。
  “好,夠倔強,那本官就成全你。”他拿起鞭子狠狠抽向了我的後背,“嘶,”我聽見了衣服破裂的聲音,背後像火燒一樣熱辣辣的,刺骨的疼痛直達心肺。我苦笑一下,這才是第一鞭,不知我可以撐到何時。還沒回過神,第二鞭又抽了上來,這下我幾乎聞到了血腥味,背後一定是血肉模糊了。眼看著第三鞭又甩了過來,我認命的閉上了眼睛。但是鞭子並沒有落在我身上,我反而被拉進了一具懷抱。
  我回頭一看,是十三爺,竟然是他替我擋了這一鞭。
  “十三爺,奴才瞎了狗眼失手打到您了,奴才該死。”納蘭裝腔作勢的要抽自己的耳光。
  “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趕緊滾出去。”這冰冷的聲音倒和雍正有的一拚,不愧是一個父親生出來的。
  “若涵,我來晚一步,你受委屈了。”他麵對我的時候總是那樣的溫柔。
  我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十三的肩上抽咽起來,身上的痛和心上的痛加在一起,讓我心力交瘁,忽然好想永遠停靠在這個懷抱裏。
  “若涵,讓我看看你的傷口,不及時處理傷口會潰爛的。”
  啊,我這才想起他為我擋了那一鞭,也受傷不輕啊,“十三爺,你的傷……”
  “我沒事,小順子,去取些鹽水來。”他轉身吩咐下去。
  他讓我平扒在草垛子上,“現在衣服和血已經連在一起,你忍著點疼。”
  我點了點頭,“嘶”,十三爺輕輕的撕開我背後的衣服,我已經準備好了承受鹽水清理傷口的痛楚,可是過了許久卻沒有任何動靜,我詫異的回頭,正對上十三爺的眼睛,他的目光有一絲熾熱,有一些無奈,更多的是心疼。
  “冒犯了”,他拿起絲巾仔細的清洗我的傷口,他的動作很輕柔,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這個氣氛有點曖昧。
  “還疼嗎?”還是十三打破了沉寂。
  “好很多了,謝謝十三爺。”
  “若涵,有我在,一定會護你周全,我這就去求四哥。”他的臉上寫滿心痛這兩個字,接著脫下外衫罩在我身上,又塞了一卷紙軸給我便離開了。
  又剩下我一個人,我將衣服攏攏緊,背上的傷已經沒那麽疼了,十三爺去求皇上,也不知管不管用。我展開了他剛才給我的紙卷,是一幅畫,畫上兩棵樹的枝和根緊緊的纏繞在一起,啊,是含樟樹,又名連理樹,旁邊還有一首詩,
  雙樹含樟倚玉樓,
  千年合抱未曾休。
  在生願做比翼鳥,
  到死如花也並頭。
  他的字蒼勁有力又筆中含情,我感覺心跳瞬時漏了一拍,十三爺啊十三爺,你怎麽能
  丟這麽個難題給我。
  “咳咳”,咳嗽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冷姑娘,是我。”
  我有些吃驚,他是什麽時候來的,聽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
  “王公公,您來這裏若涵十分感激,隻是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怕會連累到您,您還是請回吧。”
  “冷姑娘,您放心,是皇上叫奴才來看看您的。”
  是皇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他並非我想象中的那麽無情,那麽在他的心中是否有我的一席之地?
  “冷姑娘,如您無事,奴才先告退了。”
  “王公公,謝謝您的好意,我沒事,煩勞皇上牽掛。”
  慢慢長夜無心睡眠,為了不碰到傷口,我隻能趴著睡,還不能翻身,眼睛一瞥瞄到過道上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一直在走來走去,無奈燭光昏暗,隱約隻看出是一個男子的身影,大概是巡視的士卒吧。
  咣擋咣擋的聲音驚醒了我,不知什麽時候我睡著了,今天是怎麽了,人是來了一撥又一撥。“啪”,對麵的牢門被打開了,這麽晚了還有重犯被押解進來?獄卒走後,我按奈不住好奇心,走到了兩間牢房中間的木柵欄處,伸頭朝裏一望,不禁大吃一驚,“怎麽是你?”

  第十七章曾經滄海
  沈豫鯤笑眯眯的看著我,我還真沒見過被關進牢房還能笑的這麽燦爛的人。
  “怎麽,沈大人也是因為女扮男裝被關進來的嗎?”
  “哈哈哈,你……”他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
  “看樣子沈大人好象還把進牢房當成了樂趣。”我繼續嘲笑他。
  “好啊你,我為了你被關進來,你卻對我冷嘲熱諷。”
  “發生什麽事了,皇上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關你啊,你究竟和他說了什麽?”
  “是我自己要求的,若涵,不能同生,我願與你同死。”他一臉嚴肅,臉上再無嬉笑的表情。
  我卻心亂如麻,他竟然這麽和皇上說,那他會怎麽想我和沈豫鯤之間的關係,我不希望他誤會我。
  “若涵,這是送給你的。”他遞給我一把折扇。
  我隨手打開,上麵所寫的是:秋水無痕,聆聽落葉的情愫,紅塵往事,呢喃起漣漪無數……是我當初在怡親王府唱的曲子,他居然一字不差的記了下來。不心動嗎,說不心動是假的,隻是我心中早已有了他的影子,再也容不得別人了。我將扇子遞回給沈豫鯤,他並沒有接過,而是一把抓住我的手,
  “若涵,到現在你還不了解我的心意嗎?”
  我輕輕抽回了手,“沈豫鯤,你很好,可是對我而言,卻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是誰?你的滄海是誰?我竟然比不上他嗎?是十三爺嗎?”他著實有些急了,一連甩出四個問題。
  我黯然轉身,搖了搖頭,吐出幾個字,“是皇上。”
  好一會,身後沒有一絲聲響,我能想象出他痛苦的表情,但我不敢回頭,我也怕被他瞧見我快要決堤的淚水。
  “若涵,我想再聽你唱首曲子。”
  “好啊,”我定了定神,想都沒想張口就唱:
  Late at night when all the world is sleeping
  I stay up and think of you
  And I wish on a star that somewhere~~
  唱完才發現,自己選了一首英文歌,雖說代表了我此時的心情,但這要怎樣向他解釋。我有些發愁,好在他並沒有追問,而是朝著門外的獄卒喊道:“我要見皇上,請速去通報。”
  沒過多久,就帶來了皇上的口喻,沈豫鯤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等我回來,我一定會救你出去。”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沈豫鯤走後,我的思緒一片混亂,十三爺和沈豫鯤的告白依次在我腦海中閃現,沒想到我也有命犯桃花的那一天。愛我的人為我癡心不悔,我卻為我愛的人甘心一生傷悲,愛我的人為我付出一切,我卻為我愛的人流淚狂亂心碎。
  一整夜我未曾合眼,我很是擔心沈豫鯤的處境。天大亮的時候,沈豫鯤回來了。獄卒將他推進了我的牢房,卻把我拉了出去。我向他遞了一個詢問的眼神,他說:“去吧,以後要好好的保護自己。”我還想再問清楚些,獄卒不耐煩的將我一路拉了出去。
  走出暗無天日的牢房,我不禁有重生的感覺,外麵的空氣如此新鮮,陽光如此燦爛。
  “冷姑娘,皇上要見你。”我這才發現圖裏琛在門外候著。
  “請大人帶路吧。”不知沈豫鯤做了什麽,雍正會放我出來,如今最重要的是救他脫險。
  養心殿中,雍正背負雙手焦急的走來走去,見到我後,他揮了揮手,圖裏琛等皆退了下去,整個養心殿隻剩下我和他。我誠惶誠恐的跪下,還沒開口,他走前幾步,一把攥起我的下巴,眼中狂怒的看著我。我被他攥的生痛,心想,即便我被關了一夜,身上發臭,毫無半點形象可言,也用不著這樣對我吧,更何況也是他要關我進去的,現在凶什麽啊,不過這話我可不敢說出口。他的眸子寒如冰雪,死死的盯著我,胡子拉礤,一臉憔悴,看起來竟也是一夜未眠。我有些不知所措,隻能把頭低下,他用力的托起我的下巴,眼睛盯上了我的外衫,這是十三爺的衣服,完了,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緊握住我的雙手,想拉我起來,“啊”,我叫出了聲。他捧起我的手,仔細瞧了瞧,我手上的傷痕觸目驚心,他的目光不再冰涼,取而代之的是一分溫柔和憐惜,“傳太醫。”
  “不用了,皇上,我並沒有傷到筋骨,不必傳太醫。”
  大概他也記起了我曾經是太醫的身份,就沒有再堅持。
  “皇上,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請將我重新打入大牢,將沈豫鯤釋放。”
  他的眼神又變的冷冽,聲音也不再溫柔,“沈豫鯤用免死金牌救了你出來,如今你二人隻有一人可活命。”
  “如此便請皇上殺了我,換沈豫鯤出來。”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伸手指向我,手指微微顫抖,“你當真願意為他而死?”
  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他誤不誤會了,我趕緊說:“是,我願一命抵一命。”
  “你們換來換去,竟當朝廷體製為兒戲。”他的太陽穴鼓起,顯示是在努力克製著怒氣。
  “皇上,沈豫鯤是無辜的,我的事情他全然不知情。”
  “哼,昨夜在這裏他已經承認了知曉你身份的事實。”
  這個沈豫鯤搞什麽嘛,這種事也能隨便承認,當真不要命了。“皇上,……”我想再垂死掙紮一下。
  “你不必再說,”他打斷了我的話,“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去跪在午門求雨,如果在午時三刻之前天降大雨,你和沈豫鯤都沒事,反之則兩人皆斬首示眾。”
  沒想到我的命運居然要交給老天來決定,這對於我這個無神論者來說真是個諷刺。外麵豔陽高照,又怎會下雨,算了,就算是死馬也要當作活馬醫了。
  “謝皇上。”我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六月天,灼熱的陽光已經很刺目,往年這個時候,我出門必定要抹防曬霜的,可現在,還要跪在的大太陽底下,真懷念我的太陽眼鏡、防曬霜、冰箱還有空調。沒過多久,我就汗如雨下,口幹舌燥了,估計我的下場不是被砍頭死的而是中暑身亡。
  “老天爺啊,以前我是不太相信你,可你大人有大量,不會和我計較的對吧。快快下一場傾盆大雨來解這燃眉之急吧,往後一定將您奉為神靈。觀世音菩薩、東海龍王、如來佛、赤腳大仙、土地公公、孫大聖……你們都來幫幫我吧。”我將能想到的各路神仙的名號都報了一遍,也不知互相犯不犯衝。
  太陽越來越火辣,我的頭也越來越沉重,昏昏欲睡中有人將我推醒。
  “冷姑娘,你先喝口水。”
  我接過杯子咕嚕咕嚕的全灌了下去,從未喝過如此甘甜的淨水,簡直是人間極品。我用衣袖擦了擦嘴,才發現來人正目瞪口呆的看著我。
  “八爺,謝謝您,您真是雪中送炭。”
  “姑娘言重了。”
  “可是不管你怎樣,我都不會原諒你。如果不是你,若曦就不會離開。”
  “我告訴皇上真相,就是希望他能放若曦走。”
  “若曦和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你如果真為她好,就應該竭力撮合,而不是在傷口上撒鹽。”
  “若非她自願,又有誰能夠逼走她,她留在宮中並不快樂,倒不如遠離塵世的煩惱,去過自由的生活。你仔細想想,就會明白我的話了。”
  是啊,若曦,她已將離開後的事安排的妥妥當當,怕是幫我這件事,也是她囑咐八爺的吧。
  “冷姑娘,你別想太多,世事難料,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控製的。”
  “八爺,你幫我也是因為若曦吧?”
  他似乎楞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回過了神:“是啊,是若曦臨走時交待我的。”
  “八爺,您的這番話,若涵會銘記心中的。”無論如何,我還是感激他在我危難時伸出了援手。
  天漸漸陰沉下來,太陽早已被逐漸堆積的灰黑色雲片埋葬了,光線不停的淡下去,一道曲折的閃電,在墨一般黑的天空顫抖了兩下,緊接著“轟隆隆”一陣巨響,打雷了,哈哈哈,我的禱告感動了上天,老天還是眷顧我的,我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是全身的無力,眼前一片黑暗……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熟悉的床上,換上了幹淨的衣服,這和當初穿越過來的情形有些相似,娘和翠兒守在我的身邊,她們看到我醒來臉上不是高興的神情反而憂心重重。
  “女兒,聖旨已經到了很久了,你快去接旨吧。”

  第十八章若有所思
  “…………,伺候皇上的起居,三天後進宮,…………”
  什麽,我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句,他為什麽要下這道旨意?目的呢?把我留在他的身邊?繼續折磨我?還是他也喜歡我?我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嚇呆了。
  “冷姑娘,你還不快接旨。”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啊,是,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接過了聖旨。
  “冷姑娘,您在家好好養傷,三天後我派人接你入宮。”
  “王公公,那天的事情,多謝您。”
  “冷姑娘不必記在心裏,奴才隻是做自己的份內事。”
  王公公走後,我迅速打開聖旨,大致意思是說我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著即入宮禦前伺候,禁止碰觸一切和醫學有關的事物等等。
  母親在一旁推了我一下,“我早說了叫你不要淌這次混水,你倒好,非要女扮男裝進宮做什麽太醫。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來你推掉了多少親事,聞人有什麽不好,你就是不喜歡他,還有陳公子、沈公子、怡親王,哪個不是人中之龍,你還在那挑三揀四的,現在,落的個去做宮女的命,你啊你……”
  母親還在一邊羅嗦,我恨恨的打斷了她:“娘,別再提歐陽聞人,如果不是他向皇上告密,女兒又怎會被拆穿身份。”
  “聞人怎會出賣你,他不是這種人。”
  “娘,他在乾清宮和女兒當麵對質,還慫恿皇上要將我們滿門抄斬,難道你信他卻不信我的話?”我不禁有些氣結。
  “這……娘不是不信你……”
  “娘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差,我獨自在房裏踱來踱去,連翠兒都不讓進。按說雍正讓我去他身邊,我應該很高興啊,可如今我卻無半點喜悅之情,反而有一絲羞愧。若曦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姐妹,可我現在在做什麽?充當第三者?搶自己好姐妹最心愛的人?以前我最討厭這類人,曾幾何時自己居然也開始扮演這樣的角色。不,我絕不允許自己這樣,這樣做是背叛若曦,更是背叛友情,我討厭這樣的我。那他呢?他把我弄去他身邊,是不是對感情的背叛呢?他怎麽可以這麽做?怎麽可以?那樣一個容易忘情的人不值得我愛,不值得……可是要我怎樣才能忘記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溫柔、他的恨……一切的一切已經在我的腦中生了根……三天後,我該如何麵對他?如今我雖無性命之憂,卻陷入了兩難的境界,除了他,我更怕見的人是沈豫鯤,啊,沈豫鯤,他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天降大雨,皇上應該不會殺他了,可是會怎麽處治他,我不敢想象。不行,我要去看看他,要不然我心難安。
  雨後,空氣清明如洗,如同滲了薄荷一樣涼絲絲的。天邊黑雲處鑲著白雲,漸漸散去,透出一派日光來,照耀的滿城通紅。花園裏的樹枝上都像水洗過一番的,尤其綠的可愛。池塘裏有十來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水珠在荷葉上滾來滾去。新鮮的空氣洗滌了我的內髒也洗滌了我的靈魂,渾身都清澈了。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走出門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上哪裏去找沈豫鯤。以往都是在宮裏頭見的麵,要不就是由十三爺約好了碰頭,可如今要怎麽聯係他?算了,還是去請十三爺幫忙吧。辨明方向,我便朝怡親王府走去。突然,我停住了腳步,十三爺,他畫的連理樹,唉,我也不敢見他。對了,藍寧,他的紅顏知己,她那裏應該會有沈豫鯤的消息。依稀我還記得她的住址,好象是在東門大街梧桐巷,我憑著模糊的印象一路摸了過去。
  是這裏了,我上前拍了拍門,或許是太心急了,拍的重了點,引的巷子裏的老老少少直盯著我瞧。對於我的造訪,藍寧看起來並不意外,泡上一杯醇香的碧螺春,她看著我,似乎在等我開口。我不知怎麽說才能讓她不覺得突兀,隻能拚命的往肚子裏灌水。她看出了我的遲疑,“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我忙不迭的點頭。
  “我娘原是一個流浪的歌姬,四處漂泊,討生活,一次很偶然的機會,她遇見了我爹,嗬嗬,冷姑娘,你知道嗎,我的容貌隻承襲了娘的六七分而已,你應該可以想象到那時侯我娘是多麽的風華絕代,哼,連女人都看的心動的容貌,何況我爹那樣的凡夫俗子有怎會不動心呢,他花了很多心思在我娘身上,最終虜獲了娘的心,我娘是個性情中人,不交心則以,一旦許了芳心就是一輩子的跟隨,不久,她便隨我爹回了家,進了門才知道,我爹竟是出生顯貴的大戶人家,同時也明白了我爹能給她的隻是一個妾的名分,可我娘卻傻氣地認為隻要彼此相愛,其他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那麽重要,的確,剛進門的那三年,她過的很幸福,甚至可以用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來形容,後來便有了我,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但願不曾生過我,為了生我,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大夫說,她因為生我,耗損了太多的精力,以後不可能再有身孕,也不能再行房事,那時我娘幾乎要崩潰,可在我爹信誓旦旦的承諾下,可憐的娘也安心了很多,哈,想想天下又有幾個男人不好漁色呢,不到一年的光景,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不悔承諾都好似塵埃一般,隨風而逝,娘就這樣整日守著空閨,看著讓她落到如此田地的女兒,終於,瘋了,匆匆又是三年,她就這樣瘋瘋癲癲結束了短暫的一生,後來,來了一個男人,是娘以前的師傅,他說他的徒弟本不屬於這兒,他是來帶她走的,同時也提出要一並帶走了我,其實我爹正愁該將我如何,便欣然答應了,我就這樣離開了生活四年的家,隨著師傅遠走天涯,他說我要隨母姓,要姓藍,藍姓的女子永遠都是自由的,之後的十年,師傅用心教導我,傳授我他的畢生所學,直到他離開人世,後來,我已經習慣了漂泊的生活,便開始一人流浪,輾轉來到了京城,遇到了他,才知道娘的癡情也同樣流淌在我的血液中…….”
  藍寧的自述,給我的是深深的震撼,這個女人的幸福是一定要了解她懂得她的那個人才能給的,而沈豫鯤就是那個懂她的人。她是癡情癡心,我又何嚐不是呢。
  “為了愛,我會不惜一切,冷姑娘,我絕不會放棄他的。”
  “藍寧姑娘,有些事情我想你誤會了,我隻是想知道他現在怎樣。”
  “皇上已將他貶到山西去做藩台。”
  “是我害了他。”
  “冷姑娘,去山西未必是一件壞事,對我而言或許是一個轉機。”
  我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心裏默默的祝福他們。
  冷府外,一個熟悉的人影斜靠在柳樹上,似乎在等人。
  我們目光交纏,恍如隔世。才一天未見,他怎麽憔悴如斯。
  靜默半晌,我首先打破沉寂,“你,還好嗎?我剛從藍寧那裏回來,你何時啟程?”
  “原來你已經都知道了,明天就走,也不知道何時能再見,所以想再見你一麵”。
  “都是我連累了你。”對他,我始終心存愧疚。
  “你不要這麽說,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的眼神還是那麽熾熱。
  我不敢直視他,“沈豫鯤,藍寧是個好姑娘,你不要辜負她。”
  “我知道,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倒是你,我實在放心不下。”
  “我有什麽讓你放心不下的,你想太多了。”我心虛的低下了頭。
  “你不必再瞞我,皇上那道聖旨,已經傳遍整個朝廷。”
  “嗬嗬,能去服侍皇上,是我們冷府的福分,你這是操哪門子的心啊。”
  “若涵,你太善良了,隻怕會苦了自己。”
  “沈豫鯤,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他從褡褳裏取出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這塊玉是我娘留給我的,整整陪伴了我二十七年,我現在把它送給你,如果你有什麽事,馬上拿了來見我,或者找個可信之人送來也成,見到玉佩,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一定會救你脫險。”
  我剛要推辭,再一想,我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隻要有這塊玉佩,無論什麽要求,你都可以答應?”
  “嗬嗬,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
  “沈豫鯤,我會好好收著的,你珍重。”
  “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這塊玉佩我先替藍寧收著,以後有機會的時候再交給她。隻是我沒想到多年後那玉佩要救的不是我也不是藍寧,而是他……
  這天是我入宮的日子了,娘抱著我哭的死去活來,萬分不舍,上一次入宮畢竟是做太醫,大小也是個官,出入都很方便,可如今卻是去做宮女,天壤之別,何況宮裏的規矩一大堆,再要見親人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夫人,宮裏的馬車已經到了,別誤了時辰。”我知道爹的心裏也很難受,但他怕我和娘更傷心隻能強顏歡笑。
  我輕輕的抹去娘的淚水,“娘,再哭就不漂亮了哦。”
  “你這傻孩子啊,總有一天會害苦了自己。”
  馬車晃晃悠悠的朝皇宮行去,隔著簾子我仍舊可以聽到娘親的抽泣聲,我歎了口氣,拉開了簾子朝外看去,馬車已經越行越遠,娘親卻還在後麵追逐著,直到再也追不上才停了下來,我抬頭望天,雖然天空隻有淡淡浮雲,但是我覺得似有無邊愁雲籠罩著北京上空,日光也昏昏無邊,天依然是那麽的藍,我的心情卻越來越低落,遠方等待我的不知是什麽?
  馬車行進到了西華門,那高大的門檻就像是一把鎖,將我緊緊的關在這深宮裏。下了馬車,我慢吞吞的向前移動,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了,可是皇宮再大,也有走到頭的時候。
  “冷姑娘,這就是您住的地方,您放下行李就出來,王公公已恭候多時了。”
  我放下了行李,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包裹,這宮女自有宮女的行頭,倒是用不著我準備什麽。
  “冷姑娘,原本呢要給你安排幾天學學規矩的,可萬歲爺說不用那麽麻煩讓你直接去當值,你這就換上宮服去萬歲爺跟前服侍吧。”
  “是,我這就去。”

  第十九章若即若離(1)
  換上宮服,踩著花盆底,我深吸了一口氣,朝乾清宮走去。這該死的花盆底,簡直是整人用的,不是說穿這個可以展示女性的婀娜多姿和優美體態嗎,怎麽我感覺像在踩高蹺呢。好不容易控製好自己的身形,乾清宮已經在眼前了,待會見到他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麽好,我暗自琢磨著,一不留神,被塊石頭絆了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一跟頭,好在旁邊有人扶了我一把。
  “小心啊,冷姑娘。” 是一個溫柔的聲音。
  “奴婢給廉親王請安,讓王爺您見笑了。”真是丟人,走個路也不穩當。
  溫文爾雅的廉親王,歲月的蹉跎好像並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除了一雙清冷深邃的眼和雍正相似外,在他的身上幾乎看不到霸氣,這樣一個人,是怎樣成為雍正的對手的,我有些好奇,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冷姑娘是去乾清宮當差的吧?”
  啊,盯著他太久了,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老實說在我見過的康熙的皇子中,八爺的相貌是最出色的。
  “是啊,八爺,奴婢先進去了。”
  那個挺拔的身影依然在桌案前忙碌著,身邊堆積的奏折如山,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地上散落著幾枝筆,大概是生氣時擲下的。我走過去將筆撿了起來,放在了案桌的一邊。雍正抬起了頭,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五秒鍾,
  “你來了……”
  “是,奴婢是來服侍萬歲爺的。”
  “那你去給朕泡杯茶。”
  “是,奴婢這就去。”
  “王公公,皇上平時都愛喝什麽茶?”
  “萬歲爺也沒什麽特別的嗜好,姑娘看著辦好了。”
  這個是君山銀針吧,以前在《茶經》裏看到清代的時候被納入貢茶,芽壯多毫,條真勻齊,著淡黃色茸毫,很可愛,好,就用它了。衝泡後,清香可人,聞一聞真是精神百倍啊。
  小心翼翼的端到雍正的左手邊,我退到了一旁。他喝了一口問:
  “你可會下圍棋?和朕下一盤。”
  “奴婢隻會下飛行棋。”
  “飛行棋是什麽,朕從未聽說過。”他似乎很有興趣。
  “啊,是奴婢家鄉的玩意,登不上大雅之堂。”我真想咬了自己的舌頭,怎麽就說飛行棋了呢。
  “以後有時間你教朕下,民間的玩意也是有其獨特的一麵。”
  希望你永遠都別想起來,否則我豈不是要做一副。
  “你在想什麽?”他的神情有些不悅。
  我真是昏了頭了,居然在雍正的麵前開小差。
  “奴婢在想萬歲爺有那麽好的興致,奴婢一定竭盡所能。”我什麽時候也變的那麽虛偽了,臉上還要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
  他的表情告訴我他並不相信我的話,但他隻是擺了擺手,“你先退下吧,有事我會喚你。”
  他的聲音裏依然具有那種能使我動心、使我願意服從的權威,但我卻感覺到了隱隱的冷漠。退出乾清宮,心裏頭有些失落,又不想回到一個人的屋子,便朝太醫院的方向走去,皇上隻是禁止我碰觸有關醫學的事物,可沒讓我禁足啊。今年的桃花開的晚了些,六月份了還盛開著,一路上到處都是瓣瓣的桃花,熱情而又嫵媚,那白瓣上灑著點點紅斑的,則顯的端莊淡雅。
  “八哥,你明知道老四對那丫頭的心思不一般,你為什麽就不肯聽從我的建議呢?”有人走了過來,我下意識的閃到桃花叢中。
  “老九,我們雖然和老四不和,但是這樣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八哥,如果你能把那丫頭搶過來,對老四可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九弟,我的為人你應該清楚,我不會把冷姑娘拉到我們之間的鬥爭中去。”
  他們說的居然是我,八爺的話讓我又是意外又是感動,這樣一個謙謙君子,雍正怎能忍心給他冠上阿其那的稱號?九爺,好深的城府,卻是個十足的小人,這一點他和八爺沒的比。他們的腳步聲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輕,直到確定看不到人了,我才從桃樹叢中走了出來。
  “冷姑娘,你上哪兒去了,讓我好找。”
  “噢,王公公,我隻是四處轉了轉,是皇上喚我嗎?”
  “以後可別到處亂跑了,我是瞅著現在沒啥事,想和你說說這宮裏頭的規矩。”
  “請公公指教。”
  “萬歲爺卯時起身,然後學習《聖訓》和《實錄》,你要預備好茶水,注意茶水不能太燙也不能太涼,這個尺度等你熟悉了就能把握好。萬歲爺辰時進早膳,你得鋪上桌單,將各種菜肴、飯點、湯羹等迅速端上飯桌,萬歲爺進膳時,你必須目不斜視,時刻聽從吩咐,王公大臣們的‘膳牌’你要及時呈遞,由萬歲爺決定是否召見。早膳後,萬歲爺開始批閱奏章、召見大臣議事,這個時候你更不能馬虎……..”
  王公公下麵的話我根本聽不下去了,單單卯時起身就把我嚇了一跳,卯時換算成現在的時間應該是五點吧,我還從沒有那麽早起過,更何況那些個要注意的事情,聽的我頭都大了。
  王公公見我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笑了笑:“姑娘別緊張,慢慢來,剛開始會有些不習慣,時間久了就容易應付了。”
  “多謝公公提攜。”
  “姑娘言重了,以後或許還要仰仗姑娘提點。”
  王公公可真是一個八麵玲瓏的人,對我這樣一個小宮女也要乘機拉攏一下。
  皇上睡下了,我一天的差事也就結束了。回到屋裏我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換了地方換了床睡不安穩,錯過了時辰也睡不著。既然睡不著,不如出去走走,反正這麽晚了應該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我披上一件衣裳,輕輕的帶上門,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深夜的皇宮,萬分寂寥,除了偶爾走過的夜巡侍衛,看不到一個人影,這深宮總給我一種危機四伏的感覺,算了,還是不要隨便亂轉了,正當我要回去的時候,一陣輕微的哭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深更半夜的是誰在哭?我屏住呼吸,專注的辨別哭聲的方位所在。側耳聽來,卻又沒了聲響,大概是我聽錯了吧。我剛要走,又是一陣嗚嗚的哭聲,這下我聽的非常清楚,絕對不是我的錯覺。在這寂靜的深夜,我不禁一陣毛骨悚然,莫非有鬼?我呸了一聲,我這個做醫生的怎麽也開始相信這個了,難道到了古代連膽子都變小了。這聲音似乎來自西北邊,我給自己壯了壯膽,順著哭聲悄悄的摸了過去。
  一個滿身素縞的女子跪在地上,周圍擺滿了靈位,我心裏數了一下,大約有二三十個,地上還放著幾道菜和一壺酒,像是正在祭奠,朦朧的月光下我看不清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隻是暗暗心驚,這種情況下我還是快點離開的好。我轉身要走,腳下卻是一滑,我忙拉住身旁的樹才定住了身形。
  “誰,是誰躲在那裏?”一不小心我的行蹤已經敗漏,隻能從牆角走了出來。
  借著月光我已看清楚了她的長相,肌膚勝雪,明眸皓齒,滿臉淚痕,楚楚可憐的樣子。“姑娘不必驚慌,我隻是路過此處,絕無任何窺探之意。”
  “原來是乾清宮的冷若涵姑娘,奴婢失禮了。”
  “你何以認得我?”我有些好奇,今個還是我第一天當差呢。
  “奴婢是浣衣房的,名叫映雪,今天在乾清宮見過姑娘。”
  “映雪,這個名字倒很襯你,那你深夜在此祭奠何人?”
  “這些都是我的親人,幾年前在一場災害中死去,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祭拜一番,沒想到今天會擾了姑娘。”
  “不礙事,既然如此,可見你一片孝心,我們在這遇上也算有緣,容我也拜上一拜。”
  我點上一注香,向那些牌位拜了拜,最靠近我的那個靈位寫著任什麽的,可惜字跡潦草,後麵幾個字無法辨認,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你快收拾一下回屋吧,給守夜的侍衛看到你我都有麻煩,以後若要祭拜你可去我房中,不要再來這裏了。”
  “多謝若涵姑娘,奴婢感激不盡。”
  “在我麵前不必自稱奴婢,我們都是服侍人的,也沒有什麽貴賤之分,如你不嫌棄,以後就以姐妹相稱吧,我今年十七,你呢?”
  “映雪十五,如此你便是我的若涵姐姐了。”
  就這樣,來乾清宮的第一天,我便莫名其妙的多了個妹妹。

  第二十章若即若離(2)
  “萬歲爺,大不列顛國的畫師已經在門外候著了,是不是現在就傳他進來?”
  “好,你去傳吧。”
  大不列顛國,不就是英國嗎,中國古代的字畫名揚天下,明有唐伯虎,清有鄭板橋,中華大地人才比比皆是,為何要找個黃毛綠眼睛的洋鬼子來畫像?
  那西洋畫師才二十來歲,是個英俊瀟灑的小夥子,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倒是和沈豫鯤有些相象。
  “大不列顛國畫師艾倫見過大清帝國皇帝陛下。”他微微朝雍正鞠了個躬,從隨身攜帶的畫箱裏掏出一個金色的假發套遞了給我。這是做什麽用的,我納悶的接了過來。王公公向我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我給皇上戴上。哈哈,我無法想象雍正戴上這個假發會是怎生模樣,我強忍住笑意,將那假發套在雍正的頭上,再把他的辮子往裏藏了藏,這樣從前麵看就不著痕跡了。
  “小孩,你幫忙把畫布拉好。”咦,這個老外的中文說的還有模有樣的。
  他叫的是小緒子,自打我離開太醫院後,王公公就將他調來了乾清宮。
  “你這小孩,叫你要把畫布拉緊,弄的這樣皺,你叫我怎麽畫?”
  小緒子委屈的張了張嘴,終是沒有開口,而是用力固定住畫布。
  可那西洋畫師明顯不想放過他,嘴裏還是喋喋不休的罵著,
  “You are really shit.”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英文,並且狠狠的推了小緒子一下。
  “Shut up! What a stupid idiot! You've gone too far! Nonsense! What a bird man!
  Hey!wise up! You eat with that mouth?You want to step outside?You're a jerk! Who do you think you are? You stupid jerk! You have a lot of nerve!士可忍孰不可忍,當我們好欺負嗎,我的心頭火起,嘰裏呱啦的回敬了他一串髒話。
  乾清宮中的每個人都目瞪口呆的盯著我,像是在看一個怪物,包括那個艾倫在內,我心裏暗暗的罵自己太沉不住氣了,如今成了眾矢之的。
  艾倫走到我跟前,緩緩的舉起手,怎麽,想打我啊,我尋思著要怎樣脫身,他的動作卻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他將手伸到胸前,深深的給我鞠了一躬,接著又捧起我的右手親吻了一下,
  “大清國藏龍臥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是我失禮了,還請姑娘和皇上見諒。”
  這個老外還有點君子風度,倒是我小心眼了。
  我莞爾一笑,抽回了手並向他還了禮。
  大約半個時辰後,畫像完成了。艾倫退了出去,我仔細的看了看,問道:
  “皇上,這畫的真好,您看是掛在何處較為妥當?”
  雍正擺了擺手,“王一忠,你們先退下。”
  我放下油畫,也準備出去,雍正指著我,“你留下,朕有話要問你。”
  完了,一定是要問我關於那些英文的事,我腦子飛速轉著應對的方式。
  奇怪,怎麽等半天了也不見他開口問,我偷偷的瞄了他一眼,隻見他黑著一張臉,眼中怒火燃燒,緊握雙拳,顯然在努力克製著自己。他這是怎麽了?莫非怪我怠慢了那西洋畫師,可是他都已經道歉了,難不成還要我給他磕頭賠罪不成,這皇上做的還真是小氣。
  “你離朕這麽近幹嗎,擋住朕的視線了。”他的口氣很不好,森冷而又僵硬。
  我忙退開了幾步,幾乎退到門口才停了下來。
  “你退那麽遠,那誰來服侍朕?”
  敢情是耍我來著,近也不是,遠也不是。“奴婢究竟做錯了什麽還請萬歲爺明示。”
  他不言不語,始終將我晾在一邊,足足站了一個時辰我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是哪裏得罪了他。
  好不容易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對於方才發生的事情你要作何解釋?”
  “皇上,如果你是問那些話的意思,奴婢可以一字不差的告訴您,這些個都是罵人的話。但是如果要問我從何處學得,那奴婢就隻能編謊言欺瞞皇上了。”
  他挑了下眉,臉上泛出了笑容,“你身上究竟瞞著朕藏了多少本事?”
  “奴婢不敢,也就隻有這些了。”
  “嗬嗬嗬,好,今天的事朕就不追究了,這盒翠玉豆糕就賞了你了,你下去吧。”
  “謝皇上。”
  剛走出乾清宮就被王公公攔了下來,
  “冷姑娘,你沒事吧?”
  “勞公公費心了,若涵沒事,瞧,這還是萬歲爺賞的點心。”
  “嗬嗬,我就知道皇上不會為難姑娘的。”
  “公公此話何意,若涵不明白。”
  “這,冷姑娘,有些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這王公公今天似乎有些熱心過頭了。
  “還請公公明示。”
  “姑娘,這西方的禮節老奴是不太明白,但是在我大清的國度上剛才的情形卻是有些男女授受不清了。”
  “公公,這隻是西方一個很普通的吻手禮,表示尊重而已。”
  “恕咱家多嘴了,姑娘,這個你和老奴講沒用,要萬歲爺知道才行。”
  這又關雍正什麽事了,敢情他是在吃醋?對於他剛才的舉動我突然能理解了,想到這,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多謝公公提醒,若涵十分感激。”
  “冷姑娘,老奴枉自揣測君心,還請姑娘好自為知。”
  難怪剛才皇上像小孩子一樣無理取鬧呢,一會說我離他太近,一會又嫌我離的太遠,無論我做什麽他都看不順眼,原來他的愛就凝結在他深鎖的眉頭之間,我的心情大好,真想找個人分享一下。對了,好幾天沒見過映雪了,還怪想她的,這翠玉豆糕正好拿去和她一起享用。我踏著愉快的步伐向浣衣房行進。從乾清宮到浣衣房要經過一條曲折的斜徑,遠遠的我就看見映雪和一個男人在說著話,那男子背對著我,我隻覺得他的背影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見過。他們說著說著,臉越貼越近,最後緊緊的抱在了一起。嗨,小妮子春心動矣,待會定要嘲笑她一番。這樣子偷看別人的隱私好像有些不道德,我便故意的咳了幾聲。
  那男子迅速的推開映雪,朝浣衣房後門走去,等我走近時他早已不見了蹤影。
  “映雪見過姐姐。”
  “妹妹啊,剛才的男子是誰?”
  “既然姐姐都看見了,映雪也不再隱瞞,他是宮中的侍衛,和映雪也算兩情相悅。”
  原來是禦前侍衛啊,怪不得我覺著眼熟呢。“妹妹,宮中的規矩你很清楚,是絕對嚴禁私相授受的,以後你可得小心,我看見了自然沒事,但要是讓別人瞧見了隨便嚼個舌根就由你好受的了。”
  “多謝姐姐關心,映雪以後自當留心。”
  “這是皇上賞賜的翠玉豆糕,我特意拿來一起嚐嚐鮮。”
  “姐姐,萬歲爺對您真是不一般呢。”
  “小妮子瞎講什麽,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姐姐,那映雪還是情願你用點心來堵住我的嘴。”
  “快吃吧,小饞貓,這些都留給你了。”
  從映雪處出來,已是日上三竿了,今年的夏天來的特別早,日頭也特別毒,在太陽底下才走了一會我便感覺額頭上沁出了汗珠。
  “撲通”一聲,一位守護乾清宮的禦前侍衛倒了下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我忙上前推開人群,給那昏倒的侍衛把了把脈,
  “不礙事,他隻是中暑而已,你們趕緊把他抬到樹陰下去,我開個方子給他調養一下。”
  圍觀侍衛隻是將他抬去了樹陰下,再無人理我,我這才記起原來我已經不是太醫了。我自嘲的笑了笑,這真是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啊。
  “冷姑娘,皇上叫你呢。”
  我答應了一聲,就進去了。
  “你還記不記得聖旨上是怎麽說的?”
  “奴婢記得。”
  “那你說一遍給朕聽。”
  “……禁止碰觸一切和醫學有關的事情……”
  “既然你知道,那為何違抗聖旨?”
  “萬歲爺說的可是剛才侍衛暈倒的事情?奴婢隻是給他診脈而已。”
  “違抗聖旨可是死罪。”
  “所謂醫者父母心,奴婢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
  “若要治病,你也隻能給朕一個人治。”
  我猛的抬頭,他這算是向我表白嗎?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見我盯著他,他的眼神有些猶豫,咳嗽了一聲轉開了頭去。我的心“咚咚”直跳,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在逃避嗎?我究竟何時才能逼出他的真心?這個時候一定要有人捅破這層紙,既然他不敢,那就由我來。我走到他的麵前,硬是對上他的眼睛:“萬歲爺剛才說的話奴婢沒有聽清楚,能不能請皇上再說一遍?”
  “你的臉那麽紅,是不是專注於某事的時候都會如此?”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難為他還記得我當時的胡言亂語。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然後雙手環住我的腰緩緩的擁我入懷,我閉上了眼睛,靜靜的享受著這份柔情,原來愛情的距離就是眼睛和眼睛之間的距離,在我的注視下他的真心已無所遁形。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一種成熟男性的氣息,他的懷抱好溫暖,暖的我都舍不得離開。他輕輕的托起了我的下巴,他的唇離我越來越近,沒來由的我腦子裏閃過他酒醉那晚的情形,想到了若曦,我的心重重的一沉,我不要再做替身,沒等我做出任何拒絕的舉動,他的唇已經覆蓋住我的,瞬時我覺得天旋地轉,心跳加快,全身無力軟軟的倒在他的懷裏,罷了,即便是替身我也認了。
  “皇伯伯,承歡來給您請安了。”聽到這稚嫩的聲音,我迅速恢複了理智,忙不迭的推開他,遠遠的躲到一邊。

  第二十一章若即若離(3)
  十三爺牽著承歡的手走了進來,“四哥,這孩子非要跟著來,真拿她沒辦法。”
  “來承歡,過來這邊讓皇伯伯好好看看。”
  “姨,想死承歡了。”承歡看到了我飛一般的撲了過來。
  我摟著她,親了親她可愛的小臉,“姨也好想承歡啊。”
  “涵小姨,為什麽你的臉紅成這樣,是不是病了?”
  “是啊,若涵,你怎麽了?”十三也是關切的問。
  我的臉燙的越發厲害,都不敢看十三爺,“這個,我是有些不舒服,萬歲爺,奴婢先告退了。”
  “恩,你下去吧。”
  回到屋裏,我的心還是跳的厲害,手腳還是無力,剛才的那個吻似乎抽去了我所有的力氣。躺在床上,腦子裏全是他的身影。
  “咚咚咚”,有人敲門。
  “若涵姐姐,是我啊。”原來是小緒子。
  “姐姐,這是你拉在太醫院的東西,奴才給您拿回來了。”
  “謝謝你了小緒子,對了,上次那封信你給我送出去了沒?”
  “姐姐交待的事情,小緒子早就給您辦妥了。”
  其實我是想拿回那封信的,這些天來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信的內容需要重新寫過了。“小緒子,麻煩你了。”
  “瞧姐姐說的,小緒子的命還是姐姐救的呢。”
  這孩子連這麽久的事都記的那麽清楚。
  “姐姐,小緒子不打擾姐姐休息了,先出去了。”
  小緒子走後我打開了他拿來的包裹,將裏麵的東西倒了出來,一樣樣的歸類放好。衣服,書本,撲克牌,當初打牌的四個人,一個去了山西,一個去了景陵,隻剩下了兩個人,那些個美好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可是當那個木蘭花手鐲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清清楚楚的覺得有一個什麽東西,在我心的深處、刺著,又連肉帶血的撕了開去,一寸一寸的那麽痛著。其實我並不是那麽偉大的不是,我一直都很介意他和若曦之間的感情,我一直是在自欺欺人,隻是我沒想到自己已經淪陷到甘做替身的地步。我將手鐲套在了自己的腕上,感覺徹骨的冰涼,替身也罷,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別無他求了。
  翌日。
  我剛走進乾清宮,就差點被迎麵而來的不明分行物打個正著,撿起一看,竟是一本奏折,地上還零零散散的扔著幾本。我歎了一口氣,彎下腰,將奏折一本一本的撿了起來。
  “是誰惹萬歲爺發那麽大脾氣啊?”
  “你看看,你看看,一個個都來參年羹堯,他打勝仗那會他們都跑哪去了,現在倒好,通通都冒出來了。”
  “皇上心裏定已有了計較,又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
  他定定的看了看我,“你有的時候未免聰明的過頭了。”
  我笑了笑,取了一枝筆,隨手在紙上寫了幾行字:
  以講衛生為光榮,
  不講衛生為恥辱,
  為了乾清宮的整潔,
  請不要隨地亂丟奏折。
  隨後將紙遞了給他,他默默的讀了一遍,直氣的吹胡子瞪眼睛,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的字真醜。”
  算了,他是皇上嘛,總要給他點麵子的不是,“是啊,奴婢的字和萬歲爺是萬萬不能比的。”
  “你倒是伶牙利齒的很。”
  “奴婢不僅會說,還會吃。”
  “何謂會吃?”
  “會吃者必定會做,讓奴婢露一手也好給萬歲爺消消氣。”
  其實我並不太會做菜,以前在現代的時候,也隻有褒湯比較拿手,所謂藥補不如食補,以後我要每天堡個湯給他補身體。今天先做什麽呢?我一邊考慮一邊朝禦膳房走去。
  “呦,這不是乾清宮的若涵姑娘嘛,今個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說話的是禦膳房管事的高公公,一臉的殷勤。
  “高公公啊,我今天是來這做菜的,您能否給我準備一些材料。”
  “要什麽姑娘盡管吩咐就是。”
  “請幫我準備一些豬排骨的尾骨肉,或是肋骨肉也成,還需要一瓶米酒。”古代對於豬肉的說法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希望他能聽懂就好。
  高公公點了點頭,看來兩個時代對於豬肉還是有共識的。
  “還請公公去太醫院取些藥材,當歸、熟地、白芍、枸杞、桂枝、參須、黑棗、桂圓……”
  這高公公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不一會所有的材料已經準備齊全,這算是成功的第一步吧。我將排骨尾骨肉洗淨,放入燙水中燒燙後撈起,用冷水衝洗幹淨後備用。隨後取了一鍋湯,放入水和藥材,倒入一半的酒及排骨,蓋上蓋後開始慢燉。這湯起碼得燉半個時辰才能入味,閑著無聊我和高公公拉起了家常。
  “高公公啊,您入宮多久了?”
  “咱家入宮十年了,聖祖爺那會就在這禦膳房當差了。”
  “哦,那是挺久了。
  “若涵姑娘,以後還請您多多提拔。”
  “我一個宮女能幫到什麽,公公真是說笑了。”
  “姑娘是在皇上身邊當差的,說句話可比我們管用多了。”
  我大大的打了個哈欠,沒勁,說著說著就顯示了功利性,這種人就是這樣現在對我百般奉承,一旦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會將你遠遠的踢開,甚至落井下石。好在湯也燉了差不多了,我加上剩下的酒,再熬了一會,排骨融合中藥的香味已是撲鼻而來,耶,大功搞成了。提著食籃,我的心情無比輕鬆,加快了腳步,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勞動成果奉獻在他的麵前。
  毫無預警的那個我深惡痛厭的人出現在我的麵前,看到我他似乎很尷尬,但隨之他又換上了一副笑臉,哼,歐陽聞人,我恨不得把手中的籃子砸到他的臉上,看他還笑不笑的出來。
  “師妹好啊。”他居然還有臉和我打招呼。
  “好,隻要不看到師兄,若涵當然好的很。”
  “咳咳,師妹真是會開玩笑。”
  “恕不奉陪,您一路走好,可別閃著腰或是扭了腳。”我心裏將他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盛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湯,我端著碗到他麵前,用手扇了一下,希望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很顯然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我煲的時間還不夠長?我還是不死心,將湯直接端到他的鼻子前。
  “你這是幹什麽,先放一邊,等朕批完奏折再喝。”
  “皇上,這湯涼了就不好喝了,奴婢可是放了很多材料的。”
  “好,那朕就嚐嚐你的手藝。”他放下了筆,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恩,很香,很好喝。”
  “那是當然,奴婢做的湯不僅好喝,還包治百病呢。”
  “真有如此功效?還有剩下的嗎?”
  “有啊皇上,您是要再喝一碗?”
  “不是,朕夠了。朕想起廉親王已經病了幾天未上朝了,你替朕去看看他,並將這些湯賜給他。”
  “萬歲爺,您這是……”
  “快去吧。”
  真是氣人,我花了那麽大心血煲的湯,他才喝了幾口就叫我送去給別人,真是枉費我一片苦心。坐上了馬車,我心裏還是忿忿難平。很快馬車在一座豪華的宅院前停了下來。這就是廉親王府啊,我看和皇宮大院也差不離了。通報後,我提著食籃走了進去。走著走著,耳邊傳來一段悠揚的琴聲,琴聲充滿祥瑞之氣,輕快歡愉,曲調忽一轉,變的更為輕鬆,好似是朋友小酌,又好像是情人密語,如泣如訴,我不禁聽的癡了。
  “若涵姑娘可知道此曲的來曆?”原來八爺已經看到我了。
  “若涵不知,請八爺賜教。”
  “這便是《廣陵散》。”
  廣陵散乃曲琴曲名,《晉書。嵇康傳》說:“嵇康將刑東市,索琴彈之曰‘昔喜為尼嚐試,從吾學廣陵散,吾每靳固之。廣陵散如今絕矣。’”想不到自主相傳早已失傳的“廣陵散”今天居然有幸在廉親王府聽到。
  “八爺,廣陵散已失傳多年,乃嵇康臨終之際彈奏,似乎該是充滿哀傷才對。”
  “一般人隻知道廣陵散淒涼無比,其實並不全如此,有山峰才會有低穀,有快樂才會有傷痛,嵇康受刑時,他思念的是好友,想起往日的情意,才有‘廣陵散如今絕矣’的哀歎,故前半段和後半段的曲調完全不同。姑娘有興趣的話,可以聽聽這下半闋。”
  他的琴聲一變,曲音已是高亢激昂,宛如親人生離,紅顏死別,寂寥萬分,我看出了他眼中的落寞。
  “我額娘出身低下,從小我就生活在別人的白眼中,小時侯經常被打的鼻青眼腫卻還不敢張揚。我一直都很好強,總想著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所以不管做什麽我都要做到最好,可惜老天不給我這個機會,我還是敗了,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八爺,其實皇上對您還是很好的,您看,他見您病著,便囑咐我給您送藥湯進補。”
  “若涵姑娘,你看到的隻是表麵的風平浪靜,驚濤駭浪就快要來臨了。”
  “風平浪靜也好,驚濤駭浪也好,和奴婢沒有多大的關係,八爺不必告訴奴婢,奴婢也不想知道,恕奴婢直言,八爺您是皇上的親兄弟,應該盡力輔佐他才是。”
  “看來冷姑娘對皇上倒是癡心一片。”
  “八爺,在奴婢眼裏沒有政治權利的爭鬥,隻有做人的公平理性,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奴婢心中自是很清楚。”
  “如果這份愛注定是沒有結局的,除了深深傷害你再也得不到什麽,你還會那麽堅持嗎?”
  “他若要傷我,我沒有抵抗能力,但我不許他傷我,絕對不許。”我的表情如此堅定,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既然如此我無話可說,希望姑娘能一路走好。”
  這算是下逐客令了嗎?再不走豈不是自討沒趣,我聳了聳肩,放下了食籃,便離開了廉親王府,一言不和便不歡而散,古人誠不欺我。
  “你回來了,怎麽去了那麽久?”
  “這還算久,我都快稱的上是馬不停蹄了。”
  “廉親王可好?他有說什麽沒?”
  “八爺身體已無大礙。”
  “他在府中做甚?”
  原來他並非是真心關心兄弟,而是借我的名義去充當眼線來著,“萬歲爺,奴婢去的時候,八爺正在府中彈琴。”
  “彈琴?他奏的是什麽曲子?”
  “奴婢才疏學淺,不知道曲名,隻是覺得好聽。”
  “那朕賞賜的食物他可有服用?”
  “奴婢放下食籃就回來了,其他一概不知。萬歲爺如果真為奴婢好,就別再讓奴婢做同樣的事情。”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這話怎麽聽都像在挑戰他的權威。
  他半晌都沒出聲,我知道他是生氣了。我走過去推了推他,“以後我做的菜你一定要全部吃完,可不能再賞給別人了。”
  他拍了下我的頭,“你還麽小氣,好朕答應你,真拿你沒辦法。”
  我顛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旋即便要跳開已然來不及了,他環住我的雙肩,含住我的耳垂,在我耳邊說道:“你這個小搗蛋,看朕怎麽懲罰你。”說完,他伸手撓我癢癢,我從小就特別怕癢,這下笑的是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求饒,“皇上,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正在享受這難得的溫馨,王公公在門外叫道:“萬歲爺,皇後娘娘來了。”
  我心裏一陣緊張,忙整理好衣衫,站直了身體,候在了一邊。
  雍容華貴的那拉皇後保養的很好,雖年過四十,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她豐姿卓絕的走了進來,這身段真讓我自慚形穢。那花盆底踩在她的腳下,倒像是專門為她打造的。
  “皇上,臣妾見皇上連日來操勞國事,特命禦膳房燉了人參烏骨雞湯,月兒,把湯端給皇上。”
  我剛要上前,那拉皇後冷冷的掃了我一眼,“你先下去吧,這裏有我伺候皇上就行了。”
  是啊,人家原配夫妻在這裏上演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的肥皂劇,我摻和其中算是哪門子的戲,匆匆的行了個禮,我退了出去,簡直是落荒而逃,愛上他,就要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往後這樣的戲碼怕是不會少了。

  第二十二章情何以堪
  “你躲躲藏藏的在身後藏了什麽?拿給朕看看。”
  “給,送給你的,不許笑我。”我往他手裏一塞。
  送給他的是一個香囊,不是說戀愛中的男女都會互贈信物來表達感情嘛,所以我花了一整夜的時間來縫製,這個香囊內有朱砂、雄黃、香藥,外包以絲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做成雙蓮並蒂的形狀,隻是我的針線活實在不敢恭維,因此遮遮掩掩的拿不出手。
  “這個是葫蘆嗎?”
  “不是葫蘆,是並蒂蓮,這都看不出嗎?”
  “可是朕越看越像葫蘆啊。”
  “說好了不準笑話我的,還我,不送了。”
  我氣呼呼的一把搶過了香囊,緊緊的拽在手中。他輕輕一笑,拉過我的手,“生氣了?朕和你說著玩呢,咦,你的手怎麽了?”
  “人家很少碰針線的,所以把手指弄破了也不稀奇。”
  “傻瓜,不會做就不要勉強,交給其他宮女去弄就行了,何必難為自己呢?來,給朕瞧瞧,還疼不疼。”
  我搖了搖頭,“已經不疼了。”
  他輕啄下我的鼻尖,輕柔的撫過我的每個手指,突然他的神情震住了,大聲問道,“這個鐲子是哪來的?誰讓你戴著的?”
  “是,是若曦送給我的。”
  “若曦送給你的,你胡說,她怎麽可能把她的手鐲送給你?她怎麽可能把這個手鐲送給你?”
  “是真的,真的是若曦臨走前留給我的。”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個手鐲,越發的狂怒,“你給我拿下來,拿下來。”他憤怒的叫著,並伸手摘那個手鐲,拉拉扯扯之下,鐲子在我手上套的更緊,我又痛又怕,“你弄痛我了……,你這是做什麽?”
  他並沒有理會我,拚命的拉著手鐲,終於鐲子到了他的手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像一頭倍受傷害的野獸,眼中滿是絕望,我這才知道,若曦,永遠是我們之間不能言及的名字。我覺得自己掉下了萬丈深淵,說不出話,也透不過氣,手上的疼痛又怎麽比的上心中的創傷呢。
  他猛的舉起手鐲,狠狠的砸在地上,瞬時裂成了幾片,他砸掉的不僅僅是這隻木蘭花手鐲,也砸碎我的心。我含著眼淚,跪在地上,將裂片一塊一塊的撿起來。他衝上前來,拍掉我手中的裂片,然後背過身去吼道:“不許撿,你走,趕快走,別讓朕再說第二次。”
  我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抹幹了眼淚,留給他一個挺直的腰板和決絕的背影。
  天空還是那麽的藍,池中的荷花開的還是那麽的豔麗,我的身體卻是一片冰涼。原來愛與痛是一對孿生姐妹,有愛就會有痛,在他轉身的一刹那,我已明明白白的看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我不恨他,隻恨自己的脆弱和癡情,老天讓我穿越三百年來到這裏,換來的隻是一份不平等的感情,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隻剩下一副痛徹心扉的軀殼苟延殘喘……愛新覺羅家果然盡出情種,隻是對象卻不是我。哈哈哈哈,我有些近乎瘋狂了,隻想找個人發泄一下苦悶。我一路狂奔到浣衣房,找到了映雪,她正蹲在地上洗著一大盆的衣服。我把映雪拉到一邊,
  “妹妹,今天這些衣服姐姐替你洗了,你去歇歇吧。”說完我撩起衣袖,使勁的搓起盆裏的衣物,“嘶”,水碰在手上有些刺痛,仔細一瞧,原來手指被碎片割破了也不曉得。
  映雪好像有些嚇傻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姐姐你這是怎麽了?萬萬不可啊。”她邊說著邊搶奪我手裏的棒槌。
  “你別管我,讓我洗。”
  “姐姐,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都要冷靜,我一定會幫你的。”
  “我的事情你是幫不了的。”
  “姐姐有什麽心事說出來會舒服一點。”
  “你記著,愛一個人一定要留一半給自己,千萬不要付出全部的感情,否則會苦了自己的。”
  “姐姐這個樣子,映雪心裏好難受,姐姐還是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些。”
  我再也忍不住了,扔掉了棒槌,抱著映雪痛哭起來,就讓那些委屈也隨著淚水流掉吧……
  整整三天我都呆在房裏足不出戶,無論誰來看我都吃了閉門羹,直到十三爺和承歡的出現才溫暖了我冰封的心,十三爺的一句話點醒了我,“你不是為一個人活的,記住不要讓關心你的人難過。”是啊,在我的世界裏愛情本來就不應該是生命的全部,除了愛情,我還有親情和友情,還有古靈精怪的小承歡是我的開心果。
  “若涵姑娘,你這三天沒去當差了,萬歲爺差奴才來看看您。”
  “王公公您請回吧。”
  “姑娘,萬歲爺身體不適,你不去瞧瞧嗎?”
  “王公公,您這是糊塗了不是,皇上有病您該去請太醫啊,跑來我這是沒用的。”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別難為奴才了,您要不去,奴才可怎麽交差啊?”
  “好吧,王公公,我這就隨你去。”此事和王公公無關,倒是不能連累他,何況事情是我自己惹出來的,要靠我自己去解決。
  今天是一個風雨天,大概就是現在所謂的台風季節,狂風大作,大雨滂沱。相對與外麵魑魅的天氣,乾清宮裏的空氣似乎有些凝重,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直到三個時辰過去了,他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話,我的驕傲、我的尊嚴也不允許自己向他低頭。天色漸漸的暗了,王公公手托銀盤走了進來,盤中整整齊齊的排放著眾位姘妃的名號,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翻牌子?胤禛隨手從盤子中取了一塊,看都沒看就遞給了王公公。
  “萬歲爺,是裕妃娘娘,奴才這就去準備。”
  我裝作滿不在乎的轉過頭去,心口上卻有一把鋒利無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剮著,血也在一滴一滴的流著,淌著,愛有多深痛就有多濃,原以為自己可以大方的接受一切隻要能在他的身邊就好,可是刺痛的心卻時時刻刻的提醒著我他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也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他。
  “今天一天了朕連口茶都沒喝到。”他突然開口倒是嚇了我一跳。
  “是奴婢失職了,奴婢這就去。”
  懷著一絲幽怨,我將一杯滾燙的茶水端到他的麵前,他拿起杯子要喝終究還是抵不過傳熱的速度而放了下來。
  “奴婢去換過一杯。”
  這次我端來的是冰涼的水,看到他皺起了眉頭總算稍稍滿足了我小小的報複心理。
  “你這算是和朕對著幹?”
  “奴婢不敢。”
  “不敢?朕看你膽子大的很。”
  話至如此我隻能保持沉默。“看來你不是很想看到朕,那好,你替朕將這份賞賜送到年貴妃的永和宮去,請她保重身體,不必來謝恩了。”
  “是,奴婢尊旨。”
  心再一次被刺痛了,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在我交出全部的真心後,他卻接二連三的傷害了我。凜冽的狂風越刮越猛,大雨織成了一張密匝匝的水網,雨柱像子彈一樣的射來,打的樹葉嘩嘩的響,傘已經撐不住了,雨點落在身上是刺骨的冰涼,永和宮像是永遠也走不到似的,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雙眼……
  一個踉蹌我摔進了河裏,河水雖然不是很深,但是對於我這樣的旱鴨子來說,已是滅頂之災,我急忙張口呐喊,可是凜冽的風雨蓋住我的聲音,人沒叫來,水倒是灌了好幾口。我拚命的回想水中急救的方式,可是身體卻越來越往下沉,我漸漸的放棄了希望。就在我徹底絕望的時候,河邊出現的忽明忽暗的光亮讓我重燃希望,我用盡剩下的力氣,大聲的叫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河邊的人顯然聽到了我這的動靜,奮力奔了過來,“是若涵的聲音,若涵你別怕,我馬上來救你。”
  “十三爺,這可使不得,奴才不識水性,不過奴才立刻找人來救若涵姑娘。”
  “滾開,等你叫人來她哪裏還有命。”接著便是有人跳入水中的聲音。
  沒一會十三已經遊到了我的身邊,“若涵,快,快抓住我的手。”
  我使勁的伸手,終於我們的手碰在了一塊,他一隻手抓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托住我的身體,飛快的向岸邊遊去。我的神誌有些模糊了,但還是下意識的緊緊抓著那份皇上賜給年貴妃的禮物。十三拖我上岸後,重重的拍了幾下我的背心,我“哇”的一聲吐出了幾口水。
  “好了,好了水吐出來就沒事了。”
  “謝謝十三爺,您又救了奴婢一次。”
  “下那麽大雨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我不知如何同他解釋。
  十三看了看我手中的東西,沉重的說:“莫非是四哥?”
  我無奈的點了點頭。
  “我去找他。”
  “不要,”我死死的拉住十三的衣角,“不要,十三爺,奴婢求您了,不要去找皇上。”
  “他不可以這麽對你,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除了這份尊嚴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請十三爺成全。”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我虛弱的靠在十三的身上,任由他扶著我回了房。他讓我躺在了床上,細心的為我蓋上被子,然後握著我的手靜靜的看著我。
  屋裏的氣氛太曖昧了,這不是我想要的。“十三爺,你怎會剛巧趕到的?”
  “承歡她不知怎的今天一定要來找你,見你沒在房中才跟著小順子回去了,我和四哥議事後路過那,沒想到會那麽巧遇上你落水。”
  “事事難料,上次你是在鞭子底下救了我,今天又救我一次,這份情若涵這輩子怕是還不清了。”
  “跟我走若涵,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決不會讓你再受絲毫的委屈。”
  “我……對不起,十三爺,我不能跟您走。”
  “你還是放不下四哥。”
  “十三爺的這份恩情我隻有來世再報,今生今世若涵都不會離開皇上。”
  “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不願再留在四哥的身邊,告訴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
  我感激的朝他笑了笑。
  “皇上駕到。”王公公那獨特的聲音總是恰到好處的出現在不應出現的時間和場合。
  十三連忙要鬆開手,我卻一直握著就是不放,我知道胤禛一定是看到了,但是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異常的神情,嗬嗬,我想讓他嫉妒,但是事實告訴我我是在自取其辱。
  “王一忠,你去請冷太醫進來。”
  啊,是父親,他這是要幹什麽?
  父親認真的替我把脈後道:“皇上,小女隻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臣開一個安神的藥方服用幾帖就好。”
  “好,那你去吧。”胤禛看了十三爺一眼,十三也馬上識相的退了出去。
  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叫了父親來卻連一句話都沒說上,算是關心我呢還是給我臉色看,我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他了,或者說是我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
  我翻過身去,不想說話,更不想在這個時候麵對他,我怕又一次受到傷害。可是身後好久都沒有發出聲響,他,是已經走了嗎?我忍不住轉身看了看,胤禛坐在我的床邊,安靜的注視著我,我臉一紅,又背過身去,他將我的身體板了過來,強迫我對上他的眼睛。我賭氣的閉上了眼睛,他溫柔的說:“睜開眼睛看著朕,朕知道眼睛是不會說謊的。”
  “萬歲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和裕妃娘娘在一起嗎?”
  “你怎麽那麽傻,自己命都要沒了,還抓著那盒子幹啥?”
  “那是皇上賜給年貴妃的,弄丟了奴婢擔待不起。”
  “你就不能好好的和朕說會話嗎?”
  “萬歲爺覺得在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以後奴婢還能心平氣和的說話嗎?”其實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可是一說出來不知怎麽的就變了味道,我不想吵架可是每一句話卻又是在針對他。
  他捏住我的下巴,“別以為仗著朕喜歡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我用力掙脫他,大聲說道:“你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真正愛一個人,就應該像Jack那樣願意用生命去守護Rose,在危難的時候把生的希望留給對方,自己卻在海水中泡著凍著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這種才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我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都倒了出來。
  他的臉瞬時就變的鐵青了,“你在暗示朕十三弟才是你想要的嗎?”
  啊,鬼才知道我怎麽會說出這番話的,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皇上您就像是天上的太陽,而我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個上去了一個就落下了,整天轉啊轉卻永遠碰不上麵,可一旦見了麵不知是你融化了我還是我冰凍了你,總是在互相傷害彼此折磨,直到毀滅掉一個方才罷休。”說完這話我直後悔的想打自己幾巴掌,我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啊。
  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既然你這麽不想待在朕的身邊,朕就成全你。”

  第二十三章無可奈何
  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既然你這麽不想待在朕的身邊,朕就成全你,,明天起就去景陽宮當差吧。”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我在那懊悔不已。我想叫住他,想告訴他我並不想離開他,可是張了幾次嘴還是沒有出聲,我的自尊心終究戰勝了情感。
  景陽宮乃是齊妃娘娘的寢宮,在這之前我從未見過她,隻聽說她為雍正皇帝生下三子一女,不過現在已經不太受寵了。第二天一大早,王公公便過來敦促我收拾東西。
  “若涵姑娘啊,老奴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好?”
  “公公請講。”
  “依我看姑娘是個聰明人,可是為什麽老是和皇上過不去?如果是別人碰上了這樣的好事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像姑娘那樣不知……不知輕重呢?”
  “嗬嗬,公公是想說我不知好歹吧?”
  “若涵姑娘啊,我還真看不出你是怎麽想的。”
  “王公公,個人自有個人的福緣,或許是若涵真的沒有這個福氣。”
  “其實皇上他……他對姑娘你還是很上心的,姑娘是否還記得您關在大理寺那次?”
  “當然記得,公公的意思是?”
  “那天我來探過姑娘以後,告訴了萬歲爺你的傷勢,皇上他很擔心便悄悄去看過你。”
  他來看過我,我怎麽不知道。
  王公公看到我不相信的樣子,繼續說:“萬歲爺並沒有驚動姑娘,你再好好想想。”
  我閉上眼睛靜靜的回憶著那天的情形,突如而來的幽閉恐懼症,納蘭的嚴刑逼供,十三爺的相助,王公公的深夜探訪,在過道上靜立的身影,沈豫鯤的舍身相救,啊,莫非在過道上靜立的背影是他?我驀的張開了雙眼。
  “姑娘可是想到了?皇上是把什麽都放在心裏頭的。”
  “多謝公公,若涵這下全明白了。”
  “早在你替皇上診脈的時候老奴就看出你是個姑娘家了,萬歲爺他更是早就心裏透亮。”
  原來他早就知道,那他為什麽一直沒有揭穿我?
  “對了,齊妃娘娘是個好伺候的主子,倒是她那有個董公公,為人十分的霸道無理陰險狡詐,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有事的話讓小緒子來通知我。”
  “若涵知道了。”
  “若涵,你是什麽時候進宮的?怎麽沒有人告訴我呢?”在去往景陽宮的路上,一位年齡大約和我差不多活潑可愛大眼睛的女孩突然叫住了我。
  “奴才給雲若格格請安了。”
  雲若格格,她是誰啊,怎會認得我?我暗暗思忖。
  “若涵我們有幾年沒見了,你對我可是生疏了不少。”雲若格格對我的冷淡似乎很不滿意。
  “奴婢給格格請安,格格,奴婢一年前頭部曾經受過傷,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請格格見諒。”
  “我也曾聽冷老太醫講過你受傷的事情,沒想到這麽嚴重,本來一直想去冷府探望你,隻是礙著宮中的規矩而沒能成行,真懷念以前的日子啊。”
  原來這位格格和以前的若涵還是好朋友來著,還好失憶這招還挺管用。
  “格格,若涵姑娘要去景陽宮當差,現在時辰差不多了。”
  “若涵,那你去吧,既然你進了宮那我們以後見麵有的是機會,我會去找你的。”
  “多謝格格。”
  “王公公,這位雲若格格是哪位娘娘所出?”
  王公公湊近我的耳朵輕聲說:“雲若格格可不是萬歲爺的親骨肉,她是廢太子允衽的第六個女兒,為側福晉唐氏所出,皇上見她可憐便將她收養在宮中,今年一十六歲了,老奴也不知道她與姑娘原來是舊識。”
  “若涵實在是記不起以前的事了。”
  正說著雲若格格的事,迎麵走來了一老一少,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父親和歐陽聞人。我當即拉下了臉,父親怎麽還是和這種人走在一起呢。
  “王公公可否行個方便,我有些話想同小女說。”父親掏出一錠銀子硬塞到了王公公的手中。
  王公公顛了顛銀子,“那好,你們可得快點,別誤了時辰就行。”
  這世道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切都要靠銀子說話。
  父親把我拉到一邊的假山下,焦慮的說:“涵兒,你的脾氣這樣倔,爹真是放心不下你。”
  “爹,我的事您不用操心,倒是您怎麽還是和歐陽聞人走的那麽近?”
  “聞人他已經晉升為太醫院正六品左院判,如今是為父的左右手了。”
  靠,我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怪不得他一副春風得意的小人相,“爹,您以後還是少和他接觸的好,他一直想害咱們家,上次的事我還沒找他算帳呢。”
  “涵兒,爹會小心的,你可千萬別再出事了。”
  是啊,再也不能讓父親為我操心了,我一定會親自向歐陽聞人討回公道,但絕不是現在。
  “若涵姑娘,你們說完了嗎?說完咱們該走了,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有的時候我還挺恨這位王公公的,他老是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然後告訴你一些原本想回避的東西,可是我又不好得罪他,畢竟他曾經幫過我,而且對皇上確是衷心不貳。
  齊妃的景陽宮位於後宮深處,周圍一片安靜祥和,倒是一個養生的好地方。送我到那後,王公公便自行離去。一位嘴角向下,臉頰凹陷,臉色慘白帶青,眼白黑黃渾濁的公公輕蔑的看了我幾眼,然後將我帶到齊妃的麵前。齊妃麵容佼好,看的出年輕時候也是個大美人,畢竟歲月不饒人,如今的身形略嫌豐滿了。
  “你就是冷若涵。”
  “奴婢是,給娘娘請安了。”
  “你給我聽清楚了,到了我這就是我景陽宮的人了,一切要按照我這裏的規矩辦事,別以為自己曾經服侍過皇上就把眼睛長到頭頂上去。”
  “奴婢不敢。”
  “要記著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
  “奴婢遵命。”
  “好了,你和玉菀住一屋,從明天開始你就跟著玉菀學規矩,跪安吧。”
  “是,奴婢告退。”
  這到景陽宮的頭一天齊妃就給我來了個下馬威,王公公不是還說她挺容易相處的嘛,難不成王公公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我暗地裏尋思著。
  “若涵,往後我們住一間屋裏就是好姐妹了。”玉菀一直拉著我的手,是個很熱情的小姑娘。
  “玉菀姐姐,若涵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懂,勞姐姐費心了。”
  “哎呦,瞧你說的,齊妃娘娘對奴才們向來寬厚,她剛才隻是把醜話說在前頭而已,隻要你用心伺候著娘娘是不會為難你的,不過……”玉菀走過去把房門掩上,“不過你要小心董公公,就是方才帶你進來那個,他可不是個省油的燈,經常在娘娘麵前獻媚,偏娘娘又特別寵信於他。”
  原來那個醜陋的人兒就是王公公嘴裏霸道無理的董公公,現在連玉菀都這麽說,看來以後定要多防著他,隻是他這樣的臉色在中醫的角度看是縱欲過度的後遺症,身為公公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煩惱啊,搞不懂。
  收拾好屋子我伸了個懶腰就大大咧咧的躺在了床上,嘴裏還直叫著“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玉菀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估計是沒見過像我這樣粗魯的宮女吧。
  “若涵,你跟我們有些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了?說來聽聽。”
  “具體的我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
  “都是伺候別人的,我們是一樣的人。”
  “你以前是在乾清宮服侍萬歲爺的,究竟犯了什麽錯被貶到景陽宮呢?”
  “我……我……我觸怒聖威了。”
  “若涵,你不必為難,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說的事,我不會再問了。對了,我和你說說我的事吧。”
  玉菀是一個十分健談的女孩,沒一會,我就把她的身世弄清楚了。她姓李,兄長現在在雲南任布政史一職,原先是雍親王府的家奴,早先在藩邸的時候她就跟在齊妃身邊,,如今已是第六個年頭了。玉菀姓李,又是雍王府的家奴,莫非……
  “姐姐,那你對李衛李大人應該很熟悉?”
  “正是家兄。”
  我不禁肅然起敬,憑借著現代那些個清宮劇我對於李衛還是挺了解的,他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且具有生性嬌縱、盛氣淩人的個性,但他“公勤練達”、“秉公持正”、“ 不畏權貴”、“勇敢廉潔”,因對雍正皇帝的絕對忠誠,不僅得到了雍正的格外保護,而且雍正還不厭其煩的淳淳教誨,致使李衛在整個雍正朝一帆風順,“聖眷”始終。
  夜色已深,可是我認床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床上我開始一隻一隻的數羊,一直數到十幾萬腦子還是清楚的很,了無睡意。在另一張床上的玉菀已經進入了夢鄉,看樣子還睡的很沉,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我好生羨慕。房間裏有些悶熱,窗戶雖然開著卻一絲風都沒有。沒來由的心情也隨著悶熱的天氣越發的煩躁起來,我翻身下床,隨便套上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色僚人,卻又帶著淡淡的憂傷,是不是她也在思念著誰呢?
  “無言獨上西樓,
  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
  理還亂,
  是離愁,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我默默的念著南唐李後主的《相見歡》,什麽時候我也變的如此的多愁善感了,這可不像我平日的性格。毫無目的的隨著自己的性子一路遊蕩,等到停下腳步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太醫院的門口了。既然到了這了,就去看看我的寶貝草藥吧,好些天了也不知道是否有人照料它們。我熟練的繞到後門,剛要進去,一個聲音使我停滯了腳步。
  “萬歲爺,您把這件衣裳披上吧。”
  我身子一僵,心中頓時湧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月光下一個修長的身影佇立在那裏,雖身著龍袍主宰天下卻說不盡的落寞與孤寂。我鼻子一酸,眼淚不自覺的滑落。
  “萬歲爺,該回去歇息了。”
  他揮了揮手,緩緩的蹲下身子,輕柔的撫摸著每一株草藥。
  “這些草藥快枯死了,王一忠啊,你明天找人來拾掇拾掇。”
  “那要不要找若涵姑娘來,她比較在行。”
  胤禛站起身來尋思片刻,搖了下頭,“不必了,還是讓她在齊妃那裏好生待著吧。”
  王公公倒是處處為我著想,可惜人家不領情啊。
  “萬歲爺,夜深了,該回宮了,明個還要叫大起呢。”
  他點了點頭,但是一直沒有邁開腳步,定定的瞧著那些草藥發了好一會的呆。隻見他一會嘴角上挑泛出絲絲笑容,一會又微微的嗔怒,他此時在想什麽?此刻在他心中可曾想到過我?看著他孤獨的背影,我的心也一陣陣的抽痛。突然我下定了決心,從現在開始終其一生我都會好好的愛這個孤獨的男人,我希望他能快樂,不管將來會如何,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定,除非,是他不要我。
  “王一忠,明天再找人把這暖棚修一下,下雨的時候也用的著。”
  聽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了,忙想推門進去見他,一隻手猛的捂住了我的嘴,將我一路拖了出去。我奮力的掙脫了來人的束縛,轉身望去,原來是今日剛見過的雲若格格。
  “格格,怎麽是您?”
  “若涵,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可好?”
  “去哪裏?”奇怪,這格格怎麽也半夜三更的不睡覺,還到處亂跑,去什麽地方,白天不能去嗎,還非要晚上去。
  “去看我阿瑪。”
  “格格,您阿瑪不是就在裏麵嗎?您剛才又為什麽要拉我出來呢?”
  “裏麵那個是皇阿瑪,雖然他待我視同親生,但他不是生我的阿瑪,我阿瑪被皇爺爺關了那麽多年了,今天我一定要去見他。”
  “格格說的可是以前的太子爺?”
  “正是,若涵你陪我去,記得很久以前我就有了這個念頭,當時我們還年幼,況且我阿瑪那時是關在宗人府裏,那裏守備森嚴很難見上麵,如今不同了,我已經打聽清楚,他就關在皇宮後院裏。”
  我嚇了一跳,這私探廢太子的罪名可不小,她是格格,即便被逮住了也沒事,我犯的著陪她去冒這個險嗎?當下我就要推辭。可是看到雲若含淚的雙目時,我的心軟了下來。
  “好吧,格格,但您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們看一眼就走可好?”
  “好,都依你,我們這就去。”
  我們兩個幾乎繞過了半個皇宮,可是目的地似乎還很遙遠。“格格,您到底打探清楚沒?你阿瑪真的在皇宮裏?”
  “千真萬確,我從宗人府的公公那裏得到的消息,還真費了我不少心思。聽說是因為宗人府的生活太苦了,皇阿瑪才將他接到皇宮裏來的。”
  原來如此,胤禛是個念舊的人,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又轉了一會,就在我已經失去耐性且快要迷失方向感的時候,眼前出現了幾排小屋,不是宮殿的建築倒像是民間的農舍。皇宮中竟還藏有這樣的一片天地,真是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這些屋子應該是這幾年才搭建的,牆頭和磚瓦還很新,究竟哪一間才是允衽居住的地方,我們總不能一間一間的去找吧,這樣目標也太大了。雲若朝我指了指其中有亮光的一間,我會意的點了點頭。我們沿著昏暗的牆角摸了過去,透過窗戶,燭光下,一位年約七旬的白發老嫗正在補衣服,身上的衣服已是打滿了補丁。雲若在我的手心裏寫了個“惠”字,我立刻明白了,這位老婆婆是康熙爺的惠妃娘娘,,大阿哥的生母。想當年她聖眷正濃時,是何等的顯貴,大阿哥被終生囚禁後,惠妃也被打入了冷宮。皇宮中存在著眾多的變數,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或許現在還是鳳凰,下一刻卻連雞都不如了。無情最是帝王家啊,想到這裏,我背上涼颼颼的。雲若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們半蹲了下來,避過了窗戶,向旁邊一間屋子移去,經過門楣的時候,我將身上所有的碎銀子都掏了出來放在了門檻上,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走過幾間烏漆抹黑的房間,我們在另一間亮著光的房門口停了下來。這屋子大門緊閉,窗戶也關的死死的,看不到裏麵的人。我學著以前在電視裏看到的情景,用一根手指沾了點口水,在窗戶上戳了個洞,閉上一隻眼睛用另一隻眼睛朝裏望去,房間裏整潔有序,看樣子關在這的主比惠妃的待遇好多了。睡榻上斜躺著一位老人,年紀大約五十來歲,正在看書,不曉得他是不是廢太子允衽?我朝雲若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看看。雲若瞅了好一會,也沒給個準信。是了,允衽關進去的時候雲若也才四五歲,記不清父親的長相也屬正常。忽然那位老人劇烈的咳嗽起來,雲若急了,一把推開門就跪在了老人麵前。老人明顯楞了一下,當他看清雲若的相貌時,不由激動起來。
  “你,你是雲若,和你娘長的真像。”
  他不住的咳嗽,我的職業病又犯了,伸出手便給他診脈,他的脈象很亂,看情形病的不清,我皺了皺眉頭。
  “姑娘,我已經是油盡燈枯之人了。”
  “阿瑪,雲若終於見到您了。”
  “我的乖女兒,能再見你一麵,我死也安心了。”他們兩個人抱頭痛哭,害的我眼淚也泛濫了。
  “兒啊,你如今過的可好?”
  “皇阿瑪待我像親生女兒一樣。”
  “那就好,四弟他對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雲若,你們快回去吧,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雲若抹幹了臉上的淚痕,“阿瑪,我過幾天再來看您。”
  “好,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
  我們沿著原路返回,直到回到我熟悉的景陽宮外,我才鬆了一口氣。雲若卻是一臉的凝重,“若涵,謝謝你陪我達成心願。”
  我抓了抓頭皮,“我怎麽覺得你不太高興?”
  “先前在太醫院的情形我都看見了,為了你好,我不得不提醒你,皇阿瑪是不會愛上你的。”
  我的臉一下子黯了下來,“格格,你為何要對我說如此殘忍的話?”
  “長痛不如短痛,皇阿瑪不會輕易言愛,愛上了便是一生一世。若曦在他心中像一根釘子,深的已經長在肉裏了,若是硬要拔出來勢必會同歸於盡。”
  我的腳一軟,癱坐在地上,含淚道:“謝謝格格美意,若涵當謹記格格教誨。”
  雲若歎了口氣,離開了,我慢慢跎回了住處,又是一夜無眠直到天明。

  第二十四章知己難求
  來到齊妃的景陽宮已是好幾日,每日跟著玉菀學習規矩,時間倒是溜的很快,日子也過的很充實。齊妃對自己宮裏的宮女和小太監都很照顧,犯點小錯根本不會放在心裏,更談不上責罰,隻是這種友善到了我這裏好似變了味道。好幾次我看到她看我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恨意,我隻能更小心的當差,生怕哪天不經意的疏忽會成為導火線,從而一發而不可收拾。
  齊妃宮裏的董公公,最近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塊西洋表,有事沒事的便拿出來向其他小宮女和小太監秀秀,好不得意的樣子。那董公公還有調戲小宮女的毛病,好幾次都被我看到他在占小宮女的便宜,摸摸臉蛋,拉拉小手,好象這樣子就能過把幹癮。被我撞破後他還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甩甩袖子,咳嗽一聲,就從我身邊走過。宮女們有時也在我這訴訴苦,但是礙於他在齊妃宮中的地位隻能忍氣吞聲。我自身都難保,自然也不便替她們出頭,時光就這樣在提心吊膽中慢慢流逝。
  這些天玉菀病了,貼身伺候齊妃的差事就落到了我的頭上。擦拭著偌大的銅鏡,我不由回想起初見弘時的情景。
  我是在鏡子裏見到弘時的,那天,我正是在擦拭著這麵銅鏡。這是一麵有著荷葉邊的大銅鏡,本身就像一麵金色的大荷葉,青銅的鏡麵光潔平滑,我將它擦拭的金光熠亮。鏡子裏的人影顯得清晰異常,我的睫毛,甚至眸子裏自己的小人影兒,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來到古代後,我還從沒見過如此大的鏡子,看來這齊妃娘娘在後宮還是有很高的地位。我對著鏡子稚氣大發,一會兒把鼻子尖頂到鏡麵上,對鏡中的自己瞪眼伸舌作鬼臉,一會兒退後好幾步,讓鏡中的自己作出各種舞姿身段。
  忽然,我楞住了,鏡子裏,一個怪物出現在我背後。大腦袋闊嘴巴,下巴長到胸口,一對泥鰍似的眼睛冷冷的盯著我。那闊嘴巴動了幾動,響起一個帶著嘲笑口氣的聲音:
  “你是誰?你在我額娘的宮裏做甚?
  我嚇了一跳,連忙轉過身去。
  鏡子裏那個怪物似的幻象消失了。門口站著的是一位英俊的年輕公子。弱冠年華,一表人才。高身材,寬肩膀,眉宇間洋溢著逼人的英氣,他身著青色長袍,腰間纏著明黃色的穗子,手裏拿著一個怪物的麵具。他的容貌神懷頗似雍正,或許二十年前的胤禛就是這個樣子。我立即感覺到了,眼前這位英氣的皇子就是弘時,雍正和齊妃的兒子,弘曆的哥哥。 可是眼前這位皇子整個神態卻毫不掩飾的流露著蔑視、嘲弄和敵意。一股怒氣從我心頭湧起。但是我的警覺和本能,卻使我一瞬間把怒氣化作了一個動人的微笑。
  “不敢動問,奴婢是新來的宮女,給三阿哥請安。”我的回答不卑不亢。
  或許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大膽的宮女,聽到我的回答,他明顯楞了一下,“哦,那我額娘現在何處?“
  “娘娘正在午歇,請三阿哥稍候片刻,奴婢這就給您上茶。”
  端茶給他時,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我被他看的發毛,正準備狠狠的瞪他幾眼,他終於收回了視線,接過了茶杯。
  “是三阿哥啊,若涵我來伺候就成,你回去休息吧。”玉菀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花,說不盡的嫵媚和俏皮。
  我聳了聳肩,不用我伺候最好,我樂得清閑自在,這小妮子怕是對弘時傾心已久,這樣的好機會就留給她吧,稍後我再去審問她。
  我給三阿哥福了福身,退了出去。一邊走我一邊想,,我記得雍正有一個兒子將來會被過繼給八爺允祀,再後來被囚禁年紀輕輕的就死了,還有人懷疑他根本就是被雍正賜死的,這個兒子是弘時嗎?我狠狠的拍了拍腦袋,早知道要穿來這裏,當時就應該報考曆史係。我頓時緊張起來,掐指一算,雍正的子嗣不多,除了弘時弘曆還有弘晝。弘曆是未來的乾隆大帝,弘晝的年齡對不上,被囚禁的那個皇子應該就是弘時了。不行不行,玉菀這樣子下去會受到連累的,我一定要去阻止他們。
  我扭頭走回寢宮,正看到弘時的茶杯已空,忙搶在玉菀前麵給他新添了一杯。
  “姐姐,你身子不爽,還是我來伺候吧。”
  玉菀把臉一沉,“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我是來救你小命的,若你真被賜給了弘時,以後有你的苦日子過。
  我甜甜一笑,“我這不是為姐姐著想嗎,能幫的地方我會盡量幫的。”
  “幫?誰要你幫?冷若涵我告訴你別太過分。”
  我剛要開口,齊妃已經從內室走了出來,“你們兩個吵什麽,我睡的好好的都被你們吵醒了。”
  我和玉菀忙跪下請罪。
  “時兒,你來了,這兩個沒規矩的丫頭讓你見笑了。若涵你去切水果,玉菀你去端些點心來。”
  我答應了一聲,走進了廚房。那些個地位較高的嬪妃在自己的宮裏都備有小廚房,方便開小灶。我切了蘋果、梨子、橙、橘子、西瓜,做成了一個水果拚盤端了出去。
  齊妃用讚許的眼神看了看我,“這丫頭還挺上心的。”
  “是啊。額娘,我看若涵挺不錯的,有她在您身邊照應,兒也能放心。”
  “最近你阿瑪對你如何?”
  聽他們提起了雍正我自然要豎起耳朵好好聽聽。
  “皇阿瑪將本次科舉考試的重任交給了兒臣。”
  “那你可要好好幹,別讓人看扁了。”
  “是,額娘,孩兒會盡心的。皇阿瑪最近被河南封丘生員罷考的事弄的心煩意亂,寢食難安,孩兒自當為他分憂。
  他們接下去的談話我都沒有聽進去,隻為那句寢食難安分了心神。河南封丘生員的事好象是因為他們反對雍正的新政,反對紳民一體當差才罷考的,也難怪他會頭疼。他太不會照顧自己了,國事已是如此操勞,再吃不下睡不著,長此以往身體怎麽吃的消啊。可是我隻能在這裏幹著急,什麽忙都幫不上。
  “若涵,替我送送三阿哥,若涵,發什麽呆啊?”齊妃的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跟在弘時身後走了出去,一路無語直到宮門口。突然他將一物塞到我手裏,留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你很有意思,我定會向額娘要了你去。”他的話像雷擊一樣震過了我的耳邊,令我不知所措。張開手掌,一隻翠綠的扳指躺在那裏,像是在朝我示威。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讓弘時對我產生了興趣,這並不是我要的結果。
  回到睡房玉菀已經在屋裏了,背對著我一聲不吭。我走到她跟前,誠懇的對她說:“玉菀姐姐,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一片好意。”
  “你這樣算是好意嗎?你現在是明擺著和爭奪三阿哥。”
  “你誤會了,我並無此意,但是姐姐也不要再癡戀三阿哥了,原因我不能告訴你,總之我是為你好。”
  玉菀半信半疑的看著我,“從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我努力了這麽多年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我不會容許任何人來破壞,包括你。”
  “玉菀,你聽我說……”
  “你不必再說,我心意已決。”
  我隻能無奈的閉上了嘴,我無法改變弘時的命運,更無法阻止玉菀的飛蛾撲火,我第一次深切的體會到生長在帝王之家的殘酷和無情……
  這天晚上,我一直牽掛著胤禛,雖然雲若的話像一塊大石頭重重的壓在我心上,甚至壓的我喘不過氣來,但我還是要勇敢的去麵對而不是逃避。
  離開乾清宮後我還是第一次回到這裏,王公公正指揮著其他的太監往外撤晚膳,那些菜幾乎都沒有動過。見到我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的說:
  “姑娘,你幫我想想辦法吧,總要勸萬歲爺吃點才行。”
  我想了想,“那由我去做幾味菜吧,煩請公公替我準備材料。”他不是喜歡吃素嗎,那我就做幾道素食,省時又省力。先做一道涼拌蘿卜皮,我將白蘿卜洗淨後削去外皮與鹽抓拌至出水,再以清水洗去鹽分備用。將紅辣椒洗淨去籽切末,再將兩者混合放入調味品拌勻至入味,最後撒上香菜末,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涼拌蘿卜皮就做成了。別看它簡單,功效還不少,最適合夏天的時候食用,清涼去火。接著我又做了一道糖醋排骨,雖名為排骨其實是用油條和芋頭來代替。在熱油鍋中炸至酥脆時用豌豆、菠蘿塊拌炒即可。弄完這兩道菜,我已是滿頭大汗,誰讓我以前沒好好學習廚藝呢,人家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我是恨不得十八般武藝都要學一點才行。
  原本我想親自送進去的,可是到了門口我又猶豫了,我還沒有做好見他的心理準備。
  “王公公,麻煩您送進去吧,記得別說是我做的。”我躲在牆角看著王公公將小菜端了進去,又看著胤禛一手拿著筷子一手還拿著奏折,心裏感慨萬千。他這樣的勤政是為了大清為了百姓,換來的卻是身後滾滾的罵名,無論他怎樣努力,大清朝在兩百多年後也將消失在曆史的車輪中。在他為國事操勞的時候,這皇宮中又有幾個人是真心對待他的,我想除了十三爺和王公公,其他的人不是在等著看笑話就是一味的虛情假意阿諛奉承,八爺和九爺怕是屬於前者,那些臣工們則是後者了。空有三宮六院,後宮嬪妃中他能說說知心話的又有幾個,朕既是孤家寡人的代名詞啊。看到他將盤子吃的底朝天,我心中有了一絲安慰,我也算是他的知己不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去玉菀怕要起疑了,來不及向王公公告別,我便自行回了景陽宮。
  這一夜似乎睡的特別香甜,早上還是被玉菀叫醒的。“你昨晚怎麽了?一個勁的傻笑,做什麽美夢了把你樂成這樣?”
  我嘻嘻一笑,還沉浸在那近乎搞笑的夢中。許是日有所思的緣故,我的夢中居然有胤禛。他在皇宮中搭了個戲台,開起了個人演唱會,唱的全是流行歌曲,有《一千個傷心的理由》、《如果再回到從前》、《一千年以後》等等,齊妃和年妃還是專職伴舞,打扮的妖嬈多姿。其他的姘妃、太監和宮女都是聽眾。大家瘋狂的鼓著掌,還不時有人上去獻花。胤禛還邀請我上台和他共唱了一曲《廣島之戀》,我當然是樂的喝不攏嘴了。我們含情脈脈的深情對唱,羨煞了所有的後宮妃嬪。最後,胤禛唱的興起,還脫下了龍袍拋下了戲台,又引起了台下一陣陣的尖叫聲和歡呼聲,場麵異常火暴,不亞於當年我去看劉德華演唱會的情形。整個白天每每想到這個鏡頭,我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玉菀見我笑個不停還以為我撞了邪。特別是看到齊妃時我就會想到她伴舞的樣子,我隻能強忍住爆笑的衝動,憋的好辛苦。
  午歇以後,十三出現在我的麵前,“你一定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對吧?”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你特意跑來這找我?”我有些納悶。
  “傻丫頭,今天是你生日啊,就知道你忘記了。”我拍了拍腦袋,嗬嗬,原來若涵的生辰和我是同一天,怪不得我會穿到她身上去。
  “走吧,我帶你出宮為你慶生。”
  “不行,我還得伺候齊妃娘娘呢。”
  “我已經替你向娘娘告過假了,你換身衣服就可出宮了。”
  馬車停在了伯倫樓前,怎麽又是來這裏,全京城就找不到其他像樣的酒樓了嗎?上次是沈豫鯤帶我來的,十三和他的品位還真相似。
  “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哦,我在想以前和沈豫鯤曾經來過這裏。”
  點完菜十三取出一封信,“沈豫鯤托我帶給你的。”
  拆開信,是他熟悉的筆跡,
  若涵,
  匆匆一別至今已數月,期間我曾經寫過三封信給你但是都石沉大海,無奈我隻能托付十三爺將此信送到你的手上。如今我已經在山西境內處理公務,一切安好,勿念。多日未見承歡,很是想念。藍寧時常掛念你,不知你此刻是否萬事皆如意?我離京城雖路途遙遠,然思念之情更勝往昔,隻是知音難覓無關風月而已。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望你好自珍重。宮中勾心鬥角甚為險惡,謹記,若有難事速報,我定當飛赴京城護你周全。
  豫鯤
  看來沈豫鯤已經完全接受藍寧了,我真是為他們高興,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能喝到他們的喜酒了。他有寫過另外三封信給我,為什麽我一點都不知道呢?
  “十三爺,除了這封信是沈豫鯤請您轉交的,其他還有什麽途徑可以收信呢?”
  “宮裏的規矩很是嚴厲,宮女是不可以和外界傳遞消息的,我想他也是請人轉交的吧。”
  我點了點頭,心裏頭還在暗自揣摩著那些信件會不翼而飛的真實原因,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鑽進了我耳朵裏。
  “朕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為人臣著者,義當惟知有君,惟知有君者則其情固結不可解,而能與君同好惡,夫是之謂一德一心而上下交。乃有心懷二三,不能與君同好惡,以至於上下之情睽,而尊卑之分逆,則皆朋黨之習為之害也。夫人君之好惡,惟求其至公而已矣。人臣乃敢溺私心,樹朋黨,各徇其好惡以為是非,致使人君懲偏聽之生奸,謂反不如獨見之公也,朋黨之罪,可勝誅乎?……八哥,你看老四這分明是衝著我們來的,含沙射影的指向咱們呢。”
  接著這聲音進了隔壁的一個包廂,看情形應該是雍正發布了他親書的《禦製朋黨論》,並要求諸王、貝勒、滿漢文武大臣要靜下心對《禦製朋黨論》“洗心滌慮,詳玩熟體”。這是雍正向自己的政敵揮出了大刀,這僅僅是開始而已,八爺九爺的苦難日即將來臨。或許很多人會覺得雍正心狠手辣、手段殘忍,我雖然不懂政治,但是從我的角度看來,無論誰上台,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競爭對手的,這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以期刷新吏治。
  “說起來這伯倫樓還是九哥的產業,那間雙輝閣就是他們經常碰頭的地方。”
  “這裏的菜不錯。”我有些答非所問。
  “怎麽了?今天你可是壽星哦,開心點。”
  隔壁傳出了一曲寂寥而哀婉的琴聲,正是滿清第一才子納蘭容若的詞《采桑子》。我被吸引住了,不覺站了起來朝外走去,十三叫了我好幾聲都置若罔聞。
  “翻樂府淒涼曲,
  風也蕭蕭,
  雨也蕭蕭,
  瘦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縈懷抱,
  醒也無聊,
  醉也無聊,
  夢也何曾到謝橋。”
  “好,冷姑娘果然博學多才,容若的詞從姑娘這念出來別有一番風味。”不知什麽時候八爺已經站在了門口,笑吟吟的調侃我。
  我忙向他請安,“我仿照容若的《采桑子》也填了一詞,不知是否壓韻合轍,請姑娘指教,
  樂府曲多何淒涼,
  自尋惆悵,
  自尋惆悵,
  多情觀花花亦傷。
  胸有憂愁訴知己,
  說亦無妨,
  哭亦無妨,
  莫留夢中泛斷腸。”
  八爺的文學造詣非同尋常,我在心中暗暗讚歎,容若的詞經他重塑後意境變了,卻更添惆悵之情,他聽出了我心中的鬱鬱寡歡,才以更落寂的詞曲來回應我,如果不是因為胤禛的緣故,我想,他,會是我的知己。
  “八哥,九哥,你們都在這啊?既然碰上了就坐一起吧,今日恰逢若涵生辰。”
  “原來是這樣,那今天這桌就算在我頭上。”傳聞九爺是個大財主,在全國掌管著數家商號,果然是財大氣粗。
  “那怎麽可以,若涵切不可讓九爺破費。”
  “你這就見外了,莫非姑娘不給我老九麵子。”
  “豈敢,如此若涵從命便是。”
  其實這頓飯吃的甚為無聊,可能是我不待見九爺的緣故,坐在他身邊我渾身不自在,哪怕是瓊漿玉液山珍海味放在我麵前也沒什麽胃口。他們三個把酒言歡,其樂融融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們兄弟三的感情有多好,隻是他們的城府都很深心中縱有萬般不滿也不會在臉上有絲毫的表現。我輪流替他們端茶斟酒,哪像過生日的樣子,倒天生是個當丫鬟的命。終於酒過三旬,他們微有醉意,八爺提出要打道回府了。結完帳,我第一個走出了伯倫樓,剛才的氣氛太壓抑,到了外麵才大大的舒了口氣。
  伯倫樓對麵黑壓壓的圍了一群人,很熱鬧,不知道百姓們湊在一起看什麽,不時還有人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我拉住一位剛走出來的二十來歲的讀書人,“請問這位公子,大家都在看什麽?”
  “是兩個西方傳教士,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道希奇古怪的題目,很多人都被考倒了。”
  做題目?我的興趣被吊上來了,我奮力分開圍觀的人群,硬是擠了進去,好幾個人罵罵咧咧的我也管不著了。好不容易擠到了最裏麵,看到的是一張桌子,兩個傳教士分立兩旁。桌子上有六個棋子,分別是代表三個和尚和三隻野獸,還有一張圖紙,畫的很簡單,上麵隻有一條河和一條船,旁邊寫了幾行字:用船將這三個和尚和三隻野獸運到河對麵,但是請注意,當一邊野獸的數量多於和尚,野獸就會吃掉和尚,每試一次請支付紋銀一兩,限時一柱香,如果有人能破解,將贈送獎品一份。哈哈,原來所謂希奇古怪的題目就是現代非常流行的過合遊戲嘛,這當然難不倒我,我蠢蠢欲試,卻有人比我早了一步。
  “我來試試。”八爺在桌子上放下了一兩銀子。
  “這位爺請,開始記時。”
  八爺略一思索,下手擺動棋子,三兩下就將和尚和野獸全都安全的送到了對岸。我看的目瞪口呆,即便我以前玩過也要走個幾次才能找到感覺,八爺的速度也太快了。圍觀的人群熱烈的鼓起掌來,把那兩個傳道士弄的很是尷尬。
  “快把獎品拿出來啊。”人群開始起哄了。
  西洋傳道士拿出了一隻精致的長條錦盒,恭恭敬敬的遞給了八爺。八爺隨手交給我,我猶豫著不肯接。
  “就當給若涵姑娘的生日禮物吧,快打開看看是什麽西洋的玩意。”
  聽他這麽一說,我倒不好推辭了,接過來打開一看,原來是一隻口琴。這種西洋樂器在大清的時候會吹奏的可沒幾個。不知為什麽,我突然很想為難一下八爺。
  “八爺,這個玩意若涵聞所未聞,也不曉得是用來幹什麽的,還請八爺賜教。”
  八爺將口琴取出,仔細看了看,“它叫口琴,是一種西洋的樂器。名為口琴,也就是用嘴巴來吹奏的。”咦,他的見識很豐富,真是看不出來啊。
  “那八爺能否吹奏一曲讓若涵一飽耳福呢?”
  “有何不可。”八爺就著口琴開始吹奏,我細細聽著,好象是一曲《鳳求凰》,八爺精通音律我倒是早有耳聞,但沒想到他可以用口琴來演繹。
  “洋人的音律和我們不同,據傳他們有一種五線譜,稍加變化便能另成一曲。既然姑娘不會口琴那我就收回了,等明日再另送其他物品。”
  “八爺對於西洋的文化也如此精通,若涵真是欽佩。”
  “嗬嗬,八哥還通曉岐黃之術,若涵姑娘以後可以和他多多切磋。”九爺總算是插上了話,看來他也憋了很久了。
  十三微微皺了皺眉,“時辰也已不早,我帶若涵回宮了,八哥九哥就此別過。”
  十三將我送到景陽宮門口,“納蘭容若的詞我也會,我背給你聽,
  人生能幾?總不如休惹,情條恨葉。
  剛是尊前同一笑,又到別離時節。
  燈池挑殘,爐煙散盡,無語空凝咽。
  一天流露,芳魂此夜偷接。
  怕見人去樓空,柳枝無恙,猶掃窗間月,
  無分暗香深處住,悔把蘭襟親結。
  尚暖檀痕,猶寒翠影,觸緒添悲切。
  愁多成病,此愁知向誰說。”
  然後他轉身離去留下一頭霧水的我在那裏莫名其妙的摸著腦袋,不知道哪裏得罪他了。

  第二十五章委曲求全
  我正在納悶十三爺突然的詩性大發,一個黑影慢慢的逼近了我。
  “三阿哥,您這是做什麽?一點腳步聲都沒有,嚇了我一跳。”我的心髒最近總是在經受考驗。
  “你今天下午跑哪去了?”他的臉黑沉沉的,不知道誰又惹到他了。
  “三阿哥,奴婢是不是欠您錢了?還要勞您親自來興師問罪。”
  “扳指呢?你放在哪裏了?”
  原來是來討回那個扳指的,我倒是鬆了一口氣。“您稍等片刻,我馬上回屋取來還您。”
  “不用還,我問你為什麽沒隨身帶著?”
  “您的禮物太貴重,奴婢不敢要。”
  “以後要把它貼身攜帶,聽到沒?”
  “……三阿哥,……奴婢要是做了什麽讓您誤會的事絕對是無心之過,請三阿哥諒解。”我實在是不想和弘時扯上任何關係。
  他一把拽過我的身子,勾起我的下巴,“誤會?昨天你做的那些事不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嗎?現在爺我對你產生興趣了,你給我玩欲擒故縱這招?”
  我好心想幫玉菀,如今卻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慌忙跪了下來,“奴婢絕無此意,承蒙三阿哥錯愛,若涵來生做牛做馬再來回報您。”
  他的眼睛裏似乎燃燒著團團的火焰,“既然已經開始,我就沒打算讓它結束,冷若涵你聽著,你一定是我弘時的人,你要時時刻刻牢記這一點,再讓我看到你勾搭十三叔我絕不輕饒。”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根本不知道,我實在是沒有能力來收拾這殘局。
  “姐姐,你怎麽了?我看你站在這很久了。”
  我猛的回過神,回給她一個笑容,“是映雪啊,找我有事?”
  映雪警惕的瞧了瞧四周,見近處無人“撲通”就跪在了我的麵前:“求姐姐救救映雪。”
  “你這是幹啥啊?有話慢慢說,快起來,被人看到了還了得。”我慌忙去拉她。
  “姐姐不答應,映雪就不起來。”
  “你不說我怎麽答應啊,快起來說話,要不然我走了。”我假裝轉身要離開。
  映雪急忙站了起來,拉我到了一邊附在我耳邊說:“姐姐,映雪這個月的月事還未來。我怕是……”
  “怕是什麽?莫非你有喜了?”我大聲的叫了起來。
  映雪忙捂住了我的嘴,“姐姐你輕聲點啊。”
  宮女和禦前侍衛私相授受已經是大罪,現在還有了身孕,更是死路一條。我壓低了聲音,“你要我怎麽幫你?”
  “映雪聽說姐姐懂得醫術,還請姐姐幫忙配一些打胎藥。”我心一涼,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這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也是對生命的殘忍,我無法想象這話是從那個看起來怯弱的映雪嘴裏說出來的。可是如果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為了保全自己,這,也許是唯一的方法。
  “他知道這件事嗎?”
  “他還不知道。”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以讓你一個人承擔?我同你去找他。”
  映雪又給我跪了下來,“姐姐,映雪不想連累他,請姐姐成全。”
  這柔弱的女孩在愛情麵前竟然迸發出如此堅強的意誌,將萬種苦痛一人擔了下來,愛情的力量果然是偉大的。我將映雪攙扶起來,“你先回去吧,要配此藥需花上一些時日,過幾天我會送到你那去的。”
  映雪向我千恩萬謝後安心的離去。她走後,我倒犯了愁,以前我在太醫院的時候配這些藥自然是易如反掌。可如今太醫院幾乎是我的禁地,我已經答應了映雪,這怎生是好?去求父親幫忙嗎,但這種事要我如何開口?況且這時在宮中是大忌,我一定要好好斟酌才是。
  翌日傍晚,我正伺候著齊妃娘娘梳洗,董公公喜滋滋的小跑了進來,“娘娘大喜啊,萬歲爺正朝景陽宮來了。”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手上的動作也重了起來,齊妃因為心情大好的緣故,並沒有指責我,“皇上已有多月未來我景陽宮了,若涵,你手腳麻利點,我要出去見駕。”
  我答應了一聲,迅速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幾個月來我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到他,內心的期待和緊張以至於端茶的時候手一直在微微發抖。他的手指輕輕的劃過我的掌心,我臉一紅,差點把杯子打翻在他身上。他的眼睛裏流露些許笑意,我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他的臉上略顯疲憊,一定是為國事操碎了心,褪下塵世的光環,在我眼中,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和一個平凡的父親。他的眼睛還是那麽清亮,似乎能看穿我心中所有的秘密。
  “皇上,您好久沒與臣妾說說體己話了。”齊妃的聲音驚醒了雙目對視的二人,於是回到現實中,他又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而我隻是廣闊天空中的一粒微塵。
  胤禛和齊妃說些什麽我並不在意,我關心的是他不時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他說話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經常是齊妃問一句,他答一句,而且是前言不搭後語。我覺得好笑,我現在的樣子像是在和男主人偷情的小保姆,要時刻防止被女主人發現,又要乘女主人不備多拋幾個媚眼給男主人。
  很快這場無聊的談話就到了尾聲,胤禛站了起來看樣子準備走了。顯然齊妃很希望胤禛能夠留下來,她向董公公做了個手勢,董公公開口道:“娘娘,晚膳已經預備妥當了。”
  “那好,萬歲爺您看是不是用過膳再走呢?”
  胤禛略加思索,“如此甚好,”他轉向我,“你上次弄的幾個素菜不錯,朕想再嚐嚐。”
  我驚的全身怔住,僵僵的站在那兒,他知道了,我對他的心意他全明白。
  “傻站在這幹啥,還不快去準備。”齊妃的聲音有些不悅,但她極力克製著自己,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霾給我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我還是做了上次的兩個素菜,涼拌蘿卜皮和糖醋小排。
  “你隻會做這兩道菜嗎?”一絲微笑掠過他的唇邊。
  “恕奴婢愚鈍,這已是奴婢最拿手的菜。”
  胤禛指了指麵前的涼拌蘿卜皮對齊妃說:“你也嚐嚐,挺爽口的。”董公公在一邊接上了嘴,“若涵姑娘心靈手巧,才貌雙全……”那股子奉承勁真是恨不能捧著胤禛的屁股親嘴呢。齊妃的臉立時變的很難看,她用眼神阻止了董公公繼續吹捧我。
  “皇上,如今您身邊沒人照應,臣妾始終放心不下,要不讓玉菀去乾清宮服侍您吧。這丫頭心細……”
  “不必了,” 胤禛打斷了齊妃的話,“朕想讓若涵回乾清宮伺候。
  我楞了一下,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他居然當麵向齊妃要人,喜的是他終於明白了我的心意。但是齊妃她會答應嗎?
  “皇上,這不合規矩,若涵現在也算是後宮中人,一切該由皇後做主。”
  胤禛窘的啞口無言,他一定沒料到齊妃這麽幹脆的就回絕了他。靜默許久,他丟下了碗筷,“朕自會去和皇後說,朕還有很多奏折未批閱,先回養心殿了。”然後他拂袖而去。
  “臣妾恭送皇上。”
  胤禛走後,齊妃下令關上大門。
  “冷若涵,你跪下。”如此冷酷的聲音,偏她臉上還帶著粲然迷人的微笑,這樣的女人太可怕了。
  “若涵不知犯了何罪。” 我心裏很清楚,有很多目光在盯著我。那些目光不隻是盯著我的臉,盯著我的背,而是直直接接地盯著我的心。我覺得目光給人產生的壓力要比言語沉重的多。
  “放肆,你好大的膽子,董壽勤,你替我教訓教訓她。”
  董公公嘿嘿的笑了一聲,目光有點邪惡,看的我毛骨悚然,他走到我身後,在我腿彎處狠狠的踢了一腳,我膝蓋一彎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以前就聽說你在乾清宮不守規矩,暗地裏勾搭皇上,結果被趕了出來,我原本還不信,今日你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同皇上眉來眼去的,董壽勤,給我掌嘴。”
  “娘娘息怒,掌嘴的話臉上會留下痕跡,傳出去對娘娘的聲譽有損,容奴才想想其他的法子。”
  “那這樣,若涵你先起來吧,”齊妃的態度變的還真快,方才要掌我嘴,現在連跪都不用我跪了,但是顯然我高興的太早了,“你去打盆水來服侍我洗腳。”
  這種差事本來是由再低一點級別的宮女來做的,我隻是伺候齊妃的梳妝和飲食,即便以前在皇上身邊也沒幹過這種活,更別說在現代生活中了,如今落在齊妃的手裏,受辱是在所難免的了。
  我打了一盆熱水,再混上些涼水,為了防止齊妃揪我小辮子,我還特意用手試了試水溫,看冷熱適中我才端了進去。
  用力拉下齊妃的花盆底,扯去棉布襪,我將她的腳輕輕的放進盆裏,幸好她沒有腳臭,我忍忍就能過去了吧,沒想到齊妃一腳將盆踢翻在地,髒水潑了我一身,“我就知道你這個賤婢沒安好心,存心想燙死我啊。”
  一直站在一邊沒說一句話的玉菀大概也看不過去了,把我扶了起來,“主子別氣壞了身子,玉菀再去打一盆水來伺候主子。”
  “你不必去,還是叫她去,她自己犯下的過失要由她自己來承擔。”
  齊妃終究還是沒有放過我,醋勁大發的女人都是這般喪失理智的嗎?難道有一天我也會變的如此瘋狂嗎?這個問題埋藏在我心裏已經很久了,我一直不敢問自己。
  重新換了水進來,我小心翼翼的問:“娘娘,您看這個溫度可以嗎?”讓她自己決定她應該無話可說了,但是齊妃抓起盆將整盆水傾倒在我的頭上和身上。
  我流下了屈辱的淚水,看到我的眼淚,齊妃的怒火燒的更旺了,她抓起桌子上的方硯朝我扔過來,幸虧玉菀拉了我一把,才沒有打到我,但是硯台越過我的身子將我身後一個櫃子上的古董砸爛了。我和玉菀忙趴到地上去收拾碎片,齊妃怒氣未消,抬腳就朝我揣來,我抱住齊妃的腳喊道:“請娘娘饒恕奴婢吧,奴婢對皇上實在是泥足深陷,情難自控。”
  “好一個泥足深陷,情難自控,我還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要臉的東西,董壽勤,你說要怎樣懲治她?”
  “娘娘,讓她跪到您消氣為止吧。”董公公最擅長的就是討主子的歡心,這樣好的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讓她跪到外麵去,看著她我就心煩。”
  跪就跪唄,以前又不是沒跪過,挺挺不就過去了嘛,對於這種懲罰我有些麻木了,我直了直背脊,徑自跪在了景陽宮門口。
  “若涵,是我錯怪你了。”不知什麽時候玉菀來到了我身旁,“你剛才真勇敢,如今我才知道你心中愛的是萬歲爺。”
  剛才自己說的時候沒覺著怎樣,現在被玉菀一說我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用現代的觀點來看待這個問題了,在他們眼中便是驚世駭俗。“當初你和我說起三阿哥的時候也是這麽的直白呢。”
  “我不同,我絕對不敢當著娘娘的麵這麽說的,若涵你真的很特別。” 她的眼睛發光,絲毫都不掩飾眼裏的崇拜。
  “玉菀你進去吧,現在娘娘對我恨之入骨,我不想禍及到你。” 這個姐妹還是很不錯的,在齊妃盛怒之時還肯出手相助。
  玉菀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回屋去了。
  跪到下半夜我開始感到渾身無力,疲累的要命,上眼皮不斷和下眼皮打架,身體不住的東搖西晃,有兩次幾乎跌倒在地,我掐了自己一下,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如果現在睡過去齊妃肯定會抓我茬。
  天蒙蒙亮了,跪了一夜的我有些支持不住了,頭疼的厲害,也暈的厲害。早起的小太監又開始了一天忙忙碌碌的生活,途經此處的小緒子見我跪在那裏不由大吃一驚,連忙飛奔上前,“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我無妨,娘娘出完氣就沒事了,你別擔心。”
  “姐姐這個樣子怕是跪了一整夜了,我去找皇上。”
  “別去……”我心中一急,沒拉住小緒子,他已經跑的沒影了。
  小緒子是一心為我著想,可是皇上如果真來了對我來說是禍是福還是個未知數,更何況他會為了我再次向齊妃要人嗎?如果他不來,那我又該如何自處?
  漫長的等待讓人心焦,終於胤禛和王公公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他終究還是來了,我有些激動。胤禛伸手拉我,我手一按地,想直起腰來,可是腰腿已經酸疼的厲害,腿關節格格直響,待我站定,胤禛說道:“你在這候著,朕進去一下就出來。”
  我不知道胤禛對齊妃說了什麽,隻是聽到景陽宮裏陣陣聲音很是嘈雜,半晌,胤禛才出來,他的臉色不是很好,僅僅看了我一眼,就轉身離去了。我呆呆的注視著他的背影,突然我衝上前去拉住他的衣服大聲說道:“你為什麽不帶我走?我對你的心意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求的並不是那麽多,哪怕是你一丁點兒的回應對我來說也是種幸福。”
  “若涵姑娘,你不要命了,哪能對著萬歲爺大呼小叫的呢?”王公公拉開了我,朝我拚命的使眼色。
  我故意裝做沒看到他的暗示,仍然直勾勾的望著胤禛,希望他能給我一個答案。
  胤禛嘴角上的苦澀刹那間變的那麽寂寞,仿佛那落盡葉子的樹,淒涼的叫人心酸。“你不要逼朕。”
  我滿腔的柔情被他這一句話澆滅了,我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淒楚的回道:“好,我不逼你,我再也不會逼你。”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似的一味付出,換來的是什麽呢?
  “若涵姑娘,娘娘有請。”董公公陰陽怪氣的在我耳邊喊著,我揉了揉震的發痛的耳朵,厭惡的瞪了他一眼。
  “若涵啊,昨晚委屈你了,你沒什麽事吧?”我最怕的就是齊妃這樣笑裏藏刀的表情,如果她對我耍野蠻,反而玩不出什麽花樣。
  “奴婢不敢勞娘娘費心。”其實我也是故作鎮定。
  “我今天覺著身子骨不舒坦,聽說你以前在太醫院當過差,鑒別下人參、何首烏什麽的應該沒大問題吧。
  “沒問題,請娘娘示下。”這對我來說還不是小事一樁嘛。
  “城外二十裏處有一座落雲山,那裏盛產千年何首烏,你去給我找幾株來補補身子。”
  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城外二十裏我要怎麽去?齊妃故意先拿話壓住我,現在拒絕必生事端,宮闈鬥爭我不是她的對手。“請問娘娘若涵要怎麽去?”
  “我會派人送你去,你上山以後他們會在山下守侯你。”
  “是,奴婢遵命。”上山正好可以看看有沒有映雪合用的草藥,一舉兩得。
  馬車“得兒,得兒”的向城外駛去,碧藍的穹宇中飄著乳白色的雲朵,今個天氣還真不錯。一群南飛的雁在藍天底下出現了,雁群排成整整齊齊的人字形,目標一致地向前飛著,它們在天空中嘹亮的叫著,好象在莊嚴的宣告:秋天來臨了。又是秋天了,這是我來到古代的第二個年頭了吧,時間真是似流水,而愛情就像鞠在手中的水,盡管是那麽渴望能盡可能的多一些挽留,然而結局是如此的無奈,如此無奈的眼睜睜的看著她一點一滴的流逝卻無能為力。嗬嗬,我怎麽又在想這些奇怪的問題了,我甩了甩辮子,最近腦瓜裏老是會冒出些希奇古怪的念頭了,頗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意味。
  一個時辰後,我們到達了落雲山。下了馬車,山腳下一隻禿頭的蒼鷹抓了一隻鳥兒,在空中打了個盤旋,落在鬆樹的虯枝上正在津津有味的吃著,忽然被馬車的聲音驚住,瞪著凶猛的圓眼睛向下窺望,它十分的大膽,盡管同人馬相離不遠,卻不飛走,這落雲山處處透著一絲詭異,我得時刻防備著才行。
  謝過送我來的公公後,我拿著工具走上了山路。越是往上,那山勢越來越險惡,路也越來越難走了。抬頭向上望去,那聳立的岩石高高的懸在頭頂上,就好象隨時要掉下來似的。低頭向下看看,那絕陡的石壁像刀子削過似的,又高又滑,使我覺得仿佛是行走在半空中。在兩峰峭壁之間夾一深穀,自山顛探身,迷蒙灰暗的深穀中一股陰森之氣撲麵而來,穀底似有翁翁鳴聲,時幽時響,神奇而又可怖。
  爬了一上午的山,終於到達了山頂,這裏的自然景致極美,可是怎麽看也不像生長草藥的地方。我抹了抹額上微沁的汗水,找了塊石頭坐下,開始思考齊妃叫我上山的最終目的,莫非她想將我棄屍深山?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嚇出了一身冷汗,不會的不會的,她的膽子還沒大到這種地步,更何況馬車還在山下候我,她不會那麽黑心腸的。我大大的發揚了一把阿Q精神,開始自己安慰自己。
  “咕”,我聽到自己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一聲,唉,從昨晚到現在我還沒進過一口食呢,剛才出來的時候怎麽沒想著帶幾塊幹糧呢,我真是笨死了。現在饑餓開始嚴重威脅我了,肚子轆轆地響著,眼前金星亂冒,腿似有千百斤重,眼睛累了,嘴唇也幹了,我掙紮著站起來,四處去找水源,終於看到汩汩的泉水,從一個石孔中湧出,沿著石罅分成三股飛泄下來,就像三串晶瑩的珍珠,垂掛在墨綠色的崖壁上。
  我歡呼一聲,衝過去用手掌捧了一瓢水骨碌骨碌喝了下去,這個時候也顧不上形象不形象的了,反正也沒人看到。喝飽了水,饑餓的困擾稍微減了些,我著手工作了,決定一寸一寸的尋找齊妃需要的千年何首烏。
  待尋遍了滿山的土地甚至是山洞和峭壁,我放棄了,齊妃是整我來著,這裏根本沒有所謂的千年何首烏,就連普通的草藥都沒有,嗬嗬,我居然還當真了。下一刻,我笑不出來了,我發現自己找不到下山的路了。天漸漸黑了,暮色深沉。山穀兩邊峰嶺對峙,投下暗影,山路更黑了……
  我尋著一個山洞,縮在了一角,好歹湊合著待一晚上,等天亮了再找尋下山的路,不知道在山下守侯的高公公是否會因為我的遲遲不歸而上山找我?隨即我便否認了這個想法,我的思想太單純也太天真,現代的法製教育讓我接受不了在這裏遇到的險阻,我還是把齊妃想的過於善良了,在這場鬥爭中,我一直都不是她的對手。
  借著月光,我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山洞中滴水如注,水潭碧清,卻深不見底,我暗暗祈禱著不要爬出條蛇來,就算不咬人,嚇也會被嚇去半條命,再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被樹枝劃了幾道口子,鞋也快走爛了,一身的狼狽。
  跪了一夜再加上一整天的奔波,我已經筋疲力盡了,但是坐在冰冷的石沿上我卻了無睡意。這一年多來的愛恨情仇,一股腦兒的湧上心頭,審視所做的一切,覺得自己是在作繭自縛,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在深深的傷害別人。我默默的問自己,人生若隻如初見,是不是心中會永遠留下最美好的一麵?如果再回到從前,我能否重新愛過?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愛情是個女妖,是具有無限誘惑力的妖化美女,在任何情況下她都不讓你看清她的麵目,隻讓你看見背影。那背影無論怎樣形容其婀娜多姿也不過分,具有看不見的神力、魔力,吸引著你喪失自製的能力,孜孜不倦的追趕著她。你總想看清她的麵孔,但你永遠也追不上,永遠也看不清。她就是這麽奇怪,這麽討厭,這麽害人,令人陷入痛苦和陶醉,卻又飛蛾撲火般的一擁而上。
  “如果讓我遇見你
  而你正當年輕
  用最真的心換你最深的情
  如果讓我遇見你
  而我依然年輕
  也相信永恒是不變的曾經
  如果讓我離開你
  而你已能平靜
  隻願你放心也不要你擔心
  如果讓你離開我
  假裝我也平靜
  就算是傷心也當作是無心
  時空阻隔豈止長路迢迢
  情絲纏繞豈是長發飄飄
  那紅塵俗世的人
  為什麽總是多情惹煩惱
  本是雲該化作雨投入海的胸襟
  卻含著淚水任孤獨的飄零
  本是屬於我的你同把人生看盡
  卻無緣再聚怨蒼天變了心
  如果讓我離開你
  而你已能平靜
  隻願你放心也不要你擔心
  如果讓你離開我
  假裝我也平靜
  就算是傷心也當作是無心
  時空阻隔豈止長路迢迢
  情絲纏繞豈是長發飄飄
  那紅塵俗世的人
  為什麽總是多情惹煩惱
  本是雲該化作雨投入海的胸襟
  卻含著淚水任孤獨的飄零
  本是屬於我的你同把人生看盡
  卻無緣再聚怨蒼天變了心
  無緣再聚怨蒼天變了心”
  我輕輕的哼起方季惟的《隻怨蒼天變了心》,一遍遍的唱著“時空阻隔豈止長路迢迢,情絲纏繞豈是長發飄飄”,胤禛,雖然時空阻隔但我跨越了三百年的時光隻為和你相遇,即使情絲纏繞留給我的卻是不變的愛戀。
  董公公拿著手槍朝我逼近,猙獰的臉上橫肉縱生,我撒腿便跑,忽聽背後“空隆”一聲,我覺得頭上挨了一槍,眼前頓時漆黑一片,心想這下子完了!我大叫一聲,睜眼一看,原來是一場噩夢,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心還在不住的亂跳,淚痕尚掛在眼角。
  “若涵……若涵你在哪裏?”迷糊中聽到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我這又是在做夢嗎?
  晃了晃暈忽忽的腦袋,聽見呼喚聲越來越近了,是胤禛嗎,真的是他嗎?他來救我了!我不是在做夢!我一邊往山洞外走去,一邊亮開嗓子叫道:“我在這,我在這……”
  迎麵陸續走過來幾個人,走在最前麵那個卻不是胤禛。

  第二十六章意亂情迷
  迎麵陸續走過來幾個人,走在最前麵那個卻不是胤禛。“若涵,你沒受傷吧?我來接你回宮。”來人關切的問。
  雖有相似的麵容,可惜是不同的兩個人,我的心沉到了穀底。“我沒事,多謝三阿哥關心。”
  天已經亮了,周圍的山峰在陽光的照映下,錯落有致,層次分明,正可謂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美景美色雖猶在,心情已和上山時大不相同。
  下山途中,弘時倒是不停的找話和我說,可是我連應付他的心情都沒有,隻有“恩”、“啊”的回應幾聲。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誠然如此,若不是弘時緊緊的拉住我,好幾次差點就滾下山坡了。對於他的保護,除了笑容,我給不了他什麽。
  到了山下,昨天送我而來的馬車果然不見了,看來齊妃的本意是將我留在山上自生自滅的,沒想到卻被他的寶貝兒子壞了好事。齊妃這樣子對我,是該找個機會反擊了。
  馬車沒了,要怎麽回宮成了個大問題,弘時是騎馬來的,而我不會。
  在現代的時候,基本沒機會接觸到這種龐然大物,可能上馬對我來說就是個挑戰。
  弘時已經躍上了馬背,伸出手,示意拉我上馬和他共乘一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受了他的建議。
  弘時的手摟住我的腰,我微微顫抖了一下,向前靠了靠,馬座上狹小的空間弄的我很不自在,我隻有拚命的往前擠,試圖離他遠一點。
  “你很怕我?”弘時有些不悅
  “奴婢從未騎過馬,有些緊張。”
  “嗬嗬,以後我會經常帶你去騎,很快你就可以自己掌控了。”
  我不安的搖了搖頭,這三阿哥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三阿哥,奴婢僅是個宮女,不敢牢您這麽掛念。”
  “很快就不是了,回宮後,我就求額娘將你賜給我,以後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看誰還敢說你是個宮女。”他是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也不問問我是否願意。
  我心中一急,差點跌下馬去,“請三阿哥收回成命。”
  “你不願意?為什麽?我堂堂一個皇子難道還配不上你?”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的耳朵震的隱隱發痛。
  “三阿哥是人中之龍,奴婢怎敢嫌棄,隻是......齊妃娘娘怕也做不了這個主。”我心中篤定齊妃斷不會答應。
  他一臉的不以為然,“額娘會幫我的,這點你就不用操心了。”
  “可是……”
  “你哪來那麽多話,,乖乖的等著嫁給我吧。”
  看他得意的樣子,我都不曉得該說什麽好了,現在隻有祈禱齊妃不會答應這件事。
  晌午時分,我們回到了皇宮。齊妃看到我灰頭土臉的樣子就沒有多說什麽,示意我回屋去休息。我原本以為即便不再次受罰,也會挨頓臭罵,齊妃現在的平靜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匆匆梳洗後,我一頭紮在了床上,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伺候完齊妃的早膳,我開始給她梳妝。
  “今天是你最後一天伺候我了。”齊妃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讓我卒不及防。
  “皇後娘娘那裏的春蘭到了年紀這幾天就該放出去了,儲秀宮那裏人手短缺,昨個來我這把你要了去,一會你就去那吧。”
  我鬆了一口氣,我本來以為齊妃要將我賜給弘時才會說什麽最後一天這種話的,原來是皇後娘娘替我解了圍,但讓我納悶的是皇後為什麽要幫我,我隻見過她一次,而且她當時的態度也並不怎麽友好。
  收拾好東西我走出了景陽宮,想想挺有意思,來宮裏一年多,去過的地方還真不少,先是住在太醫院,再去乾清宮和養心殿,後來又去了景陽宮,現在又去儲秀宮,伺候過的人也不少,皇上,妃子再加皇後,如果我能回到現代,除了做回老本行,還有兩個職業我也能勝任,一是導遊,故宮一日遊的資深導遊,專門帶人參觀後妃的寢宮,還能介紹的頭頭是道,第二個是寫書,書名可以叫做《我在清朝當宮女的日子》,吸引一群純真少女去買書,說不定還能發筆小財,想到這裏我不禁“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什麽事情這麽好笑?說出來讓大家也一起樂樂。”
  “讓十三爺見笑了,十三爺這是往哪去?”這麽糗的事當然不能說出來。
  十三笑了笑,“四哥有事召見我,你這又是去哪裏?”
  看來十三還不知道我這幾天的遭遇,“我被皇後娘娘要去了,現在往儲秀宮去呢。”
  “真虧的你還笑的出來,這又不是什麽好事。”
  “我這不是苦中作樂嘛,再說了人樂觀一點才有希望,整天哭喪著臉還指望別人同情嗎?”雖說去皇後那不見得比在齊妃這舒坦,不過至少可以躲開弘時的糾纏,他是我現在最怕見到的人。
  “那你去吧,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儲秀宮已近在眼前,我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皇後那拉氏優雅的靠在椅子上,麵容裝束一絲不苟,纖纖玉手握著茶杯,儀態萬千的抿了一口水,我心中暗暗讚歎,不愧是皇後,那架勢那氣度還真不是一年兩年可以練出來的。
  請過安後,皇後不冷不熱的丟了幾句話給我,“你在我這儲秀宮平時也不會有什麽要緊事,隻要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就行。”
  “奴婢聽明白了。”當初齊妃也是要我做好自己的份內事,要我記著自己的身份,結果呢,莫名其妙的被懲罰,還差點把小命斷送在落雲山上,我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恩,還有,你要記著,該是你的福分跑不了,凡事別太苛求,無論什麽事都是需要時間的。”
  “奴婢記下了。”
  這話聽著怎麽那麽別扭,皇後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對我是好心還是壞意,這些我都一無所知。在這個深宮裏,到處充滿了危機,活的真是太辛苦了,我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再用以前的那種方式來生存,也不能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待問題,我必須學會保護自己。
  就這樣平安無事的處了幾日,我也漸漸適應了儲秀宮的生活,了解了皇後的一些日常的小習慣,例如她喜歡吃甜食,每天午膳後一盅燕窩銀耳羹成了她雷打不動的嗜好,而她不知道從哪裏得知我會做些新鮮的玩意,於是這差事便落到了我的頭上。
  對於做甜品我真的不在行,請教過禦膳房的高公公後,如今也算是能像模像樣的弄出點名堂來了,這不,我端著剛燉好的紅花冰糖銀耳羹給皇後娘娘送去。
  前廳內,皇後一臉的凝重,而劉公公正附耳對皇後說著什麽,隱隱約約我聽到劉公公說“萬歲爺病重”,我的心猛的一震,手一滑,碗盅應聲而落,摔了個粉碎。我連忙跪了下來,“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奴婢馬上收拾。”
  我的手在不停的撿著碎片,腦子卻不斷的胡思亂想,他得了什麽病,嚴不嚴重,為什麽劉公公要弄的那麽神秘,我的心亂成了一團,可臉上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在乎。
  “你起來吧,叫其他人來收拾,”皇後突然出聲,“你跟我去養心殿。”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警覺的看了看她,皇後的表情告訴我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我低應了一聲,跟在皇後後麵走出了儲秀宮。
  養心殿外的侍衛全都正襟站立,一批批的太監宮女進去了又出來,出來了又進去,看來確實是遇上了麻煩事。
  我和皇後快步邁進養心殿,胤禛側臥在龍塌上,原本紅潤的臉頰如今變得非常蒼白,才幾天沒見到他,他怎麽消瘦成這樣?爹、歐陽聞人還有其他幾個太醫緊張的圍在胤禛身旁,不時的竊竊私語著什麽,見到皇後忙跪下請安。
  “皇上得的究竟是什麽病?堂堂太醫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還不能出個方子嗎?”皇後平時不太說話,可現在卻讓人不怒自威。
  沒有皇後的吩咐,爹和幾個太醫都不敢起身,唯唯諾諾的誰也不願回答。
  “冷清秋,你平日裏最得皇上的信任,你來說。”皇後指明要父親回答。
  父親跪上前一步,吐出了幾句話,“啟稟皇後娘娘,非老臣等故意拖延,隻是萬歲爺這病來的蹊蹺,我們幾個人有不同的意見。”
  “什麽意見,但說無妨。”
  “左院判和其他禦醫覺得皇上隻是偶染風寒,但老臣認為萬歲爺並非是偶染風寒,而是寒熱重症。”
  父親此言一出,驚的我慌了手腳,寒熱重症又名瘧疾,主要症狀是發冷和哆嗦、高熱和大汗,在現代社會,瘧疾並不可怕,因為西藥的引進已經填補了中醫的空白,可是在三百年前,醫藥短缺,這病要治愈很難,更多時候靠的是病人的意誌力。寒熱重症和一般的風寒在表麵上很難區分,沒有診脈之前我也給不出定論。
  “冷清秋,你確定是皇上得的是寒熱重症?”皇後聽了父親的話有些急了,聲音都變了。
  父親點了點頭,“依老臣幾十年的經驗來看,皇上確實是此病。這病拖不得,請娘娘盡快下旨。”
  皇後略一沉吟,“好,我信你,你立即開方抓藥,”她轉向我,“若涵,你在這裏伺候皇上用藥。
  我感激的看了皇後一眼,如果之前我對她的恭敬隻是礙於她皇後的身份,那這次確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眾人走後,我坐到胤禛的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好燙!再握住他的手,涼的很,果然是寒熱重症,父親的診斷沒錯,就是不知道他會開什麽樣的方子。
  我剛要抽回手,胤禛已經將我的手牢牢的抓住,“別走”,他的聲音都嘶啞了,怕是燒的不輕。
  “我不走,我去打塊絲巾給你敷著,馬上就來。”我怕弄傷他,試圖輕抽回手,無奈他還是緊握著不放。
  “別走,你呆在朕的身邊,朕覺著踏實。”他的無助讓我心疼,我不由自主的反手握住他,我願意一直一直的被你牽著,一路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胤禛的頭上密密麻麻的冒出了層層汗珠,我忙卷起袖子的一角給他擦去汗水,他的額頭燙的咳人,手卻冷如冰塊,唇鼻已有皰疹滲出。
  “朕,覺得好渴。”
  “皇上您躺著別動,奴婢去倒些水來。”
  以往的他一直是雷厲風行、威風八麵的,我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的虛弱。
  我倒了水來,輕輕的扶起他的身體,用自己的肩膀承受住他的重量,再把茶杯湊到他的嘴邊,“來,慢慢喝。”
  才喝了一口,胤禛嗆了一下,大聲的咳嗽起來,我慌忙放下茶杯空出手來在他的後背拍了幾下。
  咳了好一會胤禛才回過神來,沒想到他居然對我說了一聲“謝謝你。”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萬歲爺您……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
  他伸出手拭去了我的淚水,“哭什麽,朕沒事,朕一定能撐下去。”
  “您不會有事的,” 我把他的手緊緊的抓住,“我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去把王一忠叫來,”他指了指外頭,“朕有事要交待他。”
  這個時候還有什麽重要的事一定要現在交待的,等病好了再說不可以嗎,不過我終究沒有把我的想法說出來,還是出去把王公公叫了進來。
  “王一忠,朕的病情千萬不能傳出去,對外隻能說朕偶染風寒,所有王公大臣若有遞牌子上奏,你一律擋掉,若是泄露出一句半句的,朕拿你是問。”
  “萬歲爺,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處理。”
  我恍然大悟,即便是在病中,他都比我想的周全,如果他得重病的消息一旦傳出去,不僅鬧的人心惶惶,他的政敵必定也會借機反撲,到時局勢就難說了。
  “皇上,藥一時半會還來不了,您先休息會吧。”看著胤禛疲憊而消瘦的臉頰,我除了傻等著,其他的卻什麽忙都幫不上。
  胤禛閉上雙目,安靜的躺在塌上,但是他的手自始自終緊抓著我不放,由他去吧,隻要他的病能痊愈,我今後再也不會和他耍小性子了,我根本不敢想象萬一他有事我該怎麽辦。如果曆史的車輪會按照即定的軌跡行進,那麽這次他一定能化險為夷,可是我的穿越本來就已經不符合曆史了,曆史會不會因為我的出現而改變呢,若真是如此,我希望遭到懲罰的那個人是我而不是他。
  “若涵姑娘,藥送來了”,王公公的呼喚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端過藥碗,剛想叫醒胤禛,他自己已經睜開了眼睛。
  我再次扶起他,讓我靠在我的身上,吹了吹湯藥,舀了一勺送到胤禛的嘴裏,他皺了皺眉頭,緊閉雙唇,再也不肯喝第二口。我用手擦去他嘴邊殘留的藥汁,嗔道:“還是皇上呢,連口藥都沒勇氣喝嗎?”
  他有氣無力的說道:“你說的倒輕鬆,這藥太苦了。”
  “良藥苦口,萬歲爺總該明白這個道理,”我又舀了一勺,“來,捏著鼻子吞下去,苦味就感覺不到了。”
  他無奈的張開嘴,一口吞了下去,那臉痛苦的跟什麽似的,我不禁輕笑出聲,對於這樣一個不肯喝藥的大孩子,我隻有不停的哄他。
  “剩下不多了,來,把這些喝了,您的病很快就好了。”
  “你還有完沒完啊,這麽苦的藥你自己來試試。”他有些不耐煩了,將藥碗推到了一邊。
  “您不肯喝我就隻能喂您喝了,”我漲紅了臉,說出了自己想要說的話,“您可不要後悔。”說完,我把剩下的藥全都含到嘴裏,湊上前去,封住了他的唇,將藥汁一點一點的送到他的嘴裏。他似乎被我的舉動驚住了,良久他才反應過來,迅速吞下藥後,他反客為主的吻住我,絲絲柔情都溶解在這個吻中,我被他吻的快喘不過氣來,他一個生病的人哪來這麽大的力氣,我感覺身體像燒起了一把火,從臉上一直燒到了脖子,再燒到了全身。他的吻從我的唇漸漸移到了耳垂,接著再到脖子,一路往下移,我的臉越來越燙,身體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不由自主的緊緊抱住他。
  他的吻由淺入深,密密麻麻的落在我的臉上和脖頸上,使得我無處躲藏。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手慢慢的探向我衣襟的扣子,我慌的手足無措,忽然想起王公公還在屋裏,忙用低似蜂鳴的聲音道:“萬歲爺不可,還有人在呢。”
  胤禛輕笑一聲,我才發現王公公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退了出去,諾大的養心殿就隻剩下我和他。他伸手摸向我的發髻,扯開結繩,拔掉發釵,我的長發飛瀑而下,披散在肩頭,隨後他一把抱起我來,將我平放在塌上,他修長的手指解開了我外衣的襟扣,裏衣的盤扣和胸衣的係帶,衣杉如落葉般件件飄落。我全身酥軟無力,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胤禛在我耳邊喃喃道:“別怕,放輕鬆點,我會好好待你的。”他的身體漸漸壓了上來,我渾身一顫,十年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幕跳入我腦海中,塵封的記憶被打開,繼父醜陋的麵孔也隨之浮現。我用盡全力的推開他,“不要。”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我,大概還從來沒有人像我這樣拒絕過他。
  我心虛的說道:“皇上您尚在病中,不易勞累,應多休息為主。”說完我故意無視他熾熱的目光,若無其事的將地上的衣物一件件的撿起,再一件件的穿上。
  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我,但他也沒有阻止我,等我穿戴整齊後,才算鬆了口氣。
  取過一床被子,我將他嚴嚴實實的裹起來,“您休息吧,喝了藥出身汗,興許明天就會痊愈了,奴婢會一直守在您身邊的。”
  胤禛一直都沒有出聲,或許他心裏把我氣的緊呢。我坐到他身邊,輕柔的拍著他,哼起了搖籃曲,一時間母性大發,刹都刹不住。
  他在我的安撫下沉沉睡去,我的眼皮也開始打架,倦意襲來,我的頭一歪,靠在床沿上,眯上了眼睛。
  睡夢中我被一陣急促的喘息聲驚醒,我連忙直起身子,隻見胤禛全身發抖,牙齒打顫,麵色蒼白。
  “若涵,朕好冷。”我碰上他的身體,他的皮膚起了層層的雞皮疙瘩,四肢冰涼,我連忙再去取來幾床被子,蓋的蓋壓的壓,他還是不停的哆嗦,我趕緊抱住他,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
  以父親幾十年的醫齡開的藥方絕對不會有錯,按理說一帖藥服下去雖然沒那麽快見效,但是不應該再發病啊,如果連父親的藥都沒有用,那我又該相信誰。
  “萬歲爺您不會有事的,若涵一定會想辦法救您”,沉思了一會,我有了主意,衝著門外喊了一聲,“王公公,麻煩你去請皇後娘娘來。”
  王公公應了一聲,片刻之後皇後就趕到了。
  我跪了下來,“奴婢大膽請求娘娘一件事。”
  “什麽事,你快說,隻要能治好皇上,我都答應,”皇後彎腰將我托起。
  “萬歲爺的病情很嚴重,中藥怕是煞不住,懇請娘娘召見西洋畫師進宮,或許他們那裏有從國外帶來的良藥。”
  “西洋的東西真的管用?你能肯定嗎?”皇後有些不相信。
  “奴婢也不能肯定,不過可以試一下。”我記得這個時候西方已經有了治療瘧疾的特效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會隨身攜帶的。
  皇後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看來她也是在猶豫不決,畢竟是皇後,凡事都要考慮周全,事關一國之君,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
  我緊張的等著皇後表態,終於她開了口,“我答應你,但是不能傳他進宮,隻能你去那取藥。”
  我忙不迭的點頭,隻要能拿到藥,什麽事我都可以去做,“奴婢這就去了,還請娘娘傳太醫在此守侯,以防意外。”
  “好,王一忠,你同若涵姑娘一起去,凡事也好有個照應。”
  我向皇後娘娘福了福身,轉過頭看了一眼胤禛,他雖然不再哆嗦,但是下一輪發作可能會更厲害,我得抓緊時間。
  走出宮門的時候碰上了奉旨進宮的父親,我突然想起映雪的事,忙附耳在父親耳邊說了幾句,父親疑惑的看了看我,吞吞吐吐的想問又不敢問,我也沒時間多和他解釋了,叮囑他後便同王公公出了門。
  “有勞公公了,請問那西洋畫師如今住在何處?”
  “老奴已經打聽清楚,他在城西開了所洋學堂,除了畫圖聽說還教人洋文。”
  半個時辰後,我們抵達了城西晉祠附近,下了馬車,徒步而行,直入祠內。
  剛入祠內,就聽見後院偏西方向傳來陣陣琅琅讀書聲,竟然是久未聽見的“A、B、C”,真是備感親切,我們闊步走了進去,猛然聽見不遠處一間房內有一個熟悉的聲音,我仔細辨認了一下,正是自己要尋找的目標。略一尋思,徑直走了過去,剛到門口,便被一個書童攔住了。
  “兩位請留步,我家主人正在讀書,任何人不得打擾。”
  “我們不是來打擾的,實在是有急事求見,煩你通報一下,”求人家的時候還是客氣一點的好。
  “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已經說了任何人不能打擾主人,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我家主人的脾氣很大,讀書時誰都不能進去,就是皇上來了也一樣。”
  還真是皇上的事情呢,我壓住火氣,正要低聲下氣的求他,王公公看不下去了,“若涵姑娘少和他羅嗦,我們闖進去看他能拿我們怎麽樣?”
  “不可,”還沒等我阻止,王公公已經和書童扭在了一起,一個要進去,一個不讓進,那架勢簡直和市井無賴差不離了。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剛想上前去把他們拉開,屋子裏麵傳來嗬斥聲,“張新,你同誰饒舌呢?”
  這人邊說邊踱了出來,抬頭一見是我,吃了一驚,急忙拱手道:“原來是若涵姑娘,快請,張新,你可真是有眼無珠,貴客上門你都把人攔在外麵。”
  幾個月沒見,這位大不列顛國畫師艾倫的中文水平又提高了一個檔次。
  剛踏進屋子,我就開門見山的問:“請問先生這有沒有治療寒熱重症的金雞納霜?小女子有急用,還請先生相助。”
  艾倫很驚訝,“若涵姑娘怎會知道我有這種藥?”
  “我曾經聽幾個傳教士說過貴國的這種藥治療寒熱重症有很好的療效,不知先生是否可以幫我這個忙?”我曾經罵過他,當時的情形我還記憶猶新,希望這老外不會是落井下石之人。
  “藥我確實有,就是不知道姑娘願出什麽價錢?”
  “請先生開個價。”他願意賣是好事,就怕他提更過分的要求。
  艾倫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我倒是吃不準了,他到底安的什麽心?
  “我和你開玩笑呢,若涵姑娘,看的出你也是個爽快的人,我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你等等,我這就去拿藥。”
  我舒了口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的氣量可比我大多了。
  接了救命的良藥,謝過艾倫後我和王公公速速趕回了皇宮。
  “拿到藥沒?”皇後一見到我連忙問道。
  我點了點頭,將手裏的藥遞了給她,拆開紙袋,皇後取出一片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這藥當真管用?就這麽一小片,不用和其他藥一起煎服?”
  “回娘娘的話,口服即可。”
  皇後將藥拿給了父親,父親看了半天,麵色沉重的走到我身邊,“若涵,你怎麽知道洋人的玩意的?洋人的東西可不能亂吃,萬一有個閃失你擔當的起嗎?”
  我一急,從父親手裏將藥搶了過來,“奴婢願意以身試藥,半個時辰後如果奴婢吃了沒事那萬歲爺也不會有事。”說完,我便將藥和水吞了下去。
  皇後遞給我一個讚許的眼神,拉過我的手輕輕的拍了拍,“治好了皇上的病,我萬不會虧待於你。”
  半個時辰的等待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乾清宮裏的每個人都緊張的看著我,終於難熬的一小時過去了。
  王公公扶起胤禛,我端水到他麵前,將藥倒在手心慢慢的送到他的嘴裏,待他喝完藥再小心的腋好被角。
  “折騰了大半天,娘娘您也累了,您回去休息吧,這裏由我照應。”
  皇後一直用欣賞的眼光看著我,“那就辛苦你了,有什麽事你馬上派人通知我。”
  她們走後,王公公端了些點心進來,“若涵姑娘,吃點東西吧。”
  我搖了搖頭,“我沒胃口,王公公您自個吃吧。”
  “那怎麽行,萬歲爺還需要人照顧,所以你更要保重身子才是。”他硬是遞了塊芙蓉糕給我。
  那芙蓉糕雖說是甜而不膩的上品,可吃在我嘴裏卻似嚼蠟。據我估計,這藥下去,半個時辰內藥性就會起作用,如果今晚不發病,那明後兩日準時服藥便可徹底根治,如果再次發病那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今晚是個關鍵,叫我如何食之有味呢?
  我重新坐到了胤禛的身邊,握住了他的雙手,可不能再睡著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撐下去,不管有什麽事我們都一起去麵對。
  “為什麽那麽傻?”胤禛突然開口問我。
  “什麽?”
  “宮裏有那麽多人,你為何要自己試藥?”
  我莞爾一笑,“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就這樣做了,如果給我考慮的時間或許我不會這麽衝動。”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曆史,不是知道他的大限並不在今天,我還會做的那麽坦然嗎?我也沒想到幾個月後老天就又給了我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
  “你倒真老實,也不會說點讓朕高興的話。不過無妨,朕就是愛聽實話。”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皇上您覺著好些了嗎?”
  “朕感覺身子舒坦多了,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皇上可想吃點什麽?奴婢這就去弄。”
  他搖了搖頭,“朕不餓,你在這陪著朕就好,”他將我的一簇亂發捋到了耳後。
  我們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對方,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瞬間,現在他隻是在無助的時候尋求了一處避風的港灣,而風平浪靜後他又將起錨,而我再也回不到從前。
  這一夜在我的提心吊膽中終於過去了,胤禛沒有再發燒或是發冷,我著實鬆了一口氣。清晨的時候,皇後見我守了一天一夜已經疲憊不堪,便叫了自己的貼身女官月兒替下了我,囑咐我好好休息,稍晚再去儲秀宮見她。
  回到屋裏,甩掉了花盆底,美美的泡上一個熱水澡,當手指無意間劃過自己的身體時,我不自覺的又想到了昨天發生的一切,他的懷抱,他的親吻,他的撫摩,我的臉又燙了起來,可是十年前的往事我始終沒辦法釋懷。我慢慢的埋入了水中,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任憑熱水蓋過我的身體蓋過我的肩膀,也任憑記憶衝刷著我的感官和視覺,那一晚繼父雖然沒有得逞,卻造成我心上永遠的傷害。
  水漸漸變涼了,我匆匆的擦幹身體,換上了幹淨的衣服。
  洗完澡我原本就想去見皇後的,卻沒想到被父親堵在了門口。
  “爹,你給我拿藥來了?”我驚喜的問。
  父親皺了皺眉頭,“涵兒,你老實和我說,”他頓了頓,“這藥到底是給誰的?”
  父親懷疑的口氣讓我很不舒服,我很難接受這種類似審問犯人的問題,我不悅的問道:“在爹的眼裏女兒就是個水性揚花之人?”
  “爹不是這個意思,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叫我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不放心,”他壓低了聲音說道。
  多日沒有好好看看父親了,他的鬢角已經染白,他終究是在關心我,而我的任性也確實讓他操碎了心。我柔聲說道:“爹,是女兒的不是,女兒不會再惹您老人家生氣了。”
  父親輕搖頭,“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涵兒啊,盡早回頭吧。”
  我頓時呆在了那裏,我是不是表現的太明顯了,就連父親也看出我的心事。
  父親接著說:“爹知道你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這次隻是一時的糊塗,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父親,我的真情居然被看作是如此的不堪,我的父親竟然這樣不理解我,我真有了撞牆的衝動。
  父親還想說什麽,我不耐的打斷了他,“爹,你的話我全明白,你把藥給我吧,我定不讓你失望就是。”
  父親也是一楞,他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隻能無奈的摸出了藥遞了給我,我伸手接過,突然覺得自己很累,我在這皇宮中苦苦支撐著已經很不易,偏還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我的情緒一下子變的很差。
  送走了父親,我飛身趕往浣衣房,映雪的事情拖的夠久了,其他的事還能等,她的事再不辦就趕不及藥流了。
  來到映雪的住處前,隔著窗戶我隱隱約約看到一男一女兩個人糾纏在一起,那男的背對著我,看背影應該是上次見過的那個侍衛,女的正是映雪。那侍衛手裏拿著一個碗正往映雪的嘴裏灌著什麽,而映雪雖沒有掙紮,臉上卻很痛苦。
  容不得多想我急忙推門進去,定睛一看,那手拿藥碗的不是別人,竟是和我有仇的歐陽聞人,我大吃一驚,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他,那歐陽聞人許是被我驚到了,碗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你給映雪喝了什麽??”我大聲斥道。
  映雪攔在了他的麵前,“姐姐別生氣,我見你這麽久沒來,就把事情告訴他了,他今天是拿藥給我的。”
  原來歐陽聞人就是孩子的父親,我以前看到的那個背影就是他的,怪不得看來熟悉,我為什麽早沒有想到呢。映雪怎麽會和他走到一起的?他們在一起有多久了?一個個疑問湧上了我的心頭。看映雪的樣子,她似乎並不知道歐陽聞人和我以前的糾葛,而歐陽聞人和她在一起又是出於什麽目的?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歐陽聞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一定是映雪趁我不備的時候放走了她。
  “映雪,聽姐姐的話,以後不要再和他來往,他不是個好人。”我遲疑著是不是要將歐陽聞人當初陷害我的事告訴她。
  “在映雪眼中他是獨一無二的,映雪此生非他不嫁。”她的臉上有小女兒的嬌羞,而眼中卻蕩漾著從未見過的堅定。情到深處無怨尤,我剛才還在為父親質疑我的感情而惱火,現在居然自己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或許在父親的心中我也是那麽的盲目和不理智,我有些羞愧,算了,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了,隻要歐陽聞人他真心的對映雪,什麽都可以既往不咎。
  “妹妹你吃了藥一個時辰內就會腹痛流血,我不能一直在這陪你,一切你都要自己小心。另外這些日子都別太操勞了,頭幾天一定要安心靜養,我會幫你打點好的,也不宜服食過冷的東西,否則會落下病根,切記一個月之內不可再行房事。”我絮絮叨叨的交待了些注意事項,弄的自己好象經驗很豐富似的,其實我也全是醫書上看來的。
  臨出浣衣房的時候,我給了管事的李公公些銀子,請他不要安排映雪這幾天的工作,看李公公點頭哈腰的模樣,我就知道自己這招用對了地方。
  快走到儲秀宮的時候我才發現手中還緊緊的攥著原本要給映雪的藥,我忙藏進了兜裏。皇後娘娘正在用午膳,於是我便候在一邊等候差遣。豈料皇後見了我竟親切的招呼我,“若涵,你還沒用過膳吧,來,坐上來一起吃。”
  我對一夜之間驟升的待遇無法適應,也不想再重蹈景陽宮的覆轍,惶恐的答道:“奴婢不敢。”
  皇後含笑拖過我的手,將我按在凳子上,“快吃吧,用完膳我還有事問你。”
  聞到菜肴的香味,我才覺著自己是真的餓了,從昨天晌午到現在我也就吃了塊芙蓉糕墊饑,饑腸轆轆的滋味不好受啊,這宮裏頭適合要減肥的人生存。
  皇後的午膳理應排場很大,但是桌上隻擺著四個素菜和一碗湯,不見肉食,看來皇後也是個節儉持家的好手,她是處處為胤禛著想,也難怪這麽多年了她在雍正心中始終占有一席之地。
  匆匆用完午膳,皇後讓我坐到她的身邊,看來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說。“若涵啊,你來宮裏多久了?”
  我疑惑的看向她,怎麽都喜歡問這個問題,現在流行用這話做開場白嗎,要加上以前當太醫的日子有一年半,不過我不知道要不要算上,但我又不能不回她,“回皇後娘娘的話,奴婢做宮女差不多有半年了。”
  “恩,你這次護主有功,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本宮會酌情考慮的。”
  皇後的話是什麽意思,她叫我來就是為了嘉獎我?怕是沒那麽簡單吧?這宮裏頭的人嘴上一套,心裏麵又是一套,來宮裏這些日子,我還是沒有學會察言觀色,皇後現在的心思我就完全摸不透。在沒有弄清楚她的意圖之前我還是保持低調的好,“這是奴婢份內的事,不敢要求任何賞賜。”
  皇後盯著我的眼睛說道:“你不用害怕,本宮從不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想說什麽就說吧。”
  我心中一動,皇後既能得到雍正的尊重,必有其過人之處,要不然憑什麽母儀天下呢,或許我的請求她可以答應,“既然如此,奴婢有一事相求。”
  皇後點了點頭,“說吧。”
  “奴婢有一姐妹叫做映雪,現在浣衣房當差,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娘娘可以調她去乾清宮伺候。”浣衣房的工作太辛苦了,映雪的身子怕撐不下去。
  皇後吃了一驚,“你就不為自己打算一下?”
  “奴婢願意終生侍奉娘娘。”這倒是我的心裏話,在皇後這可比哪都強。
  “你不願意服侍皇上?”
  “侍奉皇後娘娘和侍奉皇上是一個道理。”皇後的話問到了我的痛處,我不是不願意,隻是我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本宮也不勉強你,這樣吧,你去太醫院做個宮女,以後萬歲爺那的湯藥一律由你負責,那叫什麽映雪的本宮就安排她去乾清宮。”
  我跪下謝恩,突然想到什麽,“映雪這些天還在病中,請娘娘寬限她幾日。”
  “可以,本宮給她十天的時間養病,不過這十日還是由你先替著。”皇後緩緩說道。
  唉,這次再怎麽也推脫不掉了,好在隻有十天的時間,我應該還是可以應付的。

  第二十七章化險為夷
  在胤禛的身邊侍奉了幾天,他的身體漸漸的在康複,我也放下了心,而我們的關係一直處在一個主子和奴婢和地步,上不去也下不來,或許他看到我的時候也會有些尷尬吧。
  今天他忽然興致大好抄起金剛經來,我便在旁邊筆墨伺候。案桌上擱著一幅長卷,好象是剛才四阿哥弘曆派人送來的。見我盯著那長卷猛瞧,胤禛便將它展了開來,竟然是一卷手抄《論語》,盡管字寫的不算最好,卻十分工整有力,看的出書寫者的基本功還是很紮實的。他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能一絲不苟、一字不差的抄下整部《論語》也實屬難能可貴,確實要有很大的耐心和毅力。
  我不禁讚歎道:“真虧的四阿哥有這份心,確實是份好禮物”,我一邊將長卷掛到大堂屏障上,一邊問道:“四庫全書如此眾多,四阿哥為何單單挑選抄寫《論語》而不是其他書呢?”
  說到他的寶貝兒子,他自然是得意萬分,笑嗬嗬說道:“弘曆說半部《論語》打天下,《半部》論語治天下,,他希望朕盡快痊愈,然後用這部他親手抄寫的《論語》既打天下又治天下,大清江山才會國泰民安,四夷朝服,哈哈。”
  我暗自好笑,這麽小的年紀又會拍馬屁,又是胸懷大誌,也難怪老子和爺爺都喜歡他,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啊。
  我一個人在那傻笑,胤禛也咧了咧嘴,隨後將我拖入他的懷裏,我一陣緊張,不自覺的防備起來。
  “你這麽害怕做甚?朕又不會吃了你。”他伸手拍了拍我的頭,再捏了捏我的臉。
  我辯解道:“奴婢沒有害怕。”
  “是嗎?”他的眸子越發的黝黑,看我的眼神逐漸迷離,我腦子一片混亂,心裏喊著要鎮定要鎮定,眼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在他進一步動作之前,我開口道:“奴婢給萬歲爺講故事解悶可好?”
  他微微一怔,“好吧,就說那個什麽ROSE和JACK的故事吧。”
  我也是一楞,那是我當時賭氣的時候說的話,他居然還記得,不過這確實我最憧憬的愛情故事了,於是我就給他講起了那貧窮的畫家與貴族小姐短短幾十個小時的生死之戀,生命輕如鴻毛,而真愛一諾千金。
  胤禛邊聽邊點頭,臉上不時的露出會心的微笑,“你的這份心思朕完全明白了,也難怪當日你不顧一切的試藥了,這次你功勞最大,朕正尋思著賞你點什麽?”
  我靈機一動,“有一樣東西奴婢倒想向萬歲爺要來。”
  “是什麽?你盡管說,隻要是朕的東西,你隨便挑就是。”
  我指了指他的辮子,“奴婢想要皇上結頭發的穗繩。”
  “你要這個做甚?”他又敲了下我的頭,“成天這腦瓜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摸摸被他拍過的腦袋,“這個……萬歲爺就別管了,奴婢自是有用。”
  “好吧,”他解下了明黃的穗繩遞給我,我小心翼翼的藏進懷裏,再取出自己閑時編的絲繩給他係了上去。
  俗話說夫妻情深,結發為憑,生生世世,不滅不泯。即便我不是他心中的唯一,即便這是一段無望的感情,我也希望用這穗繩來見證自己曾經擁有過。
  十月三十是胤禛的生日,原本他是不想大張旗鼓的,但是皇後娘娘堅持就算不要大宴群臣,家宴總要辦的,何況皇上的身體才康複,一定要慶祝下才是。如今西北戰事已經平定,借著他的生辰樂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
  這天晚上乾清宮從未有過的熱鬧,而那些我以前沒機會見到的娘娘、皇子和格格們也盡數登場亮相。胤禛的左首坐著皇後,右首是年貴妃,年妃比我上次見到的時候更見怯弱和蒼白,她嬌柔的樣子連我都看著動心。她似乎並不開心,或許是有心事,除了皇上誰和她說話她都不高興搭理,怕是又要被人說成是侍寵而驕了。咳,這和我無關,我就是改不了多管閑事的老毛病。年貴妃下首坐著的那位和年妃相比,單以容貌而言有些黯然失色,但是她卻有著一種少見的恬淡的氣質,雍容華貴之氣度不輸於皇後,莫非她便是將來的皇太後、乾隆的生母熹妃鈕祜祿氏?接下來的幾位妃嬪除齊妃外我全都不認識,我也沒興趣知道。我以為自己可以大度到接受他的一切,可當這些人都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才發現自己其實也是渺小的可憐。這幾天兩個人相處久了,久到我已經忘記了他有那麽多後妃的事實。我自嘲的笑笑,突然感覺有一道熾熱的目光一直盯著我,我厭惡的抬起頭,凶悍的頂了回去,原來是弘時,他的眼睛始終停留在我身上,而齊妃身邊的玉菀目光沒有離開過弘時。
  忽然意識到我站在胤禛的身邊太顯眼了,不時有人冷冷的掃我一眼,唉,真是頭疼,我揉了揉太陽穴,往後退了幾步,和王公公說明自己身體不適,王公公便讓我先行離開。
  步出乾清宮的時候聽到太監在誦讀禮單,“三阿哥南海玉蟾蜍一隻,長白山紅瑪瑙一對,外加賀壽麵桃一對;四阿哥檀香紫玉墜扇一把,玉雕鶴形香爐一樽,五阿哥……”嗬嗬,人家的家宴,自是沒我的份,我還是出去走走透透氣來的輕鬆自在。
  夜色迷朦,我無意識的四處逛著,忽然幾聲低哼傳入了我的耳中,我第一反應是有人生病了,側耳一聽,聲音來在不遠處的一間小屋。我湊近一瞧,卻是一對男女在此苟合,還不時的發出呻吟和喘息聲,我的臉燙的快燒起來了,連忙要走已是來不及,頭上被一塊硬物狠砸一下,便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逐漸恢複了意識,頭上還是鑽心的刺痛,手被牢牢的縛在身後,眼前一片黑暗,我的心“砰砰”直跳,額上冷汗直冒,很久沒有騷擾過我的幽閉恐懼症再次來襲。我緊閉雙眼,提醒自己不要害怕,一定要冷靜,現在能救我的隻有自己。
  “轟”的一聲,似乎是門被打開了,緊接著一道強光打在我的臉上,我試圖睜開眼睛但是光線太刺目了,許久我才看清麵前站著的是景陽宮的董公公。他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他就是剛才那出戲的主角?難怪我在乾清宮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卻是乘著所有人在賀壽之際,跑到此隱秘之處行苟且之事。不對不對,他可是個太監啊,我定是中電視劇的毒了,才會以為假鳳虛凰的事會在深宮上演。
  “若涵姑娘想什麽呢?是不是還指望著有人會來救你?”董公公陰惻惻的說,“在落雲山你能逃過一劫,今天就沒這麽好運氣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今日之事也是齊妃指使的嗎?
  “反正你快去見閻王了,告訴你也無妨。你真以為三阿哥會正巧趕去落雲山救你?哈,那全是他一手安排的。為的就是英雄救美,博你歡心。”
  我恍然大悟,弘時的相救我確實很感動,感動到對他出現的巧合沒有深想過,現在算是明白了。“那今天的事也是三阿哥要你這麽做的嗎?”
  “那倒不是,姑娘不在乾清宮伺候,非要跑到這撞破本公公的好事,你說這不是送死是什麽?”
  我的頭漲的厲害,他果然是個假太監,怪不得我以前經常看到他對小宮女動手動腳的,清朝後宮的管理那麽嚴厲,他究竟是怎麽混進來的?齊妃娘娘知道這件事嗎?她不知道便罷,如果她知道還那麽放縱,那……我簡直不敢想下去了。
  “本公公對若涵姑娘仰慕已久,今天姑娘送上門來,我必要一親芳澤。”他使勁在我臉上摸了一把。
  我惡心的快要吐出來了,叫道:“董壽勤,你果然是個禽獸,你父母沒給你起錯名字。”
  “哈哈哈哈,姑娘說的好,我今天還真要做做這禽獸的事。”
  他的嘴湊了上來,我拚命閃躲,無奈手被反綁在身後,怎麽都掙紮不脫,他摁住我的頭,硬是堵上我的嘴,我硬著頭皮狠狠的咬了他一口,鮮血在他嘴角沁出,他抹掉血跡,反手抽了我個耳光,惱羞成怒的說:“小賤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心裏卻異常的冷靜,我下定了決心,隻要他敢再碰我一下,我就立刻咬舌自盡,以保清白之身。
  董公公伸手捏住我的下顎,“想死,可以,等會本公公自會送你上西天,不過現在就想死可沒那麽容易。”
  他開始動手撕扯我的衣服,我想咬舌但是徒勞無功,如今這情形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眼看著他即將得逞,我不禁痛苦萬分淚流滿麵。
  就在這緊要關頭,屋門被撞開了,來人衝上前對著董公公揮了幾拳頭,然後將他踢到一邊,“把這廝給我押下去。”
  我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直到十三爺拍了拍我的肩膀,晃了晃我的腦袋,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險了。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隻是辛苦的愛著他,我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每次這種事情總是發生在我身上,我感到委屈極了。
  十三脫下自己的外衣,裹住我衣不蔽體的身子,緊緊的摟住我,“若涵別哭,乖,我們回去了。”
  我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厲害,而十三不住的安慰著我。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胤禛震怒的聲音突然在我頭頂響起。
  “四哥,你誤會了,若涵她……”十三忙將我放開。
  “朕沒有誤會,”他忿忿的看著我,“這就是你不願意留在朕身邊而甘願去太醫院的原因,朕完全清楚了。”他轉身離去,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

  第二十八章前路迷茫
  不知不覺的時間步入了雍正三年,回到太醫院已近三個月了,可當日的情景仍曆曆在目,他竟然連解釋的時間都不肯留給我,是因為他不願意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己在我心裏的地位,抑或是根本不在乎我說什麽?他的感情,我一直都不確定。
  對於那天十三的突然出現,我追問過多次,但他一直避而不談,他隻是告訴我一切都由他處理,知道的太多對我並沒有好處。
  有多久沒見過他了,他現在好嗎?有映雪照顧他我應該很放心。我又折了一顆幸運星,丟進了玻璃瓶裏,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每思念他一次便將我的相思記錄下來,折成幸運星,如今也存了大半瓶了。有好幾次都抑製不住想去看他的衝動,可最後還是被自己壓了下來,或許對他而言現在需要的是冷靜。
  百無聊賴之際,我在紙上一遍遍的寫著他的名字。
  一陣狂風從窗戶鑽了進來,將桌上的宣紙吹了一地,緊接著是“嘩啦啦”雨點打在窗上的聲音,啊,下雨了,剛才還是個大晴天呢。我可愛的寶貝們還在外麵曬著太陽,我得去看看。
  我冒雨衝向了草藥園,卻在門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彎腰下跪,他伸手阻止了我,不發一言而溫柔的看著我,我漸漸沉溺在他的似水柔情中。
  “那天的事……阿嚏,”我的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快進屋去,那天的事朕不想再提。”他拉住我的手就往裏走。
  “等等,”我快步走上前,關上了暖棚的門,再在頂上蓋了一層厚實的油紙,“好了,這下下再大的雨都不怕了。”
  他牽著我的手走進了太醫院,我無措的說道:“皇上,我去給您沏杯茶。”
  他點了點頭,鬆開了手。
  待我端了茶來,發現他正專注的看著我拉在桌上和地上的宣紙,張張紙上都是他的名字,筆筆都寫著我對他的刻骨相思。
  “日日思君不見君,日日思君不見君……”他默默的念著我寫在他名字旁的詩句,我羞的忙上前搶奪。
  他突然緊緊抱住了我,火熱的唇急切地壓在我的唇上,濕滑的舌慢慢舔吻我的嘴唇,他帶著情欲的吻,一時讓我有些無所適從,我羞怯地呻吟出聲,他的舌卻借機侵入我的口中,啊,我忍不住向後退縮著,可顯然沒能得逞,他的手早一步托住了我的脖子,力度並不大,卻足以讓我無法動彈,我隻得承受著他更進一步的侵略,並不討厭他這樣吻我,因為我還愛著他,可我卻怕自己又一次沉淪在他的情網裏,我好不容易克製住對他的愛,他又為何這樣撩撥我,此時,我感覺眼淚不爭氣地湧了上來,我緊緊地閉上眼睛,不願意讓他看到如此軟弱的我,可溫熱的液體仍然從眼眶裏滑落下來,他溫柔的嘴唇隨即也在我的眼角處印上了吻,慢慢地,慢慢的,吻掉了我落下的淚……
  “為何要掉淚?”低啞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沒,沒有,隻是……”
  “說謊,”他突然輕輕咬住了我的耳垂,“你說謊的時候,耳朵會變紅。”他又伸出舌頭慢慢描畫著我的耳廓……
  “睜開眼睛,看著我。”他半命令式的話語,使我不得不睜開早已淚水模糊的雙眼,卻撞進了他那溫柔無比的雙眸,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感,一頭紮進他的懷裏,失聲痛哭出來:“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對待我,你以為克製對一個人的愛很容易嗎,你或許可以辦到,可我不行,我無法心無旁騖,無法熟視無睹,我隻能天天祈禱,不要讓我見到你,警告自己不要再多愛你一分,可你呢,你呢,卻偏偏還要來招惹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吧,我承受不起了,我會死的,會死的!”
  “噓,不要哭了,不許說死,不許,還有不要把我說的那麽冷酷,對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要克製自己的欲望,特別是對自己所喜歡的女人,也不是很容易啊。”啊,所喜歡的女人,我嗎,退卻的眼淚,又再次湧了上來,太好了,我不是一個人,不是了,如果這是夢就不要讓我醒來了,我忘情的摟住了他的脖子,主動獻上了我羞澀的吻……
  隱約感覺自己被輕輕抱起,被輕輕地放下,又被輕輕地褪去了外衣,我警覺的睜開了眼睛,無措地看著他。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停下來。”他說著,可手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仍然繼續解我的衣服,讓我不禁莞爾,這個男人竟也有如此不坦率的一麵,我還有什麽可顧忌的呢,我這身子不交給他還交給誰呢,何不就在今天呢,掃去心中的尷尬,輕輕開口道:“沒有,隻是……這樣吧,我也幫你脫了衣服吧。”說完,我就後悔了,他不會以為我很饑渴吧,
  “好,來吧。”他的嘴唇彎成了漂亮的弧度,天,他的大方,反而讓我更羞怯,顫抖地褪去了他的外衣,接著是中衣,最後是內衣,許久,我們終於脫去了彼此的衣服,袒裎相對。
  “你一直都戴著它?”他吻了吻我的脖子,那裏纏繞的是他結頭發的穗繩,自從我問他要來後就一直沒有取下來過。
  “恩,我會一直戴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沒學過,也不懂如何取悅男人。”
  “你不需要取悅我,我隻要你去感受。”他吻住了我的唇,彼此糾纏了好久,接著他的唇移到我的脖子,他的吻落在我的肩處,最終停留在我的胸前,輕輕吻咬住我的乳尖。
  “啊,” 一種奇異的感覺襲來,我忍不住呻吟出聲,感受著他帶來的激蕩,他輕輕咬著,吮吸著,用舌逗弄,引的我嬌喘不已,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去,隻能癱軟在那裏,任他擺布。他的吻伴隨著他的手慢慢來到了我的腿間,不適感傳來,我瑟縮著,我的身子有些僵硬,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不安,低聲說道:“不要害怕,一切有我。”我閉上眼睛,放心地把自己交給他,他分開我的雙腿,將他的火熱一點一點的送了進來,一種貫穿我全身的疼痛讓我不禁想要尖叫出來,他適時含住我的唇,吞下我的話,猛的一下完全刺入我的身體。
  在我們到達雲端的同時,他輕輕在我耳邊呢喃著:“你終於成為我的了。”
  我的心終於安全的落到了地麵,幸福的感覺包裹著全身。
  睡夢中被脖子上酥酥癢癢的感覺弄醒,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發現自己的雙手緊緊的環著他的腰,而他的吻正密密麻麻的落在我的身上。
  我羞怯的閉上眼,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
  “你醒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著對我的騷擾。
  我推了他一下,他順勢將我的手勾到他的脖子上,讓我更緊密的貼近他,他的身軀壓了下來,帶來了溫暖的氣息,他的手撫摸著我的腰側,劃過我的小腹,我緊張的拱起了身子。
  他停了下來,轉而摟住我,“是我粗心了,不該那麽對你的。”
  我低語道:“皇上,我……”
  “叫我名字,以後無旁人在場的時候,你都可以叫我名字。”他解開了我的發辨,將我的頭發披散開來。
  “胤禛……我……我愛你。”他渾身一顫,將我摟的更緊,“答應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我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發誓,今生今世都不會離開你,除非是你趕我走。”
  他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我怎麽會忍心趕你走?”
  我心一緊,他不會又在鑽牛角尖了吧,我雙手撫上他的臉,“相信我。”隨後在他唇上印上了我愛的告白。
  他托起我的下巴,深深的看著我,“我要你永遠陪在我身邊,讓我想想該怎麽冊封你。”
  冊封?難道我也要成為一個後宮裏的女人,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隻為了等著他突然的想起,然後在某年某月某日的臨幸?我不要,我不要這樣。“不要,我不需要冊封,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兩相情願的,我也不需要你負責。”
  他沉默了半晌,我頭皮發麻,怕是又引發了他的怒氣,他不怒反笑,“這由不得你做主,朕會親自過問。”
  他隻要想擺皇帝的臭架子,就一定會用“朕”來自稱,我衝他眨了眨眼睛,“冊不冊封由你,接不接受在我。”
  他還想再說什麽,門被輕輕的拍響,接著傳來王公公特意壓低的聲音,“萬歲爺,您該上早朝了。”
  我居然睡了那麽久,如此的貪戀他溫暖的懷抱,他抹去我發絲上的汗水,“你再睡會,我該走了。”
  “讓奴婢伺候您更衣。”我摸索著直起了身子,被子從身上滑落,他連忙扯過被子重新蓋住我的身體,“你素來身子弱,別急著起來,多躺會,還有在我麵前不要再稱奴婢。”他將我的手塞了進去,再給我掖好被角,那份溫柔讓我感動的想哭,就像兒時父親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
  胤禛走後,我緊縮在被窩中,那裏還有他存留的氣息和溫度,床上點點的血跡和身上隱隱的酸痛提醒著我已經真真正正的成為了他的女人。
  再無睡意,起身披上衣裳,我呆呆的望著鏡子裏的人,麵色緋紅,脖子上滿是歡愛過後的痕跡,平時看他都是一副冰冷的樣子,激情起來卻令人難以抗拒,幸好這宮服的領子夠高,要不然讓我一會怎麽見人?
  門再次被敲響,這次進來的是映雪,“姐姐,萬歲爺吩咐我來伺候姐姐沐浴。”她提了幾桶熱水進門,我倒是楞住了,他也考慮的太“周到”了吧。“妹妹你放下就回吧,我不習慣要人伺候。”
  映雪答應了一聲,幫我兌好適中的水溫後就離開了。
  在熱水中泡了一會,果然舒坦多了,虧的他有這份心。往後的日子我該如何打算,如果是在現代社會,一夜情後大不了一走了之,誰也無需虧欠誰,可在三百年前,我又能做什麽?我雖然愛他,但我不甘心成為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我知道作為一個封建帝王,他不可能隻喜歡我一個,做不到唯一,我寧可維持現狀,也好過爭風吃醋的生活。
  北京的冬天很冷,卻是明快的冷而不是陰寒的冷,我來到這裏兩年了還是不能適應。不知何時染上了風寒,咳嗽不止,且每天昏昏沉沉的直犯暈,我自己雖然是醫生,但是很怕中藥的苦味,因此能拖便拖,可這次拖了大半月還不見好,我也有些急了。
  在太醫院當差唯一的好處就是藥材都是現成的,一般的平民草藥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實在是不能再拖了,乘著這天空閑,我便抓了些祛痰潤肺的草藥。
  煎完藥,我端入房中涼著,徑自拿起一本醫書細細讀來,唉,在這裏真是荒廢人生,要再這樣下去,我就該被吊銷中醫的執照了。
  正讀的入神,今日當值的孫太醫派了任務給我,給年妃娘娘送藥,原來她也染上了風寒。
  我自己的藥還是滾燙的,我便帶上門先將年妃娘娘的那份送去。
  走在去永和宮的路上,我不時的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當時我就是在這個地方摔下河的,害我到現在還是心有餘悸。
  請過安後,年妃賜座給我,看我的眼神卻有些古怪。
  “真像,真像。”她一邊打量著我,一邊低聲自語。
  我奇怪的看向她,什麽像不像的,她又不是第一次見我了。
  “若涵姑娘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茉凡姐姐。”
  我連忙站了起來,“娘娘這麽說不是折殺奴婢嘛。”
  她淺淺一笑,露出了兩個小小的酒窩,“姑娘莫怪我唐突,我給你看樣東西,你看完就會明白的。”
  她的笑容猶如和煦的春風,我感覺心裏暖洋洋的,她的美麗就連女兒身的我都看著心動不已,居然就那樣的呆住了,直到她把什麽遞到我的眼前才反應過來。
  那是一幅略微泛黃的畫像,畫中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起來有些麵善。我疑惑的指了指她,“這是?”
  “她是我姐姐,名叫年茉菲,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像,不過當時你還是冷太醫。”她頓了頓,“可惜紅顏薄命,她過世有二十多年了。”
  我再仔細瞧了瞧,畫中人和我最像的是一雙眼睛,我看著她雖不至於在照鏡子,倒也有五、六分的相似。畫像右下角的落款有些模糊,畢竟年代久遠,但依稀看的出一個“胤”字。是當年的哪位皇子畫的嗎,看的出他們的關係匪淺。
  年妃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緩緩說道:“你一定沒想到,畫這幅像的就是現今的皇上,當年的四阿哥。”她的語氣轉而沉重,“在姐姐去世兩年後,他便娶了我。”
  我倒真的沒想到是他,年妃和我說這事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見我麵露疑惑,忙說道:“若涵姑娘別誤會,我告訴你這事沒其他意思,當年我們姐妹情深卻天人永隔,如今看到你我就想到了她。”
  她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胤禛看到我也會想起她的姐姐,如果她是想借此來打擊我的自信,那麽我隻能恭喜她,她的話起作用了。我穩定了下情緒,笑了笑,“若涵沒有誤會,不管娘娘是什麽意思,若涵隻想說一句話,他的過去我沒有辦法參與,但是他的現在和將來我一定會相隨左右。”
  年妃也輕笑出聲,“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和我們真的不一樣,你不會是別人的替身,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她握住我的手,眼中一片真誠,我放下了心,年妃並不是一個刻薄的人,或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我站起身來叫了一聲,“茉凡姐姐。”
  “從現在起我們就以姐妹相稱,妹妹要有什麽事千萬別同我客氣,可能以後我也有事求妹妹也說不定。”她笑魘如花,我又一次失神了。
  “萬歲爺駕到。”我和年妃恭恭敬敬的的候在一邊。連日來胤禛曾經多次和我說起冊封的事,都被我以生病為由擋了回去,所以這些天我們正在鬧冷戰。
  胤禛掀起簾子走了進來,見我在這一怔,“你怎麽在此?”
  “奴婢給年妃娘娘送藥來,藥快涼了,請盡快服用,奴婢告退。”
  他揮了揮手,“你去吧。”
  我低下頭,緩緩退了出去,苦笑一聲,又是這樣的戲碼,到哪都要上演一次。
  回到太醫院,屋門微敞,我有些奇怪,我走的時候明明是掩上門的,怎麽現在門戶大開。不過在皇宮中哪來的小偷,即便有賊也不會光顧我這裏,可能是風大吹開的。
  藥已經涼了,我實在懶的再去弄熱,皺著眉頭就灌了下去。這藥味有些怪異,我也沒放在心上,可能是涼了的緣故。
  我繼續翻起了醫書,可是半個時辰後我的腹部劇烈的痛起來,我疼的彎下了腰,手抱住雙腿,膝蓋頂住肚子,不一會就痛的直冒冷汗。是月事來了嗎,我扳手指粗粗算了算,日子不對,那定是吃壞肚子了,但這種疼又完全不一樣。
  忽然我覺得腿間有異樣的感覺,一股熱流慢慢湧出,我低頭一看,竟是暗紫色的血,我腦袋嗡的一震,腳一軟,隻能靠著桌子邊緣的支撐蹲下來。我痛的再也直不起身,眼前一片黑暗,逐漸失去了意識。
  待我被嘈雜的人聲吵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耳邊傳來胤禛震怒的吼聲,“她究竟是怎麽弄成這樣的?”
  孫太醫戰戰兢兢的回道:“冷姑娘是服了含有麝香的湯藥以後導致了小產。”
  小產?我有了他的孩子,我自己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孫太醫繼續說道:“下官在冷姑娘藥碗的殘渣中發現有麝香的成分。”
  我呆了一下,那藥是我親自煎的,用了哪幾味藥材我自己最清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我出去的時候被人掉了包。
  “你給我查清楚了,誰那麽大膽子竟敢下藥害人。”
  “在數月前冷太醫曾經取過此藥,當時恰被下官撞見。”
  “不,”我掙紮著起身,“那是我求父親拿的,不關他的事。”
  “你醒了,”胤禛轉向我,“你要麝香何用。”
  “我……”,我不能說出映雪的事,一定不能說。
  “王一忠,你給我搜。”他冷冷的命令道。
  不一會,王公公就在屋子裏搜出了那包藥交給了胤禛。
  “你們都出去,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進來。”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後,胤禛走到我身邊,將藥丟在床頭,“你給朕一個解釋。”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我有苦衷,我不能說,胤禛你一定要體諒我。
  “你不說朕也知道,”他的聲音大了起來,“冷若涵,你竟然親手殺死朕的骨肉,你好狠的心,朕看錯你了,你說朕到底哪裏對你不好,你居然下的了手,你說,你說。”
  他拚命搖晃著我的身體,我還是一言不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想抱住他,他猛力的推開我,“朕再也不想見到你,你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朕的麵前。”

  第二十九章生死關頭
  他重重的甩上了門,猛烈的撞擊聲將我的心徹底擊碎,我不顧一切的起身追出去,門外兩個侍衛模樣的人擋住了我的去路,“萬歲爺口喻,沒有他的命令,冷姑娘不得踏出此地一步。”
  我低哼一聲,“你們攔的住我麽?”
  “姑娘若一意孤行,奴才們自然不敢阻攔,隻能提頭向萬歲爺請罪。”他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罷了,罷了,我寧願被他誤會都不肯說出映雪的事,又怎能連累這兩名無辜的侍衛。
  頭還是昏沉沉的,腳下在打飄,我感覺自己從四肢一直涼到了心裏,一雙同樣冰涼的手適時攙了我一把,將我扶回了屋裏。
  “多謝雲若格格。”我輕聲說道。
  她長長歎了口氣,“若涵啊,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般田地?”
  “若涵沒事,若涵撐的住。“我不想再談這事,就轉移了話題,“格格,您阿瑪還好吧?你有再去看過他嗎?”
  “他在兩個月前去世了,皇阿瑪下旨厚葬,並封為親王爵位。”
  “死者已矣,格格別太悲傷了。”
  “若涵你身子還病著,要多休息,我過些天再來看你。”
  我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我確實是累了。可我的腦子根本靜不下來,我撫摸著平坦的小腹,那裏曾經孕育著一個孩子,一個屬於我和胤禛的孩子,可憐的他不及足月便慘遭毒手,我心底燃起熊熊怒火,孩子,我一定會親手找出那個凶手替你報仇。
  眼前又閃過胤禛的身影,沒想到兜兜轉轉後,我們又回到了起點。我那麽愛他,又怎會忍心殺死我和他的孩子,孩子沒了,我的痛並不會比他少,他竟然惱我如此,恨我至斯,如果這便是結局,當初又為何要開始。曾經我以為幸福已經來臨,其實是漸行漸遠。
  日子在一天天的過去,我的身體卻一直沒有好轉,精神恍惚,每天躺著的時候要比坐著的時候多,常常是一整天也說不了幾句話。對他的思念更甚從前,好幾次都是叫著他的名字從夢中驚醒,眼角尤掛著淚珠。
  第二個來探望我的居然是年妃,老實說下藥的事我最先懷疑的就是她,在永和宮待了那麽久,她完全有時間有機會找人下手,可是,這樣做對她究竟有什麽好處,她要冒著天大的風險來害我,我想,沒人會做損人不利已的事的。
  年妃的臉上依舊掛著淺淺的笑容,但笑容在見到我的時候隱沒,她放下手中的東西,拉我來到鏡子前,鏡中的我麵色蒼白,雙目紅腫,臉頰凹陷。“你看看你,才幾日沒見,你怎麽瘦成這樣?”
  我淡然一笑,“瘦點不好嗎,瘦了才好看。”
  她心疼的環住我的肩,“你這是在折磨自己,若涵,你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你不要這樣。”
  “姐姐,他恨我,他說過再也不要見到我,我怕,我真的好怕。”就像溺水中人無意抓住的木板一樣,我緊緊的捉住她的手。
  “皇上他那是氣話,等他消氣後就會想明白你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親骨肉的,若涵,他需要時間冷靜。”年妃輕柔的拍著我。
  “真的嗎?”我可憐兮兮的問。
  “恩,千萬別低估了皇上對你的感情,愛之深才責之切,”她站起身,“別想那麽多,來,看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年妃走到桌前,揭開罩著的紅布,原來是麵古琴,我細看琴身,質地堅硬,紋路筆直,琴尾處有燒焦的痕跡。
  “是焦尾琴!”我脫口而出。
  焦尾琴是中國古代四大名琴之一。據傳為漢代末期蔡邕所製之琴,據《後漢書•蔡邕列傳》記載:“吳人有燒桐以爨者,邕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木,因請而裁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故時人名曰‘僬尾琴’焉。”
  “妹妹果然好眼力,”年妃讚許的點了點頭,“看來我送對人了。“
  “這……這太貴重了,我不敢要,姐姐還請收回。”
  “傻妹妹,這是我二哥托人送來的,我又不會彈琴,放在我那是暴殄天物。你閑時正好用它來打發時間,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我再要推卻,年妃搶著發話,“若涵你若再推辭,我可要生氣了。”
  我隻得收下,我也確實喜歡這琴,“如此若涵就收下了,多謝姐姐。”
  “姐妹一場,你就別和我客氣,我該走了,記著別多想了。”
  是夜,我乘著身子還算舒坦,就把焦尾琴搬到了院子中。手指碰到琴,冰涼的觸感傳到指尖,又傳到了心裏,心竟被生生的扯痛。
  “若涵……”耳邊傳來幽幽的歎息聲,我應了一聲,回頭卻無一人。
  “夜長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聞散喚聲,虛應空中諾。”嗬嗬,曾幾何時我也像那個叫子夜的晉朝女子一樣,看著當空的明月,卻因思念而產生了幻覺。
  我坐下來,調好琴弦,和聲唱著“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沐紅衣。”記得以前看《射雕英雄傳》的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這闋詞,因此特地去尋了來背熟,也著實為纏繞在段皇爺、周伯通和瑛姑之間的愛恨情仇而傷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心狠手辣如李莫愁,竟也逃不開一個情字。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需月華滿,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我低吟著《相思怨》,遠遠的有人和著我的曲子也低沉的念著,念到最後一句,弦像著了魔似的應聲而斷,我怔怔的看著斷掉的琴弦,指尖傳來一絲疼痛,我才發現手指被割傷了。
  吟詩的那人長歎一口氣,從我身後走上前來,握住我受傷的手指,掏出一塊絲巾給我包上。
  我的眼中又淚眼朦朧了,他擁我入懷,“別哭,你現在的身子經不起折騰。”
  我把頭深深的埋入他的懷裏,哭的更厲害了,我的淚水和鼻涕全抹在他衣服上,誰讓他弄哭我的。
  他輕拍我的後背,“乖,外麵風大,回屋去吧,再哭就變大花臉了。”
  我破涕為笑,胤禛牽住我的手準備回去,不遠處映雪和兩個小太監走了過來,怎麽王公公沒跟來,他不是從不離皇上左右的嗎,我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麵生的很,我確定我以前沒有見過他們。我久不在乾清宮當差了,新來的太監沒見過也屬尋常事。
  映雪手捧一件狐皮長袍迎了上來,“萬歲爺夜深露重,您把這個披上。”
  我微微一笑,這小妮子還挺貼心。
  胤禛指了指我,“給她穿上,朕不用。”
  我搖了搖頭,衝映雪眨了眨眼睛,示意她還是給皇上。
  映雪走到我們身邊抖了抖袍子,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突然我發現她袖子裏銀光閃動,一刹那的工夫她已經抽出了袖子中的東西朝胤禛刺去,居然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我來不及多想,撲身擋在胤禛前麵,匕首自我的背後深深的紮了進去。
  我悶哼一聲,軟軟的倒在胤禛懷裏。我隱約聽到他大聲的叫喚,四周頓時人聲鼎沸,好象有許多人圍了上來。我努力睜大眼睛,映雪像是傻掉了,呆呆的站著一動不動。那兩個小太監衝了過來,其中一個拍了映雪一下,另一個也掏出一把匕首向我們逼近。在他用匕首刺來的瞬間,胤禛一手護住我,一手和那小太監搏鬥,胤禛雖左閃右躲還是被弄傷了手臂,好在那小太監也被他打倒在地。我才鬆了口氣,眼角餘光掃到另個小太監從胤禛背後摸了過來,我不知哪來的力氣,叫了聲“小心”,用力推開了胤禛,匕首再一次紮在了我身上,我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射而出,染紅了胤禛的龍袍。
  時機稍縱即逝,那太監再想行刺已然來不及,早有侍衛將染血的匕首奪下,兩個太監和映雪也被反手綁住。
  胤禛雙手橫抱起我,吼道:“快傳太醫。”
  我的眼皮越發的沉重,手腳也越來越冰冷,胤禛衝我叫道:“你不許睡,朕不允許你睡著。”他將我緊緊的擁在懷裏,搓著我的手。
  我感覺身體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我虛弱的叫了聲:“胤禛……”
  他附耳過來,“你說吧,我聽著。”
  我焦急的說道:“胤禛,你的手……你的手在流血,快傳太醫來看看。”
  他擺了擺手,“我沒事,你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在為我擔心。”
  “我要走了,以後想擔心也不能了,往後你要好好的保重身體。”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不許胡說,太醫馬上就到,你不會有事的。”
  我搖頭:“沒用了,我自己知道,我不怕死,可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他的眼角有淚花閃動,嗬嗬,是誰說的,肯為你流淚的男人,一定是深深的愛著你的。他撫上我的臉,“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我一定要說,我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喘了口氣繼續道,“胤禛……今生我們有緣無份,來世……來世我一定要早些認識你,我要先定下你的來生。答應我!”
  “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撐下去。”他緊鎖著眉頭的看著我。
  我應了一聲,可是思緒卻漸漸的模糊,越飄越遠,越飄越遠,在我失去知覺的瞬間,我腦海中閃過幾個字,“今生已過也,願結來生緣”。
  天好藍,雲朵格外的輕柔嫻靜,我趴在朵朵白雲上俯視著地麵,紫禁城離我越來越遠,我的心情異常的平靜。雲兒帶著我繼續流浪,一會的功夫我停在了一棟高聳的大樓前。六個金碧輝煌的大字“上海XX醫院”映入眼簾,哦,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我飄進了大樓,好多人在排隊掛號、付費和取藥,好熟悉的場景,感覺我又回到了從前。兩年了,不知道這裏發生了多少變化?
  好象有人在推動似的我飄進了住院區二樓,來來往往的人群對我視而不見,仿佛我就是團空氣。在二零一室病房裏,我看到靠窗的病床上躺著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她的眼睛緊緊的閉著,手上吊著點滴,看起來睡了很久,床前的軟塌上一個護士打著盹兒。我看清了床上女孩的臉,楞了一下,我好象在哪裏見過她。我一定是認識她的,再一細想,她,不就是我嗎?那我又是誰?
  耳邊有人輕輕的說了聲“去吧,該回去了”,我不由自主的朝那人走去。我慢慢的鑽進了她的身體,她的手指開始動彈,就在要同她完全契合的時候,我猛的聽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叫著我的名字,我心一緊,是誰在叫我,身子逐漸退了出來,床上的女子又恢複了原來無意識的狀態,再想進入卻是不能了。
  我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失望的攀上了雲彩,這次它又將帶我去哪?我們沿著原路返回,雲兒又將我送回了紫禁城。
  一張精致的床上,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身旁坐著的男子握著她的手,嘴裏喃喃的念叨著什麽。今天是怎麽了,到處是病人,不過這個場麵看上去要比剛才那個溫馨一些,我湊上前去仔細聽著。
  “若涵,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麽嗎?你答應我要撐下去的,你不可以言而無信。你趕緊給我醒過來,我命令你趕快醒過來。”
  床上的女孩子沒有一點反應,我搖了搖頭,好可憐啊,她快死了嗎?
  那男子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願醒來,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你在生我的氣。”他低頭在女孩臉上親了一下,“等你醒來,我保證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你不想冊封不想生孩子都由你,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麽都依你。”
  好肉麻啊,我抿嘴笑了笑,像是在看瓊瑤電視劇。
  一個上了年紀卻沒有胡子的老頭端了碗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過來,“萬歲爺,您多少吃點吧。”
  我呆了呆,他還是個皇帝呢,那老頭估計就是公公了,難怪沒有胡子。
  那皇上把碗推開,冷冷的掃了他一眼,不耐煩的說道:“朕說了多少次了,朕不想吃。”
  “您多多少少總得吃點,要不若涵姑娘醒過來,看到您這個樣子也不會高興的。”
  門外傳來陣陣嘈雜聲,皇上皺眉說道:“王一忠,你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王公公惶恐的急步走出去,不一會帶回了消息,“皇上,是冷太醫求見,被侍衛攔在了外麵。”
  皇上看了看床上的女子,略一思吟,“也好,你去叫他進來。”
  冷太醫對著奄奄一息的女孩老淚縱橫,我鼻子一酸也險些落下淚。
  皇上撫上女孩的臉,“若涵,你睜眼看看,你爹來瞧你了。”
  冷太醫手搭上女孩的脈搏,臉色立刻變的煞白,“皇上,小女她……”
  “都是朕害了她,她太傻了,她實在是太傻了。”
  王公公在一邊插嘴道:“冷太醫您別太擔心了,刀已拔出,血也已經止住,孫太醫預計若涵姑娘兩天內可蘇醒。”
  冷太醫慘然道:“若涵的脈搏很微弱,兩天內如果還不能蘇醒,就難說了,所以這兩天是關鍵。”
  “她一定會醒的,朕知道她一定會醒的。”皇上轉向了女孩,“朕知道你不會那麽狠心。”
  我好羨慕她,如果是我的話,肯定舍不得離開這麽好的爹,這麽深情的丈夫,她真是好福氣。我暗暗抹了抹眼睛,突然我發現自己漸漸騰空,一溜煙的飛進女孩的身體,然後成為了一體。
  我好象做了個夢,夢裏有從前的曉冰,現在的若涵,還有胤禛和父親,每個人都在擔心我,我是不是睡太久了,也該起來了。
  我努力睜開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胤禛泛著血絲的雙目,然後是日漸蒼老的父親。身體像是被撕裂一樣的抽痛,我漸漸的回憶起發生了什麽事情。
  “醒了,若涵你終於醒了。”胤禛欣喜的表情真可愛,我忍不住想逗逗他。
  “你是誰?這又是什麽地方?”我的聲音怎麽變的這般嘶啞,把我自個嚇了一跳。
  胤禛的臉色馬上變了,顫聲道:“你……不認得朕了?冷太醫,你快看看她。”
  我實在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結果笑的太厲害,牽動了傷口,我又疼的齜牙咧嘴的。
  “你竟然戲弄朕,”他板起了臉,隨後又恢複了笑意,“算了,朕不跟你計較。”
  “我睡的好好的,你把我吵醒了,我還不能耍耍性子?”
  “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好。”他有些寵溺的順著我。
  我沒想到他也會寵著我,順著我,這種感覺真好,“看來我應該多病幾次,這樣你才會重視我。”我輕聲說著。
  “你敢,以後不許你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他鄭重的對我說。
  我又笑了,“這種事情也不是說碰上就能碰上的,再有下次,你的禦前侍衛真要自行了斷來請罪了。”我一笑又牽動傷口了,看來這十天半月的我都得忍著點。
  “咳、咳,”父親在旁邊咳嗽了幾聲,我又想笑了,這不是王公公的專利嗎,怎麽父親也用這招?
  “你有什麽話就說吧,”胤禛停了停,“不用吞吞吐吐的。”
  父親的神情有些尷尬,“萬歲爺,恕老臣直言,小女雖已醒來,還需多休息才有助康複。”
  “噢,”他點了點頭,“冷太醫你去拿藥來,王一忠你先行退下,朕在這看著她就行。”
  “皇上您幾天沒合眼了,您……”王公公的話被打斷,“朕叫你退下。”
  “是……是……”
  “你先睡會,藥來了我叫你。”胤禛摸了摸我的頭,長舒了口氣,“你別亂動,小心碰到傷口。”
  我撒嬌道:“你拉著我的手我就睡。”難得可以和他提條件,這樣的機會我自是不會錯過。
  “嗯,”他牽住我的手,“乖,睡吧,不過不可以再睡那麽久。”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胤禛已經趴在床頭睡著了,我發現他的鬢角上也有了幾根白發,是被我的事急出來的吧,人說伍子胥過昭關,一夜白頭,果真是有些道理的。忽然我意識到他已經不年輕了,現在是雍正三年,如果我不能改變曆史,那我們隻有十年的時間。十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如果真能經營好這份感情,十年也夠了,若是時間再長,恐怕到時候就是相看兩生厭了。
  看著他沉睡的臉,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幸福,有個相愛的人守在身邊,再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多好,我和他的孩子,我的腦海裏憧憬著美好的景象,臉上浮起了笑容。
  “又在傻笑了,傷口不疼了?”不知什麽時候胤禛已經醒了,正微笑的看著我。
  我的臉一紅,可不能告訴他我在想生孩子的事,多丟人啊,唉,原本這個心願已經完成,可憐了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想到了這事,我的心又隱隱的作痛。
  恍惚間,手腕被套上了一個冰涼的東西,我低頭一瞧,是一個手鐲,依舊是羊脂白玉,木蘭花的造型,竟和早先被他打碎的那個極其相似。
  我驚訝的歎道:“還能找到一模一樣的手鐲,真不容易。”
  他搖了搖頭,“十幾個能工巧匠花了三天的時間修補而成,現在物歸原主。”
  原來就是以前那個,“碎成這樣還能修補嗎?”
  “能,隻要用心去補償,破鏡尚能重圓,感情也是如此。”他緊握住我的手,“這次,我不會再放手。”

  第三十章幸福時光
  30.幸福時光
  幸福原來就是這麽簡單,每天胤禛都會來看我,同我一起用膳,有的時候還會在我這裏批閱奏折直到深夜。我總是靜靜的瞧著他,看他皺眉我就會想是不是又遇上什麽煩心事了,看他露出會心的微笑我也會跟著傻笑。
  而他總會在我傻笑的時候抬起頭來,示意我乖乖的躺下休息。經常是我噘著嘴不肯就範,於是他便走來低聲下氣的哄我入睡。
  時光就這樣一天天的漸漸流逝,我的身體也慢慢的在康複。隻是大病一場後,身子骨弱了很多,稍微站的時間久些,便會氣虛腿軟,據我自己推斷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的後遺症,而且一到陰雨天氣,傷口也依舊會隱隱作痛。
  自病後,為了不打擾我養傷,來探望我的人基本都被攔在門外,而今天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來人剛進門便“撲通”一下跪在了我麵前,倒是讓我大吃一驚。雖然我一直看不慣他,但是如果不是當年他密報我女扮男裝的事,我恐怕早就離開皇宮了,如此說來我還得感激他。
  我走上前去,伸手托了他一把,“師兄還請起來說話,若涵受不起。”
  歐陽聞人還是跪著不肯起來,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睛充血,胡子拉礤,衣服髒兮兮的,他原本的容貌雖稱不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至少我每次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幹幹淨淨、儀表堂堂,舉止間充滿了自信,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的失魂落魄。
  “若涵,聞人自知對你不起,但還請你看在十幾年同門的情誼上,救映雪一命。”
  我驚呼一聲,這些天我一直沉浸在甜蜜中,根本就沒有想起過她,她可是犯的行刺的大罪啊。
  他焦急的繼續說道:“皇上已有旨意,三天後便要行刑,如今能救她的隻有師妹你。”
  我清了清嗓子,“師兄請起,映雪所犯何罪,想必你也很清楚,即便我不再追究,也過不了刑部這一關。”
  他跪在地上,連著給我磕了幾個響頭,若是在以前看到他狼狽的樣子,我一定非常的解恨,如今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若涵,我求你了,隻要你開口,皇上一定會答應的。”
  我想了想,問道:“你可知道映雪為何要行刺皇上?”
  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她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他跪前幾步,“若涵,你一定有辦法的,隻要能救映雪,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我沒想到歐陽聞人對映雪的感情竟也深厚如斯,按說我真應該成全這對苦命鴛鴦的,隻是這事牽扯太大,要救她並非易事。
  “你先起來,容我再想想。”我閉上眼睛,腦海裏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你連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可以親手殺死,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宮裏的規矩師妹你比我更明白,如果我不這麽做,映雪和我都會沒命。我想師妹當初也是因為這點才拿藥給她的。”他從兜裏掏出幾張已經有些破爛的紙片,“我並非無情無義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日子,我一直記在心裏,就連兒時我手把手教你練的字我還收著。”
  我接過紙片,白紙黑字寫的全是歐陽聞人和冷若涵這兩個名字,字跡稚嫩,看的出是出於孩童之手。
  “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你五歲那年,我們倆偷溜出去玩,結果在山上迷了路。我們餓的頭昏眼花,我爬上樹給你摘野果子結果摔下來,你以為我死了,哭的傷心欲絕。你七歲那年,我被師傅罰跪,你替我求情,結果被一起責罰。你十歲那年,就和我訂下白頭到老的盟約,發誓非我不嫁。還有你十五歲那年……”他喋喋不休的說著。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捂住胸口,有一些煩躁,我知道他是想用這些往事來打動我,我也知道他說的未必都是真的,可我就是為他這些話感動了。我穩了穩心神,柔聲道:“我會盡力想辦法的,師兄你先回吧,此處你不可久留。”
  聽我說完這話,他才站了起來,許是跪的太久,他的腳哆嗦了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我忙扶了他一把,他穩住身形,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多謝師妹。”
  送走他後,我轉身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暗處走了出來,我驚慌失措,他來多久了,聽到了什麽,又看到了什麽?
  “穿那麽少還往外跑,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胤禛從袖裏掏出一隻手爐遞到我手上,“暖暖手,別著涼了。”
  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該如何回應,“你……你什麽時候來的?我……”
  “來了有一會了,該聽的朕全聽到了,而且……一字不漏。”
  我偷偷瞧了他一眼,他的臉上很平靜,口氣平和,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將我緊擁在懷裏,“是朕錯怪了你,為何當時你不解釋?”
  我把手交到他的手中,“當時那種情況下,我說的話你能聽的進嗎?”
  “朕盛怒之下確實將你恨透了”,他用下巴蹭著我的臉,“關心則亂,你能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握緊了雙拳,正色道:“如果被朕查出下藥之人,朕定要他付出代價。”
  胤禛麵色鐵青,眼中的唳氣使我不覺打了個冷戰。我按捺住不安的心,壯著膽子說道:“若涵有一事相求,請皇上恩準。”
  他拂袖道:“如果是替刺客求情,那不說也罷。”
  我賠笑著說:“若涵知道映雪犯下重罪,難以赦免,因此不敢替她求情,若涵隻想去看看她。”
  “不準。”他一口回絕了我。
  我還是不死心,“若涵和映雪姐妹一場,就當是為她送行……”
  “姐妹一場?她有把你當姐妹嗎?若涵,你實在是太善良了。”他譏諷道:“你這麽做究竟是為了她抑或是為了你的師兄?”
  我費力的咽了咽唾沫,推開了他,“事到如今你仍是不相信我?”
  他輕歎一聲,“朕相信你,”語氣一轉,厲聲道:“但是他們把你害成這樣,朕絕不能輕饒。”
  胤禛的臉上一閃而過的殺氣,令我渾身一顫,心頓時涼了一半,他畢竟還是那個以嚴厲治天下的冷酷君王,對他而言,他首先是個皇帝,其次才是丈夫和父親。他有他的原則,而我不該用今日的寵愛去逼迫他。
  “是,若涵不該侍寵而驕,讓萬歲爺您為難了。”我雖心裏服氣,但是嘴上決不妥協。
  “你看看你這張臉,像是認錯的樣子嗎?”他拿了麵鏡子給我,“倒像是朕欠你銀子似的。”
  我苦笑道:“若涵不敢。”
  “你還有什麽不敢的,刀子你都敢擋”,胤禛掐掐我的臉,“朕依了你了,不過你身子剛好些,別累著了,去去就回吧。”
  我高興的摟住胤禛,在他的臉上狠狠的親了一下,乘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就溜了出去。
  映雪被關在一個黑黑小小的牢房中,隻有一扇高高懸在牆上需要70度仰望的小窗,被周圍的暗色襯托得格外明亮刺目。多日不見,她憔悴了許多,眼睛浮腫,容顏枯槁,竟像是老了好幾歲。
  獄卒打開了牢房的大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他們怎麽把映雪關在這種地方?
  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映雪開口道:“我一個死囚能有這樣個地方待著就已經不錯了?”
  “為什麽要行刺皇上?”我湊近了她,“你明知道這是死罪。”
  “你不用再問了,我既然失手就沒指望活著回去。”她偏頭看向我,“我費勁心機終是功敗垂成。”
  我上前一步抱住她,“是不是有人指使你那麽做的?你快告訴我,千萬不要替人背黑鍋。“
  映雪迷茫的看著我,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沒有人指使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安排的。”
  “那他呢?他知不知道?是不是他逼你的?”我內心還是不相信映雪這麽個柔弱的人兒會做出如此激烈的事。
  “不是,他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映雪瞟了我一眼,“他並不是姐姐所想的那種人。”她特地強調了“姐姐”兩個字,“你不要忘了,是你求皇後把我調到乾清宮的,若真論罪名,你也是幫凶。”
  我萬分心寒,往後急退幾步,手撐在牆上才算站穩了身子,是啊,原來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把災禍引到了他身邊,而我活該要遭此劫難。
  映雪顯然沒打算放過我,她繼續說道:“我一步步的接近你,博取你的同情,就是為了利用你,而你確實傻的很,哈哈哈,竟然輕易的就相信了我。”她一陣狂笑,逼近了我,我被她逼到牆角,再無退路。
  “你知道刀子刺到你身上的時候我是什麽感覺嗎?”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看到鮮血賤出的一刹那,我居然覺得很興奮,原來我是那麽的恨你。”映雪用手指著我,“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會叫著你的名字,他給我畫的像全是你的影子。”
  映雪歇斯底裏的衝我叫著,樣子非常可怕,她的手揮了上來,似要揚手抽我一巴掌,我無力反抗隻得閉上了眼睛。過了很久,手並沒有如意料中落到我的臉上,我睜開了眼睛,映雪的神色已經恢複了安寧。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就讓我平平靜靜的度過這幾天吧。”她的聲音疲憊,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
  我籲了口氣,身上被冷汗浸透,已然筋疲力盡。現在的映雪如同陌生人般冷漠,讓我避之不及。我理了理衣裳,轉身離去,邊走邊說,“他來求過我,希望我能救你一命,但是你並不領情,顯然他求錯了人。”
  我不再理會她錯愕的目光,隻是覺得自己好累好累,在皇宮裏找個知心人竟如此之難,我好想找個堅實的肩膀靠一下,再靠一下。
  我奔出黑暗的牢房,大牢外有數個侍衛正襟站立。我剛才急著去見映雪沒注意到皇宮的守衛比以前更嚴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每個人都是一臉凝重,是啊,發生了那麽大的事,即便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好歹也要有些動作以示忠誠不是。
  “碰了釘子回來了?”胤禛淡淡的說道。
  “你怎麽知道?”我有些納悶,這麽會功夫這事已經傳到他耳朵裏了?
  胤禛遞了塊帕子給我,我才發現自己早就淚流滿麵,我訕訕的擦去淚水,無奈的嘟囔著:“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總是好心辦壞事?”
  “你啊你,一定要碰的頭破血流才知道回頭。”他揚了下眉毛,“好了,別哭了。”
  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裏,我心中一動,突然有了個想法,“胤禛,你能不能答應我件事?”
  “說吧,隻要朕能辦的到的一定答應。”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就屬你花樣多。”
  “您是皇上,想做什麽還不是一句話。”我脫口說道。
  “皇上也是人,也有辦不了的事,”他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遠方,“就好比……”
  “好比什麽?”我追問道。
  他不自然的說道:“沒什麽,你要朕答應你何事?”
  他的神情讓我有些莫名和不安,但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猜疑,我笑道:“你先答應我我才說。”
  他點了下我的鼻子,“朕答應你,快講吧,省得我一會反悔。”
  我搖了搖頭,學著他平日裏嚴肅的樣子,沉聲道:“君無戲言。”
  胤禛揶揄的扯了扯嘴角,低下頭,猛的吻住我的唇,我心跳急速加快,默默的回應著他。許久他才離開了我的唇,而我早就麵紅耳赤了,唉,大概是我臉皮特別薄,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他親我我還是會臉紅。
  避開他熾熱的眼神,我走到案前倒了一杯水,呀,差點忘了求他的事。
  我瞪了他一眼,而他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我想請大不列顛的畫師艾倫進宮,請皇上準許。”
  他皺了皺眉,“你要請他畫像?”
  “不是畫像,我有其他事求他幫忙。”我邊說邊想,力圖說的婉轉點讓他不能拒絕。
  “究竟是什麽事,還要如此勞師動眾?宮裏那麽多人還幫不了你?”胤禛掃了我一眼,試圖看穿我的心思。
  我抬頭回看他,“不可說,不可說,反正他來了你就知道了,這事除了他我還真想不出其他人可以幫忙。”
  “好吧,”他點了點頭,“就由著你鬧吧。”
  守時是老外的一項美德,果然在約定的時間艾倫趕到了。他習慣性的拉住我的手想給我個吻手禮,我不著痕跡的抽了回來,說道:“今天請先生您來有要事相求。”我頓了頓,“我想請先生為我們主持一場教堂婚禮。”
  艾倫驚奇的看著我,“若涵姑娘的意思是您和皇上的婚禮?”
  “對,”我驕傲的握住胤禛的手,“現在就開始吧,我們都準備好了。”
  “好象事情和朕有關對吧?”胤禛調侃道:“那怎麽朕一點都不明白呢?”
  我輕笑出聲,“你不需要明白,一會跟著做就是了。”我心裏暗爽,一直以來我都盼望著能在教堂裏把我的手交到丈夫的手中,如今也算實現了一半的願望,今天一定要騙的他就範。
  “那我就開始了,”艾倫清了清嗓子,“現在雙方把手放在……就放在案桌上好了。”
  我和胤禛相視一笑,照著他的意思做了。
  “現在由新郎……不,由男方宣誓。”
  胤禛求救的看了看我,我接口道:“我先說吧”,我也清了清嗓子,“我冷若涵願意嫁愛新覺羅胤禛為妻,天地為證,日月可鑒,無論貧窮與富有,無論健康與疾病,都會好好的愛護他,珍惜他,忠於他,一輩子永不改變。”
  我看向胤禛,“該你了。”
  他楞了一下,說道:“我冷若涵願意……”
  艾倫一口水噴了出來,我也笑的抱住肚子蹲在了地上。
  胤禛尷尬的摸了摸頭,咳嗽一聲,繼續念道:“我愛新覺羅胤禛願意娶冷若涵為妻,天地為證,日月可鑒,無論貧窮與富有,無論健康與疾病,都會好好的愛護她,珍惜她,忠於她,一輩子永不改變。”
  我的眼眶裏又有淚水滲出,他貴為天子,願意為我說這些話,我還苛求什麽呢。
  “現在雙方可以交換戒指了。”
  “戒指……”,我拍了拍頭,準備不充分,我把這玩意給忘了。“先生,麻煩你饒過這個環節吧。”
  “好,”他想了想,“那最後一個環節就是……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這個……”我的臉一紅,“那請先生回避下。”真是不好意思了,有點過河拆橋的感覺。
  我顛起腳尖,輕輕的送上我的唇,胤禛緊緊的攥住我的腰,我們深深的相擁在一起,十指緊扣,心漲的滿滿的,老天已經悄悄的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門,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幸福。
第三十一章千千心結
  自病後,我就變的特別的畏寒,整日我都躲在屋裏,看看書,練練字,倒也過的逍遙自在。
  “涵小姨。”我放下手中的醫書,驚喜的回頭,卻見承歡愁眉苦臉的站在門外,我朝她招了招手,“怎麽了承歡,快來姨這邊。”
  承歡撲了過來,我捏捏她可愛的小臉,“告訴小姨,誰惹咱們的小格格生氣了?”
  “豫鯤哥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這麽久了連封信都沒有。”
  我微微征了一下,這小妮子莫非犯相思病了?我笑道:“我還以為承歡是來看小姨,原來是來訴苦的。”
  承歡扁了扁嘴,“豫鯤哥哥去了那麽長時間,會不會忘記承歡了。”她的眼睛一紅,竟似要哭出來。
  我抱起她坐到我腿上,撫平她皺起的眉頭,“不會的,誰會舍得忘記我們可愛的小承歡呢。”
  “小姨,你帶承歡去找他好不好?”承歡可憐兮兮的拉拉我的衣袖。
  “傻孩子,等你豫鯤哥哥任期滿了,你皇伯伯自會招他回京。”
  “哼,”承歡把頭一歪,“皇伯伯最壞了。”
  “是誰在說朕的壞話啊?”門外傳來胤禛的聲音,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皇伯伯如果把豫鯤哥哥招回京,那皇伯伯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我翻了翻眼睛,這孩子變臉還真快,剛才還在那發泄不滿,現在倒是拍上馬屁了。
  胤禛從我懷裏接過承歡,“別吵你小姨,她身子還弱。” 胤禛拍了拍承歡的頭,“沈豫鯤就快到時間回京述職了。”
  “耶,”承歡高興的手舞足蹈,她在胤禛的臉上親了一口,“皇伯伯最好了。”
  “那剛才是誰說朕是壞人啊?” 胤禛含笑問道。
  “是涵小姨說的。” 承歡指了指我。
  我簡直哭笑不得,我在那坐的好好的,什麽話都沒說,也能被她拖下水。我作勢要打他,承歡已經躲到了胤禛的身後,還叫嚷著:“皇伯伯救我,皇伯伯救我,小姨要殺人滅口。”
  我故作生氣,“好啊,你再胡鬧,等你豫鯤哥哥回來,我叫他不要理你。”
  話一出口,胤禛臉色稍變,我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當年沈豫鯤舍命救我,雖已事過境遷,胤禛心裏還存有芥蒂。我悔的直想咬了自己的舌頭,反倒是胤禛拖過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輕說道:“朕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所以朕相信你。”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鐲子,他正在努力的修補我們之間曾有過的裂痕,盡管過程會很艱難,但是隻要雙方都盡力了,不管結局怎樣都是最美好的回憶。
  承歡把我和胤禛的另一隻手也握到一起,笑著說:“這樣才對嘛。”
  我嚇她道:“你這小鬼頭,以後看誰敢娶你。”
  胤禛點了點承歡的鼻尖,“朕將來定為你指門好親事。”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承歡突然跪了下來,一本正經的說:“承歡有一事請皇伯伯成全。”
  胤禛看了我一眼,我搖了搖頭,表示毫不知情。
  胤禛皺了皺眉,“起來說話吧。”
  承歡倔強的回道:“皇伯伯若是答應了承歡才起來。”
  我怕胤禛生氣正要打圓場,胤禛不怒反笑道:“這個倔脾氣倒和老十三一樣,好吧,朕依了你。”
  承歡喜出望外,“承歡想以後的婚事由自己做主。”
  我和胤禛相視一笑,這孩子還真是人小鬼大,現在就懂得未雨綢繆了,我“嘖”了一聲,“你皇伯伯不早就答應了,還不快謝恩。”
  承歡必恭必敬的磕了個頭,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那麽的鄭重其事。生為皇室兒女,都逃不過指婚的命運,又有多少人可以憑著意願和心愛之人在一起,我佩服承歡的勇氣,我也希望她將來能夠和自己喜歡的人相伴一生、廝守到老。
  “承歡陪著你姨聊聊,朕還有些奏折要批閱。”胤禛轉向我,“晚上與你們一同用膳。”
  胤禛走後,承歡又纏上了我,“小姨,我要給豫鯤哥哥寫信,你幫我好不好。”
  “姨的字你又不是沒看到過,醜的很。”我取出一方端硯,是胤禛前幾天送與我的,聽說端硯素有“溫潤如玉,扣之無聲,縮墨不腐”的特點,很名貴,我一直不舍得用。
  我研上墨,展開紙,將筆遞到承歡的手中,“要寫自己寫去。”
  “小姨寫嘛,承歡給您磨墨。”她撒嬌著重新將筆塞回我手裏。
  “好吧,你說我寫哦。”我輕舐墨汁,等著承歡開口。
  “恩,啊,”承歡咬著手指頭使勁的想,“第一句就寫……承歡很想你……不要了,還是不要這麽寫。”承歡的臉皺成了一團,“哎呀,我先走了,小姨接著寫哦。”她偷偷的溜到門口,還不忘叮囑我:“寫完趕緊叫人送去,我等著豫鯤哥哥的回信。”
  “你給我回來,”我叫了一聲,承歡已經跑的影都看不見了,我無奈的搖了搖頭,幾次提起筆想要寫些什麽,卻總是無從寫起,隻能擱下。
  晚膳已經送來,我坐在一旁等著胤禛,突然想到了什麽,我從櫃中取出了一瓶紅酒,這還是艾倫為慶祝我和胤禛成親特地送的賀禮。有了紅酒的襯托,這頓晚膳雖然不至像燭光晚餐那麽浪漫,也能帶動不少的氣氛。
  等了很久胤禛還沒來,我有些心焦,於是走到門外去候著。我斜靠在門上,這時太陽已經西斜,刺眼的光芒已然收斂,晚霞映紅了天邊,漸漸的晚霞暗了下去,太陽也變的越來越小,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記得小時侯每當太陽落山黑夜來臨的時候,我就會哭鼻子。這時父親會抱起我,和藹的告訴我太陽不是下山,而是去照亮地球的另一邊了,如果太陽一直在我們這徘徊,那別的地方的人們就會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我總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以前我特別的依賴父親,和母親的關係反而較疏遠,特別是父親去世後,這種矛盾便激化到了頂點。
  “想什麽呢?”雲若拍了下我的肩,走到我麵前。
  “我回憶起以前的一些事,想的太入神,怠慢格格了。”我看著雲若焦躁的表情,問道:“格格有心事?我們進去說吧。”
  緩緩的邁開步子,又緩緩的坐下,這格格竟似心事重重,她已不再是那個闖入禁地隻為見見親身父親的衝動女孩,不再是說話直來直去勸解我不要陷的太深,卻不顧別人感受的莽撞格格,在她眼中也多了些看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雲若迷茫的瞅瞅我,欲語還休,“若涵……我們都長大了。”
  我茫茫然的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還是沒有說出話。
  “還沒用晚膳,在等皇上嗎?”她朝桌上的菜弩了弩嘴忽然發問。
  我機械的點頭,露出一個自認為燦爛卻難掩尷尬的笑容,我冷若涵如今也甘願淪為視丈夫為天的女人,曾幾何時我還強烈的鄙視過她們。
  “我們都長大了,以前的天真無邪已離我們遠去。你愛上了皇上,而我……也回不到過去了。”雲若使勁鉸著手指,語氣頗多的無奈。
  我晃晃頭,平靜的說道:“人,終究是會長大的,不可能總活在過去。”
  “我多希望能回到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她沉吟了半晌,“若涵,我心裏很煩,你陪我去走走。”
  我拍了拍雲若的手背,“別多想了,出去走走心情會舒坦些。”
  天色已完全暗了,我們各懷心事的默默走著,雖已步入陽春三月,卻還是寒風呼嘯,我不覺緊了緊衣領,把手往衣袖裏縮了縮,分外懷念屋裏的暖意。
  路上不時有巡邏的侍衛經過,想想以前我半夜偷溜出來的時候,看到這些人我總是做賊似的東躲西藏,臉上管不住的綻放出笑容。
  “咦,那不是王公公嗎?”雲若眼尖的指了指前麵。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王公公和孫太醫正朝我們這走來,邊走還邊說著什麽。
  “王公公您這是急著往哪去?”雲若伸手攔住了他。
  “回格格的話,年貴妃的小阿哥病了,老奴和孫太醫正往永和宮去。”王公公抹了把額上的汗。
  看樣子小阿哥還病的不輕,要不王公公不會急的直冒汗,雲若揮了揮手,“那你們去吧。”
  “哼,”雲若撇嘴道:“我就是看不慣這個女人,皇阿瑪也未免太慣著她了。”
  “我見過年貴妃多次,”我接嘴道:“挺嬌弱的一個女子,不像是會得罪格格的主。”
  “在宮裏頭,那位娘娘生的孩子不是馬上被抱走的,非得她的福惠從沒離開她半步。”雲若抿著嘴角,“你說這不是專寵是什麽?她有這天大的恩典還不是仗著他哥哥年羹堯……”
  我忙捂上雲若的嘴,“我剛還覺得格格您這些日子穩重了不少,怎麽又如此莽撞?”看她不再反駁,我鬆開了手繼續道:“說起來你還得叫她一聲母妃。”
  雲若嗤鼻一笑,“那我以後不也得叫你……”
  “格格你瞎說什麽呢,”我臉一紅,輕咳一聲,“若涵和年貴妃交情還不壞,如今她的小阿哥有事,不管怎麽說都應該去瞧瞧能否幫上忙,格格同我一起去?”
  “我可沒閑情去湊那份熱鬧,”雲若甩開了我的手,跺了下腳,“說什麽我都不去。”
  “去嘛,就當是陪我,”我拽住了她,懇求道:“在我出事的那段日子裏,也就你們倆還記著我。”我拉著她往永和宮去。
  “去可以,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了,別指望我有什麽好臉色。”雲若悶聲回道。
  我攬住她的腰,訕訕笑道:“好好,一會你不用說話,陪著我就成了。”
  永和宮外無人守候,看樣子所有人都在裏麵為著小阿哥的病忙活著。
  我和雲若漫步走了進去,眼前的一幕卻讓我生生的停住了腳步,下意識的拉著雲若閃到一邊。胤禛挽著年妃的腰,為她輕輕撣掉肩上飄落的樹葉,年妃偎入胤禛的懷裏,臉龐微微泛出紅暈,滿是小女兒的嬌羞,胤禛揉了揉年妃的頭發,眼裏是寵溺和憐惜,然後兩個人相擁著進了屋。
  我疲憊的站立著,傻傻的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許久我才回過神來,臉上已是一片濕熱,心裏陣陣發堵,“我們走吧,看來這裏也用不到我們了。”
  我轉身想走,腳卻不聽使喚,差點栽倒在地上,我穩住身體,迅速擦掉眼淚,拉起雲若就走。
  “若涵你沒事吧?”雲若憂心的問道。
  我淡淡的說道:“我沒事,我哪會有事。”是啊,我這算什麽?吃醋?愛上他之前我就知曉他後宮中嬪妃無數,我也做好了與她們共事一夫的思想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天,我才發現自己遠沒想象中那麽大方,我根本接受不了。皇後、年妃、齊妃、熹妃……哪個與他不是夫妻情深?他與她們何嚐不是恩愛過?對她們而言,我才是那個侵入者,我又有什麽資格耍小性子?
  “格格,您不必擔心,再難的日子我都挺過來了。”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這點小事又怎能難的倒我?”
  雲若拍了拍我,“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明兒又是美好的一天。”
  屋子裏一片寂靜,靜的多了份涼意,我將手湊到嘴上嗬了口熱氣,摸黑鑽進了被子。想起多少個寒夜我喊“好冷”的時候,胤禛溫暖的大手包裹住我的雙手,搓幾下,再用拉礤的下巴蹭著我的手心。可如今,他的手握著別人的,他的懷抱為她人敞開,我裹緊了被子,心已麻木的沒有任何感覺。
  半夜我被胃疼痛醒,爬下床,我倒了一杯水習慣性的往衣兜裏摸胃藥,掏了很久我才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三百年前。我木然的放下衣裳,來到清朝後我一直慶幸自己的穿越是次重生,即便在生命垂危之時我仍是選擇回到胤禛身邊,可是今天我第一次有了回去的想法。
  我已經疼的直不起身子,用手抵著胃部,緩緩的彎下腰。
  一陣唏唏嗦嗦的響聲後,我的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怎麽了?睡不著?”胤禛柔聲道。
  我的身體顫了下,往後退了幾步,“不是,你什麽時候來的?”
  “來很久了,我見你睡的沉,就沒有叫醒你。”胤禛湊近我,抓起我的手,放到了他的唇邊。我看著他熟悉的舉動,腦子裏卻反映出剛才所見到的情景,本能的掙脫他。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無法猜測他此時的心情,但是我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靜默半晌,他沙啞的吐出幾個字,“你在怪朕?”
  “若涵不敢。”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朕知道失約於你……你怎麽了?”他抱起半蹲在地上的我,“朕去傳太醫。”
  “我躺一會就成了,”我往後仰靠著他,“不用傳太醫那麽麻煩。”
  胤禛摟著我躺下,我下意識的往邊緣移去,他用力的扯過我的身體,倚在他胸前,我的手腳逐漸暖和,身子也舒緩了許多,心卻慢慢變的冰涼。
  “你是在挑戰朕的耐性?”沉默許久後,他終於開口。
  曾經以為自己已經想的很透徹,其實根本就無法釋然。就這麽和他一直冷戰下去,永遠都不再理他?顯然我做不到。那我現在的所作所為還有什麽意義?投降的始終是我,就好比自知我愛他要比他愛我多一樣。
  我朝胤禛身邊靠了靠,就勢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那你的耐性有多少?也好讓我衡量下尺度,以後在這個界限前抽身就行。”
  他將我攬的更緊,“所有的耐性都快被你磨完了,你還好意思問我。”
  “可是在你麵前,我連驕傲和尊嚴都不知道是何物。”我幽幽的歎道。
  “驕傲是留給別人的,”胤禛在我耳邊小聲說著,“朕隻想看真實的你。”
  他呼出的熱氣吹在我耳朵上暖暖的、癢癢的,我心一動,也輕輕在他耳邊說出了我的心願,“我也想要一個孩子,像福惠一樣的寶貝。”
  他抬起頭,注視了我很久,“有妻如此,此生無撼”,繼而捧起了我的臉,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最近總是那麽嗜睡。反正也沒什麽事,我繼續賴在床上。想想以前每天忙的天翻地覆,心中還老是抱怨,可真當閑下了,反而又無聊的很。
  呀,不能再賴床了,一會承歡該來了,這小妮子最近往我這跑的勤,美其名曰陪我聊天解悶,其實是督促我給她那豫鯤哥哥寫信呢。
  我剛梳洗完畢,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小丫頭還蠻有時間觀念。“來了,來了,”我快步走過去開了門。
  “小緒子是你啊,我還以為是承歡格格呢,”我笑道:“怎麽傻站著?快進來啊。”
  小緒子怯怯的應了下,開口叫了聲“若涵姐姐,”隨後看了看我,又沒了聲音。
  我拉他進屋,隨手掩上門,我現在這樣子,主子不算主子,宮女又不是宮女,也難怪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小緒子,我還是原來的我,並沒有絲毫的改變,你不需要有什麽顧慮。”我搬了張椅子過來,“坐啊。”
  小緒子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坐,他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放在桌上,“若涵姐姐,小緒子也不知道今天該不該來。”他喘了口氣,“畢竟……畢竟映雪姐姐有愧於你。”他打開了包裹,“這是小緒子從映雪姐姐的房裏整理出來的一些東西,今天是她的頭七,衣服什麽的我晚上會燒給她,另有些書籍信箋,小緒子不識字,留著也沒用,不如給姐姐你做個紀念。”
  那天映雪歇斯底裏的模樣在我腦中一閃而過,緊接著浮現出初見她的情景,明眸皓齒、肌膚勝雪,那樣的嬌弱而惹人憐愛;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她站在我的身邊安慰我鼓勵我;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哪怕飛蛾撲火也心甘情願。如今伊人已逝,我和她之間的友誼和仇恨也都隨風而去了。
  我揉了揉濕潤的眼睛,用手撫摩著紮著信箋的紅繩,“小緒子,你做的對,謝謝你。”
  “兩位姐姐都對小緒子有恩,映雪姐姐又沒有什麽親人,所以……”小緒子謹慎的說著。
  “可惜我還是幫不了她”,我想了想說道:“這樣吧,小緒子,我晚上去你那,我們一起祭奠映雪,希望她一路走好。”
  小緒子摸了摸頭,“若涵姐姐你心地善良,一定有好報。”
  我不由自主的輕歎,“小緒子,宮裏頭危機四伏,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小緒子漫不經心的回了句,“是,多謝姐姐提點。”
  我自嘲的笑了笑,小緒子在宮中也有多日,論資曆恐怕比我深,人際關係的協調更是爐火純青,還用的著我提醒他嗎?我老是自以為是的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別人的頭上,也不管人家是否要接受。小緒子算是個重情義的人了,要不然在這種時候也不會想到映雪。
  小緒子見我笑的不自然,忙強調道:“小緒子自當謹記姐姐的話。”
  我對著映雪的遺物看了很久,低聲說道:“你若遇見我師兄,請他來我這裏一趟。”
  “姐姐還不知道?”小緒子壓低了聲音,“歐陽太醫已被罷官多日,在宮裏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哦,這樣,”我收了笑意,“我知道了,你去吧。”
  “姐姐,你……”小緒子遲疑了下,悄悄的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沒有忽視小緒子眼中的疑問,但我也不清楚自己現在對這位師兄到底是抱著何種心態。一開始我確實是很討厭他,甚至是憎惡他,在他汙蔑我意圖謀反的時候,這份恨意更是達到了頂點。他也是個驕傲的男人,若不是愛煞她,又怎肯在舊情人麵前下跪,隻為了渺茫的一線機會,在目睹了他對映雪的深情之後,原先的想法已經被顛覆,雖然我救不了映雪,也希望可以將她的遺物親手交到師兄的手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能死,死而不複生者,非情之至矣。映雪有他真心對待,此生足矣。
  正在胡思亂想著,胤禛牽著承歡的手走了進來。
  我手忙腳亂的將包裹塞到枕頭下,若無其事的說道:“我還在想著承歡怎麽今天沒來我這報道,原來去煩你皇伯伯了。”
  “她呀,” 胤禛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在朕這纏了一上午了。”
  “皇伯伯答應的事可不能耍賴,”承歡興高采烈的說著,臉上掩不住的歡喜。
  “什麽事啊?”我納悶的看了看那一大一小兩個人兒,“有秘密?”
  “好小姨,皇伯伯答應讓你出宮玩。”承歡吐了吐舌頭,“由我陪同,我們用完午膳就去吧。”
  我暗自好笑,明明自己想出去溜達,非扯上我不可,我不置可否的說道:“今天小姨累了,改天吧。”
  承歡的小臉馬上沮喪起來,她拉了拉我的衣角,討好的說道:“就出去一小會,一定不會累著小姨的。”
  胤禛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勉強笑道:“你小姨逗你呢。”
  “怎麽了?”看他疲憊的樣子,我倒了一杯水給他,“又碰上煩心事了?”
  “還不就是國庫空虛給鬧的,” 胤禛喝了一口水又放下,“沒事的,梢有些頭疼,不用擔心。”
  “坐下,”我拿過一張靠墊,“我給你揉揉。” 我用指腹以向後畫圈的方式,輕輕按摩他的太陽穴,“別緊張,對,就這樣子,有助於緩解疲勞。”接著,我的手移到他的肩部,輕壓肩井穴。“好些了嗎?”我柔聲問道。
  胤禛拍了拍我的手,“好多了,也輕鬆多了。”
  “那我以後經常給你按摩,”我脫口道:“你自己也要多活動活動筋骨。”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微微抿了抿嘴唇,黝黑的眼睛更是深邃,像是要看到我心裏去。他湊到我耳邊說道:“昨晚上活動的還不夠?”
  我的臉驟的一紅,狠狠的捶了他一下,“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貧,沒見承歡還在旁邊嗎?”
  “哦,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也沒聽到,你們當我不存在,或者我出去回避一下。”承歡一個勁的偷笑,還不時的瞅我一眼。
  胤禛的神色已恢複如常,咳嗽了一聲,平平說道:“是不是不想出宮了?”
  “沒,沒,我不敢了,皇伯伯。”承歡明明笑的眼淚都出來了,非還得裝作一副委屈相。
  我白了她一眼,“三天不打,揭瓦上梁”,承歡立馬撲進我懷裏,甜甜的說道:“我最喜歡小姨了。”
  “承歡不喜歡皇伯伯啊?” 胤禛聳肩笑道。
  “這個……”承歡猶猶豫豫的憋出了幾個字,“承歡也喜歡皇伯伯,不過相比之下,還是喜歡小姨多一點,皇伯伯如果不經常板著臉,我也會更喜歡皇伯伯的。”
  我挑釁的看了胤禛一眼,怎麽樣,人緣沒我好吧,連個孩子都搞不定。
  胤禛臉上的笑意漸漸少了些許,眼底盡是無奈,他自己的女兒都早逝,所以實實在在把承歡當作親生女兒看待。這小丫頭也著實厲害,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把話題又丟回到我們這裏。
  “承歡說的是,你實在是應該多笑笑才對。”看到他又下意識的皺眉,我咧嘴道:“看吧,又來了,難怪承歡會這麽說。”
  我也靠到胤禛耳邊輕聲說道:“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正如你說的,威嚴是給別人看的,我們隻想看到卸下一切偽裝後最真實的你。”
  胤禛點了點頭,“一會用了膳後早去早回,記得多帶幾個人跟著。”
  “放心吧,皇伯伯,”承歡拍了拍胸脯,“有我看著,絕對不會把小姨弄丟的。”
  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感受著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融融春意,不禁回想起鶯飛草長,桃紅柳綠的三月江南。
  “小姨,我想買些胭脂水粉。”承歡羞澀的開口道。
  我回過神來,“你要買這些東西何用?”
  “豫鯤哥哥要回來了,我總要打扮的漂亮些吧。”承歡小聲的說道。
  蒼天啊,這孩子,開口閉口的都是沈豫鯤,看來中那枚桃花的毒還真是匪淺。
  “我可不知道哪裏有賣胭脂水粉的,我對京城又不熟。”我低頭說道,“嗬嗬,真是不好意思。”
  承歡鬱悶的回道:“小姨總比我熟悉吧。”
  “好了,好了,交給我了,”我掏出幾枚銅錢買了串糖葫蘆遞給承歡,順便和買糖葫蘆的老大爺套上了近乎,“老大爺,我想問下哪裏有買胭脂水粉?”
  老大爺上下打量著我,“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真是羞愧,好歹來這也兩年了,居然還被當作外鄉人。還沒等我回答,老大爺又接道:“京城的姑娘哪個不知道鏡花堂是最有名的地方。”
  我連連點頭,“還請老大爺您指點下路徑。”
  “沿著這條街一直往前走,前麵一個路口向西轉就是。”
謝過老大爺,轉身看到承歡滿臉黏糊糊的,全是些糖渣子,我克製住大笑的衝動,從懷裏摸了塊帕子,細心的給她擦去,承歡的小臉脹的通紅,原來她也有難為情的時候。
  “小姨,那兩個人跟在後麵太討厭了。”承歡吸了下鼻子,順便用舌頭將嘴邊的殘渣舔去。
  我回頭看了看,兩個侍衛在不遠處緊緊的盯著我們,確實是煞風景。
  “小姨,不如我們……”承歡扯了扯我的衣服,我會意的按下身子,“不如我們把他們甩了。”
  我頓時起了玩心,“好啊,讓他們找不到我們。”
  我拉著承歡的手,一路朝前奔,直往人堆裏鑽去,哪裏人多我們就往哪擠,再回頭看時,那兩個侍衛連影都看不見了。
  承歡抱住我開心的笑著,我也為自己的鬼主意樂的合不攏嘴。
  鏡花堂裏果然已聚集了不少的姑娘和貴婦,承歡興奮的左看看右瞧瞧,每樣東西都要試下。我由著她胡鬧,自己躲到一個清淨的角落。
  一位模樣周正的大嬸正一針一線的縫著一個荷包,麵上繡的是雙魚嬰喜的圖案,針腳細小勻稱,看的出繡功非常的精湛。
  她一邊縫製一邊嘴裏輕輕哼著小曲,
  初一到十五
  十五的月兒高
  那春風擺動
  楊呀楊柳梢
  三月桃花開
  情人捎書來
  捎書書 帶信信
  要一個荷包袋
  一繡一隻船
  船上撐著帆
  裏麵的意思
  郎你要自己猜
  二繡鴛鴦鳥
  棲息在河邊
  你依依我靠靠
  永遠不分開
  郎是年青漢
  妹如花初開
  收到這荷包袋
  郎你要早回來
  她哼的竟然是江南的小調,許久未曾聽到家鄉的吳噥軟語,備感親切,我聽的直發愣。
  她見我瞧的眼睛都直了,樂嗬嗬的說道:“姑娘,買一個荷包送給心上人吧。”
  這些荷包我都喜歡的緊,自己是沒本事完成這樣高難度的藝術品了,買個倒也不錯。
  考慮了很久,我選了一個金繡蝶形的荷包,喜滋滋的收入囊中。再看承歡,她還在那擦脂抹粉的,忙的不亦樂乎。
  “我的小姑奶奶,你還沒挑完呢?”我無奈的問道。
  “就好了,小姨你急什麽。”承歡將一包東西塞到我手裏,“這個你先幫我拿著,我們難得出來一次,總要逛個本。”
  我寵溺的看著她,女為悅己者容,這孩子也是個情種。
  好不容易等她挑完,瞧著太陽已經西斜了。我記掛著晚上還要祭奠映雪,連連催著承歡快走。
  “小姨,是弘時哥哥。”承歡歡呼一聲。
  我定睛一看,弘時已經走進了一家酒樓,和他一同進去的是我久未見過的八爺。我怔怔的站著,野史並非空穴來風,弘時和八爺果真交情匪淺。他們在宮外碰麵,究竟在謀劃著什麽。我的腦子裏閃過各種念頭,每個都足以把我驚出一身冷汗。
  一陣涼風習來,吹醒了發暈的我,我意識到傻站在這裏是沒用的,關鍵是要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我拽了下承歡想和她一起進酒樓,卻拉了個空,再一瞧,身邊的承歡已然沒了蹤影。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立刻急的雙腳直跳,暗暗後悔不該甩掉那兩個侍衛。
  我沿著剛才的方向,一路尋找過去,心中焦急萬分。
  一襲快馬奔馳而來,馬上的是胤禛的侍衛首領鄂畢塔,我叫了一聲“鄂大人。”他勒住了馬,隨後跳下馬背。
  鄂畢塔作揖問道:“請問若涵姑娘有何吩咐?”
  “承歡格格與我走失,能否請鄂大人幫忙尋找?”我著急的說道。
  他搖了搖頭,“這個請恕我難以從命,我有比這重要千倍的事急於稟告皇上,請若涵姑娘見諒。”
  我沒想到他會回絕我,一時氣悶冷冷回道:“既然鄂大人皇命在身,那請便了。”
  他看了我一眼,似是有話要說,但他最終歎了一口氣,策馬而去。
  在我找遍了整條街後,承歡終於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看到我氣的說不出話來,承歡怯怯的說道:“小姨,對不起。”
  “你去哪了?”我盡量放柔了聲音,“知不知道我很擔心?”
  “恩,恩,”承歡使勁的點著頭,“我隻是發現少買了一樣東西又回了趟鏡花堂。”
  “算了,”我摸摸她的頭,“以後不可以這樣了,我們回宮吧。”
  承歡咧開了嘴,“小姨真好。”
  我牽著承歡的手朝皇宮走去,卻未曾想到世事難料,又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第三十二章 情深不壽

  宮門外,兩騎快馬擦身而過,前麵的那騎上坐著的正是胤禛,我以為他是要出宮尋找我們,連忙喚了他一聲,但他卻置若罔聞。倒是騎在後麵的十三爺勒馬轉身回來,低聲說道:“若涵,我和四哥有些事出宮,你先帶承歡回去。”
  “發生了什麽事?”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心中不覺湧起不詳的預感。
  “沒什麽大事,我們很快就回來。”十三爺依舊是那樣的率性灑脫,盡管笑的雲淡風輕,眼裏卻流露了稍許的淒涼。
  我點了點頭,一眼望去,胤禛已駛出很遠,十三急忙策馬趕上去,留下滿目飛揚的塵土。
  當夜祭拜完映雪後,我躺在床上幾乎徹夜未眠,從未有過的恐懼緊緊籠罩著我。即便在被胤禛百般誤會後,我也沒有感覺這樣的無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令胤禛和十三爺如此的失魂落魄?我心裏隱約有了答案,卻一直在努力回避著。
  清晨,一夜恍惚的我終於按奈不住起伏的心情,憂心和擔心重重包圍著我。我想見他,瘋狂的想見他,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我想我們都應該共同麵對。
  我直奔養心殿,在門外被王公公攔了下來。
  “若涵姑娘,萬歲爺天亮才回來,現在剛睡下。”王公公輕聲說道。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請問公公知不知道皇上昨天去了哪裏?”
  王公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若涵姑娘還不知道嗎?十四爺的側福晉馬爾泰氏昨日歿……”
  王公公的話輕的幾未可聞,卻字字烙在我的心頭,就像一個晴天霹靂突然在我頭頂炸響,若曦,昨日歿,我身子猛的一震,腳下踉蹌,竟生生的跌坐在地。“不會的,不會的,”我搖著頭,早已淚流滿麵。
  “是真的,”王公公扶起了我,長歎口氣,“萬歲爺帶回了若曦姑娘的骨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去的,身體已僵硬的沒有任何反應。我在這裏整日麵對的是她的摯愛,占有的是她的愛人。我自私的享受著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卻將她置之腦後。
  我慘然一笑,腦子一片空白,惟有那一抹月白的倩影從我眼前一閃而過,似是在控訴我的無情無義。
  胤禛,胤禛,失去了若曦的他,情何以堪。我尚且可以用眼淚來發泄心中的悲痛,他呢?堅強如他,孤傲如他,該如何自處?
  我閉上了眼睛,任憑淚水肆意揮灑。有了前車之鑒,盡管我們獨處時,小心的回避著有關若曦的一切話題,但我知道若曦永遠是他心中難以言及的痛處。
  不行,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在那繼續鑽牛角尖,我睜開淚眼迷朦的眼睛,拭去痛哭過的痕跡,對著鏡子努力的擠出一個笑臉,雖然這個笑在灰暗的皮膚襯托下是那麽的難看。
  再次來到養心殿,王公公估計被我麵無表情的樣子嚇到了,沒有再攔我。
  胤禛趴在桌上,此情此景同若曦離開那次何其的相似,莫非這真是我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夢魘。
  我強壓住內心的痛楚,輕輕的將外衫披在胤禛的身上,手指撫過他的臉。他低哼一聲,皺起了眉心,不知他的夢裏是否有我?
  桌上零零散散的鋪著幾十張紙,我將它們歸攏在一起,驟然發現紙上畫的全是若曦,嗔怒的若曦,巧笑倩兮的若曦,淚眼婆娑的若曦,一個個都是那麽的活靈活現,恍如佳人就在眼前。
  胤禛喃喃的叫著若曦的名字,原來他的夢中也有若曦。
  我苦笑一聲,繼續收拾著桌上的殘局,又是一張紙箋映入眼簾,
  水紋珍簟思悠悠,
  千裏佳期一夕休。
  從此無心愛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樓。
  “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我默默的念著這兩句詞,失去了若曦,他已經關閉了自己的心門,從此不再為任何人開啟。我隻覺臉上一片濕熱,那風花雪月般的矢誌不渝在命運的偏鋒麵前微笑著遍體鱗傷,不止是我,還有他。
  胤禛一聲低吟,站起身來踩住了我的裙擺,在見到我的同時臉瞬間變了顏色,冷冷的問道:“剛才是你?”
  “是我,”我扶住他疲憊的身軀,握著他的手柔聲道:“吵醒你了。”
  他不著痕跡的抽回了手,又不動聲色的側身,“朕很累,你先回吧。”
  我心裏一陣難過,我知道他心中的悲苦,也明白他是想一個人獨自承擔,可是他這樣子的憋著悶著,反而傷的更深。“讓我陪著你可好?”我輕聲的說著,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感到胤禛的雙手在微微發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良久他冷言道:“你走吧,朕要一個人靜靜。”
  我隻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鼻子直發酸,嗓子堵的慌,好一會我才回道:“讓我們一起來過這個坎好嗎?”
  他的怒氣似囤積了很久後終於爆發,冰冷的眼神讓我無處盾形,一字一句的喝道:“你不走,朕走。”
  我看著他蹣跚的離去,一步、兩步、三步……他始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終於我的心被擊的粉碎,從沒有想到,心碎的聲音竟會如此的清晰……更沒想到,心碎時,竟會如此的痛,痛到無法呼吸,痛到不再有任何知覺……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我鬱鬱的走在禦花園中,周圍靜悄悄的,唯有樹木被涼風吹著,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舉頭望去,一彎明月斜掛在天邊,深藍色的天幕上撒著星星點點。
  驟的一道耀眼的流星劃過天空,稍縱即逝,照亮了整個星空,聽說,如果你在看到流星劃過天際的瞬間許下一個願望,流星就會幫你實現這個心願。
  我合上雙目,虔誠的許下我的心願,古人認為,“良辰、美景、賞心、樂事”為四大難事,我是一個俗人,自然隻能許這樣的願望,隻願君心似我心。
  “若涵,你還好吧?”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個錯覺令我欣喜的回過頭,對上的卻是十三爺同情和憐憫的眼神。
  我迅速架起所有的偽裝,撇嘴道:“瞧您說的,我有什麽不好的,吃的下,睡的香。”
  十三擋在我麵前,沉著臉緊盯著我看,“你並不開心。”
  我平靜的回道:“開心也是過一天,不開心也是過一天,又有什麽區別呢?誰不是這樣在過日子?”
  十三若有所思的望著我,我渾身顫抖,險些就要招架不住。
  他蹙眉接道:“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的話嗎?如果有一天你不願再留在四哥的身邊,告訴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
  “不,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他,”我激動的搖頭,口氣生硬而又決絕。
  十三爺急急的握住我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擔心你會受傷。”
  “不會的,這麽多關口我都熬過來了,”我打斷了十三的話,“這次也不會例外。”我越說越輕,再說下去恐怕連自己也沒有辦法相信。
  十三鬆開了我的手,自嘲的一笑,“有些事情我沒法幫你,能幫的我會盡量幫,隻等你開口。”
  我點了點頭,感激的回望他,心中帶有幾分歉意。
  十三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再捏捏我的臉,“我希望你能快樂。”
  我知道現在說什麽感激的話都是空洞的,惟有用笑容來回報他的好意。
  驀然回首,胤禛背著雙手從燈火闌珊處走來,看到我和十三他一言未發。多日未見,隻覺著他越發的清瘦,眼中還泛著紅紅的血絲。
  胤禛再沒有看我,木然的走過我身邊,仿佛無視了我的存在,我傻傻的看著他的背影,任憑自己的心再次跌落到穀底。
  十三疾步追上胤禛,“四哥,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胤禛微一頷首,沒有絲毫表情的說道:“什麽事?你說吧。”
  “四哥,你這樣對若涵是不公平的,”十三頓了頓,繼續說道:“若是房子倒塌了可以重建,河流幹涸了可以重新灌入,首飾破了可以修補,可要是心碎了還有辦法彌補嗎?……如果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打擊, 一次又一次的冷眼旁觀,一次又一次的無濟於事,她的心碎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那個她了……”
  我呆立了半晌,十三爺,竟是那個最懂我的人,忽的聽到胤禛沙啞的聲音平平響起,“我本無心,何以傷人?”
  恍如當頭一棒,狠狠的劈醒了我,又覺有一把利箭從我當胸穿過,將我生生撕裂,我終究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原來心碎了,夢就醒了;心碎了,也就不疼了。
  我幾乎有些站不住了,扶著樹幹慢慢的蹲下來,連日的憂心使我筋疲力盡、肝腸寸斷。胃裏突覺一陣惡心,我幹嘔了幾下,什麽都沒吐出來,直起身子卻感頭暈目眩,下一刻我已經在胤禛的懷裏,他的臉上有內疚有心疼,我虛脫的看著他,露出一絲笑容,“我沒事。”他心裏還是有我的,他的懷抱暖暖的,柔柔的,我貪婪的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倦意襲來,我沉沉睡去。
清醒後,原以為經過了昨晚,胤禛的懷抱又會是我避風的港灣,天真的以為我們的關係會有所改善,可是最後我才發現我根本見不到他,他在逃避我,他寧願每天批閱奏折直到天亮也不願意麵對我,和他見上一麵竟成了我最大的奢侈。
  一場大雨不期而至,我趕緊閃到廊下避雨,園中的花草含羞帶淚,葉子在雨水的衝刷下顯的格外翠綠。
  弘時迎麵而來,神采飛揚,我想躲開他,企料他已經瞧見了我,徑自朝我走來,我避無可避,隻得站立一旁。他抖落身上的雨滴,斜眼看向我,說道:“怎麽,攀上高枝就不理人了。”
  我微微福身,不卑不亢的回道:“三阿哥您言重了。”
  “還是那麽驕傲,”弘時一把勾起我的下巴,“你倒是沒變。”
  我急急的退後一步,“請您自重。”
  “自重?”弘時“哈哈”笑了幾聲,“若是我去求皇阿瑪將你賜與我,你猜他會不會答應?”
  我心中一凜,臉上一下子變的煞白,現在這個時候如果弘時去添亂,我真的不能保證將會發生什麽。
  弘時靠進我,輕描淡寫的說道:“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麽身份?下堂之婦而已。”
  我又向後退了一步,漠然道:“下不下堂可不是你三阿哥說了算。”
  弘時惱怒的瞪向我,我知道自己點燃了他的怒氣,他微抿嘴唇譏諷道:“皇阿瑪如真的喜歡你,就不會連個名分都不給你。”這一刻他的神情像極了胤禛,有一種讓人透不過氣的無形壓力。
  “名分一直不是我在意的東西。”我淡淡的說道。
  “那你在乎什麽?”弘時又向我逼近一步,“皇阿瑪這幾日可是夜夜留宿永和宮。”
  我僵著身子,許久沒有開口,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選擇的是年妃而不是我,讓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我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受,當真是心碎了也就麻木了。
  弘時見我不語,迅速接道:“我以為你連這個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他和誰在一起都與我無關,他是皇上,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我咬著牙齒用力的說出這些話,在弘時麵前我一定不可以示弱。
  弘時正欲答話,卻突然看向了我的身後,我轉身望去就此怔住,胤禛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暖氣,負手而立,眉心深鎖。我來不及說什麽,他就在弘時請安之前,冒雨離去。
  “你是故意的?”我咬著嘴唇質問弘時。
  “抑或這本來就是你的心裏話?”弘時哼了一聲,“我隻是給你機會讓你說出來而已。”
  “你,太卑鄙。”我恨恨的說道。
  “做個真小人總比偽君子正大光明,”弘時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想我也沒有必要再在你麵前偽裝,我得不到的東西倒不如毀了它。”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唳氣讓我不寒而栗。
  忽然我覺得對眼前這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慌,他能夠步下圈套請君入甕,也可以不動聲色的擺我一道,實在太可怕了。乘著雨勢漸小,我打了個招呼就逃了出去。
  夜夜留宿永和宮,不經意間這幾個字又湧上了我心頭,我忽覺精神恍惚,就像在做夢一般,胃裏又是一陣翻騰,想吐卻吐不出,最近經常如此,終日無精打采,我掐指一算,驚覺這個月的月事已過了好幾天。
  這些天發生了那麽多事讓我竟沒意識到一條小生命已在我腹中紮根,我顫抖著摸了摸小腹,那裏依然平坦如昔,可是孩子,你為什麽偏偏要選擇這個時候來臨?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要胤禛給我一個承諾,我不希望他為了孩子勉強接受我。
  若曦,你告訴我該怎麽做?不知不覺我來到以前若曦曾經住過的屋子,她走後我再沒有來過這裏,我怕觸景傷情。
  推開虛掩的房門,裏麵一塵不染,裝飾和擺設還和從前一模一樣,冷若涵,我冷笑一聲,你這個虛偽的女人,你當真是沒有良心,在甜蜜的日子裏你有想起過若曦嗎,直至今日你方來找她訴苦。
  屋子內有微弱的燭光,仿佛是若曦回來了,還是那件袖口鏽有木蘭花圖案的月白色衣裳,依然是一抹淡定的笑容,那麽的真實,“是你嗎?若曦!”我揉了揉眼睛,幻覺消失,我發現自己站在胤禛的身邊,而他抱著一個瓷罐,嘴裏念念有詞。
  我不知道是否又是幻覺,伸手用力扭了自己一把,熟悉而又陌生的痛楚讓我確定自己不是在夢境中。
  彷徨中的胤禛將我拖入他的懷裏,狂野而熱切的尋著我的唇,將他的熱情密密麻麻的印在我的唇上,臉上,眼睛上,脖頸上。我茫然的回應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會回來了,我一直知道。” 胤禛撫摸著我的臉,低聲說著。
  我眼睛一紅,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他牽著我的手到桌前,“你看看,這些東西我都藏的好好的。”
  桌上是一隻白羽箭,還有滿箱的字,那些字似出自胤禛之手,卻又不完全相同。
  “我時常會想起當年你戴著我送的木蘭花簪子出現在我麵前,婷婷嫋嫋,讓我驚喜萬分,時隔多年仍是清晰的映在腦海中,但是惟有現在我才確定你是完完全全屬於我……你為了十三弟跪在雨中求情,我們一起挨著受著痛著,這些我都記在心裏……還有這支白羽箭,也是我們曾經的見證……”他喃喃的訴說著,一遍又一遍,一件又一件,他和若曦的往事,屬於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
  淚水如決緹般撲簌撲簌的湧出,“不要再說了,”我慘叫一聲,“你看清楚我是誰,我不是若曦,我是若涵,冷若涵。我們沒有過刻骨銘心的經曆,也沒有過生死與共的考驗,可是你有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
  胤禛身體僵硬,機械的掃了我一眼,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看我,獨自整理著若曦的遺物。
  我從他手裏搶過白羽箭,激動的說道:“你不能一直活在回憶中,你這樣是對自己殘忍也是對我殘忍。”
  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暴跳如雷的衝我吼道:“還給我。”
  我將箭藏到身後,“你答應我從此振作起來我就還給你。”
  胤禛扯過我的身子,拚命的扳著我的手指,而我緊緊的抓著不放,爭搶中他狠狠的推了我一下。
  我腳步不穩,徑直撞向了椅子,跌倒在地上。我悶哼一聲,額上冷汗瞬間滲出,腹中一陣抽痛。我掙紮著起身,手和腳卻不聽使喚。胤禛正專心擦拭著那支白羽箭,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一舉一動。
  腹中的疼痛逐漸加劇,我想喚他,可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我蹲在地上,痛的直打哆嗦,期待他可以扶我一把,直到一抹刺眼的大紅色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曉冰,我的乖女兒, 爸爸要走了,”爸爸慈祥的看著我,“記著長大以後要愛你自己比愛他多一點,別學你父親。”刺耳的刹車聲充斥著我的耳膜,我好象又回到了五歲時那個我至今不敢回想的夜晚。難聞的福爾馬林氣味,忙忙碌碌的白衣天使,一袋又一袋的血漿,來來往往的親人,都沒挽留住父親的生命。是我,都是因為我,父親為了推開馬路中間撿皮球的我,自己卻被卡車撞上了。
  “哈哈哈,”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冷若涵,你也有今天,”映雪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她忽又朝我跪了下來,“姐姐,全是我的錯,你把聞人還給我,求求你了。”
  我仿佛墜入水深火熱之中,熊熊的烈火包圍著我,一會又跌到刺骨的冰潭中,我凍的直發顫,有一隻手將我拉離苦海,“若涵,好好活著。”一身青袍的胤禛出現在我的夢境裏,卻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無論我怎麽努力都跟不上……
  “胤禛,不要,不要走。”我哭叫著醒來。
  “朕不走,朕一直在這裏陪著你。”胤禛拍拍我的手,他的手心裏全是汗,我迅速回憶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心一下子涼到了冰點。
  “煩皇上請孫太醫來,”張了幾次嘴,我才聽到自己冰冷的聲音。
  胤禛的嘴唇幹的幾乎裂開,我注意到他哆嗦了一下,接著柔聲道:“孫太醫給你抓藥去了。”
  “孩子還在嗎?”我無法相信這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是從我嘴裏說出的,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孩子沒有了沒關係,我們……我們還有的是時間。”胤禛握著我冰涼的手啞啞說道。
  “是嗎?”我問他又似在問自己,“我累了。”我不想再說話,閉上了眼睛。這樣的堅持還值得嗎?這樣的愛情真的是我想要的嗎?我默默的問自己,心中的苦澀將我一點一點的吞噬。
  恍惚間聽到了孫太醫的聲音,我屏住呼吸緊張的聽著。
  “……冷姑娘身子自上次大病後一直虛弱,加上她最近憂思重重,導致了這次小產,她的身體怕是……怕是……”孫太醫吞吞吐吐的,神色凝重。
  “怕是什麽?你倒是快說。”胤禛的聲音大了起來,激動的問道。
  孫太醫猶豫了很久,終於吐出幾個字,“怕是很難再懷上孩子了。”
  “你說什麽?”胤禛抓住了孫太醫的肩膀,“你再給朕說一遍。”
  孫太醫連忙跪了下來,改口道:“臣說錯了話,若是好好調養,還是……還是有希望的。”
  “好,從今日起冷姑娘的身體就交由你調養,若有半點差錯,朕唯你是問。”胤禛看了我一眼命令道。
  孫太醫連連磕頭後退下,胤禛坐到了我身邊,重又握住我的手。
  我全身抖個不停,苦苦壓抑著心中對他的恨意,“我全聽到了,”我突然出聲,“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胤禛將我緊緊的擁在懷裏,“孫太醫也說了,好好調養還是有希望的,你別急……”
  “放我走,”我打斷了他的話,“讓我離開皇宮。”
  胤禛頓時呆若木雞,“你答應過不離開朕的,你答應無論怎樣都不會離開朕的。”
  “是,我是答應過,”我心平氣和的說道:“你也曾答應我要珍惜我,愛護我,可結果呢?”
  “這裏竟再也沒有你留戀的人嗎?”胤禛盯著我的眼睛說道。
  “是,這裏再無我留戀之處,因為我不會再和傷我孩子的凶手一起生活,”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就是那個凶手。”
  “不,”胤禛和我對視良久,終於避開了我的目光,痛苦的說道:“你應該明白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根本不知道你懷有孩子,我……”
  “有的時候無意比有意更可怕,無意中做的事才更真實”我再次打斷了他的話,“放我走,請皇上成全。”
  “朕不會讓你離開的,絕對不會。”胤禛的眼裏閃過一絲傷痛。
  我不能心軟,我狠很心,繼續說道:“如果你硬要這樣做,我也沒辦法,但是我會恨你一輩子。”
  如懈了氣的皮球,胤禛癱坐在床上,“你當真要走?”
  我堅定的點了點頭,胤禛指著我罵道:“走吧走吧,你們一個個都走吧,若曦是,你也是。走吧,要走就趕緊走,別讓我後悔。”胤禛狂笑著走出門,竟似癲狂。
  我起身找了個包裹,將自己的衣物一件件的放進去,再褪下手鐲,取下發結,連著給他的信和荷包一起放在了枕頭底下。從今以後,拭去一切有關他的記憶,抹去一切他刻在我心上的烙印。合上門,我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存有我所有美好記憶和淚水的小屋,從此和紫禁城再無瓜葛。

  第三十三章 從零開始
  
我不知道是什麽力量支撐著我,隻覺得每踏出一步是那麽的艱難,明明下定了決心,真要付諸行動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不舍。直到走出了皇宮我還不住的回頭,心中仍是渴望他可以攔住我,霸道的不用任何理由隻為留下我。
  連日來的疲累加上小產後的虛弱使得這條路如此的漫長,家,竟像是怎麽也走不到似的。待我撐到家門口,便是一陣強烈的暈眩,眼前的東西都像是在打轉,幾乎站不住腳跟,我虛脫的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幾乎連拍門的力氣都使不上。
  門“吱呀”一聲的開了,探頭出來的正是我以前的貼身丫鬟翠翠,在見到我的一瞬間,她完全呆住。呆立半晌後,她才驚喜的叫道:“小姐回來了,是小姐回來了。”
  翠翠扶我起身,娘親已聞訊趕來,我想給她請個安,卻一頭栽進她的懷裏。這一刻我分明見到她眼裏噙著淚水,但她什麽都沒說,隻是輕柔的拍著我的背,就像兒時的那種感覺。我知道娘親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我,但她選擇了沉默,因為她怕再次剝開我層層的傷口。
  有多久沒嗅到家的氣息了?躺在熟悉的床上,卻怎麽都無法入睡。往事曆曆在目,可惜已物是人非。努力的閉上眼睛,偏偏越睜越大,思緒像水池開了閘一樣湧出來,直到天明,我才勉強有了幾分鍾的朦朧。
  誰知清晨醒來的時候,我突的發起高燒,身子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迷迷糊糊的說著胡話,可把娘親和剛從宮裏回來的父親嚇的不輕,神思恍惚中聽到父親不時的歎息聲和娘親的抽啜聲。
  藥灌了一碗又一碗,病卻一直不見好。父親唉聲歎氣的對母親說著:“這孩子身上的病倒是容易治,可心病怕是難以痊愈,是不是能好起來全憑她自己的意念。”
  我聽在耳中,痛在心裏。人人都瞧的明白,偏我自己看不透徹。既然選擇了放棄,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作踐自己又是給誰看,平白傷害了關心自己的人。思及此,我強迫自己要慢慢的好起來,再不能讓他們為我操心。
  這一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大半個月,眼看著爹娘的臉上漸漸有了笑意,我也明白自己算是過了這一關。
  多日未曾裝扮,今日鏡中的人兒讓我一楞,憔悴的容顏,原本還算豐腴的臉龐迅速消瘦下去,下巴變尖了,顴骨和眉棱骨也特別突出,我苦笑一聲,從頭到尾我都是為別人活著,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次了。
  細心的畫了個淡妝,看起來精神了許多。我趴在窗台上看著綿綿的細雨,像是在窗外掛了一層簾子,同樣也是在這樣一個午後,他從雨中走來,帶著一身寒氣,卻給了我人生完美的體驗,如果一切的記憶能停留在那天該有多好。
  臉上熱乎乎的,我摸了一下,竟全是淚水,順著嘴唇兩旁的細紋流進嘴裏,一股苦澀鹹味滲入心間,原來想起他的時候,心還是會那麽痛。
  “涵兒,”身後傳來父親蒼老的聲音,這些日子他著實為我操碎了心。
  我乘著轉身的機會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爹,您回來了?”
  父親點點頭,探了下我的額頭,再搭了下脈搏,“涵兒,你身體差不多無大礙了,再仔細調養一段日子即可完全康複。”
  我站起身,將父親按到椅子上,“爹,您坐,女兒不孝,還勞您老人家這般辛苦。”
  父親緩緩的摸著我的頭發,“爹隻有你這一個女兒,自然凡事為你考慮,不過……”他猶豫了很久說道:“爹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您有事盡管說,”我誠懇的望著他,不再逃避,該說的遲早要說,就算爹不問我也沒打算瞞他。
  “爹想問你……”父親歎了口氣,“你今後有何打算?”
  我微微一怔,將來有什麽打算,我還真沒好好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一生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了想,“爹,要不咱們開個藥鋪您看可好?”
  現在輪到父親吃驚了,他眉頭一皺,“涵兒啊,女兒家總要找個歸宿,你從來都沒想過嗎?”
  “爹,女兒暫時不作他想,隻是希望可以幫到您,”我不置可否的轉了話題,“您年事已高,宮裏的差事始終不是長久打算,倒不如盡早請辭,盤下鋪子女兒還可以幫著打理。”
  父親的臉上蒙上一層灰色,“我已經明著暗著和皇上提過幾次,皆被他駁回。”
  皇上,乍聽到這個稱呼,我的身體還是震了一下,無論我怎麽隱藏,還是騙不了自己的心。我裝作不在意的咧了咧嘴:“皇上還是十分的看重您,這也未必是壞事。不過不是還有孫太醫嗎,他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呢。”
  父親搖頭道:“皇上這幾天都指名要我為他診脈抓藥,倒是許久未曾招孫太醫了。”
  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句診脈抓藥揪住,他,病了嗎?嚴不嚴重?有沒有人好好的伺候他?我在生病的時候沒想到他也在忍受疾病的煎熬。我迫切的想知道他的情況,卻不曉得如何開口向父親詢問。
  我的焦急之情溢於言表,父親看在眼裏,輕描淡寫的說道:“皇上隻是偶染風寒而已,吃幾帖藥就沒事了。”
  是啊,他身邊又怎會缺人照顧呢,這地球少了誰還不一樣在轉,隻是對我而言仿佛天地都為之變色。
  “涵兒啊,”父親拍了拍我的手背,“爹娘總有一天會離你而去,以後的路還很長,要你自己去走,爹不希望你孤獨的走完一生,你明白嗎?”
  淚水再次奪框而出,父親的話我不是不明白,隻是我的心已經遺落在某個凜冽的冬夜,再要找回談何容易。
在休養的日子裏除了看看醫書之外,一向對女紅感冒的我居然對針線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不時的向母親討教一些刺繡的技巧,嚴謹的態度連母親都欣慰的稱讚我終於有了女兒家的樣子。其實我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隻想讓父母開心。
  嗖的一聲,一道銀光閃過,將正在發呆的我驚出了一身冷汗。隻見門上釘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匕首下是一張疊成正方形的紙。我三步並成兩步走到門口,向門外張望,卻並沒有見到任何人,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驚魂未定的我拍了拍胸口,呼了一口氣,用力將匕首拔了下來。
  展開字條,紙上潦草的寫了幾行字:明日午時碧浪春茶樓見。字雖狂草,卻鏗鏘有力,我輕笑一聲,怎麽感覺像是在拍電視劇,一般武打片裏不是都有這樣的情節嘛。
  正在琢磨著究竟是誰約我見麵,翠翠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見到我拿著匕首,連忙撲了過來,三下兩下的將匕首奪了去。翠翠氣急敗壞的說道:“小姐,你怎麽可以想不開呢,老爺夫人該多著急啊……”
  我看著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笑道:“你瞎說什麽呢,是有人送了封信過來,就用這匕首釘在了門上。”
  翠翠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天哪,誰那麽大膽,竟然闖到小姐房間來了。”
  我聳了聳肩,“我也沒看到人。”
  “我馬上去告訴老爺,這太可怕了。”翠翠邊說邊往門外走,“一定要多找些人加強府裏的守衛。”
  我急忙拉住了她,“來人又沒有惡意,隻是留信約我明日見麵,再說,真正的高手又企是區區幾個守衛能擋的住的。”
  “小姐您千萬不能去赴約,這太危險了,”翠翠正色道,我倒是從沒見她這麽緊張過。
  我搖了搖她,“別擔心,俗話說字如其人,”我將手中的字條抖給她看,“你看這字寫的多大氣,此人定是胸有丘壑之人。”
  翠翠點點頭,“既然小姐堅持,那明兒翠翠陪小姐去就是。”她忽的又拍了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她遞給我一個精致的盒子,“小五剛拿來的,說是指名送給小姐。”
  “知道是誰送來的嗎?”我偏頭看翠翠,很納悶我什麽時候變香餑餑了,又是有人約見又是有人送東西。
  “聽小五說,是個小男孩,渾身還髒兮兮的,”翠翠吸了下鼻子,“他隻說是受人所托。”
  還搞的挺神秘的,我細細的打量,是一隻粉紅色的方型盒子,質地很柔很軟,卻依然撐的很飽滿,盒子上還紮著一根同色係的絲帶,係成蝴蝶結狀。嗬嗬,今天又不是我生日,還包裝的那麽隆重,不過這樣的禮物還真讓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每到我過生日的時候,一大幫子同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經常是回家的時候手裏就碰著一大堆大大小小這樣的禮盒。
  “小姐,我們快打開看看吧。”翠翠一臉的羨慕,不住的催促我。
  掀開蓋子,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合抱在一起的可愛的情侶娃娃,好漂亮,我興奮的取出,原來是一隻八音盒。這要是放在現代還有人送我八音盒,肯定被笑作老土,可是在三百年前也能見到如此精細的玩意,真是不容易。上了弦後,八音盒奏起了音樂,我頓時聽的目瞪口呆,所奏曲子竟是門德爾鬆的《婚禮進行曲》,伴隨著音樂,娃娃的頭還會緩緩轉動。
  直到曲子結束,我還深深的沉浸在其中,許久我才緩過神來,回頭一看,翠翠還保持著如癡如醉的神態。我“撲哧”一笑,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傻丫頭,醒醒。”
  翠翠的神色轉為驚喜,“小姐,這玩意太神奇了。”
  我將盒子倒轉過來,想找找是否有署名的卡片或字條,結果翻遍整個盒子也沒見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我撓撓頭發,這倒奇了,還真有人送了東西不留名的。
  “小姐,”小五拍門進來,“又有人送東西來。”
  這次是一個長條的盒子,還是叫別人送來,仍然沒有留下名字。內裝一望遠鏡,我試了一下,竟然還是高倍的,又是一西洋玩意。
  我心中一動,是他派人送來的嗎?看著麵前的東西,我想了很久很久。若他是想用這些禮物來彌補我所受到的傷害,那他就想錯了。“翠翠,收起來吧。”
  “小姐,放在床頭可好,”翠翠笑的眯起了眼睛,“這樣小姐每天起床的時候也能一天好心情了。”
  “不,你收到箱子裏,”我甩了甩頭,試圖甩掉一切不應該再有的念頭。
  翠翠納悶的看了看我,還是照著我的意思做了。
  第二日,乘著翠翠不注意,我早早的就溜出了門。要是這小丫頭跟著,我還不被她煩死。
  本來計劃著要好好的逛逛再去茶館的,可沒想到才轉了一會,腿腳就開始發軟,好在碧浪春茶館也不算太遠,問清楚路線,我就慢慢的走了去。
  “請問您是冷姑娘吧?”店小二彬彬有禮的招呼我。
  我略一頷首,“你,認識我?”
  “那位大爺有描述過您的長相,”小二做了個請的手勢,將我帶到二樓靠窗的位置,“那位爺關照了要好生招待您。”
  “那他人現在何處?”奇怪,到底是誰約見我,還把我當上賓款待。
  “姑娘您先坐著,爺稍後就到,”不一會小二就端來了一壺茶和幾疊小點心,“您慢用。”
  “好茶,”隔著老遠我就聞到了此茶清香撲鼻,而湯色杏綠,清澈明亮。我輕啜一口,齒間流芳,回味無窮,正是有名的西湖龍井。
  喝著名茶,嚐著各色點心,我優哉的品位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人人都是那樣的忙碌,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隻是誰都不知道命運的齒輪將會帶你到哪裏,終點又會在何方。
  大街的另一頭走來一對俊男倩女,那男的身穿一件青色長袍,舉止文雅,文質彬彬,女的秀外慧中,滿麵春風,就像陷入愛河的小女生般模樣。我沒看錯吧,我揉了揉眼睛,這名含羞帶笑的女子竟然是雲若格格,那相貌不俗的青衣男子又是誰?莫非他就是雲若的心上人?我依稀還記得有一次她來找我,並且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好茶好水好氣好閑情,師妹,好久不見。”我回頭一看,來人一身白衣,手搖折扇,風度翩翩,是我那久未露麵的師兄歐陽聞人。
  “師兄這種約見的方式還真是奇特,”我打量著他,唯見他清亮的眼神,再無往日的浮躁和唳氣,經過了那麽多事,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也使得我們可以再次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心平氣和的聊天。
  “讓師妹見笑了,”他笑的平和,隻有神色還是略顯尷尬,畢竟以前發生的一切也是無法抹滅的事實,他繼續說道:“我隻想試試師妹的膽量是否還一如往昔。”
  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我來了。”
  “很好。”他哈哈一笑,“師妹果然沒令我失望。”
  我淡淡一笑,“不知師兄有什麽事找我?”
  “若涵,以前的事……”歐陽張了幾次口,欲言又止。
  我衝他擺了擺手,“以前的事就當它是過眼雲煙,請師兄盡數忘記,如果師兄願意,我們還可以是好兄妹。”
  他端詳了我半晌,確定我並無一絲的玩笑之意,他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倒了一杯茶給我,“師妹的胸襟非聞人能及,聞人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緩緩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甜甜的笑道:“我們這算不算一笑抿恩仇?”看他現在的樣子,我倒是真心想同他和好,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歐陽認真的看著我,有些遲疑,但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了,師兄,該把你今天的目的全盤托出了,”我輕笑道:“難不成真是請我喝茶聊天的?”
  他咳嗽一聲,掩去眉間殘存的不自在的神色,鄭重的說道:“我在東門大街開了家藥鋪,由於經常要出診,我沒什麽時間打理,要交給別人我也著實不放心,既然師妹閑賦在家,能否幫我這個忙,我知道自己的請求有些唐突……”
  “真的?”我驚喜的打斷他的話,“太好了師兄,若涵求之不得。”
  “既然師妹不嫌棄,那明兒我就在藥鋪恭候你大駕了。”歐陽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
  “怎會嫌棄呢,”我誠懇的說道:“我是個閑不下來的人,還真得多謝師兄給我這個機會。”
  客套了一會後相對無言,我便告辭回府。
“冷姑娘,”還未踏進家門,我就被一個尖細的嗓音止住了腳步,回頭一看,王公公麵帶愁容的看著我,還用手在下巴上做著捋胡子的動作,當然他是沒胡子的。
  我衝他淺淺一笑,“是什麽風把王公公您給吹來了?”
  “若涵姑娘能否借一步說話,”王公公笑的有些勉強,我隨意的觀察了下四周,他是一個人來的,看起來並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他來找我的事。
  我跟著他拐進街道的轉彎角,見他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心裏暗自思忖,王公公急急的找我究竟所為何事?難道是胤禛有事,思及此,我下意識的想去拉住王公公,可內心的猶豫還是使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王公公沉吟許久沒有開口,我想了想率先打破僵局,沒想到脫口而出的卻是:“他還好嗎?”
  王公公咳嗽了一聲,用審視的眼光注視著我,我躲開他的目光,轉開了頭。“不好,很不好。”他的口氣裏透著深深的無奈,“萬歲爺把什麽都放在心裏藏著掖著,老奴看著他一天天的消瘦,著實不好受。”
  我低頭不語,他是個極為克製的性子,再怎麽樣的傷痛表麵上仍是若無其事,內心卻將所有的苦痛都承受下來,他,是憋出來的病。
  王公公接著說道:“皇上每天都批閱奏折直到天亮,休息的時間少之又少,長久以往,這身子怎麽受的了?”
  “你們不勸勸他嗎?”我故意忽視心中的苦澀,靜靜的說道。
  “我們做奴才的哪能勸的了主子,”王公公沒有看我,但我知道他希望我能接上他的話,見我半天沒反應,王公公隻得繼續說道:“如今也隻有若涵姑娘的話皇上或許能聽的進去。”
  “公公言重了,”我輕輕的扯著指頭,一個接著一個,“若涵怕是要辜負你的一片苦心了。”
  “若涵姑娘,”王公公意味深長的瞧了我一眼,“凡事總有個度不是,萬歲爺畢竟是萬歲爺,他對姑娘已是做了最大的讓步……”
  “是皇上叫你來的?”我不耐煩的搶白,王公公話中有話,說的我好象敬酒不吃吃罰酒似的。
  “不,皇上並不知道老奴來找姑娘,”王公公皺眉道:“我也明白多說無益,隻希望姑娘可以三思。”
  “該怎麽做若涵心中早有計較,公公請回吧,”說完,我不等他的回答徑自離去,不是我太狠心,隻是怕再聽下去,我的心會再次淪陷。
  翌日,我懷揣著映雪留下的信箋,一路上還在猶豫不決,其實看與不看這兩個念頭在我腦中盤旋了很久,看,或許可以了解映雪刺殺胤禛的動機和真相,但這事已經過去了很久,再次翻出來未必有意義。再說,這些信箋也許隻是映雪和師兄往來的見證,我若是看了反而有窺人隱私之嫌。正思量著,東門大街已然到了盡頭,轉身抬頭同德藥鋪四個大字熠熠生輝。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師兄見到這些信箋時的表情,詫異中帶著欣慰,落寞中帶著暖意,我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將信箋收好。
  “若涵,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歐陽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隻是留給師兄做個紀念,”我憶起那個明媚的女子,曾經在冰冷的紅瓦牆內帶給我的溫暖和真誠,雖然她最後傷害到我,可我一點都不怪她,我也從來都沒恨過她。“我終究還是沒能救下她。”
  “師妹不是說要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嗎,怎麽自己還老放在心上?”師兄反過來安慰我,讓我一陣感動。“我帶你到處走走,你看看是否還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
  我點點頭,就這樣開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雖然勞累,但是我又重新找到自己的價值。

  第三十四章 生離死別

“累死了,”我不住的捶著肩膀,雙肩酸疼的像是要脫落下來似的,不就在鋪子裏站了一天,將各種藥材按名字和性質歸類,嗬嗬,以前天天加班也不過如此,現在反而不習慣了,所以說人的惰性還真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
  關上門,拒絕了師兄要送我回去的美意,我拖著疲憊的雙腿向家邁進。要是被娘親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少不了一頓嘮叨,說什麽在家舒舒服服的,非要跑出去找罪受,可是她怎麽會明白隻有用這種方式來麻痹自己,將自己累的疲憊不堪,我每天晚上才可以安然入睡。
  “藍寧……”走在我前方一個窈窕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從後麵看去非常像藍寧,我不禁叫出了聲,可轉念一想,定是我認錯了人,藍寧此刻應該和沈豫鯤還在山西怎會在京城出現呢,我暗罵自己糊塗。
  可當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我真的呆住了,那流動的雙眸,柳葉似的眉,微微翹起的鼻子,不是藍寧又是誰呢。
  “若涵,”藍寧看起來比我更激動,她挽住我的手臂,“這麽久不見真想死你了,快讓我好好的看看你。”
  我轉了個圈,“我好的很,連根頭發都沒少吧?”
  藍寧仔細的打量著我,“你瘦了,”她捏了捏我的下巴,“瘦的快認不出你了。”
  “你那是嫉妒我吧,”我裝做輕鬆的調侃著,將心裏的落寞掩飾好,雖然我和藍寧沒見過幾麵,卻被她勇往直前的愛情觀所折服。“你怎麽會在這裏呢?沈豫鯤呢?”我向四周尋覓著那個曾經與我生死與共的身影。
  “我們今天才到京城的,”藍寧笑的羞澀而又嫵媚,“豫鯤奉詔見駕,應該快回來了。”
  我微微一怔,現在還沒到時間回京述職,而沈豫鯤剛回來就被召見,看來當初皇上貶他去山西的原因並不純粹是因為他冒犯聖駕,或許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藍寧拉著我的手,親熱的說道:“若涵,去我那坐會,順便等豫鯤回來。”
  對啊,藍寧就是住在東門大街的,我也來過兩次,並不陌生。手捧一杯清茶,看著眼前忙忙碌碌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我們把手談心的那天,一年未謀麵,她愈發的俏麗和能幹,不愧為沈豫鯤的紅顏知己。
  “若涵你知道嗎?”藍寧突然想起了什麽笑著說道:“這次去山西從豫鯤他父親的口中得知了一件巧事,還與你有關。”藍寧捂著嘴笑個不停。
  “怎會同我有關?”我好奇的問道,“我從未去過山西,自然也不會認識沈老爹。”無論在現代還是在三百年前我都沒去過,我在心裏補充。
  “你沒想到吧,他曾經到你府上來提過親,”藍寧笑著點了下我的額頭,“他是做茶葉生意的,與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有往來。”
  好象是有那麽回事,我想起了翠翠提過的叫沈大富的小老頭,原來就是沈豫鯤的父親,這世界還真小,兜來轉去全碰到一塊了。
  門外閃進一個身影,白衣勝雪,唇邊依然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淺笑。青樓不著痕跡的為我解圍,午夜把酒暢談直到天明,深牢大獄同生共死,離別前的殷殷囑咐,我揉揉眼睛,我不是在做夢,那個輕扯嘴角笑的無害的男子正是沈豫鯤。
  “嗨,”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竟有些微微的發顫。
  “嗨,好久不見,”沈豫鯤的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很快被他掩蓋掉,“想我沒?”
  我打了下他的頭,“你夫人在旁邊,還敢胡說八道,小心被罰跪搓衣板。”
  “我呀,早就習慣了。”藍寧倒是回答的幹脆,她轉向沈豫鯤,溫柔的說道:“事都談完了?”
  沈豫鯤點了點頭,摟住藍寧的腰緩緩坐下,我看在眼裏,著實為他們高興,隻是想到自己鼻子不禁有些發酸。我將目光轉向另一邊,問道:“不走了吧?”
  “不走了,”沈豫鯤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一年的時間。”
  “是啊,一年了,”我低聲重複著,時間就在不經意間悄悄的溜走了。
  “你過的可好?”低沉的聲音傳來,我抬頭正對上沈豫鯤探究的眼神,關切之情都寫在了臉上。
  未等我回答,藍寧衝我淡淡一笑,“這麽久沒見,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去弄些吃的,你們慢些聊。”她按住欲站起身的沈豫鯤,“我一個人就行,你陪若涵坐坐,一定要把她留到晚飯時間。”她又拍拍我的肩,“今天就讓你嚐嚐我的手藝。”說完,她嫣然一笑,閃出了裏屋。
  “藍寧是個好姑娘,”我喃喃道,是說給他聽也是在說給我自己聽。
  “我還在等你的回答,”沈豫鯤的表情頗為平靜,隻是我知道他不得到我的回複是不會罷休的。
  “我終於不用再做宮女了,你說是好還是不好?”我把問題又扔回給了他,他剛從宮裏回來,一定或多或少的聽到些關於我的風言風語,不管我說什麽,他心裏都是有答案的。
  沈豫鯤看著我的眼睛,“如果當初……”他的聲音不大,可剛好能讓我聽的清清楚楚。
  “沒有如果……”對著他深邃的眼神,我的心跳一點一點加快。我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當初我選擇了他,是不是現在會過的很開心,我為自己突然而來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曾求皇上將你賜給我,”沈豫鯤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
  “什麽時候的事?”我有些詫異,他從來都沒提起過這擋子事,今天為何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言及。
  “就在我走之前一晚,”沈豫鯤的目光從我臉上移開,看向了我身後更遠的地方,似在回憶當時的情形,“自然,皇上並未應允,”他舉起茶盅喝了一口水,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也就是那次我知道皇上的心裏也是有你的,所以我才會安心的離開。”他將茶盅重重的擱在桌子上,猛然的撞擊聲將一直認真傾聽的我驚住。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別激動,未曾想到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柔聲道:“如果早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當初我就該堅持帶你一起走,”他的神色無比的堅定,卻又無比的惋惜,“哪怕是讓你恨我一輩子也好過現在。”他抓過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我的心從未變過,也不想再騙自己。”
  我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他笑的有些絕望,我低頭不語,心中不是沒有感動,但我的任何回應在現在都是空洞的,我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他的決定,我不能也不可以。
  我靜靜的等待他起伏的心漸漸平複,良久他終於鬆開了我的手,我明白他已經做了選擇。
  “我還是敗了,”他一拳捶在了桌上,隨後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相信你此刻的選擇,你今天的決定是最好的答案,”我朝屋外努了努嘴,“藍寧值得你真心對待,有妻如此,你亦何求。”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耳邊似乎傳來另一個低沉而又溫柔的聲音,在那樣一個冬夜裏曾經給我的誓言,胤禛,思及這個在我夢裏百轉千回的名字,我的心像被一隻大手狠狠的擰過,再揉的粉碎。我使勁的搖著頭,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若涵,你怎麽了若涵?”沈豫鯤遞給我一塊帕子,我才發現自己的臉上一片濕熱,我胡亂的抹了幾下,“沒事,”我掩飾道:“我是為你們高興來著,到時候一定向你們討杯水酒喝。”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你進宮時有沒有見著承歡,這孩子可是想你想的緊,三天兩頭的來我這打聽你的消息。”
  沈豫鯤還沒來得及接話,外屋傳來一聲淒厲的叫喊,“豫鯤救我,”還伴隨著砰呤乓啷的響聲。
  我和沈豫鯤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衝出門去。外屋一片狼籍,地上到處都是打碎的碗碟,盆裏還有一些洗剩的菜和一條尚在活蹦亂跳的鮮魚。
  藍寧的叫聲漸行漸遠,遠遠望去,擄走她的是一名全身裹在黑衣中的男子,身下的坐騎也是一匹無一絲雜質的純種黑馬。
  來不及多想,沈豫鯤拔腿追了出去,我也迅速跟上。但是沒跑幾步,我就累的氣喘籲籲,揮汗如雨,我隻得停下腳步,大口的喘著氣。
  沈豫鯤還在奮力追趕著駿馬,我的腦子裏已經閃過無數個念頭。來人擄走藍寧的動機何在?或者說他的目標是我還是沈豫鯤?沈豫鯤在戶部當差多年,會不會結下了很多的仇家?如果說黑衣人劫走藍寧的目的在於要挾沈豫鯤,那他又有什麽重要的把柄落在了他的手裏?如果真是這樣,他竟然在沈豫鯤回京的當天變得到消息,也太神通廣大了吧。若是沈豫鯤此去山西是皇上一手安排的,那此人忌憚的便不是沈豫鯤而是皇上。
  我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我也越想越怕,綁票、撕票的念頭不斷充斥著我的記憶。我現在該做點什麽?留在這等消息還是找人來幫忙?如果找人的話又該找誰?我又能相信誰?我隻會在這裏胡思亂想卻幫不上任何忙,我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怎麽說也是現代穿越過來的,遇上了事情隻會慌亂,這個時候沈豫鯤比我更著急,關心則亂,我不能指望他比我更鎮定,我一定要盡快拿定主義。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我使勁跺著腳,不停的轉著圈子。
  沈豫鯤一臉疲憊的緩緩走來,我急忙迎上去,脫口而出:“追上沒?”話剛出口,我就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我真是急糊塗了,他一臉的沮喪又是一個人回來怎麽可能追上。我改口道:“知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你在京城可有仇家?他擄走藍寧的目的何在?”我甩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若涵你讓我靜一靜,”沈豫鯤不耐煩的說道:“我的頭快炸開了。”
  他從來沒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過話,我馬上乖巧的閉上了嘴,悄悄的觀察著他的神色,隻見他一會皺眉撇嘴,一會又是閉目沉思。我不敢打擾他的思路。隻能焦急的等他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更夫的敲梆聲告訴我已經是三更時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沈豫鯤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越是拖下去,藍寧就越多一分危險,”我衝著沈豫鯤喊道:“要不你去求皇上,請他派人一同尋找藍寧的下落,這樣人多力量大,或許有一線希望。”
  “不行,絕對不行,此事牽連甚廣,我不能讓皇上左右為難。”沈豫鯤斬釘截鐵的說道,容不得我有半點反駁。
  我呆立半晌,緩緩說道:“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是誰下的手。你怕皇上左右為難,也就是說他是皇上的至親?”我搖晃著沈豫鯤的身體說道:“請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
  沈豫鯤垂著頭就是不說話,我掐住他的手腕,緊張的問道:“是不是八爺?”
  “不是,”沈豫鯤的聲音大了起來又刻意的壓低,“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若涵,你不要瞎猜。”
  “那就是九爺,”我說出了另一個懷疑的對象。我對這段曆史的認知僅僅停留在雍正的幾個政敵上,其他一無所知,而八爺和九爺正是他最大的對手,如果是他們有把柄落在沈豫鯤手裏,想用藍寧來逼他就範的動機便很合理了。
  “若涵,”沈豫鯤打斷了我的話,我眼角餘光瞅見他的手腕上已被我掐的青紫,許是我越想越慌亂,手上的勁也越使越大,連忙鬆開了手。
  “我不希望你被牽扯進來,所以知道的太多對你並不是好事,”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我要你和藍寧都平平安安的。”
  “那還等什麽?要不,我們去找十三爺吧,他一定可以幫上忙的,”我邊想邊說,十三或許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那也不行,十三爺知道了皇上怎麽可能不知道,”沈豫鯤再次否定了我的提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這樣傻等著?”我衝動的朝沈豫鯤吼道。
  “對,除了等,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居然出自沈豫鯤之口,難道之前的緊張和焦急都是裝的不成。隻見他痛苦的抱著頭蹲了下來,沙啞的說道:“他們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之前是不會傷害藍寧的。”
  是啊,我怎麽沒想到這點,他們的目的是證物而不是藍寧,所以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沈豫鯤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保持鎮定,且想的如此透徹,絲毫沒有減弱他的判斷力,真不簡單。
  想著想著,我竟趴在桌上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身上多了件衣服,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天已大亮,天空霧蒙蒙的給滿天雲彩繪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沈豫鯤坐在角落裏,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頭發披散著,正聚精會神的盯著一隻耳環發呆。我走上前去,將他淩亂的頭發整理好,綁好發辮,輕聲說道:“還沒消息?”
  “沒有,我還在等。”他的聲音嘶啞,額上青筋若隱若現,隨後他將耳環小心翼翼的包好,塞進貼身小袋,喃喃的說道:“我一定會救出藍寧的。”
  “我家主人有請沈大人移駕,”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陰惻惻的聲音倒有點像九爺。來人的五官皆並在一起,長相奇特,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太陽穴高高突起,五短身材,一身黑衣,冷冷的掃過來一眼,令我渾身發顫,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綁走藍寧的人。
  “好,”沈豫鯤從容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向了我,“若涵,你在這等我消息。”
  “不行,我不要再留在這等,我拒絕等待。”我抓住沈豫鯤的手臂,“讓我一起去。”
  沈豫鯤看了我一眼,我朝他點了點頭。
  “要走就快點,我家主人可沒那麽多閑情等你們商量。”來人又陰惻惻的來了一句。
  我急中生智,乘他不備抓了幾把米塞進兜裏,沈豫鯤先是不解的看看我,隨後回了個了然的眼神。
  我和沈豫鯤跳上了門外的馬車,黑衣人摸出一根細長的黑布條往我眼睛蒙去,“你要做什麽?”我拍掉他的手。
  “這是規矩,姑娘若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勉強,您這就下車吧。”他輕蔑的轉過了頭不再瞧我。
  “你……”我心中氣急卻隻能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好吧,就按你們的規矩來。”現在藍寧還在他們手裏,我便暫且忍氣吞聲,等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就算我肯沈豫鯤也決不會放過他們。
  馬車晃晃悠悠的一路前行,每當變道的時候我就撒下一小把米,帶子裏的米越來越少,而終點似乎還遙遙無期。
  在轉了無數個彎後,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跨過很多個台階,感覺周圍的空間寬敞了許多,一陣一陣花香襲來,像是進入了一個花的海洋,看來是有錢人家的私家花園。
  我聽到門一扇扇的打開又一扇扇的關上,愈是往裏走愈感覺心裏沒底,就、好比越接近真相越害怕麵對一樣。
  蒙在臉上的黑布猛的被拉開,刺目的光亮讓我一時無法適應,我閉上眼睛良久才緩緩睜開,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是一座冰窖。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身邊的沈豫鯤也不住的發抖。
  這裏倒是個殺人滅跡的好地方,屍體丟在這裏很難被發現不說還不會發臭。我對自己在這種環境下還能幽默一把的功力很是佩服,不覺輕笑出聲。
  “冷姑娘果然是女中豪傑,身處陷境居然麵不改色,佩服,佩服啊。”他的聲音我似乎在哪裏聽過,再一看,不是納蘭大人又是誰呢?當年他對我動的私刑我可是從來都沒忘記過。
  “過獎了,納蘭大人,”我雙手抱拳做了個揖。
  “藍寧在哪裏?”沈豫鯤上前一步逼問道。
  納蘭大人似被沈豫鯤的氣勢嚇到,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他“唰”的一下打開了折扇,輕搖了幾下,嗬嗬,在冰窖裏還需要扇子,至於嗎?怕是掩飾心裏的不安吧,我在心裏暗暗說道。
  納蘭大人咳嗽了一聲,“沈大人著急什麽,隻要你把我要的東西交給我,我保證不會傷害藍姑娘一根頭發。再說像她那樣的美人,本大人怎麽會舍得呢?”說著,他還有意無意的朝我瞥上幾眼。
  我感到一陣惡心,這人簡直是無恥至極。
  沈豫鯤的臉上閃過一絲殺氣,“如果她有半點損傷,我定拿你陪葬。”
  “哈哈,”納蘭笑的有些邪惡,“好說,好說,沈大人果然是多情種子,身邊已有一位如花美眷,倒還不忘老情人。”他忽的把臉一板,“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別和我耍花招,要不,藍姑娘是掉胳膊還是少腿。我可保證不了。”
  “行”,沈豫鯤爽快的答應下來,“不過我要先見到人。”
  “可以,”納蘭大人拍了三下手,就有兩個勁裝打扮的人從暗處小門押了藍寧進來,原來這裏還有一道暗門,我在心裏記下了位置,一備不時之需。
  藍寧同樣也被黑布遮著眼睛,不僅如此,她的嘴裏還被塞著布條。
  納蘭一把扯下藍寧眼睛上的黑布條,將她往前稍推了一步,又示意兩個侍衛看住藍寧,他自己抽出一把劍橫在藍寧的脖子上,“怎麽樣沈大人,藍姑娘可是毫發未傷吧?”他的臉一沉,接著說道:“人,你是看到了,現在就看你的表現了。”
  沈豫鯤平靜的說道:“我要聽她說幾句話,才能確定她是否真如你所說的毫發未傷。”
  “你還真麻煩,”納蘭大人不耐煩的扯出藍寧嘴裏的布條,“有什麽話快說吧。”
  藍寧的眼神從迷茫變的欣慰,雖然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但她毫無懼色,“豫鯤,不要管我,你快帶若涵走。”
  我怎麽都沒想到,藍寧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樣的,在如此環境下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沈豫鯤的安全,她對他可謂用情至深。這怕是我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換了我身處她那個位置,我會怎麽做?
  “閉嘴,”納蘭大人罵道:“若是你再胡言亂語,我就先在你那嬌嫩的臉上劃上一刀”,隨後他滿意的看到藍寧打了個哆嗦。
  “我同你交換便是,但你要保證她們二人的安全,”沈豫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藍寧。
  “豫鯤,他們就算拿到了證物也不會放我們走的,”藍寧急急的說道:“他們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你千萬不要上他們的當。”
  納蘭反手抽了藍寧一巴掌,血沿著她的嘴角緩緩流下,納蘭將劍往藍寧的脖子上輕輕一抹,劍上立即多了幾絲鮮紅的血珠,他朝著劍吹了口氣,用手抹去血珠,朝麵色大變的沈豫鯤輕描淡寫的說道:“怎麽樣,沈大人,這把可是削鐵如泥,吹發立斷的寶劍,若是我再用力一點,嘿嘿,後果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不必多言,我答應便是。”沈豫鯤的手微微顫抖著,聲音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眼看著納蘭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心裏不停的咒罵他。
  藍寧的神色從絕望變的安靜,安靜到像一抹不複存在的遊魂,仿佛意識到她的想法,我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脫口說道:“不要,藍寧,不要。”
  我話音剛落,藍寧已經徑自撞在了劍上,鮮血汩汩流出,瞬時染紅了她的衣裳。她慢慢的倒在了地上,我和沈豫鯤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朝她奔去,雙手卻被人死死的扣住。
  藍寧絕美的容顏多了份蒼白,更添一份憐愛,她對著沈豫鯤甜甜一笑,“我不能成為你的累贅,我知道即便你今天為了我而答應他們,以後也一定會後悔的,所以我不要你這麽做,我唯一的遺憾是沒有死在你的懷裏。”
  沈豫鯤的雙目蘊含著淚水,搖頭道:“你太傻了。”
  藍寧又看向我,“若涵,答應我好好照顧豫鯤。”
  我猶豫了下,重重點了點頭。
  藍寧微笑著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無論我們怎麽呼喚她再不會睜眼,我恍覺人世為何如此悲慘,我寧願此刻死去的人是我。
  納蘭叫了幾聲,我和沈豫鯤被強行拉開,各自被反手綁上繩索。他輕佻的在我臉上摸了一把,嘖嘖道:“沈大人,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你的第二位紅顏知己也在此香消玉殞嗎?”
  我厭惡的側過臉,納蘭扣住我的下巴,力量大的足以使之粉碎,我緊緊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沈豫鯤眼神呆滯,根本沒有聽到納蘭的恐嚇,我笑著對納蘭說,“恐怕要讓納蘭大人失望了,我這個人質並不是如你想象的那麽重要的。”
  納蘭哼了一聲,一時倒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整治我,隻是將劍在我臉上割了一道口子,我隻覺得熱辣辣的一陣刺痛。
  納蘭對著沈豫鯤喝道:“本大爺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如果在冷姑娘的臉上劃上個十七八道傷痕,你說會是什麽樣的風景?哈哈哈。”
  沈豫鯤看向納蘭的眼神已是淩厲萬分,我知道他是恨到了極點。
  我不知道他手中的證物是什麽,也不清楚這件證物會帶來多大的震撼,但這是藍寧拚死保護的東西,不能因為我而有所閃失。我叫道:“沈豫鯤,這是藍寧用生命換來的,如果你現在放棄,那她的死就變的毫無意義了。”
  沈豫鯤閉上了眼睛,像是在考慮我的話。之前帶我們來此的黑衣人慌慌忙忙的跑了進來,在納蘭的耳邊嘀咕了一通,納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還不住的點頭。他向手下吩咐了幾句,我和沈豫鯤被帶出了冰窖,然後被按在椅子上,背對背的反綁在一起。
  納蘭獰笑道:“既然你們一心求死,那本大人就成全你麽。”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砰”的一聲,門被反鎖起來,也將我和沈豫鯤與世隔絕。
  他們想幹什麽?將我們軟禁?很快我的疑問便有了答案。一股濃烈的焦味飄進了我的鼻子,味道越來越重,屋子裏的溫度也升高了不少,原來他們采取了火攻。
  “你怕不怕?若涵!”我聽到沈豫鯤的聲音平平響起。
  “不怕,我曾經想過無數種死的方式,卻沒想到是這般的壯烈。”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此刻他的心裏是和我一樣平靜的,“你說我們這樣英勇就義了,會不會被載入史冊?”
  “我不該帶你來的,”沈豫鯤深歎一口氣,“你沒有義務陪我一起送死,這件事情和你沒有一點關係。”
  “既然事已至此,現在說什麽都不重要了,”我試著動了動身體,無奈被綁的嚴嚴實實的,他們怕我們逃走,連一絲希望都不留給我們。“我並不後悔,”隻是我沒想到和我同生共死的又是沈豫鯤。
  屋子裏的空氣越來越渾濁,刺鼻的濃煙使我們不住的咳嗽,每說一句話要費很大的勁才能讓對方聽清楚。
  胤禛,我在心裏輕輕呼喚了一聲,如果早知道生命如此的短暫,或許當初我就不會決絕的離開,如果早知道再見已成永別,或許我做不到了無牽掛。世事難料,老天對我又何其殘忍,讓我們連最後一麵都不能見到。
  腦子暈忽忽的,頭也昏沉沉的,思緒似乎越飄越遠,眼前出現的是胤禛放大的麵孔,憔悴而又擔憂,幻覺,這一定是思念過度的幻覺,原來在人死之前心中的美好願望都可以實現,早知道我就應該多許幾個願望的。
  感覺自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吸著熟悉的氣息,恍惚又回到了胤禛的身邊,耳邊不時傳來他低沉而帶有磁性的嗓音,唉,看來我離死神僅一步之遙了,不僅出現了幻覺,連幻聽、妄想症都出現了。對他的怨恨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突然放下了,失去意識前的一刹那唯一留在我記憶裏的便是死了以後我是不是又可以回到現代。

  第三十五章 一生不變

  “冷姑娘,你醒了?”我抬頭看去,說話是一名三十左右的女子,身著寶藍色的圓領旗裝,袖口用白紗線鏽著牡丹蝴蝶條紋,眼睛很大很亮,隱隱散發著貴氣。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之前從來都沒有見過她。
  “請問這裏是?”我張了幾次嘴,才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響起,這,是我的聲音?
  許是見到我驚訝的表情,旗裝女子笑吟吟的說道:“冷姑娘不必擔心,你的嗓子被煙熏壞了,太醫看過以後說休息幾天就會沒事的。”
  這麽說我沒死,那我昏迷之前的並不是幻覺,救我出火海的真是胤禛了,我翻開被子就要起來,旗裝女子連忙按住了我,“別亂動,太醫囑咐你要多休息。”
  我想了想,重新躺在了床上,仔細打量四周,屋內的擺設都很陌生,我疑惑的問道:“請問我這是在哪裏?”
  “這裏是怡親王府,”她淡淡的說道,“見你醒來,我已經派人去通知爺了。”
  那她一定就是十三的福晉兆佳氏了,原來救我的是十三爺,我也不知道是失望呢還是該鬆口氣,心裏隱約有些失落,每次我遇難的時候救我的都不是胤禛,是不是這就是所謂的有緣無份。
  沒過多久,十三爺就匆匆忙忙的趕來了。
  “若涵你醒了,太好了。”他轉身對著兆佳氏淺淺一笑,“辛苦你了。”
  兆佳嘴角微咧,“爺先陪著冷姑娘,我去看看藥煎好沒有”,聲音輕輕柔柔的,真好聽。
  目送著兆佳離開後,十三注視了我很久一直都沒有說話。我摸摸自己的臉,“怎麽了?我臉上長東西了?”對了,我的臉上被劃了道口子,難不成是毀容了?
  “不是,”十三搖了搖頭,頓了頓說道:“皇兄稍候會過來。”
  我猛的抬起頭,緊盯著十三爺,在和我對視數分鍾後,十三還是移開了視線,咳嗽了一聲,“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但我不能看著你和皇兄互相折磨對方。”
  “我不見他,”我掙紮著起身,“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裏。”
  “你究竟要逃避到什麽時候?”十三握住我的雙手,“和皇兄好好談談,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我沒有再說話,我不要再給他任何傷害我的機會。我甩掉十三的手,彎下腰,穿好鞋子,我徑自朝門外走去。
  還沒走到門口,我便楞在那裏,一身便裝的胤禛穿過幽靜的小院正朝我走來。他的身材依然挺拔偉岸,隻是臉頰凹陷,眼睛下有明顯的陰影,我才走了多久,他竟然瘦成這樣。心有些微微發痛,我暗暗提醒自己,這個曾經和我十指交纏,如今分花拂柳踏步而來的人,與我已再無交集。
  “四哥,你來了,我有事先走,你們聊。”十三雖是在和胤禛說話,目光卻落在我身上。胤禛點了點頭,十三輕輕歎了口氣,默默的離開。
  胤禛雙手撫過我的臉,在我臉上的傷口處吻了下,“你受苦了,若涵。”
  我往後退了幾步,冷冷的吐出幾個字,“請皇上自重,小女子受不起。”
  他上前一步,將我抵在牆上,扣住我的下巴,將他的唇熱切的印在我的唇上。我羞紅了臉,我們已經分開了,他怎麽可以再對我做這種事。
  “放開我,”我用力的推他,他卻乘機將舌頭伸了進來,霸道的吻著我,直到我臉紅心跳,直到我們都氣喘籲籲。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胤禛在我耳邊喃喃著,還不忘在我耳垂上輕輕噬咬。未等我開口,他一把抱起我放在床塌上,伸手解開我的盤扣,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你是我的,”他鄭重的對我說道。
  我不假思索的一巴掌甩了過去,“啪”的一聲,胤禛的半邊臉上頓時紅了一片,我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掌,他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麽不躲。
  “這一巴掌是我欠你的,”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幽幽說道:“今天終於還清了。”
  我心砰砰直跳,再次提醒自己不可以再沉淪在他的柔情裏,我緩緩說道:“皇上已然答應我出宮,請信守您的承諾。”
  “不,我不會再讓你從我的生命裏消失。”他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苦笑道:“緣起則深,緣滅則死,您又何苦強求自尋煩惱。”
  “何謂強求?我不明白。” 胤禛盯我的眼睛,熾熱的光芒像是要把我燒成灰燼。
  “對於可以改變的事我們要盡力去改變,不去改變就是懦弱。對於無法改變的事我們要學會接受,不去接受就是強求。”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口不應心,” 胤禛托起我的臉,“否則你的眼光為什麽會躲開?我要你看著我回答。”
  “我們已再回不到從前,”我看著他,隨後閉上眼,將他的五官深深的烙在心裏,“您是皇上,您要做什麽事我自然沒辦法抗拒,但是我的心不自覺的在排斥您。您可以得到我的身子,可再得不到我的心。”
  胤禛的臉色大變,麵孔鐵青,胸脯起伏不定,呼吸變的急促和梗塞,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將我推開,直起身下了床,一聲不吭就往外走。他突然停住了,背對著我站了好一會兒,雙肩開始輕微顫動起來,他用低低的聲音說了聲“再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的心情愈發的沉重,在這一瞬間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如果這次他走了,我可能就真正失去他了。我奔到門口想叫住他,話堵在嗓子眼裏怎麽都開不了口,人是我自己逼走的,又怎麽拉的下臉麵挽回。我明白他心裏的痛,可我的痛並不在他之下。人生若隻如初見,他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雍正皇帝,我依然做我的小太醫,該多好。
  窗外傳來一陣低沉哀怨的笛聲,曲調婉轉細膩,沉靜幽美,音色淒婉纏綿,順著聲音尋去,原來是十三爺,他的眼中有我從未秒年過的淒涼和悲哀。待他吹完一曲,我輕輕的問道:“十三爺在想什麽?”
  他放下笛子,默默的出了會神說道:“沒什麽,隻是憶起了一位故人。”
  “她對十三爺一定非常重要吧?”我從他的笛聲中聽出了他的思念之情,以及對自在生活的向往。
  十三一直沒接話,而我也就此險入了回憶。“你又是在想什麽?”他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也想起了往事而已。”也許回憶將一直陪伴著我度過餘生。
  “唉,有情之人為情所困,為情所苦,可無情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思?”十三話中有話的看向我。
  “相見不如不見,有情不如無情。”我在心裏重複念著這兩句話,無情之人也是無奈之人,誰是天生無情的呢?“對了,十三爺,我還沒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我轉移了話題。
  十三轉過身體看著我,“不要謝我,要謝你去謝皇兄,是他救了你。”
  我身體一震,他說什麽,是胤禛救了我?
  十三沒有理會我驚訝的神情,繼續說道:“當時的情況很危急,屋子隨時有塌陷的可能,是皇兄第一個衝進去救你出火海的。我們怎麽勸他都不聽,拉都拉不住,他一定要親自救你脫險。”
  我僵著身子,每聽一個字,心裏就多一份震撼。“為什麽你不早些告訴我?”我顫聲問道。
  “皇兄剛來你便把他氣走了,你給過他說話的機會嗎?”十三加重了語氣,說話又急又快,似乎在怪我。
  “我……”我心裏像壓了塊石頭,堵的難受,“對不起。”我呆立半晌,良久才接上話。
  “你沒有看到當時的情形,你也不會明白當時皇兄有多著急。”十三緩了口氣,慢慢說道:“我不是在怪你,若涵,我希望你過的幸福。”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
  “你的眼睛裏總是帶著憂傷,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樣,”十三拍了拍我的肩膀,“隻有在皇兄的身邊,我才覺得你是快樂的。”
  我和胤禛之間有過美好和甜蜜,也有過爭執和苦痛,我曾經那麽接近幸福,隻是在最後還是被冷冷放逐。我突然間眼眶發酸,不是不想他,隻因太在乎他,所以因他而喜,以他而悲,如今卻到了相見不如懷念的地步。
  怎麽我們的談話又轉回了原點,我黯然的揮去對往昔的種種懷念,向十三爺問出了我心裏的疑問:“那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你一夜未歸,冷老太醫又到處找不到你,便來求助於我。我立即進宮奏明皇上,也得知了沈豫鯤回京之事,兩廂一整和便成為了線索。又多虧了你灑的那些米,也算是你救了自己一條命。”十三爺乘我不注意,扯了下我的辮子,“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要不是發現的早,後果不堪設想,也隻有皇兄才受得了你這種性子。”十三故意拖長了聲調,還不時的搖搖頭。
  我“撲哧”笑了一聲,隨即又笑不出來了,藍寧,沈豫鯤,失去了藍寧,沈豫鯤該怎麽辦?“那沈豫鯤現在怎麽樣了?”我著急的拽住十三爺的手臂。
  “若涵你……”十三爺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他的傷勢比你輕,救你們出來後,我將你送到這裏養傷,再和沈豫鯤還有皇兄回宮處理了相關事宜,之後就再沒見過他。”
  沈豫鯤不會做什麽傻事吧?我了解他是一個至情至性、重情重義的人,藍寧的死對他打擊很大,他一定會把全部的責任都歸結到自己頭上,他會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藍寧,是他害死了藍寧。“那你知不知道沈豫鯤現在在哪裏?”
  十三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今日早朝他也未曾出現。”
  “你們就這樣不管他了?”我氣的捶了十三一拳頭,“他現在這個樣子,你們怎麽可以放心讓他一個人走?”我邊說邊朝外麵走去。
  十三上前一步擋在我麵前,“若涵你要去哪裏?”
  “去找沈豫鯤,”我繞過十三繼續往前走。
  “若涵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現在去找沈豫鯤,你和皇兄的心結怕是再難解開。”十三爺沒有再攔住我,隻是讓我自己權衡。
  我停住腳步,想了想,管不了那麽多了,目前來說沈豫鯤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我不可以丟下他不理。我對十三堅定的說道:“我的決定自己負責,我絕不會後悔。”說完,我再不理會十三爺一樣的目光和歎息聲,匆匆忙忙的出了怡親王府。
  天空晴朗,萬裏無雲,和曦的微風吹在臉上暖洋洋的。可是我沒有心情感受午後燦爛的陽光,我隻想盡快找到沈豫鯤,他那個樣子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我先是找到藍寧的住所,但是未見到沈豫鯤的身影。於是我沿著東門大街一路尋去,每家茶樓酒館我都沒有放過,還不時的比劃著沈豫鯤的長相向路人問詢,可還是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等到我筋疲力盡的再次回到藍寧的屋子,卻見沈豫鯤東倒西歪的坐在地上,手裏抱著一壇酒,身邊已經堆放著幾個喝空的酒壇。他是一個愛幹淨的人,可現在身上這件衣裳恐怕已經穿了多日了,原本雪白的衣衫不知道從哪裏沾上的黑團團,像是剛從煤炭裏撈出來的,這幾天他就是這麽過的嗎?
  心裏沒來由的痛著,對藍寧的感情怕是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種的那麽深了吧,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會懂的珍惜,胤禛如此,沈豫鯤也是如此,又何必呢?
  我微微歎了一口氣,想從沈豫鯤手裏將酒壇取下,誰知他用力推開我,“別管我,你讓我喝。”
  我一下火起,將酒壇搶了過來,“喝什麽喝,你現在的樣子還像個男人嗎?你這樣做,藍寧能心安嗎?”
  “是我害了她啊,”沈豫鯤的手猛力的捶著地麵,“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就不會死。”
  我小心的扶他坐到椅子上,他的身上有好重的酒味,我皺了皺眉頭,放下酒壇子,去裏屋絞了塊帕子出來,一看沈豫鯤又喝上了。
  我又一次強行奪了過來,“好,你要喝酒,我就陪你喝。你要發瘋,我也陪你一起瘋。”我倒了兩碗酒,將其中的一碗推到他的麵前,再舉起自己麵前那碗一飲而盡,隨後將碗倒扣在桌麵上,“該你了。”
  沈豫鯤長舒一口氣,“那我們就一醉方休。”
  待一壇酒見底後,我們都有些醉意了,沈豫鯤從懷裏摸出了耳環,對著耳環他又哭又笑。
  “剛到山西那會兒,藍寧就和我說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她隻是個陪我走一段的人,不可能與我同行直到終點,我還笑她傻。”
  “我和她認識那麽多年,但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她對我是那麽的重要。”
  “爹要我們盡快成親,我知道這也是她的意思,可我一直沒有答應,如今卻連這小小的心願都沒辦法滿足她。”
  “想想我真對不起她,這些年都沒有買過什麽首飾給她。這對耳環是我送給她的唯一一份禮物了,難得她一直戴著,我實在是有愧於她。”
  沈豫鯤說話前後顛倒,語無倫次,我靜靜的聽著,不發一言,我要做的就是一個耐心的聆聽者,聽他講和藍寧之間的故事,講他們的過往,講他的悔恨。他著實壓抑的太久了,確實需要一種方式來發泄,他的苦不能和皇上講,不能和十三爺講,唯一在他身邊可以聽他傾訴的隻有我。看著他像孩子般無助,我心如刀割,他是為皇家在做事,可是卻害的他失去至親,他處處為皇上著想,可結果呢,根本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我心裏涼涼的,這便是所謂的天皇貴胄,怎能不讓人心寒。
  輕輕拭去沈豫鯤眼角的淚水,我柔聲對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相信藍寧的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你這樣的痛苦。”
  沈豫鯤啞啞的說道:“若涵,我心裏難受,你能明白嗎?”
  我將他擁在我的懷裏,輕柔的拍著他的背心,“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也好,或許哭出來心裏會舒服些。”窗外似乎有一個身影一閃而過,我有被人監視的感覺,但轉念一想,現在沈豫鯤和我都已無利用價值,誰還會那麽多事呢,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沈豫鯤說著說著聲音越發的哽咽,我的眼前也漸漸浮起一層霧氣,撇開我和沈豫鯤的交情不說,藍寧是我在這見過的最靚麗的一道風景線,她所具備的膽識和勇氣是我這個現代人都及不上的,她對愛情的追求和專一也讓我欽佩不已,可是幾天前還在這裏和我說笑的可人兒,說沒就沒了,怎能不讓我感歎人世的無常和人生悲歡離合的無奈。
  沈豫鯤的頭逐漸耷了下來,靠在我的肩上沉沉睡去,他有幾天沒好好睡過了吧,抬不動他又不忍心吵醒他,我隻得安置他趴在桌子上,又找了件厚實的衣裳給他披上,我自己也縮在一邊眯起了眼睛。
  這一晚上我都沒睡塌實,我總是擔心有事要發生,我不時的起身看看沈豫鯤有沒什麽動靜,他呼吸均勻,倒是睡的挺沉,可是在天快亮的時候,他突然走出了屋子。
  我跟在他身後,叫他的名字,他根本沒有理會我,而且越走越快。
  他不會是夢遊吧?我不敢叫他了,隻能悄悄的跟住他。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後,已然出了城,地上濕濕滑滑的,像是剛下過一場大雨。眼看著沈豫鯤拐上了一條小路,我連忙跟上,泥濘的山路似乎越來越陡,他在前麵艱難的跋涉著,我在後麵默默跟著,究竟他這是要去哪裏?
  風呼呼的刮著,林間樹木發出陣陣響聲,如果是在平時我是絕對不會來這種鬼地方的,但是現在我顧忌不了許多,雖說走了幾十裏路我已是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都被浸透,但我的手還是冰涼的,正如我的心一樣涼。
  
又步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後,眼前出現了一座規模極為宏大的寺院。沈豫鯤上前幾步,吃力的扣擊著冰冷的寺門,許久寺門才“吱”的一聲打開,隨後探出一個光頭來。
  “施主,請問你找誰?”光頭小沙彌詫異的問道。
  沈豫鯤虔誠的雙手合十道:“小師傅,我找慧遠大師。”
  小沙彌將沈豫鯤上下打量了一番,“您是從京師來的?”
  沈豫鯤點點頭,小沙彌退後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沈豫鯤閃身而入,我在小沙彌關門前搶先一步進入,並不理會他錯愕的目光。
  殿堂錯落有致,遮掩於參天古樹之中,院落幽靜,內有十多間廟宇,分前後兩院,寺內懸著一口大鍾。
  一位中年僧人迎了出來,施禮道:“阿彌陀佛。”
  沈豫鯤還禮道:“阿彌陀佛,請問慧遠大師何在?”
  “家師在內堂等您多時,施主有請。”中年僧人將沈豫鯤引進內堂,我連忙跟了進去,心裏疑惑萬分,這裏是寺廟,是和尚清修之地,沈豫鯤來此做甚?莫非他……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驚住了。
  中年僧人看都沒看我一眼,徑自領著沈豫鯤往裏走,我默默的跟在後麵,隻是希望自己猜錯了,事實並不是我想象的那麽糟,如果著如我想的那樣,就隻能見機行事了。
  內堂,一位白眉老和尚正坐在蒲團上靜靜的打坐,沈豫鯤見狀也盤腿坐下,有模有樣的靜心打坐,我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良久,老和尚才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沈豫鯤,再看了看我說道:“有心向佛佛不引,無心向佛佛正果,非慧心所致前世修為。昨日花開今日凋,百年人應有萬年心,生生死死何須論,三界之外觀乾坤。水中明月水虛幻,影中之影何論大,大地山河尚歸塵,塵中之塵休再提,阿彌陀佛。”說完他又閉上了眼睛。
  我似懂非懂的聽完這番話,感覺佛理真是廣博精深,我看向沈豫鯤,他也是一臉迷惘之神色。他抬頭看了看身旁高大的佛像和香爐上彌漫的嫋嫋青煙,再望望閉目撚珠誦經的慧遠大師,一時無話。
  慧遠大師突然說道:“施主一路行走,早已困乏了,先去休息吧。隻是敝寺偏遠狹小,一切簡陋,請施主見諒。”
  沈豫鯤忽的跪地就拜,“請大師收我為徒。”
  我心一緊,他果然想出家,虧的我跟了來,既然有我在,便是拚死也不能讓他如願的。
  慧遠大師搖了搖頭,“請施主三思而後行,敝寺實在是寒磣,恐怕施主忍受不了這寒山冷寺,清燈孤身之苦。施主又是性情中人,六根未淨,塵緣未了,雖有心向佛實屬無奈,如此佛心不納。”
  “請大師不必多疑,我心意已決,望大師納我為徒。”沈豫鯤長跪不起,臉上神色凝重,似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飛身攔在他的麵前,將他使勁的拖起來,“沈豫鯤,你瘋了,走,我們快些離開這裏,我決計不會讓你做傻事的。”
  “姑娘,請放手,世間萬事皆是命中注定,不可強求,一切還看沈施主自己的意思,阿彌陀佛。”慧遠大師緩緩說道,話中之意全是針對我的。
  我差點沒把老禿驢三個字罵出來,剛才還假惺惺的不肯收徒,現在又來做什麽好人。“大師,他隻是一時糊塗,我相信他想清楚了定會後悔的。”
  “若涵,你回去吧,”沈豫鯤轉向我柔聲道:“我想的很清楚了,你不要再管我。”
  “不行,絕對不行,”我的腦子已是一片混亂,除了這兩個字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勸阻他。
  驀的我靈感乍現,玉佩,沈豫鯤當年送我的玉佩,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忘了呢,這些年我可是一直隨身攜帶的。我取出玉佩在沈豫鯤眼前揚了一下,“你還記得著這塊玉吧?”
  沈豫鯤從我手中接過玉佩,用衣袖擦了擦,眼中又添黯然之色,“記得,我自然記得。”
  “那你還記不記得隻要拿出這塊玉佩,你就得答應我一個要求。”我抹去頭上的汗珠,暗叫好險,幸虧還有這招。
  沈豫鯤淡淡說道:“你要我做什麽?”
  “我沒其他要求,我隻要你跟我回去,從此打消做和尚的念頭。”雖說用他的東西來逼迫他做某事,是有些不那麽光明正大,但是眼前也顧不上許多了。
  “除了這事其他我都可以答應你,”沈豫鯤一口回絕了我。
  “我隻有這一個要求,”為了讓他打消念頭,我隻能耍無賴了,“當初你答應我的時候可沒規定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沈豫鯤還想再辯白,慧遠大師插嘴道:“萬物果然皆有定數,沈施主的定數在多年前就已結下,天意如此,施主請回吧。”
  我感激的看了慧遠大師一眼,剛才錯怪了他,我心中對他滿懷歉意,沈豫鯤見慧遠大師也這麽說,隻得長歎一口氣,無奈的同我離去。步出寺院時,他還依依不舍的回望了一下,我真擔心他再回頭,好在寥寥數眼後他還是跟上了我的步伐。
  下了山,沈豫鯤並沒有踏上回京城的路,而是拐上了另一條小路,我心中又開始犯嘀咕,他不會是見這裏不行又去找其他寺廟出家吧。
  走到路的盡頭眼前逐漸開闊起來,一眼望去竟是片片的墳頭。我心下頓時了然,藍寧必定是埋在此處。
  果然沈豫鯤在一方新墳前停了下來,墓碑上刻的正是愛妻藍寧之墓。
  沈豫鯤駐足不前,深深的盯著墓碑上的字,然後跪了下來。我也跪在了他的身旁,隻聽到他口中念道:“雖沒有香燭紙馬,我沈豫鯤在藍寧墳前發誓,此生唯有她一個妻子,再不他娶,這是我對她的盟誓。”
  我胸口泛著陣陣暖意,得到這般的承諾藍寧此生該沒有遺憾了,隻是沈豫鯤的誓言卻是在折磨自己。
  我對著藍寧的墳墓磕了幾個頭,她絕美的容顏將永遠保留在我的記憶裏,終此一生都無法忘懷。

  第三十六章 相守一生
  
“翠翠,我去裏屋整理藥材,你在這照應著。”翠翠應了一聲,我便走進了裏間,我正將新到的一批藥材分門別類的歸納,翠翠跑了進來,“小姐,來了位客人,說要請你診脈。”
  “師兄不在嗎?”我抬起頭望望翠翠,又埋頭收拾起來,這些天總覺得師兄怪怪的,經常看不到人,見到我的時候神情也頗不自然,我隻能把翠翠叫來幫我。
  “歐陽少爺出去了,而且來人指名要小姐診脈。”翠翠蹲下身子,從我手裏接過了袋子,“小姐你快去吧,這裏有我就成。”
  “有這種事?”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我去看看,你細心些,別弄錯了哦。”
  “不會的小姐,跟了你那麽多年,,這點小事你還不放心翠翠嗎?”翠翠拉長了臉,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我拍拍她的頭,“我怕了你了,算我說錯話了,乖,我去去就來。”
  掀起簾子,外間有幾位客人在稱藥材,卻未見到翠翠口中的病人。“冷姑娘,我家主人這邊有請。”說話的是一個身材瘦長的年輕男子,長的倒不錯,可是舉手投足間奴性十足,真是可惜了他的一副好皮囊。他指了指角落,那裏有一位男子身著黑色長袍,背負雙手背對我站立著,嗬嗬,好大的架子啊。
  我走上前去,微微張了張嘴,“是您找我嗎?”
  他緩緩轉身,微扯嘴角,定定的看向我,唇邊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淺笑,我頓時呆住,輕輕的吐出兩個字,“胤禛……”話才出口,我便緩過神來,收住話,往後退了兩步,“您,是走錯地方了吧?我們這的小地方怕是請不動您這位大老爺。”
  “你們這開的藥鋪,有生意上門還往外推不成?”他依然笑著,聲音溫柔無比。
  我咳嗽一聲,“那您請坐,容小女子為您把脈。”
  胤禛鎮定的坐了下來,伸出左手,我撩起他的袖子,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鋪子裏靜的出奇,先前的幾位客人,都不見了蹤影,諾大的門庭隻剩下我和他兩個人,連店鋪的大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掩上了。我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兩下,三下……,且越跳越快,我搭在他腕上的手顫抖的厲害,平靜的心漸漸泛起漣漪,憶起初進宮時,我第一次為他診脈的情形,也是緊張的很,沒想到經曆了那麽多事,點點滴滴仍舊銘記在心,原來要愛上一個人不難,要忘記一個人卻是難上之難。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緊張,”胤禛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你在怕什麽?”
  我長舒一口氣,故做輕鬆的說道:“您的脈象平穩,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他抓過我的手,輕按在他的胸前,“你仔細聽聽這裏,我得的是心病。”
  “那您得另請高明了,小女子怕是治不好您這心病,”我欲抽回手,他反將我抓的更緊,他湊過身子,在我耳邊悄悄說道:“我的娘子逃跑了,你說這心病該如何醫治?”
  我臉一紅,迅速往後移去,未料一個沒坐穩,椅子直直翹了起來,我生生的跌坐在地,連帶抓著胤禛一起摔了個四腳朝天。我看看他,他再看看我,他一臉的哭笑不得,在他這一生中恐怕還沒遇上過這麽狼狽的事吧。我按奈住想大笑的衝動,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將我拉了起來,“你啊你,真拿你沒法子。”
  由於慣性,我沒站穩,腳下一滑,又向前跌去,胤禛順勢擁我入懷,我驚呼一聲,不由自主的勾住了他的脖子。
  胤禛重新坐了下來,讓我坐到了他的腿上,我掙紮了幾下,他仍是不放手。我紅著臉低語道:“皇上您還是讓我下來,這要是有人進來,恐怕有損您的威嚴。”
  “不會有人進來的”,他點了下我的鼻子,“讓我好好看看你,”他輕啄下我的唇,柔聲道:“臉上的傷口還疼嗎?”
  “早就不疼了,”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喃喃道:“就是變醜了。”
  “誰敢說你醜,”胤禛溫柔的撫摩著我的臉,其實臉上的疤早已脫落,最多就剩下條淺淺的紅印子,我就是借題發揮而已,“納蘭大人他……”
  “不要提他,”胤禛打斷了我的話,“別為這種人壞了興致,總之我不會輕饒他便是。”胤禛封住我的唇,不讓我再想其他事。
  我使勁爭脫開來,想了想又說道:“我總覺得這事不是那麽簡單,所謂不合理的事背後必有不尋常的原因,胤禛……”他的身子一僵,我旋即閉上了嘴。他攬住我的雙肩,靜靜的看著我,良久他才說道:“若涵,這事你不要管了,相信我一定會秉公處理的。”
  “秉公處理?”我默默念著這四個字,看來這件事果然牽扯到皇室中人,究竟是誰呢?看胤禛的神情我倒是不敢再追問下去。
  胤禛苦笑一聲,一絲悲蹌爬上了他的眉頭,“若涵,你要理解我,有的時候我也有很多的無奈。”
  “我明白,”我把玩著手指頭,對著這樣的他我終究是恨不起來。
  胤禛捧起我的手,用自己的胡礤磨蹭著我的手指,我感覺酥酥癢癢的,忍不住笑著捶了他一下。
  他抬起我的下巴,緊張的問道:“你原諒我了?不再生我氣了?”
  我好笑的看著胤禛略顯慌亂的神色,罷了,罷了,這輩子真是活活被他吃定了,誰讓我隻有一顆心呢,給了他便再也收不回來。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口,幽幽的說道:“不管怎樣,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他驚喜的將我擁的更緊,撫摸著我的頭發,“若涵,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嗎?那是一種失而複得悲喜交織的狂喜和感動。”
  我嗔笑道:“你肉麻死了,又不是拍瓊瑤戲。”
  “什麽瑤?”胤禛捏捏我的臉,不解的問道。
  “沒什麽,”我吐了吐舌頭,又不能告訴他瓊瑤阿姨是寫言情小說的高手。“對了,胤禛,沈豫鯤他……”
  “若涵你……”,胤禛的臉色變了變,他幾次張口欲說話,但還是忍了下來,“算了,我相信你便是。”看著他鬱悶的表情,我心裏還是挺安慰,原來他也有吃醋的時候。
  “小姐,我全都收拾好了。”翠翠蹦蹦跳跳的跑了出來,隨後的話在看到我們的時候全堵在了嗓子眼裏。我一時尷尬萬分,我現在這個樣子,臉色緋紅,又是坐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腿上,要多曖昧有多曖昧,那小丫頭的腦瓜子裏不知會怎麽想呢,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我費勁的咽了口唾沫,叫了聲“翠翠”,想站起來,偏胤禛還死死的按著我不放。翠翠呆呆的站著,滿臉的不可思議,我的一世英名算是徹底的毀在今天了。
  胤禛捉住我的手,托我起身,然後和我十指相扣,微笑的說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點了點頭,在這種情形下,不知道該怎麽和翠翠解釋,還是先躲躲好了。幾乎是對著口型,我對翠翠說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說完,逃也似的和胤禛跑出了藥鋪。
  “你要帶我去哪?”我偏過頭問胤禛,笑的露出了牙齒。
  “到了你就知道了,”胤禛寵溺的看著我,“以後隻許在我麵前這麽笑。”他擺擺手,示意侍從遠遠的跟著。
  “你要一直這麽牽著我的手嗎?”我的笑意止不住的溢在臉上,“這可是大街上耶。”
  “我都不怕,你怕什麽,”他拉著我向前奔跑著,“說真的,我還想抱起你轉幾圈呢。”
  我搖了搖頭,他現在可真沒個皇帝的樣子,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麽輕鬆和自在,記憶中的他總是眉心緊鎖的,我停下了腳步,“我有沒有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未等他回答,我又問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
  胤禛猛的站直了身體,轉過身來說道:“你剛才說什麽來著?我沒聽清。”
  我輕笑出聲,踮起腳尖,貼在他的耳朵上說道:“我愛你,今生無悔。”
  胤禛的眸子越發的黝黑,像一汪清泉似的深不見底,他揉揉我的頭發,“我愛你,此生不渝。”
  我的眼眶逐漸濕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還是他第一次說愛我,心口被團團的暖流包裹著。
  胤禛拖著我來到天橋,這是我和他初次相遇的地方,這裏依然人來人往,人頭攢動。“你還記得這裏?”我緊握住他的手,生怕擁擠的人群將我們衝散。
  “自然記得,”胤禛護著我走到護欄邊,“我還記得當時你可是凶悍的緊。”
  “你果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我不緊不慢的扯著自己的辮子,等著他的回答,“是不是因為我長的像年茉菲?”
  胤禛收住了笑意,微微抿起嘴角,“你的腦袋又在瞎想什麽?”
  “沒有…...”我舔了舔嘴唇,我就是打翻了醋壇子而已,我也知道因為我們是一類人,我們的眼中都帶著淡淡的憂傷,所以才會被彼此深深吸引,但是我不要再看到他眼裏的憂愁,人生已如此的短暫,我不想再浪費和他一起的分分秒秒在無謂的爭論上。我換上甜甜的笑容,“胤禛,如果有一天我們在大街上我突然不見了,你會怎麽做?”
  “我當然會找尋你,”天橋上的嬉鬧聲雜耍聲叫賣聲陣陣傳來,可胤禛的聲音卻清晰無比的飄進了我的耳朵,“而且會在在第一時間時間找到你。”
  “如果我們不幸走失了,你不用去其他地方找我,”我秉住呼吸,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會在這裏一直等著你,一直等到你來為止,你若不來,我就絕對不會離開。”
  周圍的聲音越發的吵鬧,我卻可以聽到彼此急促的呼吸聲,胤禛掐掐我的臉,“那如果走失的是我呢?”
  “我想,我找了一生找了無數個輪回才找到你,所以我不會再讓你消失,我會死死的盯住你,跟著你一輩子。”我咬牙切齒的說著,你讓我找的好辛苦,從三百年後找到了這裏,我在心裏暗暗補充。
  “我們說定了,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們都會在這裏等待,直到對方出現,可好?”胤禛將我的散發攏到耳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我們拉勾吧,”我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此情此景的記憶在這個溫馨的有些不真實的午後,一直伴隨著我人生的旅途,我未曾想到的是今天的誓言在十年後會一語成讖。
  “若涵,隨我回宮吧。”胤禛撥弄著我的頭發,眼底露出些許笑意。
  我身子一震,笑容僵在臉上,這是個我無法回避的問題,終究從他的嘴裏提了出來,他是皇上,我們畢竟做不到平常百姓家的隨意,我想了又想,小心的說道:“我還想在鋪子裏多待些日子成嗎?”
  “就這麽舍不得?”胤禛的臉色平靜無比,我看不出他的喜怒。
  “恩,這段日子雖然想你想的緊,可是每當我又治好一個人的病時,心裏有說不出的滿足感,所以,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空間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我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這些全是我的心裏話,也管不了他愛聽不愛聽了。
  胤禛沒有說話,隻是用探究的眼神望著我,我被他看的發毛,忙不迭的說,“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你讓我再想想嘛。”
  他挑眉一笑,“我又沒怪你,你著急個啥。”
  忽然明白他需要的是一個賢惠隱忍的賢內助,可以時時陪伴在他身邊為他解憂,替他分憂,相信他,理解他,無須任何理由,而我憧憬的則是更廣闊的舞台,個性都過於突出獨立性太強的我們,如果沒有一方願意讓步,願意為對方放棄一切,那我們就會像兩棵茂盛的參天巨樹,隻能遙遙相望,而不能互相依偎,思及此,心頭似有錐心刺骨的疼痛和無窮無盡的痛苦油然而生。
  “我不會強迫你,”胤禛轉過臉去,沒有再看我,他說的倒是輕巧,可我心裏就是堵的慌,我挽住他的胳膊,“給我點時間好嗎?”
  “好,”他一口應允了我,眼睛亮亮的,臉上不再是冰冷的線條,而是可以讓我安心,讓我避風的溫暖港灣,我對著他做了個鬼臉,他背負雙手嘴角含笑,如果可以,真希望時光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之後的幾天,我一直處於極度彷徨中,有心想要長伴胤禛的身邊,心中對爹娘卻有萬分愧疚,若是留在宮外,又著實是難舍的離愁,我是個重親情的人,我做不到為愛情舍棄一切的偉大,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想在父母身邊盡一份孝道,可是世間萬物皆有缺憾,成全了天倫之樂便隻能放棄山盟海誓。
  我的眼睛睜的圓圓的,雖已是深夜,可還是毫無睡意,我索性撩開薄被,站了起來。
  我輕手輕腳的走到院子裏,原本就想隨意溜達溜達,卻見同樣未曾安歇的父親獨自坐在院中石桌邊小酌,他的背已有些微駝,鬢角也冒出了絲絲點點的白發。
  “爹,這麽晚了您還沒睡?”我走上前去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麽晚了,你不也沒睡?”父親取過一個酒盅,倒了杯酒給我,“正好陪爹喝幾盅。”
  我想都沒想,接過酒杯便喝了個底朝天,父親一直用審視的眼神看著我,他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猶豫了很久仍然沒有開口。
  “爹,您有話要和我說?”父親的神色很是奇怪,我忍不住問他。
  父親舉起酒盅微微抿了一口,“沒事”。
  我心裏納悶,沒事怎麽就喝起了悶酒呢,“別喝了,爹,時辰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明兒您還得去當值呢。”
  父親又啜了口酒,“涵兒,認定的事就去做吧。”他看著我認真的說道:“雖然你的歸宿並不是我一開始樂意見到的,但既然是你的選擇,爹就會支持你。”
  我傻傻的聽著,不自覺的將身體漸漸向父親挪去,他揉揉我的頭發,“隻要你自己覺得幸福,爹就會開心了。”
  我偎進父親的懷裏,笑著說道:“涵兒永遠不離開爹和娘親。”
  “傻孩子,哪有跟爹娘過一輩子的理,”父親正色道:“爹娘老了,不可能永遠陪著你。”
  “我不管嘛,”我貓在父親的懷裏撒嬌,“我就要和爹娘在一起。”
  父親揶揄的看了我一眼,“真的願意?不會後悔?”
  “我……”我咬了咬嘴唇,“是,涵兒願意終生侍奉爹娘。”
  “口是心非的女娃子,”爹故做歎息的搖了搖頭,“女大不中留啊。”
  “爹,”我忽然覺得有些羞澀,耳根瞬時發燙,“連您都取笑人家。”
  “去睡吧,涵兒,”父親拍拍我的手心,“你不用再左右為難,一切有爹為你做主。”
  “爹……,”我輕輕喚了一聲,父親收起酒盅,“別想太多,安心睡去。”
  我點點頭,並不清楚父親話中的意思,隻是我知道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的。
  這幾天總覺得所有的人都神秘兮兮的,包括翠翠,每次我找她去藥鋪幫忙,總是見不到她人,更別提師兄了,算起來有大半個月沒他消息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整天在忙啥。鋪子的生意不錯,我一個人難免搞的焦頭爛額,恨不能多生幾隻手出來。爹和娘更是奇怪,從前娘親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這些天老是和爹同進同出,不過我知道無論他們在做什麽都不會是害我,也就沒放在心上。
  這天爹關照我晚上有事要同我商量,我便早早關了店門回家。
  家裏靜悄悄的,“爹,娘,”我叫了幾次也沒人回應,不是說有事商量才讓我早些回來的嘛,怎麽自己倒沒了蹤影。
  我正在納悶,有人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在我背上拍了一下,“小姨。”
  “嚇死我了,”我的心差點從胸口竄出來,“承歡你幹嗎呢?”
  “小姨,我不是故意的嘛,”承歡摟住我的脖子,“我看你站著發呆就忍不住想逗你。”
  我糾了下她的耳朵,回頭看了看,“承歡你一個人來的?”不會吧,居然連個保護的人沒有,十三爺也真是放心。
  “人在外麵候著呢,我知道小姨喜歡清淨,怕他們吵著你。”承歡扯了下我的手臂,我彎下腰,她在我耳邊說道:“小姨,是皇伯伯讓我來接你去一個地方的。”
  “現在去?”我疑惑的問道。
  “是啊,”承歡點點頭,“轎子都準備好了。”
  “好吧,”我上前一步牽起承歡的小手,爹娘也不知道去哪了,我早去早回才好。
  上了轎子,我和承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方才匆匆忙忙的沒往深處想,現在想來好象有些蹊蹺,爹、娘和翠翠這些日子怪異的舉動可能都和今日之事有關,他們和胤禛瞞著我在做什麽,好在謎底很快將解開。
  我猜不出承歡要帶我去哪,掀起簾子,感覺轎子是一路西行,如果要說出確切的地理位置,對我這個路盲而言實在是有些勉為其難。約莫半個時辰左右,轎子停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型的園林,我問道:“承歡,這是哪啊?”
  “是圓明園,前些日子皇伯伯正式搬來了這裏。”承歡一副樂不可吱的模樣。
  天哪,我激動的差點沒昏過去,我居然有幸見識到圓明園的舊貌,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啊。以前隻是在書裏看到過,圓明園匯集了當時江南若幹名園勝景的特點,融中國古代造園藝術之精華,以園中之園的藝術手法,將詩情畫意融化於千變萬化的景象之中,如今有身臨其境的機會我定要好好欣賞下。
  承歡一路走著還不忘給我介紹各處景點,“小姨,這裏是九州清晏皇伯伯工作的地方,那裏是杭州西湖十景……”我邊聽邊點頭,此處亭台樓榭與湖光山色交相輝映,恢宏瑰麗,我不禁被深深震撼。
  當來到後湖時,隻見一片正在盛開的牡丹花,各種顏色都有,紅的似火,白的如雪,紫的賽血,黑的像墨,此外,還有粉紅的,杏黃的,絳紫的,姹紫嫣紅。令人賞心悅目。萬花叢中有一高台,登上高台,這千頃牡丹可盡收眼底。
  湖邊有一座樓宇,獨自坐落在這裏,看起來孤零零的,不過很是幽靜清雅,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小姨,你覺得這裏怎樣?”承歡扯扯我的衣袖,笑的很可疑。
  “這裏很不錯呢,”我抬頭看了下,原來這棟樓名叫星雲樓,好個雅致的名字。
  承歡哈哈笑道:“皇伯伯果然料事如神,他就說小姨一定喜歡這裏。”說完拉著我的手就往裏走。
  樓內燭火通明,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再一看,爹,娘,十三爺,還有翠翠等等都在。整個大廳以大紅色為基調,案上插著一對龍鳳花燭,上麵供著天地牌位,門和窗上都貼著喜字。
  “這是誰要成親?”我楞楞的和承歡對望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
  “當然是小姨你,”承歡拉我進了裏屋,“看,衣裳都準備好了。”
  那是一件做工極為精細的紅色緞麵繡花漢裝,還有一個綴珠翟、花釵的鳳冠,我看的直發呆。“小姨,你還發什麽呆啊?”承歡抓起衣裳往我身上就比,“真漂亮,翠翠,快來給小姨更衣。”
  我任由著她們擺弄,直到一切穿戴整齊我才意識到自己是鑽進了他們精心安排的圈套,我有些焦躁不安,這場婚禮來的突然了點,我還沒有足夠的思想準備。
  還在胡思亂想著,承歡已經給我蓋上喜帕並將我推了出去,待我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隻來得及聽到“禮成”兩個字。隱約感覺有人牽著我的手交到另一人手裏,再將我們的手緊緊扣在一起,雖然沒說一句話,我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來自親人的祝福。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我和胤禛被推進了另一間屋子裏,秤杆緩緩伸來,然後呼啦一下,我眼前亮堂了許多,他坐在對麵靜靜的看著我,忽然有一種錯覺,過去我們一直互相遙望,直到現在我們才真真正正的屬於彼此。
  “十三一定要敬我幾杯,我出去敷衍下就回來,你先休息會。”胤禛站起身來,同時按住了同樣欲起身的我。
  “好,”我替他將身上微皺的衣裳拍直,“少喝兩杯,我等你回來。”
  他在我額上輕柔的吻了一下,衝我點點頭。
  我靠在椅子上,回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切,感覺就像在做夢一般,我在自己的手臂上狠很掐了一把,鑽心的疼痛讓我齜牙咧嘴的直叫喚,這般傻乎乎的樣子還好沒人看見。
  頭上的鳳冠好重,費了好大勁我才取了下來扔在了一邊,我趴在床邊等著胤禛,突然感覺倦意襲來,眼皮開始往一起合,傻笑著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十三正扶著醉醺醺的胤禛拍門進來,我埋怨道:“怎麽讓他喝了那麽多酒?”
  十三幹咳一聲,“四哥高興嘛,一開始還往外推著,到後來一杯一杯的直往嘴裏灌,攔都攔不住。”十三將胤禛退進我懷裏,“嫂子,我這就把四哥交給你了。”
  我的臉微微一紅,十三笑著把門關上。
  小心的扶胤禛在床上躺下,我想倒杯水給他,他一下子拉住了我,月光照了進來,滿室清暉,甚至將大紅喜燭的光芒都掩蓋了。
  我撫摸著他日漸蒼老的臉,凝視他的雙眼,心中有些許酸楚。
  胤禛拉下我的身子和他平躺在一起,隨後重重的把我拉入他的懷中,伸手來解我的衣服,看著他醉眼朦朧的樣子,我有些傷感,我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
  躺在他身側,他混著酒味的氣息將我重重包圍,熟悉又有些陌生,他的手在我身上來回遊走,輕易的點燃了我肌膚的熱度。
  我枕著他的手臂,回頭看著傾瀉滿室的月光,身上泛起絲絲涼意,伸手抓過了被子。
  “怎麽了?”他將我抱緊,將身體貼上了我的後背,“冷嗎?”
  我沒有說話,回頭親吻他的嘴唇,用力的吻住,感受到他熱烈的回應,唇舌的糾纏。
  他的身體火熱,手臂將我收緊,他的臂骨硌在我的肩上,有些疼,可是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現在就在這裏,在他的懷中,感受著他帶給我的絲絲悸動。
  我抱著他的手臂,極力的控製著不讓自己的淚流下來,幸福是來的那麽猛烈,以至於伸出雙手,甚至奉上自己的身心和靈魂都來不及容納。
  他細心而緩慢的撞擊著我的身軀,我的心靈,在我的脖頸和後背印下一個個細密的吻,我閉上了眼睛,與他十指相扣,將今天的每一個細節都深深的刻入我的記憶,今天……。。
  “若涵,”他喃喃低語著,我赤裸著身體,纏綿在同樣赤裸的胤禛身上,我的長發披散在他胸前,他伸手卷在指間把玩。
  他的眼神迷離,熱熱的呼吸吹在我的脖頸裏癢癢的,他輕輕咬著我的耳垂,一遍一遍叫著我的名字,“以後就住在這裏好嗎?”
  我意亂情迷的“恩”了一聲,然後又警覺的回道,“不好。”
  “你剛才答應了的,”胤禛又再次吻住我。
  “你耍賴,”我口齒不清的說道。
  “乖,別動,”他在我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吻。
  乘著神智還算清醒,我說道:“要我答應也成,你也得答應我的要求,我要絕對的自由。”
  “好。”
  “不能老困著我。”
  “好。”
  “我不要冊封。”
  “好。”
  “我……”
  他適時封住了我的唇,將我的話堵上,屋內隻剩下我們彼此粗重的呼吸聲…… (此處省略若幹字,請自行想象)

  第三十七章 同心同鎖

  夜半醒轉,看著躺在身邊熟睡的胤禛,他的輪廓在月光的普照下更加的清晰和深刻。他的手仍然緊緊抓著我的,我輕輕抽回稍稍有些發麻的手臂,輕撫他的臉、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用手指慢慢描摹他的五官。不管將來的路如何難走,我總要與他生死相隨,一路走下去了。
  “呲,”我倒吸一口冷氣,手指感覺微微脹痛,不知何時胤禛已經睜開了眼睛,正饒有興致的瞧著我。
  “你咬我?”我不敢相信的伸回手,胤禛臉上的笑意更濃,調侃道:“誰讓你大半夜還不睡覺的?”
  我不語,抓過他的手張嘴就咬,他並沒有抽回手,任由著我胡鬧。
  我湊近他,在他懷裏找個舒服的位置,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咯咯一笑,“胤禛,你喜歡我什麽?我不會女紅,字寫的又醜,經常耍小性子,缺點一大堆,你為什麽還喜歡我?”
  “原來你的缺點自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呢,”胤禛揶揄的笑道:“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認識到。”我作勢要捶他,他攬住我的雙肩,收了玩笑的脾性,正兒八經的說道:“因為你真誠、執著,從不偽裝自己的喜怒哀樂,我就是喜歡你的真性情。”
  我偎在他懷裏,心裏樂開了花。“那你呢?”胤禛的聲音平平響起,略帶磁性的嗓音讓我驀然心動。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很安心,真的,有的時候我就像一片四處漂泊的葉子,如今終於找到屬於我的港灣。”我揉了揉眼睛,將奪框的淚水扼殺在萌芽之中。
  胤禛緩緩擁我入懷,“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流浪。”
  “如果你再一次讓我離開,我想,我永遠不會回頭了。”我低著頭扯著自己的發絲。
  “若涵,你聽我說,若曦的事……”胤禛急急的接道,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再往下說。我望著他清澈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不用再說,我完全明白。若曦在你心中的地位無人能及,可是陪在你身邊的卻是我。是她將你我的命運緊緊聯係在一起,從此再不分離。”
  胤禛撥弄著我的長發,臉上帶著絲絲柔情,他深深的吻住我,幾乎令我無法呼吸,躺在他溫暖的臂彎裏,胸中的蜜意一點點的釋放,如果這是在做夢,我希望永遠都不要醒,如果這便是幸福,我期待能一直走下去,直到海枯石爛。
  再次醒來的時候,胤禛已不在身邊,好久沒睡的這樣心安,竟連他什麽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披上衣服,我坐在梳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頭發,門外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進來吧”,我沒有回頭隻隨口應了聲。
  “小姐,我來我來,”翠翠從我手中接過了梳子,仔細的給我打理著亂發,“萬歲爺走的時候囑咐翠翠不要吵著小姐休息,見房中有了聲息翠翠才敢扣門的。”
  “翠翠你怎麽沒回去?”我奇道。
  “翠翠要終生伺候小姐,”翠翠忽的跪了下來,“小姐,你不要趕我走。”
  “你不能老跟著我,總要嫁人才是。”我捏捏翠翠的臉,雙手托她起身。
  “翠翠打五歲開始便跟著小姐,老爺夫人都待我極好,尤其是小姐,從沒有當我是丫鬟,翠翠早就下定決心要終生侍奉小姐,望小姐成全翠翠的心願。”翠翠一臉的堅決,我倒是不便再強求。
  我柔聲道:“那先這樣吧,若你今後要離開,隻管和我說便是。”
  翠翠還要再說什麽,我阻止了她,拍拍她的手示意要她放心,無論她怎麽決定,我決計不為難她就是。
  “小姨,你看我帶了什麽給你?”每天午時承歡就會來我這星雲樓準時報道,簡直比西洋鍾表還準時,每次或多或少的她都會帶些東西給我,有的時候是胭脂水粉,有的時候是她自己繡的帕子,有的時候又是她不知從哪裏搜羅來的奇玩古石。
  我放下手中的書本,笑吟吟的看著她,不知道今天她又帶來了什麽希奇古怪的東西。
  承歡的手裏赫然拿著幾把精致細巧的小鎖,和一般的鎖匙略有些細微的差別,就像小孩子戴的鎖片般可愛, “這是……同心鎖?”
  依稀記得以前遊黃山時,最吸引我的還是峰頂那道獨特的風景線——“同心鎖”。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同心鎖,掛滿了鐵索鏈,明媚的陽光下,閃耀的鎖匙熠熠生輝。雖然黃山的許多景點都設置了可以掛“同心鎖”的地方,但天都峰因其它山峰所不能比擬的險高陡峻,使得那些執著的戀人不惜一切,隻為留下相守一生的誓言。另外還有一種說法是“與你同心,對你忠心,一片癡心,永不變心。”係好同心鎖後,將鑰匙係上紅絲帶,用力拋向懸崖之中,這樣兩人的愛就永遠在一起,兩心成一心,永遠打不開了。當然這隻是種傳說,代表了人們美好的願望,雖然有些迷信,也曾經讓我唏噓不已,總是殷切的盼望著在某個鶯飛草長,濕漉漉的雨季,有一個人小心翼翼的牽著我的手,沿著陡峭的山涯,攀登到天都峰上,將刻有我們名字的同心鎖,鎖在山道的鐵索上,在黃山上鑄就我們鏗鏘的愛的宣言,讓這座著名的山宇見證我們的地久天長。
  “小姨,你在想什麽?”承歡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笑了笑不知該怎樣接她的話。
  承歡扯扯我的衣袖,“漂亮不,小姨?”她將鎖匙塞到了我手裏。
  “恩,很好看,”我用帕子擦了擦,銀色的小鎖愈發的透亮。“哪來的?是誰送給我們可愛的小格格的?”我點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取笑她。
  “是弘曆哥哥給的,”我居然看到承歡的臉紅了下,忽然意識到她已經長大了,再過幾年便也要嫁做人婦。心中有一些擔憂,承歡究竟明不明白弘曆送她同心鎖的意圖,如果要我說的話我私心裏確實不讚成承歡和弘曆扯上關係,且不論他對承歡是否是真心實意,就是他將來乾隆大帝的光環足以令人忘而卻步。
  “小姨,你又走神了,”承歡不滿意的,不,是非常不滿意的推了推我,眼睛瞪的大大的。
  我想了想,現在為這事操心還為時過早,若是他們真心相愛我攔也攔不住,總不見得我要把自己的思想強加到她的頭上,何況承歡已得到胤禛的保證,她將來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便是急也沒用。
  我摸摸承歡的頭,“知道這鎖怎麽用嗎?”
  承歡迷茫的搖了搖頭,我抱她坐在我身邊,給她講了一個關於同心鎖的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善良的女孩和的忠厚的後生相愛了;可是做商人的父親不想讓女兒過窮苦的日子,偏偏把她許給官家的公子;婚期來臨的時候,後生勇敢地搶出了新娘逃到了山裏;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之際,他們挽著手從山上飛身跳了下去,後人尋找它們的時候隻發現了兩把鎖在一起的石鎖。
  這是一個美麗的寓言,一個虔誠的祈願,還是一個永恒不變的承諾。同心鎖是將一對相愛的戀人名字刻在鎖上,鎖在眾佛環繞的鎖鏈上,將兩個人的心緊緊地“鎖”在一起,使他們的愛情將永恒不變,隻要相互真誠,佛祖都會見證保佑他們永恒的感情。  
  “那小姨,我們這就把名字刻上去吧,”承歡聽後一直陷在沉思中,半晌才開口說話。
  我點點頭,隨即吩咐翠翠取了刻刀來,“小心些,別碰在手上了。”
  承歡將其中的兩枚鎖交給我,很大方的說道:“送給小姨了。”
  我簡直哭笑不得,我現在倒是要承她的人情了。記得以前學纂刻的時候,是先用鉛筆在石頭上寫上字,再用刻刀細細描繪著,還有什麽陰刻、陰刻的講究,如今這技術多半還給老師了。
  我用毛筆在鎖上淡淡的寫上我和胤禛的名字,然後用心的一筆一劃的描刻,我從來沒有這麽痛恨過胤禛的名字,沒事起這麽個複雜的名,偏偏姓還特別的長。
  我正刻的興起,側頭一看,承歡的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這孩子也燜認真了,刻個名字還弄的自己滿頭大汗。我放下自己手上的活,取了條幹淨的帕子,抹掉她的汗水,承歡衝我會心一笑。
  忙活了半天,我終於大功告成,承歡也恰好完工,她興奮的拉著我看她的勞動成果。字跡雖然歪歪扭扭,卻頗費心思,我仔細的辨認了下,鎖匙上的名字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直以為承歡對他的感情僅僅是出於對兄長般盲目的崇拜,未曾料到不知什麽時候她已經情根深種。
  我的擔憂較先前更重,沈豫鯤和藍寧曾經有過矢誌不渝的海誓山盟,他曾在藍寧墳前發誓今生再不他娶,我知道這對承歡十分不利,可是在愛情的國度裏又何來公平可言。我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這孩子莫不是要步我的後塵嗎?
  承歡並沒有發現我憂心重重的模樣,仍舊興衝衝的問道:“小姨,那我們要鎖到哪裏去?你有好辦法嗎?”
  我回過神來,沉吟片刻,“我們找個偏僻的地方,再尋棵結實的大樹,將同心鎖綁在樹上即可。”
  承歡拍著手,連聲稱讚,我上前一步,拉起承歡的手,她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我心念一動,抓起她的手一看,她的手上有星星點點的小水皰,我心疼的連連罵自己,出的什麽搜主意,承歡打小沒做過這種粗活,她的細皮嫩肉怎受的了,是我太粗心了。
  承歡反而安慰我道:“我一點都不疼,小姨,我們快去吧,一會天色黑了就看不見了。”
  我和承歡跨過鳳麟州橋,在湖光山色間的浩然亭附近發現一處茂密的叢林,這裏依山傍水,若是將同心鎖藏在這裏,倒是不容易被發現。“就這裏了,承歡。”
  我們選了一棵隱藏在中間的樹,將同心鎖鎖上,“承歡,這可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哦。”承歡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後我們又在附近挖了些泥土想將同心鎖完全覆蓋住,還沒開始動手,一聲“你們在幹什麽?”生生切斷了我們的念想。
  “弘曆哥哥”,承歡飛撲上去,我身子顫了下,心裏有點莫名的緊張,這可是未來的乾隆皇帝,再轉念一想,我這是何苦來著,怎麽說他現在也是我晚輩,我怕他做甚,真是見不得大世麵。
  我轉過身來,弘曆和我對視良久,終於很不情願的叫了一聲“涵姨。”我乘機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他的眼中精光閃動,嘴唇微抿,臉上喜怒不定,他長的並不像胤禛,聽老一輩的人說,兒子長的像娘比較有福氣,他小小年紀表現的不卑不亢,反倒是我在他的震懾下有些慌亂。
  弘曆看向承歡的目光不再淩厲,而是帶著點寵溺的感覺,在這點上他們父子二人倒是達成了共識。
  弘曆揉揉承歡的頭發,柔聲道:“承歡,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將同心鎖擋在身後,並且正好遮住了弘曆的視線。“沒什麽,我和小姨鬧著玩呢。”承歡見到我的舉動,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
  弘曆眯起了眼睛,似乎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我知道他不相信承歡的話,若是他堅持要看,我沒有理由阻攔他。他朝我掃了一眼,我竟然有點心虛,真是太沒用了。
  弘曆扯了下嘴角,“沒事的話就早些回去吧,”他雖然是在和承歡說話,目光卻緊緊盯著我,他說完朝承歡笑了笑轉身離去。
  我呼了一口氣,今天真是丟人都到家了,以我生理年齡十九歲,心理年齡二十九歲的成年人居然在和一個十五歲毛頭小子的對抗中占盡下風。我咬咬嘴唇,心裏極度鄙視自己。
  我和承歡也再沒心情拾掇,匆匆將鎖匙藏好就離開了。
雍正三年十月 皇後冊封大典
  一大早,翠翠就忙開了,把我的衣裳一件件的翻出來,還不時的在我身上比劃著,嘴裏不停的說著這件好看,那件不適合的。
  翠翠的身上搭著好幾件衣裳,偏還在拚命的找著,我看著好笑,“翠翠你這是在幹啥呢?”
  “小姐,我在找你那件淺紫色裙擺下有小鈴鐺的衣裳,我覺著這件最襯你了。”翠翠一邊說著還不放下手裏的工作。
  “不用搞的那麽隆重吧?穿哪件衣服還不是都一樣?”我從她手裏接過衣服順便放在床沿上,再氣定神閑的瞧著她瞎忙乎。
  “啊呀,我的好小姐,今天是皇後的冊封大典,雖然不能搶了她的風頭,但也不能打扮的太寒磣,總要讓你在一眾嬪妃中脫穎而出。”翠翠找好了衣裳,又開始自言自語,“今個要讓小姐見識下我的絕活。”
  她的絕活我知道,就是把我的臉當調色板,不把我整個濃裝豔抹她決不會罷休,這點我是絕對敬謝不敏的。我坐在床邊,悠閑的晃悠著雙腿,“誰說我要去參加冊封大典了?”
  翠翠大吃一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這……不太好吧?”
  “我又不是後宮中人,這些事都和我無關,如果真要恭喜她,可以過幾天單獨去,犯不著流於表麵的形式。”我站了起來,隨手抽了一件衣裳,“我也不想湊這份熱鬧,翠翠,走,我們看娘親去。”眼不見為淨,對胤禛身邊的女人,我還是做不到完全的釋懷。
  我和翠翠走在圓明園中,不時擦肩而過的宮女、太監手裏捧著各式各樣的冊封大典需要的物品,如紅毯、金冊、嵌玉如意、碧玉茶碗、水晶杯等等,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我和翠翠閃在一邊,沒人注意到我們,我也樂的自在。
  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我和翠翠出來的匆忙,並沒有帶傘,好在雨勢不大。一陣秋雨一陣涼,秋雨將寒意一下子帶到了我們的麵前,秋風掠過樹梢,仿佛在一夜之間整個北京城的樹木就都換上了金黃班駁的葉子,說不上這是今年的第幾場秋雨,隻是在不知不覺中又到深秋時節。
  猶記得以前特別喜歡這種淅淅瀝瀝的雨季,喜歡坐在公交車上,凝視窗外細細密密的雨滴,聽著MP3裏那幽幽的音樂;喜歡樹木小草在雨水的浸潤下精神特別的抖擻,池塘流淌的水也在這雨滴的敲打下跳躍著歡呼著;也曾經搬著小板凳捧著大包的糖炒栗子,撐著傘坐在雨中,然後一個人能樂半天,直到雨大了,被爸媽拽著耳朵拖回家去。
  回想往昔,真是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可是卻是那麽的短暫。而在這裏沒有我熟悉的天井,沒有爸媽的陪伴,沒有出租車,也沒有糖炒栗子,但是在同樣的一片天空下,有胤禛,有爹娘,有翠翠,我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小姐,你笑起來真好看。”翠翠直盯著我瞧,“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翠翠捂著嘴直樂。
  最近的日子太滋潤了,也過的太幸福了,想起胤禛,我的嘴角會不自覺的上揚,都不知在翠翠麵前出過多少次醜了。我做勢要打她,她壞笑著往前逃去,我在後麵追著她,一不留神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兩人同時大叫一聲“哎呦。”
  我忙不迭的去拉他,孰料他一個鯉魚打挺起身,乘機在我臉上摸了一把,還“唰”的一下打開了扇子,輕佻的說道:“果然是個美人。”
  翠翠急了,擋在了我身前,“你是哪裏來的混小子,膽敢對我家小姐無理,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麽身份?”
  我拉開了翠翠,“別急,她是個姑娘家。”果然,那人的臉色變了變,她長著一對細長的丹鳳眼,清眸流盼,神清骨秀,齒如含貝,聲音如燕語鶯啼,哪有男子這般說話的,我也曾扮過男裝,自然一眼就分清她的性別,不過說實話,她的扮相可比我以前強多了。
  “這位姑娘,你還有什麽話說?”翠翠見我既然這麽說,底氣壯了很多,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那人的鼻尖。
  那人一臉尷尬的摸著鼻子,陪笑道:“我不就是和若涵姑娘開個小小的玩笑嘛。”
  她摸鼻子的習慣倒是和我相似,一下對她生出些許好感,等等,她剛才叫我什麽,我心中一凜,“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她笑的雲淡風輕,“這個你無須知道,不過我總不會害你便是。”
  我暗暗思忖,剛看她的身手,確實是身懷武功,要想害我也不必大費周折,思及此,我鬆了口氣,撇撇嘴道:“那姑娘是不是有事同我說?若不嫌棄,便和我去前麵的茶館小坐片刻,碧浪春茶館的龍井可是很出名的,姑娘意下如何?”
  那姑娘又摸了摸鼻子,仰著臉看了我好久,清脆的說道:“喝茶是不必了,我就想看看你而已。”
  我有什麽好看的,我不解的看向她,她不肯講出自己的來曆,說話又是奇奇怪怪的,我也沒了譜,難道就在這大街上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下去?我徹底無語。
  她見我良久不說話,估計也猜到了我的心思,她一聲長嘯,一匹純白色渾身上下無一根雜毛的駿馬從遠處奔馳而來,轉眼就到了跟前,她湊近我,在我耳邊說道:“我的名字不妨可以告訴你。”她一個俐落翻身坐上馬背,朝我擠擠眼睛,然後在甩動馬鞭前衝我嫣然一笑,“我叫風華”,當真是回眸一笑,百媚叢生,還真是有風華絕代的味道。
  “小姐,這個人好奇怪,”翠翠一直在旁邊聽著我們的對話並未作聲,直到風華離去才挽住我的手臂,“她不像個好人呢。”
  我拍拍她的手掌要她放寬心,“反正我們不會經常見到她,再說我們和她也沒仇,你就放下心,我們快去娘那吧。”
  回到圓明園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暗,今天是皇後的冊封大典,胤禛應該不會過來陪我一起用膳了,我剛準備吩咐翠翠隨便弄些吃的,皇後身邊的宮女月兒來傳話,說是皇後請我去梧桐院小酌。
  我有心不去,又怕折了皇後的麵子失了禮數,盡管心不甘情不願的,也隻得重新整裝尾隨月兒而去。


  第三十八章 你最珍貴

  皇後自搬來圓明園後一直住在梧桐院,“庭左右修梧數本,綠陰張蓋”,概括了對梧桐院景致的描寫,而鳳凰棲梧桐,這裏確實應和了皇後母儀天下的身份。
  看著枝繁葉茂的梧桐樹以及滿樹的果子,又憶起我家門前那顆顆的法國梧桐,每當深秋時節,身上經常會粘上梧桐樹果實裂開後的飛絮,飄飄灑灑,分外惱人。
  一個走神,梧桐院已在眼前,“若涵姑娘,奴婢先去通報一聲。”我點了點頭,悠然自得的欣賞著此間怡人的景色。
  “皇後娘娘有請,”我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進去,屋內已坐了好些人,雍容華貴的烏喇那拉皇後,恬淡寧靜的熹妃鈕祜祿氏,淑逸閑華的裕嬪耿氏,桃腮杏麵的齊妃李氏……惟獨不見那柔心弱骨的年妃。或許真的是想通了,麵對這一屋子的女人,我居然平靜如水,臉上笑意不減。
  我暗自思忖,這麽多人,不會讓我一個一個行禮吧,也罷,既然來了,這禮數是逃不掉了,我緩緩跪了下來,“若涵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吉祥。”
  “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禮,”皇後起身欲製止我行禮,齊妃在一旁勸道:“皇後的冊封大典若涵妹妹沒有參加,現在若缺了禮數,少不得讓人說閑話。”
  我明知道齊妃處處針對我,她的話無非就是想抓我的把柄,雖然明白她隻是在口舌上占點便宜,她不會也不能拿我怎樣,我也不可以仗著胤禛對我的喜愛侍寵而驕,讓他為難,我輕輕說道:“娘娘教訓的是,禮數不可廢。”
  行完禮,齊妃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就讓我磕了個頭而已,至於開心成這樣嗎。齊妃轉身取了杯茶遞給我,我還在思量她什麽時候變的那麽好心了,她開口道:“妹妹沒能參加冊封大典,總該向皇後賠個罪吧。”
  看來是我低估了她,她口口聲聲挑起事端,就是想讓皇後治我的罪,果然我看到皇後的臉色變了變,她坐了下來,一聲不吭,等著我給她端茶賠罪。
  橫豎都是我的錯了,我接過茶杯,捧到皇後麵前,熹妃突然說道:“若涵妹妹不是後宮中人,冊封大典也不該她參加,又何罪之有。”
  我心頭一暖,萬沒想到熹妃會幫我說話,齊妃還待再爭辯,皇後發話了,“瑾玉妹妹說的有理,若涵你身子弱,以後來我這無須多禮。”
  齊妃輕哼一聲,聲音不大,卻正好落入我耳中,我當作沒聽見轉過了頭。皇後繼續說道:“坐吧,不必拘禮,也就是我們姐妹幾個在這聚聚。”
  我點點頭,待找個僻靜的位子坐下,卻發現整張桌子隻剩下兩個空位,一個在皇後娘娘的右首,顯然這個位置不是留給我的,另一個夾在齊妃和熹妃的中間,著實也不是我的選擇。我還在猶豫,熹妃走出來拉過我的手,“若涵妹妹還發什麽楞啊,來,坐這邊。”她把我推到她原先的座位,自己不動聲色的坐到我和齊妃的中間。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而皇後一直冷眼旁觀,不發一言,這後宮中的女人果真一個比一個厲害,再這樣多來幾次,我非嚇出心髒病不可。
  這頓飯吃的提心吊膽,食之無味,一心想著快快結束,我好回我那溫暖的星雲樓去,偏生那些大家閨秀們小口吃菜,細嚼慢咽,喝個酒都是微微輕啜,席間說說笑笑,彼此開著玩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一大家子的人有多和諧美滿呢,真是的,沒聽過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嗎?
  齊妃和熹妃互相恭維著對方,仿佛已忘記方才的不愉快,我無聊的夾了口菜慢慢嚼著,裕嬪扯了下我的衣服,“若涵妹妹,姐姐敬你一杯。”
  我剛要和她碰杯,齊妃又來攪局,“慢著,不管怎樣,也應該是若涵敬馨妹妹才是。”
  我笑著點頭,“馨姐姐,若涵敬你一杯。”一杯酒下去,裕嬪的臉上泛起紅暈,媚態如風,當真是我見猶憐。心裏煩躁的可以,他的老婆們沒事幹嗎一個個的都長的那麽千嬌百媚,害我不吃醋都不行。
  很想找個理由發泄一下,一轉頭就看到齊妃似笑非笑的怪模樣,心頭火起,這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可怪不了我,今天你可是占盡了上風,好歹風水也是會輪流轉的。
  我假笑道:“少不得妹妹還得敬茗姐姐一杯,我先幹為敬。”
  齊妃的表情告訴我她有些不敢相信我會對她示好,而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真真假假才更讓人捉摸不定。
  待她喝完一杯,我第二杯又敬上了,“還得多謝以前茗姐姐對若涵的照顧。”照例我還是先幹為敬。
  “以後若涵還得請茗姐姐大力提攜。”我又向齊妃敬上第三杯,她可能也看出了我想灌醉她的動機,可是卻沒辦法拒絕我的一番“美意”,沒等她喝下第三杯,她的眼神已經渙散,皇後娘娘這裏的酒應該沒那麽容易醉吧,若齊妃就這樣喝醉,隻能怪她自己太不濟了。
  我還在思量是否要再敬她一杯,齊妃忽然捂住胸口,將方才喝下的酒吃下的菜盡數吐出,穢物弄的滿地都是,這下她的臉是丟大了。
  皇後皺起了眉頭,“怎麽醉成這樣”,她連聲吩咐道:“小蘭,你趕緊扶她回去,月兒,快叫人來收拾,真是的。”好好的酒席被搞成這樣,其實也不是我所願,誰讓齊妃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惹毛我的。
  皇後衝我們擺擺手,“我也不留你們了,你們各自散去吧。”
  我小步緊走的出了梧桐院,熹妃和我同走了一段路,一路無語,在岔路的地方她給我留下了一句話,“別逼的她太緊,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她的笑帶著一絲深意,我不禁回道:“謹玉姐姐教訓的是,若涵記下了。”
  熹妃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前麵,“茉凡妹妹病了有些日子了,妹妹素來與她交好,去看看她吧。”
  難怪今天沒見她的身影,我點了點頭,告別了熹妃,朝竹子院走去。
  竹子院位於九州清晏的東麵,古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說法,竹景自然是竹子院的特色,層層翠綠幽靜的竹林,像一片綠海,據傳竹子院就是《紅樓夢》中林黛玉居住的瀟湘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年妃半臥在床上,臉色蒼白,容顏清瘦,雖帶病容卻更添柔弱之美,我想,這樣的女子要不讓人心動還真是很難。
  在她的床邊散著一張紙,看樣子是新填的詞,我好奇的拿起來一看,那字是典型的柳體,結體嚴謹,瀟灑自然,人說字如其人,可年妃的字和她本人的性子倒是相差甚遠。
  憶少年
  飄雨季節,瓊樓玉宇,
  皇家庭院,鐵籠鎖鳥雀,
  雙翅難飛越。
  易安詞好空錯嗟歎,
  一聲聲,催奴纏綿,
  相思最無益,閑愁空泛濫。
  我心頭一緊,脫口而出:“姐姐你……”
  年妃直起身子,像是要撐著起來,我連忙拿了個靠墊抵在她腰際,她淺淺一笑,“難為你了若涵,叫雲兒來服侍我便成。”
  我扶她坐正,又倒了杯水給她,“姐姐說這話見外了。”我的眼睛不時的瞟著她那首詞,疑惑重重。
  年妃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幽幽的說道:“你如今萬千充愛在一身,自然不能體會我現在的感受。”她忽然猛烈的咳起來,還用一條帕子緊緊壓在嘴上,我輕拍她後背,擔心的問道:“咳的這樣厲害,我去傳太醫。”
  “不用,”她一把拉住我,擺了擺手,“我沒事,老毛病了,”她越咳越厲害,我抱著她的雙肩,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正在此時,雲兒牽著福惠的手走進來,“娘娘,我帶六十阿哥來看您了。”
  小福惠才四歲,長的虎頭虎腦,煞是可愛,他爭脫了雲兒的手,晃晃悠悠的朝床頭走來,嘴裏還奶聲奶氣的叫著“額娘”,年妃急忙叫道:“雲兒,你還不快帶六十阿哥出去,這裏藥氣重,別過了我的病去,”邊說還轉過了身子。
  雲兒上前一步抱起了福惠,福惠“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要額娘抱,要額娘抱。”
  我心有不忍,想從雲兒手中接過福惠,年妃淡淡說道:“隨他去,”雲兒歎了口氣,抱著福惠走了出去。
  我鼻子微微有些發酸,從小我就特別喜歡小孩子,如果不是考上了中醫大學,或許現在就是一名小學教師,可是想做孩子王的我偏生這輩子卻無緣有自己的孩子,想到這裏,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妹妹你在想什麽?”年妃又是一陣咳嗽。
  “我……沒想什麽,”我拉過年妃的手臂,她的脈象有些亂,呼吸很急促,她的病像是積壓了很久了,心力交淬,憂慮重重,我知道曆史上的年妃確實壽命不長,任由她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姐姐,你的病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你究竟在擔心什麽,不知道妹妹有沒有幫的上忙的地方?”
  “既然妹妹問起,我也不想有所隱瞞,”年妃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是因為家兄年羹堯。”她抓住我的手急促的說道:“三月份的時候皇上就以他賀五星聯珠表有誤責問之,四月份的時候又貶他為杭州將軍,現今朝野上下眾臣工聯袂彈劾,說他侍功嬌縱,威權自恣……羅列的罪行有數十件,我知道二哥雖然妄自尊大,但他對皇上是絕對的忠誠。他現在已然知錯,可是……我欲求皇上寬恕他,可每次一提到他,皇上就拂袖而去,我實在是沒法子了。”年妃咳了幾聲,說話愈發的激動,“皇上如今對我不聞不問,我根本見不上他的麵,好妹妹,算是做姐姐的求你,你替我勸勸皇上可好?”
  其實她說的我不是很明白,我對年羹堯的事情隻在現代的電視劇和小說裏了解到一些,一種說法是他功高蓋主,不懂得急流勇退這個道理,因此被雍正視為眼中釘,欲殺之而後快,還有種說法是他擅作威褔,貪贓受賄,因而引起朝中大臣的極度不滿,顧遭殺身之禍,而那些說法中戲說的成分居多,事實到底是怎麽樣的,誰都不清楚。
  年妃見我不接話,急的抓的我更緊,我感覺手上一疼,低頭一看,她的指甲已經嵌入了我肉裏,而她渾然不覺,“姐姐你別急,有話我們慢慢說,”我抽出了手,不著痕跡的揉了揉,並把傷口遮掩掉。
  “我知道今天的要求是唐突了點,還請妹妹看在我們往日交好的情分上幫幫姐姐。”年妃這一急又止不住的咳起來。
  “好,我答應你,”我拍著她,自己心裏也沒譜,年羹堯是哪年死的我不清楚,但他被賜死是遲早的事情,我也沒辦法改變曆史,隻能盡我所能,“姐姐,放心,我盡力就是。”
  年妃感激的看著我,靜靜的說道:“如此有勞妹妹了。”
  “姐姐多加休息,我先走了,”我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忽然想起了什麽,就把方才在梧桐院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還大力的稱讚了熹妃。
  年妃冷笑一聲,撇嘴說道:“你也不用太感激她了,她和齊妃一直都是死對頭,經常對著幹的,也不見得就是為了幫你。”她拉著我的手,直視我的眼睛,“若涵,你的性子太直,容易得罪人,確實不適合生存在後宮中。”
  “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她說的對,我確實不適合後宮的生活,我們根本就是兩類人,我永遠無法理解她們整天明爭暗鬥、唇槍舌劍究竟在爭什麽,就好比我的不計名分她們也無法理解是一個道理。
  我將年妃的手放進被子,閃身出了竹子院,來的時候心情還算不壞,離開的時候卻平添一份惆悵,胸口悶悶的,胤禛對年妃並非無情,將她安排在這竹子院還不就是因為離九州清晏比較近嘛,明知道不該吃醋,可終究還是控製不住自己起伏的心情。
回到星雲樓,翠翠迎了上來,“小姐,方才王公公來過,說是萬歲爺今晚有事不上咱們這來了。”
  “哦,我知道了,”我應了一聲,“翠翠啊,有什麽吃的沒?”
  “小姐,皇後娘娘那精心安排的晚宴還不夠你吃?”翠翠一臉不可思議的回道。
  “哪有心思吃東西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打口水戰上了,”我有氣無力的說道:“有什麽好吃的快拿出來吧。”
  翠翠捧出了幾樣小點心,全是她最近自行研究的新產品,這丫頭就是蘭心惠質,若是有一天她要離開,我還真是舍不得呢。
  吃完點心,我早早打發了翠翠安歇,自己卻站在窗前發起了呆。星雲樓,是不是白天可看雲朵飄飄,夜晚可觀星象渺渺,嗬嗬,今晚滿天空都鑲上了小星鬥,點點滴滴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很亮,很耀眼,也很刺目。
  不知站了多久,腿有些微微發麻,秋夜的涼氣一絲絲的滲透進來,感覺有一隻手搭在了我肩上,我回頭一看,胤禛提著一件衣服正往我身上披,見我轉身,笑道:“想什麽這麽入神?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我驚喜的說道:“你不是說有事不來了嗎?”
  “剛忙完想來瞧瞧你睡沒,”胤禛環住我的腰,拉我坐下,“果然被我抓了個正著。”
  “我剛要睡了,誰讓你這時候來的,”我嗔道:“是你來的不是時候嘛。”
  胤禛笑而不語,打橫抱起我,將我放到床上,“那一起睡吧。”
  “不行不行,”我連忙推他,“人家今天身子不方便。”
  他一怔,笑出了聲,“我隻是讓你睡覺而已,”他點了下我的腦袋,“你想哪去了。”
  我羞的猛捶了他一下,明明是他自己的舉動讓我誤解的,現在看來好似是我故意往歪處想,他大笑著抓住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裏。我偎入他懷裏,他伸手解開我的發辮,讓我的頭發披散開來,他擁著我慢慢躺下,我和他四目相對,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臉頰,“若涵,隻要有你在我身邊就好。”他緊了緊抱著我的手臂,再摸摸我的頭發,“能抱著你就好。”
  我看著他略顯疲憊的雙目,心中五味雜陳,原本準備的一肚子話在此情此景之下居然開不了口。
  我輕揉他的太陽穴,他放鬆的閉上了雙眼,我關切的問道:“很累?朝廷上的事很煩心?”
  胤禛握住我的手,我望望自己與他十指緊扣的雙手,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還是無從開口。
  “有話就直說,吞吞吐吐不像你的性子。”胤禛看出了我的猶豫,托起我的下巴,直視著我。
  我咬咬牙,說就說,既然答應了年妃,遲早也要說的,我低下了頭,靜靜的說道:“年羹堯有過亦有功,暇不掩瑜,請萬歲爺看在他忠心一片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
  胤禛沉默了半晌,我抬眼偷瞧他,他臉色平靜,喜怒不辨,他忽然站了起來,我以為自己又惹惱了他,他卻徑自吹熄了蠟燭,又上床來躺在我身邊。“大清祖訓,後宮不得幹政,你可明白?”就在我等的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忽然開口。
  我又不是他後宮中人,和我說這規矩幹嗎,果真是三年一代溝,和他沒有共同語言,我嘴裏嘟囔著,不過這話我可不敢讓他聽見。
  我笑吟吟的說道:“皇上是否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
  “說吧,”他從身後抱住我,饒有興致的等我開口。
  我清了清嗓子說道:“從前有一個小國家,一直過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生活,而這個國家的國王和皇後相敬如賓,夫妻恩愛,是萬民的典範。可是有一日,國王和王後為了如何懲治罪犯起了爭執。國王要以嚴治天下,而王後主張仁厚為本,這對從未鬧過臉的夫妻在這一問題上爭了個麵紅耳赤。最後國王拿出了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訓斥王後,並要將她趕出皇宮,但是許諾她可以帶走一件她認為最珍貴的東西。萬歲爺你猜她帶走的是什麽?”
  “是什麽?我猜不到。”胤禛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你說吧。”
  “王後請求國王與她共進最後的晚餐,國王便答應了。結果王後灌醉了國王,第二天,國王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農家的園子中,身邊巧笑倩兮的女子正是王後,她說道:‘在我心裏,您便是最珍貴的,所以我離開皇宮必定要帶著您。’國王聽後感動萬分,當日就接王後一起回了皇宮。自此兩人的感情更甚從前。”我籲了口氣,“講完了,那萬歲爺您又有何感受呢?”
  胤禛長歎一聲,擁的我更緊,將頭埋入了我的發絲中,柔聲道:“你說我該拿你怎麽辦?”
  “難不成皇上也要趕我出去嗎?”我嘀咕道:“這我倒是求之不得呢,而且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帶你走的。”
  “你敢,”胤禛含住我的耳垂,在我頸子上吹著氣,“我要聽你說實話。”
  我湊過去吻上他的唇,隨後在他耳邊傾訴我愛的宣言,“你最珍貴。”
  他反手抱住我,我伸臂摟住他的脖頸,他深深的,深深的吻住我,我靠在他的肩上,許下誓言: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世界的盡頭。

  第三十九章 紅顏薄命
  雍正三年十一月,年貴妃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自從搬來圓明園後,胤禛就在皇宮、圓明園兩頭跑。而冬至祭祀前夕,胤禛於十一月十四日返回宮中,他可能已經意識到年貴妃病危,遂於十五日將她晉為皇貴妃。十八日祭祀完畢,胤禛當日就返回了圓明園。
  我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他人雖是坐在我這裏,心早已飛到了竹子院,飛到了翩若輕雲出岫的年妃那裏。
  我看他心神不寧的背負雙手走來走去,便取出了焦尾琴,“皇上可有興趣聽我彈上一曲?”
  胤禛自顧自的坐了下來,顯然沒有認真在聽我的話,我無奈的聳聳肩。
  他撥弄起琴弦,一首旋律優美流暢、形式典雅獨特的曲子應然而生,整首古曲有三段變奏,采用循環再現的手法,悅耳動聽。
  他今天算是在我麵前露了一手,我以前從來不知道他會彈奏古琴。待他奏完一曲,我輕聲問道:“這是首什麽曲子?真好聽!”
  “《梅花三弄》”,胤禛淡淡回道,然後將琴往前推了一把,站起身來直直的看向窗外。
  我順著他的目光朝窗外望去,梅花象美玉般星星點點地點綴在枝頭上,很小的時候我就懂得形容梅花是一淡妝素衣的美人,獨自綻放在冰天雪地之中,昂然挺胸,無欲無求。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我默默念著,心裏十萬分的明了他現在心心念念惦記著的都是她,年茉凡,如梅花般淡泊的女人。
  “去看看她吧,”我咬了咬嘴唇,他心裏想著別的女人,我還得裝大度,裝作毫不在意。
  “什麽?”胤禛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暈了,我拍了拍自個的腦袋,他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我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什麽事?”
  可別再讓我說第三遍了,天知道要講出這幾個字需要多大的勇氣,“去看看她吧。”
  胤禛回過頭來,帶著探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沒說話,難不成還要打開門親自送他過去嗎,我辦不到,我想,任誰都做不到。
  他靜靜站了會,轉過身去,“朕還有些折子要看,你先睡吧。”還未等我說話,他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長長歎了口氣,掩上門,靠在門背上發了好一會呆,良久才跎回了臥室。
  “你可真大方,”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我衝著聲音來源地看去,一個黑影坐在窗台上,正悠閑的晃著雙腿。
  我眯起眼睛屏氣凝神注目,那悠哉閑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遇見的女扮男裝的風華。
  “你是怎麽進來的?”我警惕的觀察了一下四周,窗戶關的好好的,圓明園的守衛極其森嚴,若是要大搖大擺的進來,絕非易事。
  “嗬嗬,”風華轉動著靈活的大眼睛,“圓明園對我而言來去自如,想當初我在紫禁城還不是……”她突然閉上了嘴,警覺的瞥了我一眼。
  “當初在紫禁城怎麽?”直覺告訴我,這個風華絕對有問題。
  “沒什麽,我就隨便說說,當不得真,”她嬉皮笑臉的說著,倒和那天百媚叢生的風情大相徑庭。
  “那你找我何事?”這名女子古怪的很,幾次三番的出現在麵前,卻都是沒事找事,我隻想快快打發她離開,我惹不起總還躲的起。
  “好歹我們有過一麵之緣,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她“嗵”的一聲跳下了窗台,我這才把她看的清楚,她今天穿著是黑色夜行衣,雖然不是綾羅綢緞,但是把她的身材突現的玲瓏有致。
  “待客之道隻適用於尊貴的客人,而你是不知道從哪裏鑽進來的小毛賊,我想我無須對你客氣。”我打了個哈欠,下了逐客令,“風華姑娘若沒事就請早些離去吧。”
  她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拿起我梳妝台上的耳環,看了又看,“嘖嘖,看來皇帝對你真的很好,你既然舍不得又為什麽非要把他往外推呢?”
  我怒斥道:“這關你什麽事了?你趕緊走吧,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風華麵色一變,她冷笑道:“能將父子二人迷的七葷八素的女人,果然不簡單,你這招是不是叫欲擒故縱?”她習慣性的伸手摸了摸鼻子,隨性的動作伴隨的卻是淩厲的眼神,我有些不寒而栗。
  “你少在這血口噴人,”我往後退了一步,萬一她發難我也能及時找好退路。
  風華忽的收了眼中的戾氣,將手一攤,“拿來。”
  “你要什麽?”我疑惑的問道,看她的樣子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女強盜啊。
  “你少和我裝蒜,我已經問清楚了,東西就是他送給你的。”風華推開我,在首飾盒裏翻找起來。
  我被她推了個踉蹌,險些跌倒,心裏疑竇叢生,她是有備而來的,但是我對她的情況卻一無所知,這事來的突然,我得好好想想。
  我站在一邊尋思著,她那裏已經把我的梳妝台徹底的搜了一遍,我抱著雙手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慌亂的舉動,笑著說道:“風華姑娘可有找到你想到的東西?”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朝我逼近一大步,還沒等她開口,門外傳來了翠翠的叫聲:“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風華往窗口滾去,在躍上窗台前給我留了句話:“我還會再來的。”說完就消失在暮色中。
  我定了定神,打開了臥室的門,翠翠東張張西望望,“小姐,我剛才好象聽你房裏有人說話。”
  “沒事了,她已經走了。”我關上窗戶,她來的這樣容易不得不讓我擔心圓明園的守衛是否真像傳說中的如銅牆鐵壁。
  翠翠沒有再多問,幫我將散落的東西收拾好,就回了自己的屋子。而我苦苦思索著風華要的東西,竟是一夜未合眼。
  翌日。
  幾乎整夜無眠的我容顏憔悴,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坐在梳妝台前繼續苦思冥想,直到翠翠打了水來。
  絞帕子的時候我眼尖的注意到翠翠的衣襟上有一亮晶晶的飾物,我好奇的湊近一看,原來是一枚四葉草形狀的胸針,底是銀色的錫合金鑲嵌著天然黃、蘭雙色水晶,五組四瓣花形水晶緊扣在其中,質地、樣式及手感和我以前買的施華洛世奇的胸針有的一拚,我由衷的讚道:“太漂亮了。”
  翠翠下意識的伸手掩住胸針,我想了想,盡量放低了聲音問道:“翠翠,這是哪來的?”
  翠翠的臉驀然一紅,手微微顫了下,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用力扯著衣角就是不說話,我拉住她的手,這小妮子今天是怎麽了,以前有事可是從來都不瞞我的。
  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我攬住她,緩緩說道:“翠翠,你跟我這麽些年,我有沒有虧待過你?”
  翠翠拽住我的衣服,驚恐的回道:“小姐對翠翠一直很好。”
  我點點頭,拍了拍她,“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相信你自己是有分寸的。”
  翠翠拚命的點頭,小臉脹的通紅,我繼續說道:“我當你是我妹妹,所以不管出了什麽事我都會幫你,你千萬不要自己抗著。”
  翠翠還是隻顧著點頭,對胸針的來曆隻字不提,我想既然說到這份上她還是隱瞞,那我也無計可施了。我溫柔的囑咐道:“記著我的話,”然後站起身來,裝做不經意的指了指她的胸針,“收起來吧,”再對著鏡子摸了摸頭發,朝翠翠說道:“把昨日我讓你準備的補品取出來,我們去竹子院看年貴妃。”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剛走出星雲樓,就感覺凜冽的寒風呼嘯著往我脖頸裏鑽去,我不由自主的緊了緊領子,眼見著翠翠提著禮物的手一個勁的縮進袖子裏,不禁覺得好笑,我從翠翠手裏接過禮盒,“我來拿吧。”
  “小姐,還是翠翠來拿吧,”她伸手來搶,我擋住她,“誰拿還不是一樣。”
  翠翠不依不撓的轉到我身後,我又來回的躲閃,兩個人一邊跑著一邊嬉鬧著,身子也比剛才暖和了不少。
  風好象又比剛才猛烈了些,我的發辮被吹散,我急忙放下禮物,手忙腳亂的再用穗繩把頭發固定住,才整理完頭發,就聽到翠翠說道:“三阿哥,福晉吉祥。”
  我回頭看去,弘時和他的福晉董諤氏一前一後的站在我背後,弘時看我的眼神不屑中又帶點平和,譏諷中又帶著無奈,而董諤氏唯唯諾諾的跟在弘時身後,活像一副童養媳的模樣,真是對奇怪的組合。
  不知道為什麽,我對弘時更多的是同情,在我可憐巴巴的曆史常識裏他也是個失敗者,不能改變,無法挽回,我看向他的時候多了份憐憫,不為別的,為的是他生長在帝王家的可悲。
  我和他互相對望著,誰都沒先開口說話,我雖無名分,大家都心照不宣,按理他該和弘曆一樣稱呼我聲“涵姨”,但是他憋了半天就是出不來那兩個字。我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隻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化解尷尬,倒是董諤氏走上一步福了福身,不停的給弘時使眼色,不過她的一片好意在弘時看來是多管閑事的舉動。隻見弘時怒目瞪著她,她馬上又退了回去。
  最後還是翠翠拉了拉我的衣袖,說了聲“小姐,時辰不早了,年貴妃該等急了,”我朝弘時和董諤氏微微頷首,翠翠提起禮盒,我們繞過了他們,直到走了很長一段路,我還能感覺到背後冷颼颼的目光像把利劍似的要在我身上穿個透明的窟窿。
  走著走著,我忽然心裏透亮,困擾了我一晚上的答案呼之欲出,原來風華要的是扳指,當時弘時硬塞給我的翠綠扳指,原來如此,不知為何我竟鬆了一口氣,我對風華一直都有好感,我私心裏絕不希望她是壞人,既然她隻想得到扳指,那說明她隻是一個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隻是這份感情注定很艱辛,愛的越深,傷的也就越深,我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我不希望別人重蹈覆轍,但是卻沒有資格去說服他人,有些事情直到撞的頭破血流才會明白,直到自己親身經曆過才會懂得取舍。
  對了,扳指,被我放哪去了?我敲著腦袋想了半天,才回想起當日我離開紫禁城離開胤禛的時候,什麽都沒拿,惟獨帶上了這枚扳指,因為我總是想找機會還給弘時,後來發生了這許多事,我竟將它忘的一幹二淨。是了,扳指應該還在家裏,是時候交還給他了,或者交到風華手裏也一樣,她既然知道扳指在我這,想必她和弘時關係非淺。
  我笑了笑,思路豁然開朗,心情也舒坦了許多,我拍了拍翠翠,示意她附耳過來,在她耳邊交代了幾句,她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把禮物交到我手上,於是我們兵分兩路,她去冷府取扳指,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去看年貴妃。
  年妃的臉色很差,較之一個月之前又瘦削了一圈,我心疼的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心冰涼,手臂細弱的如一幼童,仿佛一陣風吹來就能將她刮倒。
  我心裏陣陣發寒,在危機重重的後宮裏,我一直沒有什麽朋友,隻有她是真正關心我的,如今她又將成為政治和權利鬥爭的犧牲品。即便冊封為皇貴妃又如何,還是不能挽救她漸漸逝去的生命。
  臉上熱熱潮潮的,我一摸,竟然濕了一大片,眼淚在不經意間決緹而出,我用力的擦了擦,感覺愈發的苦澀,總覺得年妃的現在便是我的將來,對未來的不確定使得我對今後的生活缺乏足夠的信心,我知道別人的命運,卻看不清自己的。
  “妹妹別哭,”年妃遞給我一方帕子,帕子的邊角上繡著幾朵孤芳自賞的梅花,惟妙惟肖,應該出自她的手筆。我接過帕子,卻不舍得用它抹眼淚,怔怔的看著直發愣。
  年妃長歎一口氣,從枕下掏出了一封信,“若涵,姐姐如今別無他求,隻求你在我死後將此信交給皇上,我便心安了。”
  那紙上淚漬斑斑,有幾處字跡都沾濕模糊了。
  ……皇上,臣妾身居高位而不知自珍,有負皇上厚愛,更有愧大清列祖列宗。臣妾死有餘辜,不敢請求皇上寬恕,隻能以待罪之身而謝罪於皇上。臣妾惹惱皇上,心中慚愧萬分,多次欲麵見皇上請罪,然臣妾身染惡疾,久病於床,實乃力不從心,縱有千言萬語也隻能訴之於壁。
  臣妾隻得借方寸之紙,傾滿腔熱血於筆端,望聖上知臣妾心境。
  臣妾獨居深宮,半載難覓聖上一麵,淒楚孤寂之心頓生,如一鳥雀幽囚籠中,此生猶死也!落寞百無聊賴之際,以琴曲彈詞解憂自慰苟度餘生。
  皇上,臣妾自知命不久已,古人雲: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妾鬥膽懇請皇上一事,請皇上念在往日恩情及臣妾致死深情一片而應允,求皇上饒恕家兄。家兄作為皇親國戚,與皇上的關係臣妾不必多言,況他曾為皇上率軍拚殺西北戰場,為平定叛亂立下汗馬功勞。請皇上毋以小失大,有損聖上惜才愛才的英名。
  如果皇上重懲家兄,則有一將功成萬古枯之嫌,豈不讓眾臣及將士心寒,若陡生背叛之心,國家厄難則雪上加霜。
  請皇上三思。
  臣妾 茉凡遺心頓首
  我顫抖著雙手想將信紙折疊起來,可是信中的每字每句都深深的烙在我心上,敲打著我的感官,我啞聲問道:“皇上還是沒來過嗎?”
  年妃緩緩的搖了搖頭,我的身體僵直,他未免太絕情了,在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他的溫情,是安慰,而不是那一紙冊封皇貴妃的聖旨。年妃對兄長的愛戴和親情又有什麽罪,在她的信上沒有一句話是在怪胤禛,她筆筆都寫滿了相思,依然把他當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知道他何嚐不是牽掛她,隻是礙於麵子和皇帝的威嚴,這些真的是那麽重要嗎?
  我站了起來,“姐姐,我這就去請皇上來,”說完,我轉身就走,未曾想到年妃緊緊的拉住我,“不要,妹妹不要去,我不能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雲兒,”我喚來了年妃的貼身侍女,“給你主子好好梳妝一番。”
  雲兒乖巧的應了一聲,我扶著年妃起來,“姐姐放心,你還是最美的,”我朝雲兒努了努嘴,“你主子就交給你了。”
  九州清晏內掛著一副對聯:“唯以一人治天下,豈為天下奉一人。”以前是在養心殿中的,胤禛搬來圓明園的時候,連帶把對聯也搬了來,說的是我為天下,而天下不必為我,標榜的是帝王的胸襟。
  我默默的看著熟悉的字體,等著王公公給我通告,不一會王公公就出來了,“萬歲爺請若涵姑娘進去。”
  我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去,胤禛正在一份奏折上寫著什麽,我粗粗瞅了一眼,他朱批的字數都快超過奏折上原先的內容了,果然是曆史上有名的工作狂。
  他見我進來,摘下了眼鏡,微閉雙目,揉了揉太陽穴,“你怎麽來了?有事?”
  我將年妃的信攤在胤禛的麵前,他先是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隨後臉上的線條逐漸繃緊,又慢慢放鬆下來,接著又鎖起了眉頭,我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他放下了信紙沉聲說道:“是年妃要你拿給我的?”
  “不是,”我斬釘截鐵的回道:“她原先是想讓我以後再拿給你的,這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她無關。”
  胤禛眯起眼睛直視我,我被他看的心裏發毛,良久他才轉過了身,又是靜默半晌他終於邁步走了出去,我急忙跟上他,王公公提著披肩兀自追在後麵嚷著,“萬歲爺,您披上衣裳,萬歲爺,外麵寒氣重,您披上衣裳。”這個時候誰都沒有閑情理他,我們走的快,沒多久王公公就被拉下了一大截。
  我無法形容年妃在看到胤禛的一刹那所綻放出的美麗,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發自內心的感染力,讓我覺得世上再美的景色也不過如此了,隻是這份美麗又能保持多久,一天,兩天?還是一個月,兩個月。
  我曾在握她手的時候為她偷偷把過脈,脈象已是十分紊亂和微弱,即便是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了,而她現在的好精神可能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
  我在心裏暗暗歎氣,也為世事無常扼腕歎息。
  胤禛坐在床前,年妃羞怯的靠在他身上,他們小聲的說著往事,談著曾經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議著曾經屬於他們的花樣年華。
  我想這裏已經不再需要我,我把這甜蜜的空間留給他們,自己悄悄的退了出來,耳邊傳來的是年妃和胤禛的一問一答:
  若不是我哥哥,你還會娶我嗎?
  會,如果沒有你哥哥,我還是會娶你,也會憐惜你,愛護你一輩子。
  他們說的聲音不大,可是卻一字不漏的飄進我耳中,我苦笑一聲,成全他們的是我,現在心有不甘的也是我,曾幾何時我也成為了矛盾綜合體。我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自己的虛偽。
  接下來的幾日,胤禛都陪在年妃身邊,我一直沒有去打擾他們,直到十一月二十三日,年貴妃去世。
  胤禛曾在發詔書封皇貴妃的朱批裏表彰她“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聯在藩邸時事聯克盡敬慎,在皇後前小心恭謹,……聯即位後,貴妃於皇考、皇妣大事悉皆盡心力疾盡禮,實能讚襄內政。”這是對她一生的評價,而這樣的光環卻也困住了她短暫的一生。
  雍正三年十二月,即年貴妃去世不到一個月,年羹堯便以九十二款罪被勒令自盡。

  第四十章 所謂真相
  雍正四年就這樣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由於年妃新喪,除夕夜過的甚是簡單,我也僅僅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見過胤禛一次,其餘時間他依然在九州清晏處理公務。
  “小姨,你看我畫的好不好看?”年初三一大早,承歡就捧來了她前幾天精心製作的年畫,那是一副《歲寒三友》圖,堅毅不撥的青鬆,挺撥多姿的翠竹,傲雪報春的冬梅,雖係不同屬科,卻都有不畏嚴霜的高潔風格,它們在歲寒中同生,素來為中國古今文人所仰慕,常常被用來歌頌品格之高潔,生命之長青,承歡的手筆雖然略顯稚嫩,但是對一十多歲的孩子來說確屬不易了。
  我摸摸她的小腦袋,“畫的不錯啊,是送給我的嗎?”
  “小姨想要?”她驚喜的看著我,我鄭重的點點頭,她眼珠子一轉又說道:“我不相信,小姨這裏有皇伯伯親書的春聯,才不會看上承歡的畫呢。”她說完熟門熟路的從我梳妝台的抽屜裏取出一副字。“瞧瞧,我沒說錯吧,”她展開春聯,裝模做樣的讀道:“春回大地百花爭豔,日暖神州萬物生輝。”
  我點了下她的俏鼻,“你個小鬼頭,人小心思倒不少,說說看你是怎麽知道的?”
  “除夕夜我來的時候,見小姨拿著春聯發呆,我就在旁邊站了會沒敢驚動你,”承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把頭埋進我懷裏,小聲的說道:“我沒說錯話吧,小姨。”
  “沒說錯,”我將春聯收了起來,那天我正是想起了我做太醫那會,王公公送了這副春聯過來,我也是頭一回見識到胤禛的真跡,回憶起往事未免有些百感交集,才會發了好一會的呆。
  “這是什麽?”承歡好奇的拎起我堆在桌子上的彩紙,“小心點,別弄斷了,”我叮囑道:“我在剪窗花呢。”
  我把已經剪好的幾截抖開,這是一簇紙剪團花,紅紙為主,黃紙襯底,圖案是非常複雜的,有六條龍,六隻鳳凰,十二朵牡丹,十二隻喜鵲,代表著一定的寓意:鳳翔於天,龍戲於水,此乃 “ 龍鳳呈祥 ” ;牡丹怒放,暗寓 “ 富貴榮華 ” ;喜鵲登上紅梅枝頭,諧音 “ 喜上眉稍 ”;大團花的外圍,是五隻翩然飛翔的蝙蝠,翩翩起舞,象征 “ 五福臨門 ” 。
  承歡直瞧的目瞪口呆,良久她才回過神來,“小姨,這是你剪的?”
  我點了點頭,她一下撲到我懷裏,“小姨好棒,我要學,我要學嘛。”
  “好,學是沒問題,那你可得保證這次不可以半途而廢哦,”我這麽說她不是沒道理的,以前她跟我學醫術的時候就不上心,頭腦是非常的靈活,我說了一遍的穴道她都能記明白,可過幾天再問她,她就全還給我了。
  承歡忙不迭的點頭,“這次一定不會了,小姨再給我次機會,你可不能一棍子把我打死了,”她嘴裏嘟囔著,臉上的表情古怪極了。
  我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剪窗花是一件十分需要耐心的事,”我指了指眼前的各種彩紙,“而且要特別的細心,稍不留神就會漏掉其中的細節。”我示意承歡拿起剪刀,“先從簡單的學起,跟著我先剪一個六角形……這便是最易學的雪絨花圖案了。”
  承歡的處女作不錯,有菱有角,層次分明,我剛誇了她一句,她樂的捧著作品顯擺去了。
  沒過多久,承歡就回來了,小臉皺成了一團,這丫頭是怎麽了,剛才出去的時候還是興高采烈的,現在倒好,滿麵的愁容。“怎麽了承歡?誰欺負你了?”我忙拉住她的手問道。
  “我剛拿著窗花去長春仙館見弘曆哥哥,聽說是病了,連個影子都沒見到。”承歡鬱悶的一屁股坐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什麽病,問宮女太監他們也不說。”她忽然又掛上了笑容,“不過我聰明啊,我乘他們不注意,把藥方拿來了,”她從衣袖裏掏出張方子遞給我,“小姨一看就明白了。”
  我一看頓時冒了一身冷汗,我緊緊抓著承歡的手,“承歡,你確定這是給四阿哥的藥方?”
  “沒錯,”承歡疑惑的問道:“小姨,弘曆哥哥究竟是什麽病?”
  我沒有說話,徑自往門外跑去,承歡跟在後麵叫著:“小姨你要去哪裏?等等我啊。”
  我的心跳的厲害,步子越走越快,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製止弘曆服用這方子上的藥,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我氣喘籲籲的跑進長春仙館,宮女小蘭恭敬的向我請安,我朝她擺了擺手,問道:“四阿哥有沒有服過藥了?”
  小蘭回道:“剛拿進去,”我一聽,馬上衝進裏屋,弘曆端著藥正要往嘴裏送,我來不及多想,用力的拍掉藥碗,藥碗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一下被砸的粉碎。
  弘曆沉下了臉,“涵姨你這是做什麽?”
  這時,承歡也已經跟著進來,她看到此般景象,怯怯的縮到了我身後,我拍了拍她,轉向了弘曆,平靜的說道:“這藥不能喝。”
  “不能喝?”弘曆眯起眼睛看我,臉上滿是不屑,“這可是太醫開的方子。”
  我將藥方攤平了放到弘曆的麵前,“四阿哥,這藥開的是沒錯,可劑量絕對有問題,正常人按這分量服用都難免大病一場,更何況你還在病中,”我捋了捋發絲,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是不會害你的。”
  弘曆的表情半信半疑,他靜靜的思考了一會,在一太監耳畔輕聲說了幾句,那太監點點頭,走了出去。
  弘曆慢條斯理的坐在床沿上,早有宮女走上前來伺候他穿上鞋子,他緩緩站了起來,淡淡的說道:“我已經去請孫太醫來了,等他看過藥方,誰對誰錯一問便知。”
  他朝承歡招了招手,承歡從我背後閃了出來,還是死死抓著我的手,臉朝向弘曆說道:“弘曆哥哥,小姨的醫術也是很高明的。”
  我苦笑了一聲,他還是不信任我,不過也好,有孫太醫作證,事情便可明朗,弘曆搖頭不答,注視著窗外,承歡側過臉來看我,我微笑不語。
  大約半拄香的工夫,孫太醫帶著一身的寒氣大踏步進來,請安後,弘曆便說明緣由請他仔細的查看方子,孫太醫對著方子瞧了半晌一直沒有開口,直到弘曆催促,他才緩慢的吐出幾個字:“藥方確實有問題。”說著,他還有意無意的看了我幾眼。
  奇怪了,方子又不是我開的,看我幹嗎?
  弘曆猛的拍了下桌子,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道:“請冷太醫來。”
  我的身體一僵,心裏一顫,是父親開的方子嗎,我求救似的看向孫太醫,他歎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我搶過桌子上的藥方,果然是父親的筆跡,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親做禦醫多年,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搖著頭,心裏亂成一片,我根本沒有想過這事會和父親有關,恐懼慢慢湧了上來,快要將我整個擊碎,我腳下一軟,身體就要往地上跌去,幸得承歡及時拉住我。
  “承歡,你扶函姨回去,”弘曆命令道。
  承歡點點頭,挽住我的胳膊,“不,”我叫了一聲,“請讓我留在這裏,”我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對弘曆說道。
  “涵姨,請懂得避嫌,”弘曆看都不看我,“承歡,還不走?”
  我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任憑承歡拽著我的手臂,離開的時候看到父親遠遠的走來,我卻沒有勇氣叫住他,問清楚所謂的真相。
  回到星雲樓,一波又一波的恐懼籠罩著我,我坐立難安,已經幾次催促翠翠出去打探消息,可是遲遲沒有回音。
  承歡雖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也隱隱的覺出了一些不對勁,她不住的安慰我:“小姨不是你說的嗎,有的時候沒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你別太擔心了,冷老太醫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我還是放心不下,我相信父親的專業操守,可是在明爭暗鬥的皇宮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這裏真可謂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就像我親生經曆的幾件事到現在我還是沒有任何頭緒,譬如我第一次流產,是誰換走了我的藥;譬如映雪為什麽要刺殺胤禛;再如藍寧被殺一事,究竟誰才是幕後黑手。
  “小姐,不好了,”翠翠匆匆忙忙的撞進來。
  “怎麽了?你快說,”我扳住翠翠的雙肩,焦急的詢問道。
  “老爺被打入了天牢……”
  什麽……我的眼前一黑,腳上輕飄飄的如踏在雲裏霧裏,我驚的幾乎不能呼吸,木然的看著眼前的翠翠和承歡,手足冰涼,心也涼到冰點。
  “小姐,”“小姨,”耳邊傳來翠翠和承歡的叫聲,我好似在懸崖走了一遭,我掙紮著起身,“我要去見皇上,”卻被人拉住了手臂,“小姐,你想清楚了再去,聽說就是萬歲爺下旨將老爺打入天牢的。”
  我抓著翠翠的袖子,嘴角哆嗦的說不話來,許久我才啞啞說道:“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去。”
  我甩開了翠翠,趔趄的往九州清晏走去,突然覺得有人挽住了我,回頭一看,是承歡,她擔心的說道:“小姨,我陪你去。”我虛弱的朝她笑笑。
  沒走幾步,看見胤禛朝這走來,王公公默默在他身後跟著,我顧不上規矩,開口就說道:“請問皇上我父親所犯何罪,為何要關入大牢?”
  胤禛皺了皺眉頭,“有事回你那再說。”
  我和胤禛一前一後的進了星雲樓,承歡、翠翠和王公公識相的陸續離開。
  我們對視良久,相對無言,他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我終於忍不住了,站直了身體說道:“我不相信爹會傷害四阿哥,請皇上明查。”
  胤禛伸手想摟住我,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依照我爹的人品,他絕無可能做這種事,我想其中一定有蹊蹺。”
  胤禛的臉色愈發的陰沉,“方子是他開的,筆跡也對的上,難道還有人陷害他不成?”
  “不會的,我不相信。我是她的女兒,我絕對信任他的為人。”我顫抖著說道:“你有沒有派人查過?你有沒有驗過其他太醫的筆跡?你有沒有站在他的立場好好想過這件事?你有沒有為我想過?”我激動的說著,語速極快,搖著他的身體問道。
  胤禛微抿嘴角,臉色越發的難看,“我知道你心裏難過才急急趕過來,你倒好,一見到我便興師問罪。那你有沒有為我想過,若是沒證據我會關他嗎?我在你眼裏就是那麽是非不分的一個人?”
  “雍正皇帝冷麵冷心,冷血無情,”我咬著嘴唇,口不擇言,根本沒有計較後果,胤禛扣住我的下巴,冷冷的逼視我,“你再說一遍。”
  我低下頭不說話,年貴妃用血淚寫成的臨終絕筆都未能打動他,怎麽能不叫我心寒。
  胤禛使勁拽著我的胳膊,我爭脫不了,他死死的盯著我的眼睛,“你給朕再說一遍。”
  “你弄疼我了,”我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胤禛將我往他懷裏帶去,把我攬在胸前,拍著我的後背,“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把憋了多時的委屈全哭了出來,一邊是生我養我的父親,一邊又是我傾心相愛的愛人,哪一邊我都放不下,哪一個我都不能失去。我在現代的父親已經為了我失去了生命,我不能讓這種事情重來一遍。
  我抹幹了眼淚,柔聲道:“胤禛,答應我,放了我爹。”
  “不行,”他斬釘截鐵的回絕了,“他膽敢謀害皇子,絕不能輕饒。”
  是了,因為四阿哥是弘曆,是皇儲繼承人,是未來的乾隆大帝,所以他就可以放棄我,不顧我的感受,我張了幾次嘴,艱難的說道:“我說的還是沒錯,你根本沒有感情。”
  “你是恃寵而驕,”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驀然響起,“你篤定我不會拿你怎麽樣是嗎?”
  我轉過身子不再看他,曾幾何時,我們竟相疑至此,相棄至此,我背對著他說道:“我要去看我爹,請萬歲爺恩準。”
  “不準,”他和我幾乎同時朝門外走去,我攔在他麵前,“你答應過給我絕對的自由,我要離開這裏,我要去見我爹,我要去看我娘。”
  他先我一步邁出門,“從今天起沒有朕的命令,你不許踏出星雲樓一步。”
  “你不可能困住我一輩子,”我冷哼道。
  胤禛甩了下衣袖,眼裏盡是淩厲,“那我們就試試看。”
  當天一道聖旨由王公公送達,“…….太醫冷清秋之女冷若涵,品貌端正,秉性純良,特冊封為慧嬪……” 原來這便是他困住我的方式,短短幾個時辰,他把以前承諾我的事全悔了。他這般的勞師動眾當真僅僅為了留下我嗎?若真是如此,我也認了。
  “冷姑娘,不,慧嬪娘娘,接旨啊。”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我跪在地上雙手接過聖旨,有些諷刺的場景,我曾經千方百計抗拒的東西,如今輕易的躺在我的手裏。
  “慧嬪娘娘,您現在該去皇上那謝恩才是,”王公公眼見著我叫翠翠把聖旨收了起來,並且大大咧咧的倒了杯水,慢條斯理的喝下,忍不住提醒我。
  我慢吞吞的放下茶杯,笑道:“王公公,不得踏出星雲樓的規矩可是萬歲爺定下的,沒有皇上的旨意我可不敢隨便出去。”
  王公公呆立半晌,長長的歎了幾口氣,隨後連連搖頭,沒再看我轉身出了門。
  等王公公走後,我的笑容僵硬在嘴邊,慧嬪,我終究還是成為了他後宮中的一員,將被永遠禁錮在這方小院子裏。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胤禛令諸大臣廷訊八爺九爺等所犯狂逆諸事,八爺口銜小刀,指天發誓:“若有虛言,一家俱死。”但是胤禛仍給其定性為:不忠不孝大奸大惡之人。
  我雖說見過八爺幾次,對他的印象還不壞,但是對於曆史上的這段公案我沒有辦法做出公證的評判,因為不管怎樣,我總是會站在胤禛這邊。
  元宵節,離父親入獄已經整整十二天了,盡管我仍然心存希冀,幻想著胤禛終會還我父親清白,可時間拖的越久,我的心裏越是忐忑不安。
  我不能坐著幹等消息,必須采取主動,我尋思片刻,惟今之計,隻有請十三爺出麵幫忙了,我被禁足,隻能喚來了翠翠,“翠翠,你替我去找怡親王來。”
  翠翠答應了一聲,剛要出去,又轉了回來,“小姐,我聽承歡格格說,十三爺治水未歸,這要去哪裏找他?”
  太不湊巧了,事情都擠在一塊了,我在心裏盤算了一番,除了十三爺還有誰可以幫我呢,對了,“那你去請沈大人。”
  “小姐……”翠翠猶豫了一下說道:“您現在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沈大人是不可以隨意進出的。”
  我無語了,雖說心緒比當日已平複了許多,可是事關父親的生死,我沒辦法冷靜。
  “小姐,你來,”站在窗口的翠翠忽的朝我招了招手,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水色相連之處,胤禛獨自站立著,夕陽的光芒和他的龍袍交織在一起,耀眼而又刺目。
  我們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裏麵,近在咫尺又遠如海角,腳步如此的沉重,居然誰都沒有勇氣去推開這扇並不沉重的大門。感覺他的目光朝我這移來,我下意識的閃開,等我再看向他的時候,已不見了他的身影。
  記得有一個做財務的朋友曾對感情做了番總結:緣分是會計原則,寂寞是累計折扣,想念是日記薄,暗戀是收不回的呆帳,回憶是損益匯總,眼淚是業主權益,愛是存貨。在這場交錯時光的愛戀中,我想守候的終究不是眼淚和回憶,我也不希望經曆了這許多,我們還是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親和他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們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我想,我必須和他好好談一次。
  心裏漸漸拿定了主意,斟酌了很久,寫下了一段話:我不願成為你的平行線,一生隻能和你遠遠觀望,我不願成為你的相交線,片刻溫存後越走越遠,我隻願和你共為一條直線,一前一後相隨永遠。現代的手機短信被我借用了一下,隻為了再次縫合兩顆漸行漸遠的心。我把前幾天剪的窗花折好,同信一並交到了翠翠手裏,“馬上拿去給皇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這番心思是否管用,直到胤禛再次出現在我麵前我才鬆了口氣。
  他嘴角微抿似笑非笑的瞅著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柔聲道:“我爹年紀大了,我怕他的身子會受不住,我想去看看他。”
  胤禛微微歎了口氣,揉揉我的頭發,“你還在怪我嗎?若涵。”
  我低頭不語,除去爹的事,還有年羹堯,八爺,九爺,孰是孰非,我問不出口,也不想問,我隻知道胤禛確實是個盡心盡力的好皇帝,雖說功過自有評說,可是他留下的罵名遠遠超過了他的功績,雍正皇帝城府頗深且工於心計,誅殺功臣,篡位,屠弟,這些在現代都是對他最大的非議。
  我握住他的手,輕聲問道:“胤禛,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清的基業,可是你就不怕百年之後因為不被理解而遭人唾罵嗎?
  他用探究的眼神注視著我,然後沉聲說道:“個人是小,天下是大,我不會和你多做解釋,不過我要你明白,轉身並不一定是軟弱,麵對也不是最難受,失去也不是得不到,天地萬物之間不是隻有是與非,有太多答案不是隻有一個。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可以唾罵我,隻要你能明白我的難處我的抱負,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緊了緊,話至如此,我多說無益,我隻要永遠站在他的身後支持他,理解他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拍拍我的手,“去看看你爹吧,這些日子問他什麽他都不開口,你去勸勸他,否則沒人能夠幫到他。”
  獄卒磨磨蹭蹭的打開了牢門,我早已是心急如焚。
  “爹,”我疾步上前,攙扶他起身,又仔細打量著他身上是否有被用過刑的痕跡,“爹,有沒有人為難你。”
  父親搖了搖頭,“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我挨著他坐下,“爹,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需清清楚楚的告訴我,我才能救你出去。”
  “涵兒,爹的事你不要再管了,隻要你平平安安的,爹就安心了。”父親揉著我的頭發,眼睛有些稍稍發紅。
  “爹,女兒不孝,讓您受苦了。您放心,我一定會想法子為您洗脫嫌疑,還您清白,”我撲進他的懷裏,幾日不見,父親的白發又多了幾根,我恨自己沒用,隻會暗自生悶氣,卻幫不到父親。
  未曾料到父親用力推了我一把,“你無須再瞞我,你並不是我的女兒。”他靜靜說道。
  我驚慌失措,“爹您何出此言?”
  “我的涵兒打小與聞人一起長大,她對聞人的感情很深,又是當他兄長又是當他知己,而你一開始便對他有成見。”父親喘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的涵兒見酒即倒,所以她幾乎滴酒不沾,而你的酒量甚好,我可能都不是你的對手。”父親看了我一眼,頓了頓又說道:“我的涵兒看書的習慣僅僅是在醫書裏夾上一枚自製的紅葉書簽,而你每看到重要的地方便會寫上自己的注解。”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父親,不禁往後退了幾步,沒想到我的一些生活細節爹全都看在眼裏,可是他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說出來呢?
  “我說的沒錯吧?”父親的眼裏還存留著寵溺,可我覺得自己已經不配享有這份親情了。爹直起了身子對著我說道:“即便你因為摔到了頭導致失憶,可是性子也不至於改變這麽多。你究竟是誰?”
  我呆呆的站著,無言以對,我是誰,鄭曉冰還是冷若涵?這些年來我已經把自己當作了真正的冷若涵,也把她的爹娘當作了我自己的父母。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迫你,我即不是你的父親,你便沒有義務救我。”爹朝我擺擺手,“你走吧。”
  “爹……”我喚了他一聲,他已經轉過身子不再理睬我。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星雲樓,隻覺得這條路竟是如此的漫長。
  如今爹識破了我的身份,已不再認我是他的女兒,他不告訴我事情的始末,我又沒有辦法為他辯白,我頭痛欲裂,一籌莫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才驚覺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幫我,可以聽我傾訴的朋友。
  如果我告訴父親真相,告訴他我來自三百年後,告訴他我其實屬於靈魂穿越,他的女兒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他會相信嗎?他不把我當作瘋子才怪呢!沒有人可以接受這種解釋,包括胤禛,盡管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翠翠,你覺得我和以前有什麽不同嗎?”她從小就陪在若涵身邊,也是有發言權的。
  “沒有啊,小姐,你怎麽這麽問?”翠翠的臉上寫著問號,“就是性子比進宮前靜了許多。”
  “我不是說和進宮前比較,是當年我昏迷前後有什麽不一樣嗎?”我也不知道想從翠翠那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隻是難以割舍這份親情,畢竟我已把自己融入其中,他們是我在這裏唯一的親人,也是我受傷的時候可以避風的港灣。
  翠翠想了想,搖了搖頭,“除了對歐陽公子的態度有些古怪以外,其他就沒有了。”
  原來還是因為他,看來以前若涵和師兄的關係還真是非同一般,提到師兄,他在映雪死後確實改變了很多,我為他終可以走上正途著實欣慰。我離開了同德藥鋪之後,就隻剩下他一個人繼續忙碌,他明明有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戀人,還被我生生破壞了,說起來我還是怪對他不起的。
  “娘娘,萬歲爺有請。”王公公的聲音打破了星雲樓一貫的平靜。奇怪的是,王公公的聲音在微微顫抖,就像剛經曆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有些納悶,胤禛讓我去勸父親,難道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結果?這不像是他的作風啊!
  我莞爾一笑,隨口問道:“王公公,你可知道皇上喚我何事?”
  “娘娘去了就全明白了,”王公公的眼神閃爍,避而不談。
  看來是發生了重要的事,希望不是父親的事又起變故,我現在脆弱的很,再有什麽衝突怕是心髒都難以承受。
  除了年妃的事我一直沒再去九州清晏找過胤禛,我走的很快,王公公跟在我身後,幾次追上來像是有話要和我說可欲言又止。
  我心裏直打鼓,告訴自己要鎮定,可還是在進去的時候把臉都嚇白了。
  風華披散著頭發,原本端莊秀麗的形象已不複存在,鵝黃色的衣衫破破爛爛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血肉模糊。
  我幾乎是跌到她身邊,顫聲道:“風華,你…….怎麽會搞成這樣?”
  她躲開了我,冷眼掃視了一圈,我這才發現胤禛、弘曆、弘時都在,弘時臉色慘白,眼睛死死的盯著風華,而弘曆一臉的漠然。
  胤禛咳嗽了一聲,對著風華說道:“風華姑娘,你要見的人已經到了,有什麽你就說吧。”
  風華把在場的每個人都仔細的看了一遍,最後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她退後了幾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衝我重重的連磕了三個響頭。
  “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我連忙上前拉她,她甩掉了我的手,“等我把話說完,你決計不會原諒我的。”
  “有事起來再說,”我用力的拉她起身,她的眼眶裏全是淚水,靜默半晌, 她緩緩說道:“當初在太醫院時,是我在你的藥裏加了麝香,害的你小產。”
  “你說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不相信的看著她,“我和你無怨無仇,你沒有理由這樣做。”
  她並沒有理我,繼續說道:“藍寧也是我擄走的。”
  我一把拽住她的身體,用力的搖晃著她,“為什麽?藍寧又做錯了什麽?你居然下的了手?”
  風華慘然一笑,“連冷太醫的方子都是我換走的,我實在是對不住你。”
  孩子沒了,藍寧的慘死,爹被誣陷,我閉上眼睛,一件一件的事情在我腦海裏回放,可我怎麽都沒法把殘忍的凶手和眼前的弱質女子聯係在一起。
  我轉過頭去看了胤禛一眼,他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手也在微微顫抖,我感覺腦子都快炸了,太多的事情充斥在一起,現在的我看誰都可疑,覺得誰都不能信任。
  弘時突然叫道:“還不快把這名女子抓起來。”
  門外守候的侍衛迅速衝了進來,將風華團團圍住,我下意識的將風華擋在身後,我還是不能相信這些萬惡不赦的事都是她做的。
  胤禛皺緊了眉頭,冷冷的喝道:“都給朕退下。”
  弘時縮了下脖子,小聲說道:“皇阿瑪,此女所做之事簡直是犯上作亂,你為何……”
  “全給我退下,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胤禛麵無表情的說道,已恢複了往日的鎮定。
  弘時還待再說什麽,被胤禛用淩厲的眼神製止住。
  弘曆到現在為止沒有說過一句話,任由我們爭論,而他自己高高掛起。
  忽然風華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笑聲,“哈哈哈,”她徑直往弘時走去,而弘時在她的逼視下節節後退。
  “我是犯上作亂,哈哈哈,那你是什麽?”風華眯著眼睛朝弘時步步靠近,她身上的血還在慢慢滲出,漸漸和衣服黏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的恐怖,“是要我說還是你自己說?”
  “你血口噴人,”弘時的臉脹的通紅,他忽的撲到胤禛的腳下,抱住了他的腿,“皇阿瑪,她妖言惑眾,你千萬不可信她。”
  還未等胤禛表態,風華又是一陣狂笑,“看來你的記性不好,還是我來給你回憶一下,你同我說怕冷若涵懷上龍種,使你奪得皇位的計劃節外生枝,因此要我給她下藥。”風華的聲音在發抖,她此刻的心情一定頗不平靜,“我以為你給我的藥隻是避孕用,沒想到卻直接導致了她流產。”風華滿懷歉意的瞅著我,她眼裏噙著淚,我知道她心裏也不好受。難怪她曾經提到在紫禁城的時候就住了口,原來如此。
  風華說話緩慢,直喘著粗氣,每說一句話都非常的困難,“你要我綁走藍寧是因為你和山西官員勾結的證據落在了沈豫鯤的手裏,所以慌了神,千方百計的想拿回來。”怪不得沈豫鯤不肯找胤禛幫忙,因為牽涉到了弘時,他的兒子,他不想讓胤禛左右為難,原來如此。
  風華有些站不住了,我扶住她,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你喜歡冷若涵,可是她愛上你的父親,你得不到她因此想出一石二鳥的毒計,讓我換掉冷太醫的方子。一來可以打擊冷姑娘,二來又能借冷太醫之手除去弘曆,你的親弟弟,掃清你繼位的一切障礙。我在不仁不義的泥潭裏越餡越深,隻因為我愛你,可是你又是怎麽對待我的?”
  風華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吼道:“原來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你隻是在利用我,當我為你做了這許多事後,你居然要殺我滅口。你還說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我,就是想做上皇帝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真是昏了頭了,居然會相信你的甜言蜜語,其實你心裏隻有你自己。”她急的幾乎喘不過來,我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弘時已經驚慌的麵無人色,胤禛鐵青著臉,弘曆依然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兩手握緊了拳頭。
  我腦中的線索漸漸清晰,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是弘時搞出來的,他的最終目的便是奪嫡,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位子,他不惜傷害無辜的人,自己的親弟弟,父親,還有最心愛的女人。這個位子真有那麽好嗎?真值得他不惜任何代價的爭取?我看不懂,也不會明白他心裏的真實想法。
  我心裏已然透亮,我安慰風華道:“我不怪你,你能明白你的感受。這裏的事情我想皇上自會秉公處理,我們先療傷好不好?”
  風華的嘴角滑過一抹苦澀的微笑,她把劍倒轉過來,對準了自己的胸口狠狠的紮了進去,速度之快連在她身旁的我都措手不及,她最後朝我笑了笑,“我已無麵目再活在世上,我對不起你。”隨後她閉上了雙目,軟軟的倒在我的懷裏停止了呼吸。
  我呆呆的抱著她的屍身,欲哭無淚,又是一個為情所累的可憐女子,為什麽這世上最後被傷害的總是女人呢?她是害過我,可是背後黑手卻是弘時,我可以原諒風華,卻不能原諒這幕後指使之人。
  我放下了風華的屍首,朝胤禛看去,他指著弘時嘴唇直打哆嗦,我知道他是氣到了極點。胤禛罵道:“你這大逆不道的畜生,還不給我跪下。”
  弘時立刻跪倒在胤禛麵前,哭著說道:“皇阿瑪,兒臣知錯了,你原諒我吧。”
  胤禛怒道:“原諒你?你和納蘭勾結對沈豫鯤下手的事朕早就知道,可出於一片愛子之心,朕將此事壓了下來。可你居然不思悔改,愈演愈烈,現在還要陷害冷太醫,殺害弘曆,你簡直……簡直…..”
  胤禛氣的說不出話來,而我再次被他的話震驚,原來他早就知道弘時是害死藍寧的凶手,卻不管不問,他這樣護短,藍寧豈不是死的冤枉,對沈豫鯤又何來公平可言。
  弘時忽然站了起來,“既然事情已經敗露,我也不再隱瞞。不錯,所有的壞事都是我做的,不過我還有個幫手你們可能不知道。”弘時轉向我,陰惻惻的說道:“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師兄歐陽聞人。”
  “你胡說,”我不假思索的駁斥他,“我師兄決計不會和你狼狽為奸。”
  “哈哈哈,你還真是好騙,”弘時的眼裏閃過殺氣,“你還當他是好人嗎?告訴你,換給你爹的藥方就是他寫的,也隻有他可以將冷太醫的字模仿的惟妙惟肖。”
  果真是我太天真了嗎?我居然以為師兄會變好,我以為他在經曆了這許多後已經幡然悔悟,原來自欺欺人的一直是我,可是當時他清冽的眼神確是偽裝不出來的。
  弘時的這一招確實狠毒,他知道自己現在已難以抵賴,便咬出同夥,試圖擾亂我們的視線,以期苟延殘喘。
  “來人,”胤禛朝門外喚了一聲,幾名侍衛立時出現在我們麵前,胤禛指著弘時,“先將他押下去,嚴加看管,聽候發落。”他又吩咐道:“把歐陽聞人抓來,朕要親自審問,還有,找個地方好好把她葬了。”
  弘時冷笑一聲,“我自己會走,”他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在我耳邊吹了口氣,用隻有我們兩個人才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我要你記得我變成這樣是拜你所賜,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哈哈哈。”說完,他揚長而去。
  我的頭皮一陣發麻,他說的話字字烙在我的心頭,將成為我永遠的夢魘。
  “你們都退下吧,朕累了,”胤禛疲憊的說道,他揮手示意,我站著沒有動。
  等所有人退下後,我靜靜的走到他身邊。
  他揉著太陽穴,聽見我的腳步聲抬頭看到我,輕輕皺了皺眉頭,“你怎麽還在?”
  “是否該先放了我爹呢?”我雖是對著胤禛說話,眼睛卻沒有看向他。
  “我現在心裏很亂,”他轉過身對上了我的眼睛,他內心的煎熬我感同身受,他不僅是個帝王也是位父親,我明白他對弘時的期望其實很高,愛之深才會恨之切,隻是我要保護的是我爹,我也有自己重視的人。
  “你的兒子你自然心疼,但是我爹對我來說同樣重要,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我把我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隨後抓緊。
  他默默的點了點頭,疲倦的閉上了眼睛,我感覺他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歲,我把他擁進自己的懷裏,這一刻我隻想撫平他額上的皺紋,平靜的陪在他的身邊,陪他度過這段難熬的日子。

  第四十一章 光陰似箭
  睡到半夜的時候,我被一陣奇怪的響聲弄醒,睜眼一看,風華站在我麵前,滿臉血汙。我的心跳急速加快,全身直冒冷汗。她隻是看著我,淚水漣漣,見她並沒有惡意,我才放下了心。風華好像有話要對我說,但是張了張嘴仍是沒有開口。最後她朝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就沒了影子。
  我想叫住她,剛一起身,弘時和歐陽聞人攔住了我。他們兩個惡狠狠的看著我,我張口喊叫,嗓子卻像被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
  弘時和歐陽聞人向我步步逼近,我一個勁的往後退,直到被逼到了角落裏。弘時把刀子架在了我脖子上,我已經無路可退,急出了眼淚,心裏叫喚著胤禛的名字。
  歐陽聞人冷笑道:“師妹,別來無恙否?”
  我搖著頭,冰冷的的刀鋒貼著我的皮膚,涼意像是滲進了骨頭裏,我渾身打著冷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住手,”忽然有一聲音從天而降,有如天籟,我睜開已是淚眼蒙朧的雙眼,是胤禛。
  “別為難她,有什麽事都衝著我來,”胤禛淡淡的說道。
  弘時和歐陽聞人立刻將胤禛前後夾擊,刀子像雨點般的落在他的身上,鮮血立時湧了出來,我衝了過去,大叫一聲,“不。”
  “小姐,你怎麽了?”翠翠點起一支蠟燭端到我麵前,我長籲一口氣,感覺身上涼颼颼的,全身已被冷汗浸濕。
  “又做惡夢了?”翠翠擔憂的問道,“都兩年多了,小姐還是擺脫不了嗎?”
  又是這個夢,自從風華死在我麵前以後,前些年這個惡夢一直不時的騷擾著我,今天已經好久沒有做到的夢境又無預警的出現。
  “小姐,我給你換身衣裳,你還在發燒,切忌再著涼了,”翠翠在一邊手忙腳亂的絮絮叨叨著。
  我點了點頭,笑道:“我自己不就是大夫嗎?放心,我比你更懂得照顧自己。”
  “還說懂得照顧自己,也不知道誰昨晚在風裏站了一夜,額頭燙的快燒起來了也不進屋子。”翠翠邊說邊打了盆熱水,順手鉸了塊帕子給我。
  兩年了,我離開胤禛竟有兩年之久了。昨晚,我望著天邊的牛郎織女星,回憶起我們曾經度過的每個快樂和憂傷的日子,怔怔的站了一夜。
  “小姐,你還是不能原諒皇上嗎?”翠翠見我拿著帕子直發呆,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胤禛,這個陪我度過多少個不眠之夜的名字,不經意的被提起,還是會痛徹心扉,我們竟成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看著翠翠,我無言以對。
  “我不說了小姐,”翠翠取來了幹淨的衣裳放在我床邊,又忍不住說道:“我知道我再怎麽說,小姐還是不會聽的。”
  不是我不肯原諒他,有時候人的想法就在一念之間,不是不掛念他,隻是我不知道要如何打開心結。
  “小姐,兩年了,多大的氣也該消了。”翠翠還是不放棄的勸說道。
  我低頭不語,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手指,手腕上發出玉器撞擊的響聲,我驚覺手上戴的鐲子是胤禛給我套上的;抬頭見到桌子上擺放的文房四寶,是胤禛派人送來的;牆上掛的對聯是他親自書寫的。我煩躁的拍了下枕頭,在枕頭底下壓著的是一本金剛經,胤禛自己抄寫的。兩年多來我們雖然未曾見麵,可是他卻在暗處關心著我,所有的東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的存在,不管我是多麽的不想承認還是不能否定我想念他的事實。我知道作為一個帝王,該做的他都做了,他隻是在耐心的等待我的回頭。
  翠翠還待再說什麽,我的思緒已不受控製的漸漸飄回到了兩年前。
  我想我永遠無法忘記兩年前去天牢見師兄的情景,不,他不是我的師兄,他要真當我是師妹,就不會模仿父親的筆跡陷害於他。
  歐陽聞人披散著一頭亂發,眼睛發紅,直勾勾的盯著進出天牢的每一個人。我沒有要求獄卒打開牢門,隻是隔著門冷冷的看著他。
  “師妹,你終於來了,”他的眼中有些驚喜,他從牢門的縫隙中伸出手想抓住我的手臂,我連忙閃到一邊,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要叫我師妹,我恨自己沒有早些把你看清楚,”我恨恨的說道,“你不是要見到我才肯招供嗎,現在我來了,你有什麽話可以說了。”
  “師妹,我對不起師傅,”歐陽聞人低下了頭,又繼續說道:“或許我也對不起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惋惜的歎道:“我一直以為你已經走上正道,開藥鋪,做善事,沒想到你……”我氣急之下,再也說不出話。
  “如果你沒有給我看映雪的遺物,我也以為自己會這麽過下去了,”歐陽聞人趴在牢門上慢慢的坐了下來,他緊咬一下嘴唇,血絲從他的嘴角滲透出來。
  我的心頭一緊,映雪的遺物是我親手交到他手裏的,如果當時我能多留神一點,父親就不會有此劫難。原來罪魁禍首還是我,我拍了下頭,咒罵自己的糊塗,我為什麽就不事先打開來看看呢,可惜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映雪的信裏寫了什麽?”我緊張的問道,潛意識裏覺得此事和當初胤禛被刺殺也有脫不了的關係。
  “信我已經燒毀,內容除了我再無第三人知道,”歐陽聞人舔了下嘴唇,將嘴角的血絲吸進嘴裏,不知為何,隔著一道門我還是可以聞到重重的血腥味。他冷笑著說道:“我並不想傷害你和師傅,不過憑我一人之力,實在沒有辦法為映雪報仇,隻能依附於三阿哥。”他頓了頓說道:“他對你可是恨之入骨,因此我們一拍即合。”歐陽聞人抬頭看了我一眼,“他比我狠多了,要把自己心愛的女人送上絕路,這點我是做不到的。心不夠狠,所以我始終做不了大事。”
  “狠又怎樣,弘時確實比你心狠手辣,他為了自己,要殺風華滅口。結果呢,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的陰謀終究還是大白於天下。”我朝著歐陽走進了一步,“映雪究竟留了什麽話給你?師兄,你告訴我,也許還能救你自己。”
  “不必了,”歐陽聞人支撐著鐵欄杆爬了起來,“我隻是想再見你一麵而已。”
  我轉過了身子,背對著他說道:“見麵隻會徒增煩惱,既然你不肯說出實情,又何必叫我來呢,”我閉了閉眼睛,“你害苦了我爹,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自知罪孽深重,並不奢望你的原諒,隻是求你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在我死後,能將我的屍骨和映雪的埋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歐陽聞人對著我輕輕說道。
  我冷哼一聲,想博取我的同情心嗎,為什麽人總是至死方才領悟呢。我狠狠心回道:“這個我也幫不了你,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歐陽聞人淒慘的叫著我的名字,像野獸般垂死哀鳴,我捂住耳朵,逃也似的奔出了天牢。
  回到星雲樓,我驟然想起弘時的扳指現在還在我手裏,我斷不能再留著它。我從翠翠那取來了翠玉扳指,又出了門。
  來到弘時被囚禁的地方,有四名人高馬大的侍衛守在門外,他們的身邊另有兩名女子在說著什麽。
  走近後我才看清楚那兩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齊妃和玉菀。任由她們苦苦哀求,那四名侍衛目不轉睛的巋然不動,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我想躲開已是來不及,就在她們失望的轉身之際,我已經把自己暴露在她們的麵前。
  看玉菀的表情是很想上前和我敘敘舊,但是齊妃的手死死的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和玉菀對視半晌,倒是走也不是,呆站著也不好。
  剛才齊妃在哀求侍衛時的神色是何其的狼狽,可是在麵對我的時候馬上恢複了傲慢的神情,她一直把我當作仇人看待,可是從頭至尾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得罪她的。
  不管怎樣,如今我是嬪她是妃,按著級別也是該我向她請安,要不,又會被她說不知禮數。我輕輕歎口氣,朝著齊妃福了福身,“給娘娘請安。”
  齊妃楞是不說話,直到玉菀拚命的給她使眼色,她才微微的點了頭。我緩過一口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總不見得說是給她兒子還扳指來的。
  玉菀待走過來和我說話,齊妃硬生生的阻止了她,她白了我一眼,扯著玉菀的胳膊離去。
  目送著她們離開,我搖了搖頭,或許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沒有錯的,錯的隻是生不逢時。
  我提著裙擺剛踏上台階,立刻四名侍衛就攔在我麵前,“請娘娘留步,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去。”
  我輕笑道:“幾位大哥能否通融一下?”
  “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依然是硬邦邦的聲音,毫無商量的餘地。
  “那我有些東西想送進去,幾位大哥可不可以代勞?”不知道塞銀子行不行,不過看他們那忠心耿耿的樣子,估計也不會管用。
  隻聽他們異口同聲的回道:“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任何人……”
  暈,我連忙打斷了他們,“行了,我知道了,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什麽都不可以做。”敢情他們就隻會說這麽一句話。
  我轉身便走,看來今天是沒有回轉的餘地了,還是以後再說吧。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不是說誰都不可以進去嗎,還是有人可以開後門呢,我好奇的回頭想看看誰有這天大的麵子。
  王公公扶著胤禛緩緩的走出門,容顏憔悴,滿臉的疲倦,鬢邊白發隱隱閃現。我顧不得腳下濕滑,急步跑過去在另一邊攙扶住他。
  胤禛衝我點了點頭,啞聲說道:“我去你那坐坐。”
  我應了一聲,示意王公公退下,然後我攙著胤禛深一腳淺一腳的慢慢踱回了星雲樓。
  我在靠窗的位子上放了塊軟墊,讓胤禛能坐著舒服些,又泡了一杯他平日裏時常喝的君山銀針,遞到他手邊,猶見他心事重重的望著窗外,擰著眉頭,禁閉著嘴唇,額上顯出幾道深深的皺紋,連茶杯放到他手中都不知道。
  “皇上有心事?”從弘時那裏出來後,胤禛就一直這般模樣,而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我一無所知。
  “朕不是個好父親。”胤禛喃喃道,“若涵,朕不是一個好父親。”
  我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裏,我很喜歡這樣,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當他握住我的手時,他或許有一種溫暖的感覺,而我則是體會到一種安心的感覺。十指纏繞的心靈交流,一直用於我們安撫彼此脆弱的靈魂。
  “胤禛,我隻知道你是個好皇帝。”這麽些年來他的勤政我是看在眼裏的,也疼在心裏,做皇帝做到他這個份上實在是太辛苦了。他一直在超負荷的工作,盡心盡力的維護著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正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康熙皇帝留給他的其實是一個虛晃的盛世,才更要刷新吏治,推行新政。他的身體其實並不允許他如此的拚命,我也知道他總有一天會因為過度的勞累而倒下,可我除了幹著急,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
  “他說朕對他不公平,說朕對他過於嚴厲,說朕從沒有給過他機會。”胤禛喘息道:”朕給過他的機會還少嗎,正因為他是朕的兒子,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他。可是他……”胤禛說著說著,激動的站了起來,繼而又劇烈的咳嗽,我輕拍他的後背,在心裏歎道:有哪個做父親的會不愛自己的子女呢,隻是父嚴子孝的古語放到帝王之家未必合適。
  他啜了一口茶,聲音才逐漸平緩過來,我從他手裏接過杯子,剛要開口說話,翠翠慌慌張張的飛奔進屋,還大聲叫著:“小姐不好了。”她在看到胤禛的同時閉上了嘴。
  我皺眉道:“你大呼小叫什麽呢?都怪我平日裏太慣著你了。”
  “小姐……”她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我淡淡的說道:“有事就說吧,千萬別再一驚一乍的了。”
  “小伍傳話說,說……”翠翠抓著自己的胳膊支支吾吾的說著,我急忙問道:“小伍究竟傳了什麽話,你倒是快說啊。”
  翠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禛說道:“說是老爺……病重。”
  我的身體一晃,險些摔倒,而手中的茶杯就沒這麽好運氣了,應聲而落,被砸了個粉碎,翠翠趕緊扶住我的雙肩,我穩定了一下情緒,兩行清淚已是奪眶而出。
  胤禛出神的看了我好一會,說道:“回去看你爹吧。”我感激的向他謝恩,他用手擋了回去。
  我和翠翠立刻出了圓明園,而我並不知道這一別便是兩年的時間。

  第四十二章 似水流年
  我和翠翠心急火燎的趕回家,小伍看來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看到我們連忙迎了上來。我沒空和他寒暄,隻是焦急的詢問父親的病情。
  小伍的臉脹的紅紅的,似乎快要哭出來了,他哽咽道:“老爺的情況很不好,聽夫人說是因為老爺年紀大了身體狀況本就不太好,又加上在牢裏關了那麽些日子,舊疾複發所以……”
  我沒等小伍說完就推門進去,心裏亂成了一團,我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變成了現實,我無法麵對父親當時眼裏的無奈,如今更無法承受失去父親的打擊。
  父親虛弱的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兩頰深深的凹陷下去。他昏昏沉沉的,禁閉著雙目,呼吸時而短促,時而又變的很微弱。
  我撲倒在父親的床前,小聲的喚著,“爹,您醒醒。女兒來看您來了。”
  父親微微睜了睜眼睛,欣慰的笑了笑,努力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東西,我忙問道:“爹,您要什麽,女兒拿給您。”
  父親搖了搖頭,朝我招了招手,我會意的將耳朵湊到他嘴邊。父親接連喘了幾口粗氣,粗糙的手掌撫摸著我的頭發,斷斷續續的說道:“涵兒,我的涵兒。”
  “是,我是您的涵兒,永遠都是。”我覺得鼻子直發酸,喉嚨卻堵塞著哭不出聲。
  父親吃力的支撐起來,從枕頭底下取出一樣東西塞到我的手裏,柔聲道:“這是爹大半輩子的心血,本想傳給聞人,可這孩子實在是不爭氣,現在交給你了。”
  我緩緩打開層層的布包,裏麵是一本厚厚的手寫的冊子,我翻了翻,全是父親多年來醫術生涯的種種心得,對於一般人來說或許一文不值,可是對於學醫的人而言卻無疑是一件無價之寶。
  “爹,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用它的,”我拚命把嗚咽聲壓下去,可眼淚還是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
  父親點了點頭,“不管你是不是涵兒,我一直把你當作我的女兒。”他抓住我的手,手心潮潮的濕濕的全是汗,“不要怪爹,那天在大牢裏,爹說的那些話全是為了你好。”
  “我明白,我明白”我忙不迭的回道,“爹是不希望我和皇上再起衝突才說出那些話的,女兒全知道。”
  “你明白就好,爹就放心了。”我扶著父親躺下,他的眼神渾濁,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一陣難以抵擋的悲痛揉碎了我的心,突然對父親現在的狀況感到無比的恐懼。
  “涵兒,不要責怪皇上,不要怪任何人,”爹低聲道:“一切要自己小心,爹不能再照顧你了。”
  生離死別我並不是第一次經曆,可是卻從來沒有如此無助過。三年多來爹對我的好已如印記一般牢牢的刻在我的腦海之中,讓從小就失去父親的我再次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和家庭的溫馨,隻是這樣美好的生活實在是太短暫了。
  我默默的在父親的床前守了三天,是愧疚,也有後悔,若不是為了我,父親就不會吃這麽多苦。如果原來的若涵還在,父親就不會為她操碎了心,或許現在正幸福的享受著天倫之樂。
  三天後,父親與世長辭,我在父親的靈前長跪不起,任誰勸都不管用,心裏交錯著許多複雜的情緒,淚水已經流幹,隻是麵無表情的盯著來祭奠父親的每一個人。
  “若涵,節哀順變,”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平平響起,我側身一看,是沈豫鯤,自從他帶我去藍寧墳前祭拜之後,我一直再沒有機會見到他。
  他一襲翩翩白衣,依然風采依舊,我勉強點了點頭,想站起身向他回禮,豈料跪的時間久了,下肢已麻木的毫無感覺,剛直起的身體又向下滑去,沈豫鯤連忙托了我一下,我才站穩身形。
  “謝謝,”我低聲向他道謝,“多謝你來看我爹爹。”
  “應該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沈豫鯤看著父親的靈位,眼睛裏蒙上一層霧氣,我猜他定是也想到了藍寧。
  忽然一直安靜的屋子裏發出一陣騷動,聲音來源自角落,那裏聚著的都是父親生前的好友,也包括和他同在太醫院效力的幾位禦醫。
  他們圍在一起竊竊私語,還不時的朝我瞟來幾眼異樣的目光,我想他們是在討論我的身份,真沒料到原來這些人也有八卦的潛力,倒是我以前小瞧他們了。
  我冷哼一聲,沈豫鯤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不要和他們計較,我略一點頭,抬眼卻見人群裏讓了一條道出來,還伴隨著幾下驚呼聲,“是怡親王,冷太醫好大的麵子。”
  我注目一瞧,果然是十三爺,他邁著穩健的步伐緩緩走來。他朝著父親的靈位拜了幾拜,微微歎了口氣,我向他還禮,他和我對視半晌,我們臉上都平靜如昔,我猜不透他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什麽,而同樣,他也不會猜到我的心思。
  乘著我給十三爺端茶的機會,他輕輕對我說道:“若涵,四哥在我府裏等你。”見我不說話,十三爺又繼續說道:“他來這裏著實不方便,所以我安排他去了我府中。”
  我裝作沒聽到他的話,將茶杯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淡淡說道:“十三爺請慢用,”隨後我沒有看他就退回了裏屋。
  直到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間,我咬著枕角,硬是將啜泣聲壓了下來,我迷茫而又困惑,隻覺得自己和胤禛的緣分怕是到了盡頭,我想見他卻又怕見他,每次想到他的時候眼前總會浮現父親慈祥的笑容,耳邊也總會響起父親的殷殷教誨。雖然父親臨終前囑咐我不要怪胤禛,不要怪任何人,可是我始終覺得我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我沒有去怡親王府見胤禛,也再沒有回圓明園,於是一晃兩年,我們各自守著自己的一片天地,用回憶來度過想念他的日日夜夜。
  在這期間,盡管我一直回避關於胤禛的話題,也有很多事通過各種渠道傳到我耳朵裏。
  雍正四年二月,弘時以年少放縱,行事不謹削宗籍,交與十二阿哥允裪養贍。
  雍正四年八月,允禟卒於保定。
  雍正四年九月,允祀卒於禁所。
  雍正四年十二月,雲若被封為和碩淑慎公主,嫁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觀音保。
  雍正五年八月,弘時卒,年二十四。
  雍正六年……
  …… ……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翠翠叫了我幾聲我才回過神來。“小姐,快歇息吧,明天你還要出診呢。”
  我笑了笑,平躺下來,可再無睡意。兩年來我憑著自己以前打下的紮實的基礎又結合父親留下的醫書,在京城裏倒成為了略有名氣的大夫。
  不過說起冷大夫,有人點頭稱讚也有不少人搖頭不屑,因為不是每個病人我都會盡心盡力,隻要是平常的老百姓我通常來者不拒,不但不收任何診費,就連草藥也是全部奉送,不過要是碰上有錢的主,不乘機敲他一把就不是我的風格。
  當然也有人看不慣我的所作所為,幾次三番的跟蹤我,不時的找我麻煩,不過這些人一般橫不上幾次自會有人替我打發,久而久之,此類事件也就絕跡了。
  想著想著,上下眼皮開始打架,迷糊中感覺有人替我掖好被角,再吹滅了蠟燭,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換上翠翠早就準備好的男式長衫,匆匆洗漱一番便出了門。
  翠翠提著我那沉重的藥箱跟在後麵,每走幾步就要喘上幾口氣,我就會停下腳步,幫著提一會,然後再是重複先前的步驟。
  “小姐,你慢一點嘛,”翠翠扯住我的衣衫叫道。
  我皺了皺眉頭,“翠翠啊,兩年了,你怎麽還是改不過來呢?”
  翠翠吐了吐舌頭,“叫習慣了小姐,還真是難以改正,”翠翠朝我做了個鬼臉,“以後一定不會再叫錯了。”
  “你每次都這麽說,”我故作無奈的歎了口氣,又把翠翠逗樂了,“小姐,哦,不,公子,你生氣的表情真不像那麽回事呢。”
  我朝她瞪了一眼,“不和你胡扯了,張老爹該等急了。”
  張老爹是個老病號了,年紀大了,身上總有點這樣那樣的病痛。我到達他簡陋的屋子後,他沒有像以前那樣撩起袖子讓我把脈,而是喜滋滋的將我迎進了隔壁一間同樣樸素的屋子。
  “冷大夫,你看看,這樣子是否合你心意?”張老爹指了指牆角的一張桌子,上麵供奉了一座長生牌位,還點了數支蠟燭。“咱們村多數百姓家中如今都供有長生牌位,希望當今皇上能長命百歲,我們老百姓才有好日子過啊。”
  我有些感動,我每次為百姓看病的時候都會告訴他們我是皇上從宮裏派出來專門為老百姓看病的大夫。這些年胤禛為推行新政得罪了很多權貴,也殺了不少反對他的人,而有些人雖不是被他所殺,卻因為他而死。我清楚的明白他也是不得以而為之,但我還是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為他在老百姓心裏樹立起良好的形象,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我能做的也僅僅是這些了。
  小小的善意的謊言打動了張老爹也打動了很多經我藥到病除的老百姓,胤禛心懷天下,不可能事事考慮周全,那就由我來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我眼裏有淚珠湧動,不過這並不是悲痛的淚水,而是感激的眼淚,我的嘴唇和喉嚨蠕動著,頻頻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隻是緊緊握著張老爹的手,久久沉默。
  張老爹“嘿嘿”兩聲,雙手在身上蹭了幾下,才重新握住我的手,“冷大夫,你看著還滿意不?”
  “滿意,滿意極了,”我哽咽道:“難為你有這份心思,我不知該如何感激你。”
  “這樣的好皇帝現在已經不多了,”張老爹激動的說道:“其實我們也是為著自己考慮,我們當然盼望著他可以多活幾年。在我們老百姓眼裏啊,隻要把百姓放在心裏的,誠心為百姓辦實事的就是好皇帝,嗬嗬嗬嗬。”
  聽了這樣的一番話,我由衷的為胤禛感到高興,普天之下最能打動人心的怕就著這樣樸實無華而又言之鑿鑿的語句了。
  “冷大夫,我們再去王大嬸那看看如何?”張老爹興致勃勃的提議道:“她家比我殷實,牌位什麽的也較為精致。”
  “不用了,”我笑道:“像張老爹這樣的,我看著已經很開心了。”
  “走吧,走吧,我帶你去,又不遠,”張老爹拉起我就走,我隻能無奈的由著他,翠翠隻好又提著藥箱尾隨其後。
  一路上不時的有相熟的大叔大嬸們和我打招呼,“冷大夫您好,有空去我那裏坐坐。”“冷大夫,我們家小狗子可一直惦記著您呢,上次可多虧了您了。”“冷大夫,……”
  我不好意思的向他們點頭示意,心裏也為自己可以幫助到他們而感到自豪。
  王大嬸家是開小茶館的,雖是小本經營,由於就開在村口,人來人往的客源不少,因此生意倒是十分的興隆,大夥有事沒事的也喜歡去她那裏喝茶閑聊。
  “冷大夫,您今年多大歲數了?”走著走著,張老爹突然問道,我暗自好笑,這要在現代女人的年齡可是秘密,哪能就隨便的透露給他人呢。
  “二十五了,”我胡謅道。
  “可有娶妻?”張老爹追問道。
  我心不在焉的回道:“還沒有。”心裏嘀咕著,這張老爹今天是怎麽了,以前可沒見他這麽多事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張老爹捋著胡須點頭微笑著。
  我額上開始冒冷汗了,看張老爹那架勢莫不是要為我做媒?這,我如何承受的起。我裝作突然想起了什麽拍了下自個的腦門,說道:“瞧我這記性,張老爹,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去辦,我們下回再去王大嬸家吧。”說完,就想開溜。
  張老爹一下拽住我的胳膊,“前麵就是王大嬸家了,看看再走,決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走吧走吧,”他硬是拖著我走進了王大嬸家的小茶館。

  第四十三章 陰差陽錯
  現在時辰尚早,可幾乎所有的八仙桌旁都有茶客,有些上了年紀的人,捧著凸肚小茶壺談天說笑,有的蹺起腳喝著茶高談闊論,其中也不乏一些手裏提著鳥籠,嘴裏哼著小調的有錢的公子哥。
  張老爹神秘兮兮的湊近我在我耳邊說道:“這些個少年可都是為了巧兒來的。”
  我知道巧兒是王大嬸的獨生女,雖然從未謀麵,也時常聽大夥提起,說是長的豔若桃李,嫋嫋婷婷。可張老爹和我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他是想為我和巧兒做媒?
  我驚出一身冷汗,這可使不得,得盡快想個辦法金蟬脫殼。
  張老爹帶我繞到茶館的後門,王大嬸正靠在門上焦急的注視著前方,看樣子已是等了很久,我突然意識到今天可是著了他們的道了,瞧這情形分明是他們商量好的,而我卻是被蒙在鼓裏。
  王大嬸麵目醜陋,身材粗壯,說句難聽的話活像個母夜叉,而且她翹起的上唇和眉裏眼間露出的神氣,表明她是個潑辣、大膽的女人,實在是無法想像她這樣的容貌又怎會生出如花似玉的女兒來。
  她將我殷勤的迎進了裏屋,才剛坐定,她就喚出了巧兒。
  “巧兒,來見見冷大夫,”王大嬸使喚巧兒端茶給我,我硬著頭皮接過茶杯,卻不敢抬頭看她。
  “呦,瞧這冷大夫,臉皮倒是比我們巧兒更薄呢,嗬嗬,”王大嬸笑道:“張老爹,您說是不是啊?”
  張老爹連聲說是,我在心裏說道,還不是被你們兩個害的。
  王大嬸和張老爹兀自聊著,我一直聽不到巧兒的聲音,好奇的抬頭朝她瞅了一眼,發現她也睜著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正仔細的打量著我。
  我忙又低下了頭,隻聽見“撲哧”一聲輕笑,聲音如黃鶯般清脆動聽。
  雖是匆忙的一瞥,我已經把她的容貌看的一清二楚,要說是國色天香那絕對是稱不上,但她就像剛剛綻開的花朵,以其獨特的青春和芳香,吸引狂風浪蝶追蹤而來,短衣長裙,一條黝黑的大辮子垂到胸前,長腿、高挑的身材、細腰身,膚色微黑,神態裏帶著一種鄉村姑娘的蠻野和稚氣。
  看她稚氣未脫的樣子也就十五六歲吧,果真是花一般的年齡,就和我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差不多的歲數,而如今的我,隻能感歎歲月的流逝和年華的老去。
  “咳咳,”一陣微弱的咳嗽聲傳來,我才從深思中回過神,看到巧兒的臉蛋紅撲撲的,而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和她抓著茶杯托盤的兩頭,誰都沒有放手。
  壞了,王大嬸和張老爹一定是以為我被巧兒的美色給迷住了才會失神的,他們又怎會了解此刻我心裏在想些什麽呢。這下真是糟糕,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王大嬸開門見山的問道:“冷大夫還沒有娶親吧?”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還擔心她的女兒嫁不出去嗎,這樣子著急。
  我剛要回答,張老爹搶先回道:“還未曾娶妻,我在路上已經問過他了。”
  我在心裏咒罵了張老爹一百遍,當然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腦子裏轉過無數個念頭,嘴裏隻能先應付著,“是啊,是啊。”
  “今個見冷大夫與小女一見如故,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王大嬸幹笑著,還不時的朝張老爹使眼色。而張老爹不停的附和著。
  翠翠在我身後早已笑彎了腰,我白了她一眼,在心裏尋思著要不索性就告訴他們我是女兒身吧,再這樣扯下去真的要弄巧成拙了。我還沒想好怎麽同他們解釋,一直禁閉的門從外麵被狠狠的推開。
  撞開門的是兩個虎背熊腰、粗眉環眼的漢子,肌肉隆起健壯如牛,他們中間擁著一位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少年,廣額、隆鼻,細皮嫩肉,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沒吃過什麽苦的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笑道:“果然是躲起來了,”他邪邪的看著巧兒,朝我們走來,巧兒連忙躲到我的背後。
  “嶽母大人,小婿這廂有禮了,”那公子哥裝腔作勢的朝王大嬸行禮,又吩咐那兩個彪形大漢:“把東西都拿進來。”
  於是一大堆的東西被抬了進來,有綾羅綢緞,幾口大箱子,金銀珠寶等等,小小的房間快容納不了了。
  “嶽母大人,小婿已經把聘禮都準備妥當,您看還缺什麽?”那公子哥笑吟吟的和王大嬸說話,眼睛卻時不時的瞟向巧兒。
  王大嬸把我往前麵一推,指著我對那公子說道:“真是不好意思了,丁公子,我家巧兒已許配給冷公子為妻,豈能再許配他人。”
  我這下總算是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原來是這位丁公子看上了巧兒,偏還財大氣粗的不好得罪,於是他們急著要將巧兒嫁出去,看來看去我便成了最佳的人選。
  我被推到了顯眼的位置,逃是逃不了了,丁公子眯起眼睛上下的打量著我。攤上了這種事我怎有不管之理,可是看到丁公子身旁那兩個壯漢,身形足有我的兩倍之多,先就底氣不足了。
  丁公子死死的盯著我看,瞪著充滿仇恨的眼睛,真是把我當作情敵了,他冷冷的問道:“請問冷公子是何方人士?又是在哪裏高就?”
  我強裝鎮定的說道:“我是京城人士,是一名大夫。”
  “哦,原來是個江湖郎中啊,”丁公子輕蔑的說道,語氣中流露著頗多的不屑。
  “什麽江湖郎中,冷大夫的醫術可是十分的高明,”巧兒插嘴道。
  丁公子變了臉色,他徑直看向王大嬸,“他是庸醫也好,醫術高超也好,我都不管,不過這聘禮你今天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他把手一招,那兩個彪形大漢把手指捏的“咯咯”作響,步步朝我們逼近。
  我的舌頭在嘴裏轉了幾圈,想說點義正言辭的話,卻還是沒膽量說出口。眼看著巧兒的雙眼逐漸泛紅,委屈的扯著我的衣袖,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我隻能壯著膽子說道:“慢著。”
  丁公子抖了抖長袍,大大咧咧的坐下,拿起桌上我還來不及喝的茶啜了一口,讚歎道:“好茶,好茶。”他又翹起了二郎腿,斜眼看向我問道:“怎麽?你還有什麽話說?”
  “你這是強搶民女,”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衝著丁公子就吼,“這裏可是天子腳下,還有王法沒有。”我試圖用義正詞嚴的話來感化他們,可顯然我是用錯了方式。
  丁公子和手下的兩個鋼鑄鐵澆的大汗相互對望著,突的哈哈大笑,我被他們笑的直發毛,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其中一個大漢朝我邁進幾步,我忙往後退,他笑的十分的難看,滿臉的橫肉都快往下掉了。他朝我勾勾手指頭說道:“小子,在這裏,我們公子說的話就是王法。”
  丁公子命令道:“少和他廢話,趕緊把巧兒給我帶走了。”他拍了下桌子,“本公子今天就要拜堂成親,看哪個敢攔我。”
  說話間兩個大漢已逼近了我們,我把巧兒擋在身後,同他們周旋著,心裏直後悔為什麽在現代的時候不學學跆拳道空手道之類的防身術,現在落的被人欺負的田地。
  一大漢將巧兒從我身後拽出來,巧兒拉住我的手,眼睛裏全是晶瑩的淚珠,她哀求的眼神讓我怎麽都不忍心鬆開手,我明知道她被搶去的後果免不了被糟蹋,可就是想不出辦法來救她。
  一時間巧兒的哭聲,王大嬸的喊聲和張老爹的罵聲充斥在一起,整個屋子都亂了套。
  我恨的死死的咬著嘴唇,那大漢分開我和巧兒緊握的雙手,並且重重的推了我一把,忙亂中我戴的帽子被拍了下來,隨即一頭青絲披散而下。
  “你是女子?”王大嬸首先開了腔,她不置信的捂著嘴,眼睛瞪的大大的。
  我尷尬的撿起帽子,翠翠連忙跑來幫我打理亂發。
  我滿懷歉意的朝王大嬸、巧兒還有張老爹笑了笑,剛才形勢如此緊急我根本來不及和他們解釋,而現在我這個樣子更是救不了巧兒了。我兀自懺悔,卻絲毫沒發覺危險已經轉移到了我身上。
  丁公子朝我走來,伸出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把,輕佻的說道:“美人,美人啊。”他看著我的眼神如此的淫褻,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兩個大漢異口同聲的恭維道:“公子好福氣啊,能得到如此美人。”
  “哈哈哈,”丁公子猥褻的笑著,已然把我們當作了他的戰利品,他朝兩個大漢使了個眼色說道:“辦好了這件事,本公子大大有賞。”
  那兩個大漢會意的對視一眼,放開了巧兒,推到一邊,向我走來。翠翠見狀,拉著我向後門的方向退去。
  可是我們的動作已被他們全部看在了眼裏,還未到門口,已有一團黑影擋在了我們麵前。
  翠翠反應極快,她張口在那黑影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乘著那人哇哇直叫的機會,拉開了門,把我往外一推,“小姐,你快走,別管我。”
  我還沒回過神,已經被推出了門。不行,我絕對不能自己逃走,而把翠翠獨自丟在這危險的地方。
  就在我轉念之間,門被從裏麵拍成了兩半,我待逃跑,已然來不及,丁公子和他的手下三個人迅速將我包圍,我的腳也在匆忙中扭傷,再無辦法逃脫。
  丁公子搖著折扇搖頭晃腦的說道:“冷姑娘,你今日是插翅也難飛出我的手掌心的,這樣吧,隻要你答應和我成親,巧兒我就不帶走了,你看怎樣?本公子對你可是癡心一片啊。”
  “哼,”翠翠冷哼道:“你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想用力擠進包圍圈,可是費勁力氣也沒有成功,那兩個大漢實在是太強壯了,翠翠弱小的身軀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無奈她喘息道:“我勸你們還是放了我家小姐,要不然有你們苦頭吃。”
  丁公子和他的手下又是一陣狂笑,“你這丫頭怕是吃錯藥了吧,事到如今還在大言不慚,”丁公子用折扇勾起我的下巴,嘖嘖道:“美,實在是美極了。”
  我怒視著他一言不發,而翠翠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指著丁公子說道:“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何身份?”未等丁公子回答,她又繼續說道:“她可是當今……”
  “翠翠,”我連忙阻止她,即便說了他們也不會當真的,誰會相信當今天子的女人會流落在民間拋頭露麵的為百姓看病呢。此時,我無比的思念胤禛,若是他在我又怎會受這般羞辱。
  翠翠把已經要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她狠狠的說道:“我家小姐的身份你們也不配知道,我還是勸你們盡早收手,要不將來後悔都來不及。”
  丁公子“呸”了一聲,一下拽住我的胳膊,惡狠狠的看著我,“本公子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輕笑道:“丁公子,不是我不願意,論年紀我都可以做你娘了。”
  所有人都一楞,隨後暴笑如雷,他們都以為我在拿那丁公子開涮,其實我說的是事實,那小子頂多十五六歲,仗著家裏有幾個臭錢,在鄉親麵前胡作非為慣了,而我的心理年齡已三十有二,在古代確實可以做他媽了。
  丁公子的臉漲的通紅通紅,就像熟透的蝦子,他手一揮,那兩個大漢立刻一邊一個在我身旁站好,等待著丁公子發號施令。
  丁公子跺了下腳,“我看上的女人,還沒有不就範的,”他一擊掌,兩個大漢一個在我嘴裏塞進一團破布,一個將我雙手反縛在身後,扛起我把我塞到早已準備好的一座轎子裏。
  隨著一聲“起轎,”轎子被穩穩的抬了起來,我雙手不能動彈,沒辦法撩起簾子看清楚外麵的狀況,隻聽見翠翠、巧兒他們的叫喊聲,還有丁公子的嗬斥聲。

  第四十四章 兩兩相望
  隨著轎子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翠翠他們的叫喊聲也愈來愈輕,漸漸的就完全聽不到了。
  我居然被搶親了,我苦笑一聲,真沒想到自己還會撞上這種事,可笑又可歎。可笑的是那丁公子眼神不好使,搶的是年紀比他大上一大截的已婚婦女,可歎的是在天子腳下,還會有如此色膽包天之人。
  我坐在轎中叫又叫不出,動也動不了,心中倒是萬分鎮定,這兩年來一直有人在暗中保護著我,想來必是胤禛派來的人。今天捅出這麽大個婁子,恐怕早已有人想好了救我的方式,現在隻是時間問題而已。隻怕那丁公子和他的手下少不了一頓苦頭吃。
  大約半柱香的功夫,轎子停了下來。我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中被拉下了轎子,推進了屋了,被安置在一間門上,窗上,包括箱子、鏡子等都貼上了喜字的房間裏。看來那丁公子今天真的為拜堂成親下足了功夫。
  床上擱著一套大紅的喜服,不知怎的我就想起那天我在圓明園成親時的情景,相似的場景和布置,卻已物是人非。
  正在回憶著往事,從外麵吵吵嚷嚷的進來了不少人,我心中竊喜,莫不是救我的人到了吧。抬頭看到的卻是一個頭上插著一朵豔麗的紅花,嘴唇塗的血紅血紅的半老徐娘,後麵還跟著一群丫鬟模樣的姑娘,好大的排場。
  那半老徐娘將我嘴裏的破布扯掉,開口就給我道喜:“這村裏啊有多少人家的閨女都巴不得能嫁進丁家,享受榮華富貴,如今冷姑娘你被丁公子看上了,可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呢。”隨著她血盆大口一張一合,唾沫亂噴,我直厭惡的想往後退,她還在我耳邊喋喋不休,使勁的勸我從了丁公子。
  看來她就是傳說中的媒婆了,果真是舌燦蓮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瞧這架勢連死人都有可能會被她給說活了。
  身後的那群丫鬟連聲附和著那媒婆,我白了她們一眼,丁公子既然那麽好,為什麽她們自己不爭著搶著嫁呢。我真是懶的和她們理論。
  許是見我一直都沒有搭理,那媒婆沉下了臉,她氣呼呼的說道:“你少給我扮一副清高相,既然來了這裏,一切就由不得你做主了。”她命令道:“伺候冷姑娘更衣,吉時一到,立刻推出去拜堂成親。”
  那群丫鬟馬上將我圍住,鬆綁的鬆綁,扯衣服的扯衣服,還有人更誇張,拿來胭脂水粉就準備給我上妝。
  我真是哭笑不得,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掉,隻能任由他們擺布。
  沒過多久,我身上已是煥然一新。那媒婆取了麵鏡子在我麵前晃了一下,嘖嘖稱讚,“果然是個美人胚子,難怪把丁公子迷成這樣。”
  我在鏡中打量著自己,雲鬢高聳,臉上的表情嫻靜、淡定而從容,身形纖弱,精心裝扮之後,更添了幾份韻味。
  我靜靜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心裏想到的卻是胤禛,兩年沒見,我的容顏倒是沒多大的變化,可他呢,我不在,是誰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又是誰時刻提醒他不要太過操勞,保證身體為重。他的兩鬢是否又添白發,他額上的皺紋會不會又多了幾道?他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皺緊了眉頭?
  突然發現,他的神態,他的動作,他的一切一切已在我腦海中根深蒂固,揮之不去了。我們互相走進了彼此的生活,成為永不磨滅的深刻記憶。
  “吉時已到,”媒婆驀的一把拉起我,把喜帕蓋在了我的頭上,扯住我的手臂,粗暴的拽著我走出屋子。
  這時我有些著急了,怎麽救我的人還沒到。再拖下去,我就要成第三次親了。
  我被推到了屋子的中央,耳邊聽到的全是賀喜聲和丁公子的笑聲。我急的滿頭大汗,這下真糟了,要真是拜完堂,我不就犯了重婚罪了。
  還在胡思亂想著,整間屋子忽然安靜下來,靜的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怎麽回事,我一下扯掉了喜帕,才驚覺滿屋子的客人竟然都沒了蹤影。
  隻有翠翠抿著嘴悄悄的笑著,我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不答,隻是將我攙扶了出去,並且送我上了大門外的一輛馬車,自己一溜煙的跑了。
  上了馬車才發現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依然是那張清臒修長的臉,他的眼睛有磁鐵般的魔力,微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瞅著我。
  其實這兩年中我們有許多次遇見,隻不過在可能麵對麵的瞬間,都被我故意錯過了。
  雍正四年的時候,十三爺的兒子弘皎大婚之日,我和承歡躲在她的屋子裏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我們坐在窗前,半痕新月斜掛在西天角上,似嫦娥的蛾眉,我看見在月光下和十三爺站在一起的青袍男子,一雙深藏在濃長黑眉下的眼睛射出炯炯光芒,就像劃破烏雲的閃電,不是微服的胤禛又是誰?
  還有在雍正四年十二月雲若出嫁科爾沁前,和我會過一次。她淚眼婆娑的向我訴說她的不舍。我知道她的初戀或許連一個短暫的夏天都沒有過完,隻是牽了牽手,沒有擁抱,沒有親吻,甚至沒有人說過愛。他們隻是彼此的一隻小船,過盡千帆皆不是,不知道下一個渡口又會遇見誰。在我送她回圓明園的時候,也曾遠遠的見過胤禛一麵,雖然看不太清但卻是我熟悉的眉眼。我想過要進去,衝動的叫住他,向他傾訴我對他的思念,可是一隊巡邏的侍衛最終擋住了我的視線,也衝掉了我內心的勇氣。
  好幾個我做惡夢的夜晚,都感覺有人輕輕的拍著我,安撫我,再靜靜的看著我睡去才離開。我知道那是胤禛,可我不敢睜眼去證實,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失望的歸去。
  ……
  有時候我們的距離是五十米,有時候是十米米,有時候甚至是一米,我們有這麽多次見麵的機會,卻被我生生錯過去。  
  “知道怕了?”胤禛看著我一身的紅色喜服調侃道。
  我沒想到兩年之後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會麵,而首次見麵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樣的,我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
  我們默默的對視良久,胤禛微笑著挨近我,很自然的摟住我,我靠在他身上,也很自然的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把頭埋進他的懷裏,我們靠的是這樣近,又那樣契合。他的氣息飄灑在我的臉上,脖頸上,使我慌亂而又迷惑。
  不記得我們的唇是如何碰在一起的,隻記得胤禛先是輕吻我的眼睛,再是臉蛋,那般長久,那般甜蜜,仿佛要在這片刻之間,把漫長的離別之苦全部補償回來。
  許久我們才分開,我隻覺得臉頰發燙,手和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我還是如此貪戀他的懷抱,喜歡他熟悉的氣息。
  我的手撫上他的臉,心疼的撫著他眉心的皺紋,柔柔的問道:“胤禛,你過的好嗎?”
  他略顯激動的抓過我的手,“不好,”他用下巴抵著我的額頭,粗糙的胡碴蹭過我的臉頰,“一點都不好。”
  似有萬千惆悵橫亙胸中,無法排遣,我的眼裏湧起熱辣辣的淚水,我裝作有沙子迷了雙眼,用手用力的去揉,可任憑怎麽揉,也揉不盡刷刷流下的眼淚。
  胤禛低下頭,輕輕吻去我顆顆滴落的淚珠,“乖,不要哭,我並沒有怪你。”
  我小聲啜泣著,他長長歎了口氣,將他的唇再次壓在我的唇上。我就這樣迷失在他深情的雙眸中。
  在這個明媚的日子,天空很藍,也很亮。
“那幾個人你準備怎樣處理?”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被搶親的遭遇,煞風景的問道。
  胤禛揉著我的發絲,一下又一下,“你想我怎麽做呢?”
  “他們平日裏作威作福,欺壓鄉鄰慣了,教訓一下也是應該的。”我昂起頭,想在胤禛亮亮的眼睛裏尋找答案。
  他盯著我身上的衣服還有頭上沉重的頭飾,再把視線轉到我扭傷的腳踝,收了笑意,“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自然有人會按著規矩辦事。”
  “胤禛……”我不死心的還想再說幾句,他打斷了我。
  “不必多言,”他直視著我鄭重的說道:“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你。”
  “不知者無罪,”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輕聲說道:“何況他們也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麽損傷。”
  他不悅的回道:“若涵,我們好不容易見上一麵,難道要把時間浪費在所謂的口舌之爭上嗎?”
  我頓時沒了氣勢,聲音也越來越小,“胤禛,得饒人處且饒人。”
  “冷若涵……”他念這三個字的時候音節鏗鏘有力,忽然有某個場景在我腦海裏電光石火般閃動了一下。“你有的時候真是不可理喻。”他佯怒的抬起我的下巴,懲罰似的咬住我的唇,又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歎道:“我這般著急又是為了誰?”
  “既然著急又為何不早來救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故作憤恨的表情。
  胤禛嗬嗬一笑,得意的說道:“不到最關鍵的時刻,你又怎會想到我。若涵,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你並不需要人關心,也並不需要我。”
  我笑一笑,雲淡風清。
  不是我不需要你,胤禛,在我們遇見的那一年,我相信是我最美好的時光。在那些可以不用背負太多重擔的年代裏,我義無返顧的愛過一個意誌如磐石般剛強的男子。
  我想,足夠閃耀我的生命。
  “在想什麽?”胤禛抓過我的手,我順勢同他十指纏繞,剛想回答,感覺一直勻速前行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我好奇的拉起簾子,朝外看去,馬車停在一個岔道上,一條向左,一條往右。向左的那條是通往圓明園的路,而往右的那條則是駛向我家的路。
  我幽幽的放下簾子,黯然的轉身,不經意間對上胤禛的黑眸,似有一抹傷痛閃過,他緊握我的手卻不發一言。
  我明白他是在等我的回答,而車夫也在等他的指示。
  很想立刻撲進他的懷抱,為他撫平額上的皺紋,也很想用盡全身的力氣告訴他我想他。很想不顧一切的陪著他,守候在他身邊,也很想忘記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隻要今生有他足矣。
  隻是愛情裏關於驕傲和尊嚴的命題,注定將成為生命中不妥協的傷。
  在片刻遲疑後,我放開了胤禛的手,他深深的歎了口氣,用手指在馬車的隔板上敲了三下,終於車又緩緩啟動了。
  我們在彼此的眼裏尋找著愛過的痕跡,卻再無人打破沉默。直到馬車再次停下,我的心思已轉過千遍。胤禛,隻要你開口留我,隻要你一句話,我的心就會再度為你停留。
  可是他終究什麽都沒說,隻是在我下馬車的時候說道:“若涵,我尊重你的決定。我想,即便沒有你在我身邊,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
  我希望他說的是實話,那麽我的內疚就會減少一些;我又希望他說的是假話,那麽我的心就不會有莫名的失落。
  我們隔著車窗的距離,卻好像隔著千山萬水。
  他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卻無力挽回。
  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我感覺心裏空蕩蕩的。風吹起的葉子拂到腿上,有種東西,尖尖的,小小的,在心裏一跳一跳的,微疼,如針刺般。
  曾經拿自己的執著博來的感情,原來決心要放棄它是那麽的困難。
  胤禛,我和你好似冰與火的纏綿,又仿佛淩霄花和長青藤的糾纏,生生世世,直到下個輪回。
  胤禛,我隻愛有你駐過的那些記憶,其他什麽都不重要。

  第四十五章 孤單心事
  這天一大早,當我打開門的時候,發現地上靜靜的躺著一束淡紫色的小花,那是一種有五個花瓣的淡雅花朵。雖然有很多年沒有見過這種花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它的名字- - 勿忘我。
  勿忘我的特點是花姿不凋,花色不褪,是我以前非常鍾愛的一類花。勿忘我的花語即是:雖分離,勿相忘。
  是誰送來的呢?我隨手翻了翻,並沒有找到送花人的隻言片語。想想好笑,我還是照著現代的規矩在找尋卡片,須知在三百年前哪來的鮮花店和送花業務呢。
  “小姐,”翠翠見我許久沒就見屋,就尋了出來,“咦,好漂亮的花呢。”翠翠從我手中接過了花,聞了聞,“奇怪,這花為什麽沒有香味呢?”
  我笑了笑,“勿忘我本來就是沒有任何味道的。”
  “這花叫作勿忘我?”翠翠奇道,“小姐,莫不是有誰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特意送來的?”
  我恍然大悟,原來今天是我的生日。這些年來我早把每年的生日忘的一幹二淨了,虧得還有人記得,竟然還有禮物收。
  “翠翠,拿到裏屋去,找個瓶子插起來,”我吩咐道,翠翠應了一聲,把勿忘我小心翼翼的捧了進去。
  胤禛,是你嗎?
  這花是你叫人送來的嗎?
  不會,我想了想,又否定了,他怎會知道我喜歡勿忘我?
  我搖了搖頭,剛想進屋,一聲“若涵”留住了我的腳步。
  “沈豫鯤,今天怎麽有空來我這坐坐?”我把他讓進了裏屋,又詢問道:“是碧螺春還是君山銀針?”
  “碧螺春好了。”他淡淡的回道。
  衝好茶,我端著茶杯到他麵前,“今個不用上朝?”
  沈豫鯤從我手裏緩緩接過茶杯,不經意間碰到了我的手指,我倒是沒覺得什麽,他的臉卻微微紅了一下,“謝謝,”他輕輕說道。
  “什麽時候和我這般客氣了?”我調侃道。
  他碰著茶杯的手顫了下,抬起頭看了看我,又把眼睛轉向了別處。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他的視線落在了翠翠擺放在櫃上的勿忘我上。
  沈豫鯤看了良久才說道:“很漂亮。”
  我總覺得他今天的神情怪怪的,和以前豪爽的樣子完全不同。
  “今天是你生辰,想要什麽禮物?”就在我以前他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問我。
  突然很想和他開個玩笑,“是不是我想要什麽都可以呢?”
  “當然,”他頓了頓又說道:“隻要我可以辦到的。”
  “我要吃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我笑的像一抹春風,我知道那包子貌似是在清朝後期才有的,現在提出來完全是在為難他了。
  “好,這還不容易,我馬上就去買,”他二話沒說,立刻就邁步走了出去。我追在後麵叫他,想和他說清楚隻是我在胡鬧,他根本沒理會我,越走越快,最後完全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後悔的直想咬了自己的舌頭,什麽玩笑不好開,非說要吃狗不理包子,這下玩笑開大了。
  我苦笑了一下,回到屋子裏看到那束勿忘我又出了神。記得很小的時候,曾不知天高地厚的發誓說,隻要有人送我一整間屋子的勿忘我,我就非他不嫁。這隻是我年少輕狂時說過的話,當然我這個願望也一直都沒有實現。
  “小姐,你又發呆了,”翠翠無奈的歎了口氣,是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一空下來我的思緒就會飄的很遠。
  我看到桌子上沈豫鯤連一口都未來得及喝的茶,忽然覺得很煩躁。說不清是為什麽,總覺得自己欠他太多,而這一生又注定還要繼續欠下去。
  “翠翠,我出去走走,”見她整了整衣服,我又說道:“你不用跟來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翠翠擔憂的看著我,我衝她點頭輕笑,示意她我沒事。
  湛藍的天空上,幾絲白雲慢慢飄動,這是個初夏和春末交替的季節,還沒有熱浪滾滾的感覺。
  大街上有些擁擠,一如既往的熱鬧,我隨著人流向前緩慢的移動,原本隻想隨意的感受下初夏的氣息,可在我恍惚間自己已經站在了天橋之上。
  這裏有我最深刻的記憶和甜美的回憶。
  世事真是很蹊蹺,凡事皆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沒有穿越在太醫的家裏,如果我沒有在這遇見胤禛,如果我沒有女扮男裝的進宮,那麽我還是我,他還是他。
  我能考證出我和胤禛的最初相見是在何年何月,何處何地,卻考證不出當時的我是在何時愛上他的。
  也許是那次,他抱著髒兮兮的小女孩,嘴裏叫著“找大夫”的時候,雖是冷峻的麵無表情,對小女孩而言卻像是沐浴在春風裏,也讓初來乍到的我領略到了他的風度和驕傲。
  又或許是那次,我第一次為他診脈時無意間看到的勤政和辛勞,他全神貫注的批閱著堆積如山的奏折,也許就是在那時,他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就在我心裏紮下了根。
  對於感情我一向都是被動的人,可在他身邊我已經做了許多超乎勇氣的事。
  這一整天我都是在回憶裏度過的,待回到家的時候,已是黃昏。
  翠翠站在門外,不時的朝我這的方向張望,見到我才算鬆了口氣,她拍了拍胸口說道:“小姐,你去了那麽久,可把翠翠急壞了。”
  我掐了掐她紅撲撲的小臉,笑道:“我這麽大個人你還怕我走丟了不成?”
  翠翠拉我到一邊,神秘兮兮的在我耳邊說道:“小姐,沈公子在裏麵,等了你很久了。”
  在裏麵就在裏麵啊,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疑惑的瞅了瞅翠翠,沈豫鯤又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了。
  翠翠跺了跺腳,“哎呀,小姐,我說不清楚,你自己進去看就知道了。”
  怎麽了,沈豫鯤買不到狗不理包子拿翠翠出氣了?嗬嗬,不會吧,他不是這樣的人呢。
  我走進了裏屋,看到沈豫鯤的樣子,才明白翠翠為什麽那麽詫異了。隻見他滿身的塵土卻像捧著個寶貝似的緊緊的捧著一包東西。
  見到我他咧嘴一笑,“若涵我等你半天了。”
  “等我?”我微微一怔,哦,對,他去給我買狗不理包子了。
  沈豫鯤揭開了那包東西,原來外麵還是用他的長袍包著的,打開,裏麵還有層紙包著,再打開,露出了四個包子。
  “我跑遍了整個天津城,並沒有你要的狗不理包子,”他將包子遞給我,我並沒有伸手去接,他又說道:“我見有家鋪子門前的生意挺好,好些人都在排著隊買,我也就給你買了幾個。”他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可惜涼了。”
  我定定的看著他,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他如今的真實想法,可是他的眼神清澈的讓我找不到一絲其他的意思。
  仿佛真的隻剩下了朋友間的關心。
  可是,我真的怕他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這一刻,我很想說:“沈豫鯤,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麽嗎?”可是我張了幾次嘴,還是沒有說出口,那樣會狠狠的傷害他。
  我還想說:“沈豫鯤,不要再對我這麽好。我不值得你如此,我們,明明已經不可能了。”我還是沒有說,這話還是太傷人。
  我又想說:“沈豫鯤,其實你並不是真心喜歡我,隻不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終究我還是什麽都沒說,因為我知道他真的對我很好,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我微顫著雙手,從同樣顫抖著手的沈豫鯤手裏接過了包子,放在了桌子上。
  我拿起一個包子就要往嘴裏送,沈豫鯤攔住了我,“包子涼了,不要吃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擋掉了他伸過來的手,“沒事,我想吃。”
  我慢慢的咀嚼著,慢慢的,一口一口艱難的咽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把這四個包子消滅掉的,也不記得吃那四個包子花了多長時間。隻有沈豫鯤默默的坐在我身邊,看著我咬一口包子沉思一陣子,看著我一口一口的吞下已是又冷又硬的包子,看著我想說又不敢說幾次欲言又止,隻能用袖子給我擦去嘴角的油漬,又怕我噎著不時的倒水給我,再把我滑落的散發捋到我的耳後。
  沈豫鯤,請原諒我的自私,你的深情,我無法回應,因為我隻有一顆心,而它已經遺落在某個凜冽的冬夜。
  人和人的相遇都隻有一段,你會錯過你的,我也會錯過我的,對不起。
  送走了沈豫鯤,可是他臨走時落寞的神情把我的心緊緊的揪結在一起。他雖然什麽話都沒說,但是比說了更讓我難受。依稀記得初相見時他的意氣風發和豪氣幹雲以及燦爛奪目的笑容,而時間如溪水般流淌,一去不返,如今隻剩下滄桑和遺憾。
  “唉,”我長吐一口氣,翠翠連忙阻止道:“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是不可以唉聲歎氣的。”
  這小迷信,我點了下她的腦門。雖是這樣說,其實我心裏還是有所期盼的,我輕聲的問道:“翠翠,你說若是我在今天許的願望,會不會實現呢?”
  “一定會,小姐要許什麽願望呢?”翠翠把身體往我這靠了靠,趴在桌子上,昂著頭饒有興趣的問道。
  “既然是許願當然不能讓你知道,否則就不靈驗了。”我朝窗外看了看,一彎青月如勾,皎潔的月色像水似的瀉滿大地,倒是個適合賞月的天氣。
  我回房寫了幾行字,又命翠翠找了個玻璃瓶,將東西歸攏在一起,向門外走去。
  “小姐,你才回來又要出去嗎?”翠翠著急的奔到我麵前,攔住了我。
  “我去許願啊,”我把手裏的東西攤給翠翠看,翠翠一臉摸不著頭腦的模樣,嘟囔著:“還沒見過用玻璃瓶許願的。”
  我嗬嗬一笑,“我許完願就回來,你不要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嘛。”
  翠翠不依不撓的扯住我的袖子,“這次說什麽翠翠也要跟著小姐一起去,讓小姐一個人這麽晚出去,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她飛快的回房取了一件鬥篷出來,給我小心的兜上,“上次大白天的都被搶親,如果現在讓小姐一個人出去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她羅嗦的說了一大堆話,我隻管讓她說去,並不接嘴,我明白她完全是因為關心我。
  我挽住翠翠的手臂,親切的說道:“走吧,我們早去早回。”
  在開門的時候我關照道:“輕點,別吵醒了娘親。”
  翠翠乖巧的點頭,輕手輕腳的關上門,又湊過來附耳道:“小姐放心,小伍會給我們等門的。”
  這是一個寧靜而空靈的黑夜,在月光、星光交輝的樹陰下,夜更顯得迷幻、朦朧而深沉。
  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沒有三百年後的上海那樣華燈初上、霓虹閃耀的夜景,有的隻是混沌和幽靜。我想,再熱鬧的都市也不適合我,再繁華的夜晚也吸引不了我的注目,因為那裏沒有胤禛。
  遠處傳來聲聲狗吠,還有孩子的哭叫和農婦的咒罵,構成一副平凡而美麗的百姓生活圖,我不禁嘴角微微上揚,仿佛孤獨的心靈也開始慢慢複蘇。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身邊的景物漸漸從京城的繁華轉向了田園的風光,雖是夜晚,依稀還可辨認出這是出城的路徑。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和驚起的鳥鳴,翠翠有些害怕的緊緊的拖著我的手臂,“小姐,你這是要去哪?”
  “我記得前麵不遠處有條小河,我們就去那裏。”我挽著翠翠的胳膊,朝前方努了努嘴:“就是那裏。”
  “小姐啊,一定要去那裏嗎?”翠翠看了看,皺眉道:“還有不少的路呢。”
  “我就隻知道那裏有條河,所以隻能去那了,”我無辜的表情惹的翠翠大笑起來,“不是吧,小姐,我們走了那麽久隻為了找條小河?”
  我白了她一眼,“你以為呢?”
  翠翠停下了腳步,抱住肚子狂笑出聲,“我的好小姐,你不會以為整個北京城就這麽一條河吧?”
  我在她腦門上點了一下,“怎麽?現在的膽子可越來越大了,敢笑話你家小姐了,哼哼。”我雙手叉腰,挺直胸膛,斜著眼睛看她,心裏暗道:我還真是個路盲,唉。
  我故作潑辣狀,又把翠翠逗樂了,她笑的幾乎上氣不接下氣,身體抖動的厲害,一個勁的拍著肚子,“小姐,你這樣子和那王大嬸還真像。”
  說到王大嬸,我又想起那天被亂點鴛鴦譜的事,自己也覺得好笑。
  看著翠翠笑的開心,我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走了,傻丫頭,瞧你嘴巴都笑歪了,頭發也亂了,看以後誰還敢娶你,”我調侃道,不料翠翠的臉色變了變,著急的想解釋,一不留神被腳下的枯枝絆到,就朝地上摔去。
  我一驚想拉住她已是遲了,隻聽“撲通”一聲她結結實實的倒在地上,沒想到的是她不顧一切的護住手裏的東西,人摔下來,可東西還被她緊緊的抓在手中。
  我嚇白了臉連忙拉起她,緊張的問道:“翠翠,有沒有傷到哪?”
  她咬著嘴唇搖了搖頭,我給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她“呀”的叫了一聲,我仔細一瞧,她的褲子上破了個洞,想是剛才跌倒時膝蓋著地所致,而我不小心拍到了她的傷口,她吃痛卻又拚命忍住。
  我心疼的埋怨道:“傻姑娘,玻璃瓶摔碎了有什麽打緊,你何必當寶貝似的護著?”
  翠翠憨厚的笑道:“這是小姐許願用的,翠翠自然要萬分小心的保護著。”她支撐的朝前走了幾步,還跳了幾下,順便轉了個圈,“瞧,我什麽事都沒有。”
  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在我心裏慢慢滋生,胸口有一股暖流緩緩劃過,先是沈豫鯤,再是翠翠,總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我溫暖。
  臉上似有些涼涼的東西滑落,濕濕的,潮潮的,我沒去管它,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伸手摟住翠翠:“翠翠,好妹妹,幸好有你在我身邊。”
  我失態的環住翠翠,她也似乎有些動情了,險些泣不成聲,她哽咽道:“我會一直守在小姐身邊的。”
  我憐愛的摸著她的頭發,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卻已經知道安慰我了,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還什麽都不懂呢。
  身邊參天大樹上的樹枝忽然晃動了一下,一個黑影“哇哇”的飛起,翠翠一下撲到我的懷裏,我輕拍她的後背,“別怕,是隻鳥兒。”
  翠翠驚魂不定的抬起頭,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還說不放心我才跟著來的,結果膽子比我還小。”
  翠翠“嘿嘿”幹笑兩聲,也不答話,自個整理了下衣裳,又給我把頭上的發釵插正,拉著我的手往前走去。
  沒走多久,眼前出現了一條犬牙交錯的河道,河水在起伏不平的山石河床上歡悅的奔流著,那喃喃的流動聲似在低訴滿腹的心事。
  在黑夜中看不清周圍的景觀,隻是隱約覺著這裏是處好景致,在白天平靜的水麵定是漣漪輕泛,清潔可鑒。
  我取出玻璃瓶,將寫好的字條卷成一團,小心翼翼的塞了進去,再塞緊了瓶塞,慢慢的放到河中,輕輕的放開手。
  我默默的看著玻璃瓶緩緩的淌向河中央,它先是一圈一圈打轉,一上一下的顛簸,再順著河水的走勢逐漸飄遠,直至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小姐,你說玻璃瓶會飄到什麽地方?”翠翠站在我身邊,定定的看著我做完一切才問道。
  “誰知道呢,它會飄的很遠,會飄到一個屬於它的地方,興許很多年後,它又會回到我的身邊。”我用手拍著水麵,看著漂流瓶遠去的地方,失了魂。它帶走的是我殷殷的祝福,胤禛,今天是我的生日,很想同你一起度過。或許在你身邊時你會給我安排一個體麵的盛宴,或許我也會收到許多價值不菲的禮物,可是我更渴望的是可以和你在一起,僅有我們的二人世界,哪怕隻有短短的幾分鍾。沒有你的地方,終是一種殘缺美,沒有你的陪伴,我終是一片漂泊的葉子。
  我想的有些出神了,直到翠翠微顫顫的聲音傳來,我才回過神。“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待久了毛骨悚然啊。”
  我應了一聲,回頭見翠翠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看來是嚇的不輕。“怕什麽,你又沒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我抓著她的手,站起身來,她的掌心冰涼,額頭上卻因緊張滲出絲絲汗珠。
  “小姐啊,”翠翠跺了下腳,“別提這個字,半夜三更怪糝人的。”她湊到我耳邊說道:“我總覺得這裏陰風陣陣,背後涼颼颼的,我們快走吧。”
  看她怕成這樣,我倒是不忍心再嚇她了。我最後看了一眼平靜的河麵,慢條斯理的說道:“走吧。”
  翠翠歡呼一聲,籲了口氣,“終於可以回去了。”
  我好笑的搖頭,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啊。
  蹲了許久腳有些發麻,我學著翠翠的樣子跳了幾下,眼角瞅見前麵有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不會這麽巧吧,真被我的烏鴉嘴說對了,大半夜的果然不能提這個字。
  我揉了揉眼睛,眯著眼努力的看去,哪裏還有什麽影子,準是我眼花了。我剛要放下心,在若隱若現的月光下,那白影又出現了。
  這次我看的非常清楚,絕對不是我的幻覺。仔細聽下,還有輕微的腳步聲。有腳步聲便不是鬼了,我鬆了口氣,也為自己的膽小感到慚愧,二十一世紀的醫生,無神論者,什麽時候也會相信鬼神之說了。
  可是前方那背影我怎麽越看越是眼熟呢,這個時候翠翠也發現了異樣,她張口就要詢問,我捂住她的嘴,朝她使了個眼色,悄悄跟了上去。翠翠著急的朝我擺手,我隻當作沒看見。
  跟著他走了沒多少路,我就覺得自己好像什麽時候來過這個地方。樹木,曲折的小路,都不陌生。
  白影在拐過彎後突然沒了蹤跡,我一急連忙向前跑了幾步,結果動作太大,弄出了“嘩嘩”的響聲,便聽到一聲“誰?”的警覺的詢問。
  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我已經想到了是誰,也明白了為什麽這裏的景物我並沒有感到陌生。因為兩年前,也是在一個深夜,我跟蹤沈豫鯤,先是去了寺廟,阻止了他出家的念頭,接著又跟著他來到了藍寧的墳頭,也就是這裏。
  這兩年來我也曾經尋過藍寧的墳墓,可憑我當年模糊的記憶以及一貫路盲的作風,一直都未能如願。
  “若涵,怎麽是你?”沈豫鯤一臉驚訝的看向我,我尷尬的笑笑,他準是在想我怎麽老是在大半夜的跟蹤他。
  “原來是沈公子,”翠翠插話道:“那就好,那就好。”現在她倒是活躍了,剛才可是害怕的麵無血色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和沈豫鯤解釋突然出現在這裏的緣由,好在他也沒有追問下去,隻是低聲的問了句:“你也是去祭拜藍寧的嗎?”見我忙不迭的點頭,他歎了口氣,“跟我來吧。”
  我緊隨他身後,翠翠跟在我後麵,沈豫鯤走幾步便回頭看看我們有沒有跟上,我朝他微微點頭,他又放心的在前麵帶路。
  夜半走在座座墳墓間確實有些別扭,也難怪翠翠老說身後陰風習習。藍寧的墳頭並沒有如其他墳前那樣雜草叢生,而且地上還有些糕點及未完全燒盡的紙錢,看來此處還經常有人來打理。
  沈豫鯤在藍寧的墳前點上兩柱香,又從衣兜裏取出些果品供上,我暗暗讚道:沈豫鯤想的真周到,不愧是個有情有意之人。
  我在藍寧的墳前拜了拜,翠翠上前來扶著我,我皺了皺眉頭,“哪能就這般嬌貴了?”翠翠吐了吐舌頭,蹲下身,幫著把果品擺放齊整。
  沈豫鯤站在一邊喃喃自語著,我想,他是有話要同藍寧單獨說,我便識趣的拉著翠翠往邊上挪了挪。
  四周都是新墳,有的墳上的泥土尚未踩結實,墓碑埋的也不深,稍微大些的風刮過,便會搖搖欲墜。
  慘淡的月光下,一座墓碑上的名字吸引住我:風華之墓。是那個在我麵前親口揭露弘時的陰謀,又當眾自刎的風華嗎?兩年前的往事又在我眼前回放,沒想到她也被埋在此處。
  翠翠見我神色不對,湊過來一看也明白了緣由。她憂心的站到我身旁,想勸慰我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想了想,也在風華的墳前拜了幾拜。翠翠驚異的問道:“小姐,她害的你這麽慘,你為何還要祭拜她呢?”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再計較這許多。再說她人都死了,一切的恩恩怨怨也都隨之而去。”我平靜的說著,想著下次來的時候要把扳指帶來,埋在她身邊,也算成全她的一片癡心。
  “小姐既然可以原諒風華姑娘,又為什麽不能替皇上想想呢?”翠翠的一席話在我平靜無波的心湖上投下一枚石子,把我的心攪亂了。
  “我……”我低頭不語,是啊,我對風華尚且可以如此寬容,為何對自己最親近的人要這般的苛刻?翠翠雖是個丫頭,卻在無意間點醒了我。
  兩年了,我明知道胤禛的時日無多,竟然還在和他鬧著性子,我實在是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
  父親的事其實不能完全怪他,是我非要鑽牛角尖,是我非要尋找一個離開他的理由。心裏鬱結已久的症結突然間被掃清了,我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擔。這些年來糾在我心頭的心結差點讓我喘不過氣來,如今我總算能鬆口氣了。
  “謝謝你,翠翠,”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謝謝你讓我解開了心結。”
  翠翠略帶羞澀的表情可愛極了,她低著頭扯著自己的衣服,有些害羞有些緊張,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她輕輕的說道:“翠翠隻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她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緩緩說道:“皇上已經夠苦了。”
  聽出了她話裏的異樣,我忍不住疑惑的看向她,想從她的表情中得到我要的答案,她的臉上很平靜,可是眼裏是依戀?是愛慕?是憧憬還是崇拜?我不得而知。
  許是見我直盯著她瞧,翠翠又紅著臉低下了頭,我深吸一口氣,把疑問又吞回了肚子裏,這傻丫頭要真願意和我說自是不會瞞我,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怕是把心事藏了很久了。
  我心裏存了疑惑,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這些年來我和翠翠名為主仆,實則為姐妹,也虧的有她,我才度過了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時光。
  我輕咳一聲,想緩和下現在略有些尷尬的氣氛。翠翠再抬起頭的時候神色已恢複了正常,她挨近我靜靜的站在我身邊。
  我轉身瞅了眼沈豫鯤,見他還在那裏喋喋不休的低聲細語著什麽,看來一時半會還結束不了。
  沈豫鯤說上幾句話,又取出了兩個酒盅,滿上酒,先是將其中一杯飲盡,隨後把另一杯倒在地上,看著酒一絲絲的滴進泥土,直到完全滲透。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剛想去勸沈豫鯤不要太過傷心了,身邊的草叢一動,還傳來嘶嘶的響聲。我也沒太在意,許是田鼠之類的小動物被我們擾了好夢,正在發泄內心的不滿。
  我朝前走了幾步,忽然看到一條細長的黑影向翠翠飛撲而來,我想都沒想就推了她一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隻覺得腳上被什麽東西纏住,低頭一看,頭皮一陣發麻。
  那是一條長約三尺,頭大頸細,尾短下段變細,表皮花紋鮮豔,通身棕褐色的蛇,吐著血紅的舌信子,在我腳下一圈一圈的遊走,還不時的發出“嘶嘶”的聲響。
  我的腦袋轟的一下,身體不住的發抖,要是被這家夥咬上一口,我焉有命在。
  “若涵,站著別動,千萬別動。”沈豫鯤想是也被這突發情況驚住,呆立良久才出口提醒我。
  我苦笑一下,我現在嚇的腿直發軟,哪有膽量動彈。倒是翠翠急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什麽?哭能救了你家小姐?”沈豫鯤煩躁的嗬斥道,翠翠嚇的收了哭腔,隻是隱約發出幾下壓低了的嗚咽聲和吸鼻子的聲響。
  我隻覺得背上涼了一大片,定是被駭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陣風吹過,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毒蛇遊走了幾圈後在我腳下停住,盤起身體,縮進了腦袋,看樣子是準備在我腳下休息了。我簡直哭笑不得,它倒挺舒服,挨著地麵就能打盹,還把我的腳當成了窩,雖沒有攻擊我,可現在這般模樣害我動不敢動,逃又不能逃,該如何是好。
  我知道一般蛇在吃飽了的情況下,你不傷害它,它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可要是我現在一動,它會不會發難,我實在是沒有把握。
  沈豫鯤向我使了個眼色,悄悄的饒到了我的身後。“若涵,你別怕,有我呢。”他輕聲的說道。
  我無力的點點頭,說不怕是假的,以前哪有機會體驗這般驚險刺激的場麵,就是毒蛇也隻是在動物園見過。像這樣盤在我腳下酣睡的爬行動物,連做夢都沒想到過。
  沈豫鯤小心翼翼的牽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寬厚,溫暖,給了我安心的感覺,他柔聲道:“若涵,你把腳抬起來。”
  我試著抬起了腳,他又說道:“向外跨一步,對,就是這樣,慢慢的,別怕。”我按照他所說的,屏住呼吸,往外邁了一大步,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驚動了那沒腳的毒物。
  沈豫鯤的嘴裏安慰著我,眼睛緊緊盯著毒蛇,他的右手一直藏在身後,蓄勢待發。
  我的心緊張的砰砰直跳,直到把兩隻腳都跨了出來,我發現自己還在微微的顫抖。“好了,沒事了,”沈豫鯤拍拍我的肩膀,我回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我吐了口濁氣,總算是鬆了口氣,翠翠臉上的線條也放鬆下來。想想自己運氣還算不錯,危險時刻總能化險為夷,老天待我還真是不薄。
  我正得意著,冷不防那毒蛇躥起一人多高,在半空中向我飛來,真是樂極生悲,我避無可避,索性閉上了眼睛。
  隻聽見“嚓”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拔出,又有什麽東西重重的落在地上。與此同時,我覺得腳上像被針刺了下,心裏涼了半截,再睜眼看去,那毒蛇躺在地上,已經被砍成了兩段,斬斷的身體還在微微蠕動。
  沈豫鯤的手中是一把精光閃閃的利劍,利刃上還帶著點點的血跡,微風拂過,濃濃的血腥氣直衝鼻塞,我胃裏一陣翻騰,頭有些泛暈,腳下打飄,一下跌坐在地上。
  沈豫鯤臉色大變,丟掉了手中的劍,一個箭步,已把我抱起。“若涵,你怎麽樣?”
  我搖了搖頭,指了下自己的右腳,沈豫鯤蹲坐在地上,猶豫了一下說道:“冒犯了,”他一下扯掉我的靴子,再扯下我的棉襪,右腳腳踝上兩個深深的大牙印觸目驚心,有些許的疼痛和腫脹,皮膚略有些變色。
  見此情形沈豫鯤也亂了方寸,他不是大夫也看出了我現在的情況不妙,何況是我,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鎮定,唯今之計隻有自救才是上策。
  翠翠在一邊已是嚇呆了,她的嘴唇哆嗦個不停,我略一沉吟對著翠翠說道:“翠翠,你現在立刻回去請大夫。”她在這裏也幫不上忙,我隻有自己先控製毒性的傳播速度,再等人她找人來救我。
  “小姐,不如我們……”翠翠的話還未說完,沈豫鯤就焦急的說道:“她現在不可以動,否則毒性會發作的更快。”他皺緊眉頭看了我一眼,伸手探了下我的額頭,急的跺了下腳,“翠翠你還不快去,這裏有我照應著,保準不會少你家小姐一根頭發就是。”
  翠翠應了一聲,拔腿就跑,我知道她向來膽子小,要她一個人在荒郊野外行走,確實是難為她了。
  我掙紮著動了下腳,腳踝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已經感覺發麻,我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我喘著氣對沈豫鯤說道:“把那柄劍遞給我。”最好是用消毒過的匕首,不過依照現在的條件有把利器用已是純屬不易。
  沈豫鯤用衣袖在劍上抹了一下,拭去血跡,倒轉劍柄遞給我,我接過劍的同時,他壓住我的手,不安的問道:“若涵,你要做什麽?”他的手心因緊張捏著一把汗,手也在微微顫抖。
  “放心,沒事的,”我握著劍,把劍尖對準了兩個牙痕間的皮膚,想用力劃破,卻因害怕有些使不上力,還是保命比較重要,我咬緊牙關劃了下去,緊張加疼痛使的我全身蜷縮起來,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滾,有些暗黑色的血流了出來,我咬著嘴唇從上而下的擠壓傷口,可是血很粘稠,並不能順暢的向外流出。
  還沒等我想好接下去該怎麽做,沈豫鯤一聲不響的低下頭把嘴唇覆蓋在我的傷口上,我急的拚命掙紮,“不可以,沈豫鯤,不能這樣,你會把毒液吸進去的。”
  他並不理會我,反而用力的壓住我的手和使勁掙紮的身體,“請恕我無禮,”他緩緩的吐出這幾個字,然後俯下身體,對著我的傷口吮吸起來,他吸一口,吐一口,再吸再吐。
  我忙無頭緒的幹著急,可是又製止不了他,我的眼睛裏飽含著淚水,已經分不清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了。
  我握緊了拳頭,慌亂而又迷茫,手指甲深深的嵌進肉裏,我渾然不覺,有的隻是一份難以言及的痛楚和感動。
  良久沈豫鯤才抬起頭來,而從我傷口流出的血已經從先前的暗紅色變成了鮮紅色,他的臉色慘白,嘴唇邊殘留的血跡在他蒼白的膚色映襯下更添疲態。他淺淺的笑了笑,淡淡的說道:“好了,沒事了。”他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纏在我的傷口上,再紮緊,“忍著點。”
  我的心頭茫茫然,下意識的掏出帕子,想為他擦去嘴角尚留的血汙,沒想到他一下握緊我的手,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放下也不行,繼續也無奈。
  沈豫鯤的眼中閃過一抹欣慰,一絲憐惜,一份溫柔和一處悲涼,許多的情緒交雜在一起,隻讓我更是無措。我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裏能同時流露出這麽多的情愫,而且都是讓我難以回應,都是讓我無言以對的。
  他最終還是鬆開了手,我放下心頭的一塊石頭,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裝作什麽都沒有感受到,仔細的用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汙。
  在這期間我們誰都沒作聲,四周異常的安靜,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可以聽見,靜的能聽見我們彼此的呼吸聲,靜的隻剩下劇烈的心跳聲難掩我心裏的不安。
  看著沈豫鯤的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我稍稍放寬了心。許是見我看著他,沈豫鯤的眉毛動了動,嘴角咧了咧,好像笑了笑,隻是還是抹不去那份淒楚。
  “你知道見你被咬傷的那一刻我心裏是怎麽想的嗎?”他的眉梢挑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似在笑我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你是怎麽想的?”明知道不該接嘴,明知道自己還是不要知道結果的好,我還是沒忍住,張口問道。
  他托起我的下巴,盯著我的眼睛,我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他又硬托住我的頭,“我願用我的命去換取你的生。”
  這個答案其實在他為我吮吸毒血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可現在從他的嘴裏說出來還是讓我為之動容。其實沈豫鯤從沒有如此坦白他對我的情意,唯一一次也就是我被關在天牢的時候,他也是要用他的命來換我的一線生機。
  他突然略帶粗暴的扳過我的身子,將頭埋進我的懷裏,這樣的沈豫鯤有些陌生,記憶中的他總是體貼又溫和的。我沒有掙紮,任由他將我越摟越緊。
  “我本以為自己可以徹底的忘了你,結果我還是做不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的甜香和清新的檀香味,我恍惚把他當作了另一個人,不禁也伸手緊擁住他,直到他再次開口,我才清醒過來。
  “我愧對藍寧,我心裏始終放不下你,”沈豫鯤喃喃的說著,他的手臂那麽的有力,將我嬌小的身軀完全禁錮在他的懷裏。
  聽到藍寧的名字,我的身體猛的一震,我們這樣的曖昧算什麽,何況這裏還是她的墳前,我也是個嫁過兩次的人了,即便我再覺得對不起沈豫鯤,我還是不可以背叛胤禛。
  我強自鎮定心神,沈豫鯤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隱約透出些霧氣。我往後靠了靠,想支撐著站起來,卻忘記自己的腳是受了傷的,根本吃不上力,這下倒好,全身的力量全壓在了他的身上,看起來倒像是我故意投懷送抱似的。
  沈豫鯤的嘴角邊撇出一抹笑意,好像往日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用一隻手攬住我的身體,另隻手托住我的臉龐,在我的眼睛上親了親,隨後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我閉了閉眼睛,眼前立刻浮現一個瘦長、清臒的身影,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在我的心裏愈發的清晰,我無法否定一個事實,就是我根本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的人。
  我用勁氣力推開沈豫鯤,他的笑容立刻僵硬在嘴邊,我抱著頭輕聲的說道:“沈豫鯤,對不起。”
  他緩緩的說道:“我知道,就和我放不下你一樣,你心裏也是放不下他的。”
  我心中的內疚更甚,想勸慰他也是不知如何開口,在這個的情形下或許裝啞巴是最明智的選擇。
  沈豫鯤忽然又擁我入懷,我急的心口狂跳,都已經說的這般清楚了,他怎麽還做出這樣的舉動。好在他隻是拍了拍我的後背,柔聲道:“若涵,讓我再抱下你,一下就好。”
  我安靜的靠著他,也罷,就當最後一次放縱下自己吧。

  第四十八章 美麗心情
  遠處似有一閃一閃的亮光顯現,也傳來若隱若現的幾聲嘈雜聲,夾帶著“的的”的馬蹄聲,應該是翠翠回來了,她的速度還真快,隻是聽這架勢來的人還不止一個兩個。
  眼下我的傷勢雖然不打緊了,但是還不能自己走動,和沈豫鯤單獨處在一起又多有不便,翠翠的及時出現算是為我解除了尷尬的處境。
  “有人來了,你可以放心了,”沈豫鯤輕輕的拉開我,不動聲色的和我保持了一段距離,他還是一貫的溫柔的聲音,隻是在這當口我怎麽聽都覺得有些刺耳。
  “在這裏,”一個清脆的嗓音一聲招呼,急急的腳步聲向我們這裏湧來,紅豔豔的燈籠也把路徑照亮。
  沈豫鯤率先站了起來,抖落了身上的枯枝和落葉,他的白色長袍上有一團黑乎乎的髒東西,想來是地上的泥土,衣襟上缺了一塊,現在成了我的裹傷布,袖口上染有血漬,分不清是他斬殺毒蛇時濺上的還是為我吮吸傷口時留下的。
  燈籠越來越近了,隱隱約約間瞧見打頭的那人中等身材,身形略有些臃腫,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的,待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竟然是王公公。我暗自惱火,翠翠是怎麽辦事的,讓她去請大夫,居然還驚動了王公公,他要知道了,胤禛豈有不知之理。
  王公公提著燈籠快步走到我麵前,卻並不急著扶我起來,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到我身邊,低著頭,像是在等誰。
  我轉念之間已猜到他的心思,莫非是胤禛也親自來了。我一下心頭大亂,我現在的狼狽樣又怎能讓他看見。而三更半夜和沈豫鯤出現在這荒郊野地,又如何同他解釋?
  果不其然,下一秒,胤禛的身形已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名侍衛和氣喘籲籲的翠翠。
  沈豫鯤和王公公向他行禮,胤禛皺了下眉頭,擺手道:“都什麽時候了,這些虛禮都不必了。”
  胤禛走到我身前,我抬起頭朝他傻笑,他冷峻的眼睛在我身上轉了一圈,又冷冷的掃過沈豫鯤,再回到我臉上時帶上了笑意,盡管笑的很勉強。
  “去把孫太醫叫來,”胤禛轉過頭吩咐王公公,我連忙說道:“不必了,我已經沒事了。”
  胤禛哪肯聽我的,而王公公顯然也不會聽我的命令,眨眼間,孫太醫的手已經扣在我右手脈搏上。
  孫太醫很小心的從我的右手又換到左手,再換到右手,反反複複的診了好幾次,連我都有些不耐煩了,他才緩緩說道:“啟稟萬歲爺,想是處理的及時,娘娘的傷勢已無大礙,奴才回頭再開個方子,照著喝上幾帖就完全沒事了。”
  胤禛的眼睛盯著我裹腳的布條看了許久,直到瞅見沈豫鯤缺損的衣襟,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臉上很是平靜,喜怒不辯。
  他向我伸出手,我把自己的手交給他,他用力拉了我一把,我借勢站了起來。“可以走路嗎?”他柔聲問道,還沒等我回答,沈豫鯤搶先說道:“皇上,若涵現在不便行走。”
  這個沈豫鯤簡直瘋了,我都在心裏為他著急,他卻完全沒當回事,隻見王公公翻了翻眼皮,一個勁的朝他使眼色,沈豫鯤卻半點都沒理會。眼看著他還要說話,王公公無奈隻能踢了他一腳,沈豫鯤側過身體,看見了衝他擠眉弄眼的王公公,這才閉了嘴。
  我覺得好笑,臉上卻一點欣喜之情都不敢表露。
  胤禛脫下身上的披風蓋在我身上,忽然我覺得身子一輕,已是被他橫空抱起,我“啊”的驚叫一聲,不由自主的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皇上,萬萬不可,”王公公大驚失色,跪在地上,“還是讓奴才來吧。”
  胤禛沒有說話,徑自抱著我向外走去,幾個侍衛低頭讓出了一條道,我的臉燙的跟火燒似的,深深的埋入他的懷裏,他今天不像個皇帝的樣子,連帶我也怪難為情的。雖是這樣想,其實我的心裏還是甜滋滋的。
  胤禛抱著我一路走向官道,王公公和侍衛們跟在後麵,有意無意的拉開了一段距離,我窩在他的懷裏,感覺很是溫暖,“唉,”他忽然長長歎了口氣,我詫異的抬頭,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眸,“為何歎氣?”我的手撫上他的臉,輕輕撫過他的唇、眉毛和眼睛。
  “你比以前輕多了,”他微微搖了搖頭,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有什麽好笑的,”他微怒道:“你根本沒照顧好自己。”
  “我還以為你是嫌我變醜了,”我老老實實的交代道:“或是怕我殘疾了才歎氣的,原來是為了這個。”以前為了減肥還刻意的節食,如今根本沒往那處想倒輕輕鬆鬆的瘦了下來。
  說話間已走到官道,胤禛牽過一匹渾身泛著油亮黑毛的高頭駿馬,這類龐然大物對我而言一直是一個禁區,我看著就發沭。胤禛將我放在馬背上,自己也躍身翻上馬背。
  “走了,你坐好,”胤禛一拉韁繩,輕輕的夾著馬肚,馬兒長鳴一聲,歡快的跑起來。
  我好奇的扯扯馬耳朵,又摸了摸它的鬃毛,很是興奮。“你別胡鬧,”胤禛阻止了我。馬兒越跑越快,我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感覺很刺激。
  我的頭發被風吹散,隨風飄起,胤禛捋起我的一簇青絲,用手指把玩著,發絲掠過我的耳邊,感覺酥酥麻麻的。“不要,很癢,”我掩著嘴笑,順便伸手掏著耳朵,胤禛寵溺的撫摸著我的頭發,又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中。這種感覺很溫馨,很幸福。
  “阿嚏,”我忽然煞風景的打了個噴嚏,“你受涼了,”胤禛揪了下我的耳朵,瞅著我單薄的衣衫,將我摟的緊些。
  “不礙事,”話音剛落,我又連著打了兩個噴嚏,胤禛看著被我濺了滿是鼻涕的衣袖哭笑不得,我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見他不以為然的搖頭,我索性扯過他的袖子,用力擦了擦鼻子,還對他做出一臉無辜的可憐樣,他雖是被我逗樂了,嘴裏仍是怪我不懂得照顧自己。
  沒多久,我們就進了城,有匹駿馬果然是快多了,出城時我和翠翠可是用了近一個時辰呢。何況我也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能再回來,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激動和興奮的。
  “我們這是去哪?”眼看著即將回到現實世界,我遲疑了一陣,還是問出了口。
  他毫不猶豫的說道:“去冷府。”我心中略微有些失落,我原本以為他會乘著這次機會接我回宮,但事實並不如我意。
  許是見到我僵硬的笑容,胤禛湊到我耳邊,咬著我的耳垂低語道:“等你養好傷,我立即接你回去。”他嘴裏的熱氣噴在我耳朵上,我又是一陣酥癢,他接著說道:“這次你別想再逃開,我要看著你胖回去。”他捏了捏我的臉,憐愛的說道:“你看看你,都沒有多少肉了。”
  我心裏像倒上了一罐子的蜜,止不住的想笑,見我這般怪模樣,胤禛也咧了咧嘴,揉亂了我的頭發。
  很快我就看到了熟悉的門庭,胤禛勒馬停在冷府門前。小伍正靠在門廊上打盹,被馬蹄聲驚醒後,他揉了揉眼睛,順便把嘴角的口水抹去。他見胤禛抱著我下馬,連忙迎上來,討好的說道:“沈公子,讓我來扶著小姐。”
  胤禛轉過身,瞥了小伍一眼,也沒否認,淡淡的回道:“不用了,你把門打開。”
  胤禛倒是沒說什麽,可已經把小伍嚇了個半死,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低著頭說道:“小伍該死,小伍有眼無珠,沒看清楚是萬歲爺,真該死,該死。”
  “好了,你且起來,”胤禛朝大門努了努嘴,“還不開門,朕恕你無罪。”
  “是,是,是,”小伍一個勁的點頭,他打開門,胤禛抱著我直奔我的的房間。我輕輕推了他一下,嗔道:“你倒是熟門熟路的,連問都不用問一聲。”
  胤禛聳肩一笑,並沒有回答我,而是作勢要把我往地上扔,我明知道他不會這樣做,仍是驚叫一聲,又換來他的幾聲大笑。
  他輕輕的將我放到床上,眼睛轉到了床邊的小花瓶,那裏頭插著早上收到的一束勿忘我。花朵已幹枯,顏色卻依然像活時那般鮮豔。
  “雖分離,勿相望。”胤禛輕輕的念著,我心念一動,失口道:“原來真是你送的。”
  “不是我,你以為是誰?”胤禛不以為然的回道,我剛想反駁他本姑娘青春貌美,追求者不計其數,可是想想同他說這些不亞於對牛彈琴。
  “這種紫草科的植物,到枯死也不會凋零,可是聽說用紫色的勿忘我熬出的湯卻可以讓人忘記自己最愛的人。”我想到了一個古老的傳說,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胤禛的眼睛一暗,不過很快恢複了常態,他輕點我的額頭,“你又是哪來這許多希奇古怪的念頭。”
  我暗罵自己,我們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我提這些傷感的話題做什麽,我莞爾道:“不說這個了,對了,你怎會知道勿忘我的涵義的?”想來奇怪,他一個皇帝怎會研究起花語來。
  胤禛挽住我的腰肢,擁抱我在懷裏,我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等著他的回答。“就興你喜歡西洋玩意,我就不成?”他戲謔道。
  “嗬嗬,可別讓我猜到哦,”我調皮的眨了眨眼睛,“是艾倫告訴你的?”
  “還算你機靈,”胤禛用下巴抵著我的額頭,蹭著我的臉頰,“我已經請他入宮,專為我講解西洋的風土人情,還讓弘曆和弘晝認了他做洋文老師。”
  “真的?”我驚喜萬分,那敢情好,原來未來乾隆大帝廣博的知識還有艾倫的一份功勞呢。我忽又想起了什麽,“那以前的八音盒還有望遠鏡,也是你從他那淘的寶?”我扳著手指算道。
  “正是,玉器首飾什麽的你都不放在心上,”就像兩年前一樣,胤禛極其自然的和我十指緊扣,“我知道你就喜歡這些玩意。”
  “艾倫的嘴倒是很嚴實,半點口風都不透露給我。”我無奈的搖頭,這兩年來我們也有走動,互相之間的禮尚往來也不少,我還在他那把已經還給老師多年的英語又補習了一下。
  胤禛用力的把我往他身上靠了靠,又在我前額上輕輕碰了下,溫柔的摸著我的頭發,我白了他一眼,“我怎麽感覺你像是在摸一隻小貓咪?”
  他失聲笑道:“我看你不像貓,倒像隻張牙舞爪的老虎,而且還是隻母的。”
  我瞪向他,他微扯嘴角,不置可否的竊笑,我也不再和他爭辯,反正口頭上我永遠爭不過他。我索性使出我的殺手鐧,我用兩隻手抱住他的腦袋,把他的頭往後稍稍一推,自己彎下身去,用嘴貼住他的唇,他渾身一震,隨即有力的胳膊箍住我的腰,反客為主的深深吻住我。他用舌尖輕舔我的嘴唇,旋即輕巧的撬開我的嘴,和我抵死纏綿。
  我覺得自己渾身發燙,臉紅的快滴出血來。“好熱,”我閉上眼睛喃喃低語著,胤禛翻身壓住我,親吻我散落在枕邊的長發。
  我感覺胸前有些許涼意,睜眼一看,身上的衣衫已經褪到一半,我一下清醒過來,若是現在有人進來,我的臉要往哪擱啊。我輕輕推了推胤禛,湊到他耳邊說道:“門外的那些人你打算讓他們站一夜嗎?”
  他一怔,略一思量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沒有我的旨意,沒人會進來的。”
  “那翠翠呢,你要她一個女兒家也呆站一夜嗎?”我扯扯他的袖子,“這丫頭對我一片忠心,我可不忍心。”
  胤禛歎了口氣,坐了起來,幫我整理好衣服,又給我係好扣子,“我去去就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我摸了摸滾燙的臉,兩年了,我對我們之間的親密舉動有種不適應,還有些陌生和彷徨。我靠著牆壁躺下,心裏猶豫著一會還該不該躲他。
  不多會兒功夫,胤禛就快步走了進來,他脫下靴子,躺在我身邊緊緊的抱住我,輕咬我的耳垂,“我已經讓他們都回去了,王一忠執意要留在這,也就由的他吧。”還沒等我開口詢問,胤禛又接著說道:“你的寶貝丫頭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你不用擔心了。”他的語速飛快,語氣中還流露著頗多的不滿。
  我失笑道:“你不會連她的醋也吃吧?”我毫無形象的張開嘴巴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我和翠翠經常擠一張床,如今你搶了她的地盤,居然還好意思吃醋。”我越想越好笑,差點就沒捂著肚子滾到地上去了。
  胤禛扳過我的身子,臉上也滿是笑意,可當他的目光掃到我的右腳踝時,本來明亮澄清的眼睛變的寒光閃閃,我本能的往裏麵縮了縮腳。
  胤禛彎下腰捧起我的腳,略顯粗暴的扯掉包在腳上的布條,傷口立時暴露在眼前,那道我用利劍劃破的口子依然觸目驚心。
  “還疼嗎?”胤禛輕輕的撫過我腳上的傷痕,歎了口氣。
  “不疼,”我抓過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邊,“還好不是被咬在臉上,要不就徹底毀容了。”
  “你呀你,”他輕笑著搖頭,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怪我沒保護好你。”他凝視著我的眼睛,裝作不經意的瞅了下我的腳問道:“是……沈豫鯤救了你?”
  我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這種事也瞞不了他,不如我自己坦白的好。“是他救了我,要不我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胤禛的嘴角和眉梢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嘲笑,忽然他用力的抱住我,力量大的足以使我無法呼吸,隨即又狠狠的推開我,“你最好記得自己的身份。”
  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我看著就來氣,我咬著嘴唇冷冷的說道:“放心,我決不給你戴綠帽子就是。”
  “你……”他冷著臉不說話,我轉過身去不再理他,淚水在我眼眶裏打轉,我強忍著,硬是不讓它滴落。
  胤禛和我背靠背躺下,在短暫的沉默後,他從後麵緊緊的抱住我,我心一軟,沒有掙紮,任憑他將我越摟越緊。
  他用力的扯過我的身體,倚在他胸前,我慢慢的回頭,撞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在他平靜的目光中竟然透著幾分恐懼,雖是一閃而過,卻足以讓我看的清清楚楚,原來他也和我一樣患得患失,生怕會失去對方。
  “我……,”我們幾乎同時開口,“你……,”又是異口同聲,他笑著摸著我的頭,“你先說。”
  “不要,”我搖著頭,撒嬌道:“還是你先說。
  他也不說話,隻是緩緩的湊近我,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和我越貼越近,他的眼睛火似的燙人,又有磁鐵般的吸引力,我們鼻尖貼著鼻尖,傾聽著彼此的呼吸聲,“若涵……”他在我耳邊嚅囁著,他的聲音帶著沙啞的魅惑,“恩,”我情不自禁的回應著。
  他的喉口透出幾聲鼻音,我的心跳逐漸加快,臉上又是滾燙一片,我覺得口幹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胤禛邪佞地一笑,“你這是在勾引我。”
  “沒…… ”還沒等我說出口,他的唇已經覆蓋住我的,我睜著圓圓的眼睛,腦子裏一片空白,“把眼睛閉上,”他皺眉說道,我趕緊乖乖的合上雙眼。
  他的吻由淺入深,舌尖靈活的和我的小舌糾纏在一起,直到我感覺快要窒息了他才離開了我的唇。
  他的唇漸漸往下移動,從我柔軟纖細的脖子上滑過,我感覺從身體的深處燃起了一把火,一陣陣熱浪襲來。
  他一隻手環抱著我,另一隻手也不閑著,在我的胸口上有意無意地滑著圈,“啊,……”我一直緊咬著的嘴唇一旦鬆開就泄出了呻吟,我的雙手死死卡住牆壁也無法抵禦他帶給我的激蕩。
  他的狀況也沒比我好多少,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從上而下的解開我的衣衫,動作有些粗暴,我剛覺得脖子上有些許的涼意,他的舌尖已經在我裸露的肌膚上遊走,在我突出的鎖骨邊流連,我嬌喘籲籲,身體的熱度急速上升。
  沒幾下我的貼身小衣也被他撕開,將全身暴露在他麵前,他的眼神迷離,而我在他的注視下身體也微微泛紅,他打量著我,像是在欣賞一件珍品,而我的臉頰越來越燙。
  “這不公平,”我低語著,他輕咬我的耳垂,揶揄道:“不公平什麽?”
  “你自己穿的這麽齊整,把我……”我把下半截話吞回了肚子裏,胤禛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調侃道:“你也可以。
  我的臉又是一紅,咽了口唾沫,他“哈哈”一笑,抓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和我一樣猛烈。
  我閉著眼睛,摸索著他的身軀,按著先前的記憶一顆顆的解著扣子,我的手微微發顫,速度很慢,他也不急,任由著我,終於,我們又一次袒裎相對。
  他的身軀還像以前那般挺拔,我厚著臉皮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頭輕輕咬了一口,他低吼一聲,迅速壓我在身下,這次他的唇沒有猶豫的直接纂上我胸前的粉紅,我倒吸一口冷氣,他含住我的乳尖,左右挪動著舌頭,啃咬,吸吮,一隻手揉搓著另一邊,直到那裏變成深紅的玫瑰色,“不要……”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已是無力而嬌柔。
  他一貫平靜壓抑的眸子,此時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燃燒著熊熊烈火,他的身體比之我更為火熱,他的手從我的背脊劃過,再是脖頸,最後緩緩探向我的下身,我一緊張,雙腿反射性地並攏在一起。
  他艱難的從我夾緊的雙腿中抽出手,抹去我額頭上密密的汗珠,“乖,別怕,”他親吻著我的臉頰,手摸索到床邊拉下床帳。
  我在他的安撫下慢慢放鬆下來,坐在他的身前,雙手環住他頸項,與他對視,他熾熱的眼神像要將我灼傷般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看,我伸手撫上了他的臉,歲月已在他的臉上刻下了太多的印記。
  我將身軀貼上他的,雙腿勾住他的腰,用力的抱住他,我不想再離開他,這樣的煎熬隻會讓彼此受傷。
  他用力的親吻我的手心,我將唇湊上去與他糾纏,他的手摟住了我的腰,毫無預警的貫穿了進來。
  “疼,”我咬緊牙關,弓起身子蜷縮成一團,他撫摸著我的身體,輕拍我的後背示意我放鬆,我勉強點頭,卻看到他隱忍的雙眼和強自壓抑而緋紅的臉孔。
  我心微微一疼,將他抱緊,他在我體內停頓稍許,又開始不安分的緩慢推動,我隱藏在記憶深處某些原始的衝動和渴望被他喚醒,不禁輕吟出聲,我的呻吟引發他更進一步的攻勢,他加大了力度,在我的身體裏肆意的馳騁,每一次用力的撞擊都直撞入我的靈魂般,觸及我的心靈,我感覺我們的身體如此的契合。
  我的手緊攀著他的肩頭,指甲深深的嵌入他的肌肉,他痛的齜起了嘴,可是手卻不停,抬高我的腰又重重的放下,我無力的被他帶向一個又一個的高峰。
  他的動作狂野,一次一次的徹底抽離,再進入,完整而飽滿,頻率在漸漸提高,他的呻吟漸漸模糊,變成不連貫的喘息
  “若涵,”他喃喃低語著,一下衝入我身體深處,觸到我的敏感。空氣中隱約有絲絲甜香,我深吸一口,感受到他的熾熱,與他一起輕顫,隨他攀上頂峰。
  一席溫存後,兩人都累極了,我無力的縮在他的懷裏,卻毫無睡意。感覺腳踝上的傷口有些癢,忍不住想去揉揉,胤禛攔住我,“別去碰它,”他對著我的傷口吹了吹,“明兒再請孫太醫來給你瞧瞧。”
  “不用了,孫太醫都說我沒事了,”我撿起散落在床邊的布條,想重新包在腳上,以防我又手癢想撓傷口,未曾料想,胤禛一把搶過布條扔在地上,從自己的衣衫裏翻出一塊帕子給我包上。
  “你這是做什麽?”我有些不悅,還是耐著性子等他弄完才開口詢問,胤禛不管不顧的擁著我躺下,“睡吧,有事明天再說。”
  “不行,今天得說清楚了,”我不依不饒的拽著他的胳膊,他眯起眼睛看著我,“看來你精神還是很不錯嘛,”他收緊臂彎,火辣辣的目光要把我再度燃燒起來,我急忙抓過被子,一溜煙的鑽進被窩,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的,“我困了,睡覺。”說完緊緊的閉上眼睛,耳朵裏隻留下他戲謔的笑聲。
  數日後。
  “小姐,皇上什麽時候接你回去呢?”翠翠這些日子每隔上幾天都會問我同樣的問題。
  我淡淡一笑,“怎麽了?倒是比我還急呢。”我裝作漫不經心的瞅了她一眼,她紅著臉低下了頭。“我看小姐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所以就……”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頭也愈發的低下去。
  “也就這幾天了,”我話音剛落,翠翠就開心的說道:“那我馬上給小姐收拾東西去。”說完,她放下手中的針線,就要去整理我的衣物。
  “急什麽,也不是今天就走,”我指了指麵前的椅子,“來這坐,我有話問你。”
  翠翠戰戰噤噤的坐了下來,手規規矩矩的放在雙腿上,“你這是幹什麽?”我“撲哧”一笑,“不用緊張,我又不是審犯人。”
  翠翠在我開口問話之前搶先跪了下來,“你這又是做什麽?趕緊起來說話。”我托住她的雙臂,想強行拉她起身,她撐在地上不肯起來,我拉她不動,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求小姐不要趕翠翠走。”她跪在地上,眼睛紅紅的,“我什麽時候說要趕你走了,真是的,快起來。”我連連搖頭,見我這麽說,翠翠才站起來,必恭必敬的站在我身邊。
  “我隻是想問你今後有什麽打算?”我拉著她的手,讓她在我麵前坐定,翠翠聽我說了這句話,又是急的要給我跪下。
  “如果你沒有好的去處,我自然要把你留在我的身邊,”見她急成這般模樣,我急忙改口。
  翠翠這才放心的露出一絲笑容,“翠翠隻願侍奉小姐,別無他想。”
  她的心思我如今也能猜上幾分了,可是我不能也不可以為她做什麽,說我自私也好,說我無良也罷,我總不能再為自己樹立一個情敵,哪怕我們平日裏親如姐妹。何況,這對翠翠來說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小姐,有件事翠翠不知當講不當講?”翠翠忽然說道,我麵色稍變,如果翠翠求我幫她,我又該怎麽回絕她。
  “你說吧,”我定了定心神,把頭發捋到耳後,掩蓋我的窘態。
  “昨日翠翠在茶樓聽到了一個傳聞,”翠翠看了我一眼,猶猶豫豫的沒再往下說。
  原來不是說這個,我鬆了口氣,同時也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內疚。“說吧,我聽著呢,”我柔聲道。
  翠翠神神秘秘的跑去把門掩上,又湊到我耳朵邊說道:“現在滿京城的人都在傳這件事呢,說是當年萬歲爺的皇位是篡位所得,原本是給十四爺的。”
  我心頭一緊,該來的還是躲不過,沒想到後世對胤禛奪嫡的非議現在已經顯現,暴風雨竟來的這樣快。“你是在哪聽說的?”我保持著冷靜,翠翠又附耳說道:“就是在碧浪春茶樓,還說是皇上害死了先帝爺,篡改了遺詔,又逼死自己的額娘和親弟弟。”
  “胡說,”我猛的站了起來,翠翠嚇的麵無人色,“小姐,這是翠翠聽來的,你別生氣,翠翠再不說了。”
  我因激動心“砰砰”直跳,我控製不住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問道:“翠翠,你相信這事嗎?”
  翠翠打了個寒戰,“翠翠自然不信,萬歲爺是什麽人,翠翠和小姐一樣是看在眼裏的。”她的回答無半分遲疑,我略有幾分安慰。
  “定是一些市井小人吃飽飯沒事做,捕風捉影,造謠生事,”我拉著翠翠就往外走,“走,翠翠,我們去看看去。”
  我心裏是為胤禛不平的,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了穩固大清的江山,打造一個盛世,可後人對他的功績毀譽參半,甚至一些野史更是添油加醋的把他說成是謀父、逼母、弑兄、屠弟的暴君,對他何其殘忍和不公。
  碧浪春茶樓人聲鼎沸,比我上次去的時候生意好了很多,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總覺得多了些烏煙瘴氣的感覺。
  剛踏進茶樓,立即有殷勤的小二迎上前來,“兩位姑娘樓上請。”
  “不,本姑娘就喜歡坐在樓下,”我四處觀察了一下,每張桌子上似乎都坐了人,隻有通往樓梯的角落裏有張桌子還空著,我朝那裏一指,“就在那裏好了。”
  小兒賠笑道:“好,好,樓下人是多了點,不過熱鬧。”
  我和翠翠朝角落裏走去,冷不防從門外竄進來一個人,越過我們,一屁股坐在我之前看好的那座位上。
  “這桌子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翠翠拉著我就上前和那人理論,這丫頭,有時候性子比我還急。
  那人氣定神閑的坐著,慢悠悠的說道:“這倒奇怪了,這張桌子上還寫著你家小姐的名字不成,”他放肆的掃了我一眼,“也行,那就請姑娘把閨名說出來聽聽。”他這話輕佻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偏生翠翠還沒摸清楚狀況,她瞪眼叉腰怒道:“我家小姐的閨名豈是你能叫的。”她現在的樣子活像隻保護幼雛的老鷹,張開了翅膀把我納入她的羽翼之下。
  小二為難的說道:“這位大爺,確實是這位姑娘先來的,您要不行個方便……”小二的話還沒說完,那人在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朝小兒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嚇的小二把下麵的話全吞回了肚子裏。
  “怎麽,大爺我給不起銀子嗎?”那人從袖中摸住一錠銀子,扔在桌上,“給爺先來壺好茶,”他已經把這座位當成是他的了,竟然把我和翠翠當成了空氣,他瞅都沒瞅我一眼,對著小二又說道:“也把你這的招牌點心端幾樣上來。”
  碰上這樣的無賴我也沒轍了,總不見得潑婦罵街吧,這樣的事我也做不出來。小二看看那人,又看看我們,左右為難,做生意的最怕得罪人,瞧他急的快哭出來了,我於心不忍的說道:“小二哥,那你就先給這位爺上茶吧,我再去找其他的位子。”小二感激的連聲稱謝,看他那樣子應該還是個新手,要不最好的調解方式就是慫恿我們拚桌,這樣他就不會丟了生意,也能讓我們兩個麵子上都過的去,不過在此情形下,我是絕對不想和此人同坐一張桌子了。
  翠翠扯著我的衣袖,“小姐,我們何必遷就這種人呢?”
  “我不想多惹是非,”我輕輕的說道:“你昨日就是在這裏聽到的傳聞?”
  翠翠點了點頭,“就是在這裏,”我也點了點頭,我倒要親耳聽聽誰有這天大的膽子惡意中傷胤禛。
  我還在看著哪有空位,身旁一位年輕的公子站起身來,朝我打了個千,“若是姑娘不嫌棄,這裏還有兩個空座。”
  我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十五六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簡單的深藍色長袍,高高的個子,身材稍嫌瘦削了些,舉止談吐溫文有禮,我頓時心生好感,衝他微微一笑,“多謝公子,”我拉著翠翠坐下,叫了一壺西湖龍井和幾樣點心。
  我一邊品位著龍井的香醇,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周圍茶客的談論,果然沒過多久,話題就饒到了胤禛的身上。
  “你說這篡位一說是否屬實?”
  “還真有謀父、逼母、弑兄、屠弟如此喪盡天良之人?
  “此事千真萬確,現在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我還是不太相信,皇家的事我們也管不了這許多。”
  ……
  茶客們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著,我怒火中燒,這幫整天吃飽了飯沒事做的家夥,我幾次想站起身來欲為胤禛辯白,翠翠在桌子底下拚命掰著我的手指,我強自咽下這口氣,我忍。
  和我們同坐一桌的藍袍少年臉上雖是帶著淺淺的笑意,握著茶杯的手卻越捏越緊,力量大的足以將茶杯捏碎。
  我心裏犯了疑,此人莫非是同道中人?我再仔細看了看他的容貌,確信以前從未和他打過交道。
  正在這時候,有一位挑著擔子的老農走了進來,他也不找位子坐下,就在門口卸下了扁擔,擦了把汗,問小二要了碗涼水,靠在門板上慢慢喝著。見茶客們說的帶勁,也不時的湊上去聽上幾句。
  沒多久,他的一碗涼水已經見底,他還了茶碗,向小二道了聲謝,隨後走到茶館的中間,拍了其中一位茶客的肩膀,此君是所有茶客中說的最起勁的,說的唾沫星子四處飛濺。他不悅的回頭,見是個衣衫襤褸的老農更是來氣,他皺著眉頭說道:“你幹嗎呢你,把大爺的衣服弄髒了你賠的起嗎你?”
  那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老農,憨厚的一笑:“我見大爺你說了大半個時辰,提醒您該喝口水解解渴了。”
  “撲哧,”我找尋著笑聲的來源,原來是從我自個的嘴裏發出的。
  那說的天花亂墜的茶客尷尬的端起茶盅一飲而盡,死盯著老農看,一時半會噎在那裏,說不出半句話。
  老農看他喝完了茶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我見您說的這般傳神,莫非是親眼所見?”
  茶客的臉漲的通紅,他用手指著老農,“自然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也是聽人說的。”
  老農正了正色,“老朽雖不才,也懂得三人成虎的道理。像閣下你這般無憑無據的胡言亂語,可曾想到過後果?”茶館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似乎每個人都在回味著老農的話。
  我身邊的藍衫少年不住的點頭,我也悄悄翹起了大拇指。這老農雖然衣著樸素,不過說話條理分明,見識高人一籌,這京城還真是臥虎藏龍的地方。
  “你是在教訓我?”那茶客眯起眼睛,站了起來,身高比老農高出了近一個頭,身板也是壯了一圈,我不禁暗暗為他擔心。
  老農自管自的繼續說道:“老朽是粗鄙之人,對政事一無所知,老朽隻知道這些年來每天能吃上一頓幹飯,那在從前是想都沒想過的。”
  茶館在安靜了片刻之後,聲音又驟然大了起來,大家都在討論著老農夫的話,和我同坐一桌的藍衫少年忽然用力的鼓掌,繼而茶館裏爆發出更為熱烈的掌聲。
  見所有人都站在老農夫的一邊,那茶客隻好訕訕的坐下,灰溜溜的低下頭。
  老農咧開厚厚的嘴唇憨憨的笑著,臉上深深的皺紋此刻在我看來也極為的可愛,他朝門口走去,重新挑上扁擔走出了茶館。
  我和藍衫少年幾乎同時反應過來,迅速向門外奔去,由於我們是坐在最裏麵的角落,待我們追到門口,哪裏還有那老農夫的身影。
  藍衫少年歎了口氣,“實在是可惜,這等人才,倒是可以結交一下。”我一楞,他才幾歲啊,已經懂得結交賢能,還真是早熟,我十幾歲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此時翠翠也跟了出來,藍衫少年搖頭走了進去,我已經無心再品茶吃點心,拉著翠翠就往家裏走。
  盡管今天那老農夫的及時出現為胤禛說了好話,可是畢竟人言可畏,這裏或許從此就消停了,可其他地方呢?北京城有的是茶館,也有的是無聊的人,我還是為此擔心。此刻,我隻想靜靜的待在他的身邊。
  走著走著,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大叫一聲,“翠翠。”
  翠翠被我嚇了一跳,“小姐,什麽事啊?”
  “我們忘記結帳了,”我甩了甩袖子,壞了,搞不好就被小二當作是騙吃騙喝的兩女騙子,以後被列為茶館酒樓一等通緝犯。
  “小姐啊,我以為是什麽大事呢,”翠翠在驚異過後回過神來,失笑道:“我出門的時候扔了銀子在桌上了,”她又補充道:“等小姐想起啊,嗬嗬,我們早被他們拖住送官府了。”
  “嗬嗬,”我也傻笑起來,“走吧,我們趕緊回家辦正事。”
  “小姐,什麽正事啊?”翠翠加快了步伐緊緊的跟著我。
  我嘴裏說著話,腳下沒有絲毫的停頓,“回去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回圓明園。”
  蔚藍的天空漂浮著幾片極薄潔白的晴雲,一輪金光燦爛的太陽高懸在當空,耀眼而刺目。
  再次站在圓明園的門口,恍如隔世。
  我深吸一口氣,在心裏說道:“胤禛,我回來了。”
  緣起緣滅,緣深緣淺,終究不是我們能夠控製的,我們能做到的,是在有緣相會的時候好好珍惜那短暫的時光。
  雖然離開了兩年,這條路仍是熟悉的在我腦海裏生了根。
  翠翠瞧上去比我更為興奮,她不時的東看看,西摸摸,我笑道:“又不是劉姥姥進大觀園,注意下形象。”
  “什麽劉姥姥,什麽大觀園?小姐的的話越發聽不懂了。”翠翠迷茫的看著,我吐了吐舌頭。
  一路走來,碰見的宮女和太監倒是不少,不過基本沒見到啥熟麵孔,兩年沒回來,不管怎樣,這裏或多或少還是發生了些變化的。
  快到星雲樓的時候,我聽見前方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爭論些什麽,走近了,一個嬌柔的女聲傳進了我的耳朵裏。
  “今個,我就是要進去瞧瞧,小緒子你膽敢攔我?”聲音清脆可人,甚為動聽。
  “您就別為難奴才了,這是萬歲爺交待下來的事情,奴才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抗旨啊。”小緒子苦苦哀求道。
  “哼,那你就敢違抗我的命令?”清脆的聲音抬高了八度,“小緒子,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聽聲音小緒子一直跪在地上求她,可是她還是不依不饒。究竟是什麽人,竟然跑到我這裏撒野來了。我皺緊了眉頭,加快了步子。
  “你今天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我就不信皇上還會怪罪我不成。”那女子的聲音盛氣淩人的很,我的眉頭皺的更緊。
  說話間,我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隻見她穿了條粉紅色繡花長裙,頭上梳著盤龍發髻,玉米小牙櫻桃口,柳葉眉杏核眼,朱顏粉麵還鑲著兩顆誘人的小酒窩,青春逼人呢。細看之下,眉目間還和我有幾分相似。
  我在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在仔細的看著我,我們在互看對方時把自身的優缺點做了番比較,也把對方的眼神心態都摸了個遍。我知道自己沒她這麽年輕貌美,不過我身上淡定從容的氣質卻是她怎麽都學不來的。
  許是見一下沒了囂張跋扈的聲音,小緒子抬起頭來看到了我,他一下驚的張大了嘴,我調侃道:“怎麽?不認得了?”
  “給慧主子請安,”小緒子開心的不得了,他也曉得我定會護著他的。
  “起來吧,”我平時也沒這許多規矩,不過在這名女子麵前我定要壯壯氣勢。“這位姑娘是誰啊?小緒子,我可沒見過她吧?”我裝作不經意的看了她一眼,果見她眼睛裏流露出稍許驚慌之色。
  “回慧主子的話,她是蘇答應,”小緒子得意的提高了聲音,“還不給慧主子請安?”
  蘇答應心不甘情不願的福了福身,“雨晴給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我還是頭一次覺著品級高一些的感覺竟是這般好,至少能保護自己不用吃太大的虧,這要是讓我給她請安,我不嘔死才怪呢。
  “你也起吧,”在這局較量中我稍占上風,盡管贏的也不是那麽光彩。
  小緒子屁顛屁顛的走到我身邊,笑嗬嗬的說道:“主子,您不在的這兩年裏,奴才可是天天來打掃,就盼著主子您早些回來呢。”
  “油嘴滑舌,”我嗔道:“現在的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萬歲爺親自交待奴才的,奴才自是放在心裏,”他湊過來說道:“除了打掃以外,皇上可是不讓任何人進去一步呢。”
  原來如此,這蘇答應是打起我這星雲樓的主意了,我笑了笑,“辛苦你了,小緒子。”
  “主子哪裏的話,這都是小緒子份內的事,”小緒子如今可不比剛進宮那會了,以前的清澀在他身上已完全褪盡,剩下的隻是偽裝的笑臉和虛偽的人情世故,也怪不得他,這是宮裏生存的必須的法則。

  第五十一章 共同度過
  蘇答應站在一邊一聲不吭,見我和小緒子往星雲樓走去,她輕輕的說道:“雨晴告退。”
  “慢著,”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妹妹不是一直對我這星雲樓很好奇嗎,那就請進來慢慢參觀吧。”
  “雨晴不敢,”她怯生生的說道。
  “有什麽不敢的,”我在心裏說道,你剛才不是囂張的很嗎,怎麽現在又是這般小媳婦的模樣,做給誰看,反正我是不吃這一套的。我吃吃的笑道:“姐姐我請你進來作客妹妹也不領情嗎?”沒想到我也有這般尖酸刻薄的一天,也許是一開始她就沒讓我留下好印象,以致於我潛意識裏對她充滿了敵意。
  她的臉漲的通紅,鼻尖開始冒出了汗珠,我冷笑一聲,徑自走了進去,她隻能訕訕的跟在我後麵也走了進來。
  屋內一塵不染,還是兩年前的擺設,幾乎都沒怎麽變過。小緒子圍在我左右,討好的說道:“主子,您看看還滿意嗎?”
  “不錯,收拾的挺幹淨,”我淡淡一笑,“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小緒子鬼鬼祟祟的繞到我身後,“沒有萬歲爺的命令,奴才們哪敢擅動主子的東西,什麽東西該放在哪裏,奴才心裏可有譜。”
  他指了指茶幾上的花瓶,“主子您瞧,就連這花瓶的位置也從沒移動過半寸。”
  我走過去摸了摸花瓶,順手遞給了翠翠,“正好,把勿忘我拿出來照樣插上,”翠翠應了一聲,我抬眼看到蘇答應尷尬的靠在門邊上,眼睛不時的朝外看,可是沒有我的話她又不敢擅自離去。
  我走上前去,露出個燦爛無比的笑臉,親親熱熱的挽住她的胳膊,“是姐姐怠慢妹妹了,我們去那邊坐。”
  小緒子利落的端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放到了蘇答應的麵前,另一杯直接送到我手邊,“主子您慢用。”
  我撇了撇茶沫子,輕輕的啜了一口,“我剛才走來的時候聽見妹妹說是定要進來瞧瞧,小緒子不懂規矩把你攔在了外麵,現在既然來了,那妹妹就請隨意參觀吧。”
  “雨晴不敢,”她可憐兮兮的低著頭,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著。
  “妹妹不用怕,如果你喜歡這裏,以後還可以搬進來和我一起住,”我臉上掛著笑容,蘇答應悄悄的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見我盯著她看,又急忙低下,怯生生的說道:“雨晴不敢。”
  她就不會換點新鮮的台詞嗎,見到我以後就不停的重複這一句,她要是和我硬碰硬或是索性撕破臉皮大鬧一場我定然不會讓她討了好去,如今她唯唯諾諾的樣子,看上去倒是我在欺負她了。
  “小緒子不讓你進來,你非要來瞧,現在我好意讓你參觀,你又左一句不敢右一句不敢,既然如此,你回去歇著吧,”我雖不再給她難堪,口頭上絲毫沒有放鬆。
  她紅著臉退了出去,我已經看到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走出門後便飛奔而去,我歎了口氣,心中有些後悔,她畢竟年紀尚輕,我對她這般疾言厲色,會不會太過分了。
  翠翠見蘇答應離開後,不屑的說道:“不就是一個答應嗎,怎麽那麽跋扈啊?”
  “主子有所不知,”小緒子殷勤的湊到我和翠翠中間,“她是四年的秀女,進宮沒多久就封了個答應,”小緒子頓了頓,又看了看我,見我麵色平靜才繼續說道:“皇上很喜歡她,兩年來又翻了好幾次牌子,所以難免恃寵而驕。”
  我咬了下嘴唇,裝作不在意的回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字畫,緩了口氣,那也不能怪我不待見她了,女人的第六感果然超級靈驗。我擠出個笑容,“小緒子,你今天做的非常好。”
  “謝主子稱讚,”小緒子一口一個主子的,他說的人倒沒什麽,我聽的人總感覺怪怪的。“你先回吧,小緒子。”
  小緒子點了點頭,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對了,主子,這些日子萬歲爺每天都會來這坐上半個時辰,算起來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想給他個驚喜,“你先別告訴皇上我回來的事。”
  “奴才省得,”小緒子笑的很賊,我看在他對我忠心一片的份上決定自動無視他的取笑。
  我在窗口望見胤禛朝星雲樓的方向走來,連忙招呼翠翠躲了起來。隻見他把幾個太監留在了門外,自己一個人走了進來。
  他先是往屋子裏探了幾眼,還輕輕的“咦”了一聲,隨後從桌子上抽出一本書,篤定的坐下來看了起來。我心裏奇道,我剛回來什麽事還沒做,就已經被他發現蛛絲馬跡了?
  我屏住呼吸,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後,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輕咳一聲,“若涵,別胡鬧。”然後拉下我的手,同時把我拖到他麵前。
  我鬱悶的說道:“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是我啊?”
  胤禛抱我坐在他的懷裏,笑道:“這丁點的事還想瞞過我?”
  “人家還想給你個驚喜呢,唉,”我無可奈何的說道:“枉費我一番心思。”
  “聽說你一回來就給了別人一個下馬威?”胤禛捏了下我的臉,湊過來吻住我的唇,我一下推開了他,“怎麽了?這麽快就傳到你耳朵裏了?心疼了?”
  “吃醋了?”他摸著我的耳墜子,我白了他一眼,在他胸口推了一把,站起身來,他一下拖住我,我沒站穩又倒在他懷裏。
  他輕輕咬住我的耳垂,低語道:“就沒話和我說?”
  “沒話說,”他呼出的熱氣弄的我耳朵癢癢的,我強自忍住,氣憤的回道:“早知道你身邊有美女相陪,我何苦心急火燎的趕回來。”
  “她是四年進的宮,”胤禛將我摟進懷裏,心平氣和的說著,而我趴在他的肩頭靜靜的聽著,“那時你剛離開我,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你以前的影子。”
  “不要拿這些話哄我,”我在他的肩頭狠狠的咬了一口,“你是皇上,有多少女人也是天經地義。”
  “真的這樣大方?”胤禛親吻著我的脖子,我被他逗弄的幾乎說不出話,口齒不清的回道:“你休想。”
  他輕啄我的唇,“自我再見你之後,我沒有寵幸過任何的妃嬪,”忽然我很怕他再說下去,急忙捂住他的嘴,我知道其實他並不是個沉迷女色之人,比起曆代的皇帝他真是好太多太多了。而他願意為我說這些話,對我而言已經足夠足夠。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鼓起勇氣在他耳畔說道:“我不會讓你有力氣再去找別人。”
  他一楞,忽然大笑起來,搖頭指著我,“你啊你,真虧你想的出這招。”
  我衝他眨了眨眼睛,我不在的那段時間發生過什麽我並不在乎,隻是現在我回來了,我就再不會輕易的放棄這段感情,我也會牢牢的守護屬於自己的幸福。
  雍正六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才九月初,枝頭的黃葉已被一夜秋風掃盡。明明是萬紫千紅、豐收在望的季節,在我看來卻透著一絲淒涼。
  雨點聲“啪啪”的打在窗台上,也打亂我的心緒。我心神不寧的走來走去,一直在等著我派去打探消息的翠翠。
  翠翠披著一件鬥篷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她顧不得抖落身上的雨珠,一進門就神色慌張的拽住我的手,“小姐,六十阿哥怕是不好了,”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顯然情況十分的危急。
  我一下懵了,福惠是年妃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也是胤禛最鍾愛的孩子,自年妃死後,一直由皇後細心照料著,哪知道前些日子突然就病了,而且病勢越來越嚴重。太醫院的院士換了一個又一個,方子也是一張接著一張,可福惠的病還是沒有絲毫的起色。
  “皇上知不知道?”我想了想,輕聲的問翠翠。
  她點了點頭,“萬歲爺正守著六十阿哥呢,可是小阿哥已人事不醒。”她看了看我又說道:“我瞧著萬歲爺心裏定然不好受。”
  唉,我長歎一口氣,我淺薄的曆史知識僅僅告訴我雍正皇帝有弘曆這麽個兒子,也就是未來的乾隆大帝,就連弘晝這個皇子也是我進宮以後才知道的。對於福惠的命運,我更是無從知曉。
  我望著窗外密密的雨點,心裏更添煩躁,胤禛的子嗣本就不多,老天還要收一個去嗎?從不信奉鬼神之說的我今日也在心裏默默的為福惠祈禱,願老天保佑,他能過了這個坎。
  “翠翠,你再去打聽打聽,”我焦慮不安的吩咐翠翠,“有消息馬上來告訴我。”
  翠翠剛要出門,小緒子衝了進來,他沒有打雨傘,全身都被淋透了,頭發上衣服上還在滴著水,他慌慌張張的湊到我耳邊說道:“主子,不好了,六十阿哥歿了。”
  我的心猛的往下一沉,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我的眼前仿佛閃過年妃幽幽的眼神,她還是沒能留下這唯一的血脈。
  “主子你沒事嗎?”小緒子小心翼翼的問道,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跌坐在椅子上,手不住的發抖。
  我搖了搖頭,一種漂浮、心痛、憂心的感覺時時襲來,我沒事,我擔心的是胤禛。兩年前弘時死後我不在他的身邊,沒能給他安慰,讓他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難以名狀的悲傷,這已經是我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而今天,痛苦又一次降臨,我怕他撐不住。
  我突然站了起來,把翠翠和小緒子嚇了一跳。我理了理頭發,朝門外走去,翠翠手忙腳亂的找了把傘,跟在我後麵,“小姐要去哪裏?”
  “去梧桐院,”我從翠翠手中拿過傘,“我一個人去就行,你不用跟來了。”
  翠翠委屈的扁了扁嘴,眼眶馬上就紅了,我奇怪的瞅瞅她,這姑娘最近怎麽了,我又沒說她什麽,“那一起去吧,”她又開心的給我打傘,臉上立刻雨過天晴,一會哭一會笑,也不怕兩個眼睛開大炮。
  來到梧桐院我才知道胤禛已經離開,而皇後因為悲傷過度哭的昏死過去。熹妃,裕嬪還有幾個妃嬪和一群宮女太監圍在那裏,呼天搶地的亂成一團。
  所有的人臉上都是烏雲籠罩,幾個嬪妃還不時的掏手帕抹眼淚,尤其是熹妃和裕嬪眼睛紅的像兔子。盡管她們個個都是一副難受的樣子,可是究竟有幾個人是真正為福惠痛惜的,這其中到底有多少虛情假意?或許有些人心裏還為少了個競爭對手正痛快著呢,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顯露。眼淚又能說明什麽,我以前就聽說這宮裏誰不準備點辣椒水什麽的以備不時之需。
  想到這裏,我的心中又是陣陣發寒,一直冷著張臉,年妃說的對,我果真是不適合後宮的生活,我不懂得變通,說話做事都太直,就像現在,我心存芥蒂,根本無法和她們共處,哪怕其中一人還是弘曆的母親,未來的皇太後。
  “皇後娘娘請慧嬪進去,”月兒從裏屋出來喚我,我點點頭,把一群瞪著驚訝、嫉妒眼神的女人們留在了外麵。
  我給皇後請安,她朝我招了招手,我坐到她的床沿邊,她的臉色蒼白,眼圈發青,手邊的帕子還是濕濕的,看的出她倒是真的把福惠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般看待。想想皇後也確實可憐,她自己的孩子沒能留到成人,如今虛占了個後位,也是落寞而孤寂的。
  “若涵啊,”皇後伸手過來,我下意識的抓住,“我對不起茉凡妹妹,我沒能照顧好福惠,我……”她大口的喘氣,我端起床邊的水遞給她。
  她推開我的手,“當初茉凡妹妹臨終時是將福惠托付給你的,如果,如果我……”
  如果她不是藏著私心就不會把福惠留在身邊,如果她早些告訴我事實興許我不會離開兩年,福惠由我照顧或許就不會早殤,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誰都沒法改變。
  “娘娘不必自責,我知道娘娘是真心疼愛六十阿哥的,換了別人未必能做的這樣好。”我說的是實話,就算福惠由我照顧,也沒人能保證他便能逃過今日這一劫。
  皇後聽我這樣說像是鬆了一口氣,她從我手裏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又遞還給我,她慢慢躺下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輕輕的將被子蓋在她身上,然後悄悄走了出去。
我踏出裏屋,外麵那幾個嬪妃正圍在一起討論著什麽,見我走出來,連忙迎上前來,七嘴八舌的詢問皇後的病情。
  “皇後娘娘沒事,已經睡下了,姐姐們也請回吧,”我淡淡的說道,皇後誰都不見就單單召見了我,怕是已經引起她們的不滿了,可是我實在是裝不出笑臉來應付她們。
  熹妃和裕嬪還待再問什麽,月兒發了話,“各位娘娘都請回去吧,皇後娘娘現在需要休息,明兒再來吧,”人群這才漸漸散去,皇後宮裏即便是一個女官說話也比我管用。
  熹妃在離去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掃了我一眼,我猜不透她的想法,也無力去理會。
  我故意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才和月兒打了個招呼,緩緩的步出了梧桐院。我的腳步有些沉重,腳下卻越走越快,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要見胤禛,我迫不及待的想見他。
  翠翠快跟不上我的步伐了,她拚命的把傘往我這邊靠,自己身上全被雨水打濕,我一直在低頭想心事,直到快到九州清晏的時候,我才察覺翠翠一路小跑的跟著我,氣喘籲籲,身上濕了一大片。
  “傻姑娘,你看看你,”我把翠翠拉到傘下,她憨憨的一笑,我掐了掐她的臉,翠翠對我真是沒的說,可是對於她的心事,我隻能裝傻,哪怕她怪我怨我,我也不能把她往火坑裏推,後宮生涯不適合我更不適合她。
  王公公守在門口,看到我和翠翠冒著大雨走來,他伸手攔住了我:“萬歲爺有旨,任何人都不見。”他倒是大公無私的很,也不懂得通融二字怎麽寫。
  我也不堅持,而是走到廊下和王公公並排站著:“沒事,我不進去,就在這等。”
  我捋了捋額前的濕發,將傘交到翠翠手裏,“翠翠你先回去,換身衣裳,你看看你,都成落湯雞了。”
  翠翠的衣服緊貼在身上,若是不及時換掉生病就不劃算了,這次她沒再和我強,乖乖的撐著傘走了。
  在拐彎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瘦長的身影慢慢走到翠翠身邊同她說著什麽,距離太遠加上茫茫的霧氣我看不清楚是誰,我一直看著他們,直到完全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一動不動的站著,倒有些像是小時候調皮搗蛋被老師罰站的感覺。王公公目不斜視的堅守崗位,除了每隔半個時辰進去換次茶水外,沒有離開半步,也不和我說一句話。
  夜色漸漸降臨,周圍靜悄悄的,我捏了捏酸疼的脖子,稍微活動了下手腳,這時我聽到自己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我悄悄瞅了眼王公公,他站的極為挺直,麵無表情,看來並沒有注意到我這的小狀況,我這才稍稍放下心。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我也不知道在這站了多久了,王公公突然轉過身來,輕咳一聲,“慧主子,奴才真是怕了您了,”我不看他,“王公公不必為難,你就當我不存在,繼續當你的差。”
  王公公“唉”了一聲,“奴才還是給您去通傳一聲。”
  “不敢有勞公公,既然皇上有旨,我還是在這等著比較好,”都已經站了那麽久了,也不怕再多等些時候,我就不信他不出來。
  王公公尷尬的站著,有好一會說不出話來,我見他轉身要往裏去,正在這時胤禛走了出來。
  我給他請安,他按住我,“你怎麽在這裏?”
  “我就來看看你。”我啊,你啊,我說慣了,一時改不過來,胤禛並不介意,王公公也樂得睜隻眼閉隻眼。
  “那怎麽不進來?”胤禛麵色平靜,並沒有我想像中那般失魂落魄。
  我把手塞到他的掌心中,“我剛來還來不及通報就見你出來了。”
  我的謊話很快被揭穿,原因不為別的,就是站久了,腿發麻使不上力,剛一抬腳就險些摔了一跤,幸好胤禛拉著我一直沒放手。
  他也不說話,略一思索想來已有了答案,這是他自己下的旨意,也怪不得別人。“還沒用膳吧?”
  我忙不迭的點頭,胤禛吩咐了王公公一聲,牽著我的手走了進去。
  他吃的很少,用了半碗飯喝了幾口湯就停了下來,我也沒多少胃口,匆匆的撤去碗筷,他又看起了折子。
  我輕手輕腳的走出去沏了茶進來,放在他右手可及的地方,他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我走到他身後,用手指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的打轉,他就勢抓過我的手,把頭深深的埋在我的懷裏。
  我拍著他的後背,我知道他心裏比誰都難受,白發人送黑發人,幾許惆悵,多少淒涼,可是他是個極為克製的性子,把悲傷都藏在心裏。每個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我倒是希望他可以發泄出來,這樣才不會鬱結於心。
  “我沒事,”良久他才抬起頭來,緊握著我的手,我低下頭,親吻他的額頭,“胤禛,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再不離開你。”
  他的眼中有淚光閃動,不過僅僅是一刹那的功夫。他的脆弱還是不想暴露人前,哪怕這個人是我。他站起身來緊緊的擁住我,聲音有些哽咽,“若涵,若涵。”
  我用力的回抱住他,這個男人,我曾經兩次離開他,如今我又回到他的身邊,這難道不是命運的安排嗎?經曆了那麽多,我們都明白了彼此在心中的重要性,我想,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把我們分開。
  除了死亡,一個聲音在我心裏響起,我的嘴唇微微顫動,現在是雍正六年的九月,我們還有七年的時間。
  我的手往上移去撫摸他的臉,動作輕柔可是止不住的發抖,胤禛也發現了我的異樣,“怎麽了若涵,你很冷嗎?”他擔心的抓過我的手,“你的手冰成這樣,定是淋雨受了涼。”
  我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極其難看,突如而來的念頭讓我不知所措,當雍正十三年來臨的時候我該何去何從?胤禛神色十分的擔憂,“我沒事,真的沒事。”我啞啞的說道,可是心還在狂跳個不停。
  “我去傳太醫,”他放開我的手,朝外麵走去,“不用,”我拽住他的衣袖,他皺眉道:“福惠就是拖了幾天才會……如今你也要這樣嗎?”
  “胤禛,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擠出一個笑容,“別忘了我也是大夫。”
  他一下將我拉進他的懷抱,動作飛快,力量驚人,他在我耳邊喃喃道:“若涵,你知道嗎,我不可以再失去你了,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
  我的眼裏立即湧起熱辣辣的淚水,我找到他的唇用盡全力的吻下去,胤禛,我一定不會走在你之前,生離死別讓我一個人來承受。
數日後,福惠以親王的儀製下葬,我怕胤禛傷心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身邊。
  “我還有些折子要看,你要累了就先回去,”胤禛拿起一份奏折仔細的看起來,他的手邊還堆了一疊折子,看樣子一時半會還看不完,我點點頭,“我再陪會你,困了我就回。”
  我見他聚精會神的批閱奏折,就沒再打擾他,自己跎到旁邊的書架上去找書看。架子上有一個小小的絲帕包,我隨手打開,裏麵是一隻斷成兩截的鐲子。因為其做工精致,所以我有很深刻的印象,我曾見年貴妃戴過。
  我回頭瞥了胤禛一眼,他緊鎖著眉頭,像是看到什麽緊要的地方,根本沒顧及到我在做什麽。我輕歎口氣,胤禛對年妃並非無情,要不然也不會把她的遺物留下來,這個鐲子,這些天他怕是看了很久了。
  福惠,他和她的結晶,我的心微微一疼,想起我自己未曾出世的兩個孩子,也不免傷感。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猛的聽到唰的一聲,我詫異的轉身抬頭看到胤禛把一疊折子全推到了地上。
  我趕緊將鐲子塞進絲帕包裏,放到原來的地方。快步走了過去,“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胤禛手裏抓著一份奏折,緊緊握著雙拳,眼睛裏在噴火。我很想接過去看看究竟是什麽內容把他氣成那樣,可我又怕他拿出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來壓我,我忍著沒動,他的嘴唇直打哆嗦,氣的說不出話來。
  我終究還是沒忍住,接過來沒看幾句已是明白了個大概。
  湖南永興失意文人曾靜,於雍正六年秋遣徒張熙赴西安向陝西總督嶽鍾琪投書策反,嶽鍾琪當即向雍正帝如實地上了奏本,而此奏折現在正拿在我的手上。奏折中還夾帶著曾靜的策反書,書中強調“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倫”,譴責雍正帝是失德的暴君,列出雍正帝謀父、逼母、弑兄、屠弟、貪利、好殺、酗酒、淫色、懷疑誅忠、好諛任佞十大罪狀,並指責雍正是用陰謀詭計而篡位的……
  我雖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還是在看到這些文字時心裏湧起抑製不住的怒火,氣的雙手抖索,渾身發顫。
  胤禛生性剛毅,做事雷厲風行,為重整吏治,清除腐敗,他大開殺戒,一個個朝廷重臣成了階下囚,刀下鬼;為推行新政,實行“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他幾乎得罪了天下所有的紳士和讀書人,政敵遍布朝野上下,成了曆史上少有的孤家寡人。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他,他正是處在清王朝由盛而衰的曆史緊要關頭登基的,他所做的一切,在一定意義上,將最終決定清王朝的命運。
  我死命克製自己,牙齒抵著嘴唇,直到咬出血仍是不鬆口,當這些人的權利受到製約,私利受到威脅,他們恨他,罵他,甚至捕風捉影,編造謊言誹謗他,後世的流言飛語就是這樣來的。
  胤禛的臉孔紅一陣白一陣,嘴唇咬的發白,我穩定了一下情緒,從背後用力的抱住他,他僵硬著身體一言不發,靜默半晌,他忽然把我拉到身前,重重的吻住我,我茫然的回應著,他吞噬般的咬著我的唇,像是要把我揉碎,空氣中我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我忍著疼痛推他,他索性一把抱起我走進了內室。
  激情過後,我的身上滿是他留下的吻痕,雖然最初的疼痛過後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強烈感受,仿佛將彼此推上了最高的雲端,但是胤禛卻也從來沒有這樣粗暴的對待過我。他的心情一定極差,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不怪他。
  穿好衣服後,他緊緊的摟住我,“若涵,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明白,”我偎入他的懷中,小聲的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情,”還沒等我說完,他接嘴道:“若涵,你相信我嗎?”
  “那是自然,”我靠在他的肩上,“若是不信你我就不會回來了。”
  “你早就知道這事?”他盯著我看,我點了點頭,“京城裏已經傳遍了。”我小心翼翼的說著話,斟酌著用詞,生怕刺痛他,不過我沒打算瞞他,還是告訴了他實情。
  他抱著我的手明顯僵了一下,隨即卻笑了笑,“隻要你相信我,別人怎麽說我都不在乎。”
  他嘴上雖是說不在乎,可是心中定是萬分難受,哪個君王會不注重自己的名譽,何況還是那樣的罪狀。要不然,他今日也不會如此失控。
  我想了想,湊近他,“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現在?”他輕輕撫著我的頭發,“沒錯,就是現在。”我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們偷偷的溜出去,誰都不帶。”
  胤禛靜靜的看了我一會,微一頷首,答應了我,他也知道我絕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出有違常理的建議。“你要帶我去哪總該事先告訴我吧?”他捏了捏我的下巴。
  我昂起頭,“去了不就知道了,現在保密。”反正我又不會賣了你,我在心裏補充。
  我爬下床的時候才感覺身上有些不適,微微皺了皺眉頭,胤禛已經覺察到了,他細心的抱我下床,“我沒事,”我怕他擔心連忙申辯。
  他吻了吻我的額頭,我衝他笑笑。
  我服侍他換上一件藏青色的便服,也順帶把自己拾掇了下。
  我們手挽著手走出九州清晏,見門外並無人守候,倒是省了一番心思,隻是奇怪一貫盡忠職守的王公公也有偷懶的時候。
  我們對視了一眼,還沒走出去,王公公不知道從哪裏閃了出來,“萬歲爺您這是要……”
  胤禛打斷了他,“朕和慧嬪有事出宮,你安排一下,”王公公點頭哈腰的應承,卻多看了我幾眼,似乎對我攛掇胤禛出宮非常的不滿意,我也沒理他,隨便他怎麽想了。
夜色逐漸變濃,月光卻很柔美,在離村莊不遠處我指揮馬車停了下來。
  我們去的正是張老爹所在的村子,正是在這個地方,熱心的張老爹為我和巧兒做媒,而又是在巧兒家的茶館裏我被有眼無珠的丁公子搶親。
  王公公和幾名侍衛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麵,無論我怎麽說,仍是沒有拗過他,他還是堅持其職責所在,於是便出現了現在這樣的情況,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死忠呢還是死腦筋。
  我拉著胤禛來到張老爹家門口,他家屋裏還亮著微弱的燭光,我附耳說道:“我進去和他說會子話,你在外麵可聽仔細了。”
  胤禛伸手拉我,我輕輕掙脫開來,朝他眨了眨眼,“很快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我叩了幾下門,推了進去,張老爹正低著頭在燈下整理著什麽,聽到聲音驚異的抬頭,見是我,他楞了一下,隨後咧開嘴:“冷大夫,不,冷姑娘,你快請坐。”
  張老爹手忙腳亂的找椅子給我,我擺擺手,就在炕頭坐下,“張老爹,我很久沒來看您了,您最近身體可好?”
  “硬朗著呢,托姑娘的福啊,”他憨厚的一笑。
  “那也是您自個的福分,我哪有什麽功勞,”我腦子裏琢磨著該怎麽把話轉到胤禛身上去。
  “冷姑娘……”張老爹瞅了我幾眼,吞吞吐吐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張老爹,您有話要和我說?”今天張老爹還真是奇怪,多日不見怎麽變的扭扭捏捏了。
  張老爹的臉一紅,我沒看錯吧,他黑黑的臉上確實泛上一層紅暈,“說起來,還得感謝姑娘。”
  “怎麽說?”我暗暗竊喜,他定是謝我以前給他看病之事,那把話題引到胤禛那就容易多了。
  “我明日要成親了,”他的眼光閃爍不定,靦腆的低著頭,竟然不好意思看我。
  “啊,”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那就要恭喜您了,”我著實替他高興,“不知您迎娶的是哪位千金,不,哪位姑娘,不不,哪位大嬸?”我有點語無倫次了,好在張老爹並不在意,他羞澀的說道:“就是王大嬸,”見我不是很明白,他又補充道:“就是你認識的那個王大嬸,巧兒的娘。”
  “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張老爹說還得感謝我呢,原來是這麽回事。我在身上翻找起來,我來的匆忙,似乎沒有什麽可以做賀禮的東西,我從耳朵上摘下一對玉墜子,“這個權當賀禮,”張老爹忙推辭,“不不不,這怎麽行呢?”
  “不值幾個錢,”我硬是塞到張老爹手裏,“您要是不嫌棄是我用過的舊東西,就收下吧。”
  張老爹激動的站了起來,“姑娘您真是菩薩心腸,以前給我們看病從不收一文錢,現在還來看我,又送這麽貴重的賀禮,我真是……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張老爹,我給鄉親們看病全是皇上的一番好意,要謝也得謝他才對,”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了,我心裏在歡呼。
  “對對對,該謝皇上,有這樣一位皇上是我們老百姓的福分啊,”張老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給皇上供的長生牌位可是每天都擦拭的幹幹淨淨的。”
  “有勞老爹了,”我想了想把話題一轉,“那老爹最近有沒有聽說什麽風言風語?”
  “姑娘是指最近京城裏流傳的那些個對皇上不利的傳言?”張老爹的腦子也轉的很快,一點即透。
  見我點頭,他接著說道:“我們老百姓哪管這許多,隻要皇上是為我們辦實事,我們有好日子過,那他在我們眼裏就是個好皇帝。”
  我下意識的朝門外看看,胤禛,你聽見沒,對於百姓來說,不管你是如何坐到那個皇位上,隻要所施行的政策對他們有利,讓百姓得到實惠,他們就會衷心的讚頌你是個好皇帝。
  我此行的目的算是達到了,我興奮的點頭,“張老爹您說的真好,真是說到我心坎裏去了。”
  張老爹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喜悅,倒真有幾分新郎官的模樣,我站了起來,“老爹,明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我就不打擾您了,您早些歇著吧。”
  張老爹嗬嗬的樂道:“那姑娘明日也來喝杯水酒吧,”今天他一直在笑,完全是發自內心的欣慰,“我們村好小夥多的是,姑娘這般品貌我定為你找戶老實本分的人家。”
  現在輪到我臉紅了,敢情他是做媒做出癮了,以前就想把我和巧兒拉在一起,如今知道我是女兒身又忙不迭的先為他村裏的小夥子說好話。
  “您老人家的心意我領了,”我漲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總不見得和他說我已經嫁人了,老公就是當今皇上。
  “姑娘許配人家了?”張老爹還是不肯放過我,不死心的問道。
  還沒等我回答,門被推開,胤禛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對,老人家,她是許了人了,便是朕。”
  壞了,這下身份暴露了,他怎麽就這樣沉不住氣,我朝胤禛白了一眼,他回我無辜的眼神。
  張老爹已經被突如其來的狀況驚住了,我輕咳一聲,“張老爹,他就是皇上。”
  張老爹嚇的腿都軟了,連忙要下跪,胤禛托住他的雙臂,“老人家不必多禮。”
  張老爹還是沒回過神來,胤禛拉他坐下,他的腳還在發抖,胤禛柔聲道:“老人家這些年收成可好?”
  見張老爹還在發呆,我輕輕拍了他一下,“老爹,皇上問你話呢?”
  “還不錯,比前些年好了許多,”張老爹戰戰噤噤的回道:“基本上每天能吃上一頓幹飯。”
  胤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再把目光轉到我的身上,張老爹忽然又要下跪,我連忙攔住他,“老爹您這又是做什麽,皇上已經免你行禮了。”
  “我……我……”張老爹急的說不出話來,我知道他是為了剛才為我做媒之事苦惱,生怕胤禛會怪罪他。
  我悄悄踢了胤禛一腳,“你還不說話?老爹快被你嚇死了。”
  胤禛微微一笑,“老人家,不知者無罪,朕不會怪罪你的。”
  張老爹這才放下心,說話也活絡了許多,胤禛又問了他很多農業上的問題,居然還談的很投機。
  直到夜色深沉,他們兩個還是談興不減,我接連打了幾個哈欠,看看時辰實在是不早了,不得不提醒胤禛該回去了。
  我們走出門的時候,張老爹還依依不舍的拉著胤禛的手,好說歹說讓我們明天來喝他的喜酒。
  “明天朕就不來了,賀禮一定會送到,”胤禛拍了拍張老爹的手,“老人家,恭喜你了。”
  這推來送去的又耗去了不少時間,好不容易踏出門檻,我差點和急急忙忙迎麵而來的一個人撞在一起,幸好我反應夠快,才不至於出醜。
  “是你,”我一下子就認出來這個人就是那天在茶館把茶客們堵的鴉雀無聲的老農夫。
  “姑娘是?”他仔細打量著我,在茶館那會我是坐在角落裏,他自然沒有注意到我,也難怪他不認得我。
  “前些日子我在碧浪春茶館見過老伯,當日您的一番話給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我還記得我和藍衫少年都想追上他卻未果,今日踏破鐵鞋無覓初,得來全不費功夫,不得不稱讚為機緣巧合了。
  “你們認得?”張老爹插話道:“他是我表弟劉茂,今天是來幫我收拾東西的。”
  劉茂,我暗暗記下了他的名字,他朝我點了點頭,態度不卑不亢,不過在見到胤禛的時候,他也是大吃一驚,“草民給皇上請安。”
  胤禛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起來吧?朕覺得你看起來有幾分麵善。”
  “回萬歲爺的話,”他慢慢的站了起來低著頭回話,“草民曾經和皇上有過一麵之緣,皇上怕是不記得了。”
  “噢,”胤禛點了點頭,我湊在他的耳朵上把之前在碧浪春茶館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胤禛,我說的是繪聲繪色,他聽的不住的點頭。
  “劉茂,明日你來圓明園見朕,”胤禛聽完我的話,做了一個決定。
  劉茂又要跪下謝恩,胤禛攔住了他,又寒暄了幾句,我們才離開。
  走著走著,胤禛忽然說道:“我想到了。”
  “想到什麽了?”我偏過頭問他。
  “我想到是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劉茂了,”胤禛拍了下頭,“看來我記性還不壞。”
  “在哪裏?什麽時候?”我很好奇,劉茂其貌不揚,還真難為胤禛能記住。
  “大約在一年前,”胤禛邊說邊回憶,“我和十三弟去民間察看當年莊稼的收成,”他停下腳步,“對,就是在這個時候沒錯,我還記得當時他也說了一些頗有見地的話。”原來是這樣,我知道胤禛在雍正二年首行“籍天禮”後,每年都堅持在春耕伊始,親自開犁,給天下農民做榜樣,以示農事的重要,看來就是那時候胤禛給劉茂留下的深刻印象,才讓他現在如此的死心塌地。
  “民間也不乏一些能人異士,皇上可不能小看了他們,”我拽了他一下,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科舉考試固然能為朝廷選拔賢能,其中也有不少的弊端,”胤禛牽住我的手,我接嘴道:“他們隻是學會了書本上的東西,理論代替不了實踐,有的時候見識反而比不上一些不識字的老百姓,當然也不能以偏概全。”
  胤禛緩緩點頭,看樣子還在思考著什麽,我又問道:“那你明日見劉茂是做什麽打算?”
  “我要給他些差事做,”胤禛的眼睛亮亮的看著我,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拂麵的涼風在我臉上輕輕掠過,吹散了我的頭發,胤禛突然又停下了腳步,把我摟在懷裏,我推了他一下,“做什麽?有人看著呢。”
  “誰敢偷看?”胤禛的手掌撫上我的臉頰,我抬眼一瞧,原本跟在後頭的王公公和幾名侍衛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托起我的下巴輕啄我的唇瓣,“謝謝你,若涵。”
  “謝什麽?”其實我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我就是要他說出來。
  “謝謝你帶我來這,謝謝你讓我聽見百姓的聲音,謝謝你能陪著我。”胤禛在我耳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點了一下,“謝就不必了,我要獎賞。”
  “你要什麽獎賞?”胤禛寵溺的親著我的手指,略微帶著一絲驚訝的問道:“還是第一次聽你自己討賞,要什麽,說吧。”
  我心裏早就想好了,偏還裝著想了又想的模樣,好像權衡不了該要什麽才合心意。
  胤禛溫柔的摸著我的發絲,“慢慢想,回去再告訴我也不遲,我不會耍賴的。”
  我把他的手拉下來環在我的腰間,我自己靠在他的胸前,紅著臉小聲的說道:“那你聽好了,我要的不多,也就三個字。”
  “哪三個字?”胤禛敲著我的頭,他的臉似笑非笑,嘴角微扯,他明明知道我想要聽哪三個字,就是還要我先說。
  算了,我吃虧點得了,我拉下他的身體,在他耳邊說道:“我愛你,”然後閉起眼睛說道:“就這三個字,現在輪到你說了。”
  久久沒聽到他的聲音,我睜開了眼睛,隻見他正好笑的看著我,神色可疑值得玩味,我哼了一聲,“不說算了。”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慢慢貼上我的唇,吻的我七昏八素之後,他說道:“bi simbe buyembi。”
  這是什麽?英語?許是見到我訝異的神情,他輕點我的額頭,“你是滿人的媳婦,回去好好學學滿文。”
  原來滿文的我愛你是這麽說的,真長見識了,我忙不迭的點頭,可再一想,我又不甘居下風,我脫口道:“I love you。(英語) Aishiteru(日語)Sarang Heyo(韓語)。”這下你可沒轍了吧,我在心裏偷笑。
  胤禛扯了扯我的頭發,“就你鬼主意多,”他無奈的搖頭歎氣,我摸了摸被他拉的有點生痛的頭發,暗道:說不過我就來這招,看在你年紀比我大的份上本姑娘就讓讓你吧。
  我把頭深埋進他的懷裏,胤禛,有你在,我永遠不用再活在回憶裏。
  翌日。
  我照例來到九州清晏陪伴胤禛,我已經習慣了每天守在他身邊,他批閱奏折,我看醫書或是他以前在藩邸的手劄,不時的提醒他要注意勞逸結合。
  隻是今天在門口我遇見了一個人,自從那日他不顧危險為我吸吮出毒血後,我再沒有見到過他。
  在見到我的瞬間他的臉上無疑是喜悅的,可是很快他就收了笑意,眼睛裏閃過一抹傷痛,轉而畢恭畢敬的向我請安。
  我攔住他,我欠他太多,傷他也太深,對他,我始終心存歉意,甚至,無言以對。
  他執意的要做足禮數,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行禮請安,他一直都低著頭,聲音沙啞,麵無表情。
  “沈豫鯤,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對嗎?”我在心裏默默想著,可是嘴巴卻不受控製的說了出來。
  “娘娘言重了,微臣不敢,”沈豫鯤還是不敢抬頭看我,“臣奉詔見駕,王公公已經去通傳了。”
  他有意和我拉開距離,我的心微微發澀,經曆了那件事,我知道其實他從未對我死心,我們也不可能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再像從前那般坦蕩,他要的我給不了,可是我一直很重視他,我私心裏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沈豫鯤,我……”我和他說什麽,說異性之間除了愛情還可以有友情,安慰他這個世上除了我還有很多好女孩,這些話我又怎麽說的出口,在此時,任何語言都是空洞和蒼白的。
  “娘娘不必多言,臣明白,完全明白,從今以後,在臣心裏,您就是高高在上的慧嬪娘娘,臣隻能仰望,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沈豫鯤的話一字一句的傳進我的耳朵裏,烙在了我的心上,聲音不大,卻足夠使我聽的清清楚楚。
  我在聽到他這一席話的時候理應感到高興才對,有了他的承諾至少我和胤禛之間不會再有誤會,我也不用再煩惱同沈豫鯤理不清剪不斷的糾纏,可是我的自尊心仍是被小小的刺痛了,我死死的拽著衣服的前襟,喃喃低語道:“好,好,你說的好。”
  沈豫鯤猛的抬頭緊盯著我,熾烈的眼神在燃燒了短短幾秒後慢慢變的心灰意懶,臉上是受傷的神色,他低吼道:“若涵,你告訴我該怎麽辦?如今我愛又愛不得,躲又躲不了,你讓我怎麽做?”
  是,是我太自私了,我從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對我付出的一切,我顫聲道:“對,你說的沒錯,”我轉過身,不再看他傷痛的雙眼,沈豫鯤,我再沒資格享有這份真誠,對不起,請原諒我以前的自私。
  “沈大人,萬歲爺請您進去,”王公公尖細的嗓音適時的出現,在看到我和沈豫鯤後麵色變了幾變,說話也變的結巴了,我估計他的腦子裏怕是把我們想的很不堪了。
  “有勞公公了,”沈豫鯤沒有看我一眼,踏步走了進去,王公公繞到我身邊,我見他要開口詢問,搶在他之前說道:“我等他出來再進去。”
  王公公點了點頭,還是站在我身旁不走,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吸了口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說道:“王公公,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王公公並不理會我的解釋,隻是歎了口氣說道:“老奴相信娘娘對萬歲爺是一心一意的,隻不過人言可畏,娘娘還請念及自己的身份。”
  我冷哼一聲,“我問心無愧,怕什麽?”
  “娘娘既然不怕,那老奴也無話可說了。”王公公摸了摸下巴,幹咳一聲悻悻的閃到一邊。
  我有些過意不去了,不管怎樣,王公公這番話也是為了我好,我卻不軟不硬的給他了個釘子碰,我扯了扯嘴角,湊到他跟前,這下輪到他不給我好臉色看了,這王公公一把年紀了也是要人哄的。
  我討了個沒趣,正在考慮說辭,前方小緒子向這裏走來,後麵還跟著一個衣著樸素的人,正是昨晚見過的劉茂。
  “萬歲爺正和沈大人商議國事,請先在此候著,”王公公眼睛也不抬一下,說話倒還算客氣。
  這下可熱鬧了,算上我共有四個人站著等候,可以湊成一桌麻將了。
  我肚子裏樂翻了天,冷不防身上多了件衣服,“小姐,天氣轉涼了,你又不加件衣裳就跑了出來。”
  翠翠邊說邊還做出一副你不可救藥了的樣子,小緒子捂著嘴偷笑,“小管家婆,”我嘟囔著,也隻有翠翠和小緒子敢這樣和我沒大沒小了。
  “翠翠說的不對?小姐這不是第一次了。”她不依不饒的,我不認錯她還真沒打算放過我。
  我無語了,攤上這麽個丫頭不知道是我的福氣呢還是不幸,我汕汕的笑著,側目看到劉茂正目不轉睛的盯著翠翠。
  我當即心中就十分不爽,我本以為他是個有見識的人,稍加提攜就可以為胤禛分擔掉一部分事情,可是現在看來這個人就是個登徒子。
  “哼,”我想也不要太不給他麵子了,就哼了一下提醒他自己注意,未曾料到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我在給他台階下,目光還是落在翠翠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瞅著瞅著還自顧自的點著頭。
  “小姐,”翠翠也留意到了劉茂賊溜溜的眼睛,躲到了我身後,劉茂這才收回了目光,憨笑著,可是我現在看到他的笑容覺得無比的惡心。
  正在這時,沈豫鯤走了出來,他掃了我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開,淡淡的說道:“哪位是劉茂,皇上請你進去。”
  劉茂忙不迭的答應,他們緩緩走了進去,我對翠翠說道:“我也進去聽聽這廝有什麽說法,差點被他蒙蔽了。”
  我提起裙擺,踮起腳尖跟在他們後頭,豈料剛走進去就被胤禛發現了,他朝我招手,我無奈的吐了吐舌頭,走到他身邊。
  胤禛微微皺了皺眉頭:“告訴你多少次了,後宮不得幹政,今日你在此多有不便,先回去吧。”
  “我就想聽聽你會怎麽安排劉茂,我保證什麽話都不說。”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撒嬌道:“好不好?”
  他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朝角落裏努了努嘴,“去那裏坐著去,下不為例。”
  我聳了聳肩,坐到了角落裏,抬眼卻對上沈豫鯤略帶嘲諷的眼神,我剛才小女兒家的羞態全落到了他的眼裏,我低下頭,等我再看他的時候,他已經站直了身體目不斜視的看著前麵,專心聽著胤禛和劉茂的對話。
  胤禛先是問了他一些關於農業耕種方麵的看法及建議,他說的頭頭是道,談吐文雅,還為如何治蝗等事獻計劃策,胤禛不住的點頭,然後沈豫鯤又和他討論了現在施行的新政,沒想到連一向自視頗高的沈豫鯤也不時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其間沈豫鯤不時的瞟我幾眼,我還得忙著應付王公公奇怪的眼神,我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們說的什麽我根本就聽不進去,早知道就不趕這趟混水了。
  最後劉茂被破格封了個什麽管領,具體是個多大的官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他的頂頭上司便是沈豫鯤,既然連沈豫鯤都這麽賞識他,這廝也算是有點本事,隻要能幫的上胤禛的忙,他先前對翠翠的無禮我就自動忽視了。
  我已經聽的極度的無趣,都快要打瞌睡了。胤禛還擔心我會幹政,殊不不知我對他們說的根本就不感興趣,也聽不懂。
  劉茂謝恩後,原本應該跟著沈豫鯤去辦差了,沒料到他忽然又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一個頭,“草民,不,臣有事懇求皇上恩典。”
  “說吧,”胤禛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起來回話。”
  “是,”劉茂站了起來,抖了抖衣衫,“剛才臣在門外候著的時候瞧見了一位姑娘……”
  我大驚失色,這廝果然在打翠翠的注意,我立刻渾身帶上刺,沒等他說下去,立刻打斷他的話,“皇上千萬不可答應。”
  “答應什麽,總要聽他把話說完,”胤禛不悅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對我開口說話非常不滿意。
  我是答應了他不發一言的,可現在事關翠翠的終生幸福,萬一胤禛不了解始末就應承下來,不就毀了翠翠的一生。我著急的說道:“他心裏想什麽我知道,他是看上翠翠了,皇上萬萬不可應允。”
  那劉茂看上去比我更為著急,他不等胤禛開口,又跪了下來,“娘娘您誤會了。”
  胤禛摘下眼睛,走到劉茂的麵前,親自扶他起來,“你有什麽話就說,朕給你做主。”
  “臣有一女兒在一十二年前失散,至今下落不明,剛才見到翠翠姑娘與內人長相竟然有八分相似,所以想請翠翠姑娘一問。”劉茂恭恭敬敬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原來如此,我不禁為先前自己齷鹺的心思感到羞恥。
  胤禛丟了個白眼給我,我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王公公,麻煩你叫翠翠進來。”
  翠翠低著頭忐忑不安的走了進來,而劉茂一看到他就激動的兩眼放光。他走到翠翠身邊,輕聲的詢問道:“翠翠姑娘,請問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十七,”翠翠低著頭回道,那劉茂似乎更興奮了,他說話聲音都在發抖,“翠翠姑娘,你右肩上是否有一塊狀似蘭花的胎記?”
  “你,你怎麽知道的?”翠翠抬起頭疑惑的問道,這可是姑娘家私密的地方,若不是至親之人又如何知曉。
  劉茂已是老淚縱橫,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我是你爹啊。”
  見翠翠還是不相信,他便說起來了當年的往事,原來十二年前,翠翠是被人販子拐賣了,也不知道怎麽幾經周折就被賣到了冷府做丫鬟。
  胤禛笑吟吟的說道:“原來是這麽回事,”他對劉茂說道:“朕要恭喜你找回女兒啊。”
  劉茂去拉翠翠的手,翠翠往後躲去,劉茂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中,我連忙走到翠翠身邊,笑著對劉茂說道:“她一時還不能接受,你先別著急。”我又拍了拍翠翠的掌心,示意她別怕。
  劉茂點點頭,又繼續說道:“翠翠姑娘如果還是不相信,我想起還有一件事可以證明翠翠的身世,”他轉向了翠翠,“姑娘是否有一塊玉墜子,上麵刻著個‘婉’字,那是你的乳名,周歲那年我親自給你戴在脖子上的。”
  對,這塊墜子我也曾經看到過,當時我還好奇的問翠翠為什麽刻的是“婉”字而不是其他字,她說自己也弄不明白,反正打懂事起就一直戴著。
  翠翠這才相信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進了劉茂的懷裏,“爹”,她大聲的叫了出來,把我看的也激動不已,著實為她高興。
  劉茂寵溺的摸著翠翠的頭發,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我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胤禛不動聲色的走到我身邊,牽起了我的手,我吸了吸鼻子,努力的睜大了眼睛。
  不經意間我又對上了沈豫鯤的眼,他輕咳一聲背過身去,我也趕緊移開了視線。
  待翠翠和劉茂都穩定了情緒後,劉茂懇求我道:“臣想求娘娘恩準帶翠翠回去,見見她的娘親,這些年來內人也想她想的緊。”
  我莞爾一笑,拉過翠翠的手,“這有什麽問題,當然好,翠翠,跟你爹回去吧。”
  翠翠想了想,揉了揉哭紅的雙眼,又偷偷抬眼瞧了眼胤禛,才側過頭對我說道:“小姐,翠翠去幾天就回來。”
  我把她的神情全看在眼裏,卻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捏了捏她的臉,柔聲道,“不急,多侍奉你爹娘幾天,”其實她就算要求不回來我也是不會怪罪她的,可是我又不能明說,否則這傻姑娘又以為我要趕她走了。
  翠翠和劉茂千恩萬謝後離去,緊接著沈豫鯤也告退,沒等胤禛開口,王公公也識相的退了出去,隻剩下了我和胤禛兩個人。
  “嗬嗬,”我傻笑道:“我也先走了,”說完,我就往門外溜去。
  胤禛“哼”了一聲,“你給我過來,站好。”
  我乖乖的走到他麵前,低著頭,就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
  他也不看我,就把我冷在那裏,自己坐下看起了折子。
  我偷偷的抬起頭瞅了他一眼,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對我現在的表現非常的滿意,乘他不注意,我朝他扮了個鬼臉,沒想到才做完,就發現他正眯著眼睛饒有興致的瞧著我,我倒吸一口冷氣,沒那麽倒黴吧,人背運起來,真是喝涼茶也塞牙。
  我汕汕的走到他身後,討好的說道:“累了吧?我給你按按?”
  他不接我的話,徑自問道:“知道自己錯了?”
  我老老實實的回道:“知道錯了。”
  “錯在哪裏?”胤禛轉過身子,托起我的下巴,“看著我回話。”
  “第一,我不該在這裏聽你們談論國事;第二,劉茂說話的時候我不該插嘴;第三,……沒了,”我鬱悶的邊想邊說,還轉著眼珠想著脫身的方法。
  對麵久久沒有回應,我納悶的朝胤禛看去,他的嘴角彎成了性感的弧度,手按在胸前,顯然是在極力的克製,他居然是在偷笑!
  我瞪大眼睛看他,他更樂了,我咳嗽一聲,板著臉說道:“我走了。”
  “生氣了?”胤禛一把拉住我,我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哪敢生皇上的氣。”
  他輕輕的把我抱在懷裏,親吻我的麵頰,我笑著推開他,“別鬧了,你還有那麽多正事要做,”我朝案桌上堆著的一疊奏折指去,胤禛捉住我的手,“那你做什麽?”
  “我在這陪你,繼續看我的醫書,”我舉起兩根手指頭一本正經的說道:“保證不會打擾到你,我發誓。”
  “好吧,要是累了就先回去,餓了就喚王一忠傳膳,”他捏了捏我的臉,我點點頭,並朝他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我懶洋洋的翻著醫典,這本書我已經看了無數遍,都快被我給翻爛了,我相信要是現在再給我次考試的機會,理論知識絕對可以得個高分。
  沒看多久,我就覺得全身乏力,上下眼皮不斷打架,我兩眼半睜半閉的趴在桌上,越來越濃的不可抗拒的睡意悄然襲來,迷迷糊糊中聽到胤禛走到我身邊,輕拍我的臉頰,“別在這睡,小心著涼,”我困的渾身像棉花般鬆軟,小聲說著,“讓我睡嘛,”胤禛無奈的歎道:“你現在怎麽在哪裏都可以睡著?”
  他打橫抱起我,我舒服的勾住他的脖頸,把頭深埋在他懷裏,隱約覺得被他抱到了裏屋,又被輕輕的放下,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小姨,”承歡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見我向她招手,她便一溜煙的衝了進來。
  “慢點,小心摔跤,”我搖了搖頭,“都是大姑娘了還這麽莽撞,”我拍了拍她的腦袋,憐愛的看著她,當年可愛的小格格如今也出落的這般嬌嫩輕靈,秀麗多姿。
  “小姨又欺負人家,”承歡笑的無比的絢爛,我乘機又扯了下她的頭發,笑的露出了牙齒,“欺負的就是你。”
  “小姨,告訴你件事,”承歡拽著我的衣袖,表情神秘兮兮的,“你猜我剛才見著誰了?”
  “不要和我打啞謎,”我指了指身邊的位子,示意承歡坐下,“除了宮女太監,你還能見著誰了?”
  “小姨,你肯定猜不著,”承歡湊到我耳邊,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說道:“我看見了弘曆哥哥和翠翠姐姐。”
  “翠翠回來了?”不可能啊,她不是隨她父親回家探親了嘛,這才幾天的功夫就回來了?也不對,就算她回來,也不應該瞞著我,難道這中間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等等,你剛才說見到翠翠和誰?”我怎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我看見翠翠姐姐和弘曆哥哥在一起,”承歡正說著,小顏端了茶水和點心過來,翠翠回家後,皇後娘娘另派了兩名宮女到我這,我喜歡清靜,就隻留下了其中一個,便是小顏。
  “小顏,你先退下,有事我再叫你,”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小顏,不是說她不好,她手腳還算麻利,嘴巴也很甜,隻是我習慣了翠翠在我身邊,換了個人還真不適應,要不是怕駁了皇後的麵子,我早把她退回去了。
  小顏遲疑了一下,放下了茶水,慢慢的退了出去。
  “承歡你繼續往下說,”我見承歡呆呆的打量著小顏,便推了她一下,她這才反應過來,低聲說道:“弘曆哥哥好像是塞什麽東西給翠翠姐姐,翠翠姐姐不肯要,兩個人就一直推推搡搡的。”
  難道我以前都猜錯了,翠翠喜歡的根本就是弘曆,她要留下來也是為了弘曆,我按了按太陽穴,頭疼,這兩個人是什麽時候看對眼的,我還真是遲鈍,怎麽就一無所知呢。
  承歡把桌子上的糕點遞了塊給我,我剛拿到嘴邊,就感覺一股油膩膩的味道撲鼻而來,胃裏一陣翻騰,我皺了皺眉頭,“太膩了,我不要吃。”
  “還不錯啊,”承歡自己拿了一塊,慢慢咀嚼後回道。
  “喜歡你就多吃點,”看來我真是老了,胃口都比不上年輕人了。
  “小姨,下雪了,”我朝窗外看去,外麵果真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不一會,地上已經厚厚的鋪了一層暗白色的雪粒,
  “好美,”我由衷的讚道,相對於我的興奮,承歡倒是沉穩許多,她盈盈一笑:“我還記得以前和小姨打雪仗堆雪人的事。”
  回憶起往事,我也是會心的一笑,我刮了下承歡的俏鼻,“想不想再重溫一下?”
  “好啊,”承歡被我吊起了興趣,可緊接著她的眼神又暗淡下來,“不行,阿瑪要我像女孩子的樣子,不準我再瘋瘋癲癲的了。”
  這個十三爺,以前沒看出來他的思想還挺古板的,定要找個機會給他好好洗洗腦子。我摸了摸承歡的頭,“你阿瑪不會知道的,再說有小姨給你說好話呢,怕什麽。”
  承歡拍手稱快,她迫不及待的拉著我,“那咱們現在就去,”她的臉袋紅撲撲的,忽閃著大眼睛,可愛極了。
  我點了點頭,先撇開那些煩心事,翠翠的事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解決的。
  剛踏出門,承歡就抓緊時機從門沿上搓了把雪,揉成團,朝我扔過來,我躲閃不及,被她砸了個正著,我氣呼呼的說道:“好啊你,攻其不備這招倒是學的不壞。”
  “小姨,我也算是報了一箭之仇,”承歡衝我眨眨眼睛,我不理她,在地上搓著雪球,看準機會向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同樣也在伺機而動的承歡拋去。
  曆史總是在不經意間上演著驚人的巧合,我拋出去的雪球,不偏不倚的落在某人的身上,這個某人自然不是承歡。
  我尷尬的摸著鼻子,這要是在平時也就算了,偏偏今日路過此地的不止是胤禛,還有弘曆和一個少年。
  胤禛輕輕撣去身上的雪珠,承歡早就撲上去乖巧的請安,弘曆背負著雙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也實在是沒想通,他自己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就已有了一子一女,他懂得怎樣照顧他們嗎?
  弘曆身旁的少年,我看著竟有幾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和弘曆的低低的說著話,眼光卻越過弘曆落在了承歡的身上,我絕對沒有忽視他眼裏的驚豔和一抹迅速飛上臉頰的紅暈。
  “弘曆,你和晴嵐去禦書房等朕,”胤禛淡淡的吩咐道,弘曆和那叫晴嵐的少年匆匆離去,承歡見這架勢也開溜了。
  貌似我又犯錯誤了,誰讓我又挑戰他皇帝大人的威信了哩。我深吸一口氣,想走去他身邊給他拍去身上尚留存的雪花,誰知道剛一起步,腳下就是一滑,幸好我用手撐著才不至於跌倒,可是“喀”的一聲,代價就是我把手給扭了。莫非我嚴重缺鈣,平衡能力才會這般差勁。
  手上雖是腫出來一大塊,倒也不是很痛,我估摸著也就是輕微的扭傷,可是皇帝大人的臉色已經好看不到哪去了,他壓著火氣把我抱回屋子,沉聲的喚小顏是去傳太醫。
  看到他鐵青的臉色,我把“不用傳太醫那麽麻煩”的話生生的咽了下去,娶到我這樣不時出點狀況的老婆,他的心髒也總是在經受著考驗。
  可憐的孫太醫,每次給我看病的差事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瞧著他那一張苦瓜臉,我就想笑。
  孫太醫在給我耐心把脈後,臉上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這倒是希奇了,我把手扭傷了,他至於高興成這樣嗎?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娘娘的左手隻是輕微的扭傷,並無大礙,請皇上放心。”
  胤禛一直板著的撲克臉這才稍緩,他擺了擺手,“朕知道了,你去吧,”孫太醫並沒有馬上就走,而是繼續說道:“下官還有事啟奏。”
  胤禛點了點頭,“你講,”孫太醫抬起頭,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的神色中還帶著點得意。
  我被他笑的發毛,我不會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裏了吧,我端起桌上的茶往嘴裏送,邊暗自揣摩著。
  孫太醫打量著我,然後問道:“娘娘最近是否經常感覺精神不濟,困乏嗜睡?”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我想了想,就連胤禛也說我在哪都可以睡著。
  “那娘娘有沒有腰酸口舌失調等症狀?”孫太醫又問道。
  我點點頭,孫太醫忽的跪了下來,“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他的一句話好不輕巧,卻把我驚了個猝不及防。
  “你再說一次,”胤禛的聲音微微顫抖,他拉起孫太醫,孫太醫的臉上笑意更盛,他大聲的回道:“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
  我聽的清楚,心裏驚喜萬分,我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無緣再做母親,原來老天還是厚待我的。
  胤禛比我更為激動,他哆嗦著嘴唇,張了幾次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孫太醫見狀,連忙說道:“下官這就去開些安胎藥來,娘娘也要多加注意休息,切勿勞累。”
  胤禛揮手示意他退下,走到我身邊,我笑著昂起頭,想和他共同分享這份喜悅,未曾料想剛才還和顏悅色的胤禛一下變的怒火中燒,他壓著聲音低吼道:“你不就是大夫嗎,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嗎,”他恨恨的抓住我的手,瞪著我:“你還在外麵和承歡打雪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雖說這個月的月事遲遲未來,我總以為是推遲了幾日,哪裏會想的到是懷有身孕了。
  胤禛白了我幾眼,氣的怒目圓睜,他這是想用眼神殺死我呢,我明白今日確實是我沒有道理,便可憐巴巴的拉拉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是我錯了,別生氣了。”
  他把我的手包在手掌中,嗬了幾口氣,又摟緊我,我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聲,我知道他是真的關心我,為我擔心,也是發自內心的歡欣。一股暖流從我心底裏升起,彌漫到全身。
  他托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來,“幹什麽?快放我下來。”我生怕他開心的忘乎所以,連忙阻止他。
  他把我抱進房間,小心翼翼的將我安置在床上,扶我躺下,柔聲說道:“從今日起,不許再出門,不許再和承歡打鬧,不許再熬夜陪我,”他的聲音不大卻不容我反駁,“每天都給我在床上好好躺著,膳食的量要加一倍…… ”
  “你還有完沒完啊,”我堵住了他的嘴,他輕吻我的掌心,“要照你說的這樣做,我和母豬還有什麽區別?”
  “你給我好生靜養,孫太醫都說了不可勞累,”胤禛尋思了下,“明兒找個年紀大點的嬤嬤來照顧你,還有一日三頓的補品不可少。”
  他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麽,我已經用手捂住了臉,實在是受不了了,現在他就緊張成這樣,那到臨盆還了得。
  胤禛沉醉在幸福的狂喜之中,他用力的親吻我的唇,隨後喃喃自語道:“若涵,我要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第五十六章 郎才女貌
  “好啊,既然你給我提了那麽多不許做的事情,我也要提相應的要求”,我順勢勾住胤禛的脖子撒嬌,這麽好的機會不乘機提些要求貌似對不起自己。
  “你要什麽?”他拍掉我的手,“趕緊躺下,別調皮。”
  “這麽凶,”我嘟囔著,“我還沒生你都這樣對我了,”我裝作委屈的扁扁嘴,胤禛的聲音馬上軟了下來,“你說吧,你要提什麽要求?”
  這還真成了我的殺手鐧了,我心滿意足的笑了,“我要你每天都陪我用膳,晚上要看著我入睡,最重要的是不能找別的女人,”我任著性子笑著,胤禛捏著我的臉,“你的條件還真是不少。”
  “答不答應隨你,”我轉過頭,他扳過我的臉,深深的親吻我的唇瓣,隨後看著我的眼睛說道,“好,我都答應。”
  我笑的眯起了眼睛,“胤禛,你告訴我你喜歡女兒還是兒子?”
  “兒子,”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我喜歡女兒,”我的手撫上胤禛的臉,“你不希望有個像我這麽聰明的女兒嗎?我還可以每天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多好。”
  “冷若涵,我怎麽覺得你臉皮越發的厚了,”胤禛揶揄的笑道,“哪有說自己聰明可愛的?”
  “你不覺的我聰明美麗可愛?”我抓起他的手指就咬,他無奈的搖頭,“怕了你了,那這次就生個女兒,下次再生兒子。”
  “我發現你才不害臊呢,”我刮他的鼻子,“這胎還沒生,你又想著下一胎了。”
  他捧起我的手,親著我的手心,“若涵,你不想和我兒孫滿堂嗎?”
  “想,我當然想,”我何嚐不想和他白首同心,可是老天還會給我們那麽多時間嗎?思及此,我的心又是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
  胤禛沒注意到我的異常,他兀自興奮的說著,“女兒像你,兒子像我,再給我二十年的時間,我要讓你還有他們一起見證大清會是怎樣的一個盛世。”
  沒有二十年了,胤禛,我們還有七年的時間,我的內心極度痛苦,可是我又什麽都不可以說。他在憧憬著我們美好的未來和大清後世的繁榮昌盛,我不能殘忍的告訴他真相,生生的擊碎他僅存的夢想。
  我睜大眼睛,看著頭頂上方,是誰說的,想哭的時候隻要仰望天空眼淚就掉不下來。我握著他的手緊了緊,胤禛,隻要和你在一起一天,我就會好好的過每一天,我絕對不允許自己再落淚。
  “小姨,”承歡怯生生的在門口叫了一聲,“進來啊,怎麽突然變的有禮貌了?”我調侃道。
  承歡朝我撲了過來,還沒近到我身,就被胤禛攔住了,“承歡,以後少煩你小姨,她需要休息,”胤禛皺了皺眉頭。
  “噢,”承歡乖乖的坐到我身邊,“我知道小姨有了小寶寶了,我就每天陪小姨說說話,而且我保證以後會幫皇伯伯盯著小姨的。”
  消息走的真快,這才一會兒功夫,連承歡都知道了,想必早已傳遍整個後宮,我又不得消停了。
  胤禛離開後,我正和承歡說笑著,翠翠慢悠悠的走進來,先是笑吟吟的請安,然後向我連聲道賀。
  “翠翠,你這麽快就回來了?不多陪陪你母親?”我心裏甜蜜,臉上也一直笑意不斷。
  “翠翠惦記小姐,不敢耽擱,進了園子就直奔小姐這了,”翠翠喘息著,看起來是挺像著急趕路沒半點歇停的樣子。
  承歡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她聽了翠翠的話急於開口詢問,我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沒說話。其實我也想問翠翠和弘曆的事,更想問她回園後這麽長時間究竟去了哪裏,隻是話已經到了嘴邊了仍是被我咽了下去。我還是給她機會等著她自己向我坦白,她要是不想說必定有她不願告訴我的理由。
  果然沒幾日,我這星雲樓儼然成了集市,人是來了一撥又一撥,有借著道喜的名義來打探消息的,有乘此機會阿諛奉承的,當然也不乏真心實意來看望我的人。
  皇後或許就屬於第三類人,自從得知我懷孕後,她不僅指派了最有經驗的李嬤嬤來照顧我,大大小小的賞賜更是不斷,她自己每隔幾日也必定會來瞧瞧我,噓寒問暖的拉拉家常。隻是她的眼睛在不經意的掃到我的肚子時,有明顯的傷痛。
  我的妊娠反應在初期並不明顯,除了精神匱乏嗜睡外,惡心孕吐等幾乎不曾出現,我還時常摸著肚子稱讚我的乖女兒懂得心疼娘親,從不折騰我。
  就這樣,在我對腹中小生命的無限期待中迎來了雍正七年。
  上元佳節,園子裏熱鬧非凡,聽說是請來了京城有名的戲班子。胤禛不是貪逸奢華之人,因此這般的場景倒是不易見到。而今年在福惠新喪和曾靜投書事件的雙重陰影下,胤禛更是沒有興致。若非皇後一力要求,又是借著我有喜的名義圖個熱鬧和吉利,這戲台還搭不起來。
  戲台搭在後湖西北的桃花塢內,是夜,我在翠翠的陪伴下,早早的來到這裏。其實我這個人對戲曲並不太感興趣,今天來聽戲完全是在皇後的盛情邀請下,再加上好奇心作祟,想見識下三百年前的戲班子究竟是什麽樣的。
  我以為自己算是來的早的了,走進去才發現已經密密麻麻坐滿了人。“若涵妹妹,來這坐,”順著聲音看去,皇後正笑著向我招手。
  我走了過去,向皇後請安,她早我一步托住我的雙臂,嫣然一笑:“妹妹有了身子,不必多禮。”
  我挨著皇後坐下,翠翠乖巧的在我腰際放上一個軟墊,讓我靠著,皇後讚許的說道:“這丫頭還真貼心。”
  “是啊,”我抿著嘴兒淺淺一笑,隨口說道:“她跟著我很多年了,哪天她要是離開我還真舍不得。”
  “嗬嗬,妹妹既然舍不得翠翠,就想法把她留在身邊,”皇後吃吃的笑著,“總有辦法的不是,”皇後有意無意的瞧了翠翠一眼,雖是淡淡的語調,卻似乎有所指。
  一絲桃紅色陡然抹遍翠翠的雙頰,她眉眼急忙低下去,我看在眼裏,心中疑竇頓生,皇後娘娘話裏有話,她所要表達的究竟是什麽意思?莫非對於翠翠,她比我了解更甚?
  我“嗬嗬”的幹笑一聲,“皇後說的有理,這丫頭的事我自有主張,也多謝皇後娘娘的關心,”我故意將“關心”兩個字加重了口氣,也就是想試探一下她們兩個的反應。
  隻見皇後的麵色稍變,但她畢竟在後宮主事多年,也就是那麽一瞬間的功夫,她又恢複了常色,反倒是翠翠咬著發白的嘴唇,雙手拽著衣角,低著頭一聲不吭。
  一時間鴉雀無聲,竟有些冷場,我本就不擅於詞令,此時話不投機,更是找不到言語來緩解氣氛。坐在皇後另一邊的熹妃似笑非笑的聽著我和皇後之間的對話,也不插嘴,她嘴角掛著的那抹戲謔,更是讓我半天憋不出個字。
  皇後畢竟還是皇後,在短暫的沉默後,她拉起我的手,親熱的問道:“妹妹最近身子感覺怎樣?缺什麽,想要什麽,盡管和姐姐說。”
  “皇後對若涵妹妹真好,”還沒等我說話,一直緘默的熹妃突然插話道:“妹妹才有喜二個多月,姐姐就緊張成這樣,更別提皇上了,若涵妹妹你說是不是?”
  我笑的很甜,把不愛聽的話自動忽視,我站起來向皇後福了福身,她又搶先擋住了我。
  我微笑著坐下,有一句沒一句的接著話,心裏直嘀咕,我記得以前熹妃不是這個樣子的,當初在皇後的梧桐院,我和齊妃起了衝突,她還幫過我,如今明裏暗裏的譏諷我,實在是有違未來皇太後的身份。看來年妃說的沒錯,當初她也不是要幫我,隻不過是要和齊妃對著幹。
  說到齊妃,我才發現我回來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見到過她。我想到開口便問:“怎麽不見茗姐姐?”
  “茗妹妹現在整日參佛理佛,我也是許久未見她了,”皇後歎了口氣,我微微點了點頭,弘時的死對她的打擊一定很大,也難怪她現在一蹶不振。其實後宮中哪個女人不是為自己著想,不是為孩子的將來打算,帝王家不比尋常百姓家,稍一不慎恐怕就會被踩到腳下,永世不得翻身。想到這裏,對於齊妃和熹妃,似乎也不是那麽討厭了,也更是堅定了我要生女兒的決心。
  說話間,走進來兩對璧人,我眼前為之一亮。
  走在前麵的那一對是弘曆和他的嫡福晉富察.伊翎,富察氏年約十七八歲,端莊典雅,是個活脫脫的古典美人,她站在那裏是那樣耀眼,那樣娉婷,美如出水的蓮花一般,給人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覺。聽說她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學習詩書,深諳古今賢德女子的嘉言懿行,在當時的旗人貴族女子中早有賢名。不愧是未來的皇後,小小的年紀已初顯風範。弘曆小心翼翼的牽著她的手,男才女貌,看上去很是和諧。
  後麵那對,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應是五阿哥弘晝和她的福晉烏劄庫.靜婉。弘晝長的眉清目秀,氣度瀟灑,是一個翩翩美少年,嘴角微微上翹,卻絲毫不影響其美感,反而顯得堅毅,有主張。烏劄庫氏有一對漆黑的,像秋日晴空明淨的大眼睛流露出熱情的火焰,兩頰鮮豔的像紅蘋果似的,真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愛極了。
  如此看來,弘曆和弘晝都像各自的母親,而唯一神似胤禛的弘時已殤。這兩對俊男倩女的組合極為般配,將來要做皇上的自是有賢內助相伴,
  而做親王的同天真浪漫的女子更為合適。
  他們緩緩的走到皇後跟前,畢恭畢敬的請安行禮,這一來一往的又費去了不少時間,等到所有人都坐安定了,戲台上也正式開始鳴鑼開唱。
  隨著笛子、蕭、琵琶等伴奏樂器的響起,台上的旦角、小生擺開了陣勢,旦角聲音纏綿婉轉,小生柔曼悠遠,吳儂軟語,很有味道。
  我出神的聽了一會,才發現他們唱的是昆曲,以前受到清宮戲的蠱惑,我總是以為這個時代頗為推崇的戲曲便是京劇,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原來不是這麽回事。
  幸好我沒有在皇後和其他嬪妃麵前誇誇其談,要不這臉可就丟大了。
  台上唱的聲情並茂,身段婀娜多姿,台下聽的是津津有味,搖頭晃腦,隻可惜我聽了半天也不曉得他們唱的是什麽段子。
  又堅持聽了一會,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加上坐久了難免腰酸背痛,就找了個理由和皇後說了聲,準備回星雲樓去。
  連著叫了翠翠幾聲都沒有回應,我詫異的轉過頭去,卻沒看見她的蹤影,這丫頭又跑哪去了?
  我獨自走出了桃花塢,雖然屋外寒風蕭蕭,比不上裏麵暖意融融,可是空氣清新,也不用費勁腦細胞來思考每一句應答,輕鬆了許多。
  夜很黑,彎彎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地麵上的景物都難以辨認,可是我仍是一眼認出在離桃花塢不遠的小亭榭中麵對麵坐著的一男一女正是翠翠和弘曆。
  這是我回星雲樓的必經之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驚動他們,隻是要我在這凜冽蕭條的冬夜等他們先行離開,怕是很難辦到。
  我緩慢的朝前方移動,在接近亭榭的時候我見到他們拉拉扯扯的好像起了爭執,就輕輕的咳了一聲,兩團黑影迅速分開。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隻是感覺四周一片沉寂。但是他們在看清楚是我時,明顯楞了一下。良久,弘曆走出了亭子,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看見他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不泄露半點情緒,他也不看我,自行離去。又過了幾秒鍾,翠翠也走了出來,她默默的挽住我的手臂,臉上似乎還留有哭過的痕跡。

  第五十七章 甜蜜相伴
  回到星雲樓後,意外的發現胤禛在燈下坐著,手裏還拿著本書。我驚喜的飛奔過去,“小心點,”他一臉緊張的盯著我,“要做額娘的人了,還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哪有這麽嬌貴,”見他皺起了眉頭,我的底氣就沒那麽足了,忙又說道:“知道了,我以後一定會小心的。”
  他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擁著我進了裏屋。
  “今天這麽快就看完奏折了?”我笑吟吟的從他手裏取過書,一看封麵,楞了一下,“你什麽時候也看起了醫典?”
  “也就隨意翻翻,”他捋起我的發絲在手指上把玩,隨口說道:“你的那些個注解很有意思。”
  那些注解我有時貪圖方便就寫了簡體字,更有一些索性就用了英文字母的縮寫,他會看出什麽來嗎?我心虛的瞅了他一眼,見他臉色平靜我才放下心。
  胤禛扶著我的腰在床邊坐下,雙手輕輕的從我小腹上撫過,臉上是萬般的柔情蜜意。我緩緩的偎進他的懷裏,吸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手指攀上他的臉,撫摸著我早已熟悉的五官。
  這原本是一張堅毅的臉,如今在看向我時更多的是放鬆的線條。是為人父的喜悅,也是幸福的神采飛揚。
  “累了吧?沒聽完就回來了?”胤禛親吻著我的指頭,胡茬劃過我的手背,癢癢的。
  “台上熱鬧的很,可惜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什麽,我根本就聽不懂。”我實話實說,順便把手收了回來。
  “見你這般積極,我還以為你喜歡聽,原來……”他故意頓了頓,然後貼著我的耳朵說道:“原來是對牛彈琴。”
  我丟了個白眼給他,“我也就是去湊個熱鬧,南方人還是比較喜歡滬劇和越劇。”才說完,我就知道糟了,果然見他皺了皺眉,“你在京城長大,又何來南方人一說?”
  “這個……”我要怎麽和他解釋呢,我的手心捏了把汗,想了想說道:“我娘親是蘇州人,從小耳濡目染,喜好也隨她了,”幸好我腦子轉的快,這個借口應該不會有破綻。
  “噢,是這麽回事,”他若有所思的點頭,我鬆了口氣,總算是蒙混過關了。“那你剛才說的什麽滬劇越劇,應該很拿手,唱來給我聽聽,”他從身後抱住我,把頭埋進了我的脖頸中。
  “好癢,不要,”我笑著推他,“以後再唱給你聽,我要睡覺了。”
  胤禛吹熄蠟燭,三兩下脫去我和他的鞋子,拉開被子和我相擁著躺下,“睡吧,”他輕柔的摸著我的頭發,我靜靜的看了他一會閉起了眼睛。
  沒過多久,耳邊響起他均勻的呼吸聲,我偷偷的睜眼瞧他,他清瘦的臉上,是像刻刀雕出的藝術品般深刻的五官,他緊緊的抿著嘴唇,眉頭還微微皺著,我伸手去撫平他的眉頭,他在睡夢中居然歎了口氣,這個男人連睡覺都不得安生,還在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國事。
  胤禛,我習慣有你在我身邊溫柔的呼吸,在我心裏留下深深的痕跡。
  我湊上去親了親他的眼睛,見他沒反應又蜻蜓點水般的在他唇上親吻了下,趴到他的耳邊說道:“我愛你,胤禛”,然後將身體朝他懷裏靠了靠,把他的手環在我的腰際,心滿意足的閉起雙眼。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時候,隱約感覺有人輕咬我的耳垂,還往我耳朵裏吹著氣,我輕笑出聲,掏了掏耳朵,翻了個身,想繼續睡覺。可是顯然身邊的人不想放過我,他重重的咬住我的唇,一陣濕吻過後我的衣衫已盡褪。
  “不行,”我喘著氣用力的推開胤禛,他邪邪的挑起我的下巴,“誰讓你勾引我的。”
  “我哪有,明明是你騷擾我,”我手忙腳亂的搶衣衫,他用腳把我的衣服勾到我夠不著的地方,我趕緊縮回到被子裏,把自己從頭包到腳。
  “就許你偷親我,我就不可以騷擾你了?”胤禛也順勢鑽進了被子,滾燙的身軀緊貼著我,我在他火一樣燃燒的目光注視下,心也變的柔軟起來。
  忽然我想到了什麽,“你居然裝睡?”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是你把我吵醒的,”他無辜的看著我,隨後把我壓在身下,嘴唇從我的脖子開始一路下移。
  “你會弄傷孩子的,”我的麵色潮紅,聲音柔媚無比,聽起來倒更像是欲迎還拒。
  “我會很輕的,”胤禛抓過一個軟枕墊在我的腰下,親吻我散落的長發,我在他身下嬌喘連連,共譜一曲情和欲的傾城之戀。
  次日。
  我坐在梳妝台前由著翠翠給我梳髻,她的手藝越發的高明,不但不會牽動發絲使我疼痛,更是花樣新穎,變化無窮。
  我軟軟的靠在椅背上,昨夜,胤禛雖然極盡溫柔極盡纏綿,今晨起床我仍然覺得腰酸背疼,人也有些疲累。
  翠翠給我梳好發髻後,默默的站在了我的身邊,似乎有什麽話想和我說,但是欲言又止。
  我回頭仔細打量著翠翠,她有張豐滿的蘋果臉,眉梢有點上挑,長長的鳳眼透著青春的氣息,嘴角常常帶著甜甜的笑意,她在我眼裏一直是穿越過來時第一印象中穿著翠綠色綢緞衣褲,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如今也蛻變成為身材窈窕、光彩照人的大姑娘了。
  “翠翠,坐到我身邊來,”我摸了摸小腹,懷孕兩個多月了,肚子已經微微隆起,隻是不細心察看絕對瞧不出來,要不是時常覺著精神不振,加上偶爾的酸疼,我自己也是經常忘記了這個事實。
  翠翠在我旁邊坐下,我覺得身體有些往下沉,就用手撐在腰際,翠翠見狀連忙說道:“小姐,我扶你去床上躺著。”
  “不用,不用,”我擺手道:“老是躺著也不好,等再過段日子我更是要時常的走動才對。”我雖然沒有實踐經驗,理論知識還算豐富。
  翠翠走到我身後,輕輕的給我捶背,捶著捶著她的動作慢了下來,我回頭一瞧,她咬著嘴唇,眼神捉摸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我捉住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她一驚才省悟過來,我在心裏歎了口氣,開口詢問道:“翠翠你有話對我說是嗎?”
  翠翠順著我的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小姐,你昨晚見到的並不是……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她急急的說道。
  “噢,是嗎,”我淡淡的說道:“眼見也不一定為實,隻要是你親口說的我就信。”我拉她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定。
  翠翠遲疑了好一陣,我也不催她,隻是和藹的看著她,靜默半晌,她終於說道:“四阿哥說他喜歡我,”她說了這一句,停下來看了我一眼,我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他經常來找我,也不時的差人送東西來。”
  “那你的想法呢?”我盡量保持著心平氣和的態度,臉上也是和顏悅色。
  翠翠忽然鬆開了握住我的手,跪了下來,“翠翠不願意嫁給四阿哥,請小姐替我做主。”
  “起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平響起,見翠翠沒動,我又提高了聲音,“起來。”
  翠翠怯怯的起身,我放柔了聲音,“你既然不願意,沒有人會逼迫你,你何必著急。”
  “四阿哥昨晚說了他定會把翠翠討了去,我一時情急還和他吵了起來,”翠翠急的緊緊拽住我的衣袖,嘴唇咬的發白。
  弘曆,我冷哼一聲,這些個皇子,才吃著碗裏的就想著鍋裏的了,他既然已有了溫婉可人的嫡妻,還不肯放過翠翠。昨日還見他和富察氏出雙入對,情投意合,今天便想要翠翠,那明日又會看上誰呢,好一個風流的乾隆皇帝。他隻知道自己喜歡翠翠,就一定要得手,根本有沒有考慮過翠翠是不是願意。
  “翠翠你放心,不管是誰來要你,隻要你不願意,就沒人可以強求,”我給翠翠吃了定心丸,她圓圓的蘋果臉上頓時綻開了絢麗的笑容。
  才說著,小顏進來稟告:“娘娘,孫太醫來了。”
  我苦笑著,一天一次的診脈,他倒是一次都沒拉下,這些日子見他的次數怕是比胤禛還多了。
  孫太醫如今視我的身體為頭等的大事,不敢馬虎,要是我出了丁點的意外,他肯定脫不了幹係,因此他對我診脈和開方都及其的謹慎
  他每次來呆的時間都不長,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診脈上,然後便會開一堆的補藥,那些補藥又難吃的要命,偏偏胤禛還要李嬤嬤盯著我一口不剩的吃完,所以我現在看到孫太醫就跟見了鬼似的。
  “有勞孫太醫了,”診脈完畢後,我照例和他客套幾句。
  “這是臣份內之事,”不出意料,他果然又是這句話,我比著口型說著,他就不能有點新鮮的說辭嗎?
  “其實孫太醫不必每天都來,怪辛苦的,”我不死心的建議著,企圖改變什麽。
  “娘娘說笑了,皇上交待的事微臣不覺得辛苦,每天的診脈必不可少,微臣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見他還要繼續發表長篇大論,我連忙打斷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還是每天這個時辰來吧。”我無奈的搖頭,真受不了他。
  孫太醫狡黠的笑了笑,揮筆快速寫下了方子,遞給了李嬤嬤,我偏過頭一看,有沒有搞錯,又加量了。孫太醫,你確定不是在耍我?
  在李嬤嬤拿著方子出去前,我拉住她,然後諂媚的對孫太醫說道:“孫太醫,咱們打個商量如何?今天能不能就不要開補藥了?”
  “娘娘,您體質偏寒,而且身體又虛弱,微臣也是為娘娘著想……”他越說越來勁了,我又一次打斷他,“停,你先聽我說。我身體是不是虛弱我比你更清楚,我也懂醫術,這些補藥對我沒多大作用……”我仍是想說服這個老頑固。
  “你又在為難孫太醫了,”胤禛的聲音在關鍵時刻出現,我的計劃終以失敗收場。
  孫太醫見了胤禛自是喜上眉梢,有靠山護著他還有什麽可顧忌的,他得意的整理好藥箱離去。
  胤禛拿過方子看了又看後,交還給李嬤嬤,並且囑咐道:“以後孫太醫的方子直接交給你,不必給慧嬪過目了,”李嬤嬤點頭稱“是”。
  我鬱悶的拍了拍腦袋,你們確定不是合夥起來整我的?
  “我哪敢為難孫太醫,他不為難我不錯了,”想到那些黑糊糊的補藥,我就心有餘悸。
  胤禛笑著摟我入懷,臉色卻變的有些凝重,“我看了你的醫書,知道你能懷上這個孩子實屬不易,我絕不能讓你有半點閃失。”
  我不領他的情,“隻要你少碰我就不會有閃失,”我踢了他一腳,沒用多大力,就被他牢牢抱住。“那些補品你倒是吃吃看,我看你能撐幾天,”我使勁踢他,他也不生氣,而是抱起我坐下,“乖,聽話,為了我們的兒子,不,女兒,你就再委屈個幾天。”
  “我不要再吃了,你聽到沒,”我沒好氣的站起來,又被他拉下,“我知道你有了身子,脾氣容易暴躁,我不和你計較,”他仍是笑嗬嗬的,隻是語氣霸道的容不得我反駁,“不過補藥非吃不可。”
  我氣急,一時說不出話來,我白講了那麽多,他根本就不聽我的。
  沒過多久,一碗黑黑的黏糊糊的補藥放在了我的麵前。
  “皇上,奴婢來服侍娘娘,”李嬤嬤殷勤的取來了勺子。
  “你下去吧,朕看著她吃,”胤禛舀了一大勺送到我嘴邊,“張嘴,”我搖頭,緊閉雙唇,寧死不屈。
  “我喂你,”胤禛作勢把藥往自己嘴裏送,我傻了眼,他是要這樣喂?
  “我自己來還不行嗎?”我連忙阻止他,他笑了笑把藥送到我嘴裏,我認命的吞下,嘴裏含著殘留的藥汁口齒不清的說道:“算你狠,居然用這招。”
  “還不是跟你學的,”他搶白道,“我什麽時候用過?”我爭辯著,忽然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想起來就好,”他話音剛落,又是一勺到了我嘴邊,“最後一口,”我嘟囔著,心裏極度不爽,我真是作繭自縛來著。
  從這天起,這樣的戲碼在星雲樓每天必然都會上演一次,而翠翠、小顏和李嬤嬤在一開始把眼珠掉了一地之後,也就見怪不怪了。

  第五十八章 出人意料
  雍正七年三月。
  春光明媚,風和日麗。
  “小姨,你們這是在忙什麽?”承歡走了進來,我灰頭土臉的從一大堆布帛中鑽出頭,看到一張她小臉寫滿了驚奇。
  “格格,小姐這是要做百家衣呢,”翠翠熟練的剪下一塊八角形的藍布丟進了小籃子裏,那裏已經存了幾十塊這樣的布料,各種顏色的都有。
  “什麽是百家衣?”承歡好奇的拿起一塊料子仔細瞧著,嘴裏還念念有詞,“這布帛怎麽都是零碎的?”
  “格格有所不知,這些布料可都是從平民百姓家討來的,”翠翠說的是頭頭是道,其實還不是李嬤嬤告訴她的。
  李嬤嬤知道我是漢人,告訴我漢人有個習俗,就是從各家取一塊布片,將布片拚合起來做成衣服,這是一種為嬰兒祈壽的服飾,它的來源是一種民俗講究,就是父母期望孩子健康成長,認為這需要托大家的福,托大家的福就要吃百家飯、穿百家衣,民間認為嬰兒穿上百家衣,能保長命百歲。
  我以前也曾經聽說過,不過在現代社會這類習俗已經不是那麽講究了,所以她的提議對我來說也十分的新奇。李嬤嬤也算是個能人,見我應允以後,就開始準備布帛了,這不,沒幾天就弄來了一大堆,也虧她有這份心思。
  翠翠說的起勁,承歡也聽的津津有味,還不時的點頭。
  等到翠翠說完,桌子上的布料也拾掇的差不多了,翠翠把剩下的布片和籃子收好,喜滋滋的說道:“小姐,再有幾塊布帛就可以開始縫製了。”
  我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微笑著摸了摸肚子,四個多月了,我嗜睡的症狀有所減輕,不過更麻煩的事出現了,就是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口味完全變了,以前愛吃的東西現在碰也不想碰,相反從前討厭的倒對上了胃口。
  翠翠端茶過來,承歡從身後掏出個小小的密封壇子,“小姨,吃個蜜餞吧,”她掏了個出來塞進我嘴裏,我含在口中,沒一會就吐了出來,皺眉道:“太甜了。”
  “小姨不是最喜歡吃甜食的嗎?”承歡納悶的說道:“我還特意拜托晴嵐哥哥給帶來的。”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看見甜的就倒胃口,下次你不妨找點酸的來,最好是能酸的掉牙齒的那種,”我掩嘴笑著,承歡瞅了我一眼,小聲的嘀咕:“小姨的口味還真是奇怪。”
  我還沒說話,李嬤嬤討好的接口道:“愛吃酸的好啊,俗話說酸兒辣女,主子肚子裏的一定是個小阿哥。”
  我心裏咯噔一下,我對這段曆史不太熟悉,究竟曆史上的雍正有沒有這個孩子我都不得而知,更何況是多個兒子,我的到來會不會造成曆史的混亂?我想了想,覺得自己多慮了,曆史又怎麽會因為我的介入而改變,就像年羹堯的結局,年妃、弘時、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命運,終究還是沿著曆史的軌跡在行走。
  “我倒希望是個女兒,”我淡淡的說道,換來李嬤嬤訝異的神情,她定是在想後宮嬪妃哪個不是期待母憑子貴、一步登天的,哪有我這種人。她又怎麽猜的透我的心思呢,四阿哥弘曆已是板上釘釘的皇位繼承人,即便我生了皇子又怎樣,反而是個負擔。
  我掐了掐承歡的臉,“若是能生個像承歡格格這般水靈的女兒,我可就心滿意足了。”
  承歡的臉刷的一紅,羞答答的低下頭來,我又忍不住笑她,“我們的小格格也會臉紅呢。”
  承歡的臉愈發的紅了,更加的忸怩起來,她往我身上蹭去,“小姨就會欺負我,”她的手撓上了我的腰肢,我都快笑岔氣了。
  “小祖宗,這可使不得,”李嬤嬤趕緊上來拉開承歡,“這要是動了胎氣還得了。”
  “不會的,她這兩下子,權當給我活動筋骨,不用大驚小怪,”承歡見我護著她,順勢向李嬤嬤丟了個白眼。
  “對了承歡,你剛才說的晴嵐哥哥是誰?”我忽然想到就隨口問道。
  “噢,他是弘曆哥哥的伴讀,叫張若靄,字晴嵐,是張廷玉張大人的公子,”承歡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小姨有見過啊,就是上次我們打雪仗那次,他和弘曆哥哥一起路過這裏。”
  原來就是這個少年,斯斯文文的,我對他印象還不壞,想到那次他看承歡的眼神和麵頰上可疑的紅暈,我就覺得好笑,比女孩子家還容易臉紅,真是個老實人。
  “承歡啊,”我叫了她一聲,沒有絲毫反應,我抬頭看向她,她眼波流轉,眼睛盯著前方卻沒有任何焦距,顯然是在神遊太虛。
  我把手放到她麵前晃了晃,“發什麽呆呢?”
  她楞了一下,含糊的說道:“沒什麽,沒什麽。”
  我揮手示意李嬤嬤她們退下,隨後說道:“承歡啊,我覺得那個張公子對你很不錯啊,看起來你們也蠻般配的。”
  承歡唰的一下站了起來,“小姨說什麽呢,”她附到我耳邊說道:“承歡隻喜歡豫鯤哥哥一個人。”
  我隻覺得自己的頭脹了一下,我一直知道承歡是喜歡沈豫鯤的,當年她的同心鎖上刻的也是沈豫鯤的名字,可那時她隻有十來歲,分的清什麽是愛慕什麽是崇拜嗎?我萬萬沒想到如今到了婚嫁年齡,承歡的心裏還是隻有沈豫鯤一個。
  “承歡,你說的是真的嗎?”我艱難的問道,心頭有些茫茫然,沈豫鯤對我有情而我無以回報,他又覺愧對藍寧,因此發誓終身不再另娶,現在承歡又對我剖白了她的心事,這筆情債到底要問誰去討。即便是出於私心,我也希望他能幸福,可是他會接受承歡嗎?在他眼裏,承歡一直是個可愛的小妹妹啊。
  “當然是真的,我從九歲開始就喜歡他了,豫鯤哥哥也說會等我長大,”承歡的表情略帶羞澀,可是語氣是無比的憧憬。
  沈豫鯤,你自己欠下的風流債自己還去,誰讓你早就許下的承諾,我沒好氣的想著。
  “我知道豫鯤哥哥其實喜歡的是小姨你,”承歡靜靜的看著我,我沒來由的一陣慌亂,手也有些微微發顫,“不過他遲早會愛上我的,我對自己有信心。”承歡甜甜的笑著,全身散發著自信的光芒。
  我握了握承歡的手,“我們的承歡格格真的是長大了,”忽然覺得自己無須擔太多的心,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執著的承歡就把沈豫鯤給收服了也不一定呢。
  承歡把頭靠在我的膝上,撥弄著我裙擺上繡著的蘭花,我在她腦門上點了下,剛要說話,小緒子挎著個小竹籃慢吞吞的走了進來。
  “慧主子吉祥。”小緒子把竹籃放在一邊,給我請安。
  “免了,”我朝竹籃看去,“這是什麽?”
  “是萬歲爺命奴才送來的,說是給主子解解悶。”小緒子說著掀開蓋在小竹籃上的棉布,抱出一個毛茸茸的小家夥。
  “好可愛啊,”承歡已經把小東西搶在了手裏,還抱到我跟前讓我一同分享,“小姨你看,”我“哇”的大叫一聲,連忙退後了幾步。
  “主子,發生什麽事了?”小顏和翠翠急匆匆的跑了出來,我一臉尷尬的指著承歡,“不要拿過來。”
  小緒子帶來的是一隻小狗,體型也就像卷起的毛毯這麽大小,蜷縮著身體,烏黑的眼珠半開半閉,金黃色的毛發在陽光照耀下格外醒目。
  我從小就怕這些個毛茸茸的小動物,以前在路上看到小貓小狗情願繞道而行,更何況是現在擺放在我麵前。
  翠翠和小顏也被小黃毛給吸引住了,她們圍住承歡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還不時用手去觸摸它,我躲的遠遠的,苦笑的看著她們。
  “主子,你去瞧瞧,多可愛的小家夥,”小緒子走到我身旁,作勢要拉我過去,我又是大叫一聲,隻不過挺著個肚子實在是跑不遠。
  “小姨,”承歡摸著小狗的毛,一臉壞笑的瞅著我,“你不會是害怕吧?”
  “誰說我害怕了,”我硬著頭皮說道:“我隻是,隻是不喜歡而已,”我還在死撐。
  承歡朝我跑了幾步,“那小姨你來抱抱它,”她把小狗舉到我跟前,我頭皮直發麻,還想嘴硬,身體卻在微微發抖,“你,你離我遠點,”承歡放大的笑臉離我越來越近,我真恨不得自己伸手把她給推開,可是實在是沒這個擔子。
  承歡眼珠子直轉,她賊笑幾聲,把小狗放到了地上。隻見這個小家夥歡快的豎起了尾巴,左右搖擺幾下,又抖了抖滿身的黃毛,屁顛屁顛的往我這個方向奔來,隨著它的跑動還響起了“鈴鈴”的聲音,原來在它的脖子上還拴著個精致的鈴鐺。
  我嚇的麵無人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承歡“咯咯”的大笑,小顏、翠翠和小緒子也掩嘴輕笑,他們還得顧及我的麵子不敢笑的太猖狂,而承歡早已笑的東倒西歪。
  小狗才不管我是否害怕,它蹭到我腳邊,親熱的“汪汪“叫著,還用它小巧的舌頭輕輕的舔我的腳。
  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顫抖著聲音說道:“承歡,你趕緊把它拿開。”
  “原來小姨也有害怕的時候,”承歡快要笑趴下了,她邊笑邊揉著肚子,“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小狗見我沒理會它,搖了搖尾巴,晃了晃腦袋,一口咬住了我的裙擺,我尖叫一聲,就差沒昏過去了。
  承歡見玩笑實在開的大了點,就蹲下身子摸著小狗的腦袋把它往外拽,可是那小狗就是不肯鬆口,承歡又笑了,“小姨,它是喜歡你呢,”我冷汗直冒,我才不希罕它的喜歡呢。
  “小姨,沒辦法了,它實在是太喜歡你了,”承歡雙手一攤,又引來翠翠、小顏和小緒子一陣哄堂大笑。
  我朝承歡狠狠的瞪了一眼,死小孩,竟然乘機作弄我。我又丟了個白眼給翠翠,死丫頭,見死不救,看我一會怎麽罰你。
  我還在想著如何自救,屋子外一聲大喝,“皇後娘娘駕到。”
  屋子裏一下子亂成了一鍋粥,我匆匆忙忙的站起身,等著給皇後接駕。
  “承歡也在呢,”皇後鳳眼微挑,略施粉黛,神清氣爽,氣度雍容。
  承歡和我連忙請安,翠翠也乖巧的奉上茶。
  皇後的目光停在翠翠的身上,眼角似乎還在瞥著我,隨即落到我的腳下,“妹妹好有興致。”她撇了撇茶沫子,優雅的喝了口茶。
  我低頭一看,差點把這小東西忘記了,這時候也顧不上害不害怕了,我用力的把小狗拉開,示意翠翠把它抱走。“讓皇後娘娘見笑了。”我的臉上總算是有點血色了,擠出了一個笑容。
  “是皇上送的吧?”皇後抬起頭,聲音平實,表情安靜,隻不過眼睛裏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是,”我低聲回道。
  皇後輕咳一聲,又微微甩了下頭,手中的茶杯灑了幾滴水出來,可是她好像自己都沒有發覺。
  轉眼間,她的臉上又浮上了若有若無的笑意,她轉向我,“我今天來是有一事想同妹妹商量。”
  “姐姐請講,”今天皇後的神情很是古怪,我下意識的摸了下小腹,嘴角的笑容不減。
  “我看著翠翠這丫頭怪喜歡的,想問妹妹要了去,”皇後拉起翠翠的手,雖是在和我說話,眼睛卻盯在翠翠身上。
  我的心猛的一震,莫非皇後是為了弘曆而來?聽她的口氣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見,我既然答應了翠翠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我深吸了口氣,斟酌著用詞,“皇後娘娘喜歡翠翠本是她的福分,隻是她在若涵身邊伺候了多年,若涵實在是舍不得,請娘娘成全。”
  皇後將茶杯鎘到桌子上,杯子連連打了幾個轉才停下,隱約間有層不和諧的氣息在我和她之間流轉,沒想到她不怒反笑道:“妹妹果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她又看了眼翠翠,挑釁的向我說道:“隻不過妹妹有沒有聽過翠翠自己的心裏話呢?”
  “既然姐姐都這麽說了,那翠翠你也說說吧,”我暗暗握緊了翠翠的手,“你有什麽話盡管說,皇後娘娘是明理之人,會為你做主的。”
  翠翠跪了下來,“奴婢願意伺候皇後娘娘。”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著翠翠的手也鬆了開來,我的腦子頓時亂哄哄的,隻滿滿的充斥著一個詞“背叛”,原來心寒的滋味竟是這樣的,我用質問的眼神看向翠翠,她躲閃著我,低下了頭。
  皇後娘娘掛上了勝利的笑容,我無力的揮手,“那你去吧,”我的聲音無比的脆弱,心也跌到了穀底。

  第五十九章 雕蟲小技
  一晃,翠翠跟去梧桐院已近四個月,我也從一開始的意外和憋悶到現在的坦然接受。翠翠跟我這麽久,我完全相信她的為人,若不是有苦衷,她不會如此絕情。
  而胤禛送我的小狗,在和我努力溝通了四個月後,我終於克服了從小養成的恐狗症,從此加入了新一界的愛犬一族。
  “毛毛過來,”毛毛是我給小家夥起的名字,我一聲叫喚,隻見它“呲溜”一下撲了過來,幾下就爬到了我的膝蓋上,懶洋洋的趴著舔我的手,我一隻手撫摸著它柔軟的毛發,另隻手覆在小腹上,嘴角蕩漾著甜蜜的笑容。
  隨著產期一天天的臨近,我對腹中小生命的期待也越來越強烈,我時常會在腦中勾勒她的長相,她會有一雙和我一樣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的鼻子,不,或許也可以像胤禛多一點,那樣就顯得英氣些。我可以每天給她紮小辮,穿新衣服,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足以傾倒眾生。
  我傻笑著,仿佛這麽個可人兒已經站在了我麵前。
  “汪汪,”腿上的小東西忽然不安分起來,在我身上磨蹭著爪子,像是要站起來示威,我笑著罵它:“我才想著我的寶貝閨女,你就開始吃醋了。”毛毛並沒有理我,還是叫的起勁。
  我安撫它,它倒是更來勁了,我把它抱到地上,“自己一邊玩去,”毛毛往前竄了幾步,停在了一雙黑色的靴子前,歡快的蹭了幾下。
  我往上看去,胤禛雙手抱胸斜靠在門上,似乎看了我很久了,我微微一笑,“怎麽皇上駕到,也沒個人通傳呢?看來我這裏的規矩確實做的不夠。”
  “是我讓她們不要出聲的,我就想瞧瞧你在做什麽,”胤禛走過來擁住我,在我臉上親了親,“結果看你想的那麽入神,連我進來都不知道。”
  “我在想我們的女兒會是什麽模樣,是像你呢還是像我,”我的臉上閃耀著母性的光輝,仿佛是感應到了我對她的寵愛,我覺得腹中的小生命輕輕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她好像聽的見我說的話呢,”我驚喜的抓過胤禛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她在動對不對?”
  胤禛閉起眼睛靜靜的感受了一會,又把耳朵貼到了我的肚皮上,“我聽見她在叫我阿瑪,”我笑著推他,“又胡說。”
  他也笑著把我摟緊,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前,忽然擔心的問道:“胤禛,要是生的不是女兒怎麽辦?”
  胤禛怔怔的看了我一會,隨即大笑道:“你這是擔的哪門子的心,我隻聽說唯恐不生兒子的,哪有你這樣希望生女兒的?”
  “我希望能有個女兒來管你,省得你老是一看奏折就忘了用膳,”我撫摸他的臉,他的臉頰好像又消瘦了一圈,“你看看你,每天要做這麽多事,就不能讓別人多分擔些嗎?”我心疼的說道。
  他用力的吻住我的手指,“若涵,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大清江山,為了天下的百姓,親力親為旨在皇權的統一,你要理解我。”
  “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也不要太難為自己了,”我清楚的知道胤禛隻當了短短十三年的皇帝,後世就有史學家提出他是給活活累死的,現在看來不無道理。他的脾氣我很了解,我阻止不了他朝乾夕惕的勤政,我也無力承擔阻撓他刷新吏治革舊迎新的罪名,唯有時常的提醒他即便不是為了自己,也該為了我和未出世的孩子保重身體。
  胤禛在我唇上重重的一吻,“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我如數收下便是”,他環住我的雙肩,語氣極為慎重,我不盡失笑,他這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絕對典型。
  “胤禛,你說我們的女兒叫什麽名字好呢?”我枕在他懷裏,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氣息,感覺很安心。
  “叫卓雅,愛新覺羅.卓雅,”胤禛的手在我凸出的小腹上慢慢的揉著,“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麽樣?”
  “卓雅,”我重複了一遍,“雅兒,好啊,很好聽的名字,我好想馬上就生下她。”
  胤禛搖了搖頭,“又孩子氣了不是,都快做額娘了。”
  我拽著他的衣袖玩,“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我主動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且試試我的美人計靈不靈驗。
  “你又有什麽古怪的念頭了?”胤禛輕咬我的耳垂,就勢在我額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我生的孩子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要留在我身邊,”我輕晃他的身體撒嬌道:“我不要假手他人。”
  “大清祖製曆來如此,這個我不能答應,”胤禛板起麵孔說道。
  “其他我都可以遷就,就這項你一定要答應我,”擺個冷臉給誰看啊,本姑娘向來就不怕,我眨巴著眼睛,“你不應允我就不生了,誰要願意你找她去。”
  我轉過身子不去看他,心裏也實在是沒譜,我是在打賭,打一個自己也沒把握的賭,賭的是他對我的真心。
  良久的沉默後,我終於聽到他微微歎了口氣,旋即他把我圈在懷裏,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臉上和脖子上,我雙手勾住他的腰,有些後悔自己的無理取鬧,或許我不該讓他這般為難的。
  正在我打算讓步的時候,他的聲音柔柔的響起,“若涵, 我答應你,”他的手撫過我的唇,我的鼻子和眼睛,“我要她快樂的成長,也要她成為紫禁城最幸福的格格。”
  一陣幸福的暈眩把我包裹在其中,純然的快樂情緒在我心中彌漫,胤禛又在我耳畔說道:“她會是我最珍愛的小公主,也會是我愛新覺羅家的驕傲,等她長大了我還要親自為她指婚,我要看著她成親生子……”
  胤禛接下去的話我都沒有聽清楚,我被一波又一波的恐懼包圍,心好像在瞬間被擊的粉碎,我竟然這麽怕他說出這樣的話。我們可以有爭執,甚至是冷戰,可我最害怕麵對的就是他對未來的憧憬,盡管我曾經發過誓從此不再掉眼淚,可是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會抑製不住的心痛。
  一個月後。
  離我預計的產期僅剩下不到三十天了,我除了每天清晨起來後會在屋子外慢慢的走上一圈,其餘的時間我幾乎都待在屋內看書,有的時候興致來時還會給毛毛洗澡,同它戲耍一番。
  沒想到今日也會迎來不速之客,而這名客人不是別人正是翠翠。
  這幾個月來,想是她刻意的躲避,無論是去皇後的梧桐院請安或是在其他的家宴中我都沒有碰見過她,未曾料想她今天又會出現在星雲樓。
  “翠翠,你這些日子過的好嗎?”我盯著她看了幾眼,覺得她比之前更漂亮了,皇後那可我這養人多了,我自嘲的笑笑。
  “翠翠很好,勞娘娘掛念了,”翠翠低低的回話,她還是不敢抬頭看我。
  我把茶杯裏的水一口喝幹,不知怎麽心裏總些許的苦澀,以前翠翠和我幾乎無話不說,自打我有孕後更是半步不離我左右,可如今卻那麽生分,“那你今天來有什麽事嗎?”
  小顏又給我倒了一杯水,她斜著眼看翠翠,滿是不屑的神情,翠翠離開我後,小顏倒是和我親近了許多,隻是我也不太敢再輕易的相信任何人了。
  “皇後娘娘有請,”翠翠並不理會小顏的白眼,站在我邊上恭恭敬敬的說道。
  “噢,”我站了起來,小顏連忙攙扶住我,這丫頭也太小心謹慎了,不過我從她身上看到了翠翠當年的影子,思及此,我又暗暗歎息。“翠翠,皇後叫我去是什麽事情你可知曉?”我隨著翠翠走到門口,開口問道。
  “奴婢不知,”翠翠的耳根瞬時紅了一下,這丫頭果然不是說謊的料,還是改不了原先的脾性。
  “哼,”小顏冷哼一聲,忍不住搶著說道:“翠翠,你以前可是慧主子身邊的人啊,主子可有虧待過你嗎?”
  “小顏,”我忙喝住她,她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而翠翠的臉皮又特別薄,我真怕她們會因此吵起來。“她不願說由的她去,反正一會到了梧桐院也就全知道了,也不在乎差這麽會。”我又看向翠翠,柔聲道:“我就隨口問問,你不必放在心上。”
  翠翠遲疑了一會,吞吞吐吐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皇後娘娘把這界所有留牌的秀女都叫了來,說是讓她們見見各位娘娘,以後也好盡心服侍皇上。”
  我楞了一下,這要說服侍皇上和見嬪妃有什麽本質的聯係嗎?要見也是該見皇上才對,和我們沒什麽關係吧?這皇後打的究竟是什麽如意算盤?
  這翠翠說了等於沒說,反正見那些個秀女我也不會吃虧,我臨產在即,更是沒人敢給我小鞋穿。
  我挺著個大肚子,本就走不快,再加上八月天了,豔陽高照,好不容易走到梧桐院門口,我已經是氣喘籲籲,揮汗如雨。
  小顏從袖中扯出一塊帕子給我擦汗,又借機白了翠翠一眼,我知道她是在為我抱不平,不過今天的事好像也怪不到翠翠的頭上,即便不是她來,皇後還是會派別的宮女來喚我的,隻不過翠翠剛好做了炮灰而已。
  已經有好些個女子站成一排,皇後身邊也坐著熹妃、裕嬪……
  我觀察了一下,貌似又是我最後一個到場,可不要被人說了話去。我稍微彎了下身體向皇後請安,她招呼我坐到她的身邊。
  眼前的一眾秀女各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左手第一位嫻美嬌豔,接下來那個嫵媚典雅,中間那個從容平和,她右首這個鍾靈毓秀,最右麵那個柔弱仟巧......真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美貌。
  嗬嗬,莫非皇後選了這些個容貌出眾的女子向我示威來了?自從她把翠翠從我這要了去,我對她便再無好印象。
  “妹妹,”皇後親熱的握著我的手,就好像我們之間從沒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過,“你覺得她們幾個怎麽樣?”
  “不錯,”我也附和著皇後,“姐姐的眼光自是好的。”
  “你們都過來,把自己的名字報給這幾位姐姐聽,”皇後把她們叫到身邊,她們像匯報工作似的從名字、家世開始說起再到現在的封號,什麽李常在啊,馬常在啊,海貴人啊,張貴人啊等等,把我搞的暈頭轉向,我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我臉上堆滿了笑容,心裏平添一份煩躁,小顏在我身後盡心盡力的打著扇子,我還是覺得不痛快,這個時候我無比的懷念以前有空調的日子。
  “瞧妹妹熱成這樣,”皇後笑著看了看我,轉過頭對翠翠說道:“快去把西瓜拿過來給妹妹消暑解渴。”
  我心頭一熱,皇後還真厚道,如此倒是顯得我小氣了。
  西瓜拿來後,翠翠舉起了刀正準備切下去,熹妃柔媚的一笑插嘴道:“且慢,前段日子弘曆給我出了個難題,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久聞妹妹聰明過人,今天乘此機會正好請妹妹幫忙想想,也省得我在弘曆麵前丟了臉。”
  “姐姐請講,”她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無論什麽難題我都得硬著頭皮上了。
  熹妃走上前來,從翠翠手中接過了西瓜刀,再遞到我手裏,“妹妹,這個西瓜請你親自切開,隻可以切四刀,但是要切成九塊,今天正好有九個人,也算是機緣巧合,我們每人一塊,不過……”她頓了頓,嘴角扯上一個淡淡的輕蔑的笑,“不過吃完九塊西瓜後,卻要留下十塊西瓜皮,中間不準再用刀或者手去掰開,妹妹可以做到嗎?”
  皇後和裕嬪麵麵相覩,翠翠和小顏張口結舌的對視著,隻有我反而定下了心,幸虧我是穿越過來的,這樣的雕蟲小技,在書上在電視裏我都看到過無數遍了,熹妃想要難倒我顯然是用錯了方式。
  我不慌不忙的走到桌子前,把刀把西瓜切成一個“井”字形,然後指揮道:“小顏,把西瓜分了。”
  皇後拿到的恰好是中間的那塊,她吃完後,兩頭各有一塊瓜皮,加上剩下八人每人一塊,不多不少就是十塊。
  熹妃汕汕的把瓜皮扔在桌上,我衝她甜甜一笑,也不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皇後那出來後,小顏一個勁的拍我馬屁,連聲讚歎我的才智,說話語氣比我還激動。
  我隻是笑笑,並不接她的話。
  走著走著,我忽然覺得肚子開始一陣陣的疼痛。

  第六十章 初為人母
  我停下腳步,穩住身形,深吸了口氣。
  “主子,你怎麽了?”小顏挽住我的胳膊,又給我擦了擦汗。
  我搖了搖頭,感覺沒先前那麽疼痛了,“沒事,我們快回去。”
  沒多久又是一陣腹痛,腰背也開始酸痛起來,而且痛感越來越強烈,支撐到星雲樓的時候我已經快虛脫了。
  事情發生的突然,小顏嚇的麵無人色,手抖的厲害,除了一個勁的給我擦汗,其他什麽話都說不出。
  看情形孩子迫不及待的要出來了,我也沒想到會整整提前了一個月。我躺到床上虛弱的對李嬤嬤說,“嬤嬤,我怕是要生了,你趕緊去準備吧。”
  我覺得下體似乎有一股暖流緩緩湧出,並不受我控製,腹痛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而持續時間逐漸加長,等到李嬤嬤和一眾宮女圍到我身邊的時候,陣痛已是愈發的頻繁。
  我是個挺能吃痛的人,可是密集的鈍痛讓我的心也無法平靜下來。我抓著李嬤嬤的手叫道:“請皇上來,我要見他。”
  “主子請放寬心,皇上正在趕來,等您生下小阿哥,奴婢自會請皇上進來。”李嬤嬤鉸了塊帕子枕在我的額頭上,又吩咐另兩名宮女把我的雙腿撐開。
  我咬著嘴唇,告訴自己要冷靜,這裏是清朝,是封建社會,不是妻子分娩丈夫還可以在產房陪伴的現代。
  痛楚一陣陣的襲來,我咬緊牙關,小顏的麵色發白,她不停的給我擦汗,嘴裏喃喃的說著什麽,我也無暇顧及。
  “主子您忍著點疼,用力,再用把力,”李嬤嬤在我耳邊循循善誘,我以前在電視上看到女人生孩子時大呼小叫的樣子,心裏還極度鄙視她們,如今我自己臨到頭上了,才知這真是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我覺得自己已經用上吃奶的力氣了,可是李嬤嬤還在叫著用力。
  牆上的西洋鍾“咯噠咯噠”的走著,其實從我躺上床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我卻覺得像是過去了半個世紀那般漫長。
  好痛,我握緊了雙拳,指甲快要把掌心掐破,“主子,你跟著我的節奏慢慢用力,對,對,就是這樣,用力。”
  我期待著孩子能快快出來,我也好解脫,可是事與願違,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還是未能如願。
  我渾身像散了架似的,感覺用盡了全部的氣力。我大口喘著氣,連叫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顏用棉條在我嘴唇上蘸了點水,我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李嬤嬤和另個年紀稍大的宮女附耳說了幾句,臉色開始凝重,我隱約聽到了一句什麽要請示皇上的話。
  我從沒有過生育的經曆,不過看李嬤嬤的神情我也發現了事情有些不妙,能讓接生經驗極其豐富的李嬤嬤麵露難色,我的情況恐怕真是不太樂觀。
  李嬤嬤走出去沒過幾分鍾便又匆忙的走了進來,她遲疑了一會開口道:“主子,您身子太過單薄……”
  “我可以,你幫我,”我打斷了她的話,這麽多風浪都過來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度過這個坎。
  李嬤嬤還待說什麽,我搶在她之前說道:“李嬤嬤,我已經恢複了體力,我們繼續。”
  李嬤嬤看了看我,又重重的點了點頭。
  ……
  “用力,主子您用力,看到頭了,您再加把勁就可以了,”李嬤嬤興奮的叫著,她的這句話聽在我的耳朵裏絕對的受用,我也知道這會孩子的頭估摸著到了宮口了,在這緊要的關頭,我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出來了,出來了,”隻聽見“哇“的一聲啼哭,李嬤嬤激動的跟什麽似的,我著實鬆了口氣,她今天怕也是被我嚇的不清。
  “恭喜主子,是個小格格,”一陣忙活後,李嬤嬤把孩子抱了過來,“瞧她的哭聲這般洪亮,定是個有福的孩子啊。”
  “抱近點讓我看看,”我顧不得身體的不適,性急的撐起了身子,李嬤嬤抱到我跟前,我伸手接了過來。
  她的小臉皺皺的,眼睛緊緊的閉著,說實話新生的嬰兒真的很醜,隻是經過自己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寶寶,再怎麽醜陋在母親的心裏還是最美的。
  “主子您躺會,我給萬歲爺報喜去,”李嬤嬤又從我手上把孩子抱了過去,我點了點頭,我全身無力,確實需要好好的休息。
  小顏幫我換下被汗水浸濕的衣裳,又用溫水替我擦拭了身體,我感覺舒坦了許多,閉著眼睛靜靜的躺了一會,卻無睡意,我還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
  我的雅兒,想到繈褓中那個香香軟軟的小家夥,我覺得所有為她吃的苦都是值得的,我的唇邊扯出一絲笑意,“小顏,讓李嬤嬤把雅兒抱來再讓我好好瞧瞧。”
  一雙溫熱的手在我臉頰停駐,熟悉的氣息環繞在我身邊,我偷偷的睜眼,對上了胤禛烏黑的瞳仁,目光中猶帶著幾分焦慮和不安。我們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對方,他的眼角有幾分濕潤,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裏全是汗,可是手背上卻是冰涼冰涼的,他憔悴的模樣仿佛生孩子的是他而不是我。
  對視了許久我才笑著開口,“你看起來比我還緊張。”他一下拉過我的手放到他嘴邊狠狠的親了下,“你存心想嚇死我,你就是老天派來折磨我的。”他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我的小腹上,再緩慢的移到我的臉上,輕輕的撫摸我的頭發,柔聲道:“我不該讓你遭這份罪的。”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我想坐起來讓他看看我並無大礙,他硬是摁住了我,“你還嫌我不夠頭疼?你給我好生躺著。”
  他把我原本放在床頭的醫書全都收走,然後靠著床沿坐下。
  “胤禛,你見過雅兒了?”我把頭支起來,枕在他的膝蓋上。
  “恩,我們的雅兒剛出生就這麽漂亮,長大後更不得了。”他挪動了一下位置,讓我靠著更舒服些。
  我不禁失笑,原來自家孩子不嫌醜這個通病不止我有,連他也逃不過呢,“雅兒像我對不對?”我故意嬉皮笑臉的問他。
  他輕點我的額頭,“對,自然像你,”他的手指在我的唇上打圈,然後撥弄著我的耳墜子,“若涵,辛苦你了。”
  我動了一下身體,胤禛皺眉道:“你又要做什麽?”
  “我要喝水,”我添了添嘴唇,三伏天把我身上的水分全蒸幹了,更何況我又經曆了這麽一場考驗。
  胤禛拿來桌上的水杯,讓我靠著他慢慢坐起來,才把杯子遞給我,我接過來“咕嚕咕嚕”的一口喝下,覺著如瓊漿玉液般甘甜,緩了口氣說道:“現在不覺得辛苦了,剛生下她的時候你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
  我等著胤禛問我我好繼續說下去,哪知道他隻是微笑的看著我,就是不接話,我隻得自己往下說:“當時我真想結結實實的打她一頓,或者是把她給扔了,居然讓我疼了這麽老半天還不肯老老實實的出來。”
  “那我現在就扔了她去,”胤禛作勢站起來,我急了,一把拉住他,“呀,我這不是說當時的想法嘛,你怎麽就聽到半句話呢。”
  胤禛“哈哈”大笑,我才驚覺上了他的當,他咧嘴笑著,我雖是被他取笑卻沒有任何的不悅,他有多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如果可以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隻希望可以永遠留住這份快樂。
  他見我還是保持著拽他衣袖的動作,又是“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我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後得意的看到他錯愕的眼神。
  他估計對我有力的反擊很不服氣,便收緊了臂彎,把我固定在他的胸前,讓我除了轉動眼珠其他什麽都動不了才滿意的說道:“你給我老實點,別動手動腳的。”
  我麵上一窘,好像把我說成了色狼似的,我嘟囔著:“我又沒有動手動腳,最多就是動嘴而已。”
  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笑岔了氣,他不住的搖頭,“我還真不知道你有張利嘴。”
  我“咯咯”一笑,朝他拋了個媚眼,天知道我怎麽會做這個動作的,其他動不了就隻能發揮眼睛的功效,還真變成在勾引他了。果然見他身體一僵,手指支在我下巴上來回磨蹭,啞啞的說道:“你知道我動不了你所以就有恃無恐了對吧?”
  我隱隱覺得自己有玩火之嫌,皇後娘娘剛弄了那麽些個年輕美貌的秀女進宮,左一個常在右一個答應的,我若是把他逼急了讓那些秀女乘虛而入, 我不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看來我點的火還得我自己去滅。
  我“嘿嘿”傻笑幾聲,用甜的發膩的聲音說道:“若涵不敢,”話剛出口我也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胤禛盯著我猛瞧幾眼,倒抽了幾口冷氣,“冷若涵,麻煩你以後發這種聲音前先提個醒,這大熱天的我怎麽覺著汗毛都豎起來了。”
  好了,沒事了,皇帝大人嘲笑我的時候就會連名帶姓的叫我,警報解除。我抿了抿嘴,又說道:“胤禛,我想看雅兒。”
  他眉宇一動說道:“我讓李嬤嬤抱去皇後那了。”
  “你明明答應了我把雅兒留在身邊的,”我一急,掙脫了他的手臂轉過身體坐直了看他,他扯了下我的頭發,“你看看你,我話還沒說完,你就急成這樣。我是答應了你沒錯,那也是要等你調養好身體以後,現在就先讓皇後代為照顧吧。”
  我鬆了口氣,這是我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恩典,盡管有違祖製,更有可能遭到其他妃嬪的嫉恨,我還是希望雅兒可以留在我的身邊,在我的羽翼下快樂的長大。
  而如今能盡快把雅兒接回來的方式隻有一個,就是我要調養好自己的身體,我忙不迭的點頭,翻身躺下。
  胤禛好笑的瞅我,我裝作不知,他彎下腰親了親我的眼睛,“你休息吧,我等你睡著了再走。”
  我合上雙眼,說是要休息可是嘴巴還是不停下來,“胤禛,你會對雅兒好嗎?”
  “這是自然,”他毫不猶豫的回道。
  “要很寵她,不能罵她,更不能打她,”我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了,還在喋喋不休的羅嗦著。
  胤禛和我十指纏繞,“我會的。”
  “我以後都不要再生了,”這是我在入夢前的最後一句話,好像還沒等到他的回答,我就會周公去了。
  “小顏,是誰把窗戶關的死死的,快去打開,熱死了,”天氣太悶熱了,我在床上沒找到扇子,抬頭才見到四窗緊閉,難怪連一絲風都沒有。
  “主子,不能開窗,”說話的是李嬤嬤,“月子裏是不能著風的。”
  我知道做月子很麻煩,可沒想到連窗戶都不能開啊,這不是要我的命嗎,我悄悄打量了李嬤嬤一眼,她一臉的大公無私,看來是不會妥協了。
  “那我沐浴總行了吧,小顏……”還沒等我叫來小顏,李嬤嬤又拒絕道:“主子,月子裏也不能著水。”
  我抓著自己的頭發,李嬤嬤是存心想把我逼瘋了,在現代一周左右就可以洗澡了,這裏要我在八月驕陽似火的天氣下整整一個月不能洗頭洗澡,我真要崩潰了。“那我出汗怎麽辦?”我無奈的問道。
  “奴婢給主子擦身,”李嬤嬤端了溫水來,用力的把帕子鉸幹,我當場就瞢了,滴水不漏啊,這樣子擦身有用嗎?
  不管有用沒用,也隻有這個法子了。擦完之後,我稍微覺得驅走了些暑氣。
  我想下床走動一下,腳還沒挪到地上,鞋子已經被李嬤嬤搶走,“主子,您該多休息才是。”
  我忍,這次我沒接話,連下床都不可以,若不是胤禛的指使,李嬤嬤哪敢管的那麽嚴。
  我百無聊賴的翻起了醫典,沒過幾分鍾,書到了李嬤嬤的手裏,“主子,您不能再看了,對眼睛不好。”
  “那你說我能幹什麽?”我沒好氣的瞪她,她笑的極其的無辜,“主子,您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這下我徹底無語,直接昏過去得了,我現在才知道古人坐月子原來就是肥豬養成計劃。

  第六十一章 和碩格格
  在熬過了一個多月不能著水不能見風的日子後,我終於得到了解脫。我的雅兒也回到了我的身邊,雖說平日裏還是由嬤嬤帶著,可我想什麽時候抱她親她就全憑我喜歡了。
  這一日,我見雅兒張著小嘴不住的打哈欠,可還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到處張望,便從搖籃裏抱起她。她朝我“咯咯”笑著,舉起肉鼓鼓的小手左右揮動,她的小臉已從剛出生時皺巴巴的小猴樣變成了如今的粉粉嫩嫩,頭上有密密的柔軟的毛發長出,我的心頭暖暖的,全部的心神都被懷中這小小的人占據。
  “雅兒,叫額娘,”我逗著她,李嬤嬤在一旁笑彎了腰,“主子,格格還小,哪裏現在就會叫人了,您也太心急了點。”
  她從我手裏接過雅兒抱著,沒多久笑著說道:“格格怕是餓了,”我低頭一瞧,雅兒的小嘴舔著李嬤嬤的手指頭,津津有味的。
  說來也怪,或許真是母女天性,雅兒打回到我這,甚少哭鬧,見人就笑,連李嬤嬤也稱讚難得見到這般乖巧的嬰孩。
  李嬤嬤將雅兒抱去乳母那裏,我躺到塌上歪著,忽然想起許久未見承歡了,也不知她最近在忙乎什麽,恰好小顏捧了降暑的酸梅湯來,我便問道:“小顏,承歡格格有多少日子沒來我這了?”
  小顏略一思索,“總有十來天了吧,”我點了點頭,心想姑娘大了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好老陪著我。“承歡格格愛吃這酸梅湯,你一會打發人送去交輝園。”我抿了一口,微微皺了皺眉,這還是照著我懷孕時候的口味做的,現在品來酸澀的很。
  小顏應了一聲,小緒子閃了進來,我生完孩子後,胤禛要給我這裏加派人手,我性喜安靜,不想人打擾,何況人多眼雜正是我極不願意見到了,實在拗不過了才勉強指了小緒子過來。
  “小緒子你來的正好,也省得打發別人了,你去小廚房盛些酸梅湯給承歡格格送去,”我左手打著蒲扇,右手端著酸梅湯又喝了一口,雖然還是酸澀,不過清涼解渴,也難怪承歡喜愛。
  小緒子接過扇子在我身旁輕輕打著,眉宇間流露著猶豫之色,我心念一動問道:“你可有話要和我說?”
  “奴才剛得的消息,”小緒子看了小顏一眼,頓了頓,“無妨,你往下說,”小緒子一向自比我的心腹,對我這的其他宮女及嬤嬤總防著一腳,我沒怪他,謹慎些總是好的,不過小顏也跟著我快一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小緒子還是湊近了我,輕聲說道:“奴才聽說承歡格格已被封為和碩和惠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喀爾喀博爾濟吉特氏多爾濟塞布騰,聖旨過幾日就會頒下。”
  “你說什麽?”我“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手裏的酸梅湯濺了出來,滴落在我白色的裙上,格外的顯眼,小顏連忙給我擦拭,我拉開她,轉向了小緒子,“這怎麽可能,那多爾濟塞布騰又是什麽人?”
  “他是喀爾喀智勇親王丹津多爾濟之子,”小緒子看了眼門外,壓低了聲音說道:“消息千真萬確,奴才怎敢欺騙主子。”
  “是今日才得的消息?”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的發顫,我幾乎是看著承歡從天真無邪的孩子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我怎麽也不會想到有一天她也要成為政治上的一顆棋子,為愛新覺羅家族奉獻出自己的青春和終生的幸福。
  小緒子點了點頭,我暗暗思忖,隻要聖旨還沒有頒布,這事就還有回旋的餘地,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承歡嫁去喀爾喀,何況這一去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我直直的朝門外走去,小緒子情急之下拽住我的衣襟,我停下腳步瞅他一眼,他慌忙收回了手,“主子這就要去見皇上嗎?”
  “恩,”我見裙擺上沾著那處汙漬確實不像話,就進裏屋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出門,小緒子跟著我一路無話,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才小聲的開口求我:“主子可千萬別說是奴才告訴您的。”
  “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我一口應承下來。
  今天胤禛破天荒的沒有埋首在奏折中,而是獨自站在窗前,毒辣的日頭照在他身上,他竟是渾然不覺。一片陰影籠罩著他,乍看之下,好像隨時要消失似的。
  我從身後抱住了他,他沒有轉身就把我拉到身前摟住,“你怎麽知道是我?”我從他懷裏掙紮出來,笑著問道。
  “除了你誰還有這個膽子?”胤禛撫著我的頭發,“今日不陪著雅兒倒想起我來了?”
  我把雅兒從皇後那抱回來之後,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對胤禛反而是沒從前這般關心了。我有些內疚,握住了他的手,他緊緊的反握住我,拉著我到桌邊坐下。
  “是有事要和我說吧?”胤禛一針見血的道破了我的來意,我鉸著手中的帕子,尋思著該怎麽開口。
  “有事就說,”他淡然道。
  我默然片刻終開口道:“胤禛,你曾經答應過承歡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沒錯,”胤禛眸中有一層淡淡的霧氣,他拉了我一把,我順勢靠在他臂上,“我確實答應過她。”
  “那為何要讓她嫁到喀爾喀?”他眉頭微蹙,直視我的眼睛,我並不避開。
  他緊一緊握著的我的手,“你又是來興師問罪的?”聲音透著些許的疲憊。
  “不,”我伸手堵住他的嘴,俯身說道:“我說過相信你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聽我說完,胤禛臉上的線條放柔了許多,他用力的擁我入懷,強有力的手臂箍在我的腰間勒的我有些疼痛,他的唇在我額上流連,良久,他方說道:“若涵,有你這句話足矣。”
  如同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拂過我的心房,我的心頭一熱,也動情的回抱住他。
  這許多年來,我和他之間有猜忌,有誤會,有患得患失的茫然和徘徊,直至今日,我才方覺其實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就是能陪在他的身邊,不為別的原因,隻因誰都無法取代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他用下巴抵著我,我們相擁在一起,仿佛時間也在此刻為我們停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聲音才又緩緩響起,“你可知道是承歡自己請旨要下嫁多爾濟塞布騰的?”
  這下把我震的不輕,我驚詫的抬頭,下巴重重的和他的撞在一起,疼的我險些掉下了眼淚,我顧不得安撫我可憐的下巴,連忙問道:“這又是什麽緣故?”
  “我問了她很久,她就是不肯說,”胤禛替我揉著下巴,接著說道:“她一直跪著求我,我不答應她就不起身。”
  這孩子受什麽刺激了,她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嫁沈豫鯤的嘛,如今像變了個人似的,莫非是有人逼迫她?不會,不會,承歡的個性又有誰能強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胤禛敲著我的腦袋,“我和你說話你就不能專心點嗎?”
  “哦,對不起”我摸著鼻子笑笑,“你剛才說什麽了?”
  胤禛搖了搖頭,指尖微動,在我頭上彈了一下,“我說我正想晚上去你那,讓你想法子勸勸承歡,你倒是消息靈通的很,”見我皺眉摸著腦袋,他伸手給我揉了揉,“喀爾喀必定有人要去,但不是非她不可,你明白嗎?”
  我把他的話反複揣摩了下,終於想通了他字裏行間透著的意思,這人也真是,不舍得承歡就明說,幹嗎還和我兜這個大個圈子。他還是習慣於把自己的情緒深藏在心中。
  “我明白,我知道怎麽做了,”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我這就去找承歡。”
  胤禛在我肩上撣了撣,抖落下一片樹葉,許是剛才來的時候沾上的,這麽會了才發現,我朝他吐了吐舌頭,溜了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皺著眉頭思考著承歡反常的緣由,小緒子見我臉色凝重也不敢和我說話,快到星雲樓的時候,他指了指前麵,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主子,是承歡格格。”
  陽光刺目,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凝神細看,不遠處承歡和一個少年正在爭執著什麽,我快步走上去,攔在他們中間,“承歡,在這裏大聲吵鬧像什麽樣子,走,跟我回去再說。”
  承歡悻悻的跟著我,我一扭頭看到先前那少年還呆呆的站立著,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便柔聲道:“你不一起來嗎?”
  他打量著我,小緒子喝道:“還不見過慧嬪娘娘。”
  “小緒子,別嚇到他,”我又對著那少年說道:“走吧,你和承歡格格有話去我那說。”
  進門後,我吩咐小緒子端來茶水後囑咐他在門口守候,不要讓任何人進來,隨後我把一杯酸梅湯遞給承歡,“喝吧,你最喜歡的,”我又看了看那少年,越發的覺得眼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小姨,他是晴嵐哥哥,”承歡拿起扇子大力的扇著,屋子裏頓時涼爽了許多,我閉目想了想,總覺得還在其他什麽地方見過他。
  晴嵐淡淡一笑,“晴嵐確實和娘娘有過一麵之緣。”
  “你跟著承歡叫我小姨吧,不必如此生分,”承歡抬頭瞪了我一眼,我裝作沒看到。
  晴嵐倒是個爽快的孩子,他的眼角從承歡身上掠過,麵色微微一紅,叫了聲“小姨,”他喝了口茶水,“小姨還記得在碧浪春茶館的事嗎?”
  被他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瞧我這記性,當時他還讓了座位給我,免除我與他人爭搶的尷尬。“我想起來了,嗬嗬,原來是你。”
  承歡輕拽我的衣袖,“小姨和晴嵐哥哥是怎麽認識的?”
  我簡略的敘述了一遍當日的情形,說的不詳盡的地方,晴嵐便給我補充,他口齒伶俐,條理清晰,承歡邊點頭邊偏過頭瞧他,心緒好像沒剛才那麽浮躁了。
  晴嵐說完了碧浪春茶館的事,又側目看我,“原來承歡口中的小姨就是解出難題之人。”
  “什麽難題,”我隨口問道,忽又想起,“你是指把西瓜切成九塊那道題目?”
  晴嵐重重的點了點頭,承歡忽閃了下眼睛,“這是晴嵐哥哥給弘曆哥哥出的題目。”
  原來這題目是他想出來的,這智商還真不是一般的高,我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層,這孩子看起來不錯,隻可惜承歡不中意,各人兼有自己的緣分,我操心也沒用。
  “你們剛才在爭論什麽?”見氣氛比之前融洽了許多,我便導入了正題。
  承歡的臉上馬上飄起了一朵紅雲,晴嵐也是動了動嘴,沒發出半點聲音,這是怎麽了,我一句問話居然讓兩個人都窘的說不出話,奇了。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我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兜了一圈,回到承歡的身上,“怎麽?還有話不能告訴小姨的嗎?”
  還未等承歡開口,晴嵐突然站了起來,“小姨有體己話同承歡說,晴嵐不便在場,晴嵐先告退了。”
  他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匆忙間還踢到了桌腳,承歡“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晴嵐一著急又把茶水碰翻了,他忙不迭的賠禮,連我也忍不住的笑了,承歡果然是他的克星,人家好歹是個才子,在承歡麵前窘迫成這樣,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晴嵐慢慢的退了出去,我命小顏在外麵收拾,帶著承歡進了內室。
  我和承歡麵對麵的坐定後,我收了笑意,“承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非要自請出嫁到喀爾喀?”
  承歡扁了扁嘴,撲到我身上抽啜起來,我一下慌了神,不住的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承歡一直是個開朗活潑的女孩,我從沒見她哭的這般的傷心。
  “承歡,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你快告訴我。”我掏出帕子遞給她,她不接還是一個勁的哭泣,我便輕輕的為她拭去臉上的眼淚,“別哭了,再哭把我的心也給哭亂了。相信我,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一定會為你想辦法的。”
  承歡慢慢的坐直了身體,隻是肩膀還在微微的抽動,臉上尤掛著兩行淚珠,她從我手上接過了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看著她哭腫的雙眼,心疼極了。我把她摟到懷中,在我心裏她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我容不得她受半點的委屈。
  承歡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我不忙著催她答話,而是把她哭散的發辮重新結好,捋了捋她額前的劉海,又拍了拍她的小臉,笑著說道:“又變回我們漂亮可愛的小格格了。”
  承歡如今的身量已同我一般高,但是她躲在我懷裏的時候我又覺得像是回到了從前,她整日黏著我,小姨長、小姨短的跟在我的身後,那是段快樂而又短暫的時光,如果可以真希望承歡永遠都不要長大,也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煩惱了。
  我一下一下的摸著承歡的頭發,想著我的雅兒終有一天也會長大,也要離開我的身邊,心中不覺多了幾分寂寥。
  “小姨,你說人要是一直都長不大該有多好,”承歡伸手把我發髻上一根插歪的簪子扶正,我抿嘴笑道:“傻丫頭,又說瘋話了,”想想自己剛才也有這個念頭,不免覺著好笑。
  承歡歎了口氣,我一怔,這還是我印象中的承歡嗎,她一臉的無奈和苦澀,我抬正承歡的頭,正色道:“承歡,快告訴小姨,是誰欺負你了?”
  承歡的眼圈又開始泛紅,她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帕,上麵繡的是一對比翼雙飛的鳥兒,分不清是喜鵲還是麻雀或是別的什麽鳥,針腳粗疏,繡功實在談不上出色,右下角還有兩行歪歪斜斜的小字:願得一人心,白首終不離,可惜好好的一塊帕子不知被誰撕成了兩截。
  “願得一人心,白首終不離,”我默默的重複了一遍,忽然覺得手裏拿著的不是一塊普通的帕子而是一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債。
  “承歡,這是怎麽回事?”我張了幾次嘴,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平平響起。
  承歡把帕子藏進懷裏,我眼尖的看到她的手指上滿是水泡,我一把抓過她的手,她“哎呦”一下叫出了聲,連連呼痛。
  “這帕子是你親自繡的?”我看著承歡指頭星星點點的針眼,某個熟悉的場景在我腦海中跳了一下,那年承歡為了在同心鎖上刻字,也是把自己弄的滿手的傷痕。
  承歡點了點頭,把手指放進嘴裏吮吸著,我把她的手拍掉,取出藥膏給她輕輕敷上,她稍稍掙紮了一下還是由著我擺弄了。
  “小姨,”承歡忽然正兒八經的叫了我一聲,神色凝重,我從沒見她如此的鄭重其事,她“呼”的一下站起身,從案幾上搶過一把剪刀飛快的剪下一簇頭發交到我手上,“等我走後,小姨請替我交給豫鯤哥哥。”
  果然還是他,我就知道這事和沈豫鯤有關,我扳過承歡的雙肩,注視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出口問道:“承歡,是不是沈豫鯤欺負你了?”
  “小姨,你不要再問了,”承歡沮喪的耷拉著腦袋,轉眼眼眶又濕潤了,我心裏有了些譜,定是沈豫鯤言語中深深傷害了承歡,才讓她在衝動之下起了遠嫁的念頭。
  “承歡,你聽我說,”我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唇邊略帶苦笑,“姑且不談沈豫鯤,你若嫁去喀爾喀,你放心的下你阿瑪嗎?”
  承歡臉上為之動容,我知道說到了她的心坎裏,也用對了方式,我趕緊乘熱打鐵,“喀爾喀和京城有千裏之遠,你這一去我們可能就再無相見之日,你舍得小姨嗎?”
  承歡盯著我看了半晌,又靜默了一會才低頭說道:“阿瑪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感覺身體裏像被抽去了什麽似的,瞬時手足冰涼,如果存殘在我記憶中的曆史知識沒有錯誤的話,十三爺是英年早逝的,他甚至是走在胤禛之前,如此算來並沒有多少時日了。
  我狠狠的抓著自己的頭發,從來沒有這樣厭惡自己來自未來世界的這個事實,我可以清楚的知道每個人的命運,可是卻不能去改變什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個個離去。
  我的手腳是沒有絲毫溫度的,可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我心痛之餘又無法將整個事實向承歡和盤托出,隻能夠一個人靜靜的去承受。
  我定了定神,轉向承歡時才發現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未曾移去,我本來還想再勸慰她幾句,見她這般神情竟不知如何開口了,隻是強自壓住心中的不自在,靠近承歡,執起她的手,“帶我去看看你阿瑪吧。”
  承歡替我整了整衣衫,拉著我出了星雲樓朝交輝園走去,小緒子遠遠的跟在我們身後。一路上,承歡想著她的心事,我亦有我的顧慮和難言之語,兩人都保持著沉默。
  交輝園是胤禛在雍正三年的時候賜給十三爺的,這還是我第一次來這裏。臨到門口了,我的腳步卻開始磨蹭起來,如今我是以什麽身份來探視十三爺呢?如果是以後宮嬪妃的身份,那必定要得到胤禛的旨意才可以,如果僅僅是朋友,那十三福晉也未必希望見到我。
  我生生的停住了步伐,朝麵露驚異的承歡抱歉:“承歡,我……還是不進去了,替我向你阿瑪問候,改日,我再去探望他。”
  或許承歡也看出了我的為難,並沒有強留我,而是點頭稱好,自己閃進了大門。
  我長長的籲了口氣,沒精打采的往回走,小緒子疾走幾步跟上我,在走了近半程路的時候我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藍色的朝服,頎長的身軀,是個我目前最不想見到,而又非見不可的人。
  我提起裙擺,往前奔去,小緒子急的大叫:“主子,您慢點,慢點。”我並沒有理會,眼看著沈豫鯤拐過彎,朝九州清晏的方向走去,我更是加快了腳步。
  “沈豫鯤,”我氣喘籲籲的叫他,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並沒有停下來,反而走的更急。我心裏暗罵腳下不敢停頓,又急趕了幾步,總算是追上了他。
  來不及思量,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沈豫鯤,你站住,我有話和你說。”他輕巧的揮了揮袖子,用幾乎察覺不到的力量甩開了我的手,深深的吸了口氣,凝神道:“娘娘此舉有欠穩妥,您有事問微臣,臣自當領命,可是您不該在眾目睽睽之下追趕微臣。”
  我冷哼一聲,要不是我叫你你裝作沒聽到,我情急之下又怎會失禮。我怒目瞪他,他隻當作沒看到,隻是按著規矩向我請安。
  “微臣奉召見駕,娘娘有什麽吩咐還請明示,若無事微臣就先告退了。”沈豫鯤朝後退了幾步同我保持了一段距離,眼睛瞧著地上,聲音不大。
  我心平氣和的說道:“沈豫鯤,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我們借一步說話。”我朝另一條路指了下,自己先行走去。
  沒聽見任何跟上的腳步聲,我回頭看去,沈豫鯤並沒有跟來,我隻得又走了回去,他這才抬頭瞥了我一眼,“娘娘有事在這裏說也是一樣。”
  “你對承歡做了什麽?”其實我的本意並不是興師問罪,可是在看到他刻意疏遠的神色和冰冷的聲音後,我說的話也完全變味了。
  “娘娘的話微臣不明白,”沈豫鯤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語調,仿佛這件事情真的與他無關。
  我氣急,“承歡主動向皇上請旨要嫁去喀爾喀,你現在明白了?”
  如意料中沈豫鯤的身體猛烈的震了下,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隻是很快就恢複如初,他平靜的望著天空中飛過的一列大雁,吐出了幾個字,“既是承歡格格自願,微臣無話可說。”
  這個時候我真恨不得抽上他幾個耳光,讓他清醒一點,承歡擺明了是為了他才下定決心遠嫁,他倒裝的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恨恨的說道:“你若沒做過什麽,承歡又怎麽會執意如此?”
  “微臣對承歡格格所說全是肺腑之言,微臣這麽做也正是為了承歡格格著想。”沈豫鯤聲音木然,神色自如,他還是原來的他,而我和承歡好像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為她著想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你偏偏選了其中最激烈的一種,她才十六歲,你讓她怎麽受得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嗎?”我心中氣悶,用力的踢著地上的石子,結果石子沒踢遠,倒是把腳尖踢的生疼。
  沈豫鯤仍是臉色平靜,口氣平淡,“微臣認為自己沒做錯,娘娘若要責罰,微臣也甘願領罪。”
  “你……”我被他激的啞口無言,一個勁的揉著胸口,我知道自己現在臉色定是極不好看,我喘過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拉著他就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主子,不可啊,”小緒子擋在了我和沈豫鯤中間,“你快放手啊主子。”
  這個時候我也顧不得被人看見會有怎樣的閑言碎語了,我心裏隻充斥著承歡所受的委屈,我一定要讓沈豫鯤明白他傷害承歡究竟有多深。
  “你跟我走,”我對人一貫謙和,即便是和小緒子、小顏他們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可是今天我真是被沈豫鯤氣瘋了,不止聲音提高了八度,還是咬牙切齒的厲聲說話,小緒子哪見過我這般模樣,嚇的縮了縮身體,不敢再攔著我。
  沈豫鯤見我這樣的神色也是臉色微變,但他還是理智的說道:“娘娘請鬆手,微臣跟娘娘去就是。”
  我放開手,不再看他,徑自向浩然亭的方位走去,沈豫鯤在遲疑了片刻後緊跟在我身後,而小緒子又故意拉開了些間距跟在了沈豫鯤的後頭。
  這裏便是當年我和承歡埋藏同心鎖的地方,雖時隔多年,這裏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因此我很輕易的找到了曾經做過記號的參天大樹。
  我蹲下身體用手指扒著泥土,我記得那天我們並沒有將同心鎖埋的很深,小緒子見狀急忙討好的把我推到身後,自己拚命的用手指摳著。
  沈豫鯤背著雙手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們的動作,顯然他也猜不透我帶他到這裏的目的。
  很快,泥土中隱約透出些銀光,應該就是當日埋下的鎖匙了,小緒子挖出來後,用袖子仔細的擦了擦才送到我手上。
  鎖匙依然光亮如昔,鎖上的字跡也清晰可見,我把承歡的那把鎖放到了沈豫鯤的手裏,輕輕的說道:“這是承歡在三年前刻的,還弄傷了自己的手。”
  久久沒有聽到沈豫鯤的回答,我以為他是被我的話震懾住而正在為自己曾經的舉動懊悔,豈料我抬眼見到他正緊緊的盯著我手裏的那把同心鎖,上麵刻的正是胤禛和我的名字。
  我的麵上一燙,想要把鎖匙藏好,沈豫鯤已先我一步接了過去,他反反複複的看了幾遍,良久他沙啞的聲音傳進了我耳朵裏,“你有你的執著,又何必為難我。”
  他的眼睛逼視著我,我窘的往後連退數步才站穩身形。我看著他,一時間尷尬的氣氛迅速在我和他之間傳遞。
  沈豫鯤幽幽的歎了口氣,上前幾步把同心鎖塞回我手中,然後留了一句話給我,“我總讓你稱心就是。”說完,他撣去肩上的落葉,瀟灑的轉身離開。
  幾日後,胤禛頒下聖旨,將另一位格格封為和碩和惠公主,下嫁喀爾喀博爾濟吉特氏多爾濟塞布騰。

  第六十三章 多事之秋
  雍正八年悄悄來臨,年初的幾日一直陰晴不定、風雨無常,似乎預示著這將會是不平靜的一年。
  我的雅兒如今已四個月大了,躺在搖籃裏挺肚蹬腳笑鬧,胖胖的紅潤粉嫩的小臉,翹起的鼻頭,紅嘟嘟的小嘴,勾勒出一條溫柔的曲線,臉袋上還毛茸茸的,真逗人愛,我經常是愛不釋手的抱著她,一坐就是一下午,所有的煩惱以及鬱結於心的苦悶在看到她的時候仿佛就煙消雲散了。
  雅兒很少哭鬧,更多的時候是靜靜的躺在搖籃裏聽我哼曲子,聽著聽著就會乖乖的入睡,而在她哭鬧的時候隻要胤禛一伸手抱她,她就會笑的比誰都甜。有時我也覺得奇怪,明明是我這個做額娘的平日裏照顧她多些,每每我使勁渾身的解數哄她,她倒是半點麵子都不給,見到了整天冷著張臉的爹反而笑臉相迎,我徹底無語。
  這一日,我正哄著雅兒午睡,皇後娘娘來訪,同來的還有一位年輕的女子,看起來和承歡差不多歲數,瓜子臉,五官極為精致,麵部輪廓甚美,隻是臉色蒼白,眉宇間是憂鬱的。
  “青黎,見過慧嬪娘娘,”皇後朝我指了下,那名叫青黎的女子娉娉婷婷的彎腰請安,動作輕柔十分的惹人憐愛,不知為何,我從她身上看見了年妃的影子。
  見我直盯著她瞧,她的臉上微微一紅,皇後笑吟吟的拉過我的手,“她是本宮的侄女,皇上將她指給了四阿哥,過些日子也要大婚了。”
  在皇後說到大婚的時候,青黎的神情一滯,眉目又多了份說不盡的落寞,隻是她很快用微笑來掩飾過去。烏喇那拉•青黎,我快速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莫非她就是那位最後以皇貴妃品級下葬的斷發皇後?思及此,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可是這一次我眼裏帶了幾分憐憫,她將來的地位再尊貴也不過是個紅顏薄命的悲劇人物,就如同當年的年貴妃。
  皇後從我手上把雅兒接了過去,雅兒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咯咯”的笑起來,小手還直往皇後的身上抓去,這孩子是典型的“人來瘋”,這下好了,午睡也顧不上了,手腳不停的晃著,真是精力充沛。
  皇後為防止硬硬的指甲護套碰傷雅兒,主動摘了下來,手在雅兒嫩嫩的臉頰上劃過,雅兒一個勁的甜甜笑著,她向來不怕生,更何況是曾經帶過她一個月的皇後。說實話,皇後除了把翠翠強要了去,其他地方找不出任何的不當,或許她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吧。
  “也讓我抱抱,”青黎湊了過來,先是笑盈盈的在雅兒的臉上親了一口,隨後抱著她坐下,手勢雖說不太嫻熟,可是眼睛帶笑,臉上溫柔無比,看的出她是真心喜歡孩子的。
  皇後和青黎小坐了會,喝了盅茶才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了青黎還戀戀不舍的抱著雅兒不放,皇後笑著調侃道:“難不成你還要抱回去嗎?”
  青黎小心翼翼的將雅兒交還給我,我順勢拍了下她的手背,欣然微笑,“你可以隨時來看雅兒啊。”
  “真的?”青黎淺淺柔柔的笑著,這微笑好似是雪天裏的篝火,讓人覺得溫暖舒適,我的笑意也隨著嘴角蕩漾開去,“當然是真的。”
  青黎低下頭從頸上摘下一塊玉佩,親手掛在了雅兒的脖子上,我想攔她,無奈抱著雅兒沒法阻攔,她的嘴角微咧,“算是送給雅兒的見麵禮,”既然她這樣說了,我也隻得收下,“那我就替雅兒謝謝你了。”
  她連連擺手,笑顏如花,一掃先前的寂寥,我抱著雅兒送她們出去,皇後將我往屋子裏推,“妹妹不用送了,快抱雅兒回屋,天寒地凍的,孩子受不住。”呼吸間留下了白色的霧氣,轉眼消逝,和雪初融,仍是嚴寒無比。
  我點了點頭,轉過身剛要進屋,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我回過頭看去,她正恭敬的給皇後請安,竟是許久未曾露麵的齊妃,她的容顏清減了不少,可正因為如此比從前倒更添了幾分韻味。
  我按著禮數向她請安,她眼睛瞧都不瞧我,直勾勾的盯著我懷裏的雅兒,她眼神中流露的野性讓我害怕,我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手裏緊緊抱著雅兒,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忽的齊妃臉上綻出了一絲笑紋,她慢吞吞的朝我靠近,在離我僅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輕聲說道:“若涵妹妹的孩子這般玉雪可愛,能讓我抱抱嗎?”
  老實說,我和齊妃積存下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心裏是一直容不下我的,要我把雅兒交到她手中,實非我所願,可是她都已經提出請求,我若是不答應一來失了禮數二來也顯得我小氣。
  我求救的看了皇後一眼,她踏著蓮步婉約的走到我們身邊,齊妃此時已伸出了手,我又向後退了一步,她的手便尷尬的停在了半空中,皇後清了清嗓子,笑容滿麵,“若涵妹妹,給茗妹妹抱下有什麽打緊。”她又湊到我身旁,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有本宮在她不敢怎樣的,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有了皇後的保證,我確實心定了不少,我上前把雅兒放到齊妃的懷裏,她連忙張開雙臂抱住,慈祥溫厚的目光立時落在雅兒的身上,眼睛眯成月牙兒似的彎彎的細縫,“瞧這孩子和若涵妹妹長的真像,長大了定也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呢,她叫雅兒是吧?”
  “對,她叫卓雅,”一邊的青黎搶著回答,像是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雅兒興奮的手舞足蹈,紅撲撲的小臉閃耀著最純真的笑容,“你看她在衝我笑呢,”齊妃臉上的線條在一瞬間全部舒展開來,我見了更是放寬了心。
  齊妃逗著雅兒笑,嘴裏念念有詞,我看她抱了很久怕雅兒在室外呆久了容易著涼,就想盡快的把雅兒抱回來,沒想到我的手剛碰到她的身上,齊妃就像觸電似的奮力甩開我。
  皇後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讓開,她自己向齊妃迎了過去,“茗妹妹,抱了這麽久你也累了,把雅兒交給我吧,”她的手伸過去,齊妃驚恐的大叫一聲,“不要搶走我的孩子。”
  我驚的兩眼一陣發黑,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步,緊張的手心裏滲出了冷汗,我萬萬不該把雅兒送到她手裏的,我腸子都快悔青了,可眼下這個當口已容不得我後悔,唯今之計隻有盡快的把雅兒要回來。
  “茗姐姐,”我盡量放柔了聲音,“雅兒要睡覺了,你看她的眼睛都閉上了,你先讓她休息,等她醒了你再來抱她好嗎?”
  齊妃朝雅兒看了看,我乘這個機會溜到身邊,緊張的一顆心“砰砰”直跳,我迅速的抱住雅兒,想把她帶離齊妃的懷抱,可是齊妃扣的她很緊,我根本不敢用力,一個遲疑齊妃把我重重的推了出去,我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皇後和青黎驚呼出聲,小緒子過來攙扶我,我狼狽的起身,顧不得檢視傷口,在小緒子的耳邊低語了幾聲,小緒子會意的連奔帶跑的往九州清晏去。
  我和皇後對視一眼,她眼中的焦慮並不在我之下,她定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她低聲說道:“妹妹別急,一定有辦法的。”可是我們隻要一靠近齊妃她立刻瘋狂的或是大叫,或是推搡我們,而我們怕她弄傷雅兒隻能好言相勸,卻不能動用武力。
  轉眼間齊妃像變了個人似的換上猙獰的冷笑,她的眼睛好像燃燒著複仇的火焰,她怒視著我,“你還我時兒,你還我的時兒。”她的聲音就像是從地獄傳出來的,說不出的詭異和駭人。
  她這是把我當作她的殺子仇人了,雅兒還在她手中,我不敢爭辯,我也不能多看她,怕引起她更激烈的報複心。
  齊妃見我不接她的話,冷哼一聲,把目光轉投到皇後的身上,“皇後娘娘,你一向寬厚待人,可如今冷若涵集三千寵愛在一身,可非大清之福啊。”
  皇後娘娘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說話,我的心中已然“咯噔”一下。皇室中講究的是君王雨露均沾才能保的江山安穩,人心所向,而自從我回來後,胤禛對我極好,除了按照祖製慣例每月有幾天會在皇後那裏以及批閱奏折晚了歇在九州清晏外,差不多都是同我一起度過,他對雅兒的寵溺也是人盡皆知。這段日子的甜蜜相伴,使我幾乎忘了他是一代君王的事實,也忽視了別的妃嬪的存在。現在齊妃把這話拿出來,真正是擊中了皇後的軟肋,也刺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抬眼偷偷瞅了眼皇後,她臉色未變,纖纖玉指在撥弄著手上的一隻玉鐲,可我就是知道她已經把齊妃的話聽進去了。
  齊妃冷咧的目光又掃到了雅兒的身上,她凶惡的挑起眉毛,朝著雅兒順手“啪”的一個耳光,雅兒哪吃過這般痛,“哇”的大哭起來。她抱去雅兒的時候身上母性的光輝還未褪去眨眼就成了凶神惡煞。
  我感覺那下耳光是打在了我的身上,一陣陣剜心的疼痛,我死死咬著嘴唇,“不要打她,”話剛出口,齊妃不顧雅兒的啼哭,又是一下耳光。
  我“撲通”跪倒在地上,嘴唇已被我咬出了血,口腔裏有濃濃的血腥味,幾乎是同時,我抱住了齊妃的腿,帶著哭腔哀求道:“不要打她,求求你,要打就打我。”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齊妃揮手就是一下,我昂著頭並不閃躲,我知道她此時需要發泄,隻要她不傷害到雅兒,什麽屈辱我都可以忍受。
  齊妃一腳把我踢翻在地,一陣淒厲的慘笑,毛骨悚然,她從袖子裏抽出一把早已準備好的匕首抵在了雅兒身上,我腳下發軟,頭皮發麻,她這是有備而來,怪我疏忽了,我不住的開口求她,神經脆弱,幾欲崩潰。
  “冷若涵,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我也讓你嚐嚐喪子之痛。”她加大了力量,匕首往雅兒紮去,我頓時喪失了說話的能力,頭暈目眩,幾乎昏了過去,一雙有力的手攙扶住我,我軟軟的倒在他的懷裏。
  眼前金星亂冒,天地黑成了一團,可我仍然看到雅兒已然抱在了不知何時趕到的胤禛手中,而他的另隻手上鮮血直流,那把原本紮向雅兒的匕首此時正深深的插在他的手腕上。
  “把她押回去嚴加看管,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得探視,”胤禛的神色冷峻,而我眼中隻有他流血的手臂,我撲了過去,“胤禛,你的手,快傳太醫。”
  “不妨事,”胤禛緊緊抱著雅兒,竟是不願意鬆手,雅兒的臉上有五個清晰的手指印,我的心陣陣抽痛。齊妃在被拖走的途中歇斯底裏的狂笑,恐怖的笑聲和她惡毒的咒罵聲回蕩在空中,久久不能揮去。
  很快孫太醫趕來,雅兒也被李嬤嬤抱走,我緊張的看著孫太醫為胤禛把脈……包紮,直到孫太醫開完方子,我總算是鬆了口氣,也這才發現先前扶住我的不是別人正是沈豫鯤。
  沈豫鯤的臉色比失血的胤禛更為蒼白,他的眼睛含著沉鬱淒楚的神色,我心情頗為沉重,他告退後,我才漸漸恢複了平靜。
  胤禛動了動手腕,“還好傷的是左手,不會誤了批閱奏折,”想起剛才的情形我仍是心有餘悸,幸好胤禛及時出現,要不後果不堪設想。我的手早已撫上他的臉,先前在那樣危急的情形下我都沒有哭,可現在眼淚止不住的滑落。
  胤禛拭去我的淚水,輕言軟語的安慰我,“都過去了,我向你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實發生。”
  我哭倒在他懷裏,渾身顫抖,泣不成聲,胤禛在我耳邊喃喃道:“你和雅兒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你們。”
  又到南風輕拂,萬物向榮的春季,時間過的飛快,兩個月轉逝即去,胤禛手上的傷也在我的精心護理下日漸好轉,隻是齊妃這一刀刺的很深,日後必定會留下疤痕。
  “別動,等我包紮好你再批奏折,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本來每日換藥包紮傷口是太醫的事,可我怕孫太醫笨手笨腳的會弄疼胤禛,硬是把這活攬到了自己的頭上,當然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盡可能多的陪伴在胤禛的身邊。我在他的傷口上輕輕吹了口氣,敷上藥膏,再輕手輕腳的包紮好。“好了,”我拍了下手,又端起一杯茶送到他麵前。
  胤禛另隻手早已拿了份奏折在看,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舉動,我微微歎了口氣,從他手中抽去奏折,把茶杯塞到他手中。
  胤禛嘴角微咧,扯出一抹朗朗的笑意,他啜了口熱茶後放下杯子,挽住我的手臂拖到他跟前,一絡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我的眼睛,胤禛伸過手來,輕輕把那簇頭發撩到我耳後,我看到他的眼裏是深深的眷戀和濃濃的情思,我閉了閉眼睛,心“砰砰”跳。
  他抓著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上,摟住我的腰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我無意中碰觸到他帶傷的手,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我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手掌,這是他為我和雅兒留下的傷痕,我會時時記在心裏的,盡管事情已過去了很久,每每想到此事,我還是會感到後怕,他說雅兒和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其實他和雅兒何嚐不是我心中最重視的人,或許我真的很自私,隻要他和雅兒平平安安的,其它人我管不了那麽多。
  我在他身邊坐定,說不上滿腹的心事,隻是神思恍惚,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我穩定下情緒,想隨便取本書看,才抬頭,見到胤禛的手按著頭部,麵帶倦容,我就知道他的頭疼病又犯了。
  我走到他身後,輕按他的太陽穴,手指緩緩的打著圈,又為他捏了捏酸痛的頭頸,沒按幾下,他長舒了口氣,握住我的手,“若涵,我覺得好多了。”
  “今天不許再看折子了,”我把他桌上堆著的奏折歸攏在一起,推到一邊,胤禛的臉上投上了一陣笑的光輝,這笑好似一股春風,使人心蕩漾,我的心漏跳半拍,一沒留神把桌角的兩份奏折帶到了地上。
  我連忙彎下腰半蹲著去撿,折子平平的攤在地上,我雖無窺視之意,眼角的餘光還是掃到了內容,一份是李衛上奏曾靜、張熙在民間宣傳《大義覺迷錄》的詳情和實效,另一份是怡親王啟奏關於在河北易縣建造陵寢的事。
  我知道在去年七月的時候,胤禛編纂刊刻《大義覺迷錄》,宣布免去曾靜師徒死罪,讓他們到各地向民眾現身說法,李衛的這道奏折正是針對此事而來。而十三爺的折子卻勾起了我長久鬱結心中的淒楚,這是一份難以言及的隱痛,是我埋藏許久從不敢深想的問題,如今就赤裸裸的擺在我麵前,就像是扒開了層層的傷口。
  我心中籠上一層愁雲,一陣揪心的疼痛襲來,眼前立刻被一層霧似的東西蒙住了。我拚命的眨著雙眼,我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讓胤禛看出我的異常和不安。
  許是見我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胤禛在我腰上托了一把,戲謔道:“怎麽?蹲的下爬不起來了。”
  我乘著起身的當口,用衣袖狠狠的抹了抹眼睛,站起來的時候已換上嫵媚的笑顏,嗔道:“怎麽?皇上是嫌我身材肥碩、人老珠黃了?”
  我生完雅兒後身材確實比以前豐腴了不少,原本尖尖的瓜子臉也變的珠圓玉潤,再加上坐月子的時候,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自己都覺得有些慘不忍睹了,好些衣服都是重新量了尺寸做的。每當我叫嚷著減肥的時候,胤禛總會一手抱著雅兒,一手捏著我的下巴,調笑道:“你還是胖些比較好看。”
  今日也不例外,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龐,落在我的下巴上,我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多讓你捏幾下就會變尖嗎?”
  他縱聲大笑,滿麵生輝,我癡癡的望著他,幸福和心痛交織在一起,胤禛,你可知曉隻有你的笑才能在寒夜中為我帶來絲絲的溫暖,也給了我生存於後宮的勇氣。
  無論我和胤禛最後會走到哪一步,把握好現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過好每一天成了我目前的頭等大事。可正當我試圖忽略曆史的走向,忘記將來可能會發生的變故,勾勒著美好藍圖的時候,一起突發的事件在我心中烙上了深深的陰影。
  翠翠由皇後娘娘做主,被冊封為劉答應。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興致勃勃的同毛毛嬉鬧。
  一陣令人喘不氣來的煩躁突如其來,胸口悶的仿佛被一團棉絮堵塞著,我忽的沒了戲耍的心情,臉色陰鬱的就連毛毛也意識到她的主人此刻不好惹,輕聲的叫了幾下自己跑到了角落裏乖乖的蹲著。
  揮之不去的沉悶就如同梅雨季節一般,我堵的發慌,隨手研磨,舉起筆,想寫點什麽,還沒等我思量清楚,早有幾個字落在了雪白的紙上,凝神一看,竟是劉答應三個字。我重重的甩下筆,信手把紙揉成一團,拋到角落裏,心頭抑鬱,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翠翠應該是高興的吧,她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以名正言順的愛慕胤禛了。我冷笑著,皇後把翠翠要去就是為了今天吧,也真虧她能忍到今日方才動手,看來齊妃的話還是不大不小的刺到了她。
  “主子,劉答應奉皇後娘娘之命來向主子請安,”小緒子平靜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來的好快,這麽著急就示威來了。我整理了下衣裳,再捋了捋散發,心平氣和的坐好,等著翠翠,不,劉答應來向我炫耀。
  劉答應並沒有刻意的修飾,隻是鬆鬆垮垮的挽了個發髻,成熟的裝扮比之前的清純更為楚楚動人。
  她眼裏含笑,俊目流盼,一舉一動無不是由內而外散發的光芒,我有些被迷惑了,這真是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翠翠嗎?記憶一直停留在隻會怯弱的把我當玻璃人伺候又對我滿心崇拜的小丫頭身上,如今的她是陌生的,但不可否認,這樣的她也是吸引人的。
  難怪弘曆對她上了心,若我是男子,隻怕也會沉迷其中吧,忽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若是胤禛見了她呢?我用力晃了晃頭,不會的,是我在胡思亂想,一定是。
“翠翠見過小姐,”依舊是謙卑的聲音,可是主人的身份已換,我的嘴角和眉梢都劃過一絲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諷刺,說話的音調仍是平和的,“劉答應言重了,如今我們該以姐妹相稱,又何來小姐與奴婢之分。”
  “是,翠翠說錯話了,”她略一抬手,身後的宮女馬上送了個盒子過來,翠翠恭敬的捧到我麵前,掀開蓋子,原來是一件做好的百家衣。
  針腳細密,顏色拚湊得當,應該是出自翠翠之手。難為她還記得,要說我心中不感動那是假的。
  “是翠翠的一點心意,還望小姐收下,”她還是改不了舊稱呼,我卻不忍心再責怪她了。
  “坐吧,”我朝身邊的椅子努了努嘴,再示意小顏把衣裳收好,翠翠見我收下了衣服,笑意更甚,端起桌上的茶水送到我手裏。
  杯子在我手裏轉了幾圈,並沒有觸口,直接放回了桌子上,我打量著翠翠,很想知道她此刻究竟是什麽樣的心境。
  “皇後娘娘對你很不錯,”我淡淡的說道,並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負擔。
  “是,皇後娘娘對翠翠確實很好,”翠翠低著頭和我說話,手裏不停的鉸著帕子,跟了我那麽多年,連緊張時的動作都同我如出一轍。
  她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皇後娘娘對她簡直是有再造之恩,區區很好兩字又怎能概括她對皇後的感激之情。
  我重新拿起茶杯,幾乎是一飲而盡,醇香的碧螺春在我現在品來,淡而無味,潤完嗓子,我很想再說些什麽,隻是突然覺得以前無話不談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還了。
  我們之間從本來的主仆變成了如今共侍一夫的局麵,表麵上看似乎是拉近了距離,其實心與心已隔上千山萬水。
  有一個意識在我腦中一閃而過,翠翠就如同五年前的我,同樣是對胤禛有情而被安排在皇後身邊,那時皇後把我推向胤禛是為了牽製年妃的地位,那現在呢,她竟是要翠翠來分去我的專寵嗎?
  她做錯了嗎?從她身為一國之母的角度看,完全合理,皇帝的心本來就不應該長時間的停留在一個人身上,那對於國家的統治沒有半點好處,相反,博愛才能換的長治久安的保障。江山和感情孰輕孰重,皇後比我看的透徹。可是對於我來說,我什麽都沒有,唯獨隻剩下了胤禛的情,要是連這份情也斷了,那要我情何以堪?
  收起斷斷續續的臆想,還念著從前和翠翠之間的情分,如果是別人我今日定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就像對待蘇答應那樣,冷嘲熱諷是免不了的。可是現在坐在這裏的是翠翠,是陪我患難與共,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擋在我麵前的忠心丫鬟,我罵不出口,更是不能恨她。
  我自顧自的想著心事,把翠翠冷在一邊良久,她也並不是很在意,她既然來了這裏,想必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她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不時的瞟我幾眼,等著我問話。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當初我阻撓翠翠對胤禛的單相思本意也是為了她著想,我是怕耽誤了她。可現在倒好,讓皇後有了可乘之機,早知道結果仍是這樣,我不如自己做了這順水人情,也好過現在枉做小人。
  把我恨上的不止是翠翠吧?弘曆知道此事後,定會以為是我在背後搞鬼,翠翠是我身邊的人,現在成了他父親的嬪妃,恨之入骨在所難免。
  我心緒更亂了,頭昏腦脹,對著翠翠我發不出火,一縷苦笑掠過唇邊,“以後好好伺候皇上吧。”這話要說出口對我而言有多艱難,又有多少無奈包含在其中。
  顯然這話在翠翠聽來也是十分的震驚,她手中的茶杯慢慢滑落,好在手舉的不高,僅僅濺出了少許,滴落在桌麵上,隨著紋路緩緩化開。
  “翠翠絕不敢和小姐爭,”她低眉順眼的輕聲說話,生怕稍微大聲一點就會破壞了現在的安詳。
  “事已至此,爭不爭已不是你我說了算,”我扳過翠翠的臉,除去成熟的裝扮,她仍然天真爛漫,喜形於色,這樣單純的性子怎麽存活於後宮?
  “翠翠會守著自己的本分,絕不敢和小姐平起平坐,”她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沉靜溫順。
  長歎一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向翠翠傳達什麽信息,讓她盡心服侍皇上,隻是一句體麵話,而且也是我現在唯一可以說的。我心中極度矛盾,若是胤禛寵她愛她,我必定心有不甘,如果胤禛對她不聞不問,她的滿腔情意便會付諸東流,這又不是我想見到的。現今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氣氛有些沉悶,屋子裏是打不破的寂靜,很懷念從前她在我耳邊唧唧喳喳的日子。
  “翠翠永遠記得小姐對我的好,”她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飄渺不定,幽幽的進入我耳中。
  心一下子柔軟下來,“以後來我這,不要再這樣拘束,我還希望能像從前一般樣,親如姐妹,誠懇相對,”我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她點了點頭。
  真的還能再像以前那樣嗎?就算我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可是翠翠的身份已經像一把尖刀,把原本的情分割開了道道的口子,嫌隙已然生成,無法挽回。

  第六十五章 三尺黃土
  雍正八年五月。
  胤禛手上的傷已痊愈,原本我以為會留下可怖的疤痕,不過在孫太醫的妙手回春下,如今隻剩下一圈淡淡的粉色的印記。
  念著舊情,胤禛隻是將齊妃軟禁於屋中,吃穿用度還是照著從前發放,並沒有再加重對她的懲罰,也沒有再苛責於她。
  說到底,齊妃也是個可憐人,她生的三子一女皆殤,幾度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人間悲劇怕是誰都受不住吧。如果是我,或許我會做出比她更為激烈的舉動,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一跳。
  站在窗前,我眺望著遠處,天色陰沉,雷電轟鳴,大雨已持續了三天,整個圓明園都籠罩在一片迷霧中。
  聽聞十三爺病重,已多日未上朝,胤禛身上的擔子又沉了幾分。太醫院的院士們在胤禛的重壓下,總算是拿出了幾套方案,暫時將十三爺的病情控製住。隻有我知道,這僅僅是表麵現象,十三爺已是病入膏肓,大限將至,我根本不敢想像十三爺若是倒下了,對胤禛會是多大的打擊。胤禛對十三爺頗為倚重,十三爺又確實是他的好幫手,兄弟情深,君臣義重,這麽些年我是看在眼裏的。
  埋首於奏折中的胤禛忽然咳了幾聲,我從沉思中驚醒,回頭望去,胤禛的臉色略顯蒼白,手按在胸前,又是咳嗽幾聲,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像是生怕我聽見。
  我迅速走過去,想都沒想伸手去搶他手裏的折子,他早我一步藏於身後,“若涵,別鬧。”
  “你該休息了,”我不依不饒的去搶,他板起了臉,“我有正事,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我一走,你肯定又是一宿不睡,”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把我哄回去,第二日看到他的時候永遠是眼圈浮腫,精神不振,從王公公那一打聽果真他又是徹夜不眠,今天我說什麽都不會再讓步了。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不要無理取鬧,”胤禛把我往殿外推去,我一征,我這是無理取鬧?我不怒反笑,“皇上這是嫌我吵了?”我摟住他,“那你說,誰才合你心意,我這就去找她來陪著皇上,是李常在呢還是張貴人?或者是……劉答應?”
  “你這是在吃醋?”胤禛的手在我腰上一帶,我便整個倒在了他的懷裏,我拉著他衣服的袖口把玩著,輕聲說道:“不,我沒有吃醋。”
  “後宮之事由皇後做主,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那些事情上,你明不明白,”說到最後他的眉頭皺在一起,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好像真是我不可理喻了。
  我心裏十分清楚,對他來說,那些常在答應,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秀女三年一選是祖製,他不是沉迷於女色之人,我更是不會放在心上,我淺笑盈盈,“不明白的是你,我的意思是說,”我故意頓了頓,眼角瞟了他一眼,“不管是誰,隻要能勸的了你休息,都是我的好姐妹,你說我這是在吃那門子的醋呢?”
  胤禛的大手覆住我的手掌,將它整個包裹在其中,拉著我坐下,用胡碴蹭著我的臉,我笑著用手指在他唇上打轉,他又抓住我的這一隻手,用力的圈住我的身體枕在他胸前,我動彈不得,隻能乖乖的倚著他。
  他擁的我很緊,我推了他幾下都沒推開,他俯身蓋住我欲出聲的小嘴,直到剝奪了我鼻息間的全部氧氣才重新鬆開我。我喘著氣,他的臉上則是勝利者的微笑,似乎還意猶未盡。
  皇帝大人還怪難伺候的,吃醋他覺得我是在耍小心眼,說了不吃醋他又心裏不舒服,傷腦筋啊。
  我連著瞪了他幾眼,他隻當沒瞧見,我抓起他的手臂佯裝要狠狠的咬上一口,看他以後是不是還敢作弄於我,卻在見他手上依稀可見的淺淺疤痕處生生停了下來。
  我怔怔的盯著看了好一會,不禁用嘴輕輕的去吹了吹,明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仍是忍不住問道:“還疼嗎,胤禛?”
  “傻丫頭,怎麽還會疼,”他抓著我的粗糙大手同我的蓋在一起,那道不協調的疤痕看起來分外的刺眼。
  “好醜,”我忽然指著它笑了起來,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也笑出了聲,“比你身上那兩道可好看多了。”
  這下輪到我發愣了,看他比劃著,我這才想到他說的是我胸前和背後各自留下的一道很深的傷痕,幸虧當時刀子落下的地方距離心髒還是偏差了幾寸,要不我如今也沒有機會陪伴在他身邊了。
  不知怎的,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的臉就不爭氣的紅了,夫妻多年,連雅兒都快滿一歲了,我還是特別容易臉紅。
  “我的這塊傷疤不算什麽,你身上的才時時提醒著你曾經為我所受的苦,”胤禛捏著我的臉,箍在我腰間的手略一用力,我又投懷送抱了,我把頭深深的埋在他的頸中,低語著,“也好,憑你手上的印記,下輩子我可以很容易的找到你,你想耍賴都不成。”
  “來生你怎麽就能肯定不是我死纏著你不放呢,”胤禛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另一隻握著我的手緊了緊,他正視著我的眼睛,“這一世,我已欠你太多,隻等下輩子再慢慢的還給你。”
  在他許下如此美好的誓言時,我沒有半分的喜悅,心中反而多了些酸楚,鋪天雨幕,狂風大作,陰晴不定的氣候下我們討論著關於來生的話題,備添傷感。
  我沒說一句話,隻是用行動表達了對他這些話的回應,我的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主動送上了自己的唇。我輕舔他的唇瓣,他哪能容的主動權在我手中,他手上加了份力,鋪天蓋地的吻已落在我的眼睛,臉頰和唇上。
  “萬歲爺……咳……”王公公的聲音突然出現,把我嚇了一跳,我的臉上立刻滾燙的像要燒起來,手忙腳亂的離開了胤禛的懷抱。
  胤禛不悅的皺了皺眉頭,我暗道王公公做事一向謹慎,而且善於察言觀色,我在這陪伴胤禛的時候沒有喚他他從不會擅自闖入,今天他是怎麽了?
  王公公在看到我們親熱的時候已然尷尬的低頭退了出去,現在胤禛叫他名字,他重又彎著腰走進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久久不起。
  “王公公,你起來回話吧,”我見王公公似乎是嚇破了膽,好意的安慰了他一下。
  “是,是,”王公公偷偷遞給我一個感激的眼神,我笑了笑,人人都當胤禛是冷麵君王,其實他是外冷內熱,習慣把情緒深藏在心中,不苟言笑,並沒什麽可怕的。
  王公公好像緩過神了,他朝胤禛走近幾步,“萬歲爺,剛才交輝園來人稟報,說是怡親王……”他的聲音不大,又帶著顫音,偏偏話到這說不下去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會是十三爺他的病情又反複了吧?
  “怡親王怎麽了?你快說。”我上前一步逼問王公公,情急之下差點就沒拎住他的領口了。
  王公公越是緊張越是說不出話來,我從來不知道他有關鍵時刻結巴的毛病,胤禛也急的站了起來,他用手指著王公公,心情緊張而帶動身體微微顫抖,一覽無疑。
  “怡親王……”王公公在張了幾次嘴以後仍是沒有說出重點,胤禛氣的推了王公公一把,我連忙扶住胤禛,一個勁的朝王公公使眼色,“王公公你倒是快說啊,你想急死皇上嗎?”
  “交輝園來人稟報,怡親王病情又加重,太醫院前些日子開的方子已經不頂用了,求皇上再另想法子,”這次王公公總算是一口氣全說了出來,連半個格楞都沒打。
  胤禛的臉色大變,我的心跳也急速加快,十三爺的大限這麽快就到了嗎?胤禛已經跌坐在椅上,我去攙扶他,他毫無意識的推了我一下,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拍著他的後背,可是他依然咳個不停,我急出了一身汗,叫道:“王公公,你還不快去請太醫來。”
  “不必,”胤禛自己在胸口捶了幾下,製止了王公公,我見胤禛氣色不佳,執意要去請太醫,胤禛一把拉住了我,他雖然極力克製著再咳嗽出聲,可是蒼白的麵色怎麽都掩蓋不住。
  “去交輝園,”在緩過氣後,胤禛支撐著椅上的把手站了起來,王公公“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萬歲爺,不可啊,您自己都病著怎麽還能再去怡親王那裏,請萬歲爺三思啊。”他見胤禛不為所動,又跪著朝我挪動了幾步,帶著哭腔哀求道:“慧主子,你也勸勸皇上,這萬萬使不得啊。”
  從王公公的神情來看,十三爺的病情已是相當的危急,他阻止胤禛前去定是擔心他會受不了那種場麵。如今胤禛有病在身,如果他見了十三爺病成那樣,肯定會雪上加霜,我私心裏是不希望胤禛前去的。可是,若今天便是十三爺的大限之日,胤禛要是沒能見到十三爺的最後一麵,將會是終生的遺憾。瞬間,我的腦海中已轉過了無數個念頭。胤禛這一去固然成全了他的兄弟之誼,但是,卻極有可能成為他長久鬱結於心的心病的導火索,從而一發而不可收拾。十三爺對我有恩,對胤禛重情,於情於理,我都不該攔他,我終究是個平凡人,我無法做到熟視無睹。
  我緩緩跪下,臉色無比的凝重,我看向胤禛,鏗鏘有力的說道:“皇上要去交輝園探視怡親王,若涵不敢阻攔。但是懇請皇上讓若涵陪同前往,若涵全了皇上的手足之誼,也請皇上成全了若涵。”
  胤禛沉吟片刻答應了下來,他慢慢的走了幾步,可是步伐淩亂,顯然有些力不從心,我挽住他的手臂,他甩開了我的手,朝我點了點頭,“朕自己可以。”
  他一步一步的邁了出去,王公公打著傘跟上他的腳步,我也緊隨其後,心情極為沉重。
  從九州清晏走到交輝園路程並不算很遠,隻是雨勢太過猛烈,沒走幾步路,我的裙擺已盡濕。我一手打著傘,另一隻手不時的把粘在腿上的衣裙撩開,胤禛和王公公不得不停下來等我,這樣走走停停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到交輝園的時候我幾乎全身都濕透了,胤禛和王公公也好不到哪裏去,我顧不得自己,先掏出帕子遞給胤禛,他搖頭擋了回去,我知道此時他心中最惦記的無疑是十三爺的病勢,可他自己身體就不好,再要淋了雨一場大病不可避免,我也管不了別人的眼光,硬是把帕子塞給他,並且打定了主意他要是再拒絕我就親自動手。胤禛胡亂的在身上抹了幾下就算了事,匆匆的踏進了裏屋。
  十三爺懨懨的躺在病榻上,十三福晉淚眼婆娑的坐在床頭,旁邊還守著幾個女子,應該是十三爺的其他幾位側福晉和庶福晉。屋子裏有一股散發不去的濃濃藥味,可是更多的是靜寂到令人心慌的死氣沉沉。
  “皇上,”十三爺還要支撐的起身請安下跪,可是剛一用力人便仰麵直直的朝地上摔去,“王爺,”十三福晉哭著拉他叫他,一個丫鬟、十三福晉加上王公公才勉強把十三爺重新扶上床。
  十三爺躺著喘氣,麵色是病人才有的蠟黃,說不盡的疲態,周圍響起了隱隱的哭泣聲,十三爺兩眼無神,他虛弱的喝道:“我還沒死呢,你們哭什麽?”幾名家眷頓時噤聲,嚇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胤禛走到床頭,柔聲對十三爺說道:“十三弟,你先好好養病,其他什麽事都別理。”
  十三爺歎了口氣,他先是點了點頭再搖了搖頭,看起來他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他的臉色慘白到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他慢慢的闔了眼皮,再用力睜開,殘存的生命力在他身上越來越微弱。
  我心裏難受,原本偉岸挺拔的拚命十三郎竟讓病魔折磨成這樣,怎能不讓我感歎世事的無常。歲月本就是無情的,可是十三爺才隻有四十五歲啊,老天對他未免太殘忍了,我投向十三爺的眼神又多了幾許惆悵。我的目光和他投射過來的撞在了一起,我剛想給他個鼓勵的微笑,他已迅速移開。自我進屋後,十三爺的目光一直下意識的躲閃我,這次也沒有例外。
  正在這時,承歡端了碗藥進來,十三福晉從承歡手中接了過去,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十三爺的嘴邊,十三爺皺眉喝下,一口,二口,第三口還沒進嘴裏,十三爺已把先前喝的盡數吐出。
  承歡眼圈紅紅的,可是她又不敢哭出聲,隻能依入我懷裏小聲的抽啜,我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心情越發的壓抑和不安。
  十三爺的手一抬,把藥碗掀翻在地,地上頓時一片狼籍,胤禛命令道:“王一忠,去傳太醫。”他咳了幾聲,聲音有些嘶啞,我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不用了四哥,臣弟的病怕是醫不好了,”十三爺的眼睛像是尋找著什麽,直到看見在我懷中的承歡,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麵部表情柔和。
  “胡說,十三弟,你放寬心,朕不會讓你有事的,”胤禛手掌緊緊捏成拳頭,仍是努力保持著平靜,隻是他心中的悲痛隻有我最清楚。他轉向了王公公示意他速傳太醫來此。
  “去,你阿瑪在叫你,”我輕輕推了承歡一下,朝十三爺的病榻那指了指,承歡抹了抹雙眼,走了過去,嘴角微扯,硬是擠了個笑臉出來,“阿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承歡的手雖然死死抓著被角,但聲音清朗自信,就連我也恍惚覺得承歡的話有著莫名的說服力,她好像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不少,她小小的孱弱的雙肩如今也能擔起些什麽了,十三爺的手摸著承歡的秀發,眯著雙眼,雖是疲憊不堪,仍然在努力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太醫院的幾位資深太醫急匆匆趕到,為首的是以治療寒症見長的餘太醫,他是在歐陽聞人被貶、父親辭世之後新進的太醫,短短幾年的功夫已晉升為左院判自有他的本事,不容小覷。
  幾名太醫輪流為十三爺診脈,先是左手,再換到右手,把脈的時間一個比一個長,臉色也一個比一個更難看,顛來倒去的來回這樣幾次,最後麵麵相覷,誰都不敢第一個開口說話。
  胤禛板著臉,目光挑剔冰冷,他咄咄逼人的在每個太醫的身上掃視了一圈,太醫們“唰唰”的跪了一屋子,有幾個膽小的全身打顫,頭低的直要找個地縫鑽進去才會覺得踏實。
  “你們幾個在這折騰了這麽久,對怡親王的病情想必也了如指掌了,那就盡快拿出個辦法來吧。”胤禛臉上喜怒不辨,犀利的眼睛裏掠過一抹深沉的烏雲,聲音不是很大,但擲地有聲,頗為嚴厲,壓的太醫們就快喘不過氣來。
  餘太醫抬頭看了看周圍幾個戰戰兢兢,渾身直打哆嗦的太醫,咬了咬牙,上前跪了一步,抑揚頓挫的說道:“臣立刻為怡親王爺開方抓藥。”
  聽聞此言,所有人皆麵露喜色,其他幾個太醫還明顯的鬆了口氣,胤禛也不例外,他幾乎是衝過去親自攙扶起餘太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不連貫,“若是治好了怡親王的病,朕斷斷不會虧待於你。”
  餘太醫苦笑了一下,迅速的寫下方子遞給胤禛,胤禛並沒有細看,轉手交給了王公公讓他安排一幹事宜,他自己拍了拍餘太醫的肩膀,給予肯定。
  十三福晉和一眾妻妾跪謝胤禛,胤禛吩咐了幾句讓她們好好照顧十三爺的話,臨走又叮囑十三爺要好生將養著身體,十三爺憂心忡忡的樣子,他拽住胤禛的胳膊,稍一用力,胤禛會意的彎腰湊近,十三爺附到胤禛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我隱隱約約的聽到他提了十四爺的名字。
  我在行將踏出屋的時候,回頭看了十三爺一眼,他戀戀不舍的望著我,像是有話要同我說,可是終究還是微微歎氣別轉開了頭。
雨勢比來的時候稍小了些,太醫們跟在胤禛的後頭,我落在了最後麵。餘太醫似乎有滿腹的心事,他耷拉著腦袋,越走越慢,漸漸的和同伴拉開了一段距離。
  我心念一動,也故意放慢步子,直到前方的人影若隱若現,我才繞到餘太醫身邊,輕輕的問道:“餘太醫,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娘娘請講,”餘太醫的麵容是嚴肅而古板的,不知怎的在我眼裏看來卻是像父親一般的慈祥,讓我不覺對他生出幾分好感。
  “你的方子真的可以治好十三爺嗎?”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餘太神色一凜,嘴角劃過一抹苦澀,他定定的看著我,道出緣由,“久聞娘娘也是精通醫理之人,微臣不敢隱瞞。怡親王爺多年的舊跡發作,病情日益惡化,身體孱弱不堪,已是強弩之末,回天乏術了。”
  盡管餘太醫的結論早在我意料之中,親耳聽到,仍是給了我迎頭重擊,心中陡的泛出一股淒酸的感覺,十三爺壯誌未酬,他心有不甘啊。餘太醫又繼續說道:“微臣所開的方子並無特別之處,如今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餘太醫背負雙手冒雨拐上了另一條小路,留給我的是一串長長的歎息聲,我站在路中央,眼前是灰蒙蒙、濕漉漉的薄霧,縹縹嫋嫋,一片迷茫,身前是一條平坦的大道,可我竟不知要怎麽邁出去,仿佛即將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讓我不敢前行。
  幾日後,怡親王允祥逝,胤禛親臨其喪,諡曰“賢”,配享太廟。詔令怡親王名仍書原“胤”祥,又賜怡賢親王“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八字加於諡上。誠親王允祉會怡親王允祥之喪,遲到早散,麵無戚容,交宗人府議處。
  胤禛已把自己關了幾日,我也是待在屋中閉不見客。
  我坐在床邊,攤開右手手掌,緊握著的是一張折疊的方方正正的紙條,已經有點泛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這是承歡前幾日拿給我的,我一直不願打開,生怕看了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就會撲麵而來。
  我猶記得承歡當時說的話,“小姨,這是阿瑪臨終前緊緊抓在手裏的,我想,還是交給你比較好。”承歡的臉上明顯帶著情緒,甚至可以說有一絲的埋怨,盡管不是很明顯,還是被敏銳的我輕易的捕捉到。
  這也是我遲遲不敢看的原因之一。
  我的手指壓在紙條上,慢慢的展開,鋪平,深深的吸了口氣,待我看清楚這是張什麽字條時,不覺襲過一陣揪心的疼痛,手一抖,字條隨風飄落在地上。
  這分明是當年我給十三爺開的泡製藥酒,減緩風濕疼痛的方子。
  這麽多年來,他竟一直保留著。
  我閉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的記上心來。
  大理寺中,他為了救我,生生的挨了納蘭大人的一鞭子,並親自為我用鹽水擦拭傷口。
  風雨夜生死關頭,他不顧自身的安危,毅然跳下湖,又一次救下我的性命。
  心疼我所受的一切傷害,信誓旦旦的要帶我出宮的十三爺。
  因我的大意,被董公公劫持,又是十三爺先一步趕到,使我免遭淩辱。
  我和胤禛成親的當晚,十三爺笑臉相對,連聲恭賀,我又怎會想到此時他的心也在備受煎熬。
  ……
  他為我做了這許多,我隻是心安理得的接受,卻從來沒有認真的設身處地的為他想過。
  我竭力的抓著自己的亂發,啃咬著手指,越想越傷悲,我趴在床上,咬著枕角,淚水浸透了枕套,眼淚又似在往心裏流淌,心也成了苦味的和酸澀的。
  我呆呆的注視著屋頂,淚水幹了又流,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我一坐便是一下午,任憑小顏和小緒子敲破了門,我都沒有理會,我陷在深深的悔恨中,十三爺臨別時依戀的眼神,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欠他的再沒有機會償還,將成為牽絆我一生的遺憾。
  “哇”,洪亮的啼哭聲突然響起,我無意識的抬頭,屋內烏黑一片,我才驚覺已是掌燈時分,哭聲從門外傳來,雅兒,是雅兒在哭,我一下子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十三爺辭世,胤禛比我更難接受,加上福惠的死,他在兩年內失去了兩個最親近的人,一個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一個又是共同經曆過風雨的好兄弟,好幫手,他的心痛要如何排遣?
  我打開房門,還沒來得及走出去,小緒子跌了進來,原來他一直倚在門上,拍的累了,靠著門沉沉睡去。
  他回過神慌忙起身,摸著腦袋不好意思的叫了聲“主子”,我微微點了點頭,偏過身見小顏正耐心的哄著雅兒,便走過去伸手接了過來,雅兒衝我“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小手努力的抓我的衣襟玩。
  她還是這般天真活潑,笑容甜美,可剛經曆了一番心裏煎熬的我實在是高興不起來,雅兒哪會知道我此刻煩躁的心情呢,她軟軟的小手拚命的往上探,在摸到我的衣領時開心的叫了聲“額娘”。
  她奶聲奶氣的聲音似乎還不夠清晰,但足以把我樂的眉飛色舞。“雅兒剛才叫額娘了,你們都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主子,小格格方才確實叫了,”小顏也是高興的大喊大叫,我摸著雅兒柔嫩的小臉,嘴角上揚,輕聲道:“雅兒,再叫聲來聽聽。”
  這次無論我怎麽輕聲細氣的哄她,她就是不開口,小顏見我失敗,自告奮勇的提出試一下,結果也是失望而歸。就在我們都以為先前那聲是我們的錯覺時,雅兒又叫了聲“額娘”,比適才那聲吐字更清楚,我簡直開心的發狂,之前的種種不愉快暫時被我拋到了腦後。
  雅兒怕是嫌我這個做額娘的還不夠激動,張著小嘴,又來了句“阿瑪,”我幾乎興奮的傻掉了,雅兒還沒滿周歲,我平日裏根本就沒刻意的教過她,僅僅聽過幾次的她就學會了叫爹娘,還不把我給樂壞了。
  胤禛,我一定要盡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或許雅兒帶來的這份意外的喜悅可以衝淡他心中的淒苦。
  我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列侍衛押著一人朝我這個方向走來,被押的那人雖容顏憔悴,仍然不失其君子風範,而我和他打了個照麵後,頓時心亂成了一團,胤禛還是遷怒於他了。
  “等等,”我伸手攔住了侍衛,“餘太醫所犯何罪?”
  “我們隻是奉旨辦事,其餘一概不知,請娘娘不要阻攔。”
  我有心救餘太醫,可是眼下形勢對他非常不利,胤禛正在氣頭上,我也沒有把握能救下他。盡管我若是站在這裏,沒人敢強行闖過去,可我畢竟不能不顧胤禛的體麵啊。
  餘太醫的臉上亦是平靜無波,他衝我笑道:“娘娘不必為難,微臣既然開了方子,就沒準備留下這條命了。”
  我思量著即便下了大牢也沒那麽快行刑,隻要我用對方式,救他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餘太醫,先委屈你幾天了,我會想法子救你的,”我投給餘太醫一個堅定的眼神,他隻是微微一笑,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看著侍衛們押送著餘太醫遠去,我站定整理了下思緒,又重新折了回去,囑咐小顏過半個時辰抱著雅兒來九州清晏找我,這才帶著小緒子離開。
  不出我所料,我又一次被王公公擋在了門口。
  在商量了幾次還是得不到通融後,我想出了一個辦法,讓小緒子纏著王公公,我便可以借機偷溜進去。小緒子一開始還是很有原則的推脫,經不起我的軟磨硬泡,他終於“背叛”了王公公,徹底和我站在了同一陣線上。
  小緒子假意和王公公拉家常,我在他看出我的意圖之前已先一步闖入,他被小緒子拖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幾日不見,胤禛瘦脫了形,臉頰和眼窩深深凹下去,神情陰鬱,滿臉寒氣,鬢邊幾簇白發格外顯眼,連胡子都現出了花白。
  “胤禛,”我用力抱住了他,眼淚撲簌簌成串滾下,“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我後悔沒有早點來見他,我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丟下他,讓他自己獨自麵對所有的傷痛。
  “我沒事,”胤禛執起我的手,在他嘴邊輕輕細吻,他的臉色紙一樣的白,迷惘失神的雙眼透出內心極度的哀痛,我心疼的撫上他的臉,為自己沒能及時的守護在他身邊而懺悔。
  他使勁全力的把我摟到他的懷裏,好像要把我塞進他的身體裏某個被掏空了個角落,“若涵,幸好還有你在我身邊。”他在我耳邊喃喃低語,他這話一出口,我更是為自己之前的彷徨感到羞愧。
  都說生離死別是人間的兩大慘劇,對死者而言一了百了或許是種解脫,但是活下來的那個,注定要承受無窮無盡的追憶之苦。堅強如胤禛,也無法一次又一次的遭受這種打擊。
  “胤禛”,我緩緩的拉開他,挽住他的胳膊靠著椅子坐下,“十三爺操勞了那麽些年,他也累了,所以他放下了塵世的一切去尋找一方屬於他的自由天地,你該為他高興才對,”他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我張開雙臂抱住他,繼續說道:“而大清朝需要你,我和雅兒也需要你,你還有未盡的抱負和未展的宏圖,所以你必須撐下去。”
  “我不會倒下的,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完成,”胤禛的手輕輕勾起我的下巴,“我們的雅兒還那麽小,我不會扔下你們不管,”他輕啄我的唇,“我還要留給子孫一個嶄新的勵精圖治的盛世,我絕不會輕言放棄。”
  這樣一個男人,胸中裝著社稷大業的同時又兼顧著我和雅兒的幸福,怎能不值得我用一生去愛戀。誰說江山美人不可都得,我非要用自己的柔情去溫暖這個孤獨男人的心。
  他貼住我的臉,熱熱的鼻息噴在我臉上,“若涵,謝謝你,”我羞澀的把手放到他的掌中,“你是我的丈夫,是相伴我一生的良人,漢人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還沒說完,我覺得胤禛的臉上燙的嚇人,手心也是火熱,我一驚,“胤禛,你在發燒?”我用自己的額頭去碰他,也是滾燙滾燙的。
  “我去傳太醫,”胤禛拽住我,“不準去,那些太醫沒一個有用,”說到太醫,我才想起此行的另一個目的,“胤禛,十三爺的病餘太醫已經盡了全力,你不該再責罰他,”責罰兩個字我是用輕了,看胤禛的樣子是要把他以正典刑的。
  “盡力?沒有把握為何攬下所有的事,開那張方子又有何用?”胤禛的麵上陰晴不定,我握著他的手,他掙紮了一下,反被我握的更緊,“那天的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他不說話,恐怕你當時就龍顏大怒,遷怒到所有人頭上了。”
  “你是說我殘暴成性,視人命為草芥嗎?”我瞪大了眼睛,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他還真會冤枉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忙解釋,“那你就不要再管這件事,後宮……”沒等他說完,我搶在他之前說道:“後宮不得幹政對吧?”老是用這話來堵我的嘴,我賭氣的站起來,想抽回手,這下他不肯放手了,把我的活動範圍限製在他的掌控中。
  “你還在發燒,哪來這麽大的力氣,”我掙脫不了,眼珠一轉,有了主意,“胤禛,雅兒來了,你不想看看她嗎?”
  “盡胡說,雅兒怎麽會來這裏?”胤禛掐了掐我的臉,我手朝門外一指,“是我讓小顏帶她來的,我這就去抱她進來。”
  “好吧,”胤禛的聲音低沉,我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短促,也沒多想,隻是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小顏果然抱了雅兒來,我朝她點點頭,讚許她來的正是時候,我從她手中接過雅兒,又走了進去。
  胤禛一見雅兒,臉上的線條放鬆了許多,他輕手輕腳的抱起雅兒,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雅兒的小手塞在自己的嘴裏,津津有味的吮吸著,我驟然記起自己小時候也有這樣的嗜好,果然是有其母就有其女。
  “胤禛,看在雅兒的份上,別再為難餘太醫了,就算是為雅兒積下的福分吧,”我一手摸著雅兒的臉蛋兒,一手輕輕的攬住胤禛的腰。
  雅兒“咿咿呀呀”的揮舞著小手,衝著胤禛傻笑,口水擦了他一身,我笑著摟住了抱著雅兒的胤禛,他朝我無奈的搖頭,也隻有雅兒可以放肆的在這位人人都懼怕的冷麵皇帝懷裏撒嬌,而皇帝大人隻有無可奈何的份。
  “阿瑪,”雅兒含糊的叫了一聲,她還叫的真是時候,不愧是我生的,知道我在想什麽,胤禛驚訝的看我,我隻作不知,他和我當時的反應一樣,樂的眉開眼笑,“雅兒,再叫一聲,”胤禛笨手笨腳的拍著雅兒,可顯然雅兒就是買他爹的帳,“阿瑪,阿瑪,”雅兒連叫兩聲,胤禛高興的失了神,許久才緩過氣來。
  小馬屁精,我在心裏暗道,她就從來不知道給我麵子,隻會奉承她老爹。
  我還在心裏吃著胤禛的醋,雅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這才發現胤禛的麵色煞白,額上不斷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慌忙把雅兒抱到自己懷裏,連聲問道:“胤禛,你怎麽了?”恐懼一下子侵襲了我的全身,我驚慌失措的去拉他,並且大聲呼喚王公公。
  幾乎是在王公公進來的同時,胤禛倒在了我身上,我迅速把雅兒塞給了王公公,兩手緊緊的抱住胤禛,他虛弱的倚靠著我,我支撐著他的重量,早已是淚流滿麵,“胤禛,你不要嚇我,”許是雅兒也感受到沉重的氣氛,哭鬧的更甚,我摸著胤禛的臉頰,手指顫抖的厲害,“我沒有事,我隻是太高興了”, 胤禛氣若遊絲,可他還想努力安慰我,話音剛落,他“噗嗤”噴出了一大口血,盡數灑在我身上,觸目的鮮豔和他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嚇的失魂落魄,一時間呆若木雞,直到胤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我方才驚恐的大叫起來。

  第六十六章 白發紅顏
  病來如山倒,胤禛的這一場大病來的突然,仔細想來卻又在情理之中,弘時的不爭氣,福惠早殤的悲痛,多年來的鬱結於心,在十三爺辭世後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我靜靜的守在床邊,可心神怎麽都定不下來,三天來胤禛始終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其間除了短短的醒來幾分鍾說了些含糊不清的話,一轉眼又陷入了昏迷。
  他渾身灼熱,臉上是不正常的紅暈,嘴角因為長時間的高燒不退而生出了皰疹,額頭上卻不時的冒出冷汗,我不停的為他擦去汗水,剩下的時間則是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盼望著他能夠快快的度過難關。
  “胤禛,你說過你還有很多未了的心願,你這樣無生氣的躺著,要到什麽時候,你的抱負,你的理想要怎麽來實現?”
  “你說過等雅兒長大,為她指婚,看著她生兒育女,這一切你都忘了嗎?”
  “你答應過不會丟下我們母女的,你這樣算什麽?”
  “隻要你醒來,我發誓再也不會和你耍小性子了。
  “你耍賴,你再不起來我可要走了,我才不要老是陪著你。”
  “胤禛……”
  我邊說邊哭,一種瀕臨絕望的恐懼籠罩著我。我很害怕,怕我這個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時空的遊魂攪亂了曆史,而懲罰將會降到胤禛的頭上。他原本還有五年的壽命,我也知道無論他去哪裏,我都會生死相隨,可我還是不願意看到是因為我的出現才導致了胤禛的這次劫難。
  “若涵,”胤禛忽然輕聲的呼喚我,嘴邊還露出了微笑。
  “我在這,”我抹去淚水,慌忙回應,可他再無聲息,我才發現他並沒有醒來,僅僅是夢囈而已。
  我緊了緊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心潮濕而炙熱,呼吸一陣微弱,一陣急促。太醫們來來往往看了好幾回,方子是開了不少,尤其是餘太醫,在被釋放後更是潛心鑽研,將全身心撲在了胤禛的病上。隻是對於胤禛的昏迷不醒,他們始終束手無策,而再有效的藥方,如果沒有病人的配合也隻是一張廢紙。
  我想不出任何的辦法,我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五年前胤禛所患寒熱重症,我尚且能找到艾倫討來西藥得以及時救治,現今一點頭緒都整理不出嗎?我煩躁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來自現代又如何,碰到問題也照樣是無用之輩。
  胤禛的心跳雖不太有力,但還是很規律,按常理不該三天了還無蘇醒的跡象,這中間出了什麽問題嗎?或者是他自己下意識不願醒來?這個假設使我感覺背脊上陣陣涼意。
  不會有事的,我安慰自己,大不了五年後的那一天提早到來,反正我早已下定決心,隻不過雅兒的出生是我之前沒有預計到的。
  我的手輕撫胤禛的臉龐,眼淚無聲的流淌,也不知哭了多久,更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趴在枕邊迷迷糊糊的睡去。
  恍惚間,感覺有人低低的呼喚著我的名字,一隻手輕柔的劃過我的麵頰,我覺得自己的頭暈乎乎的,我努力睜開酸脹的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胤禛灰白的沒有神采的麵容,盡管如此,他的蘇醒仍然讓我喜出望外。
  “胤禛,你醒了?太好了,”我激動的跳了起來,“王公公,趕緊去傳餘太醫來。”
  胤禛虛弱的點了點頭,“我睡了很久?”他的聲音嘶啞,神情是掩不去的疲憊。
  “你整整昏迷了三天,”我拍拍沉睡時因被壓住而發麻的雙臂,再捏了酸疼的頭頸。
  “你也在這守了我三天?”他用力的抬起手想撫摸我的臉,無奈力不從心,我托起他的手臂放到我臉頰上,他的手指在我臉上緩慢滑動,心疼的說道:“我又讓你受累了。”
  “我願為你做任何事,”我俯身親吻他的眼睛,“這些又算得了什麽。”
  “你去休息會,我已經覺得好很多了,不能我的病好了,你卻倒下了,”胤禛的眼睛雖然看著我,可是依然暗淡無光,眼神渙散,“不,我不累,我要一直陪著你,直到你完全康複。”
  他還待說什麽,我已經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趕我走,你病成這樣,我即便人回去了,心還在牽掛著你,你說我能安心休息嗎?”
  我撫摸著他幹裂的嘴唇,繼續說道:“要想讓我睡個安穩覺,就隻有你盡快的好起來,別再讓我擔心。”
  胤禛輕吻我的掌心,我默默的注視著他,他的額上多了幾道明顯的皺紋,容顏枯槁、憔悴,頭發已半白,原本偉岸的身材不再挺拔,他已不是那個舉手間神采飛揚的鐵血漢子,忽然意識到他真的老了。曾經那樣強健的筋骨,一旦顯出老態,更深深的震懾住我。
  十三爺,你可知道,你這一去,也帶走了胤禛一半的生命,我暗自歎息。
  皇後和餘太醫幾乎是同時到達,和皇後一起出現的還有翠翠,不,是劉答應。
  我麵無表情的站立一邊,看著餘太醫給胤禛把脈,皇後的神情有些古怪,她一邊聽著餘太醫分析病情,一邊若有所思的低頭沉吟,似乎在她心中有一個難以抉擇的決斷。
  很快餘太醫的方子開了出來,比之前給十三爺診脈時的表情不知輕鬆了多少,書寫也沒有半分的猶豫,我也長舒了口氣。
  王公公拿了方子隨同餘太醫去抓藥,皇後柔和的目光掃到我身上,淡淡的說道:“這些天辛苦若涵妹妹了。”
  我立即全副武裝進入備戰狀態,“這是若涵份內之事,因此也不覺得有多辛苦,”我同樣語氣平淡,或許是為了翠翠的事和皇後之間有了嫌隙,話語間少了幾分謙卑,多了些不敬。
  皇後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我不滿的情緒,她依然保持著雍容的氣度,“如今皇上的病已無大礙,妹妹也該放心了,回去好好的休息幾天,這幾日就先讓劉答應伺候著吧,”她看了看翠翠,又瞅了我一眼。
  翠翠的臉上明顯多了幾分驚喜,甚至有些受寵若驚,她眨巴著雙眼,滿懷感激的望向皇後,我胸口憋的慌,像是有什麽堵在那裏,我朝皇後走近幾步,身體卻不爭氣的虛晃了下,腳有些微微發軟,皇後見狀搶著開口道:“妹妹還說不辛苦,我看你人都快站不穩了,還不快去休息,千萬不要讓皇上再為了妹妹勞神。”
  胤禛本來是閉著雙目養神,聽了皇後的話,他緩緩睜眼,眉目間無不透著憂心,他接口道:“皇後說的有理。“
  “連皇上都這樣說了,妹妹就別固執了,”皇後的嘴角邊有一個小小的酒渦時隱時現,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總覺得她的笑容中有一種陰謀得逞的意味在裏麵。
  “是,那若涵就先回去了,有勞劉妹妹費心,”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再堅持皇後也會想出其他方法讓翠翠留下,好在胤禛已經清醒,餘太醫也會盡全力救治,我確實無須再操心。
  但是胤禛的病並沒有如預期的那樣很快痊愈,而是反複發作,病情每況愈下,到了雍正八年九月,已是十分的嚴重,他甚至下旨開始給自己安排身後事,他在八月的時候將皇四子弘曆、莊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和皇五子弘晝,以及保和殿大學士張廷玉、文華殿大學士鄂爾泰等人召至禦榻前,“麵諭遺詔大意”,以便草擬遺詔,他還大肆冊封後宮,將熹妃晉為熹貴妃,裕嬪晉為裕妃,劉答應晉為劉貴人等等。
  自從皇後用翠翠把我從胤禛那替換出來後,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很難再見到胤禛,每次去不是被告知沒有皇後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接近,就是皇上在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擾。
  見不到胤禛,我心急如焚,可是我又實在不願意去求皇後,無關麵子問題,而是她擺明了給翠翠創造機會,就如同當年她對我一樣,隻是時過境遷,她和我之間離當年的情分越來越遙遠了。
  胤禛的病從雍正八年一直拖到了九年,仍不見好,我在焦急的等待中整日坐立不安,我和皇後的關係也一直處於僵持階段,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幾日後竟是皇後率先打破了僵局。
  當我見到皇後的時候,吃驚的全身怔住,僵僵的站在那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本來臉上保養的極好的皮膚已然鬆弛,緞子般光滑細膩的額頭刻上了皺紋,兩眼無神,最為駭人的是她滿頭的青絲變成了如霜如雪的白發,竟像是在一夜之間換了個人。
  “皇後娘娘,你……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毫無疑問,我心裏是恨她的,可是在看到她這般模樣的時候,滿腔的怨恨都消失了,隻剩下同情和憐惜。
  “娘娘這些日子擔心皇上的病,茶飯不思,整夜難以入眠,早上起來還成把成把的掉頭發,”皇後的貼身宮女月兒輕聲的道出緣由,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月兒,你去奉茶,”皇後娘娘打斷了月兒的話,她目光黯淡,帶著悵惘和哀愁,我一直處在迷惑中,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是那個優雅自信的皇後那拉氏嗎?
  “妹妹坐,”皇後見我神思恍惚,輕輕的拉我到她身旁坐下,她微微的歎了口氣,“妹妹一定恨透我了吧?”
  “不,皇後您誤會了,若涵沒有,”我說著說著低下了頭,我竟然害怕對著她的眼睛說出這些話。
  “妹妹若是恨我也在情理之中,”她端端正正的坐著,兩眼定定的望著我,我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開口,原本我以為她喚我來這裏定不會有什麽好事,也做好了被冷嘲熱諷的打算,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若涵妹妹,你是幸福的,同時你也是幸運的,你得到了皇上的愛,”皇後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像遭到電擊一般渾身一震,她慢吞吞的說著,而我用整個身心傾聽,“可是皇上他畢竟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也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揚起眉毛,平心靜氣的說道:“我和你說這番話並不是要得到你的原諒,更不怕你恨我,”她看了我一眼不等我接話她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我隻是要讓你明白我不僅是個妻子,更是一國之母,我要做的是維持後宮的安寧,隻有後宮安穩皇上才能無後顧之憂。”
  其實這個道理我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但是我不願意多想更不會承認,難道僅僅因為我愛上的是一個皇帝就失去了平凡百姓家最普通的相處之道嗎?
  皇後的話我不敢苟同,許是她看出了我的不以為然,她苦口婆心的勸說道:“皇家比尋常老百姓更無奈,因為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為了皇上你就隻有接受。”
  “我沒皇後您這麽大方,”我抬眼看她,帶了點諷刺的意味,“我恐怕做不到。”
  “如果做不到,你可以把我的話拋置腦後,”皇後的神情萎靡不振,可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氣勢擺在那裏。
  火藥味很重,一觸即發,我低聲歎了口氣,我們該是敵對的,可是看著她一頭蒼蒼的銀發,我就怎麽都恨不起來了。
  “本宮今日請妹妹來此是有一事相求,”皇後的語氣忽然一變,從剛才的氣勢淩人一下子轉到了現在的低啞,“妹妹應該也知道皇上現在十分信任賈道士的事吧?”
  去年年底的時候,胤禛諭各省督撫訪求名醫及修道之人,李衛薦“脈理明白,方劑穩當”之監生謝鵬,田文鏡薦修煉養生之道士賈文儒,我想皇後說的應該是這個人,我點了點頭。
  “我雖然不懂醫術,可是總覺得皇上長期服用這些丹藥不妥,本宮勸了皇上多次,效果甚微,妹妹醫術精湛,如果由妹妹前去勸說,我想則事半功倍。”皇後整個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憂愁的麵紗,她的眉毛擰在一起,強打著精神說話,疲態盡現。
  我沒見過賈文儒,也無法推斷皇後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性,不過既然她自己主動讓我去勸胤禛,對我來說總是好事,我便一口應承了下來。
  我一路走著,心中還在揣摩方才皇後的話,腦子裏轉悠的全是皇後憔悴的容顏。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胤禛情深似海,是任何人都難以比擬的,可到今日我方知皇後對他的情意並不在我之下,而且超過了一般的男女之情,她根本就是以他為天,試想,有誰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別人的懷抱尋求溫柔,可皇後做到了,因為她以他的喜為喜,以他的惡為惡。而現在天塌下來了,她也就倒下了。
  我自私的以為自己愛胤禛就是最完美的借口,我霸占住他,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是別人的丈夫,和皇後更是有著四十餘年的結發之情。
  她微笑著把他送到別人的身邊,因為她是大清國的皇後,她不可以和其他妃嬪一樣吃醋,由著自己的性子鬧別扭,可是她的心中何嚐不是在淌血。
  在九州清晏的門口,一個身著藍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吸引住了我的眼球,他瘦骨嶙峋,偏偏長了一顆碩大的腦袋,陰森森的三角眼凹陷著,是一種貪得無厭的神色,我向來不以貌取人,但是此人給我第一眼的印象非常的不好,隻見他口中念念有詞,手指掐訣,雙手裝模作樣的懸掛在空中似乎在抓著什麽。
  王公公正送他出來,滿臉堆著笑,點頭哈腰的跟在那道士身後,忽然想到他應該就是皇後口中的賈道士賈文儒,也能明白皇後不待見他的緣故了,此人從頭到腳看上去就不是個好人,道士我見多了,我剛來那會還有一個老道給我指明回去的路徑,可是不管是容貌還是氣質都和眼前這人有著天壤之別,這個人明明長相猥瑣,偏還起了個這麽文雅的名字。
  我悄悄溜了進去,走到胤禛身旁,他手裏捏了枚朱紅色的丹藥就著水正往嘴裏送去,他的臉色比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紅潤了許多,隻是頭發中夾雜的銀絲越來越密集。
  “胤禛,”我低低喚了一聲,他抬起頭來看我,驚喜的神色溢於言表,“你的身體痊愈了?”他的手撫上我的麵頰,“皇後說你病了,現在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我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後很快想通了個中玄妙,皇後真是心思縝密,麵麵俱到,不忽視任何的細枝末節,我冷笑一聲,盡管心裏不太舒服還是暗地裏佩服她。
  “我已經沒事了,倒是你的身子怎麽樣了?”我握住他的手,雖略些涼意,但已不是病中那樣的徹骨冰涼。
  “多虧了賈道士的仙丹,才治好我的病,”胤禛摟住我,把我的手放進他的懷裏,我怕他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隻是作勢靠了靠,並不敢把全身的重量壓到他的身上。
  “這丹藥真有用嗎?”我喃喃低語,還是不太相信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
  “恩,你看,”胤禛打開了禦案上一隻做工相當精致的錦盒,裏麵是滿滿一盒子的丹藥,看上去和先前他服用的那丸差不多,好像又有些區別,具體哪裏不一樣,我也說不出。“這是賈道士特意為我配製的,乏力的時候用上一顆,立時精神百倍。”胤禛嘴角一咧,得意的笑了。
  我微皺眉頭,暗暗嘀咕,哪有這麽神奇的藥丸,服用後馬上就有精神,那不跟興奮劑似的了,可是看胤禛的樣子,他對這些丹藥又十分的依賴。
  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一時半會的又說不上來。在沒有想清楚之前,我還是保持沉默為妙。
  胤禛用雙手捧起我的臉,我們癡癡的望著對方,許久未見,非但沒有疏離我們之間的感情,反而更加確定了彼此在對方心中的位置,我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也不管他有多少後宮嬪妃,總之,他是我願意付出整個生命去守護的人。
  回到星雲樓後,我苦思冥想了幾天,越想越是膽戰心驚,我記得以前無意中看過的資料裏曾經對雍正的死因進行過剖析,有一種看法說他就是死於丹藥中毒,盡管沒有真憑實據,可我絕不能冒這個險,無論如何我都要阻止胤禛繼續服用。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胤禛,卻被王公公告知皇上去了景陵,而且身邊僅帶了一名侍衛,我馬上就回憶起十三爺在臨終前和胤禛的那次談話中曾經提到過十四爺,胤禛隻身前往應該就是為了這事。
  我轉身離開,想了想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王公公,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成嗎?”
  “娘娘您真是折殺奴才了,”王公公趕緊恭敬的走前一步,腰微微的屈著,“娘娘要奴才做什麽盡管吩咐就是。
  “我想請公公替我取一枚皇上日常服用的丹藥來,”王公公的神色一變,臉上的笑意褪去,我知道這確實有些難為他,我朝他走進一步,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被皇上發現,或有其他的閃失,你就推到我的頭上來。”我笑笑,“你該知道我絕對不會害了皇上。”
  “奴才明白,娘娘是為了皇上的身體著想,”王公公恢複了鎮定,我接口道:“我隻是想看看這丹藥的療效是否真如皇上所說,若是真有奇效,我便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你也能放心了不是?”
  王公公頷首連聲稱是,“娘娘稍候,奴才這就去取來。”
  不多會功夫,王公公走了出來,慌慌張張的表情真像是在作賊似的,不過也由此可見平日裏胤禛對這些丹藥有多信任和寶貝了。
  王公公眼角瞥了瞥四周,把一個紙包往我手裏一塞,“娘娘收好了,如果可以的話娘娘看完了再送回來,萬歲爺仔細的很,我們還是謹慎些好。”
  “好的,你放心,不管怎樣,我都不會連累到你。”王公公對胤禛的忠心自然是沒話說,我不能也不會把他牽扯進來。
  我揣著藥丸回去,一路緊張,直到坐下來心還在砰砰跳,人家說做賊心虛,我這又是做的哪門子的賊。
  我打開紙包,裏麵是一顆暗紅色的丹藥,仔細瞧了下,確實是那天看到胤禛服用的那種,這種紅不鮮豔卻很詭異,像是鮮血凝固以後的色澤,沒來由的看的我心中就是一顫。
  我拿到鼻尖聞了聞,一股臭雞蛋的氣味直衝腦門,我感覺胃裏一陣翻騰,我趕緊把它拿的遠遠的。我皺了皺眉頭,胤禛每天就在吃這種東西嗎?這味怎麽能忍受的了?我強忍住想吐的衝動,深吸一口氣,再次端詳起來。這丹藥的模樣沒什麽古怪的地方,和我想像中也沒多大區別。慢著,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剛才那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硫磺的氣味。
  我被突如其來的想法驚的冷汗淋漓,如果現在照下鏡子的話,一定是張麵如土色的鬼臉,我現在不能確定的就是丹藥裏是否還有水銀的成分在裏麵,如果真是這樣,那胤禛每天服用,無疑就是慢性自殺,水銀中毒的特征就是抑鬱、易怒、頭發脫落、失眠、記憶力喪失等等,甚至還會危及生命,如果胤禛繼續服用下,後果則不堪設想。
  原本我就打算勸阻胤禛,這下更確定了我的決心,現在就隻等他回來了。

  第六十七章 坦誠相對
  雅兒跌跌衝衝的朝我走來,小嘴撅的老高,小顏緊跟在後麵,嘴裏還直叫著,“格格慢點,您慢點走,我的小祖宗啊。”
  雅兒一頭撞進了我的懷裏,滴溜溜轉動的大眼睛調皮靈動,像極了我,有的時候閃耀著沉靜的光芒,卻和胤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這個矛盾的綜合體就是我和胤禛的寶貝,我笑著抱起她,在她粉嘟嘟的臉上親了一口才說道:“怎麽了雅兒,是誰欺負你了,告訴額娘。”
  “是承歡姐姐,她答應了來陪雅兒玩耍,”雅兒急急的向我告狀,我失笑道:“承歡姐姐或許有事情耽擱了,雅兒乖,額娘陪你玩好不好?”
  雅兒一扭頭,“不要,承歡姐姐會陪雅兒玩,額娘隻喜歡陪阿瑪玩。”
  站在一旁的小顏“撲哧”一聲的就笑了出來,我的臉刷的一紅,這孩子,誰教她說這些話的,真是沒規沒矩的,我作勢在雅兒的頭上拍了一下,假裝生氣的不再搭理她。她見我半天沒說話,倒是有些害怕了,她怯怯的拉了拉我的衣袖,湊到我臉上親了下,又把腦袋埋進我懷中,小聲說道:“額娘好香,額娘乖,雅兒陪額娘玩。”
  旁邊的小顏已經笑彎了腰,我看她再笑下去就要岔氣了,便咳嗽了一聲,再朝她瞪了一眼,她立刻把笑聲憋了回去,看到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我才算舒坦了些,我摸著雅兒的頭發,時常會想起她剛出生時的情景,她初次叫額娘和阿瑪,還有學會踏出第一步,這些都印在了我的腦海裏。
  我默不作聲的抱著雅兒,把她因出汗而緊緊貼著額頭的發絲捋下,隨後在她耳邊輕輕問道:“雅兒是喜歡額娘多一些呢還是喜歡阿瑪多一些?”
  這個問題貌似每位父母都會問,我也免不了這俗套,雅兒撲閃了下雙眼,小手摸到我的耳朵上,同樣輕聲的回我:“讓雅兒想想再告訴額娘。”
  我衝她柔柔的笑著,笑容已經近乎諂媚,我用甜的發膩的聲音說道:“額娘最疼雅兒了,額娘每天給雅兒梳小辮,等你再長大點額娘還會講故事給你聽……”
  “雅兒自然是最喜歡額娘了,”她纏住我的脖子,在我身上蹦了幾下,“雅兒現在就要聽額娘講故事。”
  “好,好,雅兒喜歡聽什麽故事?是七個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呢還是灰姑娘,或者是海的女兒?”我還在考慮著,雅兒的腳直往地上伸去,竟是要掙脫我的懷抱。
  “阿瑪抱,雅兒想死阿瑪了,”說話間,她已經撲了過去。不知道胤禛是什麽時候來的,我抬頭看他的時候他還是麵色鐵青,應該是剛從十四爺那回來,看樣子還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雅兒鑽到他懷裏的時候,他已經收起了所有的情緒,而把慈父的一麵展現在了雅兒的麵前,我就是欣賞這樣的他,不管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不把包袱丟給家人,尤其是年幼的孩子,是個稱職的好父親。
  胤禛一手托起了雅兒,另一手環住我,我有些擔心他的身體,“雅兒,快下來,你阿瑪的身體剛好,還需要多休息。”
  “瞧你說的,雅兒才多重,我就這麽弱不禁風?”他的兩道目光時而溫柔,時而飛揚,看的我耳熱心跳,他又靠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就算抱你起來也不在話下。”
  他就當著雅兒的麵說出這些熱辣辣的話,也不知道要避諱,我覺得自己從耳根一直燒到了麵頰,我白了他一眼,胤禛嗬嗬一笑,擁著我的手緊了又緊。
  見我們自顧自的說話,雅兒不樂意了,她使勁鼓起了腮幫子,兩手扳著胤禛的頭,“阿瑪阿瑪,雅兒最喜歡阿瑪了。”
  這孩子,剛才明明不是這麽說的,我故意逗她:“雅兒,方才不是說最喜歡額娘的嘛,怎麽這會兒又變成阿瑪了呢?”
  雅兒潔淨的肌膚幾乎白的透明,兩眼笑的彎成了月牙兒,她倒是不知道臉紅為何物,她歪著小腦袋尋思片刻,似乎在尋找一個能蒙混過關的絕佳理由。
  胤禛見雅兒想了半天仍是理不出個頭緒,小小的眉頭倒皺緊了,忙把她摟的緊緊的,埋怨我道:“孩子還小,你這個做額娘的就別為難她了。”
  我也有些心疼,後悔自己不該問她這個問題的,我也拍著雅兒,“雅兒別想了,額娘不問了。”
  雅兒得意的抿緊了嘴巴,剛才還緊皺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她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我這才發現自己上了她的當,才兩歲的孩子就這麽狡猾,也不知道像誰。
  “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我無奈的歎氣,不知不覺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胤禛勾起我的下巴,瞅了瞅我再把雅兒的眉目看了個遍,滿意的說道:“自然是像我多點。”
  我原本是說她的性子,可是現在胤禛指的是相貌,我當然不服氣,我指著雅兒的五官說道:“雅兒哪裏像你了?你看看這眼睛,這鼻子,還有嘴巴,哪個不是和我一模一樣?”
  胤禛摟著我坐下,眉毛上挑,我怕他抱久了雅兒會累著,就從他懷裏把雅兒接了過來,他把我和雅兒整個環在自己胸前,“我說了一句話,就把你急成這樣,自己都做額娘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我麵上又是一紅,身體一晃,掙紮了下,支吾道:“才沒有,”他的手勾在我腰際,“別動,這樣抱著,我覺得安心。”
  我心中一動,把頭深埋進了他寬闊的胸膛,他的臂彎就是為我擋風遮雨的地方,我安於這樣的生活,習慣了他的存在,十三爺走後,我就想通了一些事情,既然我不能改變什麽,就隻能去接受,我的心已變成了一個安靜的湖泊,如果那天不能避免,我會靜靜的等待它的到來,人生的路我會陪他一起走完。
  沒多久,雅兒就開始連連打嗬欠,她偎在我懷裏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在強忍著東瞅瞅西看看,我拍著她,哼上幾句搖籃曲,才一會小家夥就在我懷裏沉沉睡去,我想著有事要和胤禛說,就讓小顏把雅兒抱去裏屋。
  小顏輕手輕腳的抱走了雅兒,我一回頭見胤禛正看著我,神情專注,我走了過去,把手放進他的手心,嫣然一笑,“在想什麽?”
  他伸臂把我抱進懷裏,在我麵頰上輕輕一吻,“沒什麽,”他的目光隱隱含著一絲憂愁,我伸手去撫摸他的眉心,“不許再皺眉頭,”他咬著我的耳垂,熱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我情不自禁摟住他的脖頸,深深的吻上他的唇。
  良久我才漲紅臉離開了他的懷抱,他身上溫熱的氣息總是讓我沉迷其中,我拽著他的衣襟把玩,他抓過我的手不放,我們默默相對,千言萬語好像都凝結在這緊握的雙手中了。
  “對了,胤禛,”我忽然想到了什麽,我抬起頭,反握住他的手,懇求道:“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胤禛撫摸著我的臉頰,嘴角微扯,“又想了什麽鬼點子?”
  “不是鬼點子,”我看著他的眼睛,鄭重的說道:“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服用賈道士的丹藥。”
  “為什麽?”胤禛麵露疑惑,“你看我自從用了他的藥後病也好了,身體也強健了許多,你現在要我答應總得給我個理由。”
  “那丹藥裏混有有毒的物質,長期服用毒素囤積體內,將會危及生命,”我急忙解釋,“胤禛,你相信我。”
  他垂下頭想了想,“你是說賈道士在丹藥裏下了慢性的毒藥來加害朕?”
  “不是,我想他不是故意的,或許他根本不清楚水銀和硫磺會對人體造成傷害。”我知道要勸說胤禛成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我總得盡力去試一試。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你有什麽證據?你總不能平白無故的就讓我相信你吧?”胤禛看向我的目光像錐子一般尖銳,犀利的看到我內心深處,一直以來都是沉浸在他溫柔似水的柔情中,他的變化讓我無所適從。
  盡管他寒光閃爍的眼睛讓我不敢正視,可是我還是得說,我咬了下嘴唇,硬著頭皮說道:“胤禛,我下麵說的話你會覺得匪夷所思,可是請你相信我,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說,”胤禛盯著我靜默了很久才說道,“我聽著。”
  這是我考慮了多日才打算好的,要讓他相信隻有告訴他真相,我抬眼望向他,長吸了口氣說道,“胤禛,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安靜的看著我,等我往下說。
  “我出生在三百年後,是一名醫生,用這裏的話說就是郎中,”我看了看他,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任何的表情,我繼續說道:“我本不該出現在這裏,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得到老天的眷顧讓我來到你的身邊,可是我並不後悔,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希望可以永遠都陪伴你。”
  胤禛聽我說完了這一大段話,默不作聲,好像是在揣摩其中究竟有幾分的真實性,我沒有給他太多消化的時間,凡事都得趁熱打鐵,“正因為我來自三百年後,我才知道這些丹藥並不能長久服用,盡管我現在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我的推斷,但是你應該知道我絕對不會害你。如果不是關心你,我根本不會把這件我隱瞞了近十年的事告訴你。”我的手心潮潮的,全是汗水,我怕的不是他不相信,而是擔心他會把我看成一個怪物,畢竟身邊的人來自未來這樣一個勁爆的內幕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接受的。
  “我完全相信你的話,”胤禛在沉默了良久後終於吐出了第一句話,“真的?”我驚喜的用力抱住他,要承受這樣一個事實,真是難為他了。
  他點了點頭,“其實很早以前我就在懷疑你的身份,你曾經說過你母親是蘇州人,可據我所知,冷太醫一家都是京城人士,根本沒有去過南方。”他刮了下我的鼻子,“還有,你會說英文,懂得用西藥給我治病,常會說些希奇古怪的話,更為蹊蹺的是,”他故意頓了頓,“是什麽?”我緊張的詢問。
  “你在摔了一跤之後,對以前的事完全失去了記憶,唯有醫術沒拉下,反而更高明,這些不讓人覺得奇怪嗎?”他一邊分析給我聽,一邊鬆開我的發髻,拿起一把梳子給我輕輕梳著頭發。
  我被他的話震驚的口舌打結,啞然無聲,直到我看到他神色平靜,確定他並不是因為我對他的隱瞞而生氣時我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平平響起,“你既然早看出來我不是原來的冷若涵,你為什麽從來都沒有問過我?”
  “我從沒見過之前的若涵,也沒有想過以前的她是什麽樣的。我隻知道進宮的是你,為我擋刀子的是你,給我生兒育女的也是你,既然這樣,我還需要計較什麽呢?”他一下摟住我,嘴唇在我額頭碰了一下,“不過我怎麽都不會想到你的身世這般的離奇。”
  我早已為他的一番話感動的淚水漣漣,我狠狠吸了下鼻子,想伸手擦淚,眼淚不聽使喚的滴在了胤禛的衣服上,“你非要說這些話來感動我,你壞死了,”我雙手使勁捶他,他的大手覆蓋住我的拳頭,把我接下來的話全堵在了他纏綿的長吻中。

  第六十八章 真相過後
  許久的纏綿後是一陣令人心悸的沉默,胤禛執起我的手,輕聲說道:“若涵,告訴我,三百年後的大清朝是怎樣的光景?”
  沒有大清朝了,到那個時候已經沒有所謂的一家一姓,可是這話我要怎麽說給他聽,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口。
  “不再是我愛新覺羅家的天下嗎?”他見我有口難開,也隱約猜到了什麽,可惜他隻猜得到其一,並不會知道其實關鍵並不是在這裏。
  我艱難的點了點頭,又是一陣沉默,他的無聲帶給我心靈極大的壓力,我抬眼偷瞧他,胤禛托起我的下巴,讓我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可是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不作聲,他手上加了把勁,我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胤禛,三百年後的事即便我告訴了你,你也不能改變什麽,不要再問了。”
  “如果朕一定要你說呢?”他的手指捏著我的下巴,力量不大,可冰冷的指尖讓我平白的添了份恐懼,我定了定神說道:“清朝的統治在兩百年後被推翻,從此就再也沒有皇帝了,人民當家作主,天下不是一個人的,而是所有老百姓的。”我一口氣說了出來,頓覺輕鬆了不少,可是胤禛的麵色在瞬間沉了下來,他畢竟是個封建社會的帝王,他辛苦的打理著江山,就是為了能讓愛新覺羅的家業世世代代的傳下去,這樣的打擊他怎麽承受的住,我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了。我寧可讓他恨我一輩子,也不該把這樣的事實呈現到他麵前。
  我輕扯胤禛的衣袖,“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你什麽都不知道好不好?”我手足無措的去抱住他,他任憑我抱著也不動,可是僵硬的身體不自覺的在排斥我的擁抱,我不曉得他究竟有沒有聽懂我剛才的話,但是江山易主這個不爭的事實,他心裏定是明了的。
  我聽到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原本就不再偉岸的身軀如今愈加的孱弱,他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費功夫,有的時候知道真相不見得就是幸福的。
  我用勁全力的摟住他,不想給他安慰,隻是想告訴他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他是我用整個生命去愛的人。
  胤禛的手顫抖著摸上了我的頭發,輕輕的撫摸後問了個問題,“那朕的大限之日是何時?”
  我怎麽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問我這個問題,我慌張的抬起頭,結巴的回道:“這,這個我不太清楚。”關於這個話題,一直是我心底深處最大的隱痛,如果胤禛知道自己隻有四年的壽命,這樣的後果是我擔當不起的,因此我發誓隻能由我一個人來承受,說什麽我都不會透露給任何人。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怒氣已經漸漸在他臉上浮現,或許到了瀕臨爆發的邊緣,我死咬著牙關,堅決不鬆口,“若涵真的不知。”
  他輕輕的推開我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在臨近出門的時候,他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神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苦澀的,心酸的,什麽都有,我上前拉住他,他甩開了我,“給我點時間若涵,我需要好好的想想。”說完,他再沒有看我一眼,決然離去,他將一個蕭瑟的背影和一串沉悶的腳步聲留在了我孤寂的心裏。
  在這件事情發生的幾天後,賈文儒以左道妖邪罪名處斬,而自那以後胤禛再未踏足星雲樓半步。我不怪他,我知道他需要時間去冷靜,在他想清楚之前如果看到我,必然會時時想到大清朝將來的命運,那樣的話不如不見。
  雍正九年九月,皇後因操勞過度病倒,於九月二十九日與世長辭,在宮內停棺半月後移至景山壽皇殿,諡孝敬皇後,胤禛追憶道:“結褵以來,四十餘載,孝順恭敬,始終一致。”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這是我對皇後最後的評價。
  雍正十年的初夏,蟬噪聒耳,氣壓很低,悶熱的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也如同我此時的心情一樣煩躁。
  胤禛多月沒有來我這裏,雅兒也不止一次的哭鬧著要見阿瑪,我拿她沒有一點辦法,隻能告訴他胤禛國事繁忙,抽了空就會來瞧她,看到她似懂非懂的樣子,我的心中不是沒有怨言的。
  他可以接受我來自未來世界的這一事實,卻接受不了的大清朝最終亡國的命運。
  相愛容易相守難,到了今日我們之間還是有一道跨不去的鴻溝。
  我不是班婕妤可以寫下《長信宮怨》,顧影自憐,我也不是阿嬌試圖用《長門賦》來挽回帝王的心,我唯有在這方小小的天空下守著雅兒,幸好還有雅兒,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小緒子灰頭土臉的跑了進來,滿頭大汗,身上全是泥汙,他這是怎麽了?往日的他可是最愛幹淨的啊。
  “小緒子,你過來,”我朝他招手,他原本是想躲開我直接往自己那屋去的,被我叫住隻得慢慢的跎了過來,“給主子請安。”
  “你身上是怎麽了?”我從衣袖裏掏了塊帕子出來遞給他,“拿去擦擦。”
  “主子,”小緒子抬頭看我,眼中竟嗪著淚水,我訝異的扶他起來,他往回縮了下手臂,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強忍著疼痛,我把他的袖子撩了起來,隻見他手上有被抓傷的痕跡,青一塊紫一塊的,“你和誰打架了?”我有些生氣,語氣重了點,小緒子一向穩重,對我又忠誠,我實在是想不通他居然和人吵鬧甚至動了手。
  “主子別氣壞了身子,小緒子錯了,小緒子該打,”他掄起手掌對著自己就是一巴掌。
  我連忙攔住他,“住手,我並不是怪你,可是你是我星雲樓的人,現在弄成這樣總得給我有個交待。”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五個手指印,這傻孩子,打自己還用這麽大的力氣。
  小緒子抹了把臉,“主子對奴才這樣好,奴才為主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再說奴才這條命也是主子救的,這點傷不算什麽?”
  我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勁,聽他的口氣還是為了我才弄成這樣,可是誰又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動手打我的人。
  “小緒子,你先起來,”我拉把椅子到我身邊,“你坐下來,慢慢說給我聽,受了什麽委屈,有我給你做主。”
  小緒子剛站起來,聽到我這番話,馬上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奴才沒受委屈,主子不用放在心上,”他朝我磕了個頭,“若主子沒什麽事,奴才先告退了。”
  “慢著,小緒子,你有事情瞞著我,”他的眼神閃爍不定,依我看人的經驗,此事絕對不是那麽簡單。“你不說我出去一問還不是一樣能知道,倒不如你自己說了清淨。”我拉他坐下,“來,坐下說。”
  他唯唯諾諾的坐在我身邊,感覺渾身的不自在,“主子,奴才還是站著說舒坦。”見我點頭,他才恭敬的站到我的右首處,可是嘴巴仍是閉的緊緊的,眼睛一直看著我。
  我也回看他,他低下頭看著地上一動不動,我失笑道:“怎麽?變啞巴了?那我找別人問去。”
  我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小緒子急的一把扯住我,“主子,您別去,奴才說就是。”
  他情急之下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還把手上的泥土沾到了我的身上,足見這件事不尋常,我更有興趣聽下去了。
  “主子,您聽了可別生氣,犯不著和那些奴才們一般見識。”小緒子說之前還不忘提醒我,我點了下頭。
  “奴才聽見竹子院的幾個奴才在說主子的壞話,一氣之下就和他們打了起來,奴才勢單力薄,才落了下風,”他說話的口氣是極為我不平的,如果我沒攔住他,他估計還想湊合了人手再去進行一番較量的。
  竹子院在年貴妃去世後一直空著,聽說前些日子才被賜給了劉貴人,“他們說我什麽壞話了?”我微笑的問道。
  “說是主子您……”小緒子邊說邊偷看我的表情,見我臉色不變才接著往下說:“您如今的身份已不比從前,是個失寵的妃嬪,而劉貴人才是現在皇上的專寵。”
  原來自己已經淪落到失寵的嬪妃這一類人去了,我苦笑一聲,我還以為自己是以前那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慧嬪嗎,宮裏多是見風使舵之人,皇上對嬪妃的態度就是他們所要把握的方向,也難怪我這裏許久未見人來了。
  我還想著要為小緒子做主,卻沒想到是自己連累了他,不得寵的妃子,底下奴才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小緒子,委屈你了,”我歎了口氣,“我現在今非昔比,你留在我這裏也著實耽擱了你,不如去求王公公把你調去劉貴人那裏,總比待在這裏跟著我強。”
  “小緒子願意終身伺候主子,別無他想,”見他又要跪下來,我忙說道:“我相信你就是,以後別動不動就下跪。”
  “奴婢也願意一輩子服侍主子,決不做那望恩負義之人,”說話的竟是小顏,她緩緩走到我身邊,替我捏了捏酸疼的肩膀,我知道她是意有所指的,翠翠的背叛她一直不能釋懷,小顏對她的不滿還在我之上。
  我有些感動,在我這樣落魄的時候,還有兩個貼心的人在身邊,不能不說是樁幸事。
  我腦子一轉,有了個主意,“小緒子,你想報仇不?”
  小緒子滿不在乎的說道:“要報仇還不容易,我找幾個相熟的太監幫忙,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我搖了搖頭,“我們是文明人,不用拳頭說話。”我轉向了小緒子,“你現在去把那拳頭揮在你身上最多的那個家夥叫來,就說我有事找他,諒他也不敢不來,我要讓他當眾出醜。”我的眼睛閃耀著光輝,很久沒有捉弄人了,今天就拿他來開刀。
  小緒子樂嗬嗬的跑了出去,我吩咐道:“小顏,替我研磨,今日讓你瞧瞧我的手段。”
  說話間,小緒子帶了個年輕的公公進來,矮墩墩胖乎乎的,模樣還算周正,倒不像是個說話刻薄的人,我隨手放下手中的筆,客氣的問道:“小公公怎麽稱呼?”
  他可能沒有料到我對他和善的態度,有些錯愕,不過很快就恢複自如,他向我請安後回道:“奴才姓劉,慧主子吉祥。”
  “哦,原來劉公公和劉貴人是本家呢,難怪,”我故意沒再往下說,可是在場的人全明白我的意思,那劉公公的臉色變了幾變,心中不爽,又不敢發作,不管怎樣他還是心存忌憚,我再怎麽不得寵,也是主子。
  他尷尬的張了幾次嘴問道:“不知慧主子找奴才來有什麽事吩咐?”
  我把剛才寫下的詩句拿起來,小心的吹幹墨跡,淺淺一笑,“不知劉公公認識字不?”
  他點頭,我放下了心,如果他不識字我就白費功夫了,我遞給他,“請劉公公幫忙大聲的念出來。”
  小緒子不認識字,小顏的底細他也不清楚,因此他對於我的舉動沒有半分懷疑,他自己也知道我叫他來絕對不會訴諸武力,他畢竟不是我這裏的人,要教訓也是由劉貴人來,所以倒也是有恃無恐。他很爽快的接過就念了起來,
  《臥春》
  岸梅幽聞花,
  岸枝傷恨彽,
  遙聞臥似水,
  依透達春綠,
  岸絲綠,
  岸絲透綠,
  岸絲透黛綠。
  早就劉公公才念了幾句的時候,小緒子和小顏就忍不住了,他們使勁的憋著不笑出聲,我感覺自己快要得內傷了,腸子都絞到了一起,為了掩飾我的窘態,我端起杯子假裝慢騰騰的喝水,好不容易等他全部念完,小緒子已經笑趴在地上,小顏更是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摸著肚子說道:“笑死我了,主子你這招太厲害了。”
  星雲樓裏很久沒有這樣的歡聲笑語了,那劉公公明顯成了我這逗樂的道具,隻可惜他自己還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根本不知道我們在笑什麽。
  “妹妹這裏好熱鬧,看來我來的真不是時候,”門邊懶洋洋的倚著一個人,笑的嫵媚嬌柔,可是眉眼間的淡漠又讓人捉摸不透。

  第六十九章 患難真情
  “若涵給熹貴妃娘娘請安,”自從皇後去世以後,後宮諸事全由熹妃做主,平日裏老見她忙的分不開身,再加上我和她素來不交好,今日不知為何會來我這,我心裏想著,動作上一點不耽擱,請完安後,又吩咐小顏奉茶,而那劉公公也在按規矩見過熹妃後灰溜溜的走了。
  熹妃端著茶杯並不往嘴裏送,而是在手中把玩,她朝四處看了看,再仔細的打量了下我,“妹妹最近過的可好?”
  我微微一怔,熹妃的神情恬淡,口吻是親切的,我原本以為她會是來看我笑話的,我低聲說道:“謝謝姐姐關心,我還是這樣,沒什麽好的,也沒什麽不好。”
  熹妃的嘴角挑起一個粲然迷人的微笑,她的手指有節奏的輕敲著桌麵,“皇上對誰的寵愛都不會是一輩子,後宮中人都有失寵的這一天,妹妹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最主要是你有雅兒在身邊,那日子也不會太難過了不是嗎?”
  她殷紅的嘴唇像玫瑰花般鮮豔,說話的時候彎彎的修長的柳葉眉上挑,風情萬種,她伸出手輕輕的拍了下我的手背,“在你風頭正勁,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時候我沒有借機拉攏你,現在更沒偶必要在你失意時再蓄意的討好你,我今天和你說這番話沒別的意思,隻是因為我們都是母親。”
  她說完之後,也沒給我回話或者是感激的機會,隻是用那似乎能洞察一切事物的眼睛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轉身離去了。
  回味著熹妃的話,覺得她也不再如想像中那般討厭,她說的沒錯,有雅兒在我身邊,這樣的日子才能一天天的過下去,熹妃的話我不是不懂,可是她和我想的還是兩回事,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弘曆的身上,指望著將來有一天母憑子貴,而我和她不同,我要考慮的是到了那一天,該把她托付給誰,我才可以放心。
  八月,炎風酷日,熱浪逼人,這一日尤其的燥熱,毛毛整天狂躁不安,靈敏的鼻子到處嗅著,驚恐的搖著尾巴,見人就叫,雙眼還緊盯不放。我喚它也不理,隻是吐著舌頭,四處亂蹦,我隻能由得它去。
  到了晚間,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半夜的時候,處於淺睡狀態的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我睜大了眼睛,感覺一貫結實的床架在晃動,窗戶“咯咯”作響,我一下子坐了起來。
  隻見屋子裏的每樣東西都在不同程度的震動,桌子,椅子……“啪,”桌上的杯子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破裂聲,我忽然意識到是發生了地震。
  這是我從未有過的經曆,在三百年前倒有幸碰上了。
  我隨手披上一件衣服,往外走去,邊走邊叫道:“小顏,小緒子,李嬤嬤你們都趕緊起來。”
  小緒子第一個跑了出來,他揉著眼睛問道:“怎麽了主子?”我看見小顏和李嬤嬤的屋子還沒反應,來不及回答,就衝過去用力的拍門,手才按在門上,同樣是睡眼惺忪的小顏和李嬤嬤就走了出來,她們也是一臉的驚訝。
  “沒時間多說了,小緒子,你抱頭閉眼,躲到床底下去,李嬤嬤,你也是,小顏,你帶著雅兒蹲在桌子底下,記住盡量把身體蜷縮起來,手緊抓住桌腿。”我大聲的命令著,此時的震感沒有剛才那樣強烈了,可我知道可能是強震級的先兆。小緒子他們見我神色凝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是馬上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
  我看到他們各自安頓好,放下了心,我半蹲下身體,對著已經躲到桌子下的小顏和雅兒說道:“小顏,雅兒我把她交給你了,你千萬要護著她。”
  小顏鄭重的點頭,“主子放心,奴婢會誓死守護小格格的。”
  我摸了摸雅兒的頭發,“雅兒,要聽小顏姐姐的話,”我背過身想朝外走去,雅兒扯住我的裙擺,哭道:“額娘你要去哪裏?雅兒怕。”
  “雅兒乖,雅兒別怕,小顏姐姐會保護你的,額娘去看下你阿瑪,很快回來,”我狠著心腸掰開了雅兒的手,疾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記住,不到天亮都別出來。”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胤禛,不管今天會怎樣,就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我拉開大門,險些和一人撞個滿懷,他雙眼泛著血絲,神色匆匆又略帶慌亂,月光下他的身軀被拉長,英勇威武,就像是童話故事中來營救公主的王子。
  他看到我也是楞了一下,隨即他緊緊的把我摟到懷中,接著伸手在我臉上輕輕的撫摸著,“若涵,你沒事就好,”他的聲音如同清泉一般沁入我的心田,我的淚水在刹那間決堤湧出。
  “胤禛,我好擔心你,”我也伸出顫抖的雙手在他臉上輕撫,“我也是,”他沙沙的嗓音使我蠱惑,溫熱的氣息讓我迷戀,我們在瞬間都明白了一個事實,我們都害怕會失去對方。
  “我們永遠都不要再分開了,好不好,”我攀上他的脖頸,親吻他的眼睛,他的手勾到我的腰上,用力一帶,在我麵頰和唇上烙上一個又一個印記,專屬於他的印記。
  “好!”長久的熱吻後,他給了我一個堅定的答複,我依偎在他的懷中,大滴的眼淚落在他的手臂上,衣襟上,他彎下腰,輕輕的吻去我的淚水,“別再哭了,是我不好,”他手上用勁將我一把抱了起來,我把頭靠在他有力的臂彎上,小聲的說道:“這是幸福的淚水,為今天而流。”
  他一腳踹開裏屋的門,把我抱了進去放在了床上,整個屋子還會不時的輕微抖動,不過已經比先前好了許多,看來這場地震很快就會過去,有胤禛在我身邊哪怕再大的劫難我都不會再恐懼。
  他擁著我躺下,“不用去陪劉貴人嗎?”我故意問道,“今天這樣的事情她也會害怕的。”
  “你舍得趕我走?”他俯身欲蓋住我的唇,我笑著推他,隨後湊到他耳邊說道:“不舍得,”我主動獻上了自己的紅唇,他翻身把我壓住,這一夜春光無限,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個月後。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我在第一個月的月事沒有準時來臨的時候就多留了個心眼,果然在第二個月的時候我給自己把出了喜脈。
  我粗略的算了下時間,正是八月地震的那天懷上的。
  是夜,胤禛已在我身邊沉沉睡去,我看著他清瘦的臉,寬闊的前額,端正的鼻梁還有棱角分明的劍眉,多想生一個相貌如他,堅毅亦如他的兒子。
  我傻笑著,手按在肚子上,胤禛,如果是個男孩,你會寵他多一點還是雅兒多一點?嗬嗬,我無須擔心,我們的骨血,他自然會一視同仁。
  我閉上了雙眼,嘴角猶掛著微笑,我才進入甜蜜的夢鄉,夢中似乎還有個可愛的孩子在朝我招手,就聽見了胤禛的喘息聲,他張著嘴巴想叫喊又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胸部劇烈的起伏,額上冷汗淋漓,看樣子是在做噩夢,我連忙推醒了他。“胤禛,你怎麽了?”
  他轉過一口氣,我給他擦去一頭的汗水,他抓住我的手,“若涵,我見到了福惠。”
  福惠?年貴妃早殤的兒子,也是胤禛最疼愛的幼子。我在他背後輕輕拍著,“他說什麽了?”
  “他什麽話都沒說,就站在那裏安靜的看著我,我想上前一步把他看的更仔細些,他轉身就走了,任憑我怎麽叫他都沒有回頭。”胤禛的眼睛看著遠處,說話又快又急,我下床倒了杯水遞給他,“胤禛,福惠走了好幾年了,你也別太傷心了。”
  他喝了口水又遞還給我,癡癡的想了一會,我料想他定是又想到了死去的年貴妃,“我對不起茉兒,沒能保住她唯一的血脈,”他幽幽的說道。
  這還是這些年來,胤禛第一次在我麵前提起年妃,我知道他對年妃有著很深的感情,多年的情意不是說忘就能忘記的。我輕歎一聲,“茉凡姐姐不會怪你的,她知道你盡了力了。”
  他搖了搖頭,摟過我,在短暫的沉默後,他忽然說道:“若涵,再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羞澀的一笑,伏到他耳畔說道:“我有了你的孩子,兩個月了。”
  胤禛喜出望外,他在我唇上重重的親了一下方說道:“太好了,是那天晚上有的?”
  我臉上微微一紅,幸虧現在是晚上又沒掌燈,他看不見我的神情,我作勢捶了他一下,“知道還問。”
  他嗬嗬笑道:“這胎我希望是個男孩,”他的手輕柔的摸著我的小腹,“這樣,我們兒子女兒就都有了。”
  我白了他一眼,黑燈瞎火的估摸著他也沒瞧見,啐道:“你想的倒美。”
  他不答話,從身後抱住了我,把頭深深的埋在我的長發間,我靜靜的倚著他,時間掩蓋了曾經有過的傷痛,在此時停留。
  這次懷孕和懷著雅兒時截然不同,妊娠反應十分強烈,吃什麽吐什麽,幾乎把我折騰到半死,要不是看到胤禛殷切的目光和他軟言軟語的好生安慰,我真是要很死他了。
  “額娘,”雅兒蹭到我身邊,往我懷裏鑽,她把耳朵貼在我肚子上聽了好一會兒,“小顏姐姐說額娘要生小弟弟了是嗎?”
  我摟著她,憐愛的說道:“雅兒不希望有個弟弟或妹妹陪你玩嗎?”
  她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表情鬱悶,“我不要弟弟妹妹,我怕額娘以後不喜歡雅兒了。”
  我笑著親她如同花朵般嬌豔的臉袋,“雅兒的小腦瓜子想到哪裏去了,雅兒是額娘的寶貝,誰都不能搶走額娘對雅兒的喜愛。”我抱她坐在我腿上,她的臉上有了一絲笑容,我繼續說道:“要是有個弟弟,以後不管是誰欺負你,他都會站出來保護你,多好啊。若是個妹妹,長的和雅兒一樣可愛漂亮,雅兒也會很疼她的對嗎?”
  雅兒終於開心的笑了出來,“恩,雅兒也會保護她的。”她跳下我的膝蓋,雙手舞動轉了一圈,“雅兒會把最漂亮的衣裳給她穿,也會把最喜歡吃的東西分給她一半。”
  我摸著她的頭發,心裏忽然有了個念頭,委婉的問道:“除了額娘和阿瑪,雅兒最喜歡誰?”
  她的手指在下巴上婆娑著,歪著頭想了好一會,“雅兒喜歡那克出。”
  “哪個那克出?”我疑惑的問道,她一直待在我身邊,很少有機會接觸到外人,我一直以為她會說是小顏,畢竟她和小顏在一起的時間比和我都久。
  “那克出的眼睛好亮,就像是天上最閃亮的那顆星星,”雅兒緩緩說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瞅著我,“他說雅兒的眼睛會說話,像極了額娘。”她的神情專注,稚氣的目光清澈流動。
  我心念一動,叫來了小顏詢問道:“小顏,雅兒口中的那克出是誰?”
  小顏遲疑了一下,然後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道:“是沈豫鯤沈大人。”
  “怎麽會是他?”我驚訝的站了起來。
  “是在園中無意間遇上的。”小顏的雙手鉸在一起,不時的抬眼偷看我的表情,生怕我會氣惱。
  原來是這樣,我自言自語著,沈豫鯤不是我托孤的最佳人選,我和他之間有過太多的糾葛,我不願意再把雅兒牽扯進來。
  雍正十一年六月,懷胎十月後,我順利產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我自己也沒想到,懷他的時候千辛萬苦,生產時倒是頗為一帆風順。
  胤禛欣喜若狂,沒等他滿月就賜名為弘瞻。
  小家夥長的很快,也十分的聰慧,八個月大的時候就開始牙牙學語,蹣跚學步。
  他濃濃的眉毛下是一對英氣勃勃的大眼睛,機警的瞅著每一個人,圓圓的臉蛋上總是掛著狡黠的笑容。
  雅兒對瞻兒的喜歡超出了我的想像,她根本就忘記了當初對將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的排斥心理,每天她都守住瞻兒,牽著他的小手,把我講給她的故事用自己的方式再說給瞻兒聽,儼然一副小姐姐的模樣。
  雍正十二年的時候,我開始有計劃有目的的為將來做打算。
  不是最自己,而是為了我所放不下的人。
  首先就是承歡。
  經曆了和沈豫鯤那段無疾而終的單戀及十三爺的離世,承歡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往開朗健談的她沉悶了許多,坐在我對麵也時常與我大眼對小眼。一轉眼,承歡已二十歲了,有了胤禛那道許她自行婚配的詔書,她不提我們也沒辦法開口,於是她的終身大事成了我的心病。
  不過,最近這幾天,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仿佛從前那個自信、雋美、豁達、樂觀的承歡格格又回來了。
  “小姨,什麽才是真正的愛情?”一直埋頭沉思的承歡突然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她迷惘又充滿期待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教她認清要去選擇的道路。
  “怎麽說呢?每個人對於愛情的感悟都是不同的。”我拉著承歡坐到我身邊,一轉頭,見雅兒似懂非懂的看著我,也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又在她水靈的能掐的出水的臉頰上摸了一下,抱她坐上我的膝蓋,安撫了下,又對承歡說道:“你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講過的故事嗎?一個是年輕的畫家和富家小姐的故事,另一個則是小麗的禮物。”我說的是泰坦尼克和麥琪的禮物,當然講給承歡聽的時候是進行了修改和加工的。
  承歡點了點頭,她下意識的朝我靠了靠,以便更清楚的聽我講的每一句話,我在腦子裏組織了下語言後又說道:“年輕的時候我非常崇尚所謂的轟轟烈烈的愛情,以為兩個人愛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這便是刻骨銘心,所以我喜歡畫家和富家小姐的愛情故事,生命輕如鴻毛,而真愛一諾千金。”
  承歡若有所思的點著頭,我拍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讓我把接下去的話說完,“而現在的我更傾向於平平淡淡的生活,隻要他一直都在你身邊,平平安安的,時刻都把你放在心上,那其他的都已經不再重要,因此如今我更喜歡後一個故事。”
  承歡一手抓著自己的辮子,一手緊緊的捏著拳頭,猶豫,彷徨,迷茫。
  我不知道她是否聽懂了我話裏的意思,可是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她。承歡在一年前曾經給我看過晴嵐送給她的那副《歲寒三友圖》,當時我就隱約覺得似曾相識,直到前幾日偶然在腦中閃現的靈感讓我憶起了一些事實,我確實見過這幅畫,那是在現代的一次拍賣會上,那時隻不過是覺得好奇,就去網上查了下畫家的資料,張若靄,字晴嵐,名臣張廷玉之子,雍正十一年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善畫山水,可惜英年早逝。
  我歎了口氣,摟住了承歡,“有一件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都要告訴你,”我先把承歡的手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在說出這話之前我自己也在緊張,“你的晴嵐哥哥在這人世上隻剩一十二栽的春秋。”說完,我就見承歡驚慌失措的睜大了眼睛。
  她慌張的掐著我的手,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淚眼蒙朧的神情已經把心事暴露無疑,我掏出帕子遞給她,緩緩說道:“人總在失去了才會知道珍惜,該怎麽做,我相信你已經有了答案。”
  承歡用力的擦去眼淚,神情從脆弱變的格外的堅定,“小姨,我懂了。”
  我點到即止,自始至終沒有給過她任何的意見,因為我知道聰明如承歡定會明白該怎麽選擇。
  半年後承歡嫁給了晴嵐,正式成為了張家的人。
  我為她高興,晴嵐值得她終生托付,承歡,死亡預言並不可怕,陪他走完人生路才最重要。
  承歡的大事了結之後,我開始著手安排雅兒和瞻兒今後的生活。
  當年我懇求胤禛把雅兒留在我的身邊,可如今我主動要求由別的嬪妃來撫養瞻兒,而我挑中的人選不是別人,正是以前的翠翠,現在的謙嬪。
  選中她我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一來,她沒有子嗣,在胤禛走後,她的日子不會好過,她是由我帶進來的,盡管我們之間有過不愉快的往事,我還是記掛著從前的情誼,我把瞻兒托付給她,也是為了她今後打算。二來,她畢竟從前是我身邊的人,按著這個理她也不會待虧了瞻兒,唯有交給她撫養,我才能放心。
  真正讓我擔心的還是雅兒,五歲的孩子已經懂得很多,存在她腦子裏的記憶難以抹去,我不敢想像讓她麵對同時失去父母的人間慘劇。
  留在皇宮裏,等她長大以後,和親外嫁在所難免,這實在是我不希望見到的,她畢竟沒有承歡的幸運可以得到婚事自己做主的權利。
  可是若要找人帶出宮去,誰才是那個合適的人選呢?
  在這個時候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沈豫鯤,雅兒口中的那克出。
  最終,我仍是和他達成了協議,屬於我和他之間的秘密約定。
  然後,我開始靜靜的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第七十章 許你來生
  雍正十三年八月,胤禛在圓明園病危,一切正如我知道的那樣按部就班的沿著曆史的軌跡在行走。
  我曾無數次考慮過當這天到來的時候我是怎樣的反應,是痛哭流涕,還是悲傷不止,可當它靜悄悄的來臨時,我的心裏異常的平靜。
  所有的重臣、嬪妃包括皇子、格格都守在門外,幾乎寸步不離。
  承歡和晴嵐已被我打發了去各處遊曆,我的目的很明確,我不會讓任何人阻礙我早已做下的決定。
  門從裏麵被慢慢拉開,一幹人均爭相朝裏張望。
  沉重的腳步聲走到我跟前停了下來,“慧嬪娘娘,萬歲爺喚你進去。”
  我抬頭見是王公公,點了點頭,起身的時候周圍各種奇怪的眼神朝我射來,有嫉妒,有恍惚,有驚訝,亦有釋然。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和頭發,輕輕彈落肩頭飄落的桂花,步履艱難而緩慢,門再一次被關上了。
  “若涵,”胤禛輕輕的喚了我一聲,“我在呢,”我上前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他原本寬厚有力的手掌現在潮濕枯瘦,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我今天精神好些了,你扶我起來。”我點了點頭,把他的手勾到我脖子上,讓他靠在我的肩上慢慢起身,隨後取了個靠枕墊在他身後,柔聲道:“要吃點什麽嗎?我吩咐下去。”
  “涼拌蘿卜皮,”他笑吟吟的說道,這道菜是我最拿手的素食,曾經做過無數次,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為他而做了,憶起往事我的眼圈一紅,又把淚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我這就去做,很快。”
  他略一頷首,我不放心,臨出門前還轉身看了他幾次,隻見他軟軟的側臥著,眼睛微閉微開,我歎了口氣,叮囑了王公公幾句,就飛快的奔到了禦膳房,幾乎用可以破世界紀錄的速度,完成了這道菜。
  胤禛,今後我不會再做這道菜了,因為我隻為你而做,而終此一生,除了你我再找不到那份悸動。
  胤禛吃的很香甜,單單一味蘿卜皮,他就用了一大碗的米飯,我輕拍他的後背,“慢點吃,味道如何?”
  “很不錯,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美味,你的手藝沒退步。”胤禛巧言調侃道。
  “若是以後天天給你吃,你還會喜歡嗎?”我明知道他今天的好精神怕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仍是希望今生我們還有很長的路可以一同走下去。
  “隻要你做的我都喜歡,”胤禛深深的看著我,眼睛裏的光線在變化著,雖然已不複當年的明亮和銳利,卻依然溫柔而動人。
  我伸出手撫上他的臉,他額上的皺紋猶如刀刻,歲月和霜雪染白了他的雙鬢,時間和勞累打磨著他的身軀,不變的是我們多年的相儒以沫和不離不棄。“胤禛,我愛你。”我在他額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若涵,你後悔嗎?”他攬我到他的懷中,我貪戀著他的氣息,埋在他的胸前說道:“我不後悔,天地為證,日月可鑒,你可曾後悔?不過即便你後悔也來不及了,我都霸占了你這許多年了,以後還要繼續霸占下去,不止今生,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不可以後悔。”
  胤禛撫摸著我的發絲,喘了口氣說道:“傻瓜,你還這麽年輕,我走了以後你要怎麽辦?答應我千萬別做傻事。”
  “胤禛,為了瞻兒和雅兒,我會好好的活下去,我還要用自己的眼睛替你看遍大清的錦繡江山和空前的盛世。”我捧住他的手,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親著,直到十指全都打上我的烙印,我在心裏補充道:胤禛,原諒我對你撒了謊。我隻會一直陪著你到世界的盡頭,生死相隨。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似乎把所有的生命力都聚集在眼睛裏了,雖然像流星般短暫,但是留在人心裏的卻是永恒。“這就好,若涵,我完全放下心了。”
  “來生你還會記得我嗎?”我拉著他的手撫摸我的麵頰,讓他把我的一顰一笑深深的留在記憶裏。
  “會,”他答的有些猶豫,笑的又有一絲勉強,雖是一瞬而過,仍被敏感的我輕易的捕捉到,我有些慌亂但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抓過他的手放在我胸口,喃喃的說道:“來生,你一定,一定要記得我。”
  胤禛揉著我的頭發,“我累了,想休息會。”我看著他躺下,為他掖好被角,他閉上了眼睛,又睜開看了看我,他的眼睛直直的,失去了光澤,漸漸的黯淡下去,終於慢慢合上了眼皮。
  胤禛,你辛苦了一生,是該好好的休息了,我沒有流淚,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現在沒有時間讓我傷心,我隻是把他的輪廓再次清晰的印在了腦海中,刻在了心裏。
  “王公公,”我對著門外喊了一聲,才說完,王公公已經出現在了我麵前。
  他的眼睛朝躺在床上的胤禛瞟去,又瞧了我一眼,我衝他點頭,他瞬時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走到門口,把所有人都叫了進來。
  一時間,床前黑壓壓的跪了一地,哭聲大作,叫喊聲不絕於耳,我聽的有些心煩意亂,想著趕緊離開這裏可以去做我該做的事,腳就往門外移去,才走了幾步,就被一人扯住,我有些惱怒的回頭看去,拉住我的竟是熹貴妃,她低聲說道:“現在這個時候妹妹怎可以擅自離去?”
  她的眼睛微紅,不時的用帕子抹著眼角,我的眼眶中並無一滴淚水,在她看來已是大逆不道,何況我又打算先行離開,更是不合禮數,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我剛想掙脫她,張廷玉已經拿出了一個卷軸,當著眾人的麵,大聲的念了出來,“大行皇帝遺詔……”
  遺詔沒有任何懸念,弘曆被指定為皇位繼承人,熹貴妃長籲了口氣,下意識的鬆開了手,如釋重負的神情,衝淡了原本悲傷的氛圍。
  我暗自冷笑,皇位在她的心目中畢竟比其他的東西份量重的多了。
  遺詔已然宣讀,眾臣叩拜新皇,這下我若是要走,沒有人再會攔著我了,我再回頭看了眼胤禛,等我,很快一切都將結束。
  我一路小跑著回星雲樓,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且越來越近。我猛一回身,把跟在後麵的那人唬了一跳。他一個急刹車,在我麵前站定。
  “慧嬪娘娘請留步,”弘曆伸手攔住我,“弘曆有些話要同娘娘講。
  “寶親王,不,皇上有話請說,”我在叫他皇上的時候,在他眼裏沒有讀到絲毫的喜悅,相反,哀傷占據了他大部分的神情。
  我知道弘曆對我一直懷有成見,可今天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甚至包含著一絲不忍,許久的對視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終於開口,“皇阿瑪臨終前另有一份詔書留給我。”
  胤禛留給他的詔書為何要和我說?莫非……“是關於我的?”我疑惑的問道,一絲不祥的預兆飛上心頭。
  “確實是關於娘娘你的,”弘曆點頭道:“皇阿瑪留有詔書,在他歸天後,命我即刻將娘娘和雅兒送出宮去,沈豫鯤自會接應你們。”
  我怔怔的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意思就是……”弘曆的眼睛轉向了別處,似乎不忍心直接對著我說,“皇阿瑪命我將你和雅兒的名字在玉碟上除去,讓沈豫鯤帶你遠走天涯。”
  我的身體晃動了下,抓著一旁的大樹才沒有倒下,弘曆本想上前攙扶住我,手伸了一半還是停在了半空中。
  “沈豫鯤可以帶走雅兒,可我不會跟任何人走,”我的手死死撐在樹幹上,語氣堅決,曆史上從沒有我這號人物,我的出現隻是老天將我帶到胤禛的身邊,成全一段交錯時空的愛戀,我可以不留下名字,但是也沒有人可以動搖我的決心。胤禛自以為他為我做了最好的安排,可是對我而言,沒什麽比這更殘忍。
  “還有一件事也必須讓娘娘你知道,”弘曆慢條斯理的說著,“皇阿瑪留下的詔書中指明要同孝敬皇後及敦肅皇貴妃合葬,另外,還有若曦姑姑的骨灰。”他的每一字每一句,無情的打破了我心中最後的幻想。
  “我不相信,”我的手緩緩放下,身體整個靠在了樹幹上。
  弘曆長長的歎了口氣,從袖中抽出一卷東西,在我麵前慢慢展開,白紙黑字,確實是胤禛的筆跡。
  心涼到了冰點,我的身體顫抖,嘴角哆嗦,我努力保持著平靜,強辯道:“我還是不相信。”
  弘曆的神情顯然呆滯了一下,良久他才回道:“這確實是皇阿瑪親筆所書,皇阿瑪的字跡娘娘應該很熟悉才是。”
  我死命的咬著嘴唇,直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散開,可是身體上所受的傷害怎麽比得上破碎的心,胤禛,你竟是這麽看我的嗎?即便我不是你心裏最重要的人,可是我一直以為你會是最懂我的那個,原來時間從來不曾改變什麽,終於明白多年來的相守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我知道了,你去吧,該怎麽做我心裏已有底,”我衝他揮了揮手,“我需要自己冷靜一下。”
  弘曆微微點了點頭,走了幾步的時候又回頭問道:“娘娘有什麽事要交待弘曆的嗎?”
  我想了想,又說道:“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好皇帝,不過若你不嫌我多事的話,有一事我倒要提一下。”見他沒有任何反應,我頓了頓又繼續說道:“以後少惹回族女子。”
  弘曆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我擺手道:“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是為了你好。”
  弘曆眼裏的疑問更甚,但是他沒有再問我說這番話的根由,“娘娘今天的話弘曆會記在心上,”他轉身離開,留了一句話給我,“娘娘先回去準備準備,弘曆一會就派人送娘娘出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星雲樓的,從未有過的疲憊快要將我擊垮,我軟軟的靠在椅子上,心情起伏不定。手拿起筆,想留下些什麽,可是握了許久也並無落下一字。他就這樣走了,把所有的痛苦、寂寞留在了我孤獨的心裏。
  我放下筆,從貼身衣袋裏取出了一包藥,這是我從雍正八年開始就藏在身上的,今天是時候用上了。
  我打開了藥包,正要服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藥已到了承歡的手裏,“小姨,你瘋了,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承歡你怎麽回來了?”我把手一攤,“還給我。”
  “自小姨你打發我和晴嵐出去遊曆,我就隱約覺得有事情要發生,幸好晴嵐想到了個中緣由,我們便日夜兼程的趕了回來。”承歡拚命的搖著頭,淚水漣漣。“我不會給你的,小姨,皇伯伯也不會同意你這樣做的。”
  “如果死比之生更快樂,你會讓我選什麽?”我摸摸她的頭,就像她小時候那樣,“承歡,你是大姑娘了,也有了歸宿,小姨走也走的安心。”
  承歡撲進我的懷裏,“不可以,承歡舍不得小姨。你還記得當年承歡要出嫁喀爾喀的時候,小姨你是怎麽勸我的嗎?現在你能放的下雅兒和瞻兒嗎?”
  我用袖子拭去她的淚水,一字一句的說道:“承歡,你聽我說,雅兒和瞻兒我已經妥善安排好。就算是小姨求你了,我一定要跟著你皇伯伯去。否則,我怕他會忘記我,我怕他見了若曦就會忘記我啊。”我一把抱緊承歡,柔腸百轉,掩麵而泣,“你說我自私也好,說我狠心也罷,我和他有來生的約定,下輩子我想完完整整的擁有他,所以我一定要跟著他,承歡,你就成全我吧。”
  “小姨,你太傻了,你到現在還沒看明白嗎?皇伯伯心裏隻有若曦姑姑一個,要不他不會狠心的要豫鯤哥哥帶你走。”她搖晃著我的身體,像是要把我從自己編織的夢境中喚醒。
  “原來你們都知道,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苦澀再次吞噬了我,“承歡,我可以給你講一個個的愛情故事,甚至分析的頭頭是道,可是臨到我自己身上,我卻完全不知道怎麽處理。”我用力抓著她的手問道,“承歡,我錯了嗎?”
  “小姨你沒做錯什麽,”承歡心疼的摟住我,哭成個淚人兒,我哭倒在承歡的懷裏,我隻知道我不要離開胤禛,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和他的相遇不是錯誤,而是我無悔的守候。從我穿越的那刻起,我的一切都已和他維係在一起,我回不到從前了,我是冷若涵,再沒辦法變回鄭曉冰。
  “承歡,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我推開了承歡,轉身擦去眼淚。
  “小姨你答應我再不能做傻事了,我一會再來看你,”承歡猶不放心的拍了下我的肩頭。
  “藥在你手上,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我苦笑道:“就算我想也沒有辦法。”我捏了捏她的臉。
  她慢慢退了出去,將門帶上。
  承歡走後,我漸漸恢複了平靜,往日的點點滴滴在眼前浮現,心中有了抉擇,我從床頭拿出了另一個紙包,“承歡,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仰脖吞下,隻是誰都不知道在這包藥中我混入了勿忘我的花汁。
  視線漸漸模糊,我慢悠悠的走到床邊躺下,身體開始有些發熱了,我的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肚子一陣疼似一陣,我知道毒性已經發作了。
  那個古老的傳說再次閃現在我的腦海中:勿忘我,這種紫草科的植物,到枯死也不會凋零,聽說用紫色的勿忘我熬出的湯卻可以讓人忘記自己最愛的人。
  胤禛,我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開始,卻可以選擇自己的結局。今生有你相伴,足矣,來世若無法再續前緣,亦無撼。來生,你有你許下的承諾,我亦有我欠下的債,我不願再牽絆你的腳步,成為你的累贅。就讓我們將彼此的記憶當作一縷悠悠拂過心中的清風,自在來去。至情無悔,至情不恨,情到極深處,亦無怨尤。
  來生,珍重。
  《許你來生》番外篇
  豫鯤篇•心動(上)
  豫鯤吾兒:
  轉眼間已有半年不曾見你,為父甚是掛念。深知兒在外不懂照顧自己,天氣亦逐漸轉涼,遂命家奴送來兩箱衣服及幾千銀兩,不知兒能否感受為父的關愛之情。
  好了,之前的廢話你可以跳過不看,但現在我要說的就是重重之重了。你究竟打算何時成親,之前我來京城與你說了門親事,可你這死小子卻給我玩失蹤,也虧得別人也沒當真,不然你要為父的老臉往哪擱啊。薛家老頭那不爭氣的敗家兒子,成親才兩年就給薛老頭生了兩個孫子了,而我隻有在旁羨慕的份兒。兒啊,難道你就不能滿足一下老父親的小心願嗎?要不是沈家就你一個兒子,你以為我很享受逼你的感覺嗎?唉,天氣轉涼了,我的風濕又犯了,但我仍然要在祖宗牌位前跪著,替你懺悔,請祖宗原諒我,沈家的香火無法在我這裏傳延下去了。幸好祖上顯靈,讓原本無望的結局又有了轉機,老劉來信告訴我,你和京城的某位,呃…暫且稱她一聲姑娘吧,關係甚為密切,如果你真的喜歡,就直接把她娶回來吧,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會再去計較那位姑娘的身份了,隻要她能為我們沈家留下香火就好。最後我還想在嘮叨一句,回家來吧,從小你就愛與你老子對著幹,我要你打理家裏的生意,可你偏偏要去當官,一年的薪俸還不及你一個月的花費,俗話說三歲看到大,就你那不務正業的性子,還能當出什麽官來!
  好了不說了,大夫囑咐我,像我這樣年紀的老人家,最忌諱肝火太旺,所以我不能生氣,起碼我也要等到我的孫子出世才能咽氣。我也不指望你的回信,但看在你老子寫了這麽多字的份兒上,你也好好斟酌斟酌。我這裏一切安好,有點良心的話,就滾回來看看你老子。
  父筆
  我被一絲細微的聲音弄醒了,緩緩地睜開了眼,感覺外頭兒的天還是黑的,甚不情願地呢喃著:“這是幾更呀?”
  “爺,快三更了,您該起了。”耳邊響起了藍寧溫柔的聲音,我心裏嘀咕著,昨兒個不曾讓她來我府上啊,做夢了吧,我自嘲的笑笑,轉身便要再睡。
  可沒一會兒,昨天的記憶片段又重回了我的腦中,我猛然睜大了眼,環視了四周,唉,這分明是藍寧的閨房啊,糟,估計是昨兒個夜裏有些醉了,竟在藍寧的住處過了夜,我迅速坐直了身,顯然站在床邊的藍寧被嚇著了,驚訝地看著我。
  我略有歉意的看了她一眼,轉而低下頭看了看自個兒身上的便服,都已經三更天了,定是來不及回府換朝服了。此時,藍寧緩過了神,似乎看出了我的煩惱,了然地笑了笑,緩緩說道:
  “爺,莫要急,昨夜奴家見你是回不了府了,便差了珍兒去府上把朝服拿了來。”
  “嗬嗬,也虧你有這心思了。”我輕輕握住她的一雙柔荑,溫情地看著她。
  她嬌柔地笑著,輕推了我一下,便走出了臥房。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扯出一絲笑意。藍寧算是我的紅粉知己,她的柔情似水深深吸引著我,也很欣賞她不俗的談吐,我承認我很欣賞她,同樣我知道她也十分愛慕我。可我卻無法給她任何承諾,我深知她不是那個可以與我共渡一生的女人,也因為如此我們從未有過肌膚之親。並不是因為她不夠好,而是我對她沒有絲毫男女之情,這也是我不願碰她的原因,我雖有些風流,但還是有原則的,絕對不會染指那些值得尊敬的女人。
  藍寧是一個高傲的女人的,她雖屬樂籍女子,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完美。她的容貌非常出色,宛如一朵牡丹,豔麗而不媚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她天籟的歌喉與出眾的琴技,贏得了不少皇親貴胄的青睞,個個拋下萬金,隻願與她共度良宵一夜,卻都不曾有人如願。我與她是在一次宴席上認識的,我們都看見了對方,吸引彼此的也隻是各自的容貌罷了,之後我便成了她形式上的入幕之賓。
  半會兒,藍寧手裏提著我朝服走了進來,伺候我梳洗,又幫我換上了朝服,嫻熟的程度絕對不亞於我那已過世的娘親,她渾身散發著一種女性獨有的神采,我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道:
  “走了,這些天會很忙,過陣子我再過來。”
  一路上我反複思量著,我是不是該聽爹一次呢,索性把藍寧娶回來,雖然我的下場會很慘--成為整個京城公子爺們的公敵。可捫心自問,我真的願意嗎?唉,再議吧,恐怕這被子也無法找到自己心動的女子了。可命運的安排往往就是那麽出人意料,就在我感歎後的幾個時辰裏,我便遇到了讓我心動的女子,而這有可能是我畢生唯一一次的心動,卻讓我在往後的日子裏經曆了無數次的痛苦與煎熬,也甘願為之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豫鯤篇•心動(下)
  “王公公,這位是?”皇上召我養心殿議事,正走在去養心殿的路上,抬眼便見到打前方而來的王公公,後麵還跟一個小孩兒,應該是個孩子吧,低著頭,我無法看清他的容貌,是新來的小太監嗎?
  “啊,沈大人,這位是皇上剛剛欽點的太醫,冷非凡。”
  太醫?!老天,這孩子才多大啊,他能勝任嗎?我不禁好奇,繼續打量著這個所謂的小太醫。或許是被我盯惱了,忽然從我的正下方射來兩道淩厲的目光,幾乎要把我穿透了,嗬,想來這小人還是有些脾氣的。
  我略微收斂了我的目光,不過也讓我看清了這冷太醫的長相,好標致的一張臉,少了一分男兒該有的棱角,卻多了些女兒般的細膩,年紀該是還小,要是再長幾歲,豐姿絕不會亞於我。他那雙眼睛長的尤其的漂亮,明亮而靈動,未沾一絲塵事的汙垢,再加上俏鼻紅唇,實在是不象個男兒,而且身材也偏瘦小,還未及我肩膀,嘖嘖,真想不通,到底是誰舉薦他進的宮。
  我又與王公公寒暄了幾句,這時,我明顯感覺到,這位冷太醫眼中透出的些許不耐,接著,便插嘴要王公公盡快帶他去見若曦姑娘。原來,是替若曦治病,那更不能視做兒戲了,誰都知道若曦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唉,實在是不看好這個小太醫,我幾乎以為他是來宮中送命的。
  看著他遠去的瘦小背影,我不免替他擔憂,我還是頭一遭擔心一個初次遇見的人,沈豫鯤,你何時這麽善良過。我還有我的事要煩惱,哪來閑情為他人傷神,瀟灑地揮了揮衣袖,卻引來路過此地的小宮女們的陶醉的輕歎,唉,這人長的好看,其實也是一種罪,我朝她們笑了笑,便輕快地向養心殿走去。不過,話又說會來,這冷太醫真的是男人嗎?
  以後的幾天,我一直都很注意冷非凡,可一直無法接受自己竟然對一個男人產生興趣,我不斷說服自己,隻是一時的好奇心驅使,別無其他。好幾次我都特意繞遠經過太醫院,遠遠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看到他瘦弱的身子扛著厚重的醫典,顯然是有些力不從心,我越來越懷疑他的性別。
  果然,在幾天之後的一個上午,我終於驗證了我的猜疑,他真實的性別已在我眼裏無處遁形。那天,我剛下朝,還是依照這幾天的習慣,故意繞路往太醫院的方向走,很遠我便發現了一抹嬌小的身影,從我這邊走來。同時,他好象也發現了我,定定地看著我這邊,隨後又是一臉嫌惡的神情,他很厭惡我嗎?
  我突然起了玩興,大步朝他走去,見我走了過來,他明顯有些惱意,身子略微往路邊讓著。我仍然不依不饒,轉眼我已來到他身邊,此刻,我們之間的距離已足夠讓我看到想看的,脖子纖細平滑,而且還穿了耳洞,哼,果不出我所料,還真是假鳳虛凰。
我心中有些生氣,她的膽子也太大了,是什麽力量驅使她頂著死亡的威脅,來到這大內皇宮之中的呢?
  知道她是個姑娘後,我心裏其實是很矛盾的,是不是需要警告她,還是繼續替她隱瞞,萬一她被其他人發現了身份怎麽辦。之後的幾天,我滿腦子出現的都是她俏麗的身影和她憤怒地小臉,對,是憤怒的,從見她的第一麵開始,她就沒給過我一次好臉色,可是我卻再也無法將她從我心中抹去。唉,沈豫鯤,承認吧,你對這位姑娘是動了凡心了,雖然她很有可能是厭惡你的,老天啊,你是在懲罰我之前的玩世不恭嗎?
  在一次偶然的相遇,她終於對我改變了看法,我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冷若涵,在知道了她進宮的動機後,我的心又一次淪陷了,沒想到她還是一位善良,可愛的姑娘,我原本想勸她不要再回宮中,可她卻比我想象中還要固執,在得到她肯定的答複後,我也暗暗下了決定,既然她不願離開,那就由我保護她吧。
  春節,我們又一次在宮外遇見了,除了若涵,還有十三爺,若曦姑娘和小承歡,那天我們都很開心,而她也讓我看到了調皮,率性的一麵,此時此刻,她已似一朵沁心的白梅,深深紮根在我的心中。可是,為什麽,她看著皇上和若曦相依的背影會神傷,為什麽眼神那麽淒涼,那麽悲傷呢?我第一次嚐到了心痛的滋味……
  我要讓她明白我的心,一定要,我不想看到自己發瘋發狂的樣子。我主動去找了她,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著女裝的若涵,怦然心動。沒想到她竟主動提出出去走走的邀請,讓我有些受寵若驚。隨後,我們去了伯倫樓喝酒,接著幾分酒意,我說出了我的心意,從她的眼裏,我知道她是明白的,可她卻選擇了逃避,我第一次嚐到了心碎的滋味……
  我的自尊受到了嚴重的打擊,逃,我要逃離這裏,我需要時間整理紛亂的心緒,我主動向皇上提出到各省查看財政狀況,可如果我知道之後發生的一切不幸,我會義無返顧的留下來,但是命運的安排卻由不得你反抗,無論我如何挽回,我還是錯過了她。

  一個若涵所不知道的片段
  白天,乾清宮。
  “萬歲爺,奴才有重大事情要稟報。”
  “你且在一旁候著,待朕和各位臣工議完事你再奏。”
  歐陽聞人隻能悻悻的退到一邊,過了一會,他想:乾清宮中列位重臣皆在,此時不說更待何時。他又上前:“皇上,奴才怕現在不說會耽誤大事。”
  納蘭大人上前一步,“萬歲爺,既然事關重大,就讓他說吧。”
  雍正眉梢一挑,似乎並不讚同納蘭的建議,但他並沒有發作,而是示意歐陽聞人開口。
  “禦前太醫冷非凡女扮男裝喬裝入宮,行跡十分可疑,請皇上明察。”
  一直站在旁邊的十三爺聽聞心中不禁一凜,他向四周掃了一眼,皇上身邊的太監王公公慢慢退了出去,沒過多久,他就麵色平靜的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滿朝文武已被歐陽聞人的話震驚了,團團圍了上來,並沒有人注意到。
  “皇上,容奴才去將此膽大包天的女子捉來。”隆科多自動請命。
  “還是圖裏琛你帶人去吧,記得手腳輕點,別碰壞了東西。”
  夜晚,養心殿。
  “萬歲爺,怡親王求見。”
  “不見,告訴他,朕已經歇息了。”
  一個時辰後,養心殿。
  “萬歲爺,沈大人求見。”
  “不見。”
  半個時辰後。
  “皇上,沈大人還候在外麵,看樣子您不見他他是不會走的。”
  沉默半晌,“那你傳他進來吧。”
  一進門,沈豫鯤就開門見山:
  “皇上,臣深夜來此並非為國事,而是為求情。”
  “如果是為冷太醫求情,就不必了,朕相信怡親王和納蘭會秉公處理的。”
  “冷姑娘的身份,臣很早就知道,如果要論罪,臣和她同罪。”
  “砰”,雍正將手中的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欺君乃是死罪,難道你也要與她同罪?”
  “冷姑娘進宮雖說隱瞞了身份,但她是因為一片孝心,皇上一向看重仁孝之人,臣不認為子女行孝是有罪。何況冷姑娘進宮已多日,愚鈍如臣也發現了她的身份,精明如皇上卻未曾有絲毫察覺嗎?”
  “放肆,既然你這麽維護她,那朕就滿足你的心願,來人,將他打入大牢。”
  “謝皇上成全。”

  胤祥篇•心動
  冷清秋,一個非常正直的人,從不趨炎附勢,更不會奉承拍馬,因此得罪了很多權貴。他是太醫院的中流砥柱,有很高的威望,他的醫術非常高明,碰上難治的疑難雜症,總會交給他去處理,沒想到這次若曦看似輕微的病情卻讓他傷透了腦筋。他曾經私下問過我原因,可是我也給不了他什麽建議。他有一個叫歐陽聞人的徒弟,我曾經見過幾次。不知為什麽,我很不喜歡他,外表的儒雅卻掩蓋不住內心的狠毒。所以當冷清秋再一次找到我請求我幫他在太醫院安排一個職位給他的兒子時,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因為我不希望歐陽聞人將來會取代冷清秋的地位。嗬嗬,如果不是若曦的這次病,我還真不知道冷清秋居然有個如此出色的女兒。
  若涵,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像偷吃了不老藥準備飛上天庭的嫦娥,衣裙飄飄,不食人間煙火,美的不可思議,難怪承歡會以為她是仙女,連我都有片刻的失神。她的美太眩目,讓我忍不住有接近她的衝動。
  “你是哪個宮裏的?”為何我從未見過她?
  “奴婢是太醫院的宮女。”她的聲音很好聽。
  一開始我確實被她的美貌吸引,翌日,才知道若曦口中的冷太醫竟然是她假扮的,而她正是冷清秋的獨生愛女。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冒著欺君的大罪進宮呢?真的是父女情深這麽簡單?她會不會傷害四哥?傷害承歡?或是傷害若曦?在我的世界裏這三個是我最親的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別人對他們不利。從小,我就生活在各色的爾虞我詐中,為了躲避別人的明槍暗箭,我自己也學會了如何去耍手段。十年的囚禁生涯讓我變的越來越淡漠,越來越冰冷,我想隻有這樣,才不會被人猜到我的想法,才不會露出蛛絲馬跡。多年的政治生涯,更是讓我對任何人都存有戒心。可是當我看到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無一絲雜質,她看著承歡和若曦的時候,眼睛裏也全是笑意,我明白是自己想錯了。她的無助,她的叛逆,她的溫柔,她的伶牙俐赤,一幕幕的展現在我的麵前。這麽些年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進駐我的心田,但是很顯然,若涵是個例外。她抱著承歡的時候,我的眼前居然浮現出一幅溫馨的一家三口的親情圖。
  我知道承歡也很喜歡若涵,便借著承歡學醫的名義接近她,不知道為什麽,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的那麽快。我攛掇承歡說出了我自己的心裏話,不過她好象並不領情。這有點傷我自尊,我好歹一個堂堂的親王,又是第一次花了些工夫去討她歡心,她連半點麵子都不給我,真是失敗啊。一直以為沈豫鯤是我最大的情敵,其實不然,四哥和若曦出門的一刹那,我在若涵眼中看到了她的痛楚和無奈。原來她心裏的那個人是四哥,她喜歡的人居然是四哥。我不禁想起幼年時母親給我講的一個故事,事隔多年仍然記憶猶新。有一條河裏的小魚與岸上的刺蝟相愛了,但它們卻不能擁抱,於是刺蝟想拔掉身上所有的刺,去換得跟小魚的一次擁抱,然後就去死,小魚哭喊著說不行。這時有一個神仙從這裏經過,魚和刺蝟哭著問他,是不是它們相愛錯了。神仙回答說:“愛永遠不會錯”。魚和刺蝟問,那如何相愛才能幸福,神仙回答說:“有時放棄能使愛的人更幸福。”
  我的生母去世後,就隻有四哥對我最好,我也一直和四哥最親。如果這個人不是四哥,我一定會去和他爭和他搶。隻是四哥和若曦的感情是這麽的深厚,如果任憑若涵深陷進去,她一定會萬劫不複的。支開了沈豫鯤,我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若涵似乎也看出了我的遲疑,忍不住問我:
  “十三爺,你撇開了沈豫鯤,應該是有話要說吧。”
  為了她好,我也隻能直奔主題了。“若涵,四哥對若曦的感情你應該很清楚。你不必瞞我,我是過來人了,我看的出來你喜歡四哥。四哥和若曦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可以在一起,四哥又愛若曦至深,如果你愛上四哥,那就是一段無望的感情。”
  我知道我這話說的很重,可是若不和她說明白,往後就會更難舍。看到她痛苦的樣子,我心疼的拍拍了她的頭,希望她能了解我的一番苦心。
  春節過後,西北的戰事逐漸明朗,四哥的心情特別好,我和沈豫鯤陪著他邊走邊談論著戰事,不知不覺走到了太醫院的方向,若涵和承歡正互相追逐著打雪仗,她此時的笑容足以融化任何冰雪。從天而降的雪球突然砸在了四哥的身上,當時,四哥的臉上居然有一絲笑意,我真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更沒想到的是四哥把身上的雪塊收集起來,扔向了若涵,我的天,這還是平時嚴肅的四哥嗎?我敢打賭沈豫鯤也一定和我一樣看傻了。莫非四哥對若涵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那他知不知道若涵是女扮男裝入的宮?如果他不知道,那他今天的舉止可能是一時的玩心大起,如果他知道,那就有點令我費解了,或許若涵並不是一廂情願。那若曦怎麽辦?她們又是那麽好的朋友,傷了誰都不是我樂意見到的。真頭痛啊,不止頭痛,在雪地裏站了一會,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腿疼的站不住,隻能緩緩的蹲了下來。若涵關切的眼神讓我感受到一絲暖意,我謝了她,她的臉上泛起了紅暈,這是不是證明她心裏也是有我的,想到這裏,腿也不那麽疼了,心中暗暗欣喜。
  如果我求四哥將若涵許配給我,那是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呢?若涵不必再左右為難,我也能夢想成真。隻是天不遂人願,我沒有想到若曦會選擇離開,更沒有想到若涵會有那麽一場災難……

  胤禛篇
  雍正三年四月
  胤禛在養心殿忙碌了一天,繁忙的時候沒覺著什麽,閑下來時,那份思念悄悄湧上了心頭。
  猶豫了很久以後駐足在一間小屋門口,虛掩的房門讓胤禛一陣驚喜,“若涵沒有走,她終究還是沒有離開我。”胤禛喃喃的低語著,手忙腳亂的推開門。
  屋內靜悄悄的,涼風襲來,胤禛不覺打了個冷戰。輕手輕腳的點燃蠟燭,似怕驚醒了床上熟睡的人兒,可是床上整齊的擺放著兩條疊的方方正正的被子,而佳人已無蹤跡。
  胤禛揉了揉太陽穴,疲憊的臉上劃過一絲苦澀的笑容,如果若涵在,她定會輕輕的給朕按摩,唧唧喳喳的責怪朕又為了國事太過操勞。
  “胤禛…… 胤禛……”耳邊響起若涵幽幽的呼喚聲,胤禛下意識的伸手,卻探了個空。“我會恨你一輩子,”若涵清清楚楚的誓言依然在屋中回蕩,胤禛驚覺自己傷害她有多深。
  她恨我至斯,竟未留下隻言片語,胤禛瘋狂的在床上,在桌子上搜尋,終於,在枕下摸到一封信和幾件東西。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 生與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麵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 我就站在你麵前 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愛 卻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愛 卻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想念,
  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裏。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 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想念,
  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裏
  而是 用自已冷漠的心 對愛你的人,
  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
  胤禛,
  離開你非我所願,隻是我不得不走。我竭盡所能,可到頭來不過成空。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勇氣再麵對一個無心的軀殼說愛。離開,是最好的結局。
  荷包本是送你的禮物,如今變成了我放棄這段感情的見證。
  曾經長發為君留,從此發斷如情絕。
  
  若涵
  胤禛顫抖著雙手打開荷包,竟是若涵的一縷秀發,胤禛的身體猛的一震,“長發為君留,發斷如情絕。”這次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再無可能回頭了,胤禛跌坐在床邊,撫著那簇頭發,心如刀絞,回想若涵被傷時心痛何止千倍萬倍。
  手鐲、穗繩、荷包、端硯……胤禛的手撫過一件又一件的物品,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片段,盡管自己未曾留意,若涵已悄悄的在心中紮根,身邊的一切也都烙上了她的痕跡。
  看到那方端硯,胤禛嘴角微扯了一下,若涵最怕寫字,老是嫌自己的字醜,所以送了這方端硯給她平日練字用,胤禛的思緒漸漸飄回到那天的情景。
  “為什麽送我硯台?是嫌我字不好看?”明明欣喜萬分,若涵偏還扁著嘴問道。
  胤禛眼裏滿是濃濃笑意,調侃道:“是啊,嫌你字醜丟朕的臉。”
  若涵瞪了胤禛一眼,臉上卻笑開了花。
  胤禛伸臂圈住她,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喜歡嗎?”
  若涵點點頭,偎入胤禛的懷裏,“為何單單送我端硯呢?”
  “端硯可是個好東西,”胤禛微微一笑,“端硯產於端州,石質堅實,細潤,發墨不損毫,書寫流利生輝,光澤鮮亮,日久不褪。古有詩雲:
  端州石工巧如神,
  踏天磨刀割紫雲。
  慵無抱水含滿唇,
  暗灑萇弘冷血痕。
  帳帷盡暖墨花百,
  輕漚漂法鬆麝薰。
  幹膩薄重立腳勻,
  數寸光秋無日昏。
  園毫促點聲靜新,
  孔硯寬頑何足雲。”
  若涵迷茫的看著胤禛,“我愚鈍的很,還是不明白這同我有什麽關係?”
  胤禛點了下若涵的鼻子,臉上笑意更盛,“你不是喜歡寫朕的名字嗎?用了這端硯,色澤能保持幾十年,即便在多年以後朕也能感受到你的情意。”
  若涵“呸”了一聲,心中的暖意漸漸散開,“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貧嘴?”
  胤禛緩緩的低下頭,挑眉一笑:“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讓你慢慢了解。”
  一輩子這便過完了嗎?那一刻她笑顏如花,我心有歸處,如今再回首竟已成百年身。
  “若涵……”胤禛在心裏叫出了這個在腦海中盤旋了千百次的名字,將床上的一應物品全掃到地上,人一定要失去了才知道後悔嗎?胤禛抱住頭蹲了下來,心亂如麻。
  忽見床底下似乎擱著什麽東西,借著微弱的燭光,胤禛使勁掏了出來,是一隻透明的玻璃瓶子,裝著滿滿一罐彩色的星星。
  打開玻璃瓶,胤禛將星星倒在床上,雪白的床單上瞬時點亮了色彩,“若涵,這些都是你做的嗎?”胤禛柔聲問道,如意料中的回答他的隻有沉寂的夜色。
  胤禛看著五顏六色的星星,嘴角微微上揚,若涵定是咬著嘴唇,眨巴著眼睛折的,這一顆顆的星星像極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羞帶笑。
  胤禛將一顆幸運星捏在手裏,慢慢的展開,裏麵有一行小字,寫的密密麻麻的,胤禛湊到燭光下,吃力的讀著: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雍正二年十月。
  胤禛心中一動,再展開了第二顆星星,“胤禛,世有淵明,菊花無憾也;世有白石,梅花無憾也;世有嵇康,琴弦無憾也;吾有汝,亦無憾。雍正二年十月。”
  胤禛顫抖著雙手,瘋狂的將所有的幸運星都展開,一顆顆,一句句,竟寫滿了相思,筆筆含情,字字帶淚,“胤禛,三十年後,如果世界上還有堅持這個詞,我希望它屬於我。三十年後,如果世界上還有感動這個詞,我希望它屬於你……雍正三年二月;一分鍾可以遇見一個人,一個時辰可以喜歡上一個人,一天可以愛上一個人,而忘記你,可能需要一生的時間! 雍正三年三月;胤禛,關於相遇有一種解釋叫緣分,關於生命有一個信念稱輪回,而我有一種情結是愛戀,如果真有輪回,我希望每一次生命中都能遇見你。雍正三年二月……”
  若涵,若涵,你竟然對我用情如此之深,胤禛痛苦的閉上眼睛,一幕幕場景在他眼前重現:
  若涵將穗繩繞在了脖子上,笑道:“夫妻情深,結發為憑,生生世世,不滅不泯。”
  我接口道:“既然你已將發結綁住,就綁住了你的心,我也要綁你一輩子。
  我批閱奏折時,若涵在一旁磨墨,天冷時,衝上一杯熱茶塞到我的手中,夜深時,默默的給我披上一件外衫。
  初次相見時,她救人時的心地善良,爭搶手鐲時的無可奈何,被納蘭欺負時的楚楚可憐。
  罵西洋畫師時的強悍和果敢,在我身邊時的羞澀。
  我感染重病時,她如一絲和熙的微風出現在我跟前,義無返顧的陪著我,毫不猶豫的為我試藥……
  我遇刺時,又是她擋在我的身前,生生的挨了兩刀……
  某個午後,她像隻小貓依偎在我懷裏,極盡溫柔,極盡纏綿……
  我對著若曦的遺物哀思時,她心裏的傷痛不比我少,她念念不忘的是安慰我,陪伴我,而我除了傷害她又做了什麽?我還親手殺死了我們的骨肉。
  ……
  突然發現所有的一切竟然記得如此的清晰,就像才發生在昨天。
  空氣中似乎還留有若涵留下的氣息,胤禛倚在床沿上沉沉睡去。
  若涵一身白衣,衣訣飄飄的站在山崖上,孤獨無依,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一陣猛烈的狂風將周圍的大樹盡數刮倒,胤禛看的心驚膽戰。滂沱大雨突然來襲,若涵的頭發吹的飄了起來,大滴的雨點打在她身上,她卻熟視無睹。胤禛在遠處叫著她,“若涵我們回家吧,我們回家吧。”可是若涵仿佛呆了似的,依然站在那裏,發際上的水珠一滴滴的掉下來,雖然被凍的瑟瑟發抖,卻始終站立在那裏。忽然她回頭一笑,笑的是那麽的淒美,隨後她縱身跳下山崖,胤禛慘叫一聲醒了過來,身上已被冷汗浸濕。
  走出屋子,胤禛抬頭望天,若涵說過,天上的每顆星星都代表著一個生命,那麽若曦你在天上還好嗎?你希望我怎麽做呢?
  若曦,我已經失去了你,再不能傷害另一個真心待我的女子。我相信在天上的你也一定會祝福我們的。若是時光能夠倒流,我一定不會再重蹈覆轍,隻是我還有機會挽回嗎?若涵還會不會接受我?

  年妃篇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麵前攤開的是白居易的《後宮詞》,可是心思卻完全不在這裏,飄忽的眼神早飛去了院子裏,仔細聆聽,等待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
  “主子,歇會吧,您在窗前都坐了一下午了,”小丫鬟端了藥碗走了進來,抽走她膝蓋上的書,“您身子還病著呢。”
  清麗的容顏頓時黯然,流波似的眼轉回了眼前的人身上,“藥熬好了麽?”說罷她接過碗,看著還在冒熱氣的湯藥,輕搖了下頭,這一日三頓湯藥的日子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仰頭將藥喝完,搭著小丫鬟的手,她站了起來,“扶我到床上躺會吧。”
  靠著床頭,她依然轉頭滿臉期盼的看著窗外,靜靜等待那個人的到來。
  一邊的小丫鬟看著自己主子的癡迷樣不禁紅了眼,“主子好好歇息,奴婢退下了,”見她沒有反應便退去,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偷偷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淚。
  屋子裏可真安靜啊,隻聽到自鳴鍾“克啦克啦”的聲響。
  突然她感覺手腕一鬆,抬手看時,發現一直戴在腕上的碧玉鐲子斷成了兩截。
  她顫抖著揀起斷了的鐲子。這是在元年,二哥年羹堯平了青海的叛亂後皇上賞的,到如今也戴了快兩年了,怎麽會突然斷了呢?難道是二哥又出了什麽事?
  一時心情煩躁起來,連帶著氣血不順,她又咳嗽了起來。
  “主子,”小丫鬟跑了進來,“主子怎麽又咳了,要不奴婢再去請太醫來?”她邊說邊給年妃輕輕順著背。
  “不,不用了,”她搖了搖手,“雲兒,你差人去打聽打聽,看看二哥的情況怎麽樣了?”
  “主子,您自己的身子都顧不過來,哪兒還又心思去顧及二老爺啊,”雲兒心一酸,淚又差點滴下來。
  “去,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年妃劇烈的咳著,艱難的說著話。
  “好好,雲兒這就差人去打聽,”不忍自己的主子再受苦,小丫鬟含淚答應了。
  咳的緋紅的臉終於展開一個笑顏,就著雲兒的手喝了口茶,順平了氣息後躺了下來。
  “雲兒,你跟了我幾年了?”她輕輕咳著,看著眼前的人問道。
  “自打雲兒十七歲那年跟著主子,到現在也有十年了吧,”雲兒坐在床邊為她扇著紙扇。
  年妃點了點頭,“十年了啊,也該放你回家了,”她眼神迷朦,完全陷入了思緒。
  “不,主子,我不走,雲兒要伺候您一輩子。”雲兒激動的拉住了年妃的手。
  她伸手撫了撫雲兒的頭發,“傻丫頭,哪兒能跟著我一輩子呢,我的日子也不多了,還是早點放你出去找個好人家吧。”
  “不,不,”雲兒哽咽了聲音,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的搖頭。
  “紅顏未老恩先斷,十六年了啊,”年妃喃喃低語,空靈的眸看向了別處,“雲兒,皇上有多久沒有來了?”
  “主子,”雲兒看著她蒼白的臉頰,心裏又一陣酸楚,“主子,雲兒去找皇上去,就是拚了雲兒這條命,也要給你把皇上請來。”
  “不,別去,”她翻手拉住了正欲起身的雲兒,“別去,二哥的事弄成這樣,他心裏一定也不好受,現在一定不想見我,否則不會這麽久都不來的。”
  雲兒悄悄回頭抹了把淚,“主子,睡吧,您今兒都沒好好休息過。”
  “好,”年妃柔順的閉上了眼,“雲兒,別忘了去打聽二哥的消息。”
  “奴婢知道了,”雲兒答應,等主子睡著後,卻坐在一邊默默的流淚。
  “主子,主子,”一個小太監慌張的跑進了院子。
  “瞎詐唬什麽啊,沒看主子正用早膳嗎?”雲兒板起了臉,教訓著他。
  “小順子,什麽事啊?”吞下一口粥,年妃問道。
  小順子“嗵”的一聲跪了下來,“主子,奴才剛打聽來的消息,說是皇上下旨將年二老爺抓起來了。”
  “噗~”一口鮮血從年妃的嘴裏噴了出來。
  雲兒尖叫著,“主子,主子,小順子,快去請太醫來,主子暈過去了。”
  小順子一溜煙的跑去找太醫,雲兒扶著年妃躺下,“主子,主子,您醒醒啊,可別嚇唬奴婢啊。”
  幽幽的睜開眼,年妃的眼神渙散,“斷了,斷了,真的斷了。”
  “主子,您說什麽,主子,”雲兒在一邊焦急的低喊。
  血不斷的從她的口中溢出,她的手摸索著往枕邊去,一邊仍在喃喃自語:“鐲子斷了,跟他也斷了。”
  “主子,別說了,”雲兒流著淚,擦拭著她唇邊的血漬,心如刀割。
  “雲兒,鐲子,鐲子,”她氣若遊絲,指著自己的枕頭。
  雲兒從枕下摸出個用一方絲帕包的的東西,打開一看竟是那斷了的鐲子。
  年妃顫抖著雙手從雲兒手中接過,卻因體力不支再度暈了過去,虛弱的手垂在了床沿,卻緊緊握住絲帕包裹著的鐲子。
  太醫趕到,仔細診了脈紮過針後,眉頭深鎖。
  “林太醫,娘娘的病到底怎麽樣了啊?”雲兒在一邊催促。
  林太醫看了雲兒一眼,“我這就去稟報皇上,你小心伺候著,”說罷起身走人。
  “主子,”雲兒頹然的跪在了年妃床前,看著仍處於昏迷狀態的年妃,淚水洶湧而下,她明白自己的主子時日無多,可是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雲兒,怎麽哭了?”纖瘦的手指輕抖著撫上雲兒的臉頰,“雲兒,扶我起來,我要寫信。”
  “主子,您好好躺著啊,您的身子經不起這麽折騰啊,”雲兒輕壓住她欲起身的動作。
  “我要起來,讓我寫,我怕沒有時間了,”年妃無力的掙紮著,淚水劃過削瘦的臉龐,“雲兒,再不寫我就沒時間了,扶我起來。”
  不忍看她再掙紮下去,雲兒上前扶起她,攙她在書案前坐下,將一個大軟墊枕在她的背後,動手為她磨墨。
  年妃顫抖的手拿過毛筆,蘸滿墨汁,緩慢的落下了筆。
  寫了沒多久她便停下休息,思緒飄到了遠處,她想起了往昔在潛邸的時候,皇上還隻是個親王,也是這樣的季節,他們在桂樹下賞月,品嚐桂花釀,皇上說過,最愛看她嬌羞的笑和清亮的眼,那個時候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沒有那麽多東西梗在他們之間。想到這裏,她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別再寫了主子,歇會吧,”雲兒用絲帕輕拭她的額頭,心痛的說。
  年妃點點頭,“好,歇會,一會兒再寫。”
  這封信一寫便是整整兩個月,年妃的病時好時壞,信也時斷時續,到了十一月,她完全隻能臥床了。
  “雲兒,皇上來看過我嗎?”每日昏睡後醒來,年妃總會問這樣一句話,得到的卻總是否定的答案,在日複一日的失望中,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憔悴不堪。
  雲兒輕輕喚醒年妃,“主子醒醒,王公公來宣旨了。”
  “宣旨?宣什麽旨?”年妃勉強的睜開眼,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聽到王公公斷斷續續的聲音:“……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時事朕克盡敬慎,在皇後前小心恭謹,……朕即位後,貴妃於皇考、皇妣大事悉皆盡心力疾盡禮,實能讚襄內政……著封為皇貴妃……”
  “皇貴妃,皇貴妃,”她喃喃的說,眼淚卻流了下來。
  “主子,這麽高興的事情怎麽能哭呢,”雲兒在一邊為她拭淚。
  “雲兒,我知道我沒多少日子了,否則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封我啊,”年妃的聲音虛無飄忽,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般,“雲兒,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走了,你就出宮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雲兒搖著頭,“不會的,主子,您才剛被晉了皇貴妃,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年妃輕搖著頭,“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怕是沒幾日了。”
  這日,她的精神稍微好了些,剛進了點粥,便見小順子進來通報,說若涵求見,年妃的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快請進來。”
  若涵進門,進到床上的年妃,心裏一陣寒意,兩人相顧無言,若涵的臉上已濕了大片。
  “妹妹別哭,”年妃遞給她一方帕子,長歎一口氣,從枕下掏出了那封寫了許久的信,“若涵,姐姐別無他求,隻求你在我死後將此信交給皇上,我便心安了。”
  若涵接過看完,顫抖著雙手將信紙折疊起來問到:“皇上還是沒來過嗎?”的
  年妃緩緩的搖了搖頭。
  若涵站了起來,“姐姐,我這就去請皇上來,”說完,轉身就走,年妃緊緊的拉住她,“不要,妹妹不要去,我不能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雲兒,”若涵喚來了侍女,“給你主子好好梳妝一番,姐姐放心,你還是最美的,”朝雲兒努了努嘴,出了屋子。
  雲兒拿來了鏡子和木梳,給年妃仔細的梳理著。
  “雲兒,你說若涵能請到皇上來嗎?”年妃靠在床頭,看著鏡子裏自己瘦的凹陷的臉頰,“我這個樣子皇上見了會不會嫌棄啊?”
  “不會的,主子,您的樣子依然那麽美,皇上見了一定就不想走了,”雲兒眨了眨眼,忍住了心酸的淚水。
  “雲兒,給我上點胭脂,我的臉太過蒼白了。”
  “是,主子,”雲兒為她細細描畫著,竭力讓她呈現出從前的容貌。
  想到皇上一會就來,年妃的臉上浮現出了少見的紅暈。
  “主子,皇上來了,”小順子進來通報。
  當她看到胤禛進門的那一刻,唇邊立刻綻出了一抹絕麗的笑容。
  胤禛坐在床頭,將她攬入懷中,年妃嬌羞的笑著,“皇上,您來了。”
  “茉兒,今兒的身子好些了嗎?”握住她細瘦的手,胤禛的心裏一陣酸。
  年妃點點頭,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緊緊的閉上了眼,一滴淚自眼角滑落,此刻的幸福是那麽的不真實,真像是夢一場。
  “茉兒,茉兒,”胤禛輕輕的喚著她的名字,攬緊了她的身子,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
  年妃從床頭摸出那個絲帕包,交到胤禛的手上,“皇上,鐲子斷了。”
  “沒關係,斷了就斷了,明兒我差人再送個更好的過來。”他輕拍著年妃的背,像哄小孩一般在她耳邊輕聲說。
  “皇上,茉兒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個鐲子雖然斷了,可茉兒私心的想皇上留著,每每看到的時候能夠想起茉兒,”她握住胤禛的手,疲憊的將全身的力量都依靠在了他的身上。
  “茉兒,別說了,好好養好身子,”胤禛起身扶住她,想讓她在床上躺下。
  “不,皇上別走,”年妃使出全力抱住了他的腰,“陪茉兒說說話,茉兒想聽到皇上的聲音。”
  “好,我不走,”胤禛重新在床上坐下,將她摟在懷中。
  年妃靠著他,閉上眼,“胤禛,胤禛,我好久沒有這麽叫你了。”
  “是啊,”胤禛拍著她的背,“茉兒,你好好養病,等你好了,我們去泛舟、賞月,就像從前一樣。”
  “像從前一樣嗎?”年妃呢喃著,漸漸沉睡過去。
  見她睡著,胤禛將她放下,蓋好了被子,吩咐小心伺候著便走了出去。
  雲兒上前,為年妃掖掖被角,卻見她睜開了雙眼。
  “主子,你沒睡啊,”雲兒在床前坐下,看著年妃說道。
  她輕搖了搖頭,“雲兒,我在臨死前能再見到皇上已是死而無憾了。”
  “主子,”雲兒驚呼一聲,跪在床頭。
  “雲兒,我知道皇上說的那些話都是安慰我的,我明白就算我好了,我們也不可能像從前一樣了,”她的眼在暗夜中如星子般瑩亮,雖然說了很多話,精神卻依舊很好。
  “雲兒,你也很累了,去睡吧,”年妃撫摸著雲兒的頭。
  “不,雲兒要陪著主子,”雲兒倔強的在年妃的床前跪坐了下來,“主子睡吧,雲兒在這裏陪著您。”
  年妃閉上了眼,“我知道如果我不睡,你也不會睡的。”
  雲兒坐在床邊聽著年妃的呼吸沉穩了下來,便趴在她的床沿睡著了。
  年妃卻倏的睜開了眼,手指輕觸因疲累沉睡的雲兒,“雲兒,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她看著黑暗的夜色,自語道:“胤禛,我從不曾後悔嫁給你,若有來世,我願仍能遇到你,到時候我定要與你相伴一生。”
  她吐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晶亮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無聲的滴入錦被。

(全文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