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焚城
第一章 開學首日
一九九七年九月一日。
省城大學附屬小學就在省城大學的校園內,從大馬路上進了校門,然後沿著那條直直的馬路一路走到底,少說也得兩三公裏,鑽進數間龐大的教學樓,在女生宿舍晾曬的誘人小內褲下穿過,再沿著體育場邊散發著大糞臭味的植物園往裏走,便來到了一個小院子。
那便是附屬小學的院子。
這一天,省城大學附屬小學裏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那場麵是相當的壯觀。
壯觀的主體不是新入學的孩子們,是這些孩子們的爹媽。送孩子上學的二十四孝父母們踮腳翹首往校園內望去,麵上擔心焦慮之色掩之不去,想來都在擔心著自己的孩子能不能適應上學的生活,上課坐的直不直,諸如此類的事情,。
張小白,姓張名小白,是附屬小學剛招聘一年的老師,女性,未婚,二十二歲,長的漂亮卻不惹眼,臉蛋幹淨的那種。
如今學校裏沒有人願意當班主任了每月的補貼隻有四十元錢,卻要給五十幾個小孩子當“媽”,確實是件投入產出相差太多的苦差使,所以她這個新招來的老師,本來隻是教美術勞動的邊緣人物,被硬塞了一個班主任的工作。
她帶的班級是二年二班,很普通的一個班級,但校長卻專門把她喊到辦公室裏好生囑咐了一通,說班裏有個孩子一定要特加注意。張小白納悶道:“不過小學一年級,就算是再有來頭,也沒必要吧?”校長苦著臉道:“是新轉來的,這和來頭無關,隻是有些古怪,而且……”校長忽然住了嘴,歎道:“反正是個麻煩孩子,你是年青同誌,有活力,有想法,我希望你能處理好。”
張小白聳聳眉頭,女青年的潑辣勁兒上來了,哼道:“校長你就交給我吧。”
校長正準備老懷安慰,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趕緊道:“那孩子家裏不是什麽高官貴戚,你別誤會了。”他笑道:“就怕你這年青同誌,因為痛恨這種以權謀私的事情,所以刻意針對那孩子。”
張小白笑道:“怎麽可能,就算他的父母都是貪官,這和孩子也沒關係。”
校長笑道:“我保證不是貪官。不過他家確實挺有錢……不過,這和咱們也沒關係對不對?”扶了扶自己的老花眼鏡說道:“雖然他家確實給了一筆讚助,但我們搞教育的,自然不會在乎這些。”
張小白皺眉道:“校長,你到底想說什麽?我怎麽有些糊塗了,我到底應該怎樣對那個小孩兒?”
校長生怕麵前的年青姑娘生出反權威的無聊心思,趕緊解釋道:“什麽都不做,反正你別管那小家夥就行了……聽說在前個學校,那個小孩兒惹了不少事情出來。”
張小白歎了一口氣道:“不惹事兒的孩子,現在還挺少見。”
話是如此說,但等到她去了自己的班上,才發現惹事兒也分很多種,而那個小孩兒就屬於異類麻煩的那一類。
二年二班在二樓,張小白老師夾著厚厚的名冊,右手拿了根教鞭,挺著胸膛,走路帶風地推開教室門。
沒有水桶下來,也沒有粉筆盒的逆襲,她很安全地站在了講台之上。
畢竟是小學二年級,小學生們都還屬於無比畏懼老師的年代,所以沒有什麽問題。
但張小白站在講台上,仍然感覺到教室裏的氣氛有些怪異,她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眼鏡盒,取出近視眼鏡戴上,在教室裏的五十個小人頭上掃了一眼,教師的直覺讓她馬上找到了怪異氣氛的源頭。
源頭是今天新轉來的那個學生,那個胖胖的小男生。
那個小男生坐在課桌前,臉上麵情冰涼冰涼的,完全不像是個小孩子,反像一個仇大怨深的老佃農。
最大的問題是……那個小男生紮著一頭劉歡式的長發,在這稚樸的教室內顯得格外不協調。
張小白愣了愣,翻出那個胖胖男生的名字,確認是個男生之後,清清嗓子,脆生生說道:“同學們好。”
“老師好。”
“同學們,今天是我們這個學期的第一天,一年過去了,大家也都長大了一歲,今年我們要麵臨的學習任務也比去年也要多一些。當然,我們也要結識新的朋友,認識新的事物。”
她看著那個紮著馬尾辮的小胖子,微笑道:“今天我們班上轉來了一位新同學,讓我們先認識一下吧。”
“這位同學,請你自我介紹一下。”她示意那個小男生站起來。
胖胖的小男生癟癟嘴,張小白如果沒有眼花,那麽一定能瞧見小胖子唇角的那一絲譏諷之色。
“大家鼓掌歡迎。”張小白指揮全班的學生鼓掌,臉上浮出溫和的笑容,對那個男生表示鼓勵。
那個小男生似乎想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事情,打了個哆嗦,很勉強地站了起來,胖乎乎的身子帶的課桌一陣響。
教室裏傳出一陣哄笑。
小男生皺皺眉頭,回頭掃了教室裏的學生們一眼。
目光裏有一種他這個年齡段絕對不應該有的冰冷,教室裏一下安靜了下來。
張小白在心裏歎了口氣,不知道是發現找到了麻煩,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小男生輕輕揉揉自己肉乎乎的下巴,漫不在乎說道:
“我叫易朱,今年七歲,兩年前我隨便說了一句想上學,所以我父親就逼著我上學,從來不考慮我的個人看法,非常可惡!被動的人生總是很悲哀的,我隻是想在學校裏找個安靜的地方睡覺,所以你們不要來煩我……”
說完這句很彪悍的話,小胖子頓了頓,黑黑的眼眸散發出堅定而可怕的目光。
“因為我對普通的人類沒有興趣。你們之中要是有陳三星那種檔次的修行人,天宮的神仙,西天的菩薩,西洋的紅衣道士,就盡管來找我吧!以上。” ……
放學之後,校門外的父母爺奶們一湧而上,將自家的寶貝兒給拾回家去,隻有胖乎乎的易朱背著雙肩米奇小書包,有些茫然地跟在這一大堆人群後麵,雖然身周熱鬧,卻似乎感染不到他。
他的班主任,那位張小白老師看著他在校門口與周遭小孩子們格格不入的孤獨感,不由歎了口氣。
好象沒有人來接他。
易朱在校門口左顧右盼,終於失望地搖了搖頭。他的老爹自從西藏一行回來後,似乎變了個人,成日精神萎靡不振,沒想到居然自己轉學的第一天也不來接了,這一點讓易朱的小心肝兒很受傷。
小家夥低頭腦袋,垂頭喪氣,小馬尾辮在腦袋後麵頹然無力地搖動著,踢著路上的石頭,他往學校外麵走去。
出了小學,便是大學,走過菜園子,再行得幾步,便來到省城大學的二教。
易朱歎了一口氣,眼光穿過行廊,看向荷花池裏的青青荷葉拱繞著秋蓮子,哼道:“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哼完這句,小家夥眼睛一亮,然後屁顛屁顛地往二教學樓的樓上跑去,樓中來來往往的大學生們看見這樣一個小胖墩在穿行,不由感到有些納悶。
易朱對這些目光卻是視而不見,直接來到三樓的一間大教室外麵他把某人的課程表是背的清清楚楚,大三的課本來就不多。
大學裏時常上大課,幾個班的人聚在一起上。今天恰好就是一堂大課,齊刷刷百來個人頭正在大教室裏聽那個花白頭發教授侃大山。
那教授脾氣不好,門下弟子及格不易,所以大教室裏非常安靜。
易朱跑到大教室門口,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下,然後盯著階梯座位不起眼的一個角落,運足全身力氣喊了聲:
“媽,我放學了!” ……
坐滿了人的大教室一下安靜了下來,滿頭花白頭發的教授手上的粉筆哢噔一聲斷在了黑板上。
那個角落裏,鄒蕾蕾悉悉索索站了起來,滿臉通紅尷尬,把書包收拾好,滿是不安地看了教授一眼。
“鄒同學,看來你的兒子轉學之後,來的次數會更多了。”教授歎了口氣,向鄒蕾蕾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然後開始準備繼續上課。
看來,易朱小同學擅闖省城大學教室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問題,連嚴肅的教授都習慣了這種突然襲擊。
教室裏直到此時才終於崩不住弦,哄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傳來一幹大學生們玩鬧的話語。
“蕾大姑娘,記得少帶你的兒子吃麥記,當媽的人,要注意小孩子的膳食。”
“喂,小朋友,要不然一起上完課再走吧。”
哄笑連連中,鄒蕾蕾低著頭,羞羞地小步跑到教室門口,將易朱胖乎乎的小手一拉,逃也似地離開二教學樓。
“你爹人呢?”
蕾蕾和易朱牽著手在七眼橋上走著,一人手裏拿著一根蛋筒冰淇淋在舔,說到底,蕾蕾媽也不過是個剛滿二十的大姑娘,帶著小易朱一起走,不像母子,倒更像姐弟多一些。
易朱埋怨道:“爹今天沒來接我。”
蕾蕾大怒道:“今天是第一天,我又要上課,不是說好了他來接的嗎?”
易朱舔了口草莓味兒的冰淇淋,不在乎說道:“他不來更好,免得看他那張臭臉。”
鄒蕾蕾掏出手絹,把小家夥臉上糊著的奶油擦掉,說道:“他是你爹,哪能這麽說他。”
易朱癟癟嘴,委屈道:“這一年裏他哪點兒像爹?就顧著自己玩,根本都不管我。”
七眼橋上人來人往,賣盜版的小販與賣虎骨的藏胞拚著嗓門,沒錢的學生情侶與進城打工的年青夫妻們一起散步,人群中,鄒蕾蕾卻要拖著“兒子”回家。
想到此節,她不禁有些氣,哼道:“咱們先別回家了,讓他急一急。”
易朱伸出紅紅的舌頭,嘻嘻笑道:“媽,那咱們去哪兒玩?”頓了頓又道皺眉道:“不過依爹現在的臭脾氣,估計他也不會急到哪兒去。”
這一對大咧咧的母子,決定去府北河新修的遊樂場去玩。
這兩年府北河改造,臭水變清,河邊修路,清爽了不少,市政府還在河邊修了一個遊樂場,場中有兩架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大轉盤。
鄒蕾蕾和易朱在遊樂場裏找著項目玩著,反正兩人身上都是易天行的錢,用起來也不心疼。
坐在高高的大轉盤上,緩緩向天上升去,鄒蕾蕾緊張地抓著欄杆,看著越來越遠的地麵,有些害怕。
易朱大咧咧地說道:“媽,別怕,這沒多高。”
鄒蕾蕾呸道:“你們爺倆當然不怕。”
易朱眨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問道:“媽,爹沒有帶你上天飛過嗎?”
蕾蕾哼了一聲,氣鼓鼓道:“連葉相他都帶過,就是沒帶過我!” ……
離開遊樂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十點鍾,夜深沉黑暗,蕾蕾媽和鳥兒子卻還是意猶未盡,在街邊買了些零食邊吃邊走著,但走著走著,一大一小兩個糊塗人發現了一個問題。
沒有易天行這個活地圖帶路,母子倆似乎就在這省城內迷路了。
鄒蕾蕾咬咬牙道:“我看應該從那邊繞過去就能到歸元寺,到了歸元寺再到墨水湖,我記得是哪趟公汽。”
小易朱沒好氣道:“媽,我們隨便找條大路,然後坐的士吧。”頓了頓又道:“我不想去歸元寺。”
鄒蕾蕾摸摸小家夥的腦袋,笑著說道:“你這孩子也真奇怪,每次說要去寺裏,你都難過的不行。”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逼問道:“你怕什麽呢?”
易朱苦著臉道:“我怕師公,不知道為什麽,從一開始就怕,他每次見我總喜歡欺負我。” ……
從遊樂場出來後,是一大片的老宅子,小巷如蛛網,一時還不知從哪個方向走,更能容易到大路。
“要不然轉回遊樂場去?”蕾蕾媽問著自己的小崽兒,征詢他的意見。
易朱這方麵比較像他爹,把手一揮道:“就從那個巷子穿。”
“但那巷子挺黑,看著挺嚇人的。”姑娘家比較注意安全。
“媽,你是和我在一起,還怕什麽呢?”易朱細聲細氣說道,提醒她,自己這個兒子保鏢不是白給的。
“那倒也是。”鄒蕾蕾輕輕掐了掐他胖嘟嘟的臉蛋,眉開眼笑說道。
進了小巷子,黑黑的道路確實有些嚇人。
無巧不成書,打巷子口裏蹦出幾個攔路剪徑的小賊來。
之所以第一眼便看出是小賊,是因為他們閃爍的目光,當然,最能證明他們身份還是他們的開場白。
“江湖救急,給點兒鈔票花花。”
隨著這句話走上前來的是兩個大漢,手都伸在上衣口袋裏麵,看著有些緊張,有些興奮,大概是很難找到一個少女外帶一個小孩兒的最佳被搶組合。 ……
鄒蕾蕾有些緊張地說道:“不要吧。”
這句話她其實是說給易朱聽的,是要他不要胡亂殺人,因為她發現小胖子的眉宇間已經開始凝結煞氣了。
而那兩名搶匪卻以為麵前這美麗女生的不要二字是說給自己聽的,不由有些神情蕩蕩,開始淫笑起來。
蕾蕾歎了口氣說道:“別把人打死了。”
易朱皺皺眉。
蕾蕾加重語氣道:“別忘了你爹給你定的三大紀律。”
搶匪這時候才發現事情似乎有些蹊蹺。
易朱冷冷地看了搶匪眾一眼,然後搖著圓滾滾的屁股走上前去,揮舞著肉乎乎的食指點著這些人的鼻子罵道:“我覺得,某人應該為省城治安的敗壞感到恥辱。”
今天放學沒有人接的挫敗感,讓他無時無刻不忘打擊易天行的聲望。
搶匪們揮舞著武器,走了上來,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學大人事氣說知的小胖子,匕首在他們的手上耀著滲人的寒光。
小易朱細聲細氣說道:“媽,把眼睛閉上。”
第二章 豬樣年華
小巷陰沉。
易朱現在說話有點兒偽成熟的感覺,但身子仍然是一個六七歲的小胖墩模樣,所以當他在黑夜裏向著兩名持刀歹徒衝過去的時候,看著就像一個被人一腳踢飛的圓皮球。
圓皮球的速度很快,聲勢很可怕。
持刀歹徒還在發愣,就發現那小胖墩的腦袋已經狠狠頂在了自己的胸腹上。
當先挨頂的那人,哎喲喲一聲慘叫,眼淚嘩嘩地就流了下來。
另外那個人驚呆了,本來還有點兒憐惜小孩兒的心思全部拋諸腦後,罵咧咧地朝小易朱逼了過去。
易朱愣愣地站在地上,忽然啐了一口,把頭一低,又往前拱了去。
就像……某個電子遊戲裏的角色喜歡玩頭技一樣。
他和易天行一樣,有金剛不壞之身,五龍五象之力,然而在易天行的嚴壓下,從來沒有機會學習打架的本事。不算拳腳功夫,他還有個放火的本事,而且肯定是天下前二名的有力競爭者,奈何蕾蕾媽叮囑不得殺人,這自然也沒了施展的機會。
於是乎,易天行在縣城裏還能擺出黃飛鴻的經典造型,這可憐的孩子卻隻能以頭頂人,腳下蹬蹬踩著地板,一往無前地又往一個歹徒的胸腹處頂了過去。
噔噔噔噔噔!
他的速度很快,像兒童公園裏的小火車一樣往前衝著。
歹徒同誌根本來不及反應和躲避,便被那鐵腦袋,狠狠頂了一下。
噗噗幾聲脆響,這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啊”的一聲,那名搶匪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不停。
寒光一閃!
頭先那個淚流滿麵的歹徒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惡念一起,拿起匕首狠狠地朝易朱的臉上揮了下去!
蕾蕾縱使膽大,但畢竟是頭一次見著易朱打架,仍然還是很擔心,見著這樣危險的局麵,忍不住叫了起來。
易朱此時剛把那個人撞翻,用手摸著自己的小腦袋,忽然感覺頭頂有道寒光,下意識地揮手一擋。
哢噔一聲脆響。
耀著寒光,鋒利無比的匕首與他胖乎乎的手掌一觸即裂!伴著脆響,碎成兩片。
手握半截殘刀的搶匪傻了眼,傻呼呼地看著自己的手上,再低頭看看那胖小孩兒一絲血漬都沒有的手掌,喉嚨有些發幹,嗬嗬幹咳了兩聲,
易朱望著發傻的搶匪,天真一笑,細聲細氣說道:“叔叔是不是有些暈?”
說完這句話,他輕輕曲起食指,在那名搶匪的額頭上敲了一下,嗡的一聲響,那人真的暈了過去。
“爹在海邊教過我,垃圾是不會自動走進垃圾箱的,所以需要我們打掃。”易朱朝著地麵上的那位“叔叔”解釋道。
一個暈了,還有一個。
被“鐵錘”撞的直想吐血的那位勉強支撐起身體,看著躺在地上的同伴,眼睛裏露出恐怖的神情他怎樣也沒想到麵前這個看上去隻有六七歲大小的小孩子竟然如此恐怖!
易朱慢慢朝他走了過去,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那名劫匪卻被這小胖子身上的氣息嚇得渾身發起抖來,唇角抽搐著,害怕的顫抖著,下意識裏,他伸手往上衣口袋裏伸去。 ……
砰!
一聲清脆的巨響在小巷裏響起。
搶匪伸向上衣口袋的右手被某種武器瞬間擊成了一蓬血花!
一聲極淒厲的慘叫之後,搶匪昏厥了過去。
便在同一時間,小巷外警笛之聲大作,呼嘯而至,高音喇叭裏傳出有些惶急的喊話聲。
“裏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放下武器!馬上放下武器!”
小巷外警笛淒厲,警燈閃耀,不知道有多少警察圍住了這裏。
看著躲在地上兩個人事不醒的搶匪,鄒蕾蕾愣了,心想外麵的警察難道是來抓自己的?但看著那人的斷手還在不停留血,蕾蕾忍著害怕,走上前去,取出手絹,伸勁兒地紮到那人流血的手腕上。
四周的黑暗裏有人影包圍了過來。
鄒蕾蕾卻根本不管那些人,隻是專心包紮,其實她這時候很想施展出自己“清靜之體”的能力,奈何她的那種能力似乎與段公子比較相似,時靈時不靈。
看著那名搶匪手腕上的血還在流著,姑娘家有些急了。 ……
“四號報告,人質安全,匪徒喪失行動能力,請示近距離觀察。”
“同意。”
一大群穿著製服的特警衝入小巷中,隻是從製服上看不出來是屬於哪個部門。
其中一位年青的警察,動手便要去拉蹲在歹徒旁邊的鄒蕾蕾,鄒蕾蕾挺強的,掙了兩下,這下易朱不樂意了,一掌推了過去。
他個子小,這一掌恰好推在那年青警察的小腹上。
年青警察哎喲一聲,化為一道灰龍,摔在小巷的牆上,轟的一聲,震碎半片磚牆,露出裏麵的居家人們來。
四周的警察全然想不到自己解救的人質竟然會驟然發難,馬上圍了起來,看著那個小胖子十分緊張,哢哢上膛的聲音響徹小巷。
易朱冷冷地看著這些警察,雖然知道對方應該是來救自己的,但這些找死的製服居然敢對蕾蕾媽動手動腳,那便很討人嫌了。
蕾蕾發現小家夥的眉宇間開始慢慢堆積一股戾氣,隱隱感覺這股戾氣一旦迸發出來,隻怕場上留不下幾個活人,嚇得趕緊伸手把他摟進懷裏。
小巷裏一道紅光閃過。
正滿臉不爽盯著這母子二人的警察們忽然叫了起來,刹那間,眾人感覺自己手裏握著的槍變成了滾燙的紅鐵,燙的生痛,趕緊慌不迭地把手中的槍支扔到地上。
伴隨著槍枝落地的響聲,一陣答答的響聲傳了入小巷。
是高跟鞋優雅落在石板上的響聲。
隨著足音,一位滿頭柔順紅發,生的魅麗清雅的白領女子款款走入巷中。
正是莫殺,她右手一招,一道如弧光般的天火收入掌間,潔白如玉的手掌間。
“誤會誤會。”
一個男子滿頭是汗地跑了進來:“莫小姐,你怎麽也來了。”
“許瑾?”莫殺冷冷地看著他,“怎麽回事?”
原來是六處裏那位經常隨秦琪兒去小書店混飯吃的許瑾。
許瑾擦擦頭上的汗,對著鄒蕾蕾和小易朱歉意一笑,說道:“我們奉命保護鄒小姐與小易同學的生命安全,這一點莫殺小姐應該是清楚的。”
自從九六年初六處山穀會議之後,易天行一家在省城裏就成了國家重點保護的對象。
某些方麵生怕易天行身邊的人出點兒什麽事,把那個“易半仙”給惹怒了,那可麻煩了。所以省城六處現在新成立了一個部門,一直暗中保護(或者監視?)著鄒蕾蕾和易朱。以往一年間,隻見易朱欺負人,沒見他被人欺負,所以大家都有些放鬆,斷然料不到今天這母子二人突然“離家遊玩”,在這小巷裏偏又不湊巧碰見了兩個不長眼的小賊。
負責監視的六處職員本來可以很輕鬆地解決那兩個小賊。
但官場中人……總是怕負責任的,所以他還是第一時間上報了六處相關職能部門。
這才有了剛才那出特警殺氣騰騰的場麵。
特警退出去後,搶匪也被救護車接走了,直到那時,警察才發現那名搶匪似乎隻是想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錢包來。
也許在搶匪的眼中,這個小胖子被地獄裏的小鬼還要可怕一些,所以動了雙手獻寶山大王的想法。
不去理會那些可憐的凡人,單說事情結束後,易家三口人外加一個六處的小官員站在小巷裏,場麵有些尷尬安靜。
打破這個安靜的還是性情好的鄒蕾蕾。
“許科長,你跟了我們一年,累不累?”
許瑾嘿嘿笑著說:“我也是為了您的安全。”
小易朱閃著大大的眼睛,疑惑道:“你保護我們?”
“是啊。”
許瑾表麵平靜說著,心裏卻是萬分激動。他本是渤海派弟子,師門令他加入六處,受秦童兒調派,周逸文事件後,為了補充省城六處人手和秦琪兒身邊空白,他才來到這個城市。
他在省城裏的主要工作,便是負責麵前這個小胖男生的安全似乎是很乏味的工作,但許瑾無比快樂。試想入世修行期滿後,回到渤海派,與師兄弟們吹吹,自己和“朱雀陵光神君”大人一起過了一年額的親娘咧,這是何等樣的榮樂啊!
他在美滋滋地想著,易朱下一句話便傷了他的自尊。
小家夥學著老爹的範兒,搖頭聳肩揮手:“那還是別跟了,你境界太低,我怕還要我來保護你,很煩的。”
鄒蕾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許瑾訥訥告退。
坐上了莫殺開來的那輛紅色跑車,鄒蕾蕾替易朱把有些散的辮子解了,重新梳了一個,好奇問著在開車的莫殺:“你怎麽這麽巧來這兒?”
莫殺幹淨利落答道:“師傅。”
蕾蕾喜滋滋說道:“見我和易朱沒回家,他有些擔心,所以麻煩你來找?”莫殺能感覺到易朱體內的天火元,所以用她來找人是最方便的。
鄒蕾蕾本來因為易天行的關心有些竊喜,忽然想到,若論找人感應,易天行應該是最方便的那個……他卻不肯親自來,看來這即便擔心,隻怕也擔心不到哪去,想到此節,她不由微怒挑眉。
莫殺餘光從倒視鏡裏瞧著“小師娘”麵上神情,微微笑了笑。
“哎喲!”小易朱忽然痛呼了一聲。
“怎麽了?”鄒蕾蕾著急問道,莫殺也凝重起來。
“屁股痛。”
“剛才打架摔了?”
“不是。”
“那是怎麽會痛的?”
“今天上課……被老師罰站,我不肯站……所以……所以被老師打了屁股。”易朱囁嚅道。
“為什麽要罰站?”鄒蕾蕾氣呼呼說道,心想現在的老師怎麽還體罰,“你們班主任叫什麽?我去找她領導去。”
事涉孩兒,一向表現的無比疏朗大方可愛的蕾蕾同學,也表現出了當媽的世俗一麵。
“班主任叫張小白。”易朱有些畏懼地看了她一眼,小聲說道:“罰站啊……因為我睡覺,她來吵我……我就……我就……說她年紀輕輕,不談戀愛,卻喜歡管閑事兒……像個火星人。”
汽車一陣扭動,在夜色下的街麵上走著之字。
往常一臉肅然的莫殺憋不住低頭笑了起來,握住方向盤的雙手一陣抖動。
“你這小子又撒謊!”鄒蕾蕾忽然醒過神來,“就你這身肉,誰能打痛你?你和你爹一樣,全身上下除了耳朵怕擰之外,什麽都不怕……”
她甜甜一笑續道:“想蒙我,裝可憐討疼,那是沒門兒的。”
易朱癟癟嘴,心想:“早就知道你不會相信了。”
“易天行在哪兒?在幹什麽?”
一打岔,鄒蕾蕾險些忘了興師問罪,趕緊把話題轉了過來。
莫殺手握方向盤,並未回頭,淡淡說了兩個字:“打架。”
易朱搖搖頭,細聲細氣說道:“師姐,現在扮酷不流行了,麻煩你成熟一些吧。”
“去吧去吧。”
“不去不去。”
“護法去吧。”
“小爺不去。” ……
歸元寺後園的一間廂房裏麵,一個老和尚,一個小賴皮正在做著世界上最沒有營養的對話,不過似乎九四年的時候,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麵時,說話就是這種調調兒,那時候好象在爭論什麽“老衲不知”的問題。
易天行如以往那般趴在蒲團之上,卻沒有如以往那般耍蛙泳的姿式,因為他這時候實在是有些忙。
他左手拿著一個雞腿在啃,右手在翻一本武俠小說,身上戴著一個自動按摩帶,嘴裏叼著一根燃著的香煙,腦袋前麵是一杯紅酒。
看著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今天之所以來了歸元寺,就是因為他一直害怕的那件事情斌苦大師為趙大居士帶話,這香港也回歸了,寶島那邊演習也停了,佛祖舍利的出巡也應該開始了。
斌苦大師斷沒想到這位護法當年答應的斬釘截鐵,今天卻開始玩起無賴,不由氣的吹銀胡子瞪佛眼,怒氣衝衝。
任他如何說著,易天行還是保持著那個憊賴至極的姿式,死也不肯答應往香港一行。
於是乎,一老一少二人便不停地用乏味言語相互攻擊,劍拔弩張,緊張局勢一觸即發。
鄒蕾蕾抱著已經快睡著的易朱走進廂房時,看見的便是這種古怪場景,她靠在門口感受著禪房裏的那兩股殺氣,歎了口氣,心想莫殺說易天行在打架……倒也不為錯。
“我來和他說吧。”她略帶歉意地對斌苦大師說道。
斌苦大師見她來了,微一合什。
回到墨水湖畔的小書店,將易朱抱進屋睡了,二人走到天井裏的那棵大樹下坐著。
一樣的月光,不一樣的心境。
“這一年裏,你到底是怎麽了?”鄒蕾蕾拔掉他的耳機,裏麵傳來彭佳慧挺嚇人的大嗓門。
易天行忽然說道:“蕾蕾啊,我們去意大利玩吧。”
“啊?”
他興高采烈地繼續說道:“我們去威尼斯坐坐剛朵拉,去羅馬伸手喂石頭嘴巴,應該很有意思,啊……多浪漫的旅程!”
刻意的轉話題被鄒蕾蕾打斷,她盯著他的雙眼輕聲說道:“你已經瞎整了一年了!”
平時不發威的女生,偶爾嚴寒一下下,效果是異常的好。
易天行愣了一愣,不離手的紅酒擱在了地上,苦笑了一笑。
自從從西藏那次回來之後,蕾蕾便發現,易天行整個人的性情都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雖然還是如往常一樣嬉笑怒罵著,但總感覺他眸子裏雜著許多憂心不安,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恐懼。
這一年裏,他基本上什麽事情都沒做,易朱也沒怎麽管,老祖宗的後園也去的少了。葉相僧每天忙著照看書店,去醫院說佛,去扶老婆婆過馬路,他卻什麽忙也不幫,鵬飛工貿?六處?那更是他絕對懶得接觸的地方。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基本上隻做四件事情。
吃飯睡覺玩耍加談戀愛。
吃飯吃遍了省城所有的大飯店,各式名菜從頭到尾吃了一轉,天目湖的魚頭,南邊運來的天九翅泡稀飯,東邊送來的台灣果子,吃了一個夠,反正他有錢;
也喝酒,白的隻喝五糧液,紅的隻喝蒙塔榭,啤的像泔水,不喝,反正他的舌麵上的味蕾仍然不夠名貴,感覺不出什麽細微的分別,所以隻挑貴的喝;
睡覺他買了張特舒適的水床,雙人的,鋪了幾層鴨絨墊子,絕對比秦可卿的香閨還要柔軟;
玩的更是幼稚,反正他膽子大,本事大,算是人間一仙,蹦極這類的事情顯不出刺激,驢行這種事情顯不出辛苦,羽毛球這種事情顯不出難度,所以他玩樂的主要項目就是窩在家裏打電子遊戲。
或者看看電視,當然,他是不看足球的,總覺著自己上場,肯定比金州那拔兒人要踢的強許多。
談戀愛的事情就更簡單了,上述項目,往往都是蕾蕾同學陪他一起玩,這就是談戀愛的過程。
這就是一九九六年到一九九七年之間,易天行如豬一般的花樣年華。
因為從來沒喝醉過,所以這種生活談不上醉生夢死,卻也是過的十分頹廢。 ……
之所以會這樣,全是因為紮什倫布寺所見所聞的後遺症。
西藏之行,看上去對他似乎沒什麽影響,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現在很是苦惱茫然,還有很嚴重的恐懼。
自己該做什麽?直接跑到天界去找那位菩薩單挑?還是說去傳說中的那美克星找師公要歸元寺後園的鑰匙?
更重要的問題是,葉相僧正在一天一天的醒過來,這似乎意味著大難之期也一天一天臨近了,道門雖然眼下似乎收了手,但大勢一至,世界六動,叫自己如何麵對?
強大的壓力就像這省城永亙不變灰色的天空,壓在他的心頭。
以往的歲月中,縱使麵對秦梓兒和陳叔平這樣的厲害角色,他也不曾怕過,但在紮什倫布寺裏聽了普賢菩薩的一段話後,他真的怕了。
不論他前世是誰,但他這一世姓易名天行,是承天之僥幸才存活下來的一個拾荒少年郎。
一想到那位可怖至極的大勢至菩薩,害怕,也是份內之義。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多少天,這種安靜的日子還能維持多久。
所以……他開始用很弊腳的方式,他所以為正確的方式……享受人生,隻不過他享受人生的方法在旁人看來,是很老土且沒有品味的。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刻意地少管易朱和蕾蕾,是因為他很擔心,自己如果有一天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身邊最親近的幾個人該怎麽辦?他想讓他們提前適應這種生活。
今日斌苦大師終於提到佛指舍利將要出巡,兩年前那不祥的預感,又強烈地湧上心頭。
易天行知道,自己的“豬樣年華”即將結束,前路必將十分熱鬧艱險。
第三章 風蕭蕭兮耳朵疼
易天行苦笑著歎了一口氣,手掌輕輕撫摸著天井大樹粗糙的樹皮,輕聲說道。
“是不是覺得我這一年等於在熬日子?”
鄒蕾蕾點點頭。
易天行笑道:“沒辦法,除了熬日子,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蕾蕾輕輕將他的腦袋攬入懷裏。
易天行很舒服地學那賊小子蹭了蹭柔軟處。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壓力這麽大。”蕾蕾拉開距離,認真看著他的雙眼。
易天行搖搖頭,強笑道:“還真信?我這人隻是懶,你是知道的。”接著卻低聲咒罵道:“操那些龜兒子菩薩,比老子厲害太多,隨便來個我都吃不消,害得老子不敢出門!”
省城是安全的,因為老猴在這裏,葉相僧有很多次要去梅嶺一探究竟,都被他生生攔了下來,這一年裏,他過的確實十分窩囊。
想著這口窩囊氣,他鬱悶到了頂點。
啪的一聲響,他一掌重重拍在天井的大樹上,心神激蕩,忘了控製,體內天火化為細細火元,竄入樹幹,一瞬之間,天井內燥氣大作,樹葉漸黃,青枝漸萎。
鄒蕾蕾歎了口氣道:“其實有很多事情,我知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是怕我擔心。”她沒有察覺身周異象,輕輕靠在大樹上,微笑道:“可是如果老像你這一年裏這樣過,即便安全,可是也沒意思。”
香肩一觸樹幹,本來已經快要枯死的天井大樹驟然重現生機,清清揚揚,綠葉翠枝在夜風中輕搖著,好不美麗。
大樹何辜,成了這二人舒泄情緒的沙袋。 ……
“易英雄,別怕,這世界上能打倒你的人還沒有出現!”
蕾蕾比劃著秀氣的拳頭,給他打氣。
易天行險些笑出聲來,心想這種打氣法子聽著怎麽這麽熱血?笑著說道:“放心吧,如果有能夠打倒我的人,我會第一時間逃回省城來。”
他一年未出省城,便是靠著老祖宗這棵大樹。
鄒蕾蕾笑道:“上次和秦琪兒去逛街的時候,聽她無意中說過,聽說你現在是咱們中國最能打的人,你還怕什麽?”
易天行搖搖頭:“愛因斯坦說過畫圓的事兒,我現在就在不停地畫圓,自己越強,越發知道這個宇宙間真正厲害的角色有多恐怖。”他歎了口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有一絲畏懼。”
鄒蕾蕾看著他的雙眼,柔聲道:“麵對注定到來卻未知的敵人,我們有兩種方法麵對,一種是迎上,一種是退縮,其實哪種選擇都是正確的,隻是看你自己怎麽想了。”
易天行笑了笑:“你最近似乎很有當政治教師的潛質。”
“學校是準備讓我留校當輔導員呢。”蕾蕾撒著嬌。
易天行沒有接這個話,認真回答道:“我會選擇迎上,其實那年在鄱陽湖的時候,我就有這個覺悟了……若始終呆在省城,我也不過是個在大點兒的監獄裏放風的囚犯而已,而且……師傅也被關的太久了。”
蕾蕾輕輕抱住他,大樹下一片溫暖恬靜。
很久之後,女生輕輕問道:“什麽時候的飛機?”
“兩天後。”
很久之後,回答才響起,似乎他考慮了很久,但一旦出口,那聲音卻顯得異常堅定。
“過了一年享清福的日子,該來的東西總是要來的。”
一年多的荒唐日子終於要結束了,如今將要離開,易天行心內鬥誌勃然而起他不曾想過逃避,隻是在參詳著很多事情,既然如今主意已定,那麽自然會努力的做好這是他天生的性情,管他神仙佛祖,把他惹急了,也是要啄人的。
易天行深吸一口夜空中的秋風,輕聲說道:“蕾蕾,大學畢業了就嫁給我。”
鄒蕾蕾很幹脆的點點頭。 ……
蕾蕾去睡了,易天行正準備把耳機塞進耳朵裏,再聽一遍彭大嗓門的歌,不料門簾一動玉僧來,嚇得他趕緊直擺手。
“剛走了一位政治老師,你不要又來整一通。”
葉相僧微微一笑,雙手合什,清俊的容顏在夜色中散著明朗的光毫,眼如秋水眉如遠峰,就連那個大光頭都顯得那麽俊俏。
“路上多小心。”
“玩了一年多,早玩膩了。”易天行不知怎的有點兒感動,走上前去重重和他擁抱了一下。
葉相僧不大適應這種肢體上的親密接觸,脫身說道:“你去香港台灣一行,路上切忌與人爭鬥,畢竟你如今菩提心已成,若全力施為,隻怕神浮上虛,真的要往天界去了,即便你憑道心收攏,強自壓伏自己力量留在人間,但若驚動了西天諸人,也是不妙。”
易天行點點頭,認真說道:“你也一樣,我不在省城,你千萬不要到處亂跑,最好把這小書店關了,去歸元寺住些時日。”
葉相僧搖搖頭:“我準備去梅嶺一趟。”
易天行很生氣吼道:“你雖然長的嫩,但畢竟不是小孩子,你是個中年男人!怎麽一點兒事兒都不懂?我又不在你身邊,你冒冒失失跑到梅嶺去,如果被那個瘦和尚吃進肚子怎麽辦?”
葉相僧麵色平靜:“那位大德意欲肉身成佛,收納諸多須彌山師兄弟的佛性,我總要想辦法把那些佛性解救出來才是。”
易天行盯著他的雙眼,半天沒有說話,幽幽道:“你是不是在怨我?”
葉相僧微笑道:“何怨之有?”
易天行苦笑道:“看來在省城荒廢了一年的日子,大家都快受不了我了。”歎了口氣道:“我知道,其實我應該陪你去梅嶺,但你知道的,首先我們兩個人不見得幹得過那個瘦和尚,當年在藏上高峰我們又不是沒試過。再說回來,萬一我們幹贏了,佛性散遍中土大地,雖然我無法猜測那是怎樣的場景,但肯定聲勢很驚人,我想一定會驚動西天那位大勢至菩薩。”
他愁苦看著和尚的雙眼道:“天袈裟大陣太邪乎,去年我又試了兩次,一點輒都沒有,袈裟覆頂,真言其中,外加那道佛祖留下的佛光,太厲害了。師傅他老人家沒辦法出省城……如果我們在梅嶺鬧出大動靜,大勢至菩薩下來怎麽辦?如果他把你幹掉了怎麽辦?就像幹掉普賢菩薩那樣。”
“你還沒有全醒,而且你是個智慧菩薩,打架一向是不在行的。”易天行擺擺手道:“所以我不敢冒這個險,這一年裏一直阻止你去梅嶺,希望你能諒解。”
葉相僧又是一笑道:“我隻是小智慧,沒有大明悟。”
“謙虛了。”易天行道:“如果你真的隻有小聰明,明哲保身我倒安心。”又歎了口氣:“就怕你這慈悲和尚太有大智慧,寧肯舍了自己的肉身,也要救那些佛性出來。”
他猜的很正確,菩薩的大智慧,在世人看來往往都是很愚笨的熱血,雖然菩薩是很冷靜地做著慈悲的選擇。
葉相僧看著他擔憂的雙眼,沒有說話。
“我走後,幫我照顧蕾蕾和小家夥。”易天行鄭重說道:“梅嶺的事情不要緊,我這次出去,一路上會慢慢打算的。”
葉相僧低首一什,月光映麵。
兩天後。
丁醜年,戊申月,戊申日,午時,不宜出行,大凶。
慵懶了整整一年半的易天行,坐上了前往香港的飛機,葉相僧被他扔進了歸元寺後園,此時他的身邊坐著一位滿頭紅發,眉眼發梢裏都帶著隱隱殺意的美麗女子。
飛機場外,來送行的眾人揮手致意。易天行現在的身份很複雜,所以來送行的人也很複雜。有宗教事務局的人,有秦琪兒領著六處的人,有市政府的人。
鵬飛工貿的一幹兄弟不知道怎麽也知道了消息,趕來送行。肖勁鬆率領公司的一群大漢舉著一個橫幅,橫幅上寫著那位愛拍馬屁的魏子的手書:
“歡送易董事長並莫大小姐回台灣省親!”
很惡心的話語,很熱鬧的場景,挺像歡送奧運代表團出行的陣勢。
飛機起飛了。
小易朱牽著蕾蕾媽的手,看著頭頂天穹中漸漸沒入雲端飛機,用他細嫩的聲音緩緩“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哎喲,媽,別擰耳朵!”
坐在舒適的座位上,看著舷窗外機身下快速後掠的白雲,易天行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套個鐵鳥飛,總是沒有自己飛來得快活。
不過他心情挺輕鬆的,既然舍棄了省城的安穩日子,那便好好過吧。
從空姐手裏接過飲料,滋滋喝了兩口,湊到旁邊去看莫殺,莫殺這姑娘家家成天都在忙碌著,縱使這時候坐在飛機上,還在認真看著文件。
易天行玩的這一年半中,莫殺便為他掙了一年半的錢,鵬飛工貿在得勝街改造工程之後,又接了幾個大生意,運氣好的沒辦法,那鈔票是如長江之水滾滾而來,這當然得首推莫殺的能力與眼光,易天行有時候都懷疑,自己與莫殺相比,好象她才更應該是善財童子才是。
不過難得出行,他自然不願意身邊這漂亮姑娘變身埋頭工作的眼鏡OL老處女,啪的一聲把文件搶過來,嘻嘻笑道:“你現在是公司的頭兒,能休息就休息吧。”
莫殺卻不管他,冷冷盯著他的雙眼道:“給我。”
易天行被她冷冷的目光嚇著了,咕噥著:“對師傅也這麽冷冰冰的。”百般不情願地把文件夾遞了回去。
莫殺工作效率極高,一會兒便做完了事情,收好文件,站起來將文件夾塞進公文包裏,坐下之後,煞有意趣地盯了易天行幾眼。
“女徒兒,盯為師做甚?”易天行正咪著眼看前排的美女,渾然忘了自己身邊的紅發少女也是美的驚人。
“為什麽不幫?”
“啊?”
“行李。”
“倒,你又不是弱不經風的小姑娘。”易天行有些頭暈。
莫殺搖了搖頭,歎息道:“小師娘命不好。”
易天行佯怒道:“說什麽呢?”他自然是知道這女徒兒是指自己挺不會照顧人,蕾蕾跟了自己,那算是白瞎了這個人啦。
“對小師娘好些。”
莫殺語重心長。
易天行聳聳肩,又滋了一口飲料:“我自然省得。”忽然問道:“昨天讓你發給臥牛山的信發出去沒有?”
“嗯。”
“你說,我把老爺子拖進來是不是有點兒不厚道?”
“是。”
“看來我真是個壞人。”易天行長太息。
“如果你真是壞人,事情會簡單許多。”
易天行微微一笑,這些簡單的對話,裏麵隱著許多別的意思。
“莫殺,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到底殺過多少人?”
莫殺有些疑惑,心想這位年青的師傅怎麽忽然想到問這個了,皺眉想了想,想了很久很久很久……
易天行歎道:“算了,不用數了,看你想這麽久,就知道以前你至少殺了一個加強連。”
莫殺笑了笑,沒有說話,卻想起了一年半以前,師傅從西藏回來之後,和自己的一次談話。
那是一個春光初至,明媚初顯的早晨,易天行神秘兮兮地跑到得勝街改造工地上,把正在當鐵麵監工的她揪了出來。莫殺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有些愕然,在那時便聽見自己的師傅麵色平靜地提出一個要求。
“教我殺人,要有效的那種。”
“殺誰?”
“誰想殺我,我就殺誰。”
莫殺當時很冷靜問道:“師傅,你如今的境界還需要我教你殺人嗎?”
易天行踩著工地裏的磚礫,認真說道:“不一樣,我要向你學習,怎樣不鬧出大動靜來就把人給殺死了。”
原來他學習的目的在這裏,他為了防止打鬥時自己境界提的太高,驚動了西天淨土或者某些方麵。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在旁人眼中荒廢了一年的易天行,開始跟隨自己的徒弟學習無聲殺人技,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不知道他現在學的如何。
三萬英尺之上,飛機的頭等艙裏。
莫殺微微歪著腦袋看了他兩眼,問道:“為什麽關心?”
易天行哀聲歎氣道:“學了一年殺人的本事,但實際上現在想起初到省城後殺人的場景,自己還是有些放不開。”
莫殺笑了笑,說道:“師傅你要先學會殺人的時候不把對方當人。”
“好象很可怕。”易天行愁眉苦臉。
“嗯,不過殺人和做廚師一樣,就是熟練工種,習慣就好了。”莫殺今天難得說了這麽多話,就為了安慰他。
“這是在飛機上,而且是頭等艙,但我們的對話讓別的人聽見也是很恐怖的事情。”
易天行右手輕輕一收,將無形無色的視聽結界收了回去。
莫殺笑了笑,接著說道:“後麵六處?”
易天行聳聳肩:“既然他們願意跟著,那就跟著吧,可憐的政府官員,坐頭等艙不給報銷,那隻好在後麵呆著了。”
飛機緩緩停在停機坪上,一出機艙,沒有易天行預料中的略腥海風撲麵而來,舉目望去,不遠處竟然都是些民居。他睜大了嘴巴驚歎道:“不是說香港機場是填海修的咩?”說完後,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遊客手冊。
莫殺提著行李跟在他的身邊,搖頭無奈道:“這裏是啟德,你說的那個還沒修好。”
易天行納悶了:“前兩年吵了那麽久,怎麽還沒修好?”
“不是得勝街改造,吵的人太多,修的自然也慢些。”
此時的香港已經回歸中國,機場外麵紫荊旗高處還懸著一麵五星紅旗。
易天行咪著眼感歎道:“這事兒讓俺想起了某家大學湖邊的雕塑,傳說一個是D,一個是S,S上麵頂著個石球,D上麵嘛都沒頂。”
莫殺納悶道:“什麽?”
易天行嘿嘿一笑:“科學頂個球,民主球都不頂。”
莫殺搖搖頭。
易天行趕緊分說道:“我對德先生賽先生一般尊敬,絕無二樣。”
一路閑聊著,出了機場,一直跟在他們二人身後的六處職員終於衝上前來,恭恭敬敬說道:“易先生,我們安排的住處在南洋酒店,車子已經要到了。”
正說著,一輛看著挺名貴,但易天行叫不出名兒來的車子停在了數人的麵前。
緊接著,又是一列更名貴,但易天行依然叫不出名來的車……隊停在了數人麵前,夾塞似地把頭前那輛車包圍了起來。
易天行身後的六處工作人員,麵上一冷,已經和他們會合的特區相關接待人員也是臉上露出了不解之色,這車隊來的好霸道。
莫殺臉上仍然是冷冰冰的,卻率先走進那列車隊的第二輛車子裏。
易天行摸摸腦袋,苦笑著對那位六處的職員說道:“我必須聽她的,好象是要住在什麽半島,到時候你給我電話吧。”
六處職員這才知道眼前這列豪華的有些變態的車隊,居然是來接易天行與莫殺二人的,忽然想起來,身邊這位佛宗護法可不是窮的沒袈裟穿的和尚,而是著名的“青年實業家”,不由麵露為難之色。
他們此行來香港,是為了暗中保護佛指舍利的安全,可看易天行這架勢,似乎是來銷金旅遊的。
易天行看見他麵上的為難神色,笑了笑道:“秦童兒和法門寺的送聖團什麽時候到?”
“五號。”
“成,我會去機場接的,你放心吧。”
說完這句話,他鑽進了莫殺坐的那輛轎車,屁股一觸真皮坐墊,再看著身周的桃木板子,他挑挑眉頭:“莫殺啊,沒想到你還真的挺有錢的。”
莫殺冷冷道:“義父的,也是你的。”
易天行擺擺手:“我的錢夠花了,老林子的錢他還是留著養老吧,給我也沒啥用。”說完這話,他笑咪咪地和前排的司機打了聲招呼。
戴著帽子的司機趕緊應了聲,他不知道身後這人是誰,但既然能夠讓林家出名難纏的幺姑娘如此慎重,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在六處職員無奈的目光中,那行車隊緩緩駛離啟德機場。
“接兩個人用得著擺這麽大的譜?”
一位職員氣哼哼說道。
另外一位職員解釋著對方的用意:“這是要警告我們,易天行如今也算是港台名流了,有些手段讓我們不方便用。”
“拜托。”頭前那位好笑道:“就依他易天行出了名的厲害,再依他和趙理事長的關係,還有和秦家的關係,誰還敢把他怎麽嘀。”
特區的接待人員長的有些瘦,黑黑的臉看著很精神,他不知道易天行是何許人也,好奇問道:“剛才那個年青人是誰?”
“佛宗護法,小書店老板,六處編外客卿,宗教事務局掛名易副局長,鵬飛工貿董事長。”六處職員望著他解釋道:“他身上的名頭最多,不過好象他什麽都沒做過。”
第四章 過江佛
幾百年前,這裏是小漁村,是農舍,幾百年後,這裏是亞洲最繁華的城市之一,走在路上,兩旁的高樓像漆著同顏色的水泥柱子向天刺著,在陽光下耀著刺眼的光。街上車水馬流,熱鬧無比,隻是在街上行走的人們總是腳步匆匆,麵上極少表情。
香港的服務業很好,半島酒店雖然很有名氣,但客房的麵積並不大。易天行二人住的是一個套間,比內地的賓館反而顯得格局小些,但是各式服務非常到位,讓易天行覺得很舒服,又沒有受太大的打擾。
在窗邊,看著這座城市在陽光下抖摟著精神,易天行下意識地咪了咪眼,目光在這個城市裏的每一個角落掃了一圈。
“義父明天到。”
莫殺衝了個涼,圍著一個浴巾就出來了,酥胸半露,香肩誘人,明眸秀眉相襯,加上頭上微濕的紅發,看上去十分性感。
易天行苦著臉道:“我才二十歲,正值青春年少。”
莫殺愣了愣,顯然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在莫殺的心裏,易天行是值得尊敬的師傅,是擺在頭頂供著的那種老頭子般的存在,確實沒想到自己的這身打扮會給他造成什麽困擾。
易天行咳了咳,眼角餘光狀似不經地意在她清涼身體上掃了一道,大吃兩口冰淇淋,咪眼笑著說:“呆會兒給老林子打個電話,喊他不用來了。反正下個星期要去台北的。”
莫殺點了點頭,雙臂抬將自己地濕紅發攏作一處,這一伸臂,胸前曲線畢露。
“很好看。”易天行德高望重地評論道:“隻是你快點兒把衣服穿著。我們出去吃飯,順便走走。”
莫殺去裏麵的房間,換了一身休閑打扮,蹬了雙輕便鞋,將自己的紅發紮了一個馬尾,看著很清爽。她問易天行:“晚上有人請吃飯。”
“誰?”易天行略有些吃驚,他相信在香港沒有人會注意自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角色。
“中央駐港辦事處。”
“去。”易天行揮揮手,“我們這次來隻保證佛指舍利能安全回法門就行,不用和這些人打太多交道。”
“是。”
讓司機找了一個停車場,易天行和莫殺隨意走在香港地大街上。兩旁的店鋪裏麵的模特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引誘著易天行的購物欲。
“得給你小師娘買幾件衣裳了。”飛機上受了教訓後,易天行開始注意這些小事情。
進了衣店。女店員很熱情地迎了上來,易天行會說白話,而女店員的普通話也確實夠嗆,還是莫殺出麵講出易天行的要求,然後很生猛地買了很多套衣服。
甚至還給老猴也買了一套阿瑪尼。
“應該是假貨吧?”
易天行雖然當了一年的花花公子,可對於這價格還是覺著有些吃不消。
莫殺看了他一眼,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易天行手指如劍。做發兵狀:“蘭桂坊!”但凡內地出來的遊客,總是對小時候看的電影裏麵常聽到地這個地名兒非常感興趣。
“俗。”莫殺說道。
這時候是下午,喝酒的歡樂時光還沒有開始,所以他二人在蘇豪區隨便找了家餐廳,邊吃邊聊邊等。
費力地切著牛排,易天行總覺得順手,趁著餐廳裏地人沒注意,右手輕輕一彈,一道極微弱的金光閃過。他右手尾指上的那枚金戒指就不見了,化作了手中的一柄餐刀。
這刀果然鋒利的多,五成熟的牛排遇刀鋒即開。切的輕鬆無比。
莫殺正優雅地啜著杯中酒,忽然看見師傅玩了這麽一手,險些把酒噴了出來。
用金箍捧切牛排,比殺雞用牛刀,還要過分,想來易天行一定是千古以來第一人。
金棍變成餐刀,將牛排切成小塊,然後又變成金叉穿起送入唇中,變化不停,倒是極考驗易天行地操控能力。他玩的是不亦樂乎,吃的是不亦快哉。
大塊朵頤之後,扯過餐巾狠狠地抹抹油乎乎的嘴唇,咕咕灌了兩口酒,皺眉道:“沒蒙塔榭好喝啊。”
莫殺白了他一眼,心想就算是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也不會天天捧著蒙塔榭喝,也隻有自己這位師傅和那位師公才會有這種惡癖。
小易和老猴都屬於沒有品味的人,所以喝酒隻喝貴的,不喝好的。
“來來來。”易天行靠在椅子上,極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女徒兒,給為師講講這香港帝國主義勢力殘餘的情況。”
別看他像是來香港旅遊地,心裏卻沒有放下佛指舍利的安全問題。
莫殺輕輕放下刀叉,輕聲道:“教會,還有一些四九年之後過來的門派。”
“實力怎麽樣?”這是易天行比較關心地。
莫殺搖搖頭,表示這些人的實力不咋嘀。
易天行微微皺眉:“我一直在省城呆著,真的不知道這天下之大,既然中國能有這麽多奇人異士,想來外國應該也是挺多才對。過說到這次的具體問題,我真不認為有誰會笨到來搶佛指舍利,舍利本是象征物,又沒有什麽用處,事涉宗教,教徒這種狂熱的群體有誰敢撩動?就算有人能搶走佛指舍利,他也賣不出去。”
莫殺點點頭道:“不錯。”
接下來,她又給易天行詳細解釋了一些人間修行門類之間的潛規則。其中比較重要地一條就是,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勢力範圍,嚴禁進入對方境內,如果進來了。被殺者無怨。
易天行咪眼問道:“那國內的那些教堂算是哪邊的?和梵蒂崗是什麽關係?”,,
莫殺搖頭道:“不清楚,不過台灣那邊算是分支,也是些一般地宗教機構,沒有發現有異常的現象。”
易天行又問道:“你幫我分析一下,有沒有可能香港回歸以後,英國國教惱羞成怒,所以派人手來搶佛指舍利?”
莫殺回答的很幹脆:“不要以為洋人都會蠢成這樣。”
易天行挑挑眉頭道:“我也這樣認為。”頓了頓,臉上浮上笑容道:“既然如此,看來這一路應該是安全的。”
“可惜師傅少了熟悉殺人的機會。”
莫殺用叉子刺入一塊微微滲著血絲的牛排送入唇裏,粉唇輕輕抿著。看著十分純潔動人。
入夜後的香港,展示出她迷人的另一麵。街上女子鬢角輕絲飛揚,衣袂如花亂人眼,霓虹燈幻著各種形狀,散發著曖昧的氣氛。
易天行雙手插在褲兜裏,和莫殺並排走在那個T B劇集中常出現的小斜坡上。
看著身旁那些微醺地人們,他笑了笑:“我經常幻想自己能喝醉。”
莫殺微微抬頭,看著他的臉。輕聲道:“我也一樣。”
他們兩個人,知道易朱是不是這種,總之是酒精如白水,一切免疫,看似很幸福,實際上卻很可憐,有些平凡人地真趣,他們永遠感知不到。
在街角處,二人走過一間酒吧。酒吧裏散著微紅的燈光,從窗上的古怪線條紋飾裏透了出來,與別處的熱鬧不一樣。顯得有幾分清靜和神秘。
易天行忽然停住了腳步,神識微散,看著那窗的古怪線條,皺眉道:“東歐那邊的風格。”
莫殺微笑道:“師傅果然感覺到了,裏麵是吸血鬼們聚會的地方。”
易天行打了個寒顫,是害怕,是覺得惡心。
“師傅想進去看看嗎?”
“不用了。”易天行抬步離去,丟下一句話:“中土地事情我都沒看明白,再去招惹西邊的家夥幹嘛?再說了,那些什麽親王伯爵之類的稱號,我都記清楚,還是不要打擾他們進食的好。”
第二天,他們去海洋公圓玩了一天,又給易朱買了些小玩意兒,便回了半島酒店,一宿無話,隻是莫殺習慣性的出浴美圖讓易天行的良知受了些譴責。
然後,佛指舍利終於到香港了。
啟德機場籠罩在淡淡的雨霧之中,微雨清人心,令人心生安樂之感。飛機緩緩在停機坪上停住,佛指舍利迎送團從飛機上下來,特區的迎接人員趕緊迎了上去。
佛指舍利便是佛祖釋迦牟尼的指骨舍利,八十年代末才在陝西省扶風縣法門寺唐代地宮中被發現,當時同時出土一枚釋迦牟尼佛真身舍利靈骨,還有三枚影骨,應該是後唐時被皇家密封珍藏於法門寺塔下地宮。
佛指舍利地發現,是宗教界的極大盛事,而此次佛指舍利往香港供奉十天,更是件盛事,從某些方麵講,也是香港回歸後一件帶有某種宣傳意味的事情,所以從兩地佛界與政界來講,意義非常重大不容有失。
隨同佛指舍利赴港地還有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八重寶函、捧真身菩薩、十二環銀錫杖,唐皇室供奉的20件國寶級文物。所以此次的迎送團規格相當的高,團長乃是某位大師,不便具名,總顧問是宗教局局長,也就是易天行名義上的直屬領尋,還有一些政界高官已經前期抵達。
機場在微雨中,前來迎接的善男信女們卻是滿臉虔誠。
“75的恭送團、 30人的護法團和40人地佛樂團。”
站在機場外的莫殺輕聲對易天行說道:“資料上是這麽說的,護法團應該是六處方麵的人手。”
易天行搖搖頭道:“六處不會出現在飛機上。護法團應該都是些有大修為地僧人。”
機場外側早就布滿了荷槍實彈的特警,易天行神識緩緩鋪灑開去,感應到了很多六處的人手,還感應到了一些沒有修為力。但精神力量十分堅韌的凡人。
他微微笑道:“這些人就應該是傳說中的G4吧?”
機場上的迎送儀式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佛樂聲聲響起,罩場間,數千名善男信女雙手合什,在香港各大寺的大德帶領下,口宣佛號。
場上淡淡佛息無由而起,鋪鋪灑灑地籠在啟德機場上空,與滿天粉雨輕輕交織在一起,令場上所有的人都心生異感,無比安寧。
易天行忽然皺眉道:“這陣勢太大。隻怕會引來很多不相幹的人。”
他霍然轉首,冷冷地盯著離機場約數公裏外的一處樓上。那幢樓並不顯眼,有些古舊。
莫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低頭請示道:“我去殺了他。”
易天行搖頭道:“不知道佛指舍利有什麽古怪,那人地氣息我也不明白是哪家的,暫時不要動手。”
莫殺隔著鐵絲網看著機場上熱鬧無比地迎送儀式,皺眉道:“看來還是有人愚蠢的超出我們想像。”
“利令智昏,肯定佛指舍利對那些人有什麽好處。”易天行微微笑道:“我們本來準備暗中保護。但如今看來這法子要盯太多人。”
莫殺側臉問道:“怎麽?”
易天行又看了一眼那個小樓,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佛指舍利在一起好了,看誰還敢來搶。”
這是實力帶來的信心,如今的人間,除了陳叔平和梅嶺那個老和尚之外,易天行誰也不怕。
當然,大勢至那種變態恐怖的存在不算在人間的範疇之內。
“握著。”易天行輕輕將莫殺柔軟的小手拉住。
莫殺反手握緊。
易天行微微閉目,默運三台七星鬥法。上臨朱雀下出龍,體內那枚淡素色地菩提心緩緩搖動,漸趨虛無。
啟德機場佛樂聲聲。一直盯著鐵絲網外那兩個奇怪男女的G4特工忽然覺得自己眼花了。
鐵絲網外的空氣驟然一陣扭曲,光線在那處彎折變形著,下一刻,本來站在那裏的男女忽然消失不見! ……
“緊急報告,第三號第四號目標消失不見!”
“馬上搜索。” ……
“找到了,他出現在了機場裏!”
“就地製服!”
“停!”
“有問題。” ……
“好象是迎送團的成員,剛才那些僧人都在向那對男女行禮。”
“丟你老母!給我接六處,要他們以後少帶這些奇怪的修行人過來!”
停機坪上的佛指舍利迎送儀式還在進行著,佛樂聲聲中,雙方的人員滿臉微笑正在說話,忽然間空間一陣扭動。
護法團的三十僧眾,是全國各大寺廟裏精選出來地大修行者,第一時間感應到了問題,紛紛暗宣佛號,準備出手。
香港的善男信女們也看見了那處光線曲折,卻以為是那黃布匣子裏的佛指舍利受己等虔心感應,散發佛光,由口宣佛號,麵露狂喜,頌佛不已。
光線扭曲一停,存放佛指舍利地那個黃布包著的匣子旁邊出現了一對年青的男女。
“阿彌陀佛。”
護法團三十名大德齊宣佛號,各式念珠繞腕,手印微按,便將法力往那處運去。
“不是阿彌陀佛,是我。”
平空出現在佛指舍利旁的人,自然是易天行和莫殺。
他輕輕一合什,將這三十道神通各異的氣息輕輕消彌,禮敬道:“來的魯莽了。”
香港各大寺選出的僧侶代表見著三十名大德齊齊出手,竟被這年青人輕鬆化解,大感驚嚇,心想這是何方神聖?
不料那三十位護法團僧侶一見易天行的麵容,卻是恭敬一禮道:“原來是護法。”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感覺有人窺視,所以我現身壓一壓他。”
內地來的眾多僧侶齊宣佛號:“護法辛苦。”
特區政府接待人員傻了眼,心想這位是誰?
易天行前年曾經隨斌苦大師周遊全國各大寺廟,這些和尚倒大半認得,也不客氣,笑道:“嚇了你們一跳,還跟我這麽客氣幹啥?”
如此莊重嚴肅場合,也隻有他才這麽無聊。
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不輕的宗教局局長湊了過來,黑著臉道:“易同誌……”
不等他說話,易天行擺手道:“葉局長,你甭理我,我就是一保鏢的。”說完後,拉著莫殺去與護法團裏相熟的和尚聊天起來。
葉局長官高位重,但拿這位確實沒什麽辦法,隻好苦笑著和特區的官員們解釋了一下。
特區官員隱隱知道內地有這麽一位人物,這才恍然大悟。
儀式終於結束,國寶都被押送上車,一行車隊浩浩蕩蕩地往會展中心開去。
易天行坐在車子上,經過先前注意到的那幢小樓時,靜靜往小樓裏看了一眼。
小樓裏有人也正在往車隊裏麵看,與易天行的眼光輕輕一解,低聲咒罵道:“看來你很囂張。”
易天行發現他在窺視著,所以幹脆亮出行蹤,表明了,佛指舍利老子在看著,有種你就來搶……確實挺囂張。
易天行微笑看著小樓裏那若隱若現的目光,手指輕輕一掐午紋,結了個上清雷訣中的雨訣。
滿天微雨驟然一疾,念力大作。
小樓裏的那人胸口一痛,悶哼一聲,吐了一口血。 ……
車隊在香港的大行上緩緩行駛著,前有警車開道,後有僧團相送,街道兩旁時有信徒對著車隊合什躬身行禮。
車隊中的某一輛車,存放著一個黃布小匣。
易天行自然也在這車上,正在和僧人們說話,當年全國大寺的遊曆中,他與這幾名僧侶都見過,法門寺的住持肯定是在這車上,另一位在五台山顯通寺精修,一位是福建臨清寺的大德,還有一位看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名字來。
那位老僧一合什道:“老衲乃玉泉寺僧人,曾與護法在省城大學見過一麵。”
易天行笑了笑:“原來是玉泉寺的長老,這兩年過的如何?”
玉泉寺長老歎了口氣道:“峨嵋死,嶗山瘋,那一夜就我運氣好。”
易天行知道他說的是那一夜,是陳叔平遁入省城的那一夜,也怪峨嵋老尼和嶗山道士命不好,碰見下凡的那隻瘋狗了。
玉泉寺長老誠懇道:“聽聞護法在鄱陽湖斬殺那妖人,老衲讚佩。”
其餘幾位僧人也都紛紛合什行禮,僧人們對他敬重,倒是全為了他護法和世俗裏的一些虛名,而是實實在在覺得佛宗在趙大居士之後終於又出了位厲害人物,僧人亦覺欣慰誰說和尚沒有嗔念的?
易天行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法門寺的住持忽然皺眉道:“易護法,先前與你交手的妖……高人是誰?”
果然是好和尚,對敵人也不肯說壞話。
易天行咪眼微笑:“管他是誰,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小車內眾多慈悲和尚齊宣佛號,意欲衝去這戾氣,被黃布緊緊包裹的佛指舍利似乎緩緩釋放著某種神秘的光澤。
第五章 白案1/4
關於八七年出土的佛指舍利,與易天行有過一麵之緣的趙大居士曾經寫聲兩句詩:“影骨非一亦非異,了如一月映三江。”這說的便是一枚靈骨與三枚影骨之間的關聯,話說的很玄奧,易天行也大明白是什麽意思,過這次恭送至香港供奉的是佛指真身指骨舍利,算得上是“了如一月映香江。”
車隊開往香港會展中心,那裏早就隆重盛大的儀式準備著,而今後的十天裏,佛指舍利與相關的國寶都會在這龐大的建築物裏向香港市展覽開放,相信到時候的場景一定非常熱鬧。
下車後,易天行理所當然地從法門寺住持手中接過黃布包裹的匣子,四周的佛宗僧侶也不覺得奇怪,在場的這麽多人,就屬易護法水平最高,名份最高,打架最厲害,自然最寶貴的佛指舍利是要他拿著才安全。
香港方麵的保衛人員雖然對於一名俗家人捧著寶物略感奇怪,但想到易天行的身份,也沒有什麽異議。
那匣子其實很普通,長方型,看出有什麽機關,黃布也是青常的明黃緞子,看著尊貴卻沒有什麽禁製。易天行手捧黃匣,在眾人的擁拱下往會展中心走去,一路走著,一路抑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將自己的神識微微往匣子裏探去。
不料一探卻出了古怪,匣子裏似乎有一種渾融純正的氣息,阻礙著他進一步地探索。
心思放在匣子裏。他便沒有注意到自己手捧黃匣,位於隊伍正中,儼然成了萬眾囑目的焦點。
“嗯?”
他看著麵前幾千眾的熱切目光,感受著這些目光照在自己身上所產生的壓力。免傻了。“哢嚓!”閃光燈四處響起,攝像機鏡頭不停對著。
易天行也享受了一回超級明星地待遇。
他苦著臉,心想出風頭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數十名僧侶袈裟飄飄,拱衛著雙手捧匣的他在紅地毯上緩緩前行,看上去倒真有些氣勢。
紅地毯的那端,有內地和香港的高官們正安靜等待著。
站在紅毯那一端的如果是蕾蕾,這還比較如易天行的意。
走在紅毯上,享受著萬眾囑目的感覺,易天行不禁有些飄飄然,刻意緩下腳步。很無恥地多享受了幾十秒鍾。他看著會展中心前方迎著海風飄揚的國旗區旗,又看了一下這座龐大的建造物。不由微微咪眼,若有所思。
“剛易在想什麽?”
葉局長一直走在旁邊,看見特區的幾位署長等有似乎有些著急,小聲問易天行。
易天行看了看會展中心,搖搖頭歎道:“好大一個海龜。”
他和小易朱地性情果然很相似。
一應儀式結束後,眾人進了會展中心保安嚴密的密室,直待密室外沉重地全金屬外門緩緩合上。送舍利的,迎舍利的這一幹人等才放下心來,齊齊吐了口濁氣。
從機場到會展中心,雖然一直在舉行儀式,眾在參拜的時候也很克製,但護法團和特區的保安人員都很緊張,上次佛指舍利往泰國供奉雖然是第一次佛指舍利出巡,但畢竟是出巡異國,出了國境。全程由泰王室負責安全,大家的責任要小一些。
但這次往香港台灣一行,名義上是出了國。但怎麽說也算是自家的事兒,如果出了變故,大家誰也跑了。
易天行進了密室,自然不會再傻傻地抱著黃匣子,把匣子在供台上放好,然後撐著下頜看著發呆。
諸位高僧準備開始為供奉佛指舍利誦經讚歎供養,一應世俗人等準備退出密室,易天行卻忽然問道:“明天就要展出了,我能不能先看看?”
高僧們地“佛寶讚”剛開了一個頭,就聽見這個要求,由愣了。
縱使他身份高,本事大,但……這個要求好象還是有點兒難。
送迎團的團長是葉局長,他微笑望著易天行說道:“還是明天看吧。”
易天行盯著那盒子,搖搖頭。
葉局長微微生氣,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易同誌,你我代表政府,處事小心為上。”示意他,這密室裏還有特區的幾位高官正候著。
易天行笑了笑,露出滿口白牙:“看看又不會掉塊肉。”
眾僧齊頌佛號。
易天行揮揮手,嚷道:“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佛祖他老人家最不喜歡被人供拜,你們佛經讀了這麽多,難道不知道?”
這話倒實在,佛宗講究偶像崇拜,這枚佛指舍利若按經義來講,確實也算不了什麽。
僧人都愣了愣,心想護法果然是護法,比自己這幹和尚要看的透徹許多。
但這句話一出,隆重其事恭迎的兩地官員臉上就不大好看了。
“當然。”易天行滿臉嚴肅地把話題一轉,“為蒼生大眾祈福,此乃我佛本願,慈慧智慧普灑世間,自然是要緊之事。”
官員們連連點頭。 ……
匣子還是被慎重地打開了。
密室裏的眾人緊張地盯著法門寺住持的雙手,那雙手緩緩解開匣子上的黃布,長方形地匣子穩穩地擺在軟布台上,把薄薄的木片卸下後,便露出裏麵的事物來。,當
那是一個橢圓形地玻理罩子,罩子裏好象是真空。
罩中有一枚乳白色的空管,上麵隱隱有幾絲朱色。空管上方有一缺口。
正是佛祖釋迦牟尼地指骨舍利!
這枚指骨上的幾絲朱色恰恰成了三道極細的線,在純白的指骨上由上而下分成三片區域,其色純正,質感莫名。
眾高僧齊宣佛號。盤坐於地,開始頌起佛寶讚和心經,為指骨舍利護持供養。
易天行咪眼看著玻玻罩中地舍利,沒有感覺出異常,在法門寺住持的幫助下,恭敬地將玻玻罩放入寶塔之中。
寶塔乃是香港各大寺廟集寶而築,上麵鑲嵌著諸多粒翡翠、瑪瑙、珊瑚、琥珀、藍寶石、綠寶石、琉理這七種寶物,象征佛指舍利之尊貴。
縱被如此多的寶石拱繞著,看上去平常無奇的佛指舍利仍然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全然將寶石的光彩蓋了下去。知道這是觀者的心理作用,還是舍利天然的魅惑力。
乳白舍利。光耀寶塔。
身後隱隱傳來極遙遠處高僧們的頌經之聲,身前是一些虔誠的香港市正對著會展中心祈福,易天行沉默站在會展中心正門口地台階之上,他拒絕了相關隨行人員的跟從,孤獨地站在那裏。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開始考慮信仰究竟是什麽東西?人類所信仰地神或佛,或許就像佛祖一樣。並沒有期望著自己的一截肉身殘骨,一段凝灰,被萬供養著。
人類修成神佛之後,他的下一步在哪裏?
輕輕搖搖腦袋,他將這些有些深奧的問題拋諸腦後,深吸一口氣,目光注視著香港市區內某個方向。
他站了很久,臉色越來越難看因為莫殺還沒有出現先前他護送佛指舍利入會展中心之時,莫殺離開了他。應該是去查探那個小樓裏的動靜。
易天行開始並不擔心,莫殺乃火妖靈體,這世界上除了自己。還真的很難找出能對付她的人。
但……她還沒有回來。
易天行眼光一掃,發現會展中心幾十米外停著一輛內地牌照地軍車,輕掐食指,喚了個道訣,他的人下一刻,便出現在軍車的副駕駛座上。
軍車的司機是六處的成員,忽然看見他出現在自己身邊,嚇了一大跳。
“麻煩你送我去一個地方。”
易天行略略有些不安,如果不是他現在的瞬移之術隻能夠維持百米之距,如果不是想到這是香港,不方便展露飛天本事,他寧肯這時候馬上飛到那個小樓去。
軍車的油門轟鳴著,響徹灣仔。
離小樓約有一兩公裏的地方,坐在軍車副駕駛座上的易天行眉尖微蹙,麵色一寒道:“滅跡隊有沒有人過來。”
六處職員側頭疑惑道:“來了,但人多。”
“馬上通知他們做好工作準備。”
冷冷說完這句話,易天行身影一輕,便從軍車上飛了下去,片刻間消失在這繁華城市地人海中。 ……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現在那幢小樓之前。
顧不得多想,他推門而入,老舊的鐵門發著咯吱地響聲。
一道寒風挾著勁意向他的太陽穴襲來!
此時易天行的右腳剛剛踏入,腦袋微低,正好看見右方的情形,而這道襲來的風聲,也被鐵門發出的咯吱聲掩去,偷襲者選擇的時機實在是很陰險。
偷襲者感到自己手中的加持血光的兵器快要戳入這個年輕人的太陽穴了,微微一喜。
喜悅中,卻愕然發現易天行冷冷地轉頭,冷冷地看著自己。
易天行一抬手,啪的一聲,生生抓住了那個像鉤子一樣的奇怪兵器,兵器全身黝黑,上麵泛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光澤。
易天行又看了偷襲者一眼,發現這人臉色有些發白,身上的肌肉卻很發達,揮動兵刃的力量也很強大。
在這樣緊急關頭。他之所以要再看一眼,是為了記住對方地特征。既然記住了,他也不會再多耽擱,右手沿著那奇怪的兵器如附身之蛆迅疾向上。一纏一繞,他的鐵臂瞬間鎖住偷襲者的咽喉。
虎口一用力,咯噔一聲。
偷襲者咽喉軟骨片片碎裂,嗬嗬慘叫著,倒地身亡。
幹淨,簡單,這是莫殺教給他地第一個原則。
砰的一聲槍響,黑暗陰沉的小樓內,有人對易天行開了黑槍。
如今的易天行再不是觀河公圓裏被人打黑槍的少年人。
他的身體在黑暗的空氣中驟然消失,又驟然出現。那枚子彈不知打到哪裏去,而他的人也來到了那名槍手的身前。
舉手。落手。
手掌輕輕拍在槍手的腦袋上。
一聲極淒厲地慘叫,卻沒有完全叫出來,已經被鐵掌拍斷。
槍手的腦袋如同西瓜般脆生,與易天行手掌一觸便生生碎裂,紅汁四濺! ……
易天行看都沒看自己身上地血水一眼,雙眼毫無表情地看著頭頂的水泥天花板,神識緩緩探了出去
下一刻。他雙膝微曲,然後用力。
水泥地麵頓時出現了兩個深坑,正是他雙腳站立的地方。
而他的身體也被這反震之力衝成一條灰龍,直接向著天上的水泥天花板衝去,灰龍前端有隱隱金光閃爍。
轟隆巨響不停傳來,他的人已經衝破了第二層樓的地板,第三層樓地地板,蠻橫地直接衝破水泥地板,向著樓頂衝去!
水泥塊四處濺飛。打的樓內牆壁啪啪作響。 ……
小樓有五層。
第五層樓上有幾個麵色怪異的人正緊張盯著一個房間,臉上微有抽搐,似乎極為害怕。
不料樓下傳來連續不斷的轟隆聲。
最後一道巨響響起。就在他們的身邊,就在他們的腳下。
五層樓上赫然青空出現了一個巨洞,而易天行的人就從這個洞中飛了出來。
他冷冷地掃了樓間眾人一眼,根本懶得用心經查看對方境界如何,麵露微微急色因為他感應到莫殺正被某種強悍的力量困在那個小房間裏。
易天行抬步往那小房間走去,根本視旁邊的人不存在。
旁邊一個人衝了過來,易天行頭也不回,淩空一拳擊中,暗中挾了三台七星鬥法地道訣,淩厲勁力與那人的衝勢一個對衝,那人頓時胸口爆出一蓬血花,趴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其餘地數人愣了愣,易天行卻不在乎他們死活,直接進入了那個小房間,他沒有開門,沒有踹門,隻是直接飛了進去,所以在房門處留下一個人形空洞,和滿地木渣。
進了小房間,看見場中情形,易天行忽然很生氣!
小房間裏滿地的死人,血水彌漫著,在地板上卻古怪地匯成一道道奇妙的曲線,似乎是某種中土不常見的陣法,隱隱散發著可怖的威力,似乎有某種吞噬的特質。
血水畫成的線條畫著圓弧,形成古怪的文字,而在這些線條的正中間……
莫殺正盤膝坐著,臉色蒼白,一頭妖豔火發的顏色也漸漸淡了,她口中不停念著坐禪三味經,似乎在與某種力量的對抗中受了重傷!
易天行腳尖一點,便往她那處掠去,莫殺抬起頭來,微微搖了搖,似乎是示意他這陣法很古怪,要他不要輕身犯險。
易天行卻懶得查看這陣法的古怪,心急莫殺安危,直接就衝了進去,或許是有些魯莽,不過他就是這種性格。
不料一進那個古怪的法陣,腳尖落在血水之中,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大陣中間有一道極寒的力量源泉,雖然比不上天袈裟裏的冰雪衲,卻也是火妖的大敵。
一股由內心升起的惡寒瞬息間占據了他地全身,似乎這些滿地血水構築的線條是某種奇怪的吞噬魔法。正停地從他的身體內吸取著真元。
他地腳尖似乎都能感覺得真元從腳趾處往血水中滲去的流失感!
“操你媽的!”
易天行低聲咒罵了一下,開始逆運坐禪三味經,雖然如今修練成菩提心,但菩提心依然如以往的天火命輪般緩緩逆行。便是如此一來,真元外泄的趨勢馬上停了。
看來這是一般的法陣,比較邪門。
易天行單手扶起正打坐的莫殺,冷冷看著腳下的滿地血線,忽然笑了笑,眼中妖異金光一閃即逝。<
他悶哼一聲,天火自腳底疾出,熊熊火焰與地麵一觸迅疾鋪灑開去,天火理論上能融世間一切物,倏然之間。便將地麵上的滿地血泊燒灼的一幹二淨,甚至連那些刻在石地板上地線條也被融毀了大半。
滿室血水化作的青煙升起。散發著一股焦灼惡臭。
隻有陣眼中地那個冰晶般的冰寒物,仍然在天火的灼燒中頑強散著寒意。
不過這個邪門的法陣沒有了血水為引,威力頓時小了許多。
莫殺虛弱說道:“西方魔法陣,陣眼裏,昆侖冰魄,我殺十七人,血水引發此陣。這陣針對我。”
言簡意賅,短短二十字,火妖少女便講清楚了情況和受伏原因。
易天行冷冷點點頭,卻根本不管什麽破陣的法門,口中怪叫一聲:“破!”
厚內金光大作,一根金棍青空而生,被他一手掣著胡亂橫打!
轟隆數響,滿室皆被捧成水泥碎塊,任他是何等陣法。自然複存在。
那顆昆侖冰魄,也被敲成了粉末,再怎樣的寶。也變成了泥。
如果換作別的修道高人遇見這種邪門陣法,一定會從精巧地方麵嚐試著解除此陣,但易天行不一樣。就像亞曆山大大帝遇見戈底烏斯繩結那樣,既然解不開,那便用劍斬開。
易天行是一個信奉蠻力的人。
被金棒這麽一胡打,整幢樓房都劇震起來,岌岌生危,似乎隨時都要倒塌。
莫殺綿軟無力地靠在易天行背,易天行麵色平靜地飛到一樓,然後站在那裏,站在隨時有可能倒塌的樓房中。
他她知道這個樓房裏還有很多活著的“人”。,當
“我數三聲,如果出來見麵的話,那就……都死吧。”
易天行冰冷的聲音在大樓裏回蕩著。
他微微低頭,感覺身後柔軟的少女身軀漸漸熱了起來,有意識地將自己體內的火元往莫殺身體裏送去。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從空中滑了過來。
易天行的神識已經籠罩了全場,任何細微地變動全在他的掌握之中,感覺到有人襲來,唇角露出一絲冷笑,輕輕伸出右臂。
一道金芒驟然暴漲!
隻聽得“咄”的一聲悶響,一個瘦弱地人被一根金刺狠狠地穿過,死死地釘在了牆上!
那瘦弱的人右手很恐怖,如同老樹一般的枯手暴烈張開著,指甲細長鋒利,完全不像是人類!
長長的金刺另一端連在易天行右手的尾指上,他微微側頭,很感興趣地看著被自己釘在牆上的那個“人”
“吸血鬼?”
金刺從那枯手的前端刺入,然後直直穿透那家夥的小臂上臂,然後從他的肩頭穿了出來,深深地紮在牆上,十分恐怖。
那家夥痛苦的嘶嚎著,卻無法擺脫這惡夢。
聽見易天行發問,那家夥忽然愣了愣,然後一咬牙,狂叫一聲,左手化刀劈下,生生將自己的右肩斬碎,然後身形一輕,化為一道黑影,準備淩空遁走!
“鋥!”的一聲清脆響聲。
易天行收回金刺,淩空一拳擊出,道道真元如同波濤一樣洶湧而出,瞬間包裹住那道黑影,在瞬息間將那黑影撕成碎片。
某處角落裏發出吱吱令人牙酸的聲音,易天行眉心微皺,感覺到有人正在用一種精神力量攻擊著自己的神識。
他有心經護體,自然不懼,卻有些擔心莫殺的情況。
左手搭了個意橋,拇指輕掐午紋,指如蘭花一綻。
上清雷法疾運,他望著那角落裏,遙遙輕喝一聲:“疾!”
角落裏不知是什麽樣的存在瑟瑟縮縮著癱在地上,神識被破,已成死物。 ……
一麵倒的戰鬥仍在繼續,又殺了幾個偷襲者之後,仍然沒有辦法抓住一個活口,易天行略有些惱怒。
正這時,一個大漢手裏拿著狼牙棒大步走了過來,憨頭憨腦地當頭一棒捶下!
那大漢渾身肌肉強橫,看上去精力似乎用之不完。
易天行大喜,心想這總算找到一個不是那麽脆弱的,看上去自己不會再一不留神就把他打死了。
就這麽想著,狼牙棒敲了下來。
易天行隨意地用手一格。
“轟!”的一聲巨響。
樓間風息震蕩,灰塵大作。
“哎喲!”
易天行捂著手腕,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大漢拚力氣自己居然拚輸了?雖然他敢用空手去擋那大漢的狼牙棒,如果這事兒傳到歐洲,絕對可以列入本年度歐洲十大不可思議現象,但在易天行看來,自己居然被震退了一步,這才是真的不可思議。
他的金剛之身,龍象之力,什麽時候吃過虧?
莫殺伏在他的頸後,淡淡道:“快些,人要來了。”
易天行點點頭,雙眼望向大漢的雙眼,上清雷訣一探即收,瞬息間將對方的神識查探了個清清楚。
他皺了皺眉,似乎查探到的信息不怎麽對路。
大漢吭哧吭哧喘著粗氣又上來,狼牙棒當頭砸下。
既然易天行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會客氣,金光一閃,金棒當頭迎上。
狼牙棒對金箍棒!
“嗥!”的一聲狼嚎……那名大漢被猛然震飛,全身上下的衣服全部被震碎,那根狼牙棒更被震成了碎塊。
易天行也不移步,當頭又是一棒敲下。
金棒在敲下的一瞬間驟然變長。
長端便生生地打在了那名大漢的胸膛。
“迸”的一聲悶響,那名大漢的保命功夫顯了出來,瞬息間自己的身體外膚石化,硬生生抗了一棒,雖然上半身已經被打的稀爛,但還勉強留了一命。
易天行雖然這一棒沒有用全力,但還是有些意外。
他把莫殺柔軟的身子往顛了顛,輕輕拍拍她彈性十足的屁股,問道:“殺不殺?”
莫殺伏在他的身,頭發漸漸轉紅,哼道:“殺。”
這是莫殺教給他的第二條原則,不要有多餘的同情心。
易天行聳聳肩,菩提心輕振,一彈指尖,一粒被壓縮至極至的天火粒飄飄渺渺地飛向那個大漢石化後的僵硬身軀。
天火粒觸體暴燃,瞬息間將那座石雕般的身子化作了一灘泥。
易天行背著莫殺走出這幢樓房,裏麵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生物。
天火苗從他的身體裏冒了出來,燃燒著他身上的穢物血汙,伏在他背上的莫殺在火中異常舒服。
樓房大開著的黑黑門口,像怪獸陰森恐怖的嘴,而在這張嘴前,熊熊燃燒的金火裏,易天行搖搖頭,說了一句來香港後新學會的白話。
“做咩要挑釁我……女徒?”
第六章 吸血記
樓房之外,早有六處的滅跡隊準備著,易天行輕聲對那領頭的說道:“注意保密,好象是些西洋人。”
那人愣了愣,然後點頭進去,身後的各個小組也神情凝重地進入小樓。
香港回歸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六處在這裏就有了這麽大的能量,易天行也覺著有些意外,想了一想,拿過一個電話,給護法團的僧侶們通知了一下這裏發生的事情,讓他們小心一些。對方雖然是針對莫殺下的殺手,但不見得不會對佛指舍利動心。
回到半島酒店。
浴室裏的水聲不停響著,易天行靠在浴室門外問道:“好些了沒有?”莫殺嗯了一聲,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易天行歎了口氣,喊她把浴巾裹好,然後推門進去,搬了個東西墊在屁股下,便把手伸進浴缸,輕輕搭在她滑若無骨的手上。
他的眼沒有轉過去。
火元安靜地從易天行的體內往莫殺的身體裏灌送著,不過一會兒,整個浴室便被水霧罩著,別添一分朦朧的感覺,莫殺的感覺也好些了。感覺到她移動不會有大礙,易天行用大浴巾把她整個身子包了起來,濕漉漉地走到臥房,給她蓋上被子,繼續療傷。
莫殺沒有穿衣服,玉體裸陳於薄被之下,二人略有些尷尬。易天行為了解脫這分尷尬,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話。
“先前用上清雷訣探查那個狼人的腦袋。有些發現。”
莫殺地紅發亂亂地地在雪白的枕頭鋪灑著,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傷後體乏,格外慵懶。
易天行搖搖頭:“那人腦子太簡單。所以得到的信息比較少,隻是知道他們是歐洲的一個雇傭團,這次是受人所雇前來對付你。”他看著莫殺雪白地臉蛋兒,問道:“你有什麽仇家?”
“根多。”莫殺以前是林家的少主事者,不知道殺了多少人,自然是仇家滿天下。
易天行略思忖了下,又道:“對方故意窺探佛指舍利,那肯定是知道你是隨在我身邊的人,才好布這個局誘你去。看來對方對於你的行蹤很了解,對於你我的關係也很明白。”
他從懷裏摸出一塊小冰屑。小冰屑熒熒泛著幽光,一出他的懷抱。便開始大散寒氣,整個房間頓時冷了下來。
莫殺打了個冷噤。
易天行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繼續往裏灌送著火元。另一隻手輕輕拈著那塊小冰屑,皺眉道:“這就是昆侖冰魄?對方知道你是火妖靈體,所以用那個陣法和這寶貝,看來很有意思,一定是個熟人。”其實他的心裏還有大疑惑。為什麽針對的是莫殺而不是自己?
莫殺整個身子縮在被子裏,看著十分可憐,她似乎想到了某件事情,神情黯淡了一下。
這個神情的變化沒有逃脫易天行地眼睛,他皺皺眉問道:“泰梓兒以前為了對付你,曾經想過用天袈裟裏麵的冰雪衲,這昆侖冰魄看來雖然不如天袈裟這麽厲害,但同屬於寒性地法寶,看來對方很清楚你的事情。如果你想到什麽,告訴我。”
莫殺咬咬嘴唇,火豔的唇上閃過一絲白印。終究,她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易天行笑了笑,也沒有追問,看到莫殺為難的表情,他已經猜到敵人當中的一個方麵是誰。
樓中有昆侖冰魄,有西方吞噬魔法陣,還有那個非人類雇傭兵團,很明顯,是幾方勢力的合作。
問題在於那個吞噬魔法陣,雖然從線條各方麵看,都應該是屬於西洋的玩意兒,但易天行心裏總有強烈地不安,覺得那種感覺很熟悉……他猛然抬頭,記起來那個感覺……正是普賢菩薩在格魯峰中散體後,梅嶺那個老和尚吸取佛性時所展示出的強大吞噬感!
可是,中土梅嶺的老和尚,怎麽可能和西洋的魔法陣有關係?
嗤的一聲,那粒被他揀回來的昆侖冰魄在他的掌上被天火煉成一道青煙,消散在房間的空氣中。
“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晚上我去給你出氣。”
易天行隱約抓到事情的重點,望著莫殺微微一笑,也往床上躺下。
莫殺略略一驚,但她心裏對這個青年師傅起不了什麽懷疑之心,在易天行地懷抱中略掙了一下,也就安靜了下來……隻是年景男子的身體氣息讓她心頭略有些亂。
火紅的發絲鑽進易天行地卓孔,他有些癢,輕聲打了個噴嚏,把莫殺緊緊地抱在懷裏。
淡淡微紅的火元從他的身散發出來,溫柔地包圍著莫殺傷後的身體,從她肌膚上的每一個毛孔裏滲進去。莫殺感覺渾身暖洋洋的,非常舒服,知道師傅正在耗著真元為自己療傷,不由更感心安,便在這暖洋洋,溫柔的感覺中沉沉睡去。
入夜,十二時,天空的月亮被雲朵緩緩遮住,整個香港城在黑暗中耀著燈火,隻是那燈火也顯得特別黯淡。
半島酒店大堂仍然是那樣的華麗莊重,噴泉仍然在夜空裏灑著水花,燈光下仍然有些紅男綠女在行走交談。
在噴泉的正前方,有兩個穿著休閑運動服的西方男子正在欣賞水花的變幻,而實際上他們的目光正注視著十幾層樓上的某個房間,嘴裏也輕聲的對話著。,當
這兩名西方男子身上穿著休閑服,踩著運動鞋。但臉色有些蒼白瘦削,並不像是熱愛運動的夜遊者,在深夜裏看著不大協調。
“弗拉德,我們今晚要去擁抱地對象是什麽樣的人?”
“萊斯。”一位男子微微側頭。語氣嚴肅說道:“一位東方神秘的修行者,一位有著純淨能量的女性,請保持一定地尊敬心。”
叫做萊斯的男子身材修長高大,麵貌英俊,他微笑著說道:“既然應該尊敬,為什麽你,智慧的弗拉德也願意和我一起來品嚐?”
弗拉德誇張地笑了笑,露出裏麵白白的牙齒:“活的越久,對於人生中的秘密,總是越感興趣。”接著麵色一冷說道:“更何況。我的孩子被那個東方修行者殺死了。”
萊斯唇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那孩子居然自作主張,與姓林的合作。胡亂使用親王傳下來的魔法陣,觸怒了那個東方修行者,死了也是活該。”
很奇異地,弗拉德見他這樣說自己的孩子,居然沒有生氣,反而靜靜說道:“你說地有道理,我很奇怪。那位東方修行者究竟有怎樣強大的實力,讓親王殿下如此看重。”
萊斯拉了拉自己運動衫的下擺,搖頭說道:“就算強大,也不應該是我們的對手,在這座城市,我們又不是沒有和那些修行人交過手……不過,他的那個兵器很可怕,我們要小心一些。”
“吸食實力強大人類的血液,不正是我們追求的目標嗎?”
“嗯。不能讓親王殿知道。”
兩位血族地上位者尖聲笑了起來。 ……
弗拉德抬頭看了一眼黃樸色的半島酒店,輕聲道:“他們已經睡了,我們上去吧。”
萊斯點點頭。忽然皺眉道:“為什麽現在要穿這麽醜的衣服?”
弗拉德歎口氣道:“七月之後,六處正式開始在香港活動,如果我們還要穿黑禮服紮黑鬥蓬,你覺得我們還有生存的空間?”
“那也不能穿耐克。”萊斯罵道:“我們應該穿阿迪達斯,那是我們自家的產業。”
弗拉德擺擺手:“耐克的假貨便宜一些。”
萊斯歎道:“香港居,大不易,辦完這件事情,我們還是回布拉格老家吧。”
久居香港,這西洋血族的說話,倒也多了幾分中國古意。
酒店走廊裏的燈光忽然黯淡了一下,好在又馬上回複了正常的昏黃,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有兩個黑影已經像鬼魅一下滑進了某間客房。
客房是套間,兩個血族全沒有人類地氣息,輕輕滑進了臥房,然後盯著床上。
床上有一對青年男女正抱著躺著,隻是那個美麗的女孩兒全身赤裸卻被薄被包裹著,那個年青的男人很規矩地抱著,沒有什麽香豔地鏡頭。
萊斯與弗拉德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卻沒敢移動一絲。
親王殿早就交待過眼前這個年青男人的厲害,他們雖然是香港血族裏的強者,但卻依然不敢大意。
好在血族身輕體盈,最適合作暗殺的工作。
弗拉德白白的眼瞳忽然翻了幾下,雙手緩緩向上舉起,口中無聲默念著奇怪的咒文。
萊斯身上籠著一層恐怖的黑霧,黑霧之中,他的牙緩緩從唇間伸展出來,看著很是醜陋,全神貫注盯著床的二人,時刻準備迎接對方的反攻。
咒文不停地無聲念著,臥室內的氣息沒有一點變化,下一刻,弗拉德的手掌心裏忽然吐出兩道淡淡的霧氣,霧氣殷紅,裏麵耀著血腥的感覺,血霧緩緩向床上灑去。
弗拉德的臉上顯得十分緊張,這是血族秘法中的迷血技。
終於,血霧落在了床上,床的易天行與莫殺二人身體微微一鬆,繼續睡著。
弗拉德與萊斯互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疑惑,似乎他們都沒有想到得手的如此容易。
“迷血”一中人體,人體便會馬上麻醉。吸血鬼在吸血時,被吸的人往往感覺不到痛苦,正是因為吸血鬼地牙齒在插入人類頸肉時,會同時分泌一種血素。有極強的迷幻麻醉作用。
能將這種血素散出人體,當作武器,那是高級血族才能擁有的本領。
血族很有耐心,穿著運動服的兩個人安靜地站在床邊,一直等了很久很久。
弗拉德才輕輕地向床邊移去。
弗拉德在香港血族中,以智慧著稱,他既然判斷床上地兩個人已經迷暈了,那萊斯也不再猶豫,臉上掛著優雅的微笑跟了上去。
就像兩個準備品用大餐的貴族一樣。
他們緩緩地俯身,準備給那對大意的男女一個死亡的親吻!
“咯噔!”一聲。萊斯覺得自己像是啃在了磚頭上。
“嗤嗤!”一聲,弗拉德覺得自己好象啃在了燒紅的鋼鐵上。
隨著兩聲慘叫在臥室裏響起。兩個血族再也保持不住自己優雅的姿式,狠狽地從床邊跳了起來卻無法跳的太遠,因為他們發現了很恐怖的事情。
萊斯驚恐萬分地看著自己的左胸,發現有一隻手正堅定地插在自己地胸膛裏,異常恐怖地捏著自己的心髒,自己體內地陳血正緩緩順著那隻手往地下淌著,嘀嗒作響。
那隻手的主人是易天行。他微笑看著被自己單手舉在空中的吸血鬼,很有禮貌地說道:“我的脖子挺硬的,一般人咬不動。”
萊斯這才覺得嘴裏一陣巨痛,卟的一聲,吐出幾截斷牙來,忽然想到眼前這個修行者正捏著自己的心髒,本來就很白地臉頰越來的慘白了。
易天行手掌插在他的胸膛裏,捏著那個滑溜溜粘乎乎的心髒,也覺得很惡心。轉頭看著那邊。
莫殺經過他這一夜的灌送,靈體已經完全複原了,這時候正冷冷看著床邊的吸血鬼弗拉德。她的右手平伸,一道天火苗極巧妙地繞過弗拉德的脖頸,緊緊貼著他的肌膚。隻要她願意,她手指隨便一動,便能用這道天火苗割斷弗拉德地腦袋弗拉德時刻感受著死亡隨時到來的威脅,眼珠子不停地轉著,在想著辦法。
他的眼珠轉地極快,他的嘴卻在剛才的吸血一吻中與莫殺的火妖靈體一觸,被燒糊了,看著就像煎糊的兩條大香腸一樣。
異常滑稽……卻又可怕! ……
易天行摸了摸自己有脖子,發現沒有咬痕,過好象有些口水,不由異常惱火,手頭緊了一緊。
他的手還插在萊斯的胸膛裏,這一緊,萊斯便感覺自己的小心肝兒快要碎了,不由一聲慘嚎出喉,拚命點頭求饒。
弗拉德眼睛往自己頸下瞧著,若是能出汗,一定早已嚇得大汗淋漓,那道火圈雖然感覺不到溫度,但裏麵透露出來的純正力量讓他知道,自己隨時有可能掉腦袋,這個認識終於讓他明白,為什麽親王殿如此可怕,也對這兩個東方的修行者異常緊張。
自己果然是惹著不該惹的人了。
易天行微微偏著腦袋,煞有興趣地看著這兩個可憐的吸血鬼,好奇問道:“你們就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可憐這兩個吸血鬼不敢點頭,生怕自己隨便一動,心便爆了,頭便掉了,隻好拚命地眨著眼睛,表示承認。
易天行笑了起來:“下午殺了一個,可憐打碎了,沒看清楚是什麽模樣。”想了想說道:“誰派你們來的。”
“親王,我們自己。”兩個可憐的吸血鬼搶著回答。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偉大的佛學之易。”兩鬼拍馬屁。
易天行搖搖頭,忽然笑著說道:“你們變個小蝙蝠來給我看看。”
弗拉德聽他說起自己的兒子死無全屍,臉色黯淡起來,聽見這句話卻是暗自一喜,連忙說道:“偉大的……”
話還沒有說完,易天行那道幽芒一樣的目光已經盯住了他地雙眼。瞬息之間,弗拉德感覺到一股強大無比的精神力量往自己腦中襲來,他悶哼一聲,提起滿身修為對抗著。
繞是如此。易天行仍然偵探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隻是這吸血鬼腦子裏的照西太過反人類,而且血族地精神力也十分強大,易天行忽然覺得一陣惡心煩悶,知道這個雷訣不能使用的太頻繁,趕緊停下。
“誰派你們來的?”
“沒有人派。”
“放了他。”
易天行對莫殺說道。
莫殺輕輕眨眼,那道可怕的殺人火圈瞬息間從弗拉德的脖頸上消失,收回她的體內。
弗拉德內心一喜,麵上卻扮成害怕模樣:“變回本體,需要時間。您請稍微等一回。”說完這句話,他整個人緩緩地坍縮起來!緩緩變小。運動衫落在了地上,而他的人也緩緩飄浮在了空中。
臥室裏一陣極奇異的能量波動。 ……
平空而生,一個渾體灰黑毛茸的大蝙蝠出現在了臥室的空中!
大蝙蝠露著血一般地大口,眼珠子往易天行看了一眼,骨碌碌轉了一轉,似乎在判斷著場上的形勢。
“你們是色盲嗎?有什麽好看地。”
易天行看著大蝙蝠在空中飛舞著,右手還死死地捏著萊斯的心髒。
萊斯看著弗拉德變身的蝙蝠。忽然大聲咒罵道:“它要跑!”
隨著這句話出口,弗拉德雙翼一拍,便畫出一道滑美的弧線,往窗子邊飛了過去!
易天行好奇地看了自己手上穿著的萊斯一眼,心想這人怎麽出賣自己的夥伴?他哪裏知道吸血鬼是一種自私到了極點的種族。
易天行隨手往窗邊一抓,數道勁力破風而出,迅即殺至窗邊,在空中織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穿不過去地無形力網。
嗤嗤數響。弗林德變身的大蝙蝠帶著身上的無數條血絲,迸的一聲摔在窗台下麵。
他迅即化為人形,咯了幾口血。很淒慘地扶著窗台站起身來,指著萊斯痛罵道:“丟你老母!你係咪有病啊你!”
確實,眼看著他能逃出去了,沒料到被自己的夥伴一口喊破。
萊斯被易天行的手掌穿透胸膛,懸在半空中,看著十分詭異,他嘿嘿笑道: 叫你你又扔下我跑,這次可不行。”他一笑,胸膛處的傷口被扯動,心髒在易天行的手掌裏變形,生痛的感覺讓他又慘叫了起來。
易天行和莫殺傻了眼,心想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
易天行厭惡地把手從萊斯地胸膛裏收了回來,扯下他的運動衫,擦了一下手上的惡血汙液。
忽然間,剛才還在賣友求榮地萊斯,悶嚎兩聲,忍著胸口的劇痛,整個人化作一道黑影,以自己所能施展的最快速度,疾速消失在窗台邊,就這樣逃走了。
果然很卑劣。 ……
“為什麽不留下他來,我知道你們兩個人有這樣的能力。”
弗拉德靠在窗台邊上,眼睛冷漠看著易天行。
易天行去洗手間打香皂洗了洗手,對他一伸手道:“坐。”接著微笑說道:“讓他走,是為了讓他帶路。”
弗拉德恍然大悟道:“你在他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易天行搖搖頭,指著自己的腦袋:“我用神識盯著。”
弗拉德忽然沉默了下來:“你的實力高出我們太多,讓我們誰走誰留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他抬起頭,盯著易天行的雙眼:“你讓萊斯走,是為了找到我們的聚居地,那你讓我留下,是為了什麽?”
血族的膽怯終於戰勝了勇猛,他遲疑說道:“自然不會是讓我死,我死不死對於你,應該沒什麽影響。”
“還是先坐。”易天行示意他坐在茶幾旁,給自己點了根煙說道:“我必須告訴你,今天下午你們對我的女徒兒出手,我很生氣,而且還有你們族內的人出手,所以我必須給你們一定的懲戒。”
“怎樣的懲戒。”弗拉德忽然感覺麵前這個麵相平常的年青人很可怕。
易天行聳聳肩:“按照江湖規矩,自然是要把你們趕出香港去。”
“那你留我下來是做什麽?”
“我會一種……嗯,按你們的說法是魔法,這種魔法可以窺探對方的思想,我雖然練的不是很純熟,但也可以用用。過有些事情需要邏輯判斷的,就不能光靠窺探思想。”易天行抽了口煙,在麵前吐出煙圈:“我留你下來,就是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如果是家族的秘密,恕我不能從命。”弗拉德想到親王的可怕,畏縮應道。
易天行笑了:“別苦惱,我隻是想你出賣與你家族有關聯的人,出賣,由剛才你們的表現來看,你們應該做的比較純熟。”
“你給我什麽承諾。”
“我不殺你。”易天行很誠懇地說道。 ……
“問吧。”
“下午在那幢樓裏除了你們血族,還有誰?”
“一個歐洲來的雇團,與我們關係不錯……”
“雇主是誰?”易天行餘光瞥了莫殺一眼,莫殺的神情略有些緊張。
“我不清楚,我們血族沒有直接插手。”
“說,你兒子也在那個雇團裏,你不要告訴我,你兒子動手之前,沒有告訴過你。”
弗拉德沉默少許,緩緩說道:“雇主姓林,是台灣人。”
易天行挑挑眉毛,輕輕拈熄煙頭。
“最後一個問題,那個魔法陣是誰設計的?”這是盤在他心頭最大的疑問,那個魔法陣的味道與梅嶺老僧太像了。
弗林德本想隱瞞……但看見易天行很強悍的目光,目光裏有惜一切代價的意味,嚇得他一陣哆嗦,他是個很聰明的吸血鬼,判斷實力更不會出錯,他知道麵前這個年青人比自己家族的親王殿更加可怕。
“親王殿下。”
“OK,你可以走了。”
易天行擺擺手。
弗拉德舔舔手背上的血,默然穿好落在地上的運動衣,沉默著往門外走去。
易天行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香港你呆不下去了,回歐洲老家躲躲風頭吧。” ……
房間裏沉默很久,莫殺輕聲說道:“不是義父。”
“自然是老林子。”易天行笑了笑,“去年你說過,老林子家裏箐遺產箐的頭破血流,看來是你那幾個幹哥哥見不得你這外姓女兒得寵。”
莫殺臉色有些黯然。
易天行拍拍她的肩膀,輕聲道:“我們去出氣。”
淩晨時分,蘭桂坊拐角癖靜處,一個安靜的酒吧正往外泛著慘紅的燈光,東歐的紋飾線條有種異樣的美感。
咯吱一聲輕響,一對青年男女推門而入。
第七章 撈過界
易天行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很黯淡的紅光隱隱像是血色,籠罩在這間酒吧的每個角落裏。酒吧裏很安靜,麵色平靜的人們或坐在小木桌旁,或輕倚在吧台旁,手中輕輕拈著杯血般的美酒,側耳聽著,約瑟夫蘇克咿咿呀呀的小提琴曲像是流水一樣的流淌。
唯一與場間的氣氛不協調的人,是躲在一個角落裏灌悶酒的萊斯,臉色慘白,酒水從他的唇角灑了下來,打濕了他新換的衣裳前襟。
上半夜,他從半島酒店逃出來後,沒有足夠的膽量將自己膽大妄為擅行之事稟告給親王殿下,而是躲回了香港吸血鬼的聚居地,喝酒解悶在他看來,那位照方的修行者雖然實力十分強大,但總不可能找上門來的。
但易天行來上門做客了,莫殺微低著頭,一頭紅發像黑夜裏的異草般輕輕飄浮著。
酒吧裏的眾人注意到了這位陌生的來客,有人開始皺起了眉頭。
一位侍者恭謹地上前說道:“先生,本店已經打烊,這是內部聚會。”
“那我應該去哪裏喝酒?”易天行微笑問道,這聲音頓時驚醒了在酒鄉中自我安慰的萊斯,他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似乎自己胸前那個深洞又開始痛了起來,似乎自己的心髒又被這個年青人捉在了手中。
侍者輕聲說道:“本街酒坊一般都會營業到淩晨,往右轉。就是一間很著名的酒坊。”
易天行搖搖頭,輕輕牽著莫殺地手,走到了酒吧的正中央,他眼光輕輕掃過酒吧裏的每一個人。輕輕將天火苗從指甲下吐出來,緩緩揉在自己柔軟的眼瞳上。
他地眼前景象一陣輕搖,頓時看到了很多肉眼看不到的事情。
酒吧裏或坐或倚的這麽多人,身上竟沒有什麽溫度,在他的金瞳之下,泛著淡淡的冰冷之意。易天行把目光掃了一圈,微微皺眉,因為他發現了居然酒吧裏還有幾個有溫度的“人”。
“是人的,請馬上離開這裏。”他很有禮貌地說著話。
看見他指尖吐出的天火,聽見他這句話。酒吧裏的血族們自然知道來的人不是平常人,由麵露凝重之色。紛紛從椅上站了起來,有幾個麵露醉意地家夥,也勉強支撐著扶著吧台歪歪扭扭站了起來,隻有膽小的萊斯把自己地身體縮到了酒桌之下,乞求著這個姓易的年青人沒有發現自己。
有幾個真正的人,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看見酒吧裏的氣氛有些怪異。趕緊逃了出去。
“血族的內部聚會也會有正常人類參加嗎?”
易天行微笑望著吧台裏麵的酒吧老板。
老板取了一塊濕毛巾,輕輕擦拭著自己有很多皺紋的臉,回答道:“今天是我們地聚會日,剛才那些客人,是我們今天的食物。”
老板接著說道:“年青的修行者,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麽前來打擾我們的安寧?”
以血族高傲的性格,若不是他看不出麵前易天行的境界深淺,他絕對不會如此溫柔的說話。
易天行皺眉。目光盯著躲在酒桌下的萊斯,喊道:“出來吧,還躲著有什麽勁呢?難道以為你遮住自己的眼睛。我就看不見你?”
酒吧老板生氣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地問題。”
易天行根本不理他,看著滿臉恐懼從酒桌底下鑽出來的萊斯淡淡道:“你們的親王,在不在這個酒吧裏?”
萊斯拚命地搖頭。
易天行略感失望。
酒吧老板終於被他地屑一顧激怒了,臉色慘白,薄薄的嘴唇微微張開,冷冷道:“不管你是誰,既然你打擾了我們的進食,那就請留下來,與我們一同進餐吧。”
就在他說話的過程中,一名血族悄悄地上了酒吧的天花板,倒立著輕身行走著,一身黑風衣在酒吧的血光裏,血族緩緩地來到了易天行與莫殺的頭頂,那場景看著十分詭異。 ……易天行咪眼一笑道:“你們好象對某樣我正在保護的東西很感興趣,為了安全,我隻好請你們離開這座城市。”
黑色衣袂輕振,那名血族指尖暴懲,挾著淒厲的風聲,向著易天行的頭頂撲了下來。
萊斯站在酒桌旁,腳有些發抖,都快站不穩了,看見自己的同類對易天行偷襲,瞳孔微縮,十分恐懼尖聲說道:“不要!”
他的話來的晚了些,那句血族已經很鬼魅地飛到了易天行的頭頂。
易天行頭也不抬,一手指天,食指的指頭微微一點,一道白熾的光芒從他的指頭上暴懲開來,瞬間吞噬了那名滑行下來的血族身軀。
“蓬”的一聲悶響,那名血族被白色光芒住,在短暫的一刻間,被這道提煉至極高溫度的天火瞬息煉化,沒有一絲血花散出,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有。
易天行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緩緩向吧台走去,輕聲問著那個麵容隱藏不安的血族老板:“我想見你們的親王。” ……
酒吧裏依然是那麽的安靜,小提琴曲依然是那麽的悠揚。
十幾名血族此時看著易天行,發現這名年青的修行者秒殺自己的同類後,卻似乎沒有什麽高興的表情血族們感受到了恐懼,也明白了什麽萊斯為什麽如此害怕對方。
酒吧老板很誠摯地鞠了一躬,說道:“能知道強大的您地名字嗎?”
萊斯趕緊說道:“他就是偉大的佛學的易。”
酒吧老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痛罵道:“又是你和弗拉德惹出來的事情!”接著轉身恭謹對易天行說道:“偉大地佛學的易,親王殿下這個月回歐洲了,可能要下個月才回來……”他看見易天行臉色似乎不太好,趕緊說道:“如果有哪位血族冒犯了您的尊嚴。我可以代表親王殿下發話,可以由您自行處置。”
說完這話,他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萊斯。
血族,真是一個很奇妙的種族,他們的 氣往往是表現在自己比對方強大的時候,而當發現對方遠遠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力量存在時,他們會第一時間選擇最有效,最能保護族群利益的方案。
比如:放棄某些個體成員,比如:此時的萊斯。
萊斯惡狠狠看著他:“老傑克,你會後悔你今天說地話。”
酒吧老板老傑克無所謂地聳聳肩:“除非你能活過今天。”
酒吧裏其餘的血族也紛紛坐了下來。心想既然是萊斯惹出地禍事,既然老傑克已經做出了決定。那自然與自己沒有什麽關係了,剛才已經死了一位同族,自己可不能再死了。
似乎呆會兒發生的事情與自己再無相幹,這些血族又姿式優雅地品起了杯中的紅酒。 ……
“杯子裏是血?”易天行問老傑克。
老傑克恭敬道:“現在的同胞覺得純血的味道有些腥,所以一般都兌著威士忌喝。”
易天行搖搖頭,對身邊一直沉默的莫殺說道:“這些人似乎不大了解你的性格。”
莫殺輕輕撩起自己火紅地發絲,秀麗的雙唇微微一緊。低頭請示。
易天行點點頭。
莫殺緩緩在酒吧裏的木地板中飄了起來,腳尖與地板恰好有兩寸左右的距離,接著一道紅光閃過,她的人已經瞬間移動到一個小酒桌邊,指尖耀著淡淡的金紅赤芒,向著那桌上的血族刺了過去!
那名血族正在專心致誌切著血淋淋的牛排,手邊放著一杯血酒,看上去全副心神都放在美味上,似乎根本不會做出任何反應。
但當莫殺指尖的金紅赤芒刺到他麵前地時候。
他右手腕一翻!
便這麽輕輕鬆鬆地一翻。杯中的血酒頓時灑了出來,在他的身前構成一道淡淡血水鋪成地血幕。
哧哧數響,莫殺指尖的赤芒黯淡了些。卻依然刺他他的麵前,高溫的天火苗,縱使這些血族存活了上百年的肉體也無抗低擋。
那句血族尖聲一叫,整個人的身體縮成一小團黑影,快速向後掠去,貼在了紋著曲線的櫥窗上。
他的反應很快,應對很正確,似乎對莫殺的出手早有預備,但莫殺的臉上仍然無比平靜,似乎早就猜到了對方是在故作姿態。
便是那血幕擋了一擋,其餘的血族們也都衝了上去,一時間,酒吧裏黑影亂舞,偶有金芒閃出,各式力量撕裂著小小空間裏的空氣,艱險無比。 ……
易天行似乎不大關心莫殺的安危,走到吧台邊上,對著老傑克示意來杯真正的酒,輕輕啜了一口,問道:“你們親王真的不在香港。”
老傑克冷著臉看著這個奇怪的年青人:“不在。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難道準備挑起我們之間的戰爭?”
易天行靜靜道:“離開這座城市,我會阻攔你。”
老傑克搖搖頭,笑道:“我們一直共同生存在這個城市裏麵,你這個要求太過荒誕了,是童話故事。”他看著場間正在拚命廝殺的同族,皺眉道:“你對那個女孩兒這麽有信心?”
回答他這句話的,是場中的幾聲慘叫。 ……
嘶嘶幾聲厲聲響起,酒吧的木地板上,正在拚命廝殺的眾人分開,還能站著地血族。看著被他們圍在正中央的那個滿頭紅發的女孩,一臉恐懼。
莫殺的臉仍然沒有一絲表情,一絲秀麗紅發被她輕輕咬在唇裏,模樣分外魅麗。
她地左手穿入一個血族的身體。正在用天火焚燒著,那名血族被她掛在空中,身體承受著高溫的折磨,慘叫不停。
她的右腳,正踩在一個血族的胸膛上,那名血族的胸骨已經全部碎了,血水,不知道是他還是他吸食的人的血水,正緩緩從那個破洞裏淌了出來。
她的身後,還躲著兩個血族。已經是屍首分離,卻一時無法進入死神的懷抱。孤獨地頭顱睜著恐懼的雙眼,在地上滾動著,無頭地腔體躺在地板上,不停抽搐。
莫殺秀氣的右手,輕輕握著一柄秀氣的兵刃,這柄武器十分細長,手柄處紋著複雜的螺旋紋飾。前端是沒有側鋒的細長金屬刺,刺尖耀著刺眼的寒光,十分鋒利,整把武器都耀著某種銀色質感很明顯,倒在她身後的屍首分離地兩名血族,便是傷在這柄武器上。
……
“我們是殺不死的。”老傑克手上還拿著那塊濕毛巾,緊緊盯著易天行的雙眼。
“我的女徒兒是殺手,但認真來說,她也算是佛門子弟。”易天行認真解釋道。 ……
莫殺手中那柄耀著寒光的銀刃。在使用的過程中,明顯是被她加持過純正的佛性,她的坐禪三味經沒有白學。躺在地上的那兩句屍首分離地血族緩緩不再抽搐。腔體的斷口處,隱隱散著發淡淡的金光,下一刻,兩具屍首看似緩緩卻又迅速地風幹枯萎,往地板上坍縮,漸漸萎成兩團枯肉,白光一閃,化作無數飛灰黑礫,灑在地板上。
莫殺麵無表情舉著手中地血族屍體,緩緩向後踏了兩步,踏碎了血族殘留在地板上的兩個醜陋頭顱。
老傑克尖聲叫道:“這是什麽兵器!”
圍著莫殺的血族們越發的害怕,齊齊退了一步,黑色風衣唰的一聲揚起,卻沒有什麽氣勢。
銀製的兵器本來就能給吸血鬼以傷害,更何況是被加持過無上正道佛經的銀製兵器。
看著那兩個血族的可悲下場,易天行終於肯定了,佛光與西洋教派的聖光應該是屬性很接近的東西。
他看著老傑克的雙眼說道:“告訴我親王在哪裏,我知道他沒有去歐洲。”
老傑克終於定下神來,用自己手中的濕毛巾擦了擦麵前吧台的木麵,輕聲道:“你殺了我吧。”
“好。”
既然對方已經這麽誠懇地提出了要求,易天行自然很願意隨人之願,助人為樂。
老傑克忽然又說道:“你這樣踩上我們門來,不覺得很無恥嗎?”
易天行微微笑道:“是你們先來踩我的。”
“可你要我們退出香港,這個要求太過分。”老傑克冷冷道。
易天行聳聳肩:“大家各有各的地盤,你們在歐洲吃飯,我吃多了才會去管你。”
“可我們在香港和你們中國人已經共同生活了一百多年!按規矩,你不能趕我們走!”
易天行也聽莫殺說過這個規矩,可惜這個世界上的規矩對於他來說不是很好用,尤其是血族在香港的存在,讓他感到很大的隱憂。
血族雖然卑劣,但當麵臨必死的境地,它們終於將自己體內殘存著的血性全部湧了出來,尖叫著,嘶吼著,向莫殺湧了過去。酒吧裏的燈光在一瞬間熄了,一切遁入黑暗之中。
沉默的戰鬥,隻有銀刃刺入肉體的卟哧聲,風衣掠動的嘩嘩聲,間或,莫殺手中的天火一燃即逝,在那瞬間,耀出她的滿頭紅發,格外美麗。
易天行閉目,雙手停如蘭花般輕掐著午紋,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籠罩著他的全身。
他正坐在吧台邊的高腳椅上,這道氣息仿佛也是有形有質般。沿著他的人和椅子灑向地麵,將他全部罩在氣息裏,在黑夜之中,展示著強大地力量。
因為。他麵對的敵人也很強大。
酒吧的燈熄滅之後,易天行便感覺自己身前的吧台裏有了某種變化,一股強大地精神力量從吧台裏升了起來。
是老傑克,那個不起眼的老傑克。
老傑克的力量很明顯比萊斯和弗拉德都要強悍許多,就連易天行都感覺自己的神識微微有些輕搖,所以他掐著午紋,結了一個上清雷訣,穩住自己的心神。
老傑克的精神力量無隙無間地向著他噴湧了過來,黑夜仿佛也變得更深了。易天行的右手輕輕搭在吧台上,感覺自己的識海中漸漸被對方撕開了一道縫隙。他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的精神修為還是太差。至少在直接地對拚中,占不了多少便宜。
莫殺與血族們的戰鬥仍然在血腥地繼續。
易天行與老傑克地精神戰鬥仍然在安靜地繼續。
幾絲絲不易察覺地低聲尖嘶,易天行微微咪眼,發現吧台內老傑克的身體正在發生著變化!原本滿是皺紋地臉忽然間變得光潔無比,而他的衣領也漸漸豎立了起來,他的人的身軀也漸漸挺立了起來,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接衝向了自己!
老傑克一聲尖叫。身子緩緩從吧台裏飄了起來,就像一個鬼一樣,而他的雙手如刺,尖尖的指甲透出可以斬金斷鐵地鋒利力量,往易天行的眼中刺去!
易天行此時被他的精神力量所縛,一時不能動彈。
莫殺的紅發,在黑暗中的酒吧內一閃,一隻秀氣的帶著銀色鋸齒的小巧回旋雙刃飛刀出現在她的手上。
呼嘯破風聲響起,那柄回旋雙刃飛刀破空而遁。在黑暗中畫了一道銀色的軌跡,向著老傑克地頸處斬去!
老傑克的身體修長高大,動作卻是如鬼如魅。在銀飛刀臨體之前,他的人倏地從刀前消失,後一刻卻出現在易天行地身旁,臉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線狀傷口,接著便是朝著易天行的腦袋一掌拍下!
嗤嗤響聲在黑暗中分明刺而,雙旋飛刀畫了一道弧線,穩定地飛回莫殺的手裏。她右手一揮,嘶的一聲,斬開了一個趁著黑暗撲上來的血族,嘩啦聲中,不知是內髒還是什麽,灑了一地,,當
易天行微微苦笑,歎了口氣。
老傑克先前暴起精神力量,牽製住了這個可怕的年素人,知道自己的本事絕對不如對方,隻是對方似乎大明白如何與血族戰鬥,好不容易偷巧找到一個機會……卻聽見他歎了一口氣! ……
易天行輕輕歎了口氣,一聲聲佛偈緩緩響了起來,被黑暗籠罩的酒吧緩緩亮了起來。
“是時,當更念佛初降神時震動天地,有三十二大人相,八十種小相……虛空佛身及佛功德,更無異念,心得自在。”
此乃念佛法門,專治多等分人,意指兼有淫欲、嗔恚、愚癡、思覺各病。
佛經仿若四麵八方響起,實際上卻是他的雙唇輕輕開合念出。
佛光仿若四麵八方亮起,實際上卻是他的身體緩緩發亮送出。
酒吧裏一下亮了起來,光明大作,易天行合什於椅上端坐,身上隱有人形光圈擴散,一震一蕩,威勢異人。
佛光至處。
慘叫之聲此起彼伏,血族們捂著眼睛,癱倒在地板上,渾身抽搐,身上開始冒起素煙來。
在易天行身邊舉爪欲殺的老傑克最慘,一隻右臂離易天行的頭頂不過數寸距離,卻在佛光亮起的那一瞬間,嗤嗤一聲響,盡化作青煙,露出一截慘慘的枯骨。
老傑克狂嚎一聲,重重摔在地上,他的眼角滲著一些說不出顏色的液體,竟似是瞎了。
“佛說慈悲,我以慈悲渡爾等往淨土一觀。”
易天行雙手合什,身上佛光陣陣,漸漸擴散開來,鋪灑在這吸血鬼酒吧的每一個角落裏。
青煙不停升起,每一絡青煙,便是每一名血族的生命。
老傑克境界最為強悍,他倒在地上,嘴裏咕噥不停嚷著,一道道尖聲厲嘯撲向佛光之中的易天行。
易天行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接著唇角一綻,微微一笑。
他輕輕伸出一隻手指,隔空朝著老傑克的眼間那處,遙遙一按。
老傑克頓時安靜了下來,修長強悍的身體緩緩變白,接著泛出亮光……最後化為片片亮片,消失在地板之。
“鋥!”的一聲,莫殺將自己的寒光武器收了進去,看著雙手合什的師傅,亦是一合什行禮。
淩晨四五點,易天行與莫殺一前一後,在香港安靜的街道上飛掠著,偶見有警察巡街,他們也不驚動,遁身過去,終於在天光漸至之前,趕到了會展中心。
嗅著撲麵而來的微腥海風,易天行默然無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殺人,不能自責。”
莫殺坐在他的身邊,看著腳下緩緩擊打著石麵的海浪。
易天行搖搖頭:“我是那種酸人……隻是先前嚐試了一下上清雷訣,發現精神力量確實是我的弱點,有些擔心。”
莫殺看了他的側臉一眼,沒有說話,直到現在她也不明白,自己這位肉體力量厲害到了極點的年青師傅,剛才為什麽會傻到和血族拚精神力。
她自然知道,易天行是在為以後注定要發生的梅嶺一行在做準備,在練兵。坐禪三味經是修行法門,佛光與聖光相似,是血族最害怕的東西,他可以輕鬆地消滅那些血族,但如果碰見活了幾千年的血族,或者說……碰見某些也會修行法門的血族,那他該怎麽辦?
梅嶺那個枯瘦和尚顯然精修佛學,如果易天行想用坐禪三味經與他對敵,那是找癟,而且那個和尚的精神力量十分恐怖,易天行沒有把握能夠進入物理攻擊的範圍。
這是他最擔心的。
“那個……叫萊斯的逃走了沒有?”
“嗯。”
“那就好。”
兩個人看著麵前的海,又隱入了沉默之中。
他望著身後的會展中心,今天佛指舍利就要在這裏展出了,不知道想搶這骨灰的家夥,什麽時候會來。正是為了佛指舍利的安全,也因為他自己某種猜測,他才會執意要把血族的勢力從香港驅逐出去。
“把那刀子給我玩玩。”易天行向莫殺伸過手去。
莫手取下那柄耀著寒光的秀氣細刺遞了過去。
“這就是吸血鬼獵人的武器?”易天行很感興趣地端詳著,忽然抬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莫殺:“看來老林子的那個兒子,已經不是第一次想請血族殺你了。”
莫殺微微轉臉,沒有說話。
“等我們去了台灣,我讓老林子去打他兒子屁股,給你出氣。”易天行哈哈大笑道。
莫殺看了他一眼,說道:“多樹敵,不智。”
易天行沉默了下來,知道她說的是今天晚上對吸血鬼酒吧的殺傷,他想了想,微笑說道:“以後你會明白的。”
“他們一直生活在這個城市裏。”
晨光已至,身後的廣場上開始熱鬧起來,會展中心的升旗儀式要開始了,易天行伸了個懶腰,看著海平線那頭浮沉的紅日嗬嗬笑道:“我知道規矩,大家各有各的地盤,別撈過界……不過,現在已經是九七年了。”
第八章 小麻煩
著名保鏢易天行,現在天天的工作就是在會展中心對麵那個長堤邊上釣魚。
佛指舍利還在他身後的會展中心裏展出著,雖然血族一直沒有什麽動靜,但他仍然強烈的不安,所以敢離會展中心太遠,雖然不大明白佛祖的骨灰對那人有什麽用處,但他是個很執拗的人,既然憑借著那絲荒唐的猜測,推算出那人會動手,那便要一直守著。
他天天蹲在會展中心門口,有誰敢來搶東西?
莫殺也沒有在半島酒店住了,為師傅撐了一把大大的太陽傘,逢著飯點,就給他送吃的來。迎送佛骨團的成員見著自家護法在太陽底下做苦工,很是過意不去,來喊了幾次,讓易天行去特區政府提供的住所休息,他隻是搖頭拒絕。
可是他一個人在氣氛莊重的舍利供奉展外釣魚,大家的感覺總有些怪異,而且每到傍晚時,他都會支一個帳蓬,看著就像是在鬧市之中野營的家夥。
“沒必要這麽小心吧?”
法門寺的主持小心翼翼對易天行說道。
易天行歎口氣道:“你們哪兒知道這事情的複雜。”
莫殺遞給他一盒叉燒飯。
他拾起白塑料小勺吃了幾口,皺眉道:“甜的。”忽然想到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很訥悶自言自語道:“就算要搶,也應該在法門寺去搶。幹嘛非得到香港來搶?”
莫殺看著他腳下踩著的釣杆一上一下調戲著海麵,好奇道:“魚呢?”
“沒係鉤子。”易天行嘻嘻笑著把釣魚杆拉了上來,線上果然沒係魚鉤,隻是墜著個重物:“特區政府不準在這裏釣魚。”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信徒們絡繹不絕,有地是來過一次又來第二次,轉眼間,佛指舍利在香港的供奉已經到了第十天,也就是最後一天。
易天行終於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也開始想著,自己是是冤枉香港血族了。
今天是佛指舍利在香港的最後一天,明天早上飛機就要飛往東北地那個島,所以香港虔誠的信徒們抓緊這最後的機會前來拜謁祈福,人潮擁擠。竟比前幾天的人還要多一些。一些特區政府的高官們也過來了,開始與諸位大德籌劃最後的萬人恭送法會。
易天行揮揮手。十米外一直候命的六處職員趕緊過來。易天行向他討了個電話,拔了幾個號碼,電話是打到歸元寺的。
蕾蕾這幾天一直帶著小易朱在歸元寺住著,葉相僧也被易天行生生塞進了後園。
電話打到斌苦大師的禪房裏,先是隨便的問候了幾句,易天行認真問道:“最近沒什麽事情吧?”
斌苦大師在話筒地那頭想了想,說道:“應該沒什麽事情。”
“葉相僧有什麽動靜沒有?”這是易天行最關心的事情。
話筒那邊沒有說話。
“斌苦。梅嶺上麵地老和尚到底是什麽來曆?你前兩次都要帶我去見他。”易天行問道。
斌苦大師一聽他發問,就知道他又在動花花腸子,慎重道:“護法,若非必要,最好不要與那位大德起衝突。”
易天行在心裏笑了笑,心想自己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殺了那麽多香港血族,應該和對方已經結了很大的仇,不過梅嶺老僧很王八蛋的到處吞噬佛性。自己身為佛宗護法,這仇……本來就是天生的。
斌苦大師接著說道:“那位大德法號馬生……”他的語氣凝重起來:“據傳乃是印光大師當年的師傅,一直默默守護人間地大師。所以老衲才會請護法前去拜見。”
“於光的師傅?”易天行頭皮發麻,印光是清末的大和尚,他的師傅得多少歲了……啊啊……看來這事情真的很好玩哩。
馬生?馬生! ……
祈福大會在會展中心裏隆重召開,上萬信徒拜伏於地,齊宣佛號,香港四周的海上萬裏無雲,陽光普灑,佛息陣陣,安樂抵心,好一片人間樂土的模樣。
易天行與莫殺安靜地站在遠處,看著那邊。
莫殺低頭說道:“六處消息,萊斯已經回歐洲了,沒有見什麽人。”
易天行皺皺眉,這種等待著對方動手的時刻最為難熬,因為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出手,那個親王殿下,究竟躲在哪裏?他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如果飛機去了台灣,易天行就不會擔心什麽親王,在預計中,他會在那邊找個大幫手。可是在香港,他必須小心,所以他每時每刻都盯著佛指舍利,與舍利的氣息搭著遙遙地意橋,如果有人動了佛指舍利,那一定逃不過他的神識察探。
信徒們的頌經聲愈來愈響,罩在會展中心地醇正佛家氣息也愈來愈濃,緩緩直浮天穹,輕拂白雲,場中萬人無不心曠。 ……
易天行微微咪眼,忽然想到一椿事情,麵色一變,抬步往會展中心的大門口走去麽佛指舍利的寶塔就供奉在大門口處。
護法團的僧人正雙手合什拱衛著那個黃匣子,因為已經要走了,所以佛指舍利一直藏在匣中的玻理樽裏,沒有取出。
他們看見易天行麵上的古怪神情,不由愣了一愣,但看他易天行沒有動作,所以繼續念經。
易天行雙眼死死盯著那個黃匣子,手指微微顫抖。 ……
佛指舍利不在那個黃布包著的匣子裏! ……
今天萬人頌佛。氣息太盛,已經隱隱擾了他地神識,也把佛指舍利的淡淡佛息遮住。他剛才就是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所以進前來看……不料。佛指舍利失蹤了!
就這麽在萬千人的目光前,就這麽在自己的看守下失蹤了!
真是不可思議地事情!
易天行嘴唇微動,臉上還是保持著平靜的神情,內心卻是無比震動難道血族可以在白天出動?難道那個親王強大到可以在護聖團的三十高僧麵前偷偷將佛指舍利偷走?還是說,自己從一開始就把敵人猜錯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黃布匣子,知道裏麵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佛指舍利失蹤!這事情如果讓外界知道,絕對是本年度十大新聞。
易天行的心,瓦涼瓦涼的,十分挫敗。
密室之中,空氣仿佛凝結了一般。
法門寺的住持顫抖著雙手將黃布匣子從七寶寶塔上端了下來。慢慢解著匣子上的明黃布帛,他解的極慢。似乎生怕易天行說的話成為了現實。
解的再慢,最終匣子還是打開了。
果然空無一物。
法門寺住持滿臉驚恐,回頭無助地看了一眼易天行,又看了看密室裏地諸位高僧,諸位官員,忽然一翻眼白,往後倒去。
易天行低著頭。把他扶住,輕輕遞了一道真元入他體內為他護住心神,交給他的弟子扶到後麵休息。
密室裏地所有人,不論是光頭還是長著頭發,這個時候臉上都隻有一種顏色:土色。
許多位大師已經開始雙手合什懺悔起來。
此行將佛指舍利丟了,這該如何是好?
易天行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空匣子,心裏不停地在想著,那個高手趁著祈福大會的時候,萬念力上衝。遮掩了佛指舍利的氣息,這才能在不驚動自己的情況下將佛指舍利盜走。
可是佛指舍利一直在眾人的目光之中,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陳叔平或許可能做到。但不會是他。
梅嶺老僧?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雖然還不能解釋為什麽他不在法門寺搶,偏要來香港搶,但在易天行地認知中,隻有這個和尚嫌疑最大,既然他敢生吞普賢菩薩的佛性,那麽對於佛祖殘骨,想來也沒有多少尊敬心。
隻是……易天行霍然轉首,喝道:“清點護法團的人數。”
眾人麵麵相覷,光頭在密室裏搖著,十分迷惑,最終還是依著他的話,開始清點起人數來。 ……
數了三遍,仍然隻有二十九個人,護法團的大師應該是三十人,還有一個到哪兒去了?
“我是豬。”
易天行誠懇地對大家說道:“我確實是豬,我完全沒有想過應該先弄清楚大家是哪裏來的。”因為看著這些大和尚臉熟,以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沒料到內部出了問題。
少的那個人,是雲台寺的貫能大師。
雲台寺在梅嶺之上。
雖然不知道貫能大師是怎樣把佛指舍利從眾人眼前盜走,但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大家不信。
葉局長皺眉道:“我這就去打電話。”
這個電話之後,恐怕梅嶺會被馬上掀青成無數噸地碎土。
易天行搖搖頭:“貫能已經死了。”
果然,一會兒之後,六處的職員在會展中心旁邊不遠處,發現了貫能大師的遺體。 ……
“看來是有人想栽髒梅嶺雲台寺。”葉局長臉色凝重說道。
易天行看著貫能大師遺容唇角地微笑,也微微笑了,低聲說道:“看來你已經把佛指舍利交給那個親王了,能瞞過我和這麽多高僧。足見你的修為非常高明,隻是為了這麽一截指骨,舍棄性命也在所不惜嗎?”
密室裏情緒各異,忽然有一群人湧了進來。中間是一位花白頭發地長者,應該是某位領尋。
這位領尋大聲喝斥道:“你們怎麽搞的?”使勁兒拍著桌子:“你們怎麽如此馬虎?”
易天行斜乜著眼看著他的花白頭發,記起來這位原本是在省城裏種地的領尋,是小周周地後台,自己當時還曾經拿著周逸文的工作證去恐嚇過他,沒料到兩年之後,竟然調到南邊來了。
他搖搖頭也不去理他,自顧自地對六處職員發著話:“告訴秦童兒……” 海
領導見他不理自己,高聲教訓道:“接下來怎麽辦?”
特區的官員見他發火,也不好說什麽。
易天行看了他一眼。隨口道:“還能怎麽辦?打道回府。”
“行。”領尋斬釘截鐵說道:“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那能怎麽辦?”易天行針鋒相對,“難道要我們捧個空盒子到台灣去?”
台灣島上無數信徒。正等著佛指舍利的駕臨,如果不去,肯定要造成十分嚴重的政治影響,如果去……難道再重新做一個?
膽大包天的易天行心頭一動:“噫,好象重新做一個也可以噢。”
想是這般想著,但佛指舍利上的淡淡佛性,無上尊貴。卻是任何人也冒充不來的,除非……普賢菩薩這個時候還活著。
“今天夜裏,必須把佛指舍利找回來!”那位領尋下了死命令。
六處的人急忙離開,開始布置關防。
密室中地僧人官員歡而散,氣氛凝重,十分壓抑。
卻無人敢怪易天行,易天行這十天裏的辛苦,他們都看在眼裏地,隻有怪自己修為太低。竟讓對方偷走了佛宗至寶。
如果一般人碰見這種事情,第一個念頭肯定就是衝到梅嶺雲台寺,去找那個老和尚討要東西。
但易天行是用猜的。雖然他現在的把握已經有了七成以上,但這樣貿然殺上門,卻拿不出證據來,出師無名,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氣張,很耗己方士氣。
更關鍵的是,即便去了,以目前他這方麵的實力,他沒有一絲把握把那個老和尚收拾了。除非動用六處的力量,可是,一旦國家力量出動,梅嶺上下那些老百姓可就慘了。
所以易天行選擇,暫時什麽都管,反正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來思琢對策。佛指舍利,明天早上才會乘上飛機,往台灣去。
他洗了個澡,在出了這麽大一件事情後,他這次洗澡仍然花了半個多鍾頭,莫殺甚至還能聽見他在浴室裏哼小曲地聲音。
“緊張嗎?”
莫殺跪坐在軟軟的床上,看著頭發濕漉漉的易天行。
“不緊張。”易天行把毛巾扔在椅子上,笑著說道:“隻是有點兒惱怒。”
“為什麽?”
易天行挑挑眉毛:“我打賭,佛指舍利就算被他拿走,他也沒有辦法用。”
莫殺疑惑地望著他。
“梅嶺那個老和尚叫馬生,以前就靠吞噬佛性發家,須彌山上被打下凡塵的羅漢佛息知道被他吞了多少,所以他現在才這麽厲害……但佛指舍利不一樣,如果裏麵蘊含著大能力,那這種能力也是附在佛骨上的,第一天,我就仔細觀察過佛指骨上的三絲紅線,應該是某種禁製,馬生和尚雖然厲害,但我想,打開這種禁製更多應該靠的是悟力……佛祖講究慈悲,那馬和尚一點兒慈悲也沒有,肯定拿佛指舍利沒輒。”
他瞎猜的,全憑直覺,但與事實相差的並不太遠其實,為了對付大勢至菩薩,他甚至都動過將佛指舍利裏地佛性占為己有的心思,但一來感覺那舍利裏蘊含的能量並不太強大,另一方麵……易天行根本無法打開那個禁製他很自信,既然自己都用不成地佛寶。別人一定也用不成。 ……
莫殺皺眉道:“為什麽一定是他?”她指地意思是,易天行好象很確定偷取佛指舍利的,一定是梅嶺上的那人。
“因為就是他。”易天行望著她美麗的雙眼,輕輕揉揉她滿頭紅發。輕聲道:“還記得剛到香港時,你遇襲地事情嗎?那個雇團雖然是你那幹哥哥請來的,但是樓上的那個魔法陣卻是西洋魔法,陣眼裏擱著昆侖冰魄,那股吞噬力我太熟悉了。”
莫殺疑惑聽著。
“那道吞噬力就和梅嶺的馬生和尚所使用的能力一模一樣,後來從弗拉德的嘴裏,才知道是香港血族親王傳授的秘法。”
“試想一下,一個常居香港的血族,怎麽有辦法找到昆侖冰魄?怎麽可能掌握馬生和尚的吞噬法門?”
易天行笑了笑:“以前一直以為梅嶺馬生就是一個有大修行的僧人,一心想著肉身成佛。知道從哪裏學了這些古怪吸噬本領。這次來香港,看見了真正地吸血鬼。卻讓我隱約猜到某種可能。”
“什麽可能?”
“梅嶺老僧最初不是和尚,而是血族,後來才入中土學的佛法,所以他地佛息平和之中,仍然帶著恐怖的吞噬之力。”
莫殺睜大了雙眼,難得地表現了一下可愛:“難道……吸血鬼修佛?!”
易天行也睜大了雙眼,扮可愛狀:“是啊是啊。好恐怖噢。” ……
“師傅瞎猜。”莫殺直是搖頭,根本不信。
確實聽上去像瞎猜,吸血鬼隻能夜行,最懼陽光之類聖潔能量,而佛宗乃是至純至正的修行法門,吸血鬼修佛?那比國足捧世界杯還要違背邏輯。
但易天行很堅定:“至少有很大的關係,香港血族在我們到香港後,便開始活動。”他微笑道:“我出手對付酒吧裏的血族,一方麵是為你出氣。另外一方麵,就是擔心這些血族的下層人員會在這個事情裏扮演很多角色,我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可惜還是沒有抓住那個親王。導致了今天地事情發生……唉!”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莫殺搖搖頭:“沒證據。”
易天行皺眉道:“像那個梅嶺老僧,生的又瘦又醜,不是吸血鬼還是什麽?”
以貌取人,真是一個極不好的人生態度。
莫殺撓撓紅發,撓成一蓬亂草,快要抓狂。
易天行開玩笑了,認真說道:“佛宗講究慈悲渡化,就算遇著妖邪,也頂多用佛光煉化之技,幾千年來,從來曾聽說哪個佛宗法門能有吞噬之功,此等陰毒,與佛宗之旨大悖……如果我預料不差,那梅嶺老僧一定與西方的血族在許多年前有過交往。”
“梅嶺之上,雲台寺旁,有一株千年銀杏,在藏原上我與梅嶺老僧萬裏神識搏殺,曾經看過他居住的地方。”他頓了頓,慎重說道:“那個老僧住在那株銀杏樹中間,外有樹葉遮蔽陽光,樹木中空,看上去……就像一個棺材。”
“今天從斌苦大師那裏了解到老僧的年齡。”易天行站起身來,看著玻理窗外的香港景色,冷笑道:“活了幾百年,不見諸仙界名冊,非道非佛,生的像僵屍一樣,他不是血族誰是血族?”
“當然,還有一個最明顯的證據。”
易天行轉過頭來靜靜說道:“那個老僧法號馬生,你想想這個諧音在血族裏是什麽?你應該很清楚血族裏地那些稱謂。”
“Anarch,Ancilla,Elden?”莫殺皺眉輕輕吐著西洋單詞的音節,Elden是血族中的長老,能力強大……莫殺忽然抬起頭來,臉上帶著驚愕地神色。
“難道……馬生就是……Methuselahut?”
“不錯,就是Methuselahut。”易天行微笑著點點頭:“傳說中,活了上千年的可怕的血族。”
“瞎猜的。”莫殺提醒他。
易天行點頭表示承認:“我本來就是瞎猜的,不過瞎猜往往就會撞上正確的結果。”
莫殺搖頭:“問題是你隻有一個晚的時間。”
佛指舍利明天就要往台灣供奉,就算易天行是易半仙,鐵口能算,梅嶺老僧馬生是一個貌美如花的精靈,這種真相對於這件事情也沒什麽幫助除非他能在一夜之間,去梅嶺搶回佛指舍利,或者,重新生一個佛指舍利出來。
易天行歎了口氣道:“不知道對方有什麽辦法,可以遮去佛指舍利的氣息,我現在根本不知道佛指舍利在哪裏,怎麽去搶回來?”
“所以你就當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莫殺生氣地看著自己的年素師傅,他此時正躺在沙發上抽雪茄,一點沒有著急的樣子。
“我負責保護佛指舍利的安全。”易天行將雪茄輕輕擱在旁邊,笑嘻嘻道:“我已經盡力了,可還是被人偷了,這不能怪我。”
莫殺很鄙視他。
易天行舉手投降道:“其實是這個樣子的,如果沒有猜錯,今天與貫能大師接頭的肯定就是那個親王,親王估計會傻到直接往深圳撲,要知道六處如今在南邊灑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所以這枚佛指舍利,一定會在外麵周遊列國,然後在某一天,會送到梅嶺,與其我們到處去找,不如等到佛指舍利被送到梅嶺,然後……”他用力地揮了一下拳頭:“然後我們再去搶回來!”
莫殺恥笑道:“都建立在一個沙塔式的推理基礎之,風一吹就垮了……如果佛指舍利不是梅嶺老僧搶的,你就在省城等一輩子吧。”
“這句話很長啊。”易天行表揚道:“所以我們現在隻能祈求,我所判斷的這些東西都是正確的。”
“賭運氣?”
“正是。”
“那明天去台灣怎麽辦?不能真捧個空盒子去吧。”
易天行雙手在自己身前劃了個圓,微笑道:“去年年初,一位大人物曾經對我說過,我們每個人隻能影響自己能影響的區域……所以這件事情,該別的領尋操心,我就不操心了。”
夜色漸深。
一直語笑晏然的易天行,在莫殺熟睡後,走到了落地窗邊,窗外猛一道閃電掠過,耀亮了他的臉頰,白光照在他的雙眼中,他的眼瞳裏閃過一絲極重的煞氣。
雷聲至,暴雨降。
酒店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滿身濕淋淋的和尚哆嗦著走了進來,雨水從他的光頭上往地毯上滴答著。
“葉相,你這混俅怎麽來了!”
易天行異常憤火。
第九章 人人都愛葉相僧
“師兄啊,在省城呆著總覺得心緒不寧,好象你這邊出了什麽事情,師傅就喊我過來了。”
“斌苦是個老混俅。”
“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大事兒。”易天行笑咪咪地用毛巾給他擦光頭,“你明天就回省城去,我兒子老婆還等著你照顧。”
葉相僧秀氣的眉毛糾在了一處,被雨水打濕的光頭被易天行擦的鋥亮。
“是不是舍利不見了?”
半島酒店的房裏沉默了許久,易天行歎了一口氣。
“你什麽時候學會算命的。”
葉相僧微笑著一合什,如玉石般秀氣潤美的手指耀人眼目。
客房裏忽然傳來易天行的一聲驚叫。
當天夜裏,這間客房中,佛光大盛,血光小現,間雜著易天行的咒罵聲直衝雲宵。 ……
“瘋子,這個世界上都他媽的是一群瘋子。”
易天行咬著牙齒咒罵著,空姐們覺得這個人有些瘋癲,下意識地都離他比較遠,就算送飲料的時候,臉上掛著的微笑也有些尷尬。
坐在他身旁的葉相僧臉上微微有些發白,微笑道:“事情解決了,不是很好嗎?”
“好個屁!”易天行快速的咒罵著,“我昨天晚上肯定是發瘋了,才同意你這個瘋子出的主意。”
葉相僧下意識將自己地左手收入寬寬的僧袖。微笑道:“之所以你會答應,是因為你也知道這件事情很重要。”
“切!”易天行恨得掐死他,“有屁的重要?難道少根佛指舍利,兩岸就要開戰?”
“佛指舍利可以消除戰箐戾氣。可以同人心思,要忘了,那海峽之上,去年還有過一場演習的。”葉相僧輕輕頜首道。
“你是菩薩。”易天行滿臉凝重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舍指渡生算是功德,冒充佛指舍利,難道不是罪過?”
葉相僧俊美地麵目罩在淡淡慈光之中。
“舍利出巡,隻要能起到淡化戾氣,感悟世人的效果,真假又有何幹?”
“回去吧,回去養傷。再者,知道什麽時候大勢至菩薩就會下凡。在外麵跑,對於你來說太危險。”易天行望著他十分誠摯地說道。
葉相僧搖搖頭:“你最近殺人太多,我得來看著你。”
看著正前方,法門寺住持緊緊抱著的黃布匣子,易天行一絲痛湧上心頭,喃喃道:“慈悲和發瘋沒什麽區別。”
昨天夜裏,葉相僧趁他不注意毅然斷指。又逼著易天行用九天玄火細細煉化,折騰一夜,渡上佛性偽造紅線,才算是做了一個假的佛指舍利。
在易天行看來,為了佛祖的遺骨,而要斷自己師兄一根手指,這純屬發瘋,但在葉相僧看來,能夠完成舍利出巡。感化兩岸三地信徒,是為慈悲。
在信念上,易天行遠沒有葉相僧執著。也不認為舍身飼鷹是多麽高尚的事情,所以從昨天夜裏到現在,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除了知道這件事情的他、莫殺、葉相僧之外,其他的人心疼,不生氣,異常高興。
佛指舍利失蹤不過半天,便被大神通的佛宗護法易天行找了回來,百名大德齊頌佛號,葉局長及諸位領尋暗自在心裏拜佛,無比喜悅。
易天行黑著臉不告訴他們這舍利是怎麽找回來的,別人也沒有人敢問他,因為誰都能看出這位護法大人今天心情特別糟糕。
護法團地成員不知道他身邊的葉相僧是什麽時候出現地,一路上念心經誦佛之時,也沒見葉相僧合什為禮,略感訥悶,好在有些僧人也識得葉相僧的身份,知道易天行便是出身於歸元寺,以為是為了搶回佛指舍利易天行臨時請的幫手。
好在舍利回來了就行沒有人能發現如今護法團保護的佛指舍利是假的。
菩薩肉指,被天火煉化,又豈是凡人所能識破。
隻是有幾位修為精湛的老僧略覺有些奇怪,怎麽今日的佛指舍利上地佛性較失蹤之前……要“新鮮”許多?但他們一絲都沒有懷疑這是膺品,舍利不是古董,青銅器泡糞坑三個月能泡成周朝物事,舍利泡在糞坑裏三個月,也不可能泡出佛性來。
下午一時三十分,港龍航空的飛機緩緩降落在桃圓機場上。
台灣方麵早已經準備好了車隊,其中最惹人注意的,便是用來供奉佛指舍利的那輛花車,花車上布滿了各式鮮花,鮮花正中,是一方八層寶塔,與香港那座寶塔相似,也是七種寶石鑲嵌其上,看著煌不寶氣,尊貴無比。
有了香港之失,法門寺住持暈倒一次之後,再也不敢讓佛指舍利離開自己身邊,顫巍巍地捧著黃布匣子上了花車,恭恭敬敬放入寶塔中,便強撐著身體,站在花車之上。護法團的僧人們也抽出十二名上了花車,前四後八,小心供衛著,誰也不敢再犯上一次的錯誤,把舍利的安全都交給易天行一個人管,護法神通再大,也過是一個人。,當
花車之上,鮮花朵朵,光頭個個,相映成趣,美哉妙哉。
第一站供奉佛指舍利的地方,是台灣大學的巨蛋體育館,館外已有二十六名女信徒手持拈香古燈鮮花相迎,迎入館內。眾人才發現滿館都布滿了桃紅蝴蝶蘭和粉白桃花。
看著裝著佛指舍利地黃布匣子被鄭重放在鮮花簇擁中地法塔之上,他讚歎道:“斷指能有紅粉熏染,又有佳人相伴,這待遇總算是絲許補償。”
能明白他這句話意思的。隻有他身邊地葉相僧與莫殺兩個人。
黃布匣子被緩緩打開,露出裏麵的真空透明罩。
罩中一截乳白指骨散發著淡淡地氣息,指骨中空,上麵隱有三絲紅線。
易天行微微閉目,一道神識渡了過去,激發了那截指骨中的佛性,刹那間,隻見寶光驟現驟隱,佛息繚繚。
信徒及僧人們喜悅現於麵,齊拜於地。俯首叩拜。
“你的造假手藝不錯,將來可以試著往溫州方麵發展發展。”
葉相僧唇角含笑望著罩中的那截指骨。輕聲說道,他在文殊院講法堂之變前,也是個愛開玩笑的和尚,那日之後,整個人才沉穩起來,今天知道易天行心疼自己舍指之舉,所以刻意講些輕佻話兒。安撫一下易天行滿肚子的怨氣。
易天行沒接他的話茬兒,將雙手往身後一負,便往巨蛋體育館外走去。
搶佛指舍利的人估計不會來了,體育館裏放著的是一個假貨,他自然不用再天天守在這裏,但這畢竟也是葉相僧的手指頭,再弄丟了,難道準備讓葉相僧演八指聖僧?所以他很認真地叮囑諸位大和尚要好生看管,這才離開。
本來佛指舍利地失蹤。隻是讓他感到有些窩囊,但葉相僧斷指之舉,卻讓他感覺到了迫切的壓力。他必須得把佛指舍利找回來,這樣才能把假佛指給葉相僧重新安。
嗯,雖然已經變成乳白色地骨頭,不知道能不能安得上,安上了還有沒有用,還能不能豎中指罵人不過有蕾蕾和老祖宗在,易天行還是很有信心嘀。
先前說溫州,這出了台灣大學門口,才發現真有一個溫州公圓。
公圓門口早已停著幾輛轎車在迎著。
“小姐回來了。”
車旁的人們低頭敬禮,莫殺點了點頭,領著易天行和葉相僧上了車子。
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台灣方麵的接待人員,看見他們準備上車離開,趕緊上前準備說些什麽,但旁邊早有穿著西裝的人笑咪咪地應付了,接待人員似乎明白了什麽,也不再攔阻。
“可能是怕我們借機偷渡,又會引起政治問題。”易天行坐在汽車的後座,伸了個懶腰,對葉相僧解釋道。
車隊開動了,一溜的好車子在陽光下反著光,吸引了台北街頭路人地眼光,以為是哪個企業的小開帶著女友來看佛指舍利。
初秋的台北街頭嗅到一絲片天的味道,樹葉仍然如蒲扇般張著綠綠的大葉子迎接著人們,微熾的陽光從樹葉間透下來,照在街上的行人頭上。
飛機降落在桃圓機場後,莫殺便沉默了起來。
易天行知道她在擔憂什麽,微笑著伸手到副駕駛座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著說道:“你算是地主,等閑下來,請我去吃你說了很多遍的魺仔煎,別忘記了噢!”
莫殺笑了笑,輕輕捋了一下紅媚地發絲。
車隊沿新生南路向北,然後在一個街口往西轉,沿著忠孝東路忠孝南路一路向西,過了忠孝大橋……“忠孝不能兩全,該怎麽辦?”莫殺忽然問道。
易天行擺擺手:“你想多了。”
過了淡水河,車隊又開了很多,才在一處偏靜的莊圓外停了下來,莊圓占地極大,裏麵望去是極大極闊的草坪,草坪裏麵隱有流水,水頭九曲,高樹參天,幾幢獨立地小樓錯落有致地分布在莊圓裏。
鐵門緩緩打開,裏麵傳來保鏢的聲音。
“歡迎小姐回家。”
莫殺冷冷的嗯了一聲,接著轉頭對易天行說:“這就是林家。”
“你這尋遊比較弊腳。”易天行嗬嗬笑道:“任誰都知道。”
車子在一幢西式風格的建築麵前停下,眾人走進這幢建築。才發現裏麵十分地幽靜,四處可見佛像觀音像,檀香陣陣,布置的宛如一個念堂一般。
上了三樓。進了一間臥室,易天行緩步走向床邊,床邊有一位僧人正在輕聲念經,他沒打擾,隻是將眼光投向床上。
床上雪白柔軟的大枕頭上,林棲衡不複兩年前的儒雅風采,雙眼微凹,臉色不是很好。
他掙紮著要爬起來,易天行搖搖頭。
“看樣子你這兩年過地不咋嘀啊,老林子。”
林棲衡苦笑道:“孩子們不爭氣。為竺阿堵物,天天在家吵架。吵的我也累了,今天沒去機場接先生,先生不要見怪。”
“怪怪,都是鈔票惹的禍,你以後還是少給些錢我花吧。”自從知道自己前世是善財童子之後,易天行便再也沒有想過賺錢的事情,似乎林棲衡與莫殺的存在。就是為了給自己送錢似的,他雖然厚臉皮用著,但畢竟心底很不好意思。
林棲衡笑道:“已經有一年沒有打過錢去鵬飛工貿了。”他看著莫殺微微低著的麵頰,老懷安慰道:“這孩子沒讓我失望。”
莫殺直到這個時候才走前去,輕輕坐在床邊,緩緩握住林棲衡的手。
林棲衡望著她看似平靜,其實隱含激動的雙眼,柔聲道:“你那幾個哥哥不成器,總認為我將遺產留給你。這不公平。雖然你一直不說,但我也知道,這些年來。他們針對你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他忽然咳了幾聲說道:“孩子,但他們畢竟是我地親生骨肉,我也沒辦法。”
莫殺微微點頭。
易天行忽然說道:“我不會幫你管教小的。”
林棲衡見他一語道破,苦笑道:“先生真忍心看我家破人亡?”
易天行聳聳肩:“老林子你真是糊塗了,你現在手上地錢也算是多如牛毛,這遺產誰不眼紅?我看你還是把錢都分給自家崽吧,反正莫殺對你的遺產也沒有什麽興趣,而且她現在跟著我也挺好的……將來你如果在台灣呆不下去了,來省城,省城養老的地方多。”
林棲衡緩緩地搖搖頭:“把遺產給莫殺,正是想借她的手把錢給先生,先生這些年來雖然……花錢比較凶……咳咳……”
易天行難得的有些臉紅。
林棲衡繼續說道:“……但先生,總是將錢花在應該花的地方上,修橋鋪路這些事情還是做了不少……”
這話確實,易天行這兩年裏確實做了不少善事,隻是不為人知,雖然在他看來,隻是自己隨手幫幫別人地忙,又是自己的錢,怎麽這善行也算不到自己頭上,但在林棲衡看來,這位易先生,卻真正是佛緣福澤深厚,慈悲渡人之人。
“修橋鋪路無屍骸。”易天行眉尖一聳道:“我是善人,隻是覺得你我的鈔票似乎來的太容易了一些,所以幫你花花。”
林棲衡掙著靠在枕頭上,莫殺趕緊扶著。
“先生說話有理,我正是想著,七七年之後,我的家產,全來自上天眷顧,若到死時,應該歸於上天才是,若留給子孫,隻怕不是福澤,反是煩惱。”
“我最近事情比較多,今天是來看看你。”易天行說道:“至於你的那幾個兒子,我不會管,但是如果他們還有什麽動作,你知道我這人比較小氣,又很喜歡莫殺,說不定到時,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林棲衡無力地點點頭:“那些小兔崽子,根本不懂得敬畏之心,先生替我出手懲戒,也是美事。”
易天行搖頭道:“若我出手,隻怕你要心痛了。”不等他回答,他看了一眼在床邊一直念經的僧人,靜靜道:“你之所以想將遺產留給莫殺,是這位高人出的主意?”
易天行說著看了一眼床邊一直念經的僧人。
“這位是我地好友,證嚴法師。”林棲衡聲音有些虛弱。
一直安靜跟在他們身後地葉相僧忽然皺皺眉。走上前來,輕輕搭上莫殺的肩膀,一道純正至極地佛息透過莫殺的火靈之體,緩緩灌入林棲衡地體內。
瞬時間。林棲衡隻覺體內無比舒暢,一股清涼溫潤的氣息在自己的五腑六髒內行走著,頓時化去了一直鬱積於內的種種不適他本來就隻是因為林氏家族遺產之爭動了火氣,今天見著易天行,知道自己身世可憐的養女以後有個依靠,心中憂患已經去了一半,再被葉相僧治了一治,自然馬上就見好。
安坐於旁念經的證嚴法師,忽然停了聲音,略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了葉相僧一眼。
葉相僧輕聲道:“見過法師。”
易天行也對證嚴法師行了一禮,這位法師或許沒有多大的修為。但他的德行卻是舉世公認的。
證嚴法師知道這兩位都是大人物,趕緊站起身來回了一禮。
留下莫殺與林棲衡二人在房間裏父女談話,又喊管家給葉相僧找了一間安靜的房間靜養,易天行與證嚴法師緩步走上了草坪。
“法師,慈濟功德會應該也需要錢,為什麽不讓老林子把錢全捐給你們。”
慈濟功德會是證嚴法師辦地一個慈善組織,分國界民族。全力投入世間的救災行支,一向得世人信賴尊重。
證嚴法師微笑道:“林施主地錢太多,放不下,亦不敢放。”
這話明白,若一個慈善組織忽然變成了台灣最有錢的地方,很多麻煩事情會隨之而來。
易天行搖搖頭,苦笑道:“能用多少是多少。”忽然歎道:“別人是愁沒錢花,咱們這夥人是不愁錢該怎麽花。”,當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望著證嚴法師如古井般平靜的雙眸。慎重問道:“聽老林子講過,法師曾經在台灣時便曾預言,他會在大陸找到我。”
證嚴法師微微頜首道:“此乃佛緣。卻不是預言之術,隻是感悟之能。”
易天行皺眉道:“證嚴法師能幫我看看,我將來會遇見什麽嗎?”
證嚴法師略一詫異,仔細觀看他的鼻根眉骨,看了許久之後,卻是一歎息道:“往前看,無窮無盡,往後看無窮無盡,小僧蒙昧,不得其中真義。”
草坪上的流水蜿蜒向著遠處流去,直抵天地之間,宛如無窮無盡。 ……
晚飯的時候,林棲衡的三個兒子帶著自己地妻子和孩子都回來吃飯,難得的家族聚會卻被易天行破壞了氣氛。
因為吃飯前,莫殺孤苦伶仃地望著他,不肯說話,終於讓他投降了,答應代老林子出手整肅一下家風。
幾個小孩子正圍著莫殺喊姑姑,一向冷冰冰的莫殺,難得臉露出溫柔笑容,將自己帶來的事物分發給這些可愛的小家夥。
她對自己年青的師傅有極大的信心,雖然不知道這種信心是從何而來,但她相信,易天行一定能把這出台灣家庭倫理苦情劇變成輕鬆愉快的我愛我家。
葉相僧與證嚴法師用了些素齋,便去休息了。
三個兒媳婦穿著極雅極貴,卻滿臉不安地看著自己的公公,神思全不在自己麵前地美味佳肴上。
林棲衡自顧自吃著麵前的飯菜,似乎根本不擔心自己的兒子們會有什麽樣地下場。
就在吃飯的途中,林家的三個兒子被易天行叫進了一個房間。 ……
過了很久之後,易天行拿著牙簽,挑著食屑,橫著步子,極台的走了出來。
林家三個兒子老老實實跟在他的身後,一臉恭敬。
林棲衡放下筷子,對易天行微微點頭示意,表示感謝。
直到很久以後,還是沒有人知道易天行在那個小房間裏對這三個林家兒子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
但從這一天起,那三個敢對自己妹妹下毒手的小崽子算是安穩了下來,再也沒有對莫殺起過歪心思。莫殺是知道自己這三位哥哥當年下手的很毒,所以猜到易天行一定是用了某種非常可怕的手段,才壓住了他們的不軌之心。
“事情是老三做的,但老大老二也都默許了……過畢竟是老林子的兒子,你也是他們孩子的姑姑,所以我沒有殺他。”
易天行解釋道。
莫殺感激地朝他點點頭,她是火妖靈體,在人間最易感覺孤單,所以比一般的人更看重親情,縱使對方不義,但她仍然寧肯往好處想。
葉相僧合什頌佛,略感欣喜,覺得易天行終於不再胡亂殺人了。
隻是這一合什,卻隻有九根指頭,缺的那根上綁著白白的繃帶。
莫殺輕聲道:“師叔慈悲。”
易天行看見他的殘缺手指便是一腦門子恨,冷聲道:“你就看他慈悲吧,總有一天要慈出禍事來的。”
沒辦法,葉相僧就是這樣的一個慈悲人,一個沒有睡醒的菩薩,一個人人都喜愛的家夥。 ……
夜已經深了,莫殺去和林棲衡說話,她最近幾年很少回台灣,難得回家一次,自然要在榻前盡盡孝。
其實在易天行的心裏,之所以今天會攬上這個家務事兒,而不是扛著金棍砸死了事,一部分是看在莫殺的麵子上,一部分是打心裏覺得林棲衡這個人不錯。
錢財是極易令人智昏的一種存在,林棲衡卻能知天順命,不把錢財看的重要,而且這些年來,將莫殺從一個小女嬰慢慢養大,也算是個善人。
葉相僧微笑著望著他:“是不是很羨慕這種家庭的感覺?”
易天行笑了笑,說道:“說來也奇怪,哪怕是這種涉及爭遺產的爭鬥,你死我活,也算家庭內部矛盾,我連這種矛盾都有些羨慕……畢竟我從小是一個人,連演家庭倫理劇的機會都沒有。”
葉相僧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易天行安靜說道:“師傅說過,老牛是我幹爹,將來去天上,我得去找這幹爹敘敘舊。”
說到天上,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天,台北的夜空和省城差不多,都不怎麽透亮,星星閃爍的光芒被城市上空的煙塵阻攔反射,煥散成微弱的光,但依然能讓觀星者感覺到,這頭頂的蒼穹極幽極遠,深邃不知盡頭。
“我出去一下。”易天行說道。
“去哪裏?”葉相僧略有些詫異,沒聽說過除了林家,他在台灣還認識什麽人。
易天行笑了笑,輕聲道:“這是我和某人之間的一個秘密。”
第十章 狗狗
夜色已深,但台北市南陽街的一幢建築上,安靜的室內燈光仍然未滅,辛苦的學子們還在上課,書香遍地。
建如補習班是台北一家著名的補習班,尤其是化學補習班更出名,報名的學生非常之多,排課往往要排到很晚的時候,所以這是常景。
化學補習班的鋪尋老師是一個姓陳的中年人。這位陳老師是九六年初應聘來的,開始的時候,學生還覺得他教的化學課比較生澀,但後來誰知道越教越好,幾次考試之後,強悍的成績讓建如補習班化學好的名聲一下子打了出去。
陳老師在補習的圈子裏出了大名,很多家長慕名而來,也有旁的補習班來挖這位陳老師的牆角,像什麽台北儒林,台中東化,甚至還有宜蘭的一所學校也來遞高薪誘惑。
但他總隻是淡淡地推推自己的黑色塑料眼鏡,不予理會,因為這樣,建如補習班的發起人劉衡廣對他更加看重,月資和補貼也是越懲越高。
合上文件夾,陳老師推推自己的黑邊眼鏡,看著講台下黑壓壓的一室學生,清咳了兩聲,說道:“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了。”
他站在講台上,並沒有像以前那樣,課程一結束就當先走出去,反而這樣安靜地站著,似乎在等什麽人。
來補習的學生們略感詫異,從講台前走過。恭敬地對他行禮告別。 ……
“是先說話再打,還是先打再說話?”
學生們已經走完了,教室裏的燈光照拂著無人地教室,略顯寂廖。陳叔平微微轉頭,看了一眼那個正懶洋洋斜倚在教室門口的年青人。
易天行聳聳肩:“先吃飯吧,肚子空著打架不是什麽好主意。”
陳叔平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走下講台,順手將自己腋下的文件夾遞給易天行,讓他幫著拿著。
易天行似乎是隨手接過。
一遞一接,似乎平常,但教室裏隱隱有氣息流動。
嗤的一聲,易天行地手指一觸著文件夾,文件夾迅即在高溫下被燒融成一道青煙。
陳叔平看了他一眼。靜靜道:“不錯,進步的很快。”
易天行無所謂地彈彈手指道:“得防著點兒。” ……
確實得防著。這兩個人雖然可以閑嘮家常,但如果真的有機會將對方一招擊斃,想來他們誰也不忍心錯過那種機會。
所以他們兩個人在台北的街上行走,仍然保持著一米五左右的距離,時刻保持著警惕,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對方便會突然搶先出手。
尋到一個小吃攤。陳叔平熟門熟路地坐了下來,用有些弊腳的台語呦喝道:“來一碗魺仔麵線。”
易天行見他沒有給自己要,隻好苦笑著撓撓頭,要了一杯奶茶慢慢啜著。
陳叔平埋頭吃麵,過半分鍾時間,碗已見底,湯汁亦無,他抬起頭來,扯了餐巾紙胡亂擦了兩下嘴巴。望著易天行說道:“兩年之期倒是挺快。”
易天行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我會來赴約?”
陳叔平道:“佛指舍利往台灣來,雖然我一向不怎麽看時政新聞版,但也是知道的。想來你也會跟著來……”他望著易天行鄙夷說道:“好一身本事。卻給這些凡人當保鏢,真是下作。”
易天行反唇相譏:“你也一身好本事,卻給這些凡人教書賺錢,能高到何處?”
陳叔平聽他說到教書,一直沒有一絲表情波動的臉終於露出笑意:“教書的快樂,又豈是你能懂得的?”
易天行皺皺眉,心想自己光教一個鳥兒子就累得夠嗆,確實沒瞧出教書有什麽快樂。
不見陳叔平怎麽動作,一道極渾厚地結界罩在他們二人坐的小桌上,阻了旁人偷聽地可能。
“上次鄱陽湖一戰,老陳你的心思我也算了解一些。”易天行啜了一口奶茶,“人間真這麽好?你居然不願意回天界。”
“哼!”陳叔平冷哼一聲,“我的事情沒做完,怎麽能上天複命?”
“什麽事?殺我?”易天行笑道:“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兩年前,陳叔平隻有兩成本事殘餘,仍然和他鬥的難分難解,如今陳叔平已經全部複原,易天行卻有信心與其一戰,這便是兩年間自身修為增加帶來的信心膨脹。
他好奇看著陳叔平沒有一絲傷痕的臉,問道:“你地肉體也算強悍,那麽重的傷,居然沒留下什麽疤來。”
這句話刺痛了陳叔平,身為仙班一……“犬”,卻被那些自己以為卑賤的凡人用武器偷襲,打成重傷,這事兒始終讓他耿耿於懷,他冷哼道:“總有一日……
易天行趕緊吐出吸管,揮手阻止道:“別,你答應過我沒那一天的,你不要忘了,當天你是用三聖母起的誓。”
在鄱陽湖的小島上,他曾經逼陳叔平發過誓,不會因為九江一役,而對世間進行報複。
陳叔平火火上衝,吼道:“你個王八犢子!”
“罵吧。”易天行沒所謂地攤手表示歡迎,反正言語攻擊對於厚臉皮的他沒有什麽殺傷力。 海 ……
“陳狗狗,聽說你在台灣過的不錯,錢賺了不少啊。”易天行此行對人有所求,所以言語上比較溫柔。
“嗯。”陳叔平隨口應道:“台灣的學生和江西地學生一樣比較辛苦。所以補習班很有市場……我也沒想到當補習老師會這麽賺錢。”
“你現在教什麽?”
“化學。”
“嗯?”難怪易天行會吃驚,因為陳叔平以前在九江四中是教數學的。
陳叔平冷冷道:“那夜在九江被那群小兔崽子用化學武器暗算,所以老子我想把化學弈明白一點。”
易天行噗哧一笑,險些將嘴裏的奶茶噴了出來。笑罵道:“那我勸你還是趕緊改行學核物理吧,那東西可比化學武器厲害。”
“閑話少提,我知道東北方向海中有個無人小島,我們去那裏動手。”
陳叔平雙手平放在食桌,十分穩定。
易天行揮揮手:“別慌,不要動不動一見麵就打架。”他壓低聲音說道:“我說狗狗,天庭派你來追殺我,總得有個原因,你得讓我死明白啊。”
陳叔平忽然歎了一口氣。
“你隻是目標之一,我上次去省城被大聖爺教訓了一下。其實不是衝著你去地。”
易天行眉頭皺了起來:“難道你地目標是葉相僧?”
“我不是傻子,玉帝也不是傻子。”陳叔平恥笑道:“須彌山與西天淨土的爭鬥。天庭眼下隻是一個幫閑的角色,組了上三天,四處撲殺佛性,隻是天庭的一個表態……畢竟須彌山現在已經山中無佛了,但是……”他加重語氣道:“天庭暗中培植道門,可以殺羅漢,卻不會真的滅菩薩。”
...
不等易天行說話。他接著冷笑道:“萬一將來佛祖找到了怎麽辦?如果天庭暗中把普賢文殊都給滅了,玉帝難道不怕佛祖動火?所以大家都各自留著退路,像普賢文殊這種至貴菩薩,我們是不會動的……這樣一來,將來劫後也好再見麵。”
“天庭就算牆頭草,這擺動的姿式似乎也不大漂亮。”易天行雙眼盯著他,譏諷道:“為什麽天庭要幫著西天淨土,來撲殺須彌山留在人間的力量?”
陳叔平確實有些好為人師的惡癖,詳細解釋道:“就好比。一條街上住著三個鄰居,守著一大堆金礦,鄰居甲偷襲鄰居乙。那鄰居丙目前就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見義勇為,為鄰居乙報仇,一種是幫鄰居甲作惡,將鄰居乙斬草除根,如果換作你,你會怎麽做?”
“報警。”易天行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問題是這三個鄰居上麵,沒有警察敢管,而鄰居丙身處甲乙之間,一定要做出某種表態,不然鄰居甲這麽凶悍,說不定會動了順手滅掉鄰居丙的心思。”
陳叔平講地深入淺出,循循善誘,頗有名師風采。
易天行聳聳肩:“可是看不出來天庭須彌山西天淨土之間能有什麽金礦。”他接著問道:“西天淨土對須彌山動手,總得有個理由不是?天庭也不可能啥都不明白就來幫西天淨土吧?”
“誰知道?也許是玉帝一直覺著佛祖當年搶了他太多風頭?”陳叔青學他一般聳聳肩:“我們隻不過是小的,如果真知道這麽多內幕,就不用來人間下鄉了。” ……
易天行忽然想到件事情,說道:“你說天庭在留後路,對菩薩動手,可是你們仍然命上三天去殺過幼年葉相僧。”
陳叔平攤手道:“殺死了沒有?很明顯沒有嘛。”
原來葉相能活到今天,另有原因。
易天行冷冷道:“可幾百年裏,葉相明顯已經投了很多次胎了。”
“這關我們什麽事。”陳叔平嗤道:“去年普賢菩薩於雪峰坐化,難道也準備栽在天庭身上?”
“不要急著洗白,就衝著天庭撲殺別地羅漢佛性,估計將來佛祖找到了,你仍然逃不了幹係。”易天行笑道。
陳叔平譏誚道:“我過就是一打手,就算將來找到佛祖,他也自去找玉帝麻煩,和我有甚相幹?”
易天行忽然問道:“普賢菩薩坐化之後,你有沒有察覺什麽異象?”
“異象倒沒有。”陳叔平回答道。接著舔了舔嘴巴,撤了結界一瞬,喊老板拿了一個油乎乎的雞腿。
易天行心頭一鬆,卻聽著他地下一句話。險些一屁股摔到地上。
陳叔平把結界重新設好,一麵撕咬著雞腿一麵隨意說道:“不過大勢至菩薩下來了一趟。” ……
“大……大大……大……勢至?”易天行抖著聲音說道:“他下來過?”
陳叔平覺得很莫名其妙,問道:“普賢菩薩坐化,須彌山最強大的殘留力量消失了,他肯定要下來看看,這有什麽古怪?”
“沒什麽。”易天行忽然涎著臉說道:“狗狗哥,怎麽說,我倆也是尋彈轟出來的生死之交,你告訴我,這下凡不是得十八年嗎?怎麽大勢至菩薩說下來就下來?”他很擔心大勢至菩薩。看陳叫獸先前說的,似乎葉相唯一應該擔心地。就是大勢至出乎。
“誰告訴你要十八年?”
“嗯……”易天行想了想,還是沒有說泰童兒地名字,免得又激怒了陳叔平,說道:“是我在歸元寺裏結識的高僧。”
“愚夫。”陳叔平一揮手。
易天行追問道:“可是上三天記載裏麵,天庭下來的仙人,都是十八年來一次。”
陳叔平再揮手:“市場需要決定供給,之所以天庭十八年派人下來一次。是因為十八年剛剛好地麵上的那些須彌山眾又可以成長成人,需要我們再來殺一次。”
“十八年來一人,一人便呆十八年,這是一個任務周期。”
“就像割韭菜,一茬兒接一茬兒。”易天行的聲音有些惱火。
陳叔平望著他,睥睨道:“怎麽?想打抱不平?”
易天行泄了氣,說道:“以後再打,今天先聊。”
買了兩個熱乎乎的紅豆包,揣在懷裏。易天行和陳狗狗兩個人又保持著一米五的標準距離,開始在台北的街頭壓馬路,兩個大男“人”壓馬路。感覺自然好不到哪裏去,樹葉攜風卻吹不來暖昧,夜星隱耀卻帶不來浪漫,有的隻是互相猜忌和提防。
“你剛才說,你來人間是下鄉,不過看你過地挺高興的,人間比天上好在哪裏?”易天行問道。
“百般好處,一而足,人間亦有錦玉繁華,仙人若能下凡,以他們地力量,可以活地很自在,隻是三界自有秩序,下凡又哪是這麽容易的事情,如果不依天門而出,而是偷偷下凡,極有可能爆體而亡,除非像大聖爺,菩薩這種強悍的存在,才能來去自如。正因為其他的人要下界一次很容易,所以下來後,沒幾個人願意回去。”
“不能偷偷下來玩?”
陳叔平鄙夷道:“偷偷來凡玩的仙人也有,比如什麽三公主啦,七仙女啦,幹,那都是玉帝的親戚,把門地南天王也不敢怎麽嘀。”他頓了頓又道:“過五百年前,須彌山出事之後,天庭害怕三界秩序大亂,所以對於下凡嚴加控製,能來一趟,算是美差。”
“喔喔。”易天行嘲諷道:“原來是難得的美差,難怪你神識裏麵滿是對人間的眷戀,寧肯與我罷手鬥,發誓報複,也不肯現出仙體離去。”
“你不明白。”陳叔平靜靜應道:“對於我而言,最享受的,就是當老師的時候,被學生們尊敬著。”
易天行稍一思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陳叔平冷笑道:“在天庭之中,即便我戰力驚人,在近身肉戰將領裏應該排得進前十,但因為我出身卑微,所以一直不招人待見,雖然眾人怕我家少爺,表麵上不敢表現什麽,但背地裏的冷眼,我算是瞧得多了。”
也對,一隻狗,就算成了仙,在那些白眉飄飄,酸腐滿身的仙官眼中,隻怕仍然是一個畜生。
聽他稱呼二郎神為自家少爺,易天行忽然心頭一動。微笑浮上麵龐,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袁野那幫子人了,不知道他們現在過的好不好。
忽然間,他覺得陳叔平其實也挺可憐。在天庭遭人白眼,難得來人間做任務享次福,卻青白無故地被自己和六處地人狠狠陰了一道雖然這狗下凡的任務之一就是要殺自己但畢竟九江一役是自己先動手的。
想到此節,他不由嗬嗬笑了起來,下意識裏伸手去拍陳叔平地肩膀,想表示一下安慰。
兩個一直隔著有一米五遠近,易天行一伸手,卻很玄妙地輕輕拍到了陳叔平地肩膀上。
指緣與陳叔平肩上的衣料輕輕一觸. ……
“蓬!”的一聲悶響,台北一個僻靜的街頭像是平空一個炸雷響起,街頭的空氣驟然收縮到一個點上。然後急劇地暴帳,風箭如刀。空氣劇震,滿街的樹葉被震的離枝疾飛,嗤嗤破空,漫天射出,嗒嗒密密麻麻的響聲中,滿街隻見水泥牆上嵌入的綠色樹葉,和一地磚礫。
轟的數聲巨響。街旁地數幢建築物終於承受不住這巨大的非人間所能有地力量衝擊,頹然倒塌,一塌糊塗。
火苗四起,水管破裂激起滿天白箭,四處是人類痛苦哀鳴之聲,宛如一場地震一般。
數息之後,處於爆炸中心的那兩個人影卻是奇怪一扭,便在暴帳絞動的空氣紋路中消失不見。
十數分鍾之後。
在台灣東北方向的一個無人小島上,夜空下的海浪撲打著礁石。轟隆隆的聲音如同雷鳴,即便這樣大的天地自然聲響,也沒有掩蓋住島上某處傳來地怒罵聲。
海島一處礁石上。滿身衣服破爛,唇角流血的陳叔平氣急敗壞地指著易天行罵道:“你又偷襲我!”
易天行也傷得不輕,捂著胸口在那裏咳著,有氣沒力應道:“我操,到底是誰偷襲誰?”
這兩個奸滑之人,在小吃攤子上麵語笑晏然,其樂融融,其實卻都各自在體內調理著,都已經將自己體內的修為提至了頂端 就凱等著對方出手的一刹那,給對方出其不意的雷霆一擊。
不知道易天行伸掌去拍他肩頭到底是存著什麽樣的心思,反正估計他是會承認自己偷襲在前,但總之是當他滿是真元充盈的手指頭觸到陳叔平的肩頭一瞬,陳叔平體內已經是飽滿到了極點的仙氣頓時被這一指引發了出來。
說不清是誰先出手,總之是兩個人等於用全身地修為,在台北的街頭硬拚了一記。雖然沒有用什麽法門,隻是單純的真元仙氣相撞,卻也造成了極恐怖地後果。
海浪撲了上來,打濕了易天行的衣裳,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鹹水,咒罵道:“你個狗日的,這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陳叔平雙眼中瞳孔急劇一縮,全無一絲人類應有的表情,低聲咆哮道:“你這鳥人又先告狀!”
他身處的礁石忽然間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生生震碎,他的身影也倏地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兩年前在鄱陽湖上,易天行對於時間的感悟,遠遠不如陳叔平,所以根本看不清對方的移動軌跡,隻好扛著金棍蠻打橫衝,但如今他菩提心已成,修為境界大有突破,雙手合什於前,瞬息間也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其實兩人並未消失,隻是人類的肉眼根本看到他們移動的軌跡,他們的速度太快了。
而此時在搏鬥中的二人眼中,他們身周的一切卻都變得極其緩慢。
夜空上有點點疏星,星光下的海浪波濤洶湧,本來像極了一個怪獸,但此時海浪撲向礁石的速度卻慢了許多,像粘稠的流動晶體一樣緩緩向著無人海島推了過來。
海浪與礁石輕輕接觸,白色的浪花,以一種極怪異的曲線被反蕩向天空,隻是這上升的過程變的極其緩慢,甚至能看清每一朵浪花的形狀。
怪獸般的海洋,變成了緩慢爬行的安靜之湖。 ……
戰爭剛剛打響,無人的海島上空呼嘯破風之聲大作,卻看不到有人飛行,隻能聽見極尖極利的嘯聲,間有碰撞的聲音傳出。
很鬼魅的感覺,一個沒有人的島上,似乎正有兩個幽魂在搏殺著,看不到他們的動作,卻能看到他們動作帶來的後果。
每一塊礁石就像豆腐一樣被他們打碎,碎成粉末,拋灑向海中,“砰砰”巨響連綿不絕,海島受損嚴重,本來就不怎麽高的小海峰被彌漫在空中的巨大力量絞碎了,緩緩下降著高度。 ……
“老子砸死你!”
“老子咬死你!”
隨著兩句狠話響徹海島上空,一道金光和一道白光在空氣中暴射出來,兩股力量的對衝瞬息間震動了天地,本已撲至殘餘礁石旁的海浪被生生震的倒退而回,白色的浪尖疾速向後退去,似乎也對這海島上的兩個強人感到了畏懼。
一聲巨響之後,無人海島終於被震塌了,緩緩地降入海青麵以下。
海水之中,還有些殘留的礁石藏在水下,一處礁石上麵有兩個人正惡狠狠地互相瞪著。
易天行和陳叔平都已經沒有了立身之地,隻好站在海水中,看著狼狽不堪,也很恐怖。易天行的腦袋正被兩排巨大的白牙咬著,而陳叔平的脖頸正被一根金刺穿入肌膚。 ……
易天行的右手狠狠地扼著陳叔青的脖頸,手指用力,陳叔平的臉被憋的通紅。
而易天行也不好過,陳叔平的右手伸出二指,正惡狠狠地戳進他的眼窩裏,縱使他的金剛之體,也能感覺陳叔平的指尖如鋒利犬牙般正緩緩地往自己柔軟的眼珠子裏刺進去!
“服不服?”陳叔青張著滿嘴白牙,牙間有血,惡狠狠吼道。
易天行眼珠子生痛,卻是吐了口唾沫,扼著陳叔平脖子的右手尾指上金光一閃,罵道:“有種你力氣再大些,這點兒女人勁兒,隻當給我揉眼珠子,預防近視。”
他知道陳叔平不敢動,因為自己尾指上的金戒隨時能刺入他的頸子裏。
但他也不敢動,因為陳叔平召來的鋒利白牙,這個時候正在半空之中,極其恐怖地咬著自己的頭顱,隨時可能一口咬下,雖然不見得能一下子咬死自己,但他不敢冒這個險。
不知為何,剛才到了最後,兩個人最強的金棒白牙,都隻是出了手,卻沒有下絕手。 ……
易天行緩緩將自己的手掌從陳叔平的脖子下鬆開,他在賭博。
陳叔平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兩個人沉默地站在海水中對望許久。
“你想要我做什麽?”
大家都是聰明人,陳叔平麵無表情地問道。
易天行看著他的雙眼說道:“你殺我,是因為你殺我了,任務也差不多完成,那就要回天庭去了,你不想回天庭去。”
陳叔平很幹脆地點點頭。
“想不想,你的任務永遠完不成,可以永遠在人間玩?”
易天行揉了揉自己發酸的眼珠子,笑咪咪地開始了自己台灣之行的真正任務。
第十一章 第二次勾結
海風濕漉漉地裹著他們兩個人的身體,二人的腰部以下已經全部浸在麽海水中,腳麵勉強踩著水麵之下的殘礁。
“梅嶺的馬生和尚你知道吧?”
陳叔平皺皺眉頭,說道:“老鄰居了,不過沒見過麵。”
“對他有什麽認識?”易天行靜靜問道。
陳叔平搖搖頭:“談不上認識,我在九江水旁,他在梅嶺山上,相隔不過百來公裏,他不來惹我,我自然不會去惹他。”
易天行想了想,試探著說道:“你應該知道,如今人間殘留的佛性已經不多了……或者明確一點說,基本上已經光了。”
陳叔平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一句話。
易天行嘿嘿笑了兩聲:“全都在梅嶺那個和尚那裏。”
“我幫你忙,我有什麽好處?”陳叔平譏嘲說道。
易天行撓撓頭,說道:“道理很簡單,天庭派你下來做任務,可是你任務的對象好象隻剩下我一個人,你現在要殺我好象也不太容易……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把我殺了,那你的任務也完成了,你也就失去了仍然停留在人間的理由或者說是借口。”
“繼續。”陳叔平很明顯來了興趣,他一直想的就是如何能在人間多玩上幾年。
“你的問題就是,須彌山下界的那些人全都在了,你停留在人間屬於典型地沒事兒做閑人。天庭自然會召你回去。”易天行看著他一字一字說道:“明說,我不希望你回天庭,萬一將來天庭再派個更厲害的神仙下來,我可受不了。所以,你我兩個人其實是有一個共同的目標。”
“那就是想個法子能讓你留在人間。”
狗狗雖然很凶殘,但畢竟打過兩次,知根知底,如果天庭再派人來,易天行肯定不願意。
“那我們該怎麽做?”陳叔平問著,話語裏卻透出一絲不信任的味道。
易天行抖抖眉梢,清聲道:“如果想保留一個部門,那就得給這個部門找些事情來做,哪怕是倒垃圾洗咖啡杯……對於你而言。我們現在就必須在人間給你找幾個須彌山地後人才成。”
“都死光了。”陳叔平一攤手,似乎對於須彌山沒留幾個羅漢幼體給自己殺感到萬分遺憾。
“要緊。”易天行笑著。那笑容卻看著有些猥瑣,“佛性是死不滅的,羅漢肉身毀了,可佛性還在,你的前幾任不都是這麽做的嗎?隻要我們能讓那些佛性重新散布人間,那些羅漢自然會投胎為人,重入輪回。重新修練,等他們再修個多少年,你……不就多了幾個獵殺的目標了。”
“怎麽投胎轉世?”陳叔平開始裝糊塗。
易天行卻不玩這些虛的,直接了當說道:“幫我把梅嶺上的那個馬生和尚幹掉,他吸噬的佛性自然就會重臨大地,再等幾年,須彌山的那幾十位就會重新投胎人間,你也有事兒做了,給上級打報告的時候。也好說說自己在人間做了些什麽。”
“還得又等十八年,上頭肯定會派人來替我。”
“所以啊,你必須從一開始就加入這件事情。從頭至尾由你掌握,這樣天庭地領導同誌們才會被你說服,這件事情還必須得你跟下去,換人,那是不行嘀。”易天行似乎隨意說著,卻暗自散發著誘惑的味道。
“扯,繼續扯。”陳叔平冷笑道:“梅嶺那個和尚又沒惹我,他把須彌山地佛性全吃了,天庭和西天淨土怕隻會更高興。”
易天行打斷他的話:“你要弄明白,天庭高興,與你自己高興,這是兩碼子事兒。”
“佛性死,走狗烹。”易天行笑咪咪說著,忽然看見陳叔平臉色大好,趕緊道:“當然,你是天庭得力戰將,殺你是不可能的,不過把你召回天庭去看門,您也不自在是?”
陳叔平看著他的臉,看了許久許久,忽然鄙夷說道:“你應該是須彌一派,等我把梅嶺和尚殺了,那些佛性散出來,你不得在我背後給一棒子?”
易天行誠懇道:“那還真是說不準的事兒。不過一碼歸一碼,殺梅嶺老僧,對於你我二言都是有好處的,至於以後你要殺羅漢,我要保羅漢,那咱們再議也不遲。” ……
陳叔平想了想,唇角綻出一絲笑容:“梅嶺是吧?我會看著辦的。”
易天行微微笑了起來,笑容裏刻意透著絲險惡,他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陳叔平卻不握他地手,搖頭歎罵道:“你丫裝什麽陰險,明著你就是一個心軟的嫩頭素,看不得佛性被梅嶺和尚吸噬受苦,才來找老子幫忙……卻偏要裝什麽陰謀家,什麽做派!”
易天行從懷裏掏出在南陽街上買的兩個紅豆包,紅豆包已經被震的扁成紅豆餅了,紅豆餅被海水泡過,看著稀裏嘩啦,看相極差,他苦著臉遞了一個紅豆包過去,本來準備簽協議之後,用這玩意兒當香檳用的。”
陳叔平沒有接這麵糊糊,看了他兩眼,硬是看不出來這個年素人到底是什麽樣的性情,簡直是莫名其妙,不由歎口氣道:“遇見你,也不知是我倒黴,還是我走運。”
將沒人吃的紅豆包扔進海裏,易天行笑嘻嘻說道:“不管是倒黴還是走運,反正啊,將來如果你不在人間呆了。回天庭去,萬一哪天我也上去了,還要請你多照顧照顧。”
在武當山上,他給真武大帝留過一張紙。也是討照顧,這時候這般說,也是討照顧。
對於未來可能的天界之行,易天行確實十分害怕,但仍然有條紊地做著各項準備。 ……
“你上次來省城既然不全是為了我,那肯定是為了她。”易天行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
陳叔平皺皺眉頭,說道:“倒也不全是,這事情有些複雜,你還是以後上天庭了去弄個清楚吧。”
易天行聳聳肩,很隨意地說道:“話說在頭前。你不要碰她一根手指頭,不然你就趁早請你家少爺來把我們全家殺了。”他看向陳叔平地雙眼:“否則。你會很慘地。”
陳叔平譏誚道:“憑你現在的實力也可以威脅人?”
“能,但我有決心。”易天行靜靜說道,話語裏卻夾著強大的決心:“而且,你要知道,我師傅最疼我媳婦兒如果讓他知道了,將來他老人家脫困之後,就算你家少爺統轄天庭五營將兵大元帥。把你藏在淩霄金城寶殿,也保住你一條命。”
陳叔平微微低頭,伸出長長紅紅地舌頭舔了舔自己臉頰旁邊的海水,沉默許久,算是認可了這個威脅。
“走吧,有人要來了。”
陳叔平側臉往西方望去,臉色平靜,半晌之後說道:“來的居然是半仙之體?嗯,在人間能修煉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厲害。”詫異道:“過你這兩年進階極快。難道還怕這半仙?”
易天行眨眨眼睛:“不是怕她,是怕你看見她了,想殺她。”
“誰?”陳叔平瞳孔微縮。
“泰童兒的妹妹。泰童兒就是上次在九江和我一起伏擊你的那位人間高手。”
陳叔平厲聲笑道:“來得好!”
易天行堵住了他的下半句話,沒好氣道:“好不好也與你無關,如果你不想我和她合夥鬥地主,就快走吧。”
陳叔平看了他兩眼,忽然說道:“看來你守了承諾,對於我的行蹤一直瞞著。”
“是啊。”易天行微笑道:“所以如果她看見你我呆在一起,我沒辦法解釋。”
“告辭。”陳叔平也不拱手,也不行禮,屁股一撅,便準備踏水而行。
“別慌。”易天行忽然動了個古怪心思,“別在水麵上走,被她看見了,我可麻煩了。”
陳叔平怒道:“難道要我遊回台北!”
“你沒有死的消息,我瞞的很辛苦的,你就幫我個忙嘛,再說了……易天行攤手道:“你本來就應該是遊泳健將。” ……
夜色之下,洶湧波濤之中,隱隱有一個人影在海浪裏破浪而前,那人地身體大半隱在水下,一般人沒辦法發現。
易天行眼中金瞳一閃,讚歎道:“狗刨式也能遊這麽快,果然不愧是神仙。”
片刻之後。
一個小光點自西麵飛來,在繁星黑夜的幕布上畫了一道圓弧,速度極快,不多時便來到了易天行所在地海水之中。
光點倏然而止,似乎具有某種違背物理定律的魔力。
易天行咪著眼往上看著,嚷道:“這玩意兒飛的挺快的。”
一柄古意盎然的劍,正在他頭頂上方的夜空懸空停頓著,發著嗡嗡的輕響,劍刃上輕輕踩著一雙秀氣地腳。
腳的主人,便是那個眉目如畫,清麗絕美,渾身脫浴氣息的泰梓兒。
“鋥!”的一聲,泰梓兒收了仙劍,那柄古劍遁入她的袖中見。
她輕輕飄了下來,站在了波濤輕伏的海麵之上,看著身前半身浸在海水中的易天行,好奇問道:“感應到波動,所以過來看看,你怎麽會在這裏?”
易天行攤攤手:“在台北街頭,發現一個西洋教士,有古怪,所以追到這裏打了一架,結果讓他給溜走了。”
秦梓兒輕輕在海麵上踏著步。明眸微轉,看了看四周海水中混著的碎礁濕泥,歎道:“你們這一架,打地也算是驚天動地。知道是什麽人,居然能從你地手下逃了出去。”
“正常。”易天行經文一運,腳底真元微出,整個人便從海水裏浮了起來,離海麵略有幾寸的距離,就這樣站著,“天下之大,又豈是你我二人所能盡知。”
秦梓兒皺皺眉:“你要老見著別人有古怪就胡亂打,萬一惹得西方人來了,又起幹戈。”,當
“打便打嘛。”易天行無賴道:“反正咱中國如今也有了你這半仙了。還怕誰不成?”
他接著嚴肅問道:“前兒拜托你的事情,查到了沒有?”
泰梓兒微微一笑。麗光四射。
易天行喊了一聲噎死,問道:“看來挺順利地,舍利在哪兒?”
“知道。”秦梓兒在海麵上緩緩向南走去,其行渺渺若仙。
易天行也隨著上前,嚷道:“還沒搶回來,那你笑那麽開心。”
“你都不知道在哪裏,我怎麽知道?”
“您是半仙啊。”易天行諷刺道。
“您還是謫仙呢。”秦梓兒冷哼道:“我在南方一線攔著。相信他們會那麽容易把佛指舍利運入梅嶺。”
易天行沉默了半晌:“看來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既然搶不回來,你不就要攔他們。”
泰梓兒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等佛指舍利運入梅嶺,你再動手搶?”
易天行點點頭。
泰梓兒搖頭道:“梅嶺那位既然冒天下之大不韙搶佛指舍利,肯定這舍利對於他的修為有極大的幫助,如果佛指舍利運到梅嶺你再去搶,隻怕對方的實力會提高的太過恐怖。”
易天行想了想說道:“不然怎麽辦?你一天在南線攔著,佛指舍利就不敢進國境。這世界如此之大,我們到哪裏找?”
“你是是想借這個名義,去梅嶺鬧事?可梅嶺上下居住著幾萬凡人。”秦梓兒皺眉望著他。
“你已經不是上三天的小公子了。六處的事情和你也沒關係,我是私人請你幫忙,你能不能別老一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表情?”易天行揶揄道。
秦梓兒冷冷道:“我隻是擔心,梅嶺那方麵,也未嚐不是和你一樣地心思,或許他們也是想用佛指舍利誘你上梅嶺。”
易天行想借佛指舍利上梅嶺找馬生麻煩,馬生也可能借此事誘易天行上梅嶺。
說不定雙方真存著一樣的想法。
易天行愣了愣,看著夜海遠處地那輪月兒,下意識道:“那除非馬生和尚對自己的境界有足夠的信心。”
如果真像秦梓兒說的那樣,梅嶺馬生是存著誘惑自己和葉相去的念頭,那他要對馬生和尚的實力進行新的評估。 ……
“這事兒得保密。”
“你已經說過了。”
“沒告訴秦童兒吧?”
“放心。”泰梓兒微恚道:“是不是騙過你幾次,你就認定我是個言行一之人?”
“哪能啊?”易天行微笑道,心裏卻想著:“當年被你騙成那樣,懷疑一下下也是正常地。”
“飼梟常啄目,玩火必自焚。”秦梓兒望著他認真說道:“有些事情,往往和你我的預期反道而馳,謀慮多,錯漏便多,多加小心。”
“知道啦。”易天行無所謂地揮揮手。
二人在海麵上告別,其時,海上生明月,銀光耀墨水。
佛指舍利在台灣的出巡造成了轟動,尤其是往佛光山金光明寺,與佛牙舍利的會麵,更是讓信徒們欲癡欲狂。
易天行手撐下頜,看著玻玻罩子裏的那截指管,心裏就納悶了,這罩子號稱防火防盜防震防彈,當初在香港會展中心前,那個梅嶺雲台寺的高僧,到底是怎麽把它給弄走的?
眼光一轉,他又看見了佛光山的鎮山之寶,那枚佛牙舍利,易天行心裏愈發不爽:梅嶺那老賊和尚,你要偷,就來偷這顆牙呀,怎麽非要衝著自己保護的佛指來?
初修佛法之時,他便隱約感知,自己兩年後地佛指出巡會出問題,料不得如今真出問題了。
他輕輕握著拳頭,盯著那截乳白的指管,眉頭微緊,若有所思。
後幾日,佛指舍利又往台南去,所到之處,萬人拜參,場麵十分宏大。
終有告別的那日,在台灣呆了十九天之後,葉相僧地那根中指,終於被寶寶貝貝地運上飛機,經香港而返西安。
易天行這些天一直很沉默,臨上飛機的那天,車上的電台正在放著,是一家叫台北之音的電台。
莫殺問易天行:“回去後就上梅嶺?”
易天行愁容滿麵:“基本上……是這麽安排的。” ……
電台中,那個姓張的客串主持人問來賓:“佛指舍利就要離開台灣了,您認為此次出巡算是成功的嗎?”
來賓想了會兒回答道:“基本上……算是成功吧。”
張主持人沒好氣的聲音從電台裏傳了出來:“又是基本上,那基本下呢?”
易天行失笑,心想反正得去梅嶺打架,就不要管基本上基本下的問題了。
第十二章 請約伯休息1/4
回到西安,又是萬迎接的大儀式。易天行就奇了怪,為什麽這趟佛指舍利出巡,舉的萬字旗,迎的萬人眾,都得和萬字搭上界,似乎非此不足以烘托莊重熱鬧的氣氛。
坐車去了法門寺,淚眼婆娑地看著葉相僧的中指被鄭而重之的關進地宮,易天行掬了幾滴淚,便和莫殺拖著葉相回了省城。
下午時刻,車至省城北站。
離開不過一個月,省城自然沒有什麽大變化,七眼橋還是隻有七個眼,府北河還是那麽小家子氣地流淌著。
墨水湖畔小書店卻關了老久,葉相僧打開書店的木門,轟的一下,便有一大群青春可愛、萌氣逼人的小女生們湧了進來,把易天行嚇了一跳,心想這些小女生難道天天就在巷角守株待僧?
葉相手上有傷,易天行自然不會這時候開店營業,知道那俊俏和尚會當壞人,於是他黑著臉,凶神惡煞地把那些小姑娘們請了出去。
小易朱這時候應該還在省城附小上學,蕾蕾也應該在省大受他騷擾,易天行暫不去接他們,在小書店裏洗了個澡後,便和葉相僧相攜去了歸元寺。 ……
“梅嶺有古怪啊。”
易天行一屁股坐在斌苦和尚的禪房裏,情真意切說著:“前幾次你讓我上梅嶺,都因為旁的原因沒去成。如今想起來。當時要是上去了,這日子隻怕也就到頭了。”他看著斌苦微微皺著地銀眉,搖頭道:“若不是你是葉相的師傅,我真該懷疑你是不是在設計害我。”
斌苦早接著他們打回來的電話。對梅嶺的事兒有所了解,也不接易天行地話,反是慈眉善目看著葉相僧,輕聲道:“你的手是怎麽回事兒?”
製造假冒偽劣佛指舍利的事情,他們兩個人沒敢和斌苦說,誰知道這個老和尚會有什麽樣的反應,萬一認為他們是在褻瀆佛祖,那怎麽辦?雖然斌苦應該打贏易天行,可易天行也沒那個臉和一老同誌以命相搏。
葉相僧愣了愣,到底是不大會撒謊的僧人。憋的滿臉通紅,半晌之後憋了一句話出來:“被門夾了。”
“喔?”斌苦似乎真信了。但在易天行的感覺裏,這老和尚應該什麽都知道,隻不過是懶得挑明而已。
“梅嶺馬生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你說他與香港血族有關聯,這是從何說起?”斌苦和尚轉向易天行,一麵問著,一麵將易天行手裏拋著玩的念珠搶了回來。
易天行癟癟嘴道:“隻是猜想和感覺。這事兒又沒證據。”
“南無我佛。”斌苦大師一合什,德高望重道:“護法身份尊貴,切不可隨意以言定人罪名。”
“誰定了?誰定了?”易天行嚷嚷著:“思想是無罪嘀!”
他轉過身子,屁股在蒲團上滑了個圈,嘀咕道:“自然會抓到罪證。”
斌苦年紀大了,耳朵還挺好使,銀眉一聳道:“護法這話又錯了,即便梅嶺的馬生大師與香港血族有什麽聯係,被護法知道。這也談不上是罪證。”
易天行睜大了眼睛道:“大師,您知道血族是幹嘛的嗎?”
斌苦大師愣了愣,說道:“好象是某種怕陽光地非人族群……不過在我佛眼中。眾生青等,慈航度萬品,是什麽樣的又有何幹?”
易天行攤手道:“吸人血過日子,這種人也要渡化?”
斌苦大師想了想,看了看窗外青天,皺眉道:“若馬生大師真是有心渡化那些戾惡吸血之徒,此乃一件大善之事。”合什頌佛不已。
易天行沒好氣地搖搖頭,去了後圓,心想這個代溝確實大了點。 ……
在後圓裏,他和自己地老猴師傅隻說了兩句話。
“如果大勢至菩薩追我們進了歸元寺,師傅,你打不打得贏他?”
老猴氣宇軒昂道:“冬菜!”……他接著幹咳了兩聲,準備回憶當初自己在須彌山上的光輝戰跡以及橫行狂戾之行。
易天行很幹脆地揮揮手道:“那就成,我去接媳婦兒了。”
老猴被噎的不善。
這是易天行第一次去省大附小接孩子。
雖然不識得路,但看著那麽多行色匆匆的家長們往一個小路裏趕,他也隨著人們去了。看著身邊那些三十好幾,滿臉沉重的中年人,再摸摸自己“青春年少”的臉,他不由苦著臉,心想自己這爸爸似乎當的也太早了些。
學校不允許家長進去,大家隻能在大鐵門外等著。
一個中年男人,戴著眼鏡,夾著公文包,看來是在機關上班地人。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身邊打著嗬欠的易天行,笑道:“你也是來接學生的?”
易天行點點頭。
“噢?”那個中年男人來了興趣,“是你弟弟吧?”
易天行歎了口氣,沒有搭話,點頭示意一下,就擠到前麵去了,感覺有些失敗。
學青放學了,就像監獄一樣森嚴的鐵門終於被緩緩打開,一大群孩子們嗷嗷叫著衝了出來,害得外麵的家長們玩了好一通老鷹捉小雞的遊戲。
易天行捏著拳頭,滿臉緊張地盯著鐵門處,心想如果把孩子給接漏了,在蕾蕾那裏可交待不過去。 海 ……
時光如水,生命如歌。啊,又過一個小時。
可是小易朱胖乎乎的身影還是沒有在校門外出現,已經等成老蔫黃瓜地易天行有氣無力地靠在鐵門外,孤單地等候著。身邊一個別的家長也沒有了。
他忽然醒過神來,淡淡一道神識往學校裏遞了進去……神識如同微風,刹那間鋪滿了學校裏地每一個角落。
易天行忽然皺眉,發現自己竟然感應不到兒子的氣息!
他腳尖一點,道訣輕捏,便準備遁入學校查個究竟。
“您是易朱地家長?”
一個年青地女老師很疑惑地看著他的麵容。
易天行愣愣地答道:“是啊。”
女老師就是小易朱的班主任張小白,她嘻嘻笑著:“真想不到易朱的爸爸竟然……”
易天行知道她的意思,是說自己長的太年青了,大像是能有一個七歲大孩子的爹,他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張小白穿著一身白色套裙,衣料上印著枝枝青柳。在下午的陽光下,青枝透白紗,再配上她地麵容,顯得格外清柔美麗。
易天行略一失神,趕緊問道:“請問您是?”
張小白伸手往身後一揪。
“哎喲!”
易朱一聲慘叫,捂著自己的耳朵被揪到了班主任老師地身前。
張小白嗬嗬笑著說:“剛才易朱上課又睡覺,所以我留了堂。雖然這和現在學校的規定不大相符,但希望家長同誌能夠理解。”
易天行瞪了易朱一眼,趕緊涎著臉道:“理解理解,一定理解。”
得罪誰都不怕,可不敢得罪自己兒子的老師。
張小白拍拍易朱的腦袋,推到易天行的麵前,忽然朗聲說道:“過幾天要家訪,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好安排一下。”
易天行愣了。心想自己馬上就要去梅嶺參加那個貫什麽和尚的葬禮,想了想說道:“我馬上要出差,這孩子有個叔叔。從小就是他叔叔管著的。”他試探著問道:“他叔叔能成嗎?”
張小白有些為難,說道:“那易朱地媽媽呢?”
易天行指尖輕輕掐著掌心,語氣十分溫柔道:“他媽媽最近比較忙。”他確實覺得蕾蕾將將二十歲,卻要承擔一個當媽的責任,實在是有些可憐。 ……
鄒蕾蕾自己不覺得可憐。
她是個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就算如今成了黃花閨媽,但也堅持著過自己的生活,該讀書的時候讀書,該看球的時候看球,該回墨水湖帶孩子的時候帶孩子,將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周密而活力十足,並不因為自己身邊發生地諸多神鬼莫測之事,而稍減自己享受人生之趣。
但她對易天行有些怨言,因為一家三口剛剛看了場電影,易天行便說自己又要走了。
“這次又去哪兒?”
“梅嶺。”
“去幹嘛?”
“參加一個和尚的葬禮。”
“去多久?”
“快則一周,慢則一月。”
“葬禮拖到一個月,大和尚漸腐的金身,會痛恨你地。”蕾蕾輕而易舉地戳破某人的謊言。
易天行手掌放在易朱的胖腦袋上,享受著兒子頭發的絲質感覺,嘿嘿一笑沒有回答。
小易朱厭惡地扭扭腦袋,對蕾蕾說道:“媽,易天行肯定又是要去打架,他又帶我。”
易天行火斥道:“一個月不見,現在居然敢喊老子的名字了!”
鄒蕾蕾火喝道:“吼什麽吼,名字不過就是個代號,是我讓他喊你名字的。”
易天行心頭一陣酸楚:“得,如今你們是共同陣線的,我是孤家寡人。”反唇相譏道:“估計某人是這個念頭,隻是怕天天被人喊媽,把自己喊老了,所以先從我的稱呼下手。”
蕾蕾生氣了,拉著易朱就走。
易天行看著她母子二人漸行漸遠,歎了口氣。追了上去。
氣氛不是很好,因為大家都很厭惡被一些不相幹的事情造成別離。
易朱搖搖腦袋,心想自己爹媽都不是凡人,怎麽盡玩這些凡人夫妻地小吵小鬧?恁沒水準。
十月初秋。天高氣爽,葉綠尚存,清風已至,秋意漸彌,離人不惆悵。
省城一處僻靜處,數人正在告別。
“保重。”葉相僧合什低首道:“若事情難了,我便來。”
易天行靜靜道:“一切都在掌控中,最關鍵的問題就是,你千萬別來,你要是來了。這事情隻怕會更複雜。”
易朱有些累,蕾蕾把他抱入懷中。看著易天行,輕輕說道:“打不贏了就逃回來。”
易天行笑了,從她肩上取下易朱的書包,說道:“嗯,知道了,就像珍妮對阿某說的那樣。”
鄒蕾蕾輕輕拍拍易朱地背,笑道:“Run,Forest,Run”,……
……
她她接著抱怨道:“易朱還是這麽沉,吃的多啊,怎麽就是減不下來體重。”,當
易天行也是很惱火,卻沒什麽辦法。
“對了,五號的時候,他們的班主任老師要去墨水湖家訪,是晚上,你記住了。”易天行想到這件事情叮囑道。
鄒蕾蕾點了點頭。
“ !,我去參加葬禮去了,諸位拜拜。”
易天行一揮手。身邊卻沒有轟鳴欲行的火車,也是飛機場。
他腳尖輕輕在地上一點,整個便化作一道淡如清煙的身影。刹那間消失在省城中。
鄒蕾蕾看著他的身影,忽然說了一句話:“以前很討厭自己是平常人,現在卻很厭煩自己太過平常。”
葉相僧微笑不語,知道這妮子想的什麽事情。
蕾蕾歎道:“如果我也會打架,估計他會輕鬆許多吧?”
葉相僧一合什道:“無礙,您懷裏這位很會打架。,
鄒蕾蕾懷裏那個睡意十足的小家夥似乎聽見這句話了,下意識地扭著腦袋,臉上透著十分驕傲的可愛神情。
中國地貌多樣,名山大川數之不盡,任一省份也有幾座拿得出手,能夠印在旅遊手冊上地山頭。江西的名山自然是廬山,而隔著浩浩蕩蕩鄱陽湖,與之對望地梅嶺,名氣上卻是差了許多。
而梅嶺亦是處佳景,此間山勢峻奇,林木茂盛,間有溪流蜿蜒於其間,山穀幽靜處其中,上有突兀之岩,下有地生之雲。一處嶺有上百座山峰,各具秀貌,古樹翠竹點綴著四時的景色,無論何時來此,都能飽嚐一眼美景,絕不致空手而歸。
與中國別的名山大川相似,梅嶺也是佛道共尊之所,佛寺道廟各處皆是,道書有雲十二洞天,隻是如今卻及不上武當等地的香火盛景,但佛寺的來頭也不小,唐時名僧貫體曾居雲堂寺,還有翟岩寺,都是名刹。
易天行的做事方法有可取之處,當他拾石階而上梅嶺某峰之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本五塊錢買來的旅遊手冊,那株千年銀杏樹地所在很輕易地便找到了。
“太平觀?”年青人撓撓腦袋,心想這馬生和尚怎麽住在太平觀的旁邊?聽梅嶺下的尋遊們說過,千年銀杏早已封閉,為了保護,一直沒有開放參觀,易天行卻明白,這銀杏樹上住著一位法力驚天動地的大人物,自然不能拉出來給人參觀收鈔票。
易天行此時去的是雲台寺,與馬生和尚隱居的太平觀有很長一段距離,他雖然小心提防著,但沒有感覺到那位梅嶺老僧的氣息,於是心下稍安。
此行雲台寺,是為了參加一位僧人的葬禮。
在省城裏這般說著,旁人或許還以為這是句狠話,是說他要來送梅嶺老僧馬生和尚往西天極樂,誰知他是真的來參加葬禮的。
西歸的那位僧人,就是在香港“因公理職”地雲台寺貫能大師。在佛指舍利失蹤之後,這位大師也被人發現圓寂於某處角落。
旁邊不知他地死因,易天行卻從他遺容上的笑顏上確定,佛指舍利的被竊。絕對與他有關,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麽竊取,又是怎麽通過香港方麵地人運了出去。
秦梓兒眼下沒有在南方一線攔著了,佛指舍利應該已經運入了內地,隻是知道什麽時候才會來梅嶺。
易天行此行來,便是等著那一刻。
在台灣北邊海麵之上,秦梓兒的話對他有所觸動,為安全計,佛指舍利,還是不要落入馬生和尚的手中為好。 ……
在雲台寺外出示了第一次使用的木牌。僧人們確認了他佛宗護法的身份,趕緊恭敬將他迎了進去。
寺院中。貫能大師圓寂追思法會正要召開。
旁人都不知道這位仁心大德是如何在香港突然暴斃,隻是進行追思之舉,開法會以送西天。忽然間,聽說易天行來了,雲台寺的眾僧又是意外,又是感動。
以易天行如今的身份,前來參加貫能的圓寂法會。確實是給足了麵子,在眾僧心中想,貫能大師若有神思,定對易護法亦感佩然。
法會的進行依足規矩,易天行低頭誠意在旁持禮。
老少僧人們合念誦金剛薩心咒,經文反複誦讀,寺廟間無地不有佛語聲,聲聲潤和入天穹,令睹者心中莫名寧靜。
易天行忽而抬頭。雙眼靜靜望向某處。
一道強大無比的神識從遠處某株樹木裏渡了過來,純正柔和,乃正宗佛家氣息。偏偏這氣息裏卻夾著極微弱地古怪味道,讓易天行心頭一凜。
“你來了。”
“我來了。”
“來了必死君莫悔。” ……
“你冒有種就生吸了我!”
易天行神識微動,送了這句話出去,唇角綻出微笑,信心十足。
約伯是親王,不是英國王室荷蘭王室裏那種混吃等死的親王。
他是香港血族地頭領,吸血鬼在遠東一帶唯一據點的至高存在,是地地道道有家譜的,可以從第五代吸血鬼往下數出來的血族親王。
雖然有家譜,但他向來是住在歐洲血族所以為的蠻荒之地,所以一向不大得歐洲方麵的尊重,但他也並以為意,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家族有一個至高無上地存在在冥冥中保佑著自己。
上個月,香港的血族遭受到了一百五十年來最沉重的一次打擊,約伯手下最得力的老傑克和一些實力強悍的血族都死在了那間小酒吧裏,而一向為他辦事的智慧弗拉德也偷偷回了布拉格。
這種背叛讓他異常憤怒,但他卻沒有時間來懲治叛徒,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雖然隻是隱約明白,自己家族身後那位尊敬的存在,為什麽一定要那截起眼的指骨,但當他接到這個命令之後,仍然沒有一絲猶豫。
隻可恨那個叫易天行地中國人,一到香港便蠻不講理地摧毀了自己的手下,害得原先安排的計劃全部推翻。
好在雲台寺地貫能大師是自己人,當約伯親王在香港一處茶餐廳的後麵接過對方鄭重遞過來的一個事物時,略有些詫異,接著便明白了,自己家族與東方的佛一向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貫能大師就死在他的眼前,自殺的,這一點讓約伯明白,自己手上拿的東西是何等的重要。
他在隱居的住所小心翼翼地端詳著手中的事物,是一個銅製品,約摸一指長短,像酒瓶細樽頸般粗細。
銅黃的光澤隱住了裏麵真正寶物的氣息,約伯心生警惕,生生壓住了好奇心,沒有打開。
他知道剩下的事情,就是自己如何將這東西運入中國內地,送到梅嶺之,那位可敬又可怕的人手裏。 ……
親王這個級別,已經是血族當中實力異常強橫的人物,所以一開始的時候,他並不認為偷運進中國內地是件多麽難的事情,中國的神秘六處,在廣東一線設置了攔截線,但他倚仗著自己強橫的力量,輕鬆地殺死了幾個六處職員,然後潛入了牟北某處。
六處的防衛忽然間停止了。約伯親王不知道這是易天行做了個假佛指的後果,反而天性裏的多疑讓他在山區裏多停留了兩天。
便是這兩天後,他再要出去就很困難了,因為每到晚上,繁星隱耀之時,他便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似凡間所能擁有的力量正在高空之上巡查著,那是一個小光點,呼嘯著破空而飛,守護著中國南方在這一大片的區域。
約伯不知道那是秦梓兒正踏著仙劍,幫易天行在抓他。
但直覺告訴他,與那個力量正麵對抗是很愚蠢的事情,所以他悄悄地化裝,扮成一個凡人,徒步行走著,緩緩向著北麵行去。
西人的麵容極難遮掩,所以他用了許多汙泥蓋住了自己的臉頰,用血族的秘術,在自己的臉上營造出許多恐怖的爛肉,恐嚇著別的行人不敢接近他,他還扛了個破爛袋子,扮起了收破爛的聾啞老人。
身為血族親王,講究的就是優雅貴氣,什麽時候這樣汙濁過,但約伯沒有一絲怨言,因為他知道,如果將自己懷裏的寶貝送到了梅嶺上,那麽自己這個家族一定會在血族的曆史上寫下最光輝燦爛的一頁。
吸血鬼是被上帝拋棄的種族?
約伯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冷笑著心想:“我們血族馬上就會產生一位和上帝同樣等級的存在,以後是誰拋棄誰呢?”
想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梅嶺之下。數千公裏的長途跋涉,他沒有動用任何秘術,隻是老老實實地一步一步行走著,所以走到這裏的時候,他已經很疲憊了,但一想到馬上就會親眼看到家族中最偉大的那位,親王的驕傲迅即被一股由心底產生的敬畏快樂所占據,讓他重新抬起酸酸的腿,往梅嶺上走去。
這個時候,易天行正在梅嶺上,他不知道一位力量強大的親王,正偽裝成自己的拾破爛同行往山上來了。
如果約伯親王將佛指舍利送到馬生大師的手中,這世界會有什麽樣的變化呢? ……
“咳咳。”山下一處農田,一個老漢正叭答叭答吸著煙杆,他看見一個拾荒的老頭正無比艱辛地扛著袋子往山上走,似乎動了憐憫心,走上前去好言勸道:“天已經這麽暗了,這時候上山也揀到多少礦泉水瓶子,還是明天再去吧。”
拾荒的老頭就是約伯親王,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前這個滿臉皺紋的老漢,笑著張張嘴,表示自己聽見,也不會說話。
那個老漢是個熱心腸的人,見他會說話,便主動牽著他的手,讓他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坐下,還給他遞了一杯水。
約伯親王喝了一口水,剛才老漢牽他的時候,他發現對方手上很多老繭,確實是鄉間窮苦老人,這才放下心來。 ……
老漢比劃著,意思是說你累了,就要伸手幫他背上的麻袋拿下來。
約伯親王雙眼中血色一現!
他不允許任何人觸碰自己的麻袋,這一路上,就因為這個,他已經殺了很多人!
就算是路邊遇見的這個熱心腸的老漢,他殺起來也不會心軟一下,人類,本來就是食物。
黑暗第五部焚城 第十三章 破青山
梅嶺有很多座山峰,約伯入山選擇的路徑是最偏僻的一個,夜深人靜,月穿雲行,周遭無蟲鳴擾擾之聲,正是打架殺人滅口的最佳地點。
約伯左手提著麻袋,麵部毫無一絲表情,右手直接去握那個老農伸過來的手腕。 ……
“啪啪啪啪。”數聲輕響。
地麵上方輕響似乎隻有數聲,非常輕弱,就像是誰隨便拍打了一下膝上沾灰的褲子……但不停流動的空氣,卻預示著先前肢體的接觸絕對不是那麽溫柔。
約伯一掌拍下,滿以為會將那個老農腕骨拍碎,不料那老農手腕一翻,極巧妙地擋了一下。
約伯不是尋常人,立刻感到了古怪,像鬼魅一樣地撲了上去,將自己的能力瞬間提到頂點,在極短的時間內,人淩於半空之中,向那老農連續出手五記!
這五次出手,如同淡影一樣湮沒在了空氣裏。
老農卻像是能猜到他每一次出手的方向一樣,在刻不容緩間微轉、輕踢、扭腕……以最小的動作,將約伯的每一次出手封在了勁力未發之時。
數響之後,老農靜立於地,似乎先前的戰鬥與他無關,他一絲都沒有動過。
輕描淡寫的一觸即分,隻有兩個人知道剛才的那一瞬間交手,是多麽的凶險。
約伯像沒有重量一樣輕輕滑開數米,他咪眼盯著那個老農民。沉聲道:“請教。”
一陣風吹過,老農身上地衣衫被拂下數片碎布,可以想見約伯的出手蘊含著怎樣陰毒的力量。老農咳了兩聲,輕聲應道:“我叫陳三星。閣下便是香港血族親王?”
約伯親王瞳孔微縮,寒聲道:“在中國的修行者中,我沒有聽說過你地名字。”
大家都是普通人,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無名的修道高手,在血族親王的眼中,更加可怕。約伯微微低頭,忽然在麻袋上拍了兩下,然後將麻袋丟在地上。
“請留下寶物,再請退回香港。”
陳三星很客氣地和約伯親王商量著。已經被約伯血族暗勁撕成碎片的衣裳下,露出來他有些老瘦的身體。
約伯親王微笑看著他:“我走了幾千公裏才走到這裏。雖然知道你是怎麽能攔住我,但眼看著馬上就要走到旅程的終點,我怎麽可能答應你的請求。”
陳三星皺皺眉,將自己的煙鍋子放到了旁邊,拱手道:“逆天行事,這是何必?”
約伯親王深吸一口氣,用血族秘法變幻的麵部回複了平常。露出下麵英俊蒼白地臉龐,一股若有若無挾著黑暗氣息的力量罩在了場間。
二人身後傳來幾聲極沉重地腳步聲。
一個頭發蒼白,身材卻依然魁梧有力地漢子赤足從農田後方走了出來。漢子就是梁四牛,他看了看麵前那個腳尖微微離地的西洋異族,好奇問道:“師兄,這就是小易叫我們找的真洋鬼子?”
約伯親王明顯感覺到了梁四牛的威脅,優雅一笑,比劃了一個手勢,問道:“二打一?”
陳三星將手背到身後。對梁四牛揮揮手,輕聲道:“一對一。”
說完這三個字,陳三星枯瘦蒼老的手指在自己的胸間畫了一個很古怪的符號。一道泛著暗土色光芒地符文,在他胸前的空中平白而生。
約伯厲嘯一聲,右手一揮,一道霸道至極的力量直接衝向了陳三星的身體。
在這道力量殺到陳三星身前約一米處,陳三星微微低頭,口中念念有辭,先前畫出的那道暗土黃色符文驟然一暴! ……
“噗!”
約伯親王的身體本是緩緩飄離在空中,此時卻像是被一個無形的巨手生生擊中!一聲悶哼,從半空裏慘慘墮了下來,一道血箭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抹去唇角的血水,他冷冷看著陳三星:“陰險地中國人。”
不知為何,陳三星捏爆符咒,約伯親王的體內似乎有一粒被暗藏的力量種子隨之而爆,從約伯地身體深處,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陳三星歎了口氣,看著他:“先前那刻,你渡陰勁入我體內,被我擋著,隻是毀了我的衣裳,若我不反其道而行之,渡幾道道元入你體內,豈不是很沒禮貌?”
約伯知道這是先前幾聲輕響時,麵前這位老農民知用了什麽法門,竟將一縷力量送入自己體內,隻到剛才自己進攻之時,對方才引發這記暗力。
他站起身來,鮮血在他蒼白的唇上顯得十分可怖,他哈哈大笑,旋即平靜說道:“血族的親王約伯願意領教您的本事?”
隨著這句話,他身上的黑暗氣息高懲起來,天上的明月似乎也受到了感應,銀色的月光被烏雲遮蓋著,山下一片黑暗。
“我們是夜的崇拜者。”
約伯親王緩緩站立,一股濃密的黑色霧氣包圍了他的全身,在黑霧之中,隱隱可以看到他唇內的牙漸漸變細變長,閃著噬人的寒光!
他的偽裝已經全部去除,一身仿佛帶著濃烈雨霧之意的黑色風衣和鬥蓬遮住了他的全身。
陳三星活了很多年,卻是第一次與外國的“僵屍”交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眉頭一皺,體內道元一震,一記道家符咒無形從他的右手中射出!
陳三星屬土門,修力最為純正深厚。隨著那記暗黃色地符咒向半空中的約伯射去,大地似乎也有了感應,地麵上的黃土緩緩起伏著。
黃土如龍,殺向約伯的身體。
約伯地眼睛已經變作了紅色。頭上的發結高高聳起,看上去十分古怪可怕……嗤的一聲,他的身體消失在原地,以極快的速度避開了陳三星的符咒。
好快的動作!
陳三星也沒有料到這個洋鬼子居然速度這麽快,微感詫異,右手指甲輕掐午紋,召了個紫薇訣護住自己全身,尾指極古拙的一指!
遠處的土門符咒似乎受到了本主召喚,加疾而歸,在夜空中停地來回穿梭著。
嗤嗤破風之聲大作。約伯如鬼魅般的黑色身體被風衣裹著,在空氣中時隱時現。與那道奪命地符咒進行著遊擊戰,能以肉身與符咒比拚速度,血族驚人的速度果然隻是傳說! ……
“嘶!”
約伯一聲極淒厲地尖叫,身形驟然加速!便在刹那之間,來到了陳三星的身前,當頭便是一爪向著陳三星的頭顱拍去,這一爪看似尋常。卻是由空淩下,力量恐怖。
陳三星悶哼一聲,雙掌一翻,結了個翻雲掌,與這恐怖的一爪硬生生碰了一記!
“轟”的一聲巨響,巨響聲中夾雜著許多嘶嘶裂響……便在這瞬間的碰撞中,約伯如同金鐵般堅硬的爪子生生撕開了陳三星地肉掌,爪尖所挾的黑暗力量化作絲絲尖刃刺傷著陳三星的胸膛。
肉眼不能看清的速度,語言無法形容的速度...……陳三星低頭。張唇,抬腳。
他一低頭避開約伯尖利修手的食指尖,張唇便吐了記淡黃色渾融的光團。下麵卻是悄無聲息的一腳踢出。
約伯的速度實在是太過可怕,縱使兩個人之間地距離此時像親密愛人一樣,但當陳三星的那團黃光從唇中噴出後,約伯仍然來得及在他的頭頂極詭秘地一轉,以不可能地速度避了開去!
那團不知是什麽門路的土黃光團從他的身邊擦過,將他的風衣灼出一道黃慘慘的口子,卻沒有傷害到他的肉身。
而陳三星的腳卻沒有梁四牛的威力巨大,雖然十分出其不意,但在約伯如鬼如魅的速度麵前,卻起不了作用。
約伯的下半身像是沒有重量一般,整個人被這一腳踢的飄了起來。
在飄離的過程中,他的臉上重又露出了優雅的微笑,指尖驟然變長,泛著寒寒的黑光,刺向陳三星的胸膛! ……
陳三星麵無表情,隻是額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隻聽他暴喝一聲,原本佝僂無力的身體猛地暴懲,一道培元固本的土門真元刹那間充盈全身。
約伯親王刺過來的血族指刺,噗哧一聲刺入了陳三星的胸膛!
血花一綻!約伯卻愕然發現對方的身體十分堅硬,刺入十公分左右再也刺進去了。
為了躲陳三星的那一腿,約伯的身體這個時候在往後飄,他無奈縮回指刺,準備借對方受傷的良機迅疾遁入山中……敵人那麵還有一個看著傻傻的老壯漢,雖然知道實力怎麽樣,但約伯這麽陰險狡猾的人,會冒這種險。
可惜他沒有機會遁走了。
他被陳三星一腳逼的往後飄去,飄的軌跡之上,正是陳三星最開始施出的那道符咒,這道符咒宛如有靈性,在約伯與陳三星電光火石間的快速戰鬥中,仍然不離棄地跟著約伯的後背。
約伯知道這枚符咒會對自己造成傷害,但感應到符咒威力比陳三星別的法術要小很多他剛才在空中與符咒遊擊,隻是為了讓陳三星大意,好衝上前來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沒有殺死陳三星,但已經重傷了陳三星,所以他不準備耗時間在這枚符咒上,準備硬挨一記,然後遁入山中。
優雅地微笑浮上約伯的臉頰,隻要脫離開陳三星的糾纏,他就一定能衝上梅嶺。隻是如果他能看清楚身後地景象,知道他還笑笑得出來。
在簡單卻隱含凶險的戰局中,一向心思縝密的他忘了一點,很重要的一點。
那個黃色光點。
陳三星在先前曾經用口唇噴出一道土黃色地光團。如果約伯知道這是中土道門的本命真元,他一定會更慎重一些,不會用如今這種凶險的應對方法。
先前那道土黃色的光團似乎沒什麽用,擦過約伯的風衣,隻在風衣上留下幾道黃沙痕跡,便似乎落空而飛……但這光團就飛在這個路上,與陳三星最開始施出的符咒在相對飛在同一道軌跡上!
而約伯如魅靈般的身體也在這個軌跡上!
光團與符咒一觸即融為一體。
接著約伯如鬼魅般的黑色身體也遁著這個軌跡投入到這一點中。
土黃色的光芒大作,照亮了這黑夜下的農田,宛如是第二個月亮。
約伯慘叫一聲!
好死不死與那符咒硬拚一記,瞬即便被這道土黃色光芒包裹住……縱使他有天底下最快地速度。卻是無法脫離,因為光芒裏隱隱有非常奇怪的吸引力。從每一細微處牽扯著他。
陳三星站在遠處,低頭輕輕呤誦著什麽,鮮血從他地胸口緩緩流下,隨著他的呤誦,大地緩緩震動,黃土地翻滾著,露出裏麵的植物須根來。
土黃色光團的力量似乎更加巨大了。
光團裏的約伯親王白牙厲嘯。強大的精神力量全數暴發,與這力量對抗著,他身上的黑色風衣已經被全部絞碎了,露出了蒼白可怖地身體來,身體上已經現出了道道血絲!
約伯不知道這土黃色光團是什麽,怎麽會有如此雄渾的力量……竟像大地一樣,源源不絕!
他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害怕會讓血族的力量打折扣,但看著身周充盈著四麵八方的土黃色。他從心底深處感覺到恐懼……這個中國的老農實力太可怕了,居然從戰鬥之初便算到了最後的三道軌跡交合的一點!
約伯的眼睛漸漸全部變成了血紅色,他像咒罵一樣疾速說著什麽咒語。
陳三星雖然聽不明白這個“洋鬼子”說的是什麽。但臉上露出了慎重之色,先前血族一刺十分可怕,雖然他用土門秘技保了一命,但胸口地鮮血仍然在停地流著,他也感到有些虛弱了。
梁四牛向前踏了一步,地上出現一個腳印。
陳三星十分堅決地搖搖頭。 ……
明月出雲,圓融如盤,銀光照遍了大地。
陳三星雙眼靜靜注視著身前不停翻滾的大地,忽然停止了呤誦……他微微張唇,輕聲道:“山!”
裹著約伯親王的土黃色光團漸漸地黯淡了下來,開始隱隱現出如山石般地堅硬青灰之色。
約伯還在裏麵停掙紮著,似乎他的咒語也已經練完了。
“破!”
陳三星抬起頭來,看著光團裏掙紮著的洋鬼子,又輕輕說了個字。
隨著這個字出口,已經變成青灰色的光團驟然一頓,裏麵約伯親王的身形也僵住了,不知過了一秒還是很久之後……喀喇喇無數聲細響。
光團,青灰色的光團,似乎在此時變作了有形有質的存在,就像是一大團形狀莫名的素色岩石。
而那些喀喇喇細響,就是這一大團素色岩石破裂的聲音!
岩石一片片地坍裂,變成無數碎塊,碰碰摔在地上。
那被岩石包裹著的約伯親王也會變成碎塊?
天地間驟然響起約伯極不甘極不忿地厲嚎之聲……青石岩石轟的一聲碎成無數碎片,而約伯的身體也在瞬間被裂破成無數碎片,嘩嘩如石雨般落在地上,隻是這些石上猶有血漬和內髒的形狀,看著恐怖不堪! ……
這個洋鬼子就這麽死了嗎?心眼兒直的梁四牛不大相信,他準備走上前去。把那些已經像石頭一樣地殘肉內髒全部踩成粉末。
奇變突生。
一地亂血紅石間,有一塊較大一點的石頭是黝黑之色,忽然間抖了一抖。
不知道是月光耀在上麵讓觀者產生的錯覺,還是真的抖了一抖。
下一刻。那顆石頭飛了起來!
飛了起來。
黑石飛至夜空之中,深體光澤黯淡,破風而飛……飛到半空中,唰地一聲!兩道極大極黑的羽翼驟然從石頭的兩側伸展開來!
夜風一蕩,黑石轉眼間變作了一個宛如來自冥間...的黑色蝙蝠,畫著歪歪扭扭的曲線,向梅嶺之上飛去,顯得十分無力,似是受了重傷……但在月光的映照下,一隻奇大無比的黑蝙蝠在山林梢滑行。這個畫麵顯得是那樣的詭異!
梁四牛暴喝一聲,抬腿便要往地麵上踩去!
“算了!”
陳三星咳了兩聲。捂住自己胸膛上的傷口,鮮血從他的指間汩汩流出:“將死之鬼,何必非要親手殺他。”
梁四牛憨頭憨腦地應了一聲,從被震翻地新鮮泥土中刨出來約伯親王一直守著的那個麻袋。
麻袋離開土壤地一瞬間,陳三星的麵色大變。
“佛指舍利不在裏麵!”
二位老農同時轉頭,望向仍然在梅嶺上空慘慘飛行,似乎時刻都要墮地身亡的那個黑色蝙蝠。
陳三星微微咪眼。眼光裏有一絲不易為人察覺的敬佩之色。
此時的他已經了解了這名血族親王的實力,如果對方一開始就想與自己性命相拚,那自己一定不會勝的如此之快,對方也不見得會受這樣重地不治之傷,隻是那樣一來,自己師兄弟二人就比較容易將他留下來。
對方似乎就是為了一個目的,為了把佛指舍利運到梅嶺上去,所以和自己快打快殺,寧肯受傷。也要脫困而去。 ……
縱使受傷死亡,也在所不惜,看來洋鬼子也不都是膽小怕死之人。
正在陳老爺子感歎人生的時候。梅嶺山下的林畔又有異變迭生。
一道火紅火紅的光團無聲無息地從山林間噴了出來,刹那間將重傷將亡的約伯親王身體包裹在了一處,火光大作,慘叫連連。
縱使隔著很遠很遠,陳三星似乎也能感覺到約伯被灼燒的痛苦,似乎能夠嗅到那絲焦灼的糊味。
陳三星咪眼看著,嘴唇微微抖動,不知道是想說什麽。
赤紅如魅的火團漸漸地熄了。
火團中卻暴出約伯親王在人間地最後一聲厲嘯。
一個光點從火團中暴射而出,隱隱能見泛著黃銅的光芒,直刺天穹,不知飛了多高多遠,竟是不見落下! ……
一團火靈疾速掠來,來勢一頓,才發現是個美麗的紅發女子,女子身上地衣服已經燃光了,正全身赤裸著,紅發女子靜靜開口,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赤裸。
“陳老爺子,人已經死了,但佛指沒有留下來。”
梁四牛脫下自己的外衣扔給她。
陳三星眼中微微有些渾濁,他看著這紅發女子兩眼,沉默許久,忽然說道:“我幫上什麽忙了,我們回臥牛。”
梁四牛納悶,悶聲悶氣道:“師哥,咧啷個要得?易娃兒喊我們來幫忙打架嘀,那個山高頭還住到個大惡人咧。”
陳三星將地上的煙鍋揀了起來,在自己的腳麵上磕了兩下。
他有些迷惑說道:“善人惡人,要分清白太難咯,梅嶺高頭那個攫取佛性,令諸天羅漢被生生禁錮,確實是大惡之人……但……如果要對付惡人就要用惡行,我們這些自以為的好人,又和惡人有什麽區別咧?”
他望向一直靜立於旁的莫殺,沉默半晌後說道:“你師傅應該有能力把那個約伯攔在南邊,他放他進來,肯定是想最方便的奪回佛指,你幫我問他一句,他知不知道,方便是方便咯,但他放約伯進來,這一路上那個約伯又殺噠好多人咧?”
莫殺仍然安靜站立著,她不會為自己的年素師傅分辯一個字,她也不會認為這麽做是錯的,在她看來,隻要為了達到目的,死幾個不相幹的人又算什麽?
但她尊重陳老爺子,所以她選擇閉嘴。
“跟易娃兒說,來臥牛吃臘肉我歡迎,打架這種事情以後還是莫要找我噠。”
陳老爺子笑了笑,把約伯親王遺留下的破爛麻袋提著走了,梁四牛摸摸腦袋,大明白怎麽好不容易出了次川,糊裏糊塗和洋鬼子打了一架,這又要走了。
農民伯伯們回家,留下梅嶺千萬年永亙不變的夜色。
易天行知道他們走了,也不知道陳老爺子的古風又在泛濫,大好的三打一局麵,最後變成頗有騎士精神的單挑,所以約伯親王帶來的佛指舍利被他最後的精神力震到了天上,不知道飛到了哪裏。
他也不知道陳老爺子對自己的埋怨,如果知道,他一定要抱著老爺子的大腿喊撞天屈。
放約伯進了中國腹地,其實與易天行沒有什麽太大的幹係,約伯的實力如此恐怖,就算秦梓兒天天踏著仙劍在天上看門,也沒辦法阻止他的進入,隻過能多拖幾天而已。
約伯殺人,那是他的問題,這一點如果怪到易天行身上,確實有些冤屈。
至於梅嶺這檔子事兒,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從頭至尾全數安排妥貼,他在離開省城的時候,去信請臥牛二老出來,隻是為了一直冥冥中的感覺他知道自己的港台佛指出巡之行一定會出問題。
那時的他不知道這事兒和血族有關係,更不知道梅嶺的馬生大和尚和血族有關係。
一切的安排,除了湊巧和運氣,沒有別的解釋。
易天行是個運氣好,愛留後手的人,但他不是陰謀家,他沒有陰謀家的耐心和籌劃欲。
他隻是下意識地要把自己能請到的幫手都請到梅嶺來,說到底,還是怕死罷了。
梅嶺馬生最擅長的就是精神力量,而陳三星當年在省城沙場一戰,一個人瀟灑抵抗兩位清靜天長老元神的精神雷訣攻擊,太酷太帥太強,讓易天行實在是舍得……有如此強的精神力而不用啊……
不過兩位農民伯伯走了也好,易天行其實一直不想把在山中養老的二位拖進這趟渾水裏來,萬一兩位老爺子有個長短,這臥牛山的黃小鴨肥年豬誰來照顧? ……
雲台寺的月光輕輕拂在青年人的臉頰上,他已經冥坐了一夜,將自己的身心全部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然後走出寺門,在梅嶺上隨意行走著。
走在馬生和尚的老家,要說隨意,那是假話。
易天行已經將自己的神識緩緩鋪開五百米左右的範圍,十分小心翼翼,但他不敢查探的太遠,因為怕馬生直接用精神攻擊。
千年銀杏在夜色中輕輕搖晃,萬千樹葉如同佛掌,在迎接來客。
第十四章 不瘋魔不成佛
此時已入夜,易天行步入道觀,太平觀三個字在他的頭上泛著微微光澤聳匾牌老舊,看上去已經頗有年代。
在道觀裏隨意行走著,卻沒有人前來打擾,易天行微微皺眉,卻沒敢放出神識去探雖然明明知道梅嶺老僧馬生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到來,他還是寧肯小心一些。
沿著石廊走到旁邊一處廂房,他推門而入,然後發現……一地的死人! ……
錯了錯了,易天行輕輕籲了一口氣,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掌。
“自己嚇自己,會嚇死人的。”
廂房裏沒有死人,那些躺在床上安靜地,似乎僵臥著的道僮們,隻是睡著了。眾人的呼吸極淺極輕,胸膛處沒有太大的起伏,易天行本來就有些緊張,所以在第一時間裏就誤看成了死人。
雖然已經入夜,但時間並是很晚,太平觀裏很奇怪的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一點燈火,有的隻是安靜與黑暗。
以及在這片安靜夜色裏沉沉睡去的人們。
氣氛十分詭異。
又去了幾處廂房,仍然與頭前那處一樣,所有的人都在睡覺,也沒有人因為易天行的到來而驚醒,易天行微微皺眉,走到床邊,推了推一個道士。
那個道士砸巴了兩下嘴巴,似乎在品嚐著什麽好吃的東西,卻依然沒有醒來。隻是他頭上地頭發與枕角一扯,落了下來。
易天行瞳孔微縮,這道士的頭發是假的,他其實是個光頭。上麵還有戒斑。
太平觀裏一大堆睡覺的假道士,真和尚。
這梅嶺果然有些好玩。 ……
往道觀後麵走去,一路盡是荒草亂石,頗為破敗,推草而行,易天行慢慢地走到樹下,那棵千年銀杏之下。
“我們能聊聊嗎?”
易天行站在高高地銀杏樹下,仰著頭往上看,腦袋都快往後掉了下來,才勉強在樹幹上找到那個小洞。
他說的很有禮貌。卻很莫名其妙。
梅嶺大戰一觸即發,他卻跑到人家的大樹下麵來嘮家常。
這是失心瘋。這是癡線,這是腦袋裏塞滿了茅草……“上來吧。”
樹幹小洞裏的那位神秘馬生和尚更瘋,居然答應了他。
易天行不是真傻,雖然不知道對方對自己有多少了解,但既然別人喊上來,那他仍然是老老實實地手腳並用,姿式很難看地扭著屁股往銀杏樹上爬去。
爬樹在易天行的人生經曆中沒有存在過。小孩子的時候,別的小夥伴可能會有爬樹的樂趣,但他一直是在爬垃圾山。
不過這並不阻礙他的動作俐落無比,畢竟如今的他地肉體,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凡人”了。
爬到銀杏樹地一半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靈台隱隱有所感覺,由微微一笑,抬頭問道:“隻能坐在這裏?”
銀杏樹洞裏的馬生和尚說道:“是。”這位活了幾百年的老妖僧的聲音和陳叔平有些接近,顯得非常的沒有感情。
易天行手指像插豆腐一樣插進銀杏樹幹裏。身體吊在樹幹上,手搭涼蓬向上望去,讚歎道:“這千年銀杏一定是變種。怎麽可能這般粗大。”接著腦袋微微一偏請示道:“血大大,我能能再往高坐一點聆聽您的教誨?”
馬生和尚是血族地大大大人物……但他這幾百年的潛修一定沒聽過這個稱呼,於是他保持著沉默。
“再爬幾步吧?”易天行作勢欲上。
銀杏樹洞裏的老僧仍然沉默。
沉默不是永遠都代表默認,易天行明白此時的沉默就代表著反對。
他皺皺眉,掌拍樹幹,整個人輕飄飄地飄到旁邊的一根粗枝上輕輕坐下。 ……
對於所坐位置的爭執,上一步或是退一步,其間自有深意。兩人間距離近了,易天行的蠻力更好發揮作用,距離遠了,梅嶺老僧應該比較歡喜。
所以二人對話時所坐的位置恰恰在五十米左右,恰好是雙方都感覺勉強安全的地方。
易天行早已作好了充足地準備,時刻準備遮蔽五識。
易天行還是覺得這棵千年銀杏大的有些古怪,不像是地球上能夠長出的植物,往年在書上看見地銀杏樹也沒有這般茁壯如豬的。
“太平觀裏的人怎麽都在睡覺?”
易天行坐在樹幹上,屁股和粗糙的樹皮摩擦著,將自己的雙腿收到臀下,結了一個散蓮花座,身子微微後仰,半躺在枝幹上。
極高處那樹洞裏的老僧說話了:“你們既然要來,這些孩子們還是睡覺的好……相信你們也不會對熟睡中的人們下毒手。”
易天行笑著問道:“不是您想殺了我們咩?”
高樹洞中傳出一陣極輕蔑的笑聲,長聲不歇。
易天行微微一笑,卻惱怒,反自問道:“怎麽稱呼您?”
“馬生。”
“您是血族裏的長老,怎麽當起和尚來了?”
這問的都是廢話,但易天行不得廢,此時的山腳下,陳三星梁四牛與莫殺,正在攔截約伯親王,隱隱感覺中,那位約伯親王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強大,不知道那三位能不能將他攔下來。
自然,他不能給梅嶺老僧出手相助的機會。唯一能做地,就是先在言語上拖住對方。
山下傳來道元震動的氣息。 ……
“回憶的時間還有很多,不急在這一時。”
高處,銀杏樹略有些微腐的洞口隱隱泛著某種說不出顏色來地光澤。一股純正的佛家氣息從洞中滲了出來,如水沁石,如雲穿空,以最自然的行進方式緩緩透出了銀杏樹,看勢欲往山下去。
易天行牙齒輕輕咬了咬下唇。
他右手一招,銀杏樹幹上金光一閃,一根金閃閃亮晃晃似有千鈞重,材質密沉的金棍出現在他手中。
金棍上隱含著十分恐怖的力量。
他微微咪眼,盯著那個山洞。
梅嶺老僧肯定沒有料到易天行的手裏竟然是這樣凶悍的一個兵器。
易天行沒有出棒,這是一種姿態。
“阿彌陀佛。”
樹洞中的老僧微一合什。那道純正的佛家氣息倏然收回洞中。 ……
兩個人在瞬間達成了默契,誰也沒有把握將對方一擊致死。所以幹脆看著山下的戰局,看佛指舍利究竟會落在哪方地手裏。
“你奪舍利,誘我來梅嶺,為什麽不試著來殺死我?”
易天行咪著眼望樹上望去,眼中寒光微閃。
第十五章 老子也能成佛1/4
一輪明月照在梅嶺道觀中的千年銀杏樹上,樹葉如佛掌,溫柔輕拂塵世間的氣息,樹梢如利劍,肅然直刺黑夜中的蒼穹。
銀杏樹上對話的二人沉默了許久,易天行緩緩抬起頭來,他決定嚐試一下,麵容堅毅:“於光乃大勢至,須彌山與西天淨土之爭,你我並不清楚,但他身為阿彌陀佛身旁脅侍,既然誘你吞噬須彌山諸天羅漢的佛性,一定另有想法,馬生大師何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誘惑是什麽?”梅嶺老僧的聲音從樹洞裏緩緩地飄了出來,帶著幾絲寧靜的氣息,“我們所作的每一個選擇,其實隻是你我內心的欲望種子,誘惑隻是旁人澆的一掬水罷了。”
不待易天行反駁,他又接著說道:“我未至通明徹悟之境,總有些放不下拋不低之事,所以殘留在這銀杏樹上,吸噬諸天佛性,妄圖成佛,以佑世間……而你,也有放不下之事,所以才會來到梅嶺。菩薩心中有菩薩的種子,你我有你我的種子,我們自行澆灌便好,何須理他人之事,何須怨在他人?”
“執念很害人的。”易天行一直篤信著這一點,他望著樹洞皺眉道:“你要保佑世間,就必須有意想中的敵人,那你的敵人是誰?”
梅嶺老僧沉默了許久才緩緩應道:“我祈蒼生得所願,我願世間複平和。”
易天行微微合什道:“願力佳美。行之無方,佛祖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如何能做到?人類是欲望支配地存在,而且我也不認為這種支配有什麽不好。”他皺眉問道:“你要佛指舍利作甚?”
梅嶺老僧沉靜的聲音響起:“羅漢念力堅毅。我奪他們佛性,滅其識記,未競全功,所以需要佛指舍利助我一力。”
“如果被你全部吞噬消化了,你就能成佛?!”易天行感覺頭皮有些發麻,有些寒冷,痛斥道。
梅嶺老僧似乎在述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斂佛見佛,自然如此。” ……
易天行沉默許久,有些失望地搖搖頭:“盡是虛無縹渺之念,你要打救世人。用的法子卻是在害人,這又是如何說法?”
“苦了少許人。大眾享安寧。”
“錯!且不說你肉身成佛後能否與西天淨土達成均勢,單說……”易天行靜靜道:“用非正確手段達到可能正確目地,始終會有所偏差。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樣,打救世人……那些被貶下凡塵的諸天羅漢難道不是眾生之一?”
“舍身而見佛,這是侍奉佛祖的羅漢們應行的事情。”
易天行麵色越來越平靜:“說過想法一樣,世間不是一個空虛的概念,他是由眾生組合而成。一草一木,一鳥一獸,一人一仙,菩薩羅漢,世間不是一個集體意識,是一個個具體的存在。眾生平等,羅漢也是其間一屬。”
他盯著銀杏樹洞冷冷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人不救,何以救眾生?縱使萬億人求一羅漢死。他不願死,他便能死。”
“佛祖舍身飼鷹,羅漢何惜此身。”梅嶺老僧冷笑道:“若換作我。定當歡喜承擔。”
易天行靜靜看著那個樹洞,看著樹洞口那張蒼老枯瘦卻萬分執著的老僧臉頰,沉默半晌後說道:“你要成佛,我要尋佛,大家南轅北轍,我對你的做法有所理解,卻決不接受。”
“佛祖已經不在了。”梅嶺老僧歎息道,話語裏的信息傳達卻是無比堅定。
易天行皺皺眉,他沒理由不相信這位大神通之人地感覺。
如果佛祖真的再也找到了,那自己該怎麽辦?……或者……真地再塑一個佛祖?
梅嶺老僧數百年前是吸血鬼,卻已然感悟到了眾生平等之念,入山門之後,數百年來身體力行,著實是一位有大佛緣,有根骨的佛子。
縱使易天行此行前來滅他,也自有些敬佩之念。
隻是……
一個血族和尚立地成佛? ……
夜風襲來,從懼冷的易天行打了個寒噤,由心底深處升起的惡寒占據了全身。
他不是認為自己先前的想法太過背祖離德,也不是認為血族就是天生穢惡之物,不能繼承佛統,隻是他的手中金棒驟然一震,讓他靈台閃過一念這對話繼續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戰意,竟慢慢地弱了下去。
他全神防備,卻依然被梅嶺老僧地精神力量漸漸侵噬著!
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位德行仁厚的羅漢佛性,如今還被樹洞中的這位生生禁錮吞噬受苦,又一想對方既然已經動手,那定是說服不了,易天行咬咬牙,雙眼金瞳一閃,喝道:“人人皆是佛!成佛之路萬千條,你卻選了歧路!”
銀杏樹洞裏的梅嶺老僧吃吃笑道:“成佛之路何止千萬,我走我的,你走你的,若兩條路交織一處,就看那青灰黑磚覆在誰身!”
隨著這聲喝,一股磅礴無比的精神力量從那株千年銀杏樹上猛然釋放出來! ……
“行者係心身內虛空,所謂口鼻咽喉眼胸腹等,既知色為眾惱,空為無患,是故心樂虛空。若心在色,攝令在空,心轉柔軟。令身內虛空漸漸廣大,自見色身如藕根孔。習之轉利,見身盡空,無得有色。外色亦爾,內外虛空同為一空。是時心緣虛空。無量無力,便離色想,安隱快樂;如鳥在瓶,瓶破得出, 翱翔虛空,無所觸礙。是名初無色定……”,當
兩年前,在歸元寺後圓天袈裟大陣發動的時候,曾經幻出無數苦處。
當時老祖宗口傳經文,易天行微笑得悟,以此得遮蔽五識,逃了厲害。
今日要來梅嶺,懼梅嶺老僧精神攻擊厲害,易天行早有所備。
輕輕將金棍橫在膝上,他左手輕散尾三指。右手單掌合什於前,眼觀鼻。鼻觀心,經文輕誦,淡淡然守住靈台。
老僧龐大地精神力量,如同暴雨一般,似有圓融之形,似有厲殺之意,噴湧向於銀杏樹外安坐地易天行。
易天行安坐於樹丫之上。金棍橫於前,宛如入定,將自己的神識全數收入靈台,便像一葉扁舟似的,在狂風暴雨地海浪上一上一下,似乎隨時隨地都將覆滅。
但他不動,身不動心亦不動,就如微燭受風,雖黯淡卻無熄滅之兆。
他在支持。在等待。 ……
山下驟然燃起一片淒豔的紅光,莫殺動手了,易天行卻毫無所知。他更加不知道,約伯親王臨死之前,將隨身攜帶的佛指舍利拋向了高空之上。
便是一彈指,易天行微感神識壓力一鬆,身周頓感輕快,他皺眉向上望去,便見打山腳下一道黃銅光芒的事物往沉沉的夜空上疾射而去!
他雖然不知這銅指中裝著的是佛指舍利,但靈台隱有感應,眉尖一皺,尖嘯一聲,身形便破空而起,要去抓那枚往夜空飛去的佛指。
佛指是眾人搶奪的焦點。
易天行沿著銀杏樹疾速上掠,眼前的景色變形往地下疾墮,彈指間,他的身形已經飄過梅嶺老僧居住地樹洞。
眼前飄過一張滿是皺紋,枯瘦,寂寞,慈悲,堅毅,諸般情緒交雜的臉。
梅嶺老僧地臉。 ……
梅嶺老僧枯唇微啟,有經文緩緩頌出。
梅嶺老僧一合什,雙眼目波柔潤,望著易天行輕聲道:“一禪一月,一動一定一如來。”他右掌食指輕輕指天,直對那輪明月,一手微微向裏,食指輕輕指向自己。
經文一出,易天行忽感身形一頓,鋪灑下來的月光似乎蘊含著某種法力,竟密密粘住了自己的去勢!他眼前下墮的景色驟然一停,自己就這麽飄在了樹洞前方,再難往天上飛去。
他悶哼一聲,天火自腳底無色無形噴湧而出,嗤嗤出響,以強大的衝力對抗著梅嶺老僧精神的束縛力!
夜空中傳來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聲音,似乎兩道極霸道地力量正在撕扯著。
易天行的天火衝力,與梅嶺老僧的禪定精神力此時正好平衡,於是他正飄在那個樹洞的正前方的夜空中,可以清清楚楚看見老僧的模樣。
老舊的袈裟,滿臉的皺紋,與老祖宗在後圓裏的打扮有些相似,但兩個人地氣息卻完全不同,老祖宗身上是一股睥天睨地的囂張勁兒,梅嶺老僧身上卻是一股圓融純正的佛家氣息。
梅嶺老僧一動禪念,月光如水,便困住了易天行。 ……
須彌山羅漢們地佛性還沒有被這個血族和尚消化,那他去搶佛指舍利一定是和此事有關。
易天行想到那些羅漢們的悲慘命運,狠心下來,把牙一咬,暴喝一聲,手中金棍倏然變長變粗,他右手一翻,舉棒豎打,直直向那個樹洞裏的梅嶺老僧頭上劈去!
金棍一舉,明月失色,天地間的力量似乎都被凝聚到了棍尖處。
“一條直氣,海內無雙。”
梅嶺老僧雙目湛湛有光,直視著迎麵而來的金棍,口念貫休大師詩句,讚歎不已。他右手輕輕一翻,一隻肉掌輕輕覆在自己的麵前。
肉掌一推,便有若佛掌迎麵而來!
易天行隻覺一道罡風疾吹麵門,竟吹的自己生生作痛。怪叫一聲,頭上腳下地便沿著銀杏樹摔了下去! ……
摔了數十米,他腰身一擰,金棍在他地手中沿著他的腰轉了一圈。金光閃閃,狠狠地斬進了銀杏樹中!
嗤啦一聲極光滑極清脆的響聲。
無比粗大的銀杏樹從中而斷!
好可怕地金刀!
易天行腳尖一點,身子疾速飄向後方……然後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本來正在喀喀倒塌的銀杏樹,已經倒成了一個極大的傾角,在易天行的眼裏已經壓斷了下方數株生長的比較高的樹木……但易天行一眨眼,卻發現自己眼前赫然還是那株千年銀杏。
筆直聳立著,直衝雲宵!
看著這株巍然動的銀杏樹,易天行傻了眼,又想到剛才梅嶺老僧的佛掌,趕緊摸摸自己的臉。發現一無異常。
原來……一切都是幻覺啊。
佛掌如刀是假地,銀杏樹是假的。那樹洞自然也是假地,那老僧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都是假的,那他住在哪裏?
易天行沉下心來,雙瞳中金光一閃,下意識裏指尖兩粒天火燃起,往自己柔軟的眼瞳抹去。
眼瞳微溫,眼皮再睜後。他隱隱感覺到有些不一樣了。
那株千年銀杏雖然還是青青枝葉,但每一片葉子,每一道枝丫,每一塊樹片的邊緣都透著某種說不出顏色的光澤來。
這是梅嶺老僧地精神力空然幻出的銀杏樹……好可怕的精神力量。
卻來不及考慮太多。
夜空上方那道銅黃色的光跡正緩緩的下降。
易天行負金棍於身後,麵色一寒,腳掌下噴出氣流,震起滿地樹葉,而他的人也在這滿天飛舞的樹葉中疾射而上。
一切外象可作偽,梅嶺老僧的身體作不得偽。
又至樹洞。又見老僧慈悲容顏色,老僧又是平青淡淡一掌伸了過來。
仍然是一股沛然莫禦的勁風直襲易天行。
易天行暗誦心經,以行者文定心神。全當這勁風是假,尖叫一聲,舉棍豎打……
“砰!”地一聲悶響。
先前梅嶺老僧那掌是假的,這一掌卻是……真的。
易天行麵門被狠狠擊中,隻覺鼻子一酸,唇角一痛,便欲流下淚來。
這架打地太可憐了。
但他在歸元寺後圓向老祖宗學的打架本事也不是白學的,他的身子還搖搖墜墜地向後方飄去,手中的金棍已然是棍尖一翻,在夜空之中,驟然變長,極巧妙無比地刺入樹洞之中!
噗哧一聲。
金芒一刺即收。
梅嶺老僧胸口血花一綻。
他輕輕用手指沾了沾自己胸口的鮮血,緩緩伸到自己唇邊,遲疑少許,然後舔了舔,再抬起頭來時,臉上慈悲更盛。
易天行全不看他,悶頭悶腦重又衝了過來,整個人在夜空中像隻大鳥般滑了一個優美無比的曲線,金棍猛地變長變粗,變成一隻底端細,頂端粗的怪棒子,惡狠狠地向梅嶺老僧敲了過去!
梅嶺老僧見著撲麵而來的巨型大棒,眉頭微皺,即便是五百年修行的他,也不敢用肉身來接這千古名凶器。
他原本湛湛有光的眼中,忽然間蒙上了一層血紅之色。
老僧嘴唇一張,噴出一字:“咄!”
他整個人微微抖了起來,似乎這一個字便耗去了他太多的精神力。
下一刻,易天行身處局中,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一字的威力。
他以天生神力擊出的巨棒,在夜空中猛地頓了下來,似乎擊入了某處粘稠之極的泥沼之中,麵前明明是空氣,這棒尖卻是如何也揮動不下!
巨棒的棒頭離那個樹洞隻有半米遠了。
這半米卻像是天涯海角一般遙遠,易天行雙眼微紅,將全身修為提到了頂點,卻也無法往前一寸。
“啊!”易天行一聲暴吼。雙肩的衣服被掙地碎裂成絲!巨棒的棒頭終於往前挪了一些。
梅嶺老僧忽然抬頭望了他一眼,這眼中蘊含著太多的東西,易天行哪敢看他的雙眼,縱使自己有上清雷訣。隻怕也會被精神力噴死。
他趕緊低頭,腳下噴著天火,借力把金棒棒頭往樹洞裏塞去!
之所以用塞字,是因為金棒此時變得過於巨大,棒頭與那銀杏樹地樹身差多粗細了,就像是一隻龐大的金色樹木一樣。
金色樹木與銀杏樹在夜空下作著要命的搏鬥。 ……
不知道過了多久,易天行的背部漸漸有些力乏了,慢慢地抖了起來。
樹洞中,梅嶺老僧盤坐的姿式也漸漸顯得有些無力。
那根粗大的金棒與直聳入天的銀杏樹間,仍然保持著半米左右的距離。
“狗日的陳叔平!”
感覺到頭頂上。那枚黃銅裝著的佛指舍利正往銀杏樹這方麵墜了下來,若佛指舍利落在梅嶺老僧手上。他若在片刻間參透,那一直被他禁錮著地須彌山羅漢們就玩完了……想到此節,易天行大感害怕,在心底裏咒罵著那個天庭的膽小幫手。
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梅嶺老僧微微笑了一笑。 ……
便在此時,一道極淒厲地破風聲無由想起,銀杏樹下道觀裏一個黑影以人間不可能看到的速度。疾衝而上,渾身上挾著蠻橫無比的強大氣息!
那黑影須臾間便衝到了金棒棒頭與銀杏樹洞間狹小的縫隙中,厲嗷聲中,雙手結了無數複雜的仙訣,一排恐怖至極的白牙平空而生,向著梅嶺老僧枯瘦的身體橫咬而下!
正是裝作一個熟睡道僮地陳叔青,他選擇此時出手,梅嶺老僧的精神力全部用在對抗金箍棒的神性中,根本沒辦法防備。
糟糕……易天行雙肩微抖。十分吃力,心裏卻是涼了半截,雖然不明白梅嶺老僧此時還能作什麽。但既然對方早就知道陳叔平埋伏在側,一定會留下後手。
隻是不知道這後手是什麽。
陰險的陳叔平選擇這個似乎是最恰當的時機偷襲,其實,卻應該是最不好的時機。
令易天行震驚的是,梅嶺老僧與自己交手根本沒留後手,他隻是在……留力!
在金棒天威之下,他還能留力,太可怕了!
梅嶺老僧抬頭看了撲過來的陳叔平一眼,眼中寒意漸盛。 ……
純正的佛光從樹洞裏繚然升起,柔光一片,卻隱含至高威力。
陳叔平地喉頭忽然響起一陣極怪異的響聲,像是吞口水,又像是燒烤攤子上被炸著的剝皮魚。
梅嶺老僧猛喝道:“金身!”
苦事修了五百年地血族肉身,以佛法加持過的殘破身軀,在樹洞裏驟然鍍上了一層金光,看上去不然莫名。,當
陳叔平的仙訣已發,白齒如刀,狠狠地咬進梅嶺老僧的身體。
樹洞中,那兩排鋒利的犬牙,被梅嶺老僧的金身震的片片碎裂!陳叔平的身體滯在半空之中,“啊!”一聲極恚怒的慘嚎,唇角鮮血噴湧而出。
梅嶺老僧的身體也被咬破了很深的血洞,卻沒有斷體之虞,他冷冷看著身前的陳叔平,一掌輕描淡寫地拍在他的胸口上。
噗的一聲悶響。
半空之中,陳叔平的身體被震的像子彈一樣疾速向後彈去,嘴角的血花噴的滿天都是!
以陳叔平強悍的實力,就算與梅嶺老僧正麵相搏,也不至於輸的如此之慘,偏生這小子愛好陰詭一道,結果偷襲者慘被反偷襲,敗的是唏哩嘩啦,好痛快。
易天行心涼了半截,心想這個幫手真他媽蠢到了極點,心裏這樣想著,手上卻敢放鬆,他悶哼一聲,棒頭使命壓下,右手一招,一道能融世間一切物的天火苗終於向樹洞裏噴了出去。
樹洞中佛息不散,仍然繚繞不止。
梅嶺老僧閉目。雙掌合什,唇中念念有辭:“咄!”
他以精神力幻出地千年銀杏樹,無由而退,生生與易天行的金棒天火拉開了數十米的距離。
而那一字入易天行耳中。他的識海如遭重錘!
一陣刺痛在大腦裏來複回轉著,他地身體在夜空中不停上下翻滾,顯得痛苦不堪,他險些扔了金棍,去抱自己的腦袋。
不知道翻滾了多久,他終於在空氣中穩住了身形,擦掉自己鼻孔裏滲出的血水,衣袖驟然燃起……易天行咬著嘴唇,身子飄飄搖搖浮在夜空之中,雙眼悍意十足。看著數十米外的銀杏樹,忽然間怪叫一聲平伸金棍。棍尖驟然變長,就像是一道金色激光一般往樹洞裏砸去。
梅嶺老僧輕輕一合什,雙掌柔柔一觸,樹洞裏充盈的佛息猛地懲開,就像是一個充氣的氣囊一樣。
金棒棒頭與佛息氣囊一觸,嗡的一聲悶響,就像戳破了一個空氣口袋。
噗的一聲。梅嶺老僧吐出一口血來,噴在他合什的雙掌上。
易天行又被反震之力,震出數千米去。 ……
樹洞中的梅嶺老僧麵露恭敬攤出右掌。
“啪”地一聲輕響。
老僧的血掌緩緩接住由天而降地一枚物事。
那枚黃銅包著的佛指舍利在他的血掌之上閃著微微流動的佛光。
黃銅漸漸化去,露出裏麵那截附著三根血線的乳白指骨來。
樹洞裏的充盈佛息,似乎都感應到了這截指骨的氣息,爭先搶後向指骨管中湧入,樹洞裏一片佛光繚然,跳躍不停。
梅嶺老僧麵色平靜注視著自己掌中地指管,口中輕輕頌著經文。
驟然間。佛指舍利上的那三根血線竟漸漸淡了去!
梅嶺老僧的氣勢為之一變,原本醇正柔和的氣息依然純正柔和,隻是此時卻仿佛有了天地之威。上壓明月,下壓大地,一股沉重之極的壓力充斥著道觀四周,梅嶺上下! ……
易天行陳叔平二人重新飛回銀杏樹旁,卻被梅嶺老僧無上威勢所壓不敢上前,看著眼前這一幕,由傻了。
易天行醒過神來,怒罵道:“狗!快給我上!”
陳叔平張大了嘴,嘴裏還在流血涎,暴跳如雷道:“瘋子才上!”
易天行的心涼了半截,先前大家還有點兒希望,這個時候,對方已經把佛指舍利拿到手了,而且看樣子,對方對於如何使用佛指舍利早有計較,不過片刻間,便能感覺到佛祖殘留在指骨裏的無上法力。
對上這樣一個梅嶺老僧,或者說是梅嶺血佛……自己還要上嗎?
佛光從指骨裏,從梅嶺老僧身上,從銀杏樹洞中緩緩地流淌出來。
其色純正,其意純和,其形純美,其光耀於夜空羞皎月,其質威壓大地懾萬物。
佛光融融,漸衝天穹,金黃色的光點漸漸凝聚成形,緩緩構成一個模糊的形狀,那個形狀像是不同地圓構成的,大圓套著小圓,看上去柔美無比。
易天行緊張地拄著金棍注視著夜幕中的異象,汗水漸漸地流了下來,打濕了金棍。
大圓小圓,生生不窮,漸漸分明,上麵那圓似乎是一頭顱,下麵那圓是一身體。
佛光陣陣從那龐大無比,直抵天穹地寶像身上噴射而出,照耀著梅嶺上下。
寶像漸現真容,慈眉善目,難以語言形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威勢無比。
易天行在心底哀鳴一聲,再聽著佛光深處隱隱傳來須彌山諸天羅漢化體前的頌經之聲,他的心頭一陣迷惘悲傷。 ……
“佛祖!”
陳叔平張著嘴巴恐懼說道,血水沿著他的唇邊流了下來,然後一扭屁股像道黑煙一般往東南方向逃去……
“人人都能成佛,他媽的!老子也能!”
易天行眉角抖動了兩下,猛一咬牙,金棍一砸地麵,激起無數泥土,將棍往身後一擺,身形騰空而起,便向那萬丈佛光深處的佛像裏衝了進去!第五部焚城 第十六章 焚心以火
千年銀杏樹已經消失無蹤,躲在樹洞裏幾百年的梅嶺老僧也消失無蹤,在太平觀這山頭上,一大片林子都不見了,隻留下了一座散著金黃毫光、光華燦爛、充斥天地間的一尊大佛。
金光大佛麵容安詳,雙目輕合,發髻點點曲,高鼻圓耳柔頜。
大佛的頭頂在夜空雲中,坐於林木之間,無比高大,身周罩在金黃的佛光之中。
一股充斥天地間的悲天憫人氣息從大佛裏散了出來。
易天行微微咪眼,麵上沒有一絲表情,逆風而飛,向著大佛麵前飛去。大佛散出的金色佛光耀在他的眉毛上,給他鍍了一層淡淡金光,就像是在燃燒一般。
大佛氣息純正慈悲,力量卻是衝天壓地,無比強大。
易天行飛的離大佛每近一步,便感覺身周壓力頓時大了無數倍……渾身上下像是被無比重的風壓榨著,他的金剛之身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住這種威壓。
他咬著牙,橫棍於後,往佛光裏闖,萬千佛光內裏,一定是梅嶺老僧。
但他無由感到萬分恐懼……他修的是佛法,平日讀的是佛經,一應心神念識全在“佛”字之上,如今眼見得佛祖寶像,嗅著空間裏的芝蘭之氣,感受著天地間的佛威,從他的心底深處浮出一絲恐懼來。
佛門子弟,看著佛祖真容了。如何懼不敬?
易天行體內敬畏之心起,拜服之意起,靈台一迷,感覺自己的每一個關節似乎都欲縮在一處。恨不得朝著那個充斥天地間地大佛像俯首叩拜下去。
他猛地一咬嘴唇,雙眼裏掙出紅色來,口中輕輕念著當年葉相僧在文殊院講法堂裏喝的偈子。
“凡所有相,畢是虛妄!”
舉著金棍,便往佛光裏闖!
明知道眼前的佛是假的,佛光是假地,明知道這都是外相……但易天行的眼卻仍然被萬道佛光耀的有些迷了,感受著身邊佛息的浩蕩之威,純正之意,他不由有些迷惑。
莫非這真的是佛祖?
下意識裏。他的速度緩了下來,整個人緩緩在佛光裏飄浮著。
佛像極高大。易天行此時正在離地麵數千米的高空中,雙眼正對著佛像的眉間。
大佛極大,易天行的身體,就像一個小黑點一樣懸空浮在大佛的雙眉之間。
他看著這尊大佛慈悲地雙眉,感受著撲麵而來的宏大之覺,心頭一陣迷惘,口中喃喃道:“佛祖啊……”
正當他地心神漸漸被佛光所攝之時。幾千米下的地麵上傳來一個女子冷冰冰的聲音。
“師傅!那是假的!” ……
“逐水而清!”易天行終於醒了過來,舍了一應佛法不用,用上清道訣護住心神,怪叫一聲,手中金棒攜著開天辟地的巨大力量,朝著……金光大佛的眉間砸了過去!
夜風忽然停了,佛光微斂,似乎都被這金棒奪去了光彩!
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飄浮在大佛雙眉間的易天行驟然身子一頓,然後一身慘叫。整個人慘慘地被一道巨大地力量生生劈地向後急馳,他的身體在空中翻滾著,片刻間便被震離大佛幾公裏遠!
他的五官被生生震出血來。火血如流螢,在夜空之中緩緩飄下。
轟的一聲巨響,易天行的身體狠狠地砸進一個山崖之中,激起無數亂石新土!
嗤的一聲,他猛然從山崖裏飛了出來,身上的衣衫已經被全部震碎了,露出裸露的上身,身上到處都是傷痕,鮮血緩緩流下來,片刻間將他的褲子燒光,露出裏麵地火烷布內褲。
他平舉金棒,看著幾公裏外佛氣衝天的金光大佛,雙眼裏滿是駭異。
好可怕的力量!
似乎要解開他心中地疑惑,金光大佛的眉宇間漸漸有聲音傳了出來,正是梅嶺老僧清清揚揚的聲音。
“你舍佛法,而用道訣,但卻未曾真地舍了佛。你心中有佛,卻揮棍向佛,豈不是砸向自己的心。”
易天行的那驚天一棍,等於盡數砸在了自己心上!
他心中有佛,縱使用道訣,卻隻是使用法門的差異。他心中的佛能舍去,麵對著佛,等於麵對著自己的心,他又能做什麽? ……
夜空中的雲朵緩緩從金光大佛的胸下飄過。
金光大佛右手掌微屈二指,易天行所處的梅嶺山峰轟然一折,慘慘倒下。
易天行沉默著飛到夜空之上,隔著數公裏遠,遙遙看著那尊佛,那尊充斥天地間的巨佛。
佛光微作,光芒裏漸有佛偈傳來。
“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磐而滅度之。”
易天行依然沉默著,靜靜聽著這段金剛經,梅嶺老僧出身血族,念這段經文,實在是很合適。
金光大佛眉宇間漸漸顯出一個小光點,微白,上麵有淡淡紅線,紅線漸褪。
正是佛指舍利。
舍利四周佛息燎繞。
大佛身下,梅嶺太平觀裏無數安靜的廂房裏,漸漸有了些動靜。
那些一直沉睡的人們。忽然從廂房裏走了出來,臉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眼睛甚至也是閉著地,一步一步。非常怪異地漸行漸走,往那金光大佛處走去。
他們的眉頭忽然扭曲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了某種痛楚,接著他們的身體開始緩緩拱動起來,似乎想要往天上飛去。
像是他們體內有什麽事物想破開他們的身體逃出去。
佛光裏,須彌山羅漢們頌經地聲音,緩緩傳入易天行的識海裏,那是告別,那是湮滅。
縱使將要消亡於佛光之中,羅漢們心內情緒仍然沒有暴戾。有的隻是微微悵然及對未知的惘然。,當 ……
易天行看著遠處的金光大佛,忽然嘴唇邊上綻出一絲微笑。然後他將自己手中握著的金棍,像扔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金棍從天而墮,狠狠地砸進地麵裏,被埋入土中不見。
易天行對著那金光大佛悲天憫人的麵容合什行了一禮,然後說了一句話。
“我心中有佛,你卻是偽佛,真金不怕火煉。咱們來試一試。”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影倏然消失在夜空之中,片刻之後,他的人已經來到了金光大佛的眉宇間,直直麵對著那個正緩緩旋轉著地白色佛指。
麵前的佛威,讓易天行無法動彈。
他輕輕頌起經來,頌地是坐禪三味經,他此時忽然明白了在小池塘邊自己看到的那些梵文是什麽意思。
經文乃佛經,他每念一句。便感覺麵前的金光大佛更加高大,更加威嚴,更加慈悲。令自己根本生不起冒犯之意。
但他仍然緩緩念著,縱使自己的渺小的身體開始漸漸顫抖。
一段經文念完,他睜開雙眼,看著麵前不不巨大的佛。
然後……他撲了進去,無數赤熱的,紅媚地,耀著金白之色的天火從他的身體每個毛孔裏噴了出來。
整個人就像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團。
火團撲進了金光大佛的眉宇間。 ……
天火能融世間一切物,卻融不了佛性,若是真佛。
易天行心中有佛,此時用天火灼佛,便似灼心。
天火猛然綻放,把梅嶺上空的夜穹耀得比白晝還要光明。
易天行隻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從來沒有感覺過的燒痛之感,驟然從他的心底深處傳至他的四肢,那種清晰地,如同絲絲撕裂的痛楚,迅速占據了他的全身。
“啊!”地一聲慘叫。
易天行在金光大佛的眉宇間翻滾著,燃燒著,痛苦著,厲叫著,他的五官已經痛的扭曲,他的指尖已經痛的抖了起來。
天火陣陣,燒在金光大佛的眉宇間,也燒在他的心間。
這種痛苦,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能感覺到。
他的雙手伸在空中,時而平攤,時而緊握,顯得痛苦至極,但他卻肯收回天火,他要燒!他要燒盡這世間的一切!
若自己心中有佛,所以對著梅嶺老僧幻出的金光大佛而毫無辦法,那待他將佛指舍利煉化後,那些須彌山的羅漢們,那些被禁錮了很久的羅漢們,便會永遠的消失了。
他燒!若自己心中有佛不能棄……那他便要將自己心中的佛也燒了去!
天火熊熊燃燒著,金光大佛微微搖晃,易天行是大佛眉宇間的小黑點,在痛苦地翻滾著。 ……
“何必呢?”
感應著他的痛楚,梅嶺老僧悲天憫人的容顏從金光大佛裏漸漸透了出來,他注視著麵前紅線漸淡的佛指舍利,看著在夜空中痛苦焚心的易天行。
“你心中有佛,縱使焚著,也隻可能先將自己焚成飛灰。”
易天行感覺著自己胸腹間痛楚的灼痛,眉毛痛地抖了起來,他厲聲道:“我心中乃是真佛,你乃是偽佛!天火融金。且看誰先被化!”
他疾運三台七星鬥法,召朱雀臨於其上。
此時易朱在省城,他的道力不足以召他過來。
隻聽得嗤地一聲,一個紅色的火團從地麵上疾衝而上。撲地穿過易天行的肉身,飄飄渺渺臨於他的頭頂,一頭紅發像火苗一樣在夜空裏飄浮著。
莫殺火靈,被易天行召了上來。
易天行動了真火。
他狂嘯一聲,忍住自己內心被焚地痛苦,指間道訣數幻,莫殺頓時身形一淡,回作火靈之體,懸在他的腦袋上方。
這師徒二人,便在瞬間變成了夜空裏的兩個火團。
易天行浮於金光大佛麵前。忽然雙目一睜,黑黑的雙瞳平靜異常。雙臂如疾鳥投林般向後一展,整個人的身子便用兩隻腳尖踮著,而胸膛一挺,整個人反弓向著黑黑夜穹,便在霎那間,一道洪流如金如玉,有如火山爆發般從他的胸上噴薄而出。如同朝日躍過地平線的那瞬間般,美豔不可方物。
正默然飄浮於他之上的莫殺,也是麵色驟然一道紅豔,清聲一嘯,一道火流從她的唇中噴了出來。
兩道天火驟然於金光大佛麵前相遇,撲的一聲悶響,火流相衝,迅即爆炸開來,炸地滿天火流!
天火流直衝上天。直抵下地,充斥著梅嶺上空的每一個角落,片刻間。便將那尊極高極大極尊極貴地金光大佛包了起來!
大佛屹然不動,淡金色的佛光微微抵著天火的融噬。
天火已經將大佛的每一片佛光都包在了裏麵,不停地燃燒著……梅嶺老僧也不能再依佛光遮掩,容顏肅然,不停頌經相抗。
天火能融世間一切物,但燒了許久許久,隻聽得嗤的一聲,終於有一片佛光被燒成了一道青煙。
一片約有指甲片大小的佛光。 ……
金光大佛被燒,易天行的內心被焚,直覺痛楚到達自己地每一個神經末梢,他的臉色煞白,卻有著火元疾噴之後留下的殘餘血點,看著十分恐怖。
他緊緊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忍受著無比的痛楚,深吸一口氣道:“焚心以火,真他媽的痛啊。”
倏的一聲,他鑽進佛光之中,此時的佛光已經不像先前那般威勢無法阻擋。
他要去搶那枚佛指!
但一進佛光便迷眼,四處均是金黃之色,分不清下西東方向。
他悶哼一聲,感應著莫殺的方向,疾疾退了出去。
天火仍然在灼融著金光大佛,也仍然在灼融著他地心。
已經有淡金色的怪異血液從易天行的唇邊流了出來,不知道他還能忍受焚心之苦多久。,
好在此時地梅嶺老僧躲在萬丈佛光之中,隻顧著抵抗天火的燒融,也來及煉化佛指。
雙方似乎達成均勢,但易天行能熬多久的苦?縱使他性子堅毅執拗,但焚心之苦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天火燒了半天,居然隻燒掉了指甲大小一片佛光,若要將這金光大佛全融了去,豈不是得燒上幾千年?
“我操!”
易天行雙目緊閉,純是下意識裏榨取著自己體內的每一片天火苗,往身前的金光大佛噴去,渾身抖著,忍受著自己心處那最大的痛苦。
莫殺修佛殺人,心中無佛,對麵前的金光大佛,卻不像自己青年師傅那般敬畏。
她雙眉間煞色一現。
她已經看不下去自己的師傅受苦。所以她斬斷了自己與易天行的神識聯係,一臉殺氣地衝到了地麵。
易天行第一時間感覺到,暗自叫苦果然,金光大佛佛光大作,生生將易天行噴湧而出的天火逼開了些。
不知道莫殺想做什麽。 ……
“馬生,你想守護這個人間,那我就毀了這個人間。”
莫殺望著極高極大的金光大佛,對著佛光裏地梅嶺老僧冷冷說道。
她左手一翻。太平道觀裏血花一現!一個像僵屍一樣站著的道士被她生生抓破頭顱而亡。
佛光微微搖動了一下。
梅嶺馬生幾百年來全是這些人侍奉著,雖然修的是肉身成佛之道,但佛孰能無情?佛有大情,憐天下人……直到此時。梅嶺老僧才體悟到了易天行說的那句話。
憐憫天下人,總是要從身邊地人開始憐憫起。
老僧準備借佛指煉化須彌山羅漢佛性,然後灌入這些門徒的體中,生造一方羅漢……誰知道,莫殺如此冷血的,揮手便毀了一個!
不見金光大佛變化,莫殺赤裸的身體在道觀裏輕輕一飄,片刻間,又有數人死在她的手下!
“交出舍利。”
莫殺臉沒有一絲表情,秀氣的手掌撫在一個道僮打扮的人頭頂。
沒有回答。
“啪”的一聲。腦漿四迸。
梅嶺道觀之中,充斥著血腥恐怖的氣息。
飄浮在金光大佛身前的易天行呻吟了一聲。一方麵是因為心髒處地無比痛苦,一方麵是不願意莫殺行此戾事,天火在夜空裏燃燒著,像是妖火一般,包裹著無比巨大的金光大佛。
大佛深處,忽然傳出了一聲歎息。
梅嶺老僧滿是皺紋地臉,從金光大佛裏現了出來。滿麵悲容。
“小姑娘,你殺得了多少人?這人間又有多少人?”
忽然間老僧麵色一肅,露金剛相,張嘴喝道:“佛怒!”
隨這聲喝,原本一直閉目寧靜的金光大佛猛地睜開了雙眼!
眼中金剛威怒,湛湛有光!
易天行悶哼一聲,內痛外壓,再也支持不住,被佛威生生震地畫了一道拋物線。重重地砸到了地麵上。
莫殺也是痛哼一聲,火靈之體驟然變淡,被無佛威逼的遁入黑暗之中。
梅嶺老僧的麵容也起了變化。似乎驟然間蒼老了許多,他尚未成佛,卻用佛怒,此一言知消耗了他多少精神力。有兩道鮮血緩緩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他嘴唇邊漸漸有所突起,似乎有某樣尖尖的事物要鑽出來。
他的袈裟也漸漸變成黑色。
他眼角地鮮血漸漸流了下來,一滴血,落入佛光………金光大佛驟然一變,佛眼怒極,佛身被迅疾染作了血紅之色,與尚殘存的天火一觸,便嗤嗤響起。
一尊血佛,現於人間。
“佛言:莫作是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
橫貫天地,無比巨大的血佛輕輕張開雙唇,道出一句經文。
隨著這句經文,梅嶺上下陡然大放光芒,將那尊血佛包在其間,一股威勢壓的易天行勉力單腿跪於地上,無法動彈!
易天行一聲怒吼,手在泥中一抓,金棍複握於手,他奮起全身力,將金棍向那金佛麵門擲去。
這一擲之力無比巨大,金棍去勢疾逾子彈!
血佛緩緩舉掌,掌緣血光佛光相交織,斑駁之跡,看著十分恐怖。
“轟!”
金棍與佛掌一觸,天上烏雲被迅疾吹散,露出慘淡的月兒來。
一道震蕩波從天上傳到地麵,太平道觀的房子被吹的瓦破牆傾,大樹被連根拔起,露出樹根,易天行半跪於地,承受著罡風怒吼。
“佛言: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即為消滅。”
血佛目光湛然,隱有怒意,目光照在梅嶺之上,壓的易天行無法動彈,渾身上下咯吱作響。
從梅嶺上下傳來一個極清極淡的聲音。
“佛言:汝等勿謂如來作是念:我當度眾生。須菩提!莫作是念。何以故?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
這也是金剛經裏地一句,意思很明白。
“您欲成佛,當知,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
梅嶺上方的戾氣一掃而光,淡淡明月複又皎然,夜雲輕柔飄拂,那尊血佛也漸漸斂了血光,重複純然之意。
易天行霍然轉首,捂胸痛苦道:“你不是他對手,快退!”
在他的身後,梅嶺下漸漸行來一人。
梅嶺之上,菩薩寶像再現,菩薩左手一朵青蓮花,花上置金剛般若經至寶,右手執金剛寶劍,劍芒雖鋒卻無戾氣。
文殊菩薩寶像前,那年青僧人誠心誠意說:
“人人是佛,何必成佛?”
第十七章 菩薩蠻1/4
看見葉相僧滿麵虔誠地走上梅嶺,倚金棍而慘立的易天行心中猛然一沉,許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間在這一刻想通了。
但此時,不是去開辯論會,尋找事情真相的時候。
那尊血光腥然,威力無邊的大佛還在梅嶺上方杵著,滿地的不動之人,等著被梅嶺馬生灌頂,築羅漢位。而那枚乳白佛指舍上的三道紅線已經快淡至不可見了。
梅嶺老僧隱於佛中,易天行暫時想不到辦法揪他出來。
葉相僧走到他的身邊,微微抬頭,看著天上那尊血色大佛,目光柔潤,輕聲說道:“這位大師,成佛的目的是什麽?”
血佛深處,隱有聲音傳來。
“成獨尊之存在,救萬苦之蒼生,造一方之淨土。”
葉相僧眉頭一皺,苦著臉仰頭說道:“不度己身,如何度人?” ……
血佛佛光一綻,萬千紅色光毫渺渺然往梅嶺上灑了過來。
易天行感覺著身前無比強勁的罡風,悶哼一聲。將金棍插入土中,穩住自己身形,伸手到自己身後,便去抓葉相這個怕死地家夥。
他一伸手卻沒有抓住葉相僧的手。
葉相僧緩緩跌坐於地。左手五指緩緩散開,指間柔柔青光潤心,似一朵將開的青蓮,右手並指微微斜上,隻剩四個手指頭的右手收起兩指後,似一柄鋒芒十足地利劍。
隨青蓮寶劍與雙手中漸出,他身後的菩薩寶像漸漸清晰起來,微微一搖,寶像騰然升空,身形變得無比巨大。靜坐在梅嶺上方的夜空中。
菩薩寶像散著光毫,看著柔美無比。正麵對著的,便是那個煞氣十足,血光四射的血佛!
兩尊極為巨大的寶像在對峙著。
梅嶺諸峰,此時似乎都變得矮小了起來,變作了佛與菩薩身下的小土丘。 ……
血佛佛光裏,停有佛偈傳來,聲音宏大。激蕩在天地之間,敲打在二人的心上。
葉相僧盤膝坐在土上,雙目緊閉,眼角不停抽搐,似乎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他的唇中念念有辭,易天行捂著胸口,默然低頭聽著,能勉強分辯出來是金剛經裏地幾段。
他身後的菩薩寶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左手素蓮,時而怒放。時而趨萎。
而他們對麵地血佛卻是光芒萬丈,血氣衝天,戾氣直貫四處空間裏,強大的壓力壓的他們二人臉上的皮膚都有些發皺。
易天行微微咪眼,看著高天之上的那尊血佛,知道葉相僧與梅嶺老僧正在精神層麵上做著對抗,他此時再加一手,似乎也沒有什麽用處。
金棍輕打地麵,借力反退,他輕飄飄地飄到葉相僧身邊,口中念著自己感悟最多的坐禪三味經,將自己體內火元盡數清成真元,往葉相僧的體內灌進去。
葉相僧地肉體比梅嶺老僧的肉體更脆弱,精神力的比拚,傷害的卻是肉身。
葉相僧的耳朵裏本來已經漸漸流出血來了,易天行啪地在他肩頭擊了一掌,他的身體才穩了下來。
他微微一笑,口中念道:“看來對方很強啊。”
易天行麵無表情,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知道對方很強,你還來送死,小樣你如果睡醒了,我隨時歡迎你幫我打架,但你現在過是個半調子貨……”忽然醒過神來罵道:“這時節你還有閑情和老子聊天!” ……
葉相僧燦爛一笑,卻根本沒有看血佛,耳朵裏震出來的血流到他的下頜便漸漸凝了……他一合什,九指並在一處,口中頌著佛經,雙眼往血佛處望去。
他身後地菩薩寶像為之又是一變!
隻見夜風吹來,葉相僧袈裟微拂,脫塵欲去,他身後的菩薩寶像頭頂漸有金黃圓點攏來,須臾之後,漸成五髻金冠,而菩薩的麵頰也漸漸圓潤,寶像漸漸變小……成一童子形!
“五髻為五智,這末一智乃成所作智!”
葉相僧天真說道:“菩薩乃童子形,童子心,般若之智一塵不染,又何處染血光?”
隨著這句話,菩薩寶像左手執地青蓮花瓣瓣綻放,青光大作,花上現出般若經梵篋!素光彌漫山頂,與血佛強橫的血光一觸即融,血色青色交雜而沒,歸於青淡。
接著,葉相僧微微低頭,舌尖一彈,綻出數字:“斷一切無明煩惱!”
身後的菩薩寶像隨這一字,緩緩升空,童子麵上露出堅毅之色,右手所執金剛寶劍大放光明,在夜空之中猶若一道閃電,電光由天而降,重重地劈在那個龐大至極的血佛頂上!
哢嚓一聲巨響!
血佛頂上黑霧驟現,嫋嫋升起,血佛眉心裏的佛指舍利本來平靜懸空,此時也被這道閃電劈地搖搖欲墜,而血佛的光體也漸漸黯淡了起來。 ……
“金剛寶劍,能斬群魔。”
易天行沒有睜眼,神識卻將這景象看的清清楚楚,正自歡喜。卻發現自己掌下葉相僧地肩頭急劇顫抖起來,這和尚體內的真元在一瞬之間竟被抽光了!
“操!”
易天行知道葉相僧這一下是出了全力,竟至了油盡燈枯之地,悶哼一聲。把手掌離開他的肩頭,腳尖一蹬地麵,整個人便化為一道紅龍,往漸漸黯淡下來的血佛處撲去!他必須把梅嶺老僧拖上一段時間,好讓葉相僧有時間回複神通。
他右手一挽,金棍驟然變扁,成了一道鋒利無比地金刀!片刻間殺到血佛身前 感覺到血佛的威壓較諸先前要弱上許多,卻來及欣喜,橫刀於身旁。唰唰數響 便生生斬起那血色的佛光來。
佛光有若人之衣。樹之皮,竟被他蠻橫無比的刀法一片一片的削了下去,飄落在了夜幕之中。
金刀削佛衣,宛如厲嘯之中的金龍,在血佛身周遊走著。
不知道斬了多久,刀麵之上竟也被染上了一層紅色,純正之意稍去。戾意漸生。
易天行稍感心頭煩悶,暴喝一聲,金刀迅而暴懲,化作一道足可分開天地的刀芒,狠狠向血佛的頭頂劈去! ……
這一仗,易天行是最倒黴的那個,每當他出手的時候,總是梅嶺老僧最強大地時候。
葉相僧一劍如電,劈中了血佛的頭顱。他這金刀如龍,卻被剛剛恢複過來地梅嶺老僧橫橫攔著了。
梅嶺老僧未動指,未動身。隻是雙目如電,看了一眼那記金刀。
血佛此時的雙眼複又睜開,佛目如獄,瞬間凝住了那記金刀!
強大的反震力再次湧上易天行心頭,他這一刀又等若劈在了自己心上!
易天行悶哼一聲,像塊石頭一樣咕碌碌地從天上被震了下來,慘慘地摔在葉相僧的身旁,玩了一招狗吃泥。
葉相僧受餘勁波及,噗的一聲噴出口血來。
易天行身子瓷實,倒沒什麽問題,反而扶著葉相僧,氣喘籲籲道:“還能打不?”
葉相僧無力氣地擺擺手道:“容我再歇歇。”
這師兄弟著實是人間一對妙人,當此危局,還能語笑晏然,倒是刻意為此,隻是心中著實有些小懼意,反而要裝做不在意些。
不過梅嶺老僧會給這兩個人歇歇的時間。
血佛重放血光,佛之眉心裏,梅嶺老僧幽幽道:“原來菩薩不過如此,大失望。”
易天行鐺的一聲將金刀敲了敲地麵,像個無賴一樣痛罵道:“失望你個屁!”
他很著急,佛指舍利眼看著要化了,羅漢們要玩完了……
葉相僧感應到血佛裏麵地變化,麵上憂色更重,他與須彌山諸羅漢的關係,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他心中的焦急更厲害。
勉強盤坐於地,他雙手合什,不停念經,一道道純正無比的佛息緩緩向血佛處遞送去。
葉相僧前世為菩薩,今世乃自幼出家的佛子,對佛的虔誠,較諸易天行更加堅定,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不會像易天行那樣,容易被血佛外像所攝。
葉相僧心中的佛,不應該是梅嶺上的這樣。
所以他不信,所以他能出手。
他雙手合什,身後地菩薩寶像出手,右手的金剛寶劍若有若無,以雷霆之勢迅猛劈出。劍柄是在道觀之中,劍尖卻突兀出現在高空之上的血佛頭頂。
唰唰幾道厲響,閃電連綿不絕,擊打在血佛地頭頂。
血佛之色漸淡,梅嶺老僧戾氣十足的笑聲卻從血佛眉心裏傳了出來:“時辰已到。” ……
話音落處,血佛眉心裏的那枚佛指舍利,大放光芒,刹那間便將整尊血佛包裹其間。這光芒非金非赤非黃非白,說不出是什麽顏色,隻是醇正柔和,包容之力隱現。
血佛經此柔光一鍍,瞬息間褪去戾氣。
一尊煌煌然的大佛出現在梅嶺空。
大佛檀口輕開,對著地麵上地二人輕聲說道:“禮拜於我。”
很輕柔的四個字。卻像重錘一樣敲打在易天行與葉相僧的心頭。
葉相僧身後的菩薩寶像本是湛湛素色,此時在佛光地映照下顯得有些發白,本來是天真無邪的菩薩孩兒臉,此時顯出幾分悲傷之色。
易天行隻覺威壓一至。身子一軟,便欲衝著那大佛拜倒,但先天的蠻橫勁兒讓他穩住了自己的身形,一聲火喝,勉強扶著金刀站立在佛光之中。
葉相僧麵上慈悲之色大作,但五官裏卻赫然流下血來,血水之中,他的雙眼忽然閃過一絲明悟之色。
佛指舍利的三道血線禁製已褪,梅嶺老僧感受著身體的每一處角落裏傳來的大自在感覺,忽覺飄飄然。渺渺然,似乎欲乘風而去。又欲輕輕擁抱這個多災多難的人間。
“這就是佛的感覺?”
梅嶺老僧忽然有些迷惘,大自在地感覺,讓他驟然有些不知所已,讓他有些疲倦,他忽然覺得自己枯守梅嶺五百年,等來了這一刻,是否有必要。看著地麵上像兩個小黑點似的易天行與葉相僧。他忽然不想理這兩個人了。
他不想帶這兩個“人”玩了,而且他隱隱感覺事情有什麽蹊蹺。所以他輕宣佛號,然後將自己枯瘦地手掌緩緩向地麵上按去,佛指舍利隨著他這輕微舉動也大放光芒。
身外佛像也隨這舉動而動,大佛的手掌散著光毫,堅定而執著地向地麵上按了下來。
佛掌將至之處,雲散氣遁,撕裂之聲大作。
大風起兮,大樹倒。房厚塌,小山崩,溪水散。鳥獸奔。 ……
看著那隻巨大的佛掌向自己頭頂壓了過來,易天行餘光瞥了一下陷於沉思之中的葉相僧,唇角微微一笑,下定了決心。體內坐禪三味經疾運,右手輕輕一攬雀尾,擺了個太極拳的姿式,身周頓然出現了一個虛無漸大的人影。
正是三台七星鬥法,他以佛法強催,實在是有些講道理。
他生生逼出的人影右手輕擺,雀尾一現後,卻迅疾五指並攏,化為一掌。
“上!”
易天行身體微抖,一掌迎天而上,掌緣散著淡淡佛息,正是從葉相僧處學來地大手印。,當
他這一掌弱小之極,與梅嶺老僧由天而降的佛掌相比,就像是燭火之於太陽,蚊蠅之於蒼鷹。
但他仍然選擇出掌,此時此地,他便是想逃,葉相僧似乎也跑動了。
易天行出掌,他身周那個虛無漸大的人影也隨之出掌。
一道泛著金光的“剛掌掌”輕輕拍在由天而降的佛掌掌麵之上,就像是一個蚊子撞死在獨立日中外星人的母艦表麵上。
連火花都沒有激起來一個。
還有第二掌。
易天行身周那個虛影約有十幾米高,這虛影一掌倒還有些威勢。
但與緩緩降下的佛掌一觸,仍然是無聲無息地被摧毀。
易天行……還有最後一掌。
一直懸空靜立在他右手掌緣的金刀,鋥地一聲,變回最原始的圓棒之形,隨著易天行地出掌,嗤嗤破風,向著將要壓到二人頭頂的佛掌飛去!
飛行的距離極短,而就在這極短地距離裏,金棍前端驟然變粗,變扁,變成了一團融金,倏然間生出一隻金光閃閃地巨掌來,猛然與佛掌對上。
轟的一聲巨響。
佛掌下壓之勢稍阻。
而執著金棍另一細長端的易天行卻是眼瞳一翻白,險些被震昏了過去,整個人的身體都被埋在了土裏。
他猛地搖搖頭醒醒神,心念一動,金光一閃,將金棍的這端也變作一大“坨”,深深埋在泥土裏。
他不再受力了,金箍捧變成了兩頭極狙,中間極細的“金啞鈴”。
威力無邊的佛掌壓著那頭,深厚無底地大地撐著這頭。
中間是金棒細細的棍身。
棍身抖動著。吱呀響著,似乎隨時都可能斷掉。
但不愧是遠古神器,竟然在佛威與後土之間,依然勉強支撐著。
易天行一邊抹著鼻血。一邊狂喊道:“葉相,快逃!”
他一把去抱葉相僧,便準備逃跑,就算把這根金棍丟在梅嶺,那也沒辦法了。 ……
轟的一聲,金棍……自然會斷,卻被佛掌壓進了土裏。
大地震動,準備去抱葉相僧跑路的易天行一摔,便一手摟著葉相僧地腰,跌坐於地。葉相僧滿臉是血地半躺在他懷裏。
二人看著離頭頂越來越近的佛掌,一時呆了。卻忘了他們此時的姿式是多麽的暖昧。
易天行隻來得及開解了一句:“沒事兒,這地挺軟的,我護著你,壓不死咱們。”
葉相僧黑黑的瞳中卻是異色一閃,雙掌合什,掌中似乎有什麽奇異的力量正在阻止他的雙掌接觸。
便是這個動作,離他們的頭頂隻有一米左右的巨大佛掌就這樣停著了。一寸也難遞進。
就這樣,宛如時光停止,佛掌遮天蓋地地掌麵,凝止在二人的頭頂上方。
不知過了多久。
易天行傻乎乎地直起身來,下意識裏伸手去摸自己頭頂那記佛掌。
佛掌無實質,隻是軟軟地光點。
易天行的手一接觸佛掌,佛掌嗤的一聲就化為滿天光點,散之無蹤。
易天行更傻了。 ……
高天之上,那尊大佛深處。傳來梅嶺老僧有些癲狂的聲音:“這是如何?”
沒有人能解答他。
葉相僧閉目盤坐於地,不停念著經文,一道道純正無比的佛息從他的身上散出。原本已經變白的菩薩寶像重振精神,蓮花又綻,寶劍愈鋒。
“動靜二謂之如來。”
葉相僧說道,緩緩睜開雙眼,黑黑地瞳子裏沒有一絲負麵的情緒,全是讚歎之意。
他的雙手終於破除了那股力量的束縛,合什在了一處。
他的五官還在不停地淌著血,在香港受傷的右手中指處也被威壓滲出血來。
雙掌合什,僅有九指,指間有血。
似乎空缺了一塊,似乎是少了一樣什麽東西。
“這是不可能的!”大佛眉心裏的梅嶺老僧雙眼注視著不停急速旋轉的佛指舍利,雙眼血紅,低聲咆哮道。
易天行沉默,沒有像文殊院裏那次玩兩句洋文,隻是滿臉擔憂地看著不停念經地葉相僧。
夜風漸停,大樹安寧,被翻出來的樹根下的螞蟻們不再急惶逃跑,開始尋找新家。 ……
“您要我禮拜於你,我便禮拜。”
葉相僧對著梅嶺老僧化出地佛像恭敬合什一禮。
拜的是梅嶺老僧佛像,受這一拜的卻是佛眉之中的那枚舍利。
舍利似乎受到什麽感應,旋轉之勢更急。
梅嶺老僧隱隱察覺自己這麽多年來的苦修期待,便要隨著這枚指骨的旋轉,轉的離自己越來越遠,一顆動佛心終於支持不住,伸手便要去抓那枚指骨。
佛心一動,指骨便有感應。
嗤的一聲。
大佛眉心裏的佛指舍利驟然間消失無蹤! ……
易天行悶哼一聲,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又吃了一嘴泥。
那道勁風不知由何而來,當他爬起來時,隻見葉相僧正盯著自己的手掌細細端詳,那神態,像極了對鏡貼花黃的新嫁娘。
葉相僧的右手沒有什麽異狀,仍然與常人一樣,是五根手指。 ……
五根手指?易天行瞪大了雙眼去看葉相的右手,赫然發現。原本缺了一根手指地他,此時竟又重新生出來一根手指,原本是個缺口的中指處,赫然有一根潔白修長的手指。正與其餘數指親密依偎著!,當
佛指?
佛指!
夜空之中的那尊佛頓時黯淡了下來,露出裏麵梅嶺老僧虛弱地麵容。
“戳他!”
易天行喜出望外,張大了嘴,露出裏麵滿口白牙,對葉相僧狂吼道。
葉相僧神色有些莫名,似乎不是特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怎麽戳?”
易天行一陣狂笑,有所悟於心,極囂張無比地豎起一根中指,遙遙對著飄浮在夜空中的梅嶺老僧比了一個極惡劣的手勢。
葉相僧苦臉一笑,依言照作。
他曲起四指。留著那根中指傲然向天,傲然向佛。
中指驟然放光。如同黑夜裏的一輪太陽,將整個梅嶺照的纖毫畢現。 ……
嗡嗡嗡嗡……天地間響徹無數連綿不絕的力量揉撞之音。
夜空之中,那尊佛在這光芒的照拂下,刹那間消失不見,似乎本來就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人間一樣。
隻留下滿麵陰容的梅嶺老僧飄浮在夜幕中。
“南無我佛。”
葉相僧合什微笑,右手的中指柔柔發光。
說時遲,那時快。梅嶺老僧的真身從佛像裏顯出來後,梅嶺山前山後,頓時衝起兩道身影,這兩道身影都挾著無上之威,猛然往天衝去,片刻間,便來到了梅嶺老僧身前。
一人挾金棍橫打,一人以仙訣硬劈。
噗噗……一連串巨響在夜空上方響起,勁氣衝到地麵上。多災多難地梅嶺夜景又遭一劫,大樹又被罡風刮倒無數,巨響之後。三個人影同時悶哼,頹然墮下。
最先爬起來的是那個家夥,陳叔平。他陰陰笑著望著地上奄奄一息地梅嶺老僧,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罵道:“叫你陰老子!”
第二個爬起來的是易天行,他白了陳叔平一眼,小心翼翼地走到梅嶺老僧身邊。
梅嶺老僧已經行了,些許發烏的血從他的身體四處裏溢了出來。
易天行咪著眼睛看著他,手中緊緊握著金箍棒,不知該說些什麽。
葉相僧也拖著傷重的身體來到了此處,他看著梅嶺老僧,合什一禮道:“去吧。”
梅嶺老僧忽然麵色一靜,溫和笑道:“為什麽血族不能?”
葉相僧思索少許後說道:“血族能,梅嶺老僧不能。”
梅嶺老僧一合什,麵色慘白,蒼老的臉頰此時終於能看出幾絲五百年前英俊血族親王地痕跡,他微笑道:“菩薩的意思是說,血族吸血之罪可贖,是因為吸血是他們生存的需要,梅嶺老僧吞噬佛性是為罪不能贖,因為這是他的欲望,縱使這欲望是基於一個美好的願望。”
他低頭,抬頭,輕聲道:“或許菩薩你是對的。”
忽然間他身後唰的一聲,展出兩道極大極黑的羽翼,翼上黑絨叢生,看著無比華貴,在月光之下像緞子一樣光滑。
一道黑暗中夾雜著光明,血腥裏夾雜著慈悲的氣息充斥著梅嶺峰上。
陳叔平麵色一變,退後一步。
易天行眼光一寒,將葉相僧拉到自己身後護著。
葉相僧從他地身後閃了出來,看著盤坐於地的梅嶺老僧,麵帶慈悲輕聲說道:“善哉,來世從頭修,由歧路而皈正途,如何能不成佛?”
梅嶺老僧盤坐於地,那雙黑色的宛自地獄中來地羽翼輕輕搖晃著,似乎正在享受梅嶺最後的夜風。
他忽然開口,一道血從他的唇裏噴了出來,讓他的言語顯得有些含糊,聽清他說了些什麽。
他接著對葉相僧微微一禮道:“菩薩乃諸佛師,臨去之時,得菩薩點化,也算福緣。”
話音一落,梅嶺老僧眼中血紅之色大作,忽然衝天嚎叫起來,厲嚎之聲久久不絕,令諸人隻欲捂耳。 ……
嚎聲衝天,直刺明月,似乎不甘,似乎解脫,似乎有怨意。
嚎聲漸弱,漸至不可聞。
佛偈聲聲,自葉相僧唇裏念出,自梅嶺上方四麵八方念出。
佛光大作,光影裏隱隱無數佛性騰空而起,懸於夜空之中,或慈悲,或堅毅,或佻脫,諸般情緒與那些佛性光點相雜,將那滿天繁星的光采盡數奪了去。
羅漢們在夜空中對葉相及易天行低首行禮,這些羅漢麵相殊異,或瘦或豐,或俊朗或老弱,均隻一拜,便化作流星奔天涯海角而去,不知將會投生於人間何家,日後又為何人。
佛性散於夜空,空留一片寂靜,葉相僧與易天行誠摯揮送。
縱使戾如陳叔平也微微低首表示尊敬,雖然這些羅漢的佛性將來投胎之後,可能是他的捕獵目標。
又有一個光點漸漸升騰起來,似乎不知將去向何處,在梅嶺的上方輕輕搖擺著光尾,似乎有些眷戀不舍。
光點漸凝,梅嶺上三人看清這羅漢佛性與先前那些不同,身後竟然生成一雙淡金色的羽翼,看著華美異常。
葉相僧讚歎一聲,對那佛性持禮。
那羅漢似乎明白了什麽,也回一禮,化流星而遁,自投胎去了。
“人間少一佛,天上卻多一羅漢,應該……是好事吧。”
易天行手搭涼蓬,看著那光點漸行漸遠,下意識歎道。
前人蘇哥哥有詞菩薩蠻:
嶠南江淺紅梅小。小梅紅淺江南嶠。窺我向疏籬。籬疏向我窺。老人行即到。到即行人老。離別惜殘枝。枝殘惜別離。
第十八章 傻鳥不飛
梅嶺得之上有三人,三人或站或坐,目光注視著遠方,看著那些小光點散落在夜幕的帷腳下,才下意識裏同聲歎了一口氣。
歎氣之聲起,陳叔青幽幽說道:“上三天已經被你們毀了,以後這些羅漢轉世之後,我堂堂仙官又要開始重操殺手大業。”
易天行也歎了口氣,說道:“你作殺手,我作保鏢,看來真是不死不休之局,你說這又何必呢?”
“是啊。”陳叔平誠摯說道:“何苦呢?” ……
情真意切之時,雷霆之聲大作!
轟的一聲巨響。
梅嶺山頭泥土如雨般翻起,空氣激蕩停,本已傾倒的大樹宅,此時被勁風震的更加破碎,露出慘兮兮的牆基和快變成軟漿的樹根。
易天行手握金棍,雙眼微咪,死死盯著陳叔平,將葉相僧護在自己身後。
陳叔平一陣劇咳,右手在夜空中急急一召,收回仙訣。
共同的敵人已經不存在了,一直將小副心神放在對方身上的這禽獸二人組同時發難! ……
“看來你留了不少力。”易天行手中緊緊握著金棍,盯著陳叔平微抖的雙手。
陳叔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你就露了壓箱底?”
“今天是二打一。”易天行微笑望著他,說的很平淡。卻有些很隱秘地威脅氣息。
陳叔平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你身後那位好象站不大起來了。”
被易天行護在身後的葉相僧盤膝坐著,麵上慘白,聽見這話,由苦苦一笑。和梅嶺老僧的一戰,確實已經櫛光了他如今所有的神通。
易天行眉梢一挑,狠狠咧牙說道:“那咱們試試?”
陳叔平冷冷看著他,他也冷冷看著陳叔平,一時無語。
接著二人卻同時一捂胸口,噗地一聲吐出口鮮血來。
易天行吐出來的血落在濕土之上迅疾燃起,陳叔平吐出來的血不知道有什麽祛邪的功效。
天上的雲早被這場大戰震成了水霧之煙絲,漸漸遁入夜空不見,露出上方滿天繁星和那輪明晃晃的月亮來。
月亮忽然暗了一下。
在九江的時候,陳叔平曾經使用過一招仙訣便曾經有這個效果。易天行心頭一震。凝神以待。
陳叔平卻臉色驟然一變,露出一絲迷惘之意。微微偏頭,忽然間身子一顫急聲說道:“我得走了。”
說完這句話,他根本理持金棍立峰頂的易天行,整個人往地麵上一俯,雙手著地,整個人的身子極奇妙地化作一道黑影,像條……狗……一樣地嗤嗤刨土。往遠方疾奔而去!
“傻鳥別飛。”
陳叔平最後說出的這四個字,還在梅嶺地峰頂盤旋著,而他的人已經在一眨眼地功夫裏,跑出了幾公裏去,化作了遠處夜幕下一個快速衝刺的小黑點。
“怎麽跑的如此猥瑣?”
易天行摸著腦袋看著那條遠方的賽狗,很是納悶,下意識裏他抬頭望天,望那純淨柔美的月兒。
明明什麽都看見,但總感覺月亮上有什麽問題。 ……
他咪咪眼睛。忽然間想到一件事情,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低下頭來。右手一伸,就把葉相僧像捉小雞兒一樣從地上捉了起來,一甩手背在自己背上,左手一招,不知從何處抓出來了小易朱的書包,接著對著太平道觀某角落裏喊了聲:“莫殺,跟上來!”
說話的當兒,他地腳尖已經深深地插進了地麵,刨起一大片泥土,轟的一聲,隨著反震之力,他背著葉相僧就像是個火箭一樣,往山下衝去!
隻留下身後一連串的土龍灰跡,還有一個嫋嫋跟著的紅火影子,三人人影立馬消失無蹤,好快的速度!
不過刹那,先前還是殺氣盈峰,佛氣衝天的梅嶺峰頂,便回複了平常安靜模樣,一切重被夜色籠罩,空無一人。
山腰間的太平道觀中,那些一直在沉睡的梅嶺老僧後人終於緩緩地醒了過來,看著滿目瘡痍,看著殘牆斷壁,不由齊聲驚呼起來。
道觀後方的那株千年銀杏樹也憑空消失了。
眾人驚慌失措,惶然呼喊著老祖宗地名字,四處淒苦尋找著。
正此時。
月光輕拂一動,世界為之大動,一僧飄然自月而下,輕立於梅嶺峰頂一樹枝頭,隨清風上下輕輕搖晃,看著滿嶺苦人,不由合什輕道:“阿彌陀佛。”
易天行跑的很快,縱使背上背著一個百來斤的大和尚,仍然比劉易斯強很多很多很多,臨到鄱陽湖之時,他便吩咐莫殺與己等分了手,分路回省城。
湖畔小路被易天行踩出一道筆直地傷痕,腳印入土極深,他的速度極快,凡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
隻聽得見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的臉上十分緊張。
縱使跑的快,但畢竟腳尖與泥土的接觸要產生很大的反震力,本來就傷後虛弱的葉相僧在他的背後被顛的不善,腦袋無力地靠在他的肩頭,下意識嘀咕道:“飛吧。”
易天行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腿,聽著耳邊的這句話,輕聲回答道:“能飛,狗說了的。”
“別信他。他恨不得你死。”葉相僧苦苦一笑。
他自然知道易天行怕地是什麽,先前在梅嶺一場大戰,如果天上那人還沒感應到,也就不是菩薩了。
易天行發力跑著。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處的一緊一鬆,極快速地貼地而行。
“傻和尚,狗希望我死,卻不希望你死。”
葉相若也死了,這須彌山的力量就真的全盤嗝屁了,天庭雖然出手幫西天淨土除羅漢,但肯定不希望西天淨土一家獨尊。
政治這玩意兒,說複雜就複雜,說簡單也就簡單。 ……
夜風像刀一樣割著高速行進中地二人,易天行鐵臉皮。自然怕,葉相僧卻有些受不住了。微微將頭縮向易天行的身後。
“忍忍,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易天行皺眉狂奔著,他確實不敢飛回去,如果大勢至菩薩這個時候已經到了人間,如果自己在高空飛行,那等於就是個顯眼的活靶子。
總隱約覺得身後遙遠處,有一個極為強大的力量正在注視著自己。
這個認知讓易天行的心頭微寒。漸生懼意,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擺脫這種注視。
蹬蹬的腳步聲,在夜裏的鄱陽湖邊響著,咚咚作響,似乎是遠古巨人在敲打著巨鼓。 ……
“對不住,把你拖進這件事情裏麵來。”葉相僧將頭埋在他的頸後,輕聲說著,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僧袍垂在他的胸前。迎風作響。
“傻了吧。”易天行雙眼咪著盯著前路,“上梅嶺是我地命。”他頓了一頓又道:“也是別人的安排,不管怎麽樣。我看今兒晚上這一戰是必須打地,隻是沒想到你個蠢貨居然也跟著跑了過來。”
葉相僧嗬嗬一笑,卻被勁風將這笑聲灌了回去。
“是斌苦喊你來的?”易天行鐵青著臉問道,腳下卻沒有減速,“你也真蠢,喊你來你就來了。”
“他是師傅,讓我來,我自然便來了。”
“你不來,大勢至不見得會找我麻煩,懂嗎?”易天行沒好氣道。
葉相僧靠在他的背上,感受著山路的起伏,有些無力應道:“他還在後麵,你放我下來便罷。” ……
“喲,你這個陰酸的家夥,明知道老子不可能放你下來,給我來這套。”易天行臉也不回,快速的語調譏嘲著葉相僧。
葉相僧埋頭,笑了笑,緊了緊自己抱著他的雙手。
“我知道你為什麽上梅嶺,以師兄你地性格,絕對不會管這些閑事兒。”
葉相僧狀作無意說著。
易天行與梅嶺老僧無仇無怨,除了佛指舍利這種在易天行眼中的破爛兒之爭。
他之所以上梅嶺大鬧,為的自然是須彌山那些可憐的諸天羅漢。
而他之所以去救這些諸天羅漢,自然是不願意看到葉相僧悲傷的模樣。
他們一家子人從西藏回來後,葉相僧便一直想上梅嶺,易天行卻是一直沒有答應,雖然葉相僧沒有要求過什麽,但那隱隱的哀愁,卻讓易天行很受不了。 ……
所以借著佛指舍利的名頭,他上了梅嶺,隻是沒想到葉相僧也隨著來了,沒想到佛指舍利居然重新種到了他的中指之上,更想不到,這會引來了大勢至菩薩的第二次下凡。
“我不是為你上地梅嶺!”
易天行嘴很硬,他驕傲道:“老子是佛宗護法,救羅漢是份內的工作,怎麽說和你也扯不上關係,你這次來幫忙,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
葉相僧俯在他的背上哈哈大笑,十分快意。
笑聲之末,卻是又被顛了一下,變成了一聲微痛呼聲。
翻山越嶺,遇河跳河,盡走人跡罕至之處,沿著直線。易天行背著葉相僧往省城疾奔。
如寒芒一樣注視在他身後地那兩道目光,卻似乎毫不受山脈阻擋,遠遠投向他地背後,令得他的後背一陣發麻。
他後背上還有個生的清俊似凡人的大和尚。大和尚好象不大在意那兩道目光。
小易朱地書包在易天行的胸前擺著,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胸口上。
“師兄,幫我把書包拎著。”
葉相僧有些勉強地伸手到他胸前,把書包帶子挽了起來,好奇道:“你走的時候,我就想問,易朱的書包你帶來做什麽?”
“從六處那邊偷的軍火,準備今夜血洗梅嶺,但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用,最後我抗不住了。準備掏幾枚雷光霹靂神佛怕怕彈,結果你就來了。阻止了我發威亞。”,當
易天行知道身後的大勢至菩薩離自己有多遠,到底發現了自己的行蹤沒有,分外緊張。他咬咬牙,覺得那兩道目光的壓迫感讓自己有些受不了,下意識裏開始和葉相僧鬥嘴,緩解壓力。
葉相僧兩隻手臂擱在他地肩上,拎著書包。輕聲說道:“以後到天上打架再用好了。”
“你現在到底醒了沒有?”易天行沒有回頭,悶聲問道:“天上到底是什麽模樣的?”
“師兄去了便知,我此時毫無記憶。”
“嗯,還是別去地好。”易天行眼角餘光瞥過葉相僧右手,看著他那根似乎很尋常的中指,苦著臉憂愁道:“俺以為俺就是天下第一了,結果今天被打的夠嗆,想往日俺是俺們家裏最能打的那個。如今看來,你的中指頭加上小易朱的噴火嘴,誰都比俺厲害。俺大概就比蕾蕾強點兒,可俺又不敢和她動手……動嘴也不敢啊。”
“在人間就不夠人打的,還上天送給別人捶,我可沒那麽蠢。”
葉相僧笑道:“那你準備幹嘛呢?”
二人似乎刻意忽略著天地間地那股壓力,那股從他們身後遙遠處傳來的無上壓迫感,開始探討人生這種很沒有味道的事情。
“人生沒目標,確實過的挺膩味兒的。”易天行說道,開始念天地之悠悠,腳底下卻毫不悠悠,如同虛影一般,快速奔跑著。
“我看你去年就過的挺好。”葉相僧安慰他。
“不好啊,你知道我的苦處。”易天行愁眉苦臉道:“雖然我有老婆,連兒子都生出來了……但你知不知,我還是 N啊。”
葉相僧被悶的無話可說。 ……
易天行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你說我撒泡尿到別的地方,會會讓大勢至菩薩跟錯方向?”
“嗯……這個,基本上很難,菩薩又不是獵狗。”
“那你說我把書包裏地高高高級地雷拿出來埋在必經之路上,能不能把他炸上一炸,阻上一阻。”
“這個……似乎也很難,而且萬一炸到菩薩,把那些來晨練的老人炸了怎麽辦?” ……
二人辭窮,在緊張艱險的逃亡過程裏麵,一時找不到什麽輕鬆話題來渲泄一下內心地緊張。
沉默地奔跑著,像一道煙,像一道塵。
“找點兒話說。”
易天行咽了口唾沫,讓葉相僧找話題。
葉相僧受傷之後有些虛弱,這時又被顛了許久,身子骨感覺都有些散了,勉強打起精神,攥緊了書包的帶子,想了半天,心想易師兄大概和老祖宗一樣,對打架比較感興趣,所以問道:
“師兄現在和天犬一戰,勝負之數如何?”
易天行一側身,避過山間一處巨石,腳尖一點,輕飄飄飛到數百米外的一株樹頂,接著身形一晃,又踏上了山路,險些將葉相僧顛了下來,他想了想說道:
“論實力,大家現在差不多,過我有金棍在手,占些便宜。最近兩年,陳狗狗精研化學武器,我在研究精確製尋武器,雖然都是大火力的玩意兒,不過他那個殺傷麵積太廣,肯定沒我偷……借的軍火厲害。”
他把背上的葉相僧往上推了推,下了結論:“如果真要拚命,我現在能把他的命拚掉。”
葉相僧本來就不喜歡聽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隻是為了排遣逃亡途中的緊張,隨意說道:“那為什麽找機會去拚掉他?”
易天行嘲諷他不識世務:“看竹需問主人,這打狗是一定要看主人的,把狗打死了,他家少爺楊公子下凡來怎麽辦?我師傅可沒辦法出寺,你打架水平又不中……
他忽然砰地一聲頓住了腳步,轟的一聲,腳掌踏碎了一塊山石。
葉相僧被震的夠嗆,疑惑問道:“怎麽了?”
易天行緩緩轉頭,嚴肅說道:“你的中指頭去戳大勢至,能能戳暈他?”
葉相僧呆了呆,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唉。”易天行一聲苦笑,重又起步。 ……
“不管怎麽說,今兒這一架算是打的痛快,羅漢們也救出來了,算是很成功,相當成功。”
“那是。”
“說起來啊,馬生和尚也是倒黴,運氣不好。”
“怎麽講?”
葉相僧在學捧哏。
“倒黴在於,馬生把自己的孩子們都催眠了,沒辦法幫忙,當然,他實力最強的那個孩子……叫什麽親王來著?這名字取的不好,叫什麽行,叫親王,這就注定了他覆滅的悲慘下場。馬生和尚倒是厲害,可憐這個梅嶺老僧偏遇見你這個在佛祖身邊呆了幾千年的佛祖親衛隊……” ……
晨光微露,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易天行精神一振,離省城近了。
第十九章 亂
在鄱陽湖的邊上,有很多山,很多水,很多農舍很多農人。,當
在淩晨四五點鍾的時候,一個人,背著一個和尚像火箭一樣從這處衝了過去,聲勢驚人,屁股後麵像是安了火箭助推器,從農田池塘邊殺過,驚起一地碎草,滿天驚鳥。
鳥飛入夜林,碎草緩緩落在地上。
一個長的清麗無比,長睫微垂,渾身上下透著道淡淡道息的美麗女子緩緩從樹林旁走了出來。
她看著易天行與葉相僧惶惶然逃命激起的灰塵,好奇地看著漸漸變成小黑點的二人背影,輕聲納悶道:“看來梅嶺上的動靜真是這家夥看出來的,隻是……怎麽又在逃跑?難道敗了?”
泰梓兒確實沒有想到過,以易天行現在的實力,居然還有被人像兔子一樣趕的那天。
在她的眼裏,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應該沒有人有能力對易天行造成威脅。
所以她有些疑惑,緩緩地飛上了枝頭,明眸輕轉,往梅嶺那方望去。 ……
不知過了多久。
她雙眼閃過一絲迷惘,雖然此時尚是深夜,但她仍然能看見從遠遠行來一個僧人。
令她震驚的是,這和尚竟是自梅嶺峰頂飄然而下,其形飄渺,渾似毫不著力,也沒見用什麽神通,就是這樣禦風而行。踏於水麵。
那和尚輕輕地踏在鄱陽湖的水麵上,夜風輕拂,水波輕紋,僧袍輕動。腳麵與水麵輕柔觸著。
那和尚一舉步,一抬足,然後緩緩放下足尖,這便完成了凡人所以為地一步。
隻是……落步時,原本在鄱陽湖南麵的那位僧人,腳尖便已踏到了鄱陽湖萬傾碧波的正中央!
看出這僧人如何動作,也沒見他破風而飛,他隻是輕輕踏了一步……這一步便跨過了半片鄱陽湖!
這等神通,豈是人間能有?
秦梓兒麵色一凜……
此時的她若喚出仙訣,或者也能在刹那間橫越鄱陽湖。但絕對不可能像那個僧人一般輕鬆自如。不施外法,抬步舉步。便已過湖。
這已經不是單純地神通,而應該是某種境界。
極高的境界。 ……
看著僧人的方向,應該是去追易天行的,泰梓兒眉宇間閃過一絲擔憂之色。
她不知想了些什麽,美麗的臉龐上浮出一絲堅毅之色,接著雙手自縛,食指尖微微一觸。幻出道家紫薇訣護住自己全身,身影緩緩消失在空中。
這些動作看似極慢,其實隻是一刻之間便全部完成。
待她的身體重新浮現在鄱陽湖正中心的水霧中時,那位梅嶺下來的僧人恰恰隻是微微抬膝,準備走下一步。
僧人忽然看見麵前多出來一個生的極清麗的女子,微微一笑,剛剛抬離水麵地腳掌,便這樣懸空著。
泰梓兒斂氣寧神,行了一禮。恭敬道:“晚輩參見大師。”
那僧人生的麵相尋常,僧袍自也尋常,渾身上下毫無古怪氣息透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就是一尋常人。
他微微側頭,微笑問道:“你識得……我?”
秦梓兒還以動人微笑道:“大師是梅嶺上地馬生大師嗎?”
僧人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泰梓兒是想幫易天行拖上一拖這人的速度,她笑著說道:“晚輩泰梓兒奉家父泰臨川之命,前來拜訪大師。”
此時夜深露未重,就算夜訪,時辰也太不對頭,自然是明目張膽的謊話,但她心想馬生既然在人間修行,總要給上三天少許顏麵才是。
那僧人微微一笑,對著秦梓兒合什一禮:“女菩薩認錯人了,我乃馬生之友,卻非馬生。”
僧人的態度很和藹,泰梓兒微感詫異,硬是瞧不出對方的境界高低來。
“我要去追個人,女菩薩請便。”
僧人說完這句話,一直微微抬起的右腳便往水麵上踏去,腳掌甫離水麵,水上便是一陣紋動,由點至圓,漸漸鋪展開來。
隻覺一陣清風拂麵,泰梓兒眉尖一蹙,知道對方便要過湖了。
不知從何處來的情緒,讓她做了一個極為膽大地決定。
淡淡道息從她的身上疾速散了出來,如同湖上的水霧一般,密密匝匝地向那個尋常僧人的身上縛去。 ……
“阿彌陀佛。”
僧人輕宣佛號,卻似毫不受阻似的,化身為風,自泰梓兒身體旁掠過。
一聲輕響,他的腳尖落了下來,將將踩在鄱陽湖岸旁的青石板上。
如果有目力如電之人,一定能發現湖中心上發生了什麽,隻見一道霧氣刹那間散開,露出裏麵滿臉震驚的泰梓兒來。
在先前那一刻,僧人微笑著落步之時,秦梓兒已經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自己的無上道訣竟然對那僧人一點作用也沒有!
霎時間,湖上狂風大作,秦梓兒地清顏被這湖風吹的一陣刺痛,雙眼睜開 忽然覺六識出了問題,湖中心的水似乎沸騰了起來,不停冒著氣泡,震著自己地腳麵,而風中也挾著一股無上的威力,從四麵八方壓迫著她的肌膚。
壓力一消,麵前一空,那位僧人已經從她的眼前消失。
她愕然回首,隻來得及看見那僧人驚鴻一瞥的僧衣背影。
嗡地一聲悶響。秦梓兒內心靈台處一陣悸動,麻癢動撼搖震……任她無上通明之心,也控製不住這些百味雜陣的震動,似乎有一金杵在她心內正不停地敲打著。
此為六動。世界六動,人心六動。
泰梓兒一聲清鳴,整個人的身體飄到了湖中心的半空中,淡青色地衣裳在夜風中拂動著。
如果她不用本身修為抵抗,或許無害,但她用道訣生抗,便觸發了六動神通。
湖水大震,在她的腳尖下很奇異地拱起,就像是一波清水泓成的水丘。
水丘之中,紅點白腹的美麗魚兒輕輕遊動。十分安樂,似乎感覺到什麽。
泰梓兒閉目抵抗著水丘的吸力和身周的壓力。不知抵抗了多久,終於漸漸不支。 ……
嘩……落水之聲起,泰梓兒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往水下沉去,長長的睫毛合著,似乎十分安詳。
“阿彌陀佛。”
不知為何,那僧人去而複返。滿麵慈祥望著湖中心緩緩沉入水中的女子,右手輕輕一招。
無由的力量悄無聲息探入水中,濕漉漉的泰梓兒被撈了起來,像被一隻無形地大手抓著,緩緩送到了湖岸旁。
僧人不再看她一眼,複又抬步舉步,一步便是半湖,一步便是數山,佛步點點。往省城方向踏去。
背著和尚逃命的易天行自然不知道泰梓兒幫自己拖了敵人一段時間,如果早知道泰梓兒隱在鄱陽湖畔,他一定會告試泰梓兒千萬千萬不要做什麽。
就算泰梓兒是道門不世出地天才。是踏上仙路的奇女子,是人間的半仙。
但她試圖對抗的,是佛座身邊脅侍,無上之威的大勢至菩薩。
沒有人能與這位菩薩的神通正麵相抗,猴兒或許能。 ……
天邊泛起魚肚白,易天行背著葉相僧已經跑到了省城邊上,他的視力極好,遠遠可以看見省城高樓地輪廓,知道約摸還有一會兒功夫就到,不由怪叫一聲,喜出望外。
他的腳步雖然沒有辦法再提高速度,但看個人的心情不一樣了,背著人跑也不再覺得累了。
他回省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次一樣高興。
師傅在省城,菩薩在俺肩……壞菩薩在追俺……
唉呀呀,這人生實在是太刺激了些。
易天行背著葉相僧,騰不出手來抹自己感動的眼淚珠子,哇哇亂叫著往省城狂奔。
奈何隻奔了一二三步,易天行忽然咒罵了一聲,絕望地望著前路,停住了腳步。
葉相僧伏在他的身上,手裏攥著書包的帶子,幽幽歎息道:“還是沒他快。”
易天行眼睛裏閃過一絲獰色,咒罵道:“沒見過這菩薩,怎麽死追人?都不嫌煩的?”
他眼睛珠子骨碌碌一轉,忽然看見身周山色比較熟悉,急忙奔了過去,朝著某處亂石堆裏便鑽了進去。 ……
大勢至菩薩化作的僧人,這個時候正在省城外圍的某處山頭等著。
太陽漸漸從地青線下頭掙了出來,金紅地晨光照拂在他的臉上,尋常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麽。
“童子果然一如千年前那般……”
他微微笑著,自言自語道。
易天行地氣息忽然間不見了。
消失的地方在省城外圍一個山穀裏。
他抬步,便欲往那山穀裏去,忽然間,他緩緩轉過身來,對著省城那方合什行了一禮。
“大聖今日起的早。”
老猴戾氣十足的聲音在大勢至菩薩的頭頂炸開:“你追俺徒兒,俺家不早點起床,你這個作長輩的就要欺負後輩了!”
大勢至菩薩微微一笑應道:“我此次下凡又不是尋童子晦氣。”
“理理。”老猴的聲音開始耍起賴來,很明顯地。他這時候出不來,隻好拖一拖,“我說菩薩,咱們也是五百年沒見了。你好不容易下次凡,怎的來省城找俺家玩耍玩耍?恁沒心思啊。”
大勢至菩薩笑道:“你這老東西,被佛祖前後關了一千年,還是沒點兒佛樣兒。我來人間為何,你應該知道才是。”
老猴仍是那四個字。
“不理不理!”
你家和須彌山的破事和俺家沒關係……休得欺了俺徒弟!”老猴破口罵道:“你們這些賊和尚,都是什麽好鳥,佛祖是個混俅!你供的那佛更是個破爛玩意!”
大勢至菩薩麵上顯出一絲自在神情,迅而卻是回複平靜,微微一笑,便往山下走去。
老猴以無上神通在他頭頂逼出地話語。仍然在不依不饒地罵著,大勢至菩薩全裝作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將汙言穢語盡當作了虔誠敬佛之語。
“別走啊你!”
“你再走,俺就罵你媽了!”
“你當俺家不知道你媽是誰?尼摩太子!你要敢動俺徒兒一根汗毛,俺家日後定要砸爛淨土!” ……
省城歸元寺,後圓茅舍。
老猴罵累了,揪開酒瓶子。灌了一口蒙塔榭,咂巴咂巴薄薄嘴皮子痛罵道:“看老子出不去,居然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欺負俺徒兒!”
大勢至菩薩自然是不會進省城的。
老猴卻又出不去。
世道變了,一代英雄人物,如今也隻能在這數丈見方的小茅舍裏過過嘴癮,著實悲哀。
他走到茅舍門口,挽挽毛臂上的袈裟,吼道:“媽的人呢?”
歸元寺的徒子徒孫們聽著老祖宗今天居然不避人言,堂堂正正地罵起人來了。知道肯定出了大事兒,嚇得一個個屁滾尿流地跑進了後圓,跪在地上聽老祖宗發號施倉。
有的和尚正在刷牙。滿嘴白沫子,有的和尚正在洗臉,臉上濕答答的,有的剛醒,眼屎還掛在眼角,眾僧都被老祖宗一聲吼趕到圓裏,都來不及收拾,看著狼狽不堪。
“苦臉和尚去了沒有?”老祖宗地聲音在後圓裏嗡嗡響起。
斌苦的二徒兒俯地道:“稟老祖宗,住持昨夜已經去了,隻是不知道護法和師兄打哪條道回來,所以知能能接著。”
“要你們準備地糞便準備好了沒有?”
“昨夜就備好了。”
“如果有人要殺那葉相和尚,你們怎麽做?”
眾僧大義凜然道:“我們把刀子橫自己脖子上,告訴那人,如果要殺大師兄,我們就陪大師兄一起死。”
“刀呢?”老祖宗罵道。
歸元寺裏哪有這多刀,眾僧紛紛從懷裏,從褲子裏取出各式水果刀,菜刀,西瓜刀……林林總總,式樣各異,好在眾僧還算“得道之人”,像殺豬刀,牛刀這種沾著血腥的物事是沒有的。
“狠著了,橫脖子的時候小心點,別真的捅下去。”老祖宗對著滿地跪著的僧人們罵道:“捅下去要死人的,俺家現在又不能去找閻王爺討交情!”
“好,出發!”
老祖宗發下第一命令,眾僧領命而去。
後圓裏回複安靜,良久後,茅舍裏傳出老猴嘿嘿地陰笑。
“大勢至啊,你當年就喜歡幹淨,又喜歡裝慈悲……哼!俺家雖然出不去,你也別想想幹啥就幹啥!”
墨水湖畔,小書店裏。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學,娘兒母子倆人都不用上學,所以正在床上賴著做美夢。
忽然間,蕾蕾睜開了眼睛,黑黑的眼瞳裏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同一時間,正抱著她胳膊流口水的小易朱也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小易朱大大的黑眼睛裏忽然閃過一絲怒意:“媽,真正的麻煩來了!”
鄒蕾蕾傻呼呼的嗯了一聲,接著便是一聲驚呼:“你抱我去哪兒?” ……
小易朱把蕾蕾媽的腿抱著,像個小西瓜一樣,咯噔咯噔就往書店外麵跑,他如今不過六七歲模樣,一小胖墩兒,抱著鄒蕾蕾卻是輕鬆的很,看著十分好笑。
“這是去哪兒啊?”鄒蕾蕾驚叫道:“我還穿著睡衣!”
小易朱來不及回答她,把她扛著就跑,與易天行一樣,也是善跑的主兒,過片刻功夫,一道灰龍便鑽進了歸元寺地後圓。
“師公,媽交給你,我先去了。”
小易朱把一臉糊塗的鄒蕾蕾擱在茅舍前頭的石階上,又從鄒蕾蕾手上取下金戒指,用天火一煉,迅即掌握了控製權。
鋥地一聲脆響,金戒迅即化為一根細細的金棒。
小易朱扭著胖胖的小屁股跨腿坐上金棒,細聲細氣喊道:“金棒,飛!” ……
金棒尚未起飛,小易朱的屁股已然一麻,他隨手摸到自己胖胖的屁股上時,金棒已經化為一道金流,飛到了省城的高空之上。
手指摸著那根粗礪硌手的猴毛,小易朱鄙夷道:“盡氣師公,這點兒東西能管啥用?” ……
大咧咧的鄒蕾蕾摸摸腦袋,忽然想起今天還沒有梳頭,那此時的頭發一定是亂蓬蓬的像話,趕緊往茅舍裏走,推開木門。
“師傅,你這兒有沒有鏡子?”
第二十章 大逃殺(上)
進得茅舍,映入鄒蕾蕾眼簾的,是一個穿著阿瑪尼西裝,滿身儒雅之氣的清瞿老者。
老者溫和一笑,輕聲道:“蕾蕾你來啦?為師此處並無梳妝之明鏡。”
此話何其雅也,此人何其雅也。
鄒蕾蕾撓撓頭上的亂發,睡眼腥鬆,無力地垂下腦袋,咕噥道:“師傅,不用每次我進來,你都要變成教授的樣子,很累的。”
老者嚴肅認真說道:“非也非也,為師一向如此。”他輕捋長須,飄然若仙,悠悠道:“通古今之變,度千載之劫,年歲大了,居移體,養移氣,本來麵目便成了如此儒雅,與七十二般變化無關。” ……
這一家子牛人都有些怪癖,怪癖體現在老祖宗方麵便是:每次鄒蕾蕾進歸元寺後茅舍,老猴總會穿上最好的衣裳,幻成最德高望重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或許隻是老同誌見兒媳婦時常有的毛病。
蕾蕾打了個嗬欠,捂著自己的嘴含糊清道:“師傅,好象出大事兒了,你還有心情玩這些啊?”
“猴先生’嘻嘻笑道:“你這丫頭不也無所謂嘛。”
“無所謂能怎麽辦?”鄒蕾蕾放下手來,臉上浮現出可憐兮兮的模樣,“他天天打架,我又幫不上忙,如果老在家裏淚流滿麵,又沒什麽用處。反而要害更多人來擔心我照顧我。”
猴先生正色道:“鄒丫頭這話在情在理。”斟酌少許又道:………若他死了,你也不要太難過。”
“嗯?”
老猴想扮年高德劭的長者,總覺得有些別扭,說出來寬慰地話也恁不吉利。恁沒水準。 ……
鄒蕾蕾瞪大了眼睛,忽然用極輕微的聲音,極快速的語速咒罵道:“敢死?他死了我就改嫁!”
一片極荒誕的沉默加上老猴忸捏不安地抱歉。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蕾蕾終於忍不住問了,眼眶微紅,泄露了自己青日裏遮掩的極好的擔心,“成天這麽凶險,這日子沒法過了。”
“沒什麽。”老猴擺擺手,豪氣幹雲,“來了一碟小菜。”
“冬菜來了,客官請慢用。”易天行背著葉相僧一邊在黑黝黝的地道裏鑽著。一邊咒罵道:“那個不知輕重的破師傅肯定會這麽說,他也不想想。一個大菩薩下凡,他能當小菜看,可我看著就像紅燒獅子頭,葷腥的狠,塊頭又大,怎麽咽得下去?”
葉相僧俯在他身上嗬嗬笑著,間或一側頭。躲開迎麵而來的地道中突起的石塊。
這地道在省城周邊賀家灣旁,正是當年易天行夜探六處的那個晚上挖出來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一晃兩年過去了,這地道仍然沒有封上。
進地道沒多久,便進入六處那個龐大地可怕的視聽結界地範圍。
易天行側耳聽著,卻不敢放神識去探,聽了良久,沒有發現什麽動靜。輕輕籲了一口氣,將葉相僧放了下來。
黑黑的地道裏,葉相僧看不見易天行臉上的擔憂。易天行卻能很清楚地看見他臉的蒼白。
“看樣子昨兒夜裏費了你太少力,這時候指望你的中指頭戳人……”易天行苦著臉,………基本沒戲。”
葉相僧喘了兩口濁氣,看了看四周黑暗的地道,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地道壁上岩漿流下的痕跡,嗬嗬一笑道:“原來是師兄以前就留下地後手。”
易天行倒蠻想承認是自己以前就準備的避難之所,但他臉皮雖厚卻也有限度,紅臉解釋道:“是……以前去偷東西挖的,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還沒有被封死……嗯,可能是小周周死的太快了,沒交待下來?……或者是泰琪兒那丫頭故意給俺留條路去六處玩?”
他撓撓腦袋。這地道有些深,進地道之後,易天行第一時間毀了入口,二人早已盡力斂去自己的氣息,加上地麵的天空中又有六處的大結界罩著,希望能夠遮蔽住自己二人的行蹤,讓大勢至菩薩找的辛苦一些他不敢奢望能就此躲過大勢至菩薩地追殺。
葉相僧聽他如此說,眉頭一皺,忽然問道:“地道的那頭就是省城六處的大樓?”
“是啊。”易天行也是眉頭一皺道:“呆會兒如果大勢至發現了我們,那咱們就到六處後麵地那個山穀去,那裏麵應該有些力量。”
葉相僧堅定地搖搖頭,雙掌合什道:“答應我,呆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要去六處找秦琪兒她們幫忙。”他雙眼微垂,清聲道:“我們就在這地道等著吧。”
“為什麽?”易天行睜著雙眼疑惑問道。
葉相僧微微一笑,一股自然的慈悲浮上麵龐:“那些雖然也是修行人,但在菩薩眼中……我們何必禍害這些世人呢?”
易天行在黑暗中想了想。葉相僧隱隱看見他點了點頭,不由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
接下來怎麽辦?菩薩在天上,我們出不去了。”葉相僧微笑問道,似乎並是很在意自己的生死。,當
易天行聳聳肩:“大勢至來省城,師傅肯定知道,看他能想些什麽陰損法子吧。”他忽然目光一冷,續道:“再說了,斌苦和尚一直沒有出來,我擔心什麽?”
黑暗的地道四周。全是當初易天行用天火融過地岩漿,密閉的極好,沒有滲進多少水來,所以並不顯得潮濕。反而有些讓人神清氣爽的幹燥,呆著並不是很難受。但長時間在黑暗中的等候,一股未知地恐懼和緊張,逐漸在黑黑的地道裏彌漫開來,易天行的臉色不是那麽好看了。
在幽閉的空間中,人們感覺的時間總是被拉長了。
或許隻是過了幾分鍾,但易天行感覺好象已經在這個地道裏躲了好幾天。
葉相僧正盤膝療傷,易天行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所以安靜地在旁等候著。
安靜,地道裏一片安靜。 ……空氣裏彌漫著緊張。緊張與黑暗相混,產生一種莫名的壓力。
“初見你時。你三十多歲,喜歡穿白衣,扮瀟灑……如今你常穿粗布袈裟,顏麵卻是愈加紅潤清秀,渾不似須眉男子,倒往正太方麵發展了。”
易天行為了擺脫這股莫名的壓力,輕聲對葉相僧說道。
葉相僧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易天行亦是微微一笑,其實他明白這是為什麽菩薩本來就是頭戴五髻寶冠的童子,葉相僧越接近醒過來的那天,自然肉身也就越會往菩薩寶像相似處靠,那張臉自然也會愈加鮮嫩。
他忽然皺皺眉,覺得此時和葉相僧蹲在地道裏回憶往事,怎麽也有種不祥的感覺,於是住了嘴。
不知多久之後。
“洞口再好,也擋不住鬼子進莊。”
易天行微微皺眉。用一雙金瞳盯著地道裏緩緩爬行地小甲蟲,發現小甲蟲忽然間肢足一蹬,在岩石上裝起死來……他下意識裏念了一句地道戰裏的台詞。
葉相僧輕輕歎了一口氣。雙眼透過地道裏地黑暗,望著地麵的方向,喃喃道:“高,實在是高。”
仍然是地道戰裏的台詞,二人卻笑不起來。
二人同時感到地道的岩麵微微顫抖起來,起始隻是微小的顫抖,僵死的小甲蟲還能在上麵跳探戈,但迅即抖動的幅度大了起來,小甲蟲知道裝死也躲不過去,隻好一翻身子,將自己硬硬地背甲露在了外麵,開始一顛一顛地往角落裏爬去。
地麵抖的愈發厲害,融岩凝成的地道壁竟也籟籟漸動,漸碎。
碎石片落在易天行與葉相僧的頭臉上,二人在黑暗中互視一眼,看出對方眼中的不安。
大地在動,在搖,在震,在扭曲。
咯吱聲響,幽長的地道忽然間變成了極軟的蟲子,被一股由天而降的巨力生生扭曲,不停震動著,易天行將葉相僧拉到身後,腳下一震,頭撞上了地道壁,定睛一看,地道已然……成了麻花!
“走!”
易天行低著頭,半跪在地道中,右手拉著葉相僧便要往六處大樓的方向去。
葉相僧搖搖頭,輕輕伸出中指,戳在易天行地腰上。
一股極精純的力量從這根指頭上,猛然灌入到易天行的體內,易天行身子一麻,忽然間發現自己無法動彈,那根佛指上地佛息在自己的身體裏每一處占據著,輕拂著,讓自己軟綿綿懶洋洋地,想做任何動作。
轟隆隆的聲音中,葉相僧輕輕拍拍他的肩頭,淡淡道:“他殺了我,你繼續做。”
這說的自然是普賢菩薩交待下來的事情。
說完這句,葉相僧舉中指於天,隻覺一陣力量從他的指尖噴出,堅硬的石壁驟然間一軟,漸漸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開,快要露出頭頂的天空來。
易天行雙目皆赤,眉梢急抖……“啊!”的一聲狂叫!他終於能動了!
不知為何,葉相僧佛指裏的力量似乎對他沒有太大的用處。
易天行冷冷地一把攥過葉相僧的僧袍,像隻老鼠一樣,悄無聲息,貼地而行,在急劇震蕩著的黑暗地道中,向著六處的方向遁去。
身後的地道在坍塌著,巨石落下。聲勢驚人,追趕著地道裏地二人。
易天行留有餘力,冷冷地打了一下葉相僧的光頭,怒道:“我想死。也不想你死,在故事沒有結尾的時候,你甭想理道,真他媽的俗!”
六處地偵探儀從今天晨間就開始報警,探測器響個不停,十分淒厲,眾多職員各有職屬,安靜而有序地守在各自的崗位上。
秦琪兒是第一次碰見這種古怪的情況。
省城周圍忽然出現了幾個十分可怕的力量波動,甚至有一個已經遠遠超過了儀器所能負荷的限。
“比傳說中九江的那人還要強很多啊。”
她有些失神地喃喃念著。
轟隆聲音大作,六處大樓背後的山峰頂上暴出一蓬煙塵。接著從那處的岩石開始向下坍塌 漸漸塌成一道線條。蜿蜒而下,直直進入了六處的視聽結界範圍。
坍塌很奇妙,因為從峰頂而下的線條深入山體,露出裏麵山岩地斷片來,卻很奇妙地控製在一定的範圍內,對整座山峰地構造沒有什麽影響。
大地坍塌的線條前端,已經伸進了六處視聽結界控製的範圍。
六處突擊組已經準備好了武器。身形飄飄,沿線條漸退漸視。
煙塵大作,線條的頂端又是一陣暴裂之聲響起,水泥地麵被一股力量生生震開道大豁口,兩個人影手拉著手,碰的一聲被震出了地麵,狼狽不堪地在空中翻了無數圈,然後重重地摔在地麵上。
地麵一震。
突擊組隊員手持各類大火力兵器,哢嚓之聲大作。便要發動攻擊。
“停!”
泰琪兒眼尖,一眼便瞧出來被像石頭一樣震出來的兩人是誰,腳尖一點。便飄了過去隻見易天行慘慘地四肢伸開躺在地上,而葉相僧臉色蒼白地坐在他的肚子上。
得虧如此,有易天行這柔軟金剛身做肉墊,然葉相僧怕會被大勢至菩薩地地動一勢給生生震死。
秦琪兒看見這兩位熟人可憐模樣,眼珠子一轉,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結界功率調到最高。”
突擊隊員手持兵器守在一旁,另有人領命而去。 ……
易天行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天上的朝雲藍天,看著六處的視聽結界漸漸由虛而實,顯出了極強大的遮蔽能力,略鬆了口氣,把還坐在自己肚子上發呆的葉相僧一把推開,一個“鯉魚打滾”翻身而起,對泰琪兒說道:“趕緊讓你的人都躲起來。”
“嗯?”秦琪兒一擺馬尾辮,眼中閃過一絲恚怒。
“去!”易天行瞪著眼睛吼道,他一直把這丫頭當妹妹,說話格外不客氣。
讓一群人間修行人和菩薩打仗,這種靠炮灰活下去的事情,易天行做不出來。
正說話間,易天行感覺到什麽,抬頭微微咪眼往天上看去,什麽也看不見,隻見碧空。
秦琪兒依他的話發了命倉,站在他的身旁,將葉相僧拉了起來,也隨他往天上望去:“那人很強?”
“嗯。”
“斌苦大師在廳裏等你。”
“你不早說。”
易天行喜出望外,他知道,那個老和尚看著木訥老實,其實……這件事情他應該知道地一清二楚,既然他來了六處,肯定早有準備。
想到此節,他拉著葉相僧像道煙一樣往六處棺材一般的大樓裏衝去。
斌苦大師早在大廳等候,見著二人,微一合什行禮:“辛苦護法了。”轉向葉相僧,看著他的手掌,微微一笑,似乎知道了什麽。
易天行本想興師問罪,但想來這也不是時候,沉著臉道:“他在上麵,我們怎麽出去?”
斌苦大師在懷裏摸了半天,摸出一個小瓶子來。
小瓶子是瓷質地,白色上有青花。看著頗為雅致,隱隱透著幾分莫名氣息。
擰開小瓶子,斌苦大師沉默著把瓶子送到葉相僧和易天行頭頂,微微一傾。極小心地滴了兩滴液體下來。
液體在空中緩緩墜下,落到二人地頭頂上。
易天行隻覺頭頂一涼,迅即這股清涼占據了自己的全身,似乎那滴露水般的事物帶著薄荷的香氣和冰片地涼爽……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皮膚都塗抹上了一層清涼,每一個毛孔都微微張開,貪婪地呼吸著。
葉相僧與他的感覺相似。
易天行沉默地感受著這滴露水給自己身體帶來的變化,知趣地沒有發問,隻是雙拳緊握,肩頭微震……樓中空氣一陣激蕩,隱隱被他身上的神通震出兩道彎曲的曲線來。
“神仙用的興奮劑。”
他握著拳頭。感覺著自己體內充盈無比的真元,輕聲說道。
斌苦大師莫名地搖搖頭:“這露水可以掩去你們的氣息。”
易天行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能遮去自己與葉相僧地氣息,大勢至菩薩又不能在人間現出寶像,那自己二人便有可能趁亂遁回省城,趴到師傅的大樹下麵乘涼。
隻是……這亂怎麽個亂法?
賀家灣今天熱鬧了起來,先是六處全員出動戒嚴,接著便是被一條莫名其妙地命令都趕進了地下工事,再接著。便是幾輛卡車和大麵包車轟轟烈烈地開了進來。
本來是戒備森嚴的省城六處,今天忽然變成了不設防的存在,除了頭頂上那麵大結界。
門衛也沒霏了。
武警同誌們也進了大樓了。
所以卡車和麵包車直接衝開了鐵門,亂嘈嘈地衝到了六處大樓的門廳前。
卡車上麵的是些很奇妙的大和尚,大和尚們坐的是歸元寺後勤處運貨地卡車,右手上握著各式小刀,左手上提著各式小罐,罐中隱有惡臭之氣傳來,臉上現著堅毅向前之色。慨然赴道之情。
大麵包車上坐的是些流氓,領頭是一頭紅發的莫大小姐,身後是肖勁鬆一幹手握機床刀。腰插勃郎寧的戾橫大漢,嘴裏罵罵咧咧不停,侍主之心表現的無比充分。
樓廳裏的易天行與斌苦大師尷尬對視一眼。
亂局原來在這兒等著。 ……
“快上車。”
易天行長著一頭剪不掉的黑發,所以上了大麵包,葉相僧是個光頭,所以上了大卡車。
想當初易天行為了在城東沙場對付清靜天長老,曾經玩過一招全城江湖兒女齊動員,保小易出城的遊戲,沒想到今日,又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歸元寺地僧人們與鵬飛工貿的兄弟們知道今天的敵人是誰,所以個個顯得特有信心。
隻有深諳內情地那四個人滿臉凝重。
這麽多人,其實根本不是用來打架和阻攔的,隻是用這些人命來試探一下對方的慈悲心。
“能騙過嗎?那菩薩真有慈悲心?”
易天行在心裏問著自己,那滴露水……他隱隱猜到是什麽寶貝,卻依然沒什麽信心,一個菩薩,便能令人間大動。 ……
高天之上,不知何處傳來數聲巨響。
與巨響幾乎同時傳到省城六處山穀處的,還有一個僧衣飄飄的人影。
一股自天而降的威勢,隨著那個僧人壓向地麵。
卡車上歸元寺的眾僧感覺到了這股威勢,齊齊頌佛不已,麵包車上的諸位也感覺到了,卻開始扯著喉嚨往天上罵去。
但他們看不到那個僧人,那個能令天地六動的大勢至菩薩。
大勢至菩薩雙眼清湛,在高天之上,飄然臨空,緩緩向下方的人群望去。
他緩緩伸出一腳,腳尖在空氣中某處輕輕點了一下。
嗤嗤之聲從那一點緩緩響起,透明無力的空氣似乎從那一點開始急劇地搖動,竟像實體一樣被震地裂開……籠罩在六處上空那麵視聽大結界,已經保護了這個機關十幾年了,終於在這一刻結束了它的曆史使命。
柔光一現,結界驟現,迅而片片碎裂,消失在空中。
被視聽結界遮蓋著的眾人袒露在了陽光之下,也袒露在了大勢至菩薩的眼前。
“阿彌陀佛。”
菩薩輕宣佛號,一雙清目緩緩在兩輛車上掃過。
他微微皺眉,似乎沒有發現葉相僧與易天行的氣息讓他也有些意外。
“開車開車!”
斌苦大師坐在卡車的副駕駛座上惶急喊著,後勤處唯一會開車的那位僧人一掛擋,一踩油門,大卡車轟轟響著,往六處外開去。
大麵包車也緊緊地跟在了後麵。
卡車上的僧人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趕緊擰開壺蓋,把那些汙穢之物往自己身上潑去,有幾個心思靈動的家夥,也順手把葉相僧全身淋了一道,然後塞給了他一把可以用來削鉛筆的小刀。
“大師兄,擱脖子上。”
一位僧人輕聲說道。
於是葉相僧學著諸位師弟,有些不明所以地把刀子擱在了脖子上,嗅著滿身的惡臭,擺出赴死蹈難的模樣。 ……
大勢至菩薩腳尖仍然點在虛空中的那一點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大地上正在發生的這一切。
斌苦的銀須隨著山風飄拂著,卡車已經駛入了回省城的山路,他的心裏其實也很緊張與菩薩為敵,這是他修了幾十年佛法也從來沒有設想過的場景。
菩薩必然是慈悲的,不慈悲怎麽能修成菩提心,成就菩薩位?他所有的判斷便是基於此,兩輛車上有數十佛子,數十凡人,有露水臨頂,想來菩薩也不可能自這些人中將葉相僧與易天行挑揀出來。
那麽菩薩如果想殺葉相僧,便隻有一條道路將我等全數殺了。
斌苦大師往車窗外望去,天上仍然是一片碧藍,什麽也看不見,但他知道,菩薩正在天上看著。
滿臉的皺紋輕輕抖著,泄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如果菩薩為了殺葉相,真將自己這些人全殺了怎麽辦?
他既然來殺葉相,又怎麽會介意殺了自己這些人?
既然他不介意,那自己這些人又怎麽可能把葉相僧送回城去?
可他還是沒出手,這說明什麽?
一個個問題像矛盾著的雙方,不停地在他的心頭對峙著。
葉相僧此時正拿著小刀,滿臉平靜地站在卡車後廂裏,身邊全是歸元寺的師弟們,糞水的惡臭隨著山風飄了老遠。
易天行正坐在麵包車上,手指不停緊張搓動著那枚隱隱流動的金戒。
第二十一章 大逃殺(中)
易天行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腦子卻在疾速運行著,他在判斷高空之上,大勢至菩薩接下來會怎麽做熟讀佛經的他,自然知道大勢至菩薩前世乃尼摩太子,喜潔淨,喜辯理明識看來老猴也是從這方麵入手。
但是藏原之上,普賢菩薩滿是血洞枯骨的肉身,直到此時,仍然讓他的心中發寒,一個對菩薩也能下此毒手的人,要依賴他的慈悲逃命,確實是件極不可信賴的事情。
難道要這兩車上的人全陪著自己和葉相僧送死?
易天行下意識地搖搖頭,眼光往車頂上望去“你會怎麽把我們找出來?” ……
山路一震。
卡車與麵包車同時被顛起了一米來高,然後再重重落地,激起一地灰塵,幸虧此段路並不太險,所以高速行進中的汽車沒有翻下山去,而是在吱吱急響與輪胎的焦糊味中緩緩停了下來,隻是這樣一震,車子卻也被震的有點七零八落之勢,零件有些散了。
便在那一刹那。
卡車上的僧人雖然也是有境界的人,卻依然阻不住這菩薩心念一動,摔倒在車廂裏。
麵包車上的眾人更是摔的哎唷慘叫不停。
隻有兩個人勉強沒有受傷。
葉相僧還是直直站在車廂上,易天行還是穩穩坐在椅子上。
二人隔著車窗互視一眼。看出對方眼中的微微震駭和決心。
他們二人頭頂上滴了那滴水後,渾身地氣息便被掩著了,兩輛車中擠了幾十個人,菩薩要從中找出二人來確實比較困難。但菩薩可以有辦法找出來這群人中最強的兩個人。
原來菩薩的辦法就是這麽簡單。
當老鷹低空掠過雞場的時候,能在鷹威之下依然傲然站著地雞,如果不是最厲害的雞,那就一定是最傻的雞。
在滿車仆倒的人群中,葉相僧與易天行的身形顯得是那樣的突出,正是厲害雞頭也。
易天行微微低頭,寧靜著對身周的人吩咐道:“你們回省城,這裏不用管了。”
眾僧裏的葉相僧張唇似欲說些什麽。
易天行冷狠狠瞪了斌苦大師一言,斌苦麵色上一絲不自在一閃而過,袈裟長袖一舞。眾僧會意上前,各式真言手印往葉相僧的胸腹處按去。有的手捂著葉相僧地嘴,有的手抱著葉相僧地腰,有的手扛著葉相僧的腿,把他拖到了山路上。
恰此時,泰琪兒領著幾個下屬開了輛軍車過來,眾僧順勢便把葉相僧綁上了軍車。
軍車的電喇叭噠噠打著人類的耳朵,呼嘯而去。想來無人敢攔。 ……
易天行來不及說些什麽,來不用和葉相僧交待什麽,隻是盯了他一眼,然後腳尖一蹬麵包車的椅背,整個人的身體便撞破了後麵地整塊大玻理,伴著片片碎破理片,他的人已經飛到了半空之中,一根金晃晃的棍子握在手中。
高空之上,有一個約摸兩人高低的光團。光團是柔柔金黃之色,隱在朝霞之中,凡人的目力極難看見。
易天行沉著臉。腳底一踩天火,便往那處光團飛了過去,金棍驟然變粗,當頭一棒當下!
縱使對著大菩薩,下起手來,他也是會猶豫的,尤其是對方來追葉相僧,他一定要攔上一攔,隻求斌苦能有法子快點兒帶著葉相僧走……老猴的猥瑣法子鬼知道霏用沒有。
說時遲那時快,易天行下手極快……但還有人下手比他更快! ……
“阿姨不要跑,陪我捉迷藏。”
隨著這突兀的一句童聲話語,一團火影坐在一枝金棍之上,破空而去,恰恰擦著易天行的頭皮,風聲一激,把他唬了一跳。
易天行腳掌輕踩空氣,在高空之上定住身形,定睛一看。
隻見前方地天空中有一個小胖子正坐在一根金棒之上,正半裸著胖乎乎的身子,隻在下身穿了條火烷布做的小內褲,疾飛而過。
那小胖子紅唇大張,呀呀狂叫著,細皮嫩肉,白裏透紅地身上冒著金赤的天火,看著十分妖異,牛猛猛地往大至勢菩薩幻出的光團裏撲了進去!
易天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指頭揉了揉,確認了小胖子的身份,嚇得險些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哎喲,我的兒也……” ……
他不知道鳥兒子是怎麽跑來了,居然還敢單挑菩薩,而且挑的還是如此凶猛,如此囂張,搶了他“視死如歸”的第一棒,全然將自己這個做爹的風采遮掩了下去。
……但,小易朱既然來了,易天行更沒理由逃跑了。
高天之上,白雲輕繚,雲上有個光團,毫光融融,看不清裏麵情景。
隻見著易朱裸著上身,顫著胸脯白肉,手扛金棍於後,哇哇狂叫著往光團裏衝去。
每當他衝進去一次,光團裏便是一震,雲朵輕輕一飄。
而小易朱也就被慘慘地震了出來,震出幾公裏遠去。
但這小胖子倒也狠硬,被震的淒慘,卻是騎金棍迅疾飛回,又是毫無道理的一棒朝著光團裏敲去!
待心驚膽戰的易天行飛到高空之上時,易朱胖手裏的金棍已經與大勢至菩薩身周地光團硬生生對劈了數十下!
“砰!砰!砰!”之聲大作。高空之上勁氣蕩漾,將那些厚厚的雲層全數絞成了碎絮。
好在日頭已上,朝霞漸成厚雲,上層雲朵被絞碎了。下麵還有很厚的雲,遮住了這天空上方的可怕戰鬥。不然下方省城四周山上來片遊地人們一定會被嚇成癡呆。
“哎喲!”
易朱又一次衝進了光團裏,不知道遭了什麽攻擊,痛呼一聲,坐著金棍,捂著屁股便衝了出來,一向煞氣橫行的小孩子臉上,終於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伸手摸著自己的胖屁股,喚道:“慘了。毛掉了!”
易天行聽著他叫,火火衝心。血一下子全部湧到了腦子裏麵。
這種後果就是,他腦子開始發昏。
“哢哢”之聲連續斷響起。,當
易天行的雙手化作了幻影,在他的身前快速移動著。
他的身前還掛著小易朱的書包。
他的手速太快,所以看不清楚他做了些什麽。隻是當他的雙手停了下來之後,他整個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鐵刺猥。”
嗯,確實是鐵刺猥,金棍已經變成金戒回到了他地手指上。他的雙手各拿著一柄鐵家夥,黑黑地,散著烏烏的金屬光澤,槍膛口極粗,重量極大,看來……是重型武器?
這些全部是他偷來的家夥。
“啪啪啪啪……”
火力全開,槍膛口冒出了洵爛的火光,無數金屬彈頭像雨點一樣往大勢至菩薩的光團射去。
子彈入了光團,隻激起幾絲彩絲。微微漣漪。
易天行雙腳踏在空中,麵色冷靜,極快的速度扔下手中的家夥。馬上換了一架更大地家夥,壓得他的肩頭一沉,看來果然很“重”!
易朱也騎著金棍飛了回來,小手掌一巴掌拍了過去,一道白熾高溫的天火,便向大勢至菩薩光團燒了過去。
趁著天火掩護,易天行扛著的武器也開始發射了。
88式雙管37毫米自行高射炮……的上半身!
沒有履帶,沒有充彈裝置,沒有電火控係統……甚至沒有坦克底盤。
連下體都沒有,這東西能用嗎?
易天行胸前抱著個“鐵坨子,”一手扛著一根粗長的炮管,管頭前端微狙,看著像野獸一樣囂張。
六處的改造很成功……雖然這個改裝後的武器大概隻能易天行能夠使用。
炮管開始以初速千米每秒的可怕速度傾瀉著彈藥。 ……
“砰砰砰砰!”
巨大地響聲在高空震蕩著。
易天行的手有些微麻,他的身體此時向前傾斜在空中,腳底噴著天火維持著平衡,姿式看著就像是平臥在高空之上。
強大地火力反射,彈頭不偏不倚地擊中大勢至菩薩的光團。
還沒得來高興,易天行便被強大的反震力震得悶哼一聲往後疾速飛去。
“噫呀!”易朱一聲怪叫飛了過來,狠狠撞在他的背上,金棍驟然變長,直直插向遠處某個山峰,穩住了二人的身形。
兩根散著微微金屬光澤的槍管,在易天行的雙臂上噴著火光。
穿甲爆破榴彈向大勢至菩薩所在的光團裏射去!爆炸之聲此起彼伏,光團內一片氣流狂蕩!
炮火聲長久不歇,無數的彈殼像下雨一樣,從易天行的胸前從數千米的高空往遙遠的地麵落去。 ……
菩薩來到人間,最弱的是什麽?是他們的身體。那這光團是什麽?應該就是某種保護膜,可以把物理攻擊全數擋在外麵。
易天行雙眼血紅盯著被打的不停抖動的光團,他的手指也有些酸了,高射炮的炮彈也快打完了。
光團仍然沒有被擊穿的跡像,隻是被強大的爆炸威力震的快速向遠處飄去。
飄遠一點,就離省城遠一點。葉相僧就安全一點,易天行就會輕鬆一些。
但……“哢噔”一聲,陳三星送的編織袋雖然空間是無限地,但易天行放進去的炮彈卻是有限的。
所以。炮彈打光了。
易天行隻不過愣了百分之一秒,便順手操著金棍往光團處飛了過去,蠻講理,毫不給大勢至菩薩說話準備的機會,狠狠一棒敲下!
“鐺!”地一聲巨響,易天行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震的有些昏昏沉沉。
棍頭所觸之處,皆是柔軟堅韌的感覺,卻砸進裏麵,從另一個側麵證實了他的想法。
他被反震出去,身後還有個小的。小的手裏也有根金棍。
易朱吐口唾沫在手掌上,從慘慘往後倒飛的易天行頭上飛了過去。金棍一舉,又是一棍敲下。
又是一聲巨響。
“哎喲!”奶聲奶氣的呼痛聲,似乎將此刻的緊張情緒化解了不少。
易天行又恢複了過來,從扭著屁股倒飛地小易朱頭上飛了過去,又是一棍!
“鐺鐺”之聲停響著,光團被金棍巨大的力量生生砸地向後倒飛。
一棍兩棍三四棍,五棍六棍七八棍。九棍十棍十一棍,砸入光中留痕! ……
爺倆扛著金棍前赴後繼地往光團砸去,巨響停,就像停走動的教堂大鍾一樣,又像是在奮力砸鐵的鐵匠一樣。
不講究技巧,不講究方法。
隻是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蠻橫地往保護著大勢至菩薩的光團砸去!
砸的此起彼伏,砸的亦樂乎。砸的揮汗如雨,砸地驚天動地。 ……
光團漸漸變形,縱使是神通天地的大菩薩。被這爺倆一通不講理的亂砸,隻怕肉身也會受不了……光團癟了,弱了,氣息淡了。
這一通砸,直從省城的高空,砸出了省境。
易天行卻是越砸心中越是不安。
雖然砸出了省,但看樣子沒給對方造成實質的傷害……最關鍵的是,一動天地六動的大勢至菩薩,怎麽會乖乖地留在天上任自己爺倆瞎砸,而還手?
離省城還有十幾公裏的路上,六處的軍車正載著葉相僧,斌苦大師,莫殺,泰梓兒還有兩個僧人往省城疾奔。
軍車噠噠地喇叭驅趕著路上本就廖廖的車輛。
忽然喇叭聲戛然而止,軍車無由停在了公路之上,任由司機如何打火,也打不著了。
“怎麽回事?”泰梓兒斥道。
斌苦大師搖搖頭,銀眉無力地搭在他的眼角,輕聲道:“下車吧,他來了。”
車外山路上片草未黃,野枝猶長,一位麵相尋常,氣息尋常地僧人站在枝頭,僧人身著尋常袈裟,手持尋常念珠,腳下踏著尋常僧履。
渾身上下皆尋常,找不出一絲與眾不同的痕跡。
但正是太尋常 所以太不尋常。,當
軍車上的人們都下來了,麵對著這個尋常的僧人,十分緊張。
斌苦大師一捏念珠,緩緩走到那野枝之前,跪於僧人麵前,柔聲道:“菩薩慈悲。”
這僧人自然是大勢至菩薩,他將自己的肉身留在高空之上,神識卻已來到了此處。
他的目光緩緩自眾人麵前掃過,微微皺眉,似乎對於這麽近的距離內還不能找出葉相僧而感到詫異。
清清渙渙的目光從一個人的臉上,移到另一人的臉上。
目光移動的很緩慢,被目光看到的人心裏很緊張。
葉相僧輕輕合什,麵上浮起淡淡微笑,便準備踏前一步。 ……
“菩薩慈悲。”
跪在地上的斌苦大師誠心誠意又說一句。
大勢至菩薩緩緩飄到眾人身前,沒有理他。
“菩薩慈悲。”
斌苦大師轉過身來,第三次無比誠懇地說出這四個字。他仍然跪在地上,然後……將不知道他是不是從歸元寺弟子們手中搶來的小刀,狠狠地插進自己地胸膛裏,血花一現。
眾人一聲驚叫。
葉相僧與幾位僧人便欲衝過去查看。斌苦大師盤坐於地,微微笑著擺擺手。
僧人們麵上現出虔誠神色,合什對大勢至菩薩行禮:“菩薩慈悲。”
葉相僧癡了呆了,脫手便去搶這些僧人手中的小刀。
一道天火燒過,眾僧手中小刀落地。
莫殺冷冷地看了眾人一眼:“先打。”
幹淨利落,說打就打,莫殺頭頂紅發愈加鮮豔,道道天火苗從她的體內滲了出來,瞬息間燒掉了全部衣服,露出裏麵裸露的身子來。
大勢至菩薩仍然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地裸體。沒有一絲不安。
天火包裹著的莫殺往大勢至菩薩衝了過去,天火如火劍。噴灼而出,直射而去。
便在同一時,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泰琪兒雙眉微蹙,一株梅花無由出現在她手中,靈氣十足,梅花片片而落,卻墜地。反而繞著梅枝飄浮著正是靈弦三訣中的虛梅弦。
道訣一出,大勢至菩薩身周驟現漫天梅花如雪,便要縛他! ……
梅花雪中,天火如劍直刺眼目,大勢至菩薩微微閉目,一步踏出。
便是一步,大地震動,眾人仆倒於地,威力無疇。
梅花雪散。天火過體而無跡。
大勢至菩薩緩緩走到葉相僧的身前,輕聲道:“他們不知道,你應該知道。大慈悲與小慈悲是同的。”
斌苦大師在他們身後,麵上露出憔悴神色,捂著胸腹處的傷口:“慈悲何分大小?”
葉相僧微微合什道:“慈悲便是慈悲。” ……
大勢至菩薩低首似乎在想什麽,緩緩抬起頭來,微微舉手,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便要住葉相僧。
便在此時,異變突生!
大勢至菩薩的麵上忽然閃過一道說不清的表情,尋常地臉頰竟在一瞬間淡了,淡成空氣一般!他的身體也淡了,竟似要化在空氣之中。
此時,高空之上,易天行父子倆正在砸他地肉身……肉身將散,神識自然也將散。
大勢至菩薩明顯沒有想過易天行爺子倆有能力攻破自己的防身光圈,微微皺眉,手掌卻是緩慢而堅定地向葉相僧罩去。
葉相僧輕宣佛號,右掌單舉,那枚中指開始微微散出氣息。
大勢至菩薩雙眼盯著他的中指,那張麵龐在空氣中漸漸淡去,時隱時現,看著十分詭異,嘴唇微張道:“你活一次,我便殺你一次,這是第二十三次。”
話語間不盡意味。
“一切罪業,皆歸我身。”
山風漸起,卷起碎草無數,碎草之中,隱隱有一根毛發飄來。
恰此時,易天行父子倆在高空之上,對著大勢至菩薩的肉身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
大勢至菩薩神識化作的僧人身體更加淡了。 ……
忽然間,光芒大作!任大勢至菩薩也微微閉目。
嗤的一聲輕響,一根毛發在眾人間燒成灰燼。
下一刻,山路上再無一人。
大勢至菩薩右手輕招,毛發黑灰在他地指間摩擦而下。 ……
省城東麵大學城處在郊區,正是城 結合部,行人極少。
忽然間一陣風吹過,有幾個人突兀的青空出現在街道上!
這群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還有一個赤裸的紅發美女。 ……
大勢至菩薩追了過來。
老猴陰沉沉的聲音在街道上空嗡嗡響起。
“菩薩退吧,俺的地盤俺做主。”
“我能。”
“能殺葉相僧?”老猴的聲音極為囂張,“你的狗屁慈悲到哪兒去了?你若敢在俺眼皮子底下殺人,待俺出世之後,俺不殺佛陀不殺羅漢不殺菩薩……俺要將這天下凡人盡數殺了!一個剩!”
“俺家倒要看你這慈悲菩薩敢不敢和俺賭這一把!”
戾氣十足的聲音在大街上回響著。
大勢至菩薩的神識本就極淡,聽著這句更是微微皺眉別人說這話他可以不信。
但老猴說要把天下人都殺光,那便是真敢殺。 ……
穿著阿瑪尼西裝地猴先生正襟危坐於歸元寺後圓茅舍中,對著後圓上空微微咪眼,寒寒說道:“你再退,俺徒弟徒孫就要把你的肉身砸成包子餡了。”
鄒蕾蕾緊張無比地坐在他身旁,臉上全是擔憂。
後圓上空的天袈裟有了感應,浮於上空輕輕飄浮著,似乎十分害怕老猴忍不住要硬衝出去。
省城周邊那條大街上,大勢至菩薩身形猛然一淡,他知道肉身快要不保,一合什,消失在省城城鄉結合部地街頭。
第二十二章 大逃殺(下)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上麵風光好,卻也禁不住咚咚巨響的震動,上層的雲霧被絞成了絮條,頹然無力地在高天之上飄浮著。
易家父子沉著臉,沒有任何交談,手握金棍,你一下我一下地往光團裏砸去。
光團已經淡的很厲害了,漸漸能夠看清楚裏麵的情景厚厚純正的光息團中,是一個雙目緊閉的僧人,僧人語不動,雙掌緊緊合什,就像是一具內裏空空如野的肉囊。
易天行咪著眼,知道大勢至菩薩的神識走了,趁著這機會,帶著鳥兒子停砸著。
光團漸淺,裏麵的肉身再也無法保持靜止的姿式,被金棍的巨力震的在光團中前後摔打著。
菩薩肉身漸損,有絲絲血絲從那僧人的五官裏滲了出來。
易家父子卻是一分也敢放鬆,仍然停辛苦地打著鐵。 ……
“退!”
易天行一把揪住正吭哧吭哧扛著金棒往光團裏衝去的小易朱,麵色一肅,急急喊著,腳底天火一轉,便往天邊那道淺淺藍的地平線處疾速飛去。
因為他看見光團裏的菩薩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精光大射,無比威勢!
大勢至菩薩神識已回,自己父子倆差一點點就能把他的肉身毀了,真是可惜……三十六計。逃為上計,易天行如今還沒有勇氣和一個大菩薩單挑。
高天之上,驟現兩道白色尾流,劃破碧空。直往西麵而去。
而兩道白色尾流之後,一團融融佛光霎時消失無蹤,下一刻,便緊緊綴上了那兩道白流。
隔了很久,一個米琪書包緩緩從天上飄了下來,落在省城旁的山中。
大勢至菩薩神通太大,易天行揪著易朱,嚐試了幾次想衝進省城地範圍,卻都被對方搶先一步辯出軌跡,攔在了前頭。
易天行咬咬牙。身形一轉,腳底天火猛噴。幹脆往遠方飛去,不知飛了多久,狠狠地紮進雲層裏,然後破雲而出,落在地麵上一處僻靜的山穀裏。
腳掌觸地,震起滿地灰塵,深深雙洞突現。
這山穀四周一片安靜。各式樹木由山腳而上變幻著不同的顏色,樹木的葉子形狀也各有同。極高山上,白雪覆頭,山腰中隱有蒼鷹翔於其間,盤旋而上,應該是在省西某處山中。
易天行靜靜說道:“呆會兒小心一點。”
易朱雙手抱著金棍,憨憨地點點頭。
不過說了一句話,山穀裏一陣風起,大至勢菩薩緩緩落在山穀之中。
菩薩雙腳觸地。無風無塵,大地卻無由大動,萬年未留人跡地山中老林地。緩緩地伏起,平息,翻出裏麵的新鮮泥土來,很怪異的是,泥土裏的蚯蚓蟲類,似乎感覺到這股非人間所有的震動,隨著泥土的翻動,仍然像平素那般自在地拱動著,在泥間歡騰著。
大地之動漸漸向上,高山密林亦有感應,林梢無由被風拂動,由青而黃向山上延展的林葉之色也隨之而變,青浪金濤,漸觸白雪之頂,十分美麗……就像是一幅抽像的油畫一般。
大勢至菩薩雙手合什,肉身上還能感覺到嚴重受損的氣息,麵上卻沒有一絲戾氣,而是緩緩向易天行二人走了過來,合什一禮,輕聲道:“童子如今有大目。”
易天行將金棍生生砸進岩石裏,咪眼看他:“不是大勇,隻是想著菩薩慈悲,我與你又無仇無怨,菩薩定會傷我。”
大勢至菩薩的雙手仍然緩緩合著,卻緩緩抬頭,雙目裏帶著悲天憫人地氣息,望向那亙古不變的天穹。
這是易天行第一次看見大勢至菩薩,在以往兩年裏,他對這位菩薩有過各種各樣地猜測,心底更是害怕,但知為何,今日見著“活的”之後,原本的緊張在一瞬之間褪去,所以他才可以冷靜對待。
大勢至菩薩緩緩垂下頭,看著易天行身邊那個隻穿著小內褲的小胖子,麵上溫和一笑,說道:“鵬兒可願隨我回淨土修行?”
“願,這種事情你應該問監護人。”
易天行冷冷看著他。 ……
“你跟著我們爺倆來這兒做什麽?”易天行問了一個看似愚蠢,其實不然的問題。
果然,大勢至菩薩皺眉想了良久,才輕聲應道:“是啊,他也回去了,與大聖的賭我不敢賭……我為什麽要隨著你們到這裏來呢?為什麽你們要回家,我卻不讓你們回呢?”
易天行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世界上太過聰明絕頂的人,最後往往都容易變成瘋子,比如梵高,比如尼采……難道這大勢至菩薩肉身被砸地太慘,腦子被砸壞了?……難道大勢至菩薩變成歐陽峰?
小易同誌正在想好事,大勢至菩薩已然微笑走近了一步,輕聲道:“跟著你們來,是想讓你們隨我去淨土一趟。”
易天行瞳孔微縮,雙手緊握金棍,心道這廝殺不了葉相,便準備抓人質,咋搞的跟哈馬斯一樣了。
說話間,大勢至菩薩又踏了一步,便此時,金光一閃,易朱怪叫一聲,金棍橫打,便朝著大勢至菩薩要踏往地麵的腳跟上打去!
父子倆心意相通,當小易朱出棍之時,易天行已然單臂舉棍,直對大勢至菩薩的麵門。
金光暴長!棍尖直打大勢至菩薩地鼻尖。
他們知道。大勢至菩薩的這一步不簡單,落地之後,天地六動中的形三動,便要襲了過來。所以他們選擇毫無征兆的搶先出手。
佛光一現,大勢至菩薩身周光團複起,生生挨了這兩下金棍。
轟地兩聲巨響幾乎不分先後地響起,將菩薩震出數米遠去。
光團裏的菩薩麵上現出微微訝異,似乎沒有料到他們爺倆的境界已經修行到如此地步。
菩薩正氣寧神,口中輕輕誦道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 當
隨著佛經輕誦。道道若有若無地光芒從菩薩的身上散了出來,住了易天行父子二人。瞬間令他們無法動彈。
大勢至菩薩又名無邊光熾身菩薩,因為誰見到這菩薩一毛孔的光明,就可像見到十方諸佛如來的清淨微妙光明一樣。
此時易天行的眼中,便是無邊的清淨微妙之光,有如身處佛境。
安樂祥和,絕無刀兵之念。 ……
光芒大作,內裏易天行與易朱盤膝坐著。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眉頭微蹙,似乎在抵抗著什麽。
光芒之外數米處,大勢至菩薩正閉目停念誦經文,道道清淨光自他身上毛孔裏散出,不停補充著光芒。
此時易天行地心頭一陣惘然,似乎這清淨光裏有自己追尋的事物,隻覺身子漸漸輕了起來。便欲隨這光芒而去。
而小易朱卻是眉梢亂動,麵上顯出十分不耐之色,小屁股已經漸漸離開了地麵。
...
易朱乃純淨能量之體。所以最易被經文感召,小家夥雖然聽不明白那和尚在念什麽,但感覺渾身上下暖融融地十分舒服,似乎就此隨光芒而去,也不是件什麽壞事。
“星鬥燦爛,光芒如真。”
感覺著孩子漸漸離開自己的身邊,一股從身體最深處浮現出的撕裂感,頓時讓易天行從佛光的清靜微妙平和之境中醒了過來。他雙目一睜,暴芒大射,強行催動道訣,生生用火元去灼自己腹內那枚漸趨平靜的菩提心。
這菩薩太厲害了,居然用一道光,便能讓人止了打架的念頭,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不過如是。
易天行不敢用佛宗法門,在菩薩麵前用佛法,這和莫殺在自己麵前玩天火一樣,是很白目的選擇。菩提心被天火煉著,那種無比地生命燃燒的氣息,讓他逐漸從菩薩清靜光裏脫神而出。
仍是盤膝坐著,易天行眼中戾氣大作,手中金光不煌而出。
“啪!”的一聲,金棍破天橫打!
大勢至菩薩雙手合什,雙目微閉,不曾移動分毫,身上清靜光悠悠而出。
這金棍……卻猛然擊打在了菩薩的身後。
轟隆隆的巨響,山穀裏背後那片山崖被這驚天一棍擊的粉碎,無數山石從高崖之上衝了下來,聲勢驚人,瞬息間淹沒了青黃相雜的片林。
大勢至菩薩姿式未變,卻是向後退了一步。
一步出,天地動,大地逆向而動。無數山石從他的後腳處平空拔起,生生壘作了一處高台,與山上落下的巨石撞擊在了一起,卻沒有發出任何響聲。
易天行眼看著這一切,心中涼了半截。
菩薩太厲害了,自己不夠他打。
小易朱此時還在清靜光裏緩緩往天上飄著,臉蛋微紅,嘴唇若朱,眉尖間或一聳,似乎十分愜意安樂,還時時咂巴咂巴小嘴……看著十分可愛。
易天行卻沒覺著有什麽可愛,心裏十分焦急,如果小易朱真地被清靜光攝上天界,進入淨土,自己咋個辦?蕾蕾那裏咋個交待?
他沒來得及考慮自己地生死問題。
“出!”
三台七星鬥法中的召朱雀一訣被易天行強行催動菩提心施了出來。
隨著一聲狂嚎,一道天火從易天行的口中噴湧而出。如同閃耀著金紅之光地瀑布一般,直衝天空!
此時正是日在正空,卻也被這天火瀑布奪去了所有亮澤。
而彌漫在山穀裏的清靜微光,卻是絲毫不受影響。仍然是淡淡地,柔柔地存在著,縱使天火豔於前,也不覺得變得黯淡了。
然後天火上衝,直撲小易朱的肉臀兒,神識一觸,小家夥終於醒了過來。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剛睡醒那般,有些迷糊問道:“天亮了嗎?” ……
無上清淨微妙光裏地大神通讓易天行無暇說什麽,隻是閉目盤膝。蓮花坐於地,雙手搭於膝前。體內三台七星鬥法疾運,道道天火,自他的口中噴出,而小易朱便在那天火瀑布裏洗浴著。
菩提心被天火燒著,淡淡的素色被燒得久了,竟似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易朱也終於明白了是怎麽回事情,盤膝坐於易天行頭頂的天火瀑布中。口中輕聲念著什麽,念得有些含糊不清,若有人仔細去聽,隻怕會聽到一句諸如三清快來救我之類的孩子話。
易天行忽然感覺身周肌膚有些清涼之感,頓時明白過來,是斌苦和尚先前滴的露水在起作用。
清涼之感由他肌膚上的每一處毛孔裏滲了進去,迅即直抵他腹內的菩提心。
原本已經被鍍了一層金光的菩提心,受這露水一澆,頓時蓬然而動。搖晃著大放光明!
菩提心光芒一綻,頓時從他體內直射而出,將他的肉身耀得通通透透。清清楚楚,直可看見裏麵地內髒器官,看著恐怖無比。
然後菩提心慈光滲出,卻有莊嚴之息,霎時間,將大勢至菩薩的清靜微妙光地提攝之力抵銷了許多。 ……
“原來如此。”
大勢至菩薩微微睜開雙眼,看著閉目盤膝坐於地的易天行透明的身體,看著裏麵那枚透著莊嚴氣息的金青菩提心。
大勢至菩薩明白了什麽,臉上卻是複現出一種似堅毅又似別種情緒的表情來。
“往生淨土,應持無常觀。”
菩薩輕輕念著,他的身體也緩緩發生著變化,清靜微妙光中,僧衣漸漸變長,上半身成了一廣袖古衣,下身成一垂膝長裙,胸前瓔珞相飾,腳下踏一素青蓮台。
菩薩的肘以某種奇妙地角度懸在腰側,雙手自然相交,再合什,右手掛一朵蓮蓓雷,點化眾生超度苦海,左手平攤向上,以承天澤。,當
一尊小巧的寶瓶,驟然出現在菩薩的頭頂鏤空寶冠中,光毫渾然,玲瓏剔透,色澤潤美。
此乃大勢至菩薩真身寶像!
易天行雙目緊閉不能視,卻能清楚感受到場間發生的任何事情。
菩薩現寶像?他在心裏咒罵著大勢至,為了抓自己爺倆上淨土,這家夥居然連佛祖定下的規矩也不管了。
轉而一想,佛祖隻怕也是被這家夥……的,他還會顧忌什麽?
想到此節,本來就涼了半截的心,頓時全數落入了冰窖中。
他還不明白自己體內的菩提心發生了什麽變化,隻是感覺到自己的真元無比充盈,對於境界地理解,似乎又上了一個層次。
緩緩睜開雙眼,他毫無表情,毫無畏懼(至少是表麵上)盯著大勢至菩薩的真身寶像,冷冷道:“我又不是菩薩,你何苦抓我去淨土?”
菩薩不言不語,頭頂鏤空寶冠裏的小瓶驟然間瓶口一開。
山穀頂上緩緩飄浮地白雲驟然一窒,竟被吸地往瓶口裏來了!
同一時,山穀間狂風大作,無數枝葉隨風而至,被吸入寶瓶不見!
好強的吸力,那寶瓶的瓶口就像是一個黑洞一樣,不停吸噬著身周的一切事物! ……
易天行身子被這巨大的吸力吸的往前一傾,險些跌倒。砰地一聲將金棍插入山體之中,暴喝一聲:“長!”
金棍前端驟然伸到數公裏,深深紮進了地殼深處,也隻有這般。才勉強穩住了他地身形,縱使如此,強大的吸力仍然將他的身體與金棍緊緊地壓在一起,他的身體咯吱微響,似乎都快被壓扁了。
小易朱手中也拿著根棍,卻是傻乎乎地橫在膝前,忽然覺得麵前空氣驟然一空,整個人便往大勢至菩薩頭頂地寶瓶口飛去!
“操!”易天行一聲悶哼,手臂疾出,抓住小家夥的腳。死死捏著,不肯放手。
山穀裏狂風不停。以大勢至頭頂寶瓶瓶口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氣流漩渦,任何靠近這個漩渦的事物,都被無上的威力吸入其中。
易天行二人正衝漩渦中心之旁,所受吸力更是大的無法形容。
易天行感覺自己的肋骨已經快要被麵前的金棍壓碎了,易朱感覺自己的腳踝骨快要被老爹捏碎了,胖胖的小身子在空氣中往前橫傾著。頭發直衝大勢至菩薩頭頂地寶瓶,一想到呆會兒自己胖胖的身體要被關進那小小地瓶子,小家夥不由嚇得哇哇亂叫。
“別叫了。”易天行本想安慰他,卻被狂風將自己的話語吹的不知去了何處。
大勢至菩薩雙目緊閉,口中不停念誦著。
山穀間的勁風不停刮著。 ……
易天行先前口中噴出的天火被全然收進了寶瓶,那瓶子卻沒有一點破損,看來耐火性能極好。
他運起全身體氣,每一絲肌肉都暴發出最大可能限度的能力,猛然一抓。生生將小易朱從紊亂的氣流中抓了回來……爺倆可憐兮兮地抱著金棍敢放手。
寶瓶口地吸力越來越大了,金棍縱然插入地殼之中數公裏,卻依然停顫抖著。
棍子與岩地接觸的那處被這顫抖震出了一個口子。緩緩地向前移動著,向寶瓶口的方向移動著。
易天行知道,這不是辦法……這樣移動,終有一時,像樹袋熊一樣趴在金棍上的自己爺倆總會被吸入那個寶瓶之中,然後被帶到淨土去受罪。
小易朱的頭發被風吸著亂刮著,他的頭發比易天行的長,中間夾著那根天雪衲煉化的銀發。
發絲在易天行的臉上拂著,亂了他地心,他不舍得讓小家夥麵對任何危險。
他看了小家夥一眼,從他的手上搶下來了另一半金棍,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聲:“呆會兒快逃。”
小易朱黑幽幽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裏有些害怕,不知道爹想做什麽。 ……
易天行地手指輕輕鬆開了在風中顫抖著的金棍。
他飛了起來,手中金棍一搖,頓時變長變粗,變成猙獰的弑神凶器……山穀裏一聲響徹天地的暴喝!
借寶瓶之吸力,易天行飛入氣漩之中,金棍自天而下,瞬息間到了大勢至菩薩的頭頂,隨著一聲一往直前的暴喝,比千年古樹更粗的金棍,挾著天地之威,狂戾地一棒劈下!
那一瞬間,易天行體內的菩提心驟然懲大,素色菩提心本體,硬生生將外麵鍍著的金光掙破!
被寶瓶吸的沒有一絲雲彩的碧空之上,驟然出現一片微白之色,像是一道線,是金棍之尖生生擠走了大氣層裏的空氣!
這是易天行決心最強,最顧忌後果的一棍!
這是易天行三年以來最強的一擊! ……
棍尖砸下!
大勢至菩薩在棍風及體之時,猛然睜開雙目,目中清光印在易天行的眉心。
易天行心神如常,不動如天。
棍落。
花開。
大勢至菩薩輕輕舉起右手,右手素色蓮花蕾微放清光。
棍尖落在蓮花蕾之上!
蓮花蕾蕾片片綻放,一片一片柔柔依附在金棍之上,萬千蓮瓣,似乎生生不息,每一片附棍。便消去金棍一力,而這蓮花似乎永遠綻放不停!
便是一瞬間,一彈指。
挾天地之威而降的金棍,便被這柔弱到了極點地青素蓮花蕾消解了!
易天行悶哼一聲。身體僵在氣漩之中,棍尖與蓮花相抵,無法動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到金棍之上,無由火起。
大勢至菩薩無一絲表情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血紅之色,右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寶瓶口依然在永無止歇的吸噬著氣漩裏的一切。
易天行地驚天一棒與菩薩右手蓮花一觸,也不過是片刻時光。
他的身體驟然被氣漩吸向寶瓶口中!
“爹!”
趴在十幾米外金棍上的小易朱暴睜雙目,目中盡是血紅戾色,狂吼著。
狂風飛石中。他雙腿纏著金棍,他盤了雙膝。他攤了雙手。
他開始用自己平日裏最不屑一顧的道訣。
用人間的道訣來對抗天上的菩薩!
“星鬥燦爛,光芒如真!”
小家夥在心裏反複疾速吟誦著,他不可能口誦,因為時間來不及,易天行的身體已經慘慘向寶瓶口飛去,右手無力持著金棍,明顯已經無力了。
舌抵上顎。真經符文在小家夥的腦海裏響起。
召朱雀之法疾出! ……
易天行初窺大道之時,曾經在省城大學的操場上召過真朱雀,便是如今的鳥兒子小易朱。
如今山穀之中,小易朱要逆行此法!
這一對奇怪地父子一體雙生,本身的感應是天上人間最奇妙地存在。
召朱雀之法一出,易天行心中自有感應,在氣漩之中驟然停止了前行,雙瞳中金光大作。
“回來!”
小易朱胖乎乎的手指並指一伸,遙遙指著氣漩中的老爹。聲音中不盡惶急恐懼。
寶瓶乃大勢至菩薩寶器,威能何其恐怖,然而易朱逆行召朱雀之法。威力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強大!
兩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氣漩正中的易天行。
一方是寶瓶口的吸力,一方是小易朱道訣地召喚之力。
易天行於氣漩之中盤腿,撫膝,也開始緩緩念起三台七星鬥法來。
拉扯之力越來越大。
易天行仍然是緩緩地向寶瓶口處移動,而易朱盤腿絞著的金棍也緩緩往寶瓶口處移去。 ……
小易朱靈動的黑瞳中忽然閃過一絲非人類所能有的戾氣。
易天行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金紅之色。
兩道天火,同時從他們的身上噴湧而出,在強大的氣漩裏依然不偏不倚地找到對方,在山穀上空轟然撞到了一處。
沒有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連老猴事後也無法解釋。
天火如金如赤,撞在一處,激起滿天火花,隻是這火……卻變了顏色,不再是像征著溫度的或金或赤或熾白。
這火,隻是火,血一般的火,大紅之火,其色無比正殷。
滿天紅火之中,易天行雙瞳金光一現,一聲暴喝,複現戰力,金棍橫打寶瓶。
大勢至菩薩青蓮又綻,生生將他逼退。...易天行在氣漩之中不知如何,竟退了出來,退到小易朱地頭頂之上,正應了道訣裏召朱雀的姿式。
他靈台偶有一動,雙手微微合什,一道紅豔豔,絕無雜色的天火苗從他地掌間冒了出來,緩緩向上再向下,合成一道圓融至極,外沿熊熊燃燒的火圈。
火圈之中,易天行盤膝閉目坐於上,麵上氣息繚繞。
下方,小易朱忽然一聲清嘯……“咕咕!” ……
久違了,咕咕。
兩道極熱極熾的氣息在山穀間平空出現。
兩道極豔極紅的羽翼從小易朱的後背驟然展出!
火翼一現,山石俱融。
這是很詭異的場景,易天行盤膝而坐,渾身包融在紅色的光苗之中,麵現慈悲,下方易朱展著巨大無比的火翼輕輕飛翔於下……就像是一尊佛,乘坐於火鳥之上!
一道磅礴至極的力量,向著大勢至菩薩的真身寶像襲去。
大勢至菩薩麵色一凜,飄飄然退後數步,微微合什,麵色數變,似乎在考慮什麽。
正此時,山穀間忽然傳來人類呼救的聲音。
幾個旅行者今天正在驢行,忽然間發生山體大動,所以便四處尋找安全出路,料找著找著,竟找到了“天人交戰”的地方,真是運氣不好。
這幾個人從山林裏走了出來,驟然看見這山穀裏的奇異之景,頓時二話說,幹淨利落的砰砰數聲,嚇得昏倒在地,人事不醒。
大勢至菩薩微微皺眉。
女人的忍耐力強些,聽的鬼故事也多些,所以有一個年青女子隻是傻傻地站著,很幸地沒有昏過去,很幸地看清了生著一雙火翅膀的小易朱,嚇得捂著嘴尖叫了起來。
不過很奇怪的,尖叫之中,這女子除了害怕,更多的倒似乎是擔心。
“易朱,你是怎麽了?”
年青女子抖著身子走了過來,看著前麵的那個像菩薩一樣的怪人,下意識裏伸手到驢包中去摸防狼噴霧劑。
嗤嗤響聲起。 ……
不知過了多久,陷於暴走狀態的易氏父子重重摔在了山穀裏堅硬的地麵上,生生砸出一個大坑,就此昏迷過去。
等他們醒來的時候,他們身在歸元寺後圓之中。
仍然是在斌苦老和尚的那間禪房裏。
身周沒有大勢至菩薩,沒有火,沒有寶瓶。
易天行眨眨雙眼,看著蕾蕾微微一笑,下意識便去摸她的手不料卻發現她的手正被別人摸著。
易天行定晴一看,隻見被蕾蕾牽著手的,是一個年素的女孩子,這女孩子看著有些眼熟,卻怎麽也記起來是誰。
年青女子麵色慘白,無比驚駭,身體停抖動,似乎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還有些驚魂未定。
第二十三章 易猜
禪房裏佛香繚繞,泌人心脾,定人心思。
易天行捂著左胸咳了數聲,眉頭微皺,察覺身體受了極重的傷,竟比九江一戰受的傷還要重些。
“兒子呢?”他問的很簡單。
“回來了,在老祖宗那兒,不過……”蕾蕾看了一眼床邊,欲言又止。
易天行知道她想說什麽,安慰道:“沒事的。”
他接著問道:“葉相?”
“回來了。”
“斌苦呢?”
“在省人民醫院。”
“他怎麽了?”易天行有些驚訝,本來準備第一時間向這老和尚興師問罪,不料對方居然躺進了醫院。
“他昨天晚上準備了一把魔術刀和紅藥水,但好象那把刀的機關出了問題。”
醒過來後,易天行知道自己昏迷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在省西山中的一場神佛大戰,意外地被幾個凡人看在了眼裏。
大勢至菩薩就此走了,按照救命恩人的話來說,菩薩隻是看了看在空中火舞的爺倆一眼,就倏……的一聲消失不見。
救命恩人此時就在床邊,就是那個依然在瑟瑟發抖的青年女子。
張老師,小易朱的班主任老師,與易天行曾經有過一麵之緣,難怪易天行醒來的時候。會覺得對方眼熟。
“蕾蕾你去看看兒子,我和張老師有些話要說。”
易天行溫和笑著,輕聲說道。
蕾蕾望著張老師微微笑了一下,點頭示意。然後緩緩走出廂房,反身合上了木門,卻沒有去後圓看小易朱,而是眉頭微蹙守在了門外。
歸元寺裏一片黑暗,白天眾僧累地不善,嚇得不善,住持還在醫院躺著,此時的寺廟裏沒有晚課的聲音,隻有眾人不安的情緒隨著夜色漸漸彌漫。
一片安靜之中,鄒蕾蕾微微合上雙眼。靠在禪房外地木柱之上。
門外傳來嗤嗤的破空響聲,一聲尖叫之後。偶有金光閃過。
蕾蕾握緊了雙拳,指尖微微刺進她嬌嫩的掌心,但她輕輕咬著下唇,忍著沒有反身而入。
禪房之中。
易天行掀開被窩,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看見供台上斌苦和尚一直供著的南海觀音像,不由微微笑了笑。
端了杯水走回床邊。看著楚楚可憐,驚魂未定的張小白老師,易天行將水杯遞了過去。
張小白老師道了聲謝,雙手接過。
易天行淡淡的聲音在禪房裏響了起來:“如果不是你算錯了梅嶺老僧的實力,大概你還會繼續教易朱,大概你還會在省城裏看著我們的生活很多年。”
這話來的無頭無尾,莫名其妙,張小白老師驚愕地抬起頭來,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易天行沒有看她的雙眼。隻是盯著自己地左手掌,自己的左手尾指上也多了枚金戒,看來是小易朱地那枚。他的掌心潔白如玉,掌紋細密。
他微微垂眼,體內經文一運,一枚天火經菩提心便自掌心冒了出來。
火苗從掌心冒出,懸於掌上半寸,從內而外沒有黃紅之色的分野,全是透徹至極的大紅。
這紅就像是新嫁娘的蓋頭,新年的雙喜字,看著是那樣的純紅正紅,全無一絲雜色,無一點色差。
易天行地目光靜靜地盯著這粒紅火苗,緩緩說道:“看來這就是三昧真火?”
在一旁坐著的張小白老師看見他又開始玩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嚇得尖叫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便欲奪路而逃。 ……
“鋥!鋥!”兩聲利響。
兩根金刺從易天行的左右雙掌間伸了出來,狠狠地紮進了禪房的牆壁裏,無聲地切入水泥磚中,鋒利無比!
而張小白老師也被這兩根金刺攔在了中間。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
易天行盯著她的雙眼,似乎要從她雙眼裏的水霧裏找到真相:“可是你似乎不想與我為敵,大勢至那裏我不可能問出來所以然,所以隻好問你了。”
張小白似乎被他此時的模樣嚇壞了,眼中淚水泫泫欲滴,說道:“易朱爸爸,你在說什麽?”
“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你為什麽還不肯承認呢?”
易天行滿臉慎重地握著金刺,看著這個似乎十分普通的女子,臉上表情卻有些怨意,輕聲說道:“你一直讓斌苦勸我上梅嶺,不管是為了救羅漢,還是為了什麽,倒也罷了,但你不該讓葉相去香港,你不該讓他舍指,不該讓他得指,不該讓他去梅嶺,不該讓他暴露在大勢至地麵前。”
“不論你有什麽樣的原因,我覺得這都是件很王八蛋的事情。”
“這些事情太巧合了,如果不是你安排地,我找不到別的解釋。”
張小白滿臉淚痕,抽泣著說道:“你說的什麽,我真的聽不懂。”
“別當我傻子。”
易天行沉著臉,將金刺收回指上,先前的舉動隻是代表一種決心,並不指望著能把對方如何。
“大勢至為什麽要捉我們爺倆上淨土?”
“須彌山到底是怎麽回事?”
“佛祖到哪兒去了?”
“為什麽一定要我去找?” ……
四個問題,每一個都是驚天動地的大疑問。易天行卻是毫不猶豫地在易朱地班主任張老師麵前說了出來。
張小白眼睛裏閃過一絲迷惘,好象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
禪房裏安靜了許久。
易天行終於放棄,歎了一口氣道:“知道你不會說些什麽,那你走吧。離開我們的生活,至少……離開我的生活。葉相的死活有我照顧,你不用操心。”
張小白抖著聲音說道:“易朱爸爸,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走!”易天行暴走,怒喝一聲。
張小白嚇得目瞪口呆,嚶嚀一聲,掩麵而去。
“好演技,比周小美青霞曼玉三合一地演技還要高出無數層次。”
易天行小口喝著杯子裏的白開水,輕聲自言自語道。
“你是是弄錯了?”鄒蕾蕾將張老師送上車後,轉回禪房裏。對著她柔聲問道:“你剛才喊我出去,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張老師是易朱的老師,怎麽可能是壞人?”
易天行看著她的眼睛微笑道:“嚇得不輕的人,被你拉在歸元寺裏沒讓她走,說明你對她也有疑心。”
蕾蕾無奈地笑了笑:“知道你醒後肯定會有疑問,所以就把她留了下來。”
“一瓶防狼噴霧劑就能噴走大勢至菩薩?打了半天,老子都煉成三昧真火了,大勢至菩薩還不肯罷手。她區區一個凡人性命就能逼退?”易天行冷笑道:“或許真是把老子當成豬了。”
“可是她怎麽可能知道你會和大勢至菩薩在省西那個山穀裏打架,從而跑去救你?”
“這就是問題。”易天行將水杯輕輕放在桌子上,“前兩天我去接易朱的時候,她還說要來家訪,怎麽這周末不來家訪,卻跑到偏僻的山區去驢行?這也太巧了。”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這種巧合,如果有,那就一定是人安排的。”他搖頭苦笑道。
鄒蕾蕾無力地搖搖頭:“這世界上還真是有這麽多的巧合,我知道你今天過地很辛苦。但是也不要隨便猜疑。”
易天行也搖搖頭,無力說道:“不是猜疑,我對這件事情已經疑心很久。如果斌苦這時候不是躲到醫院去,我早就要揪著他的衣領問清楚……淨土一脈,淨土一脈?”他哼道:“這個世界上哪有鐵板一塊地地方。”
“你還記得上次九江的事情嗎?”
“狠得。”
“當時我已經受了很重的傷,結果在火車上,斌苦似乎還想勸我去梅嶺見那老僧。”易天行微微閉目,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好象那年斌苦大師帶你去全國寺廟巡遊,應該也有一站是梅嶺。”
“嗯,但機緣巧合,好幾次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去成。”易天行睜開雙眼,眉頭微皺,“當時的我自然沒有疑心,但這次去了梅嶺後,才覺著奇怪,為什麽斌苦一直勸我去梅嶺?”
“梅嶺之上,是那位以肉身苦修數百年的血族活佛,大勢至菩薩以斂佛見佛地法門誘惑他吸噬須彌山諸天羅漢的佛性。斌苦勸我上梅嶺,現在看來,很明顯是指望我能救出這些羅漢的佛性。”
“隻不過恐怕連他也猜想不到,馬生和尚竟然能肉身成佛,厲害如斯,而我這兩年也很巧地沒有機會上梅嶺。”
易天行皺著眉頭繼續分析道:“斌苦將葉相僧養大,如果說他是須彌山一派,倒也說的過去,但他從來不和我明說,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麽。如果他早對我說,梅嶺老僧吸噬佛性,隻怕葉相僧早就哭兮兮地往那邊奔了。”
“當時以為去梅嶺,隻不過是當這勞什子傳經者是需要經過什麽認證程序。”他搖頭苦笑道:“現在看來才明白,斌苦和尚是想借我之力去除對方,好救出佛性。”
“斌苦大師怎麽能是壞人呢?”小妮子眨著大眼睛。困惑說道。
“他至少不是表麵上的老好人。”易天行笑了笑:………這次佛指舍利往香港供奉,他布地局,才算是正式開始。我本來就奇怪,馬生怎麽會對這些事情如此清楚。後來在梅嶺之上。看著葉相僧這大豬頭傻裏傻氣地跑了來,再和馬生的話前後對照葉相去香港斷指,往梅嶺複指,從而救出須彌山眾羅漢……這些全是斌苦安排的。”
“而斌苦……”易天行皺皺眉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斌苦是歸元寺的住持,歸元寺供佛供羅漢……而在大雄寶殿佛像背後,隱僻處還供著一尊南海觀音。
“好複雜地事情。”蕾蕾眉尖很好看地皺在了一起。
“既然他不是須彌山後人,那他敢安排這麽個局,連佛指都算計在內,那他的身後一定有大勢力。”易天行靜靜說道:“我一直在想。佛祖不見之後,淨土對於如何處理須彌山羅漢。肯定會有不同的意見。而同為阿彌陀佛身旁脅侍,自然不好明裏爭鬥,於是那兩位菩薩便開始借助人間地力量做這些事情。”
“大勢至菩薩請道門追殺羅漢,自己親手滅殺兩位菩薩,然後傳梅嶺老僧法門吸噬佛性,如此一勞永逸,可謂不毒。”
“而另一位卻讓斌苦養了一菩薩轉世之身。又想方設法去救梅嶺上的那些佛性,還讓葉相提高實力。”
他微微皺眉:“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兩位阿彌陀佛身旁脅侍究竟是目標不同,還是說,隻是手法不同。如果是目標不同,那我們就等於有了一個大助力,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可如果隻是手法不同,那我們等於夾在中間,隻是一個棋子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我傾向於後者。大士並不想重修須彌山,隻是覺得大勢至菩薩的手法太過狠辣,所以從中調和一下……因為大士如果想重修須彌山。斷不至於幾百年後一點成效也沒有。”
“你是怎麽猜到斌苦大師是大士在人間的代理人?”
“很簡單。”易天行微笑道:“別看老和尚天天我佛我佛的念著,但實際上,不要忘了,他是關師傅地守門人,師傅曾經無言說漏過,菩薩曾經來看過他,我當時裝作沒聽見,哼……再加上這幾個月裏斌苦不停把葉相僧往最合適的地方送,他沒有問題,那才是見鬼。” ……
蕾蕾微微低頭:“可……還是不能說明張老師有什麽問題啊。”
易天行道:“疑點太多。我上次去接易朱,居然在省大附小裏感應不到易朱地氣息,當時不以為意,此時看來,自然是某人的大神通……當然,她永遠無法說明的,就是那瓶防狼噴霧劑到底是怎麽把大勢至菩薩噴走的。”
他笑道:“大勢至就算是色狼,也不會被噴走,噫?”他摸摸腦袋驚歎道:”莫非那瓶子裏噴出來的是楊柳枝上的甘露?”
“當時在山穀裏,昏迷之前我就注意到她……她境界很高啊,前所未見的高。”易天行歎道。
鄒蕾蕾好千道:“高到什麽樣?”
“高到我根本看不出來。”易天行認真回答。
“嗯,如果她本身沒境界,你當然看不出來。”蕾蕾對於他地混帳邏輯報以不屑。 ……
良久之後,鄒蕾蕾疑惑問道:“你今天的火氣特別大。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是整件事情的結局很不錯啊,葉相師兄有了一根佛指,你的境界又提高了不少,大勢至菩薩也走了,整個事情裏麵都沒有死人。”
她吐了吐舌頭,調皮說道:“而且如果張老師真是你想的那個人,那可是大靠山哩,按你往常的性子,應該去抱她大腿才是,怎麽會像今天一樣把別人罵的哭哭啼啼地跑掉?”
“沒死人嗎?”易天行微笑著,麵容上的那絲微笑卻有些怪異,“或許在慈悲的菩薩看來,沒有死人就夠了。可馬生還是死了。我打死地,有幾個凡人也死了,莫殺打死的。”
“在麵對大勢至菩薩的寶瓶口時,看見那虛無黑黝的瓶口。我以為我會被吸進去,然後被抓到淨土,然後永遠回不了人間,再也見不到你。”易天行看著姑娘長睫微動地眼睛,淡淡說道:“一瞬間,我想了很多。”
“在這個世界上,我能信任的人隻有家裏的這些人,你,葉相,兒子……師傅。”易天行堅決無比地說道:“其他的人。我都不相信,就算她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我也不信,因為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麽。如果她是坦誠的,我自然也會坦誠地相對,如果她不能,那對不起,我不會因為一種玄妙的感覺而被動地接受她的存在。”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很討厭冥冥中有人暗中操控我的命運。”易天行緩緩說道:“我不希望被某人從天莫名其妙地丟下來。將來又莫名其妙地被揪上去。”
鄒蕾蕾憐憫地看著他,她從來沒有用過這種眼神望著他。
“你變了很多,以往在沒有證據地時候,你寧肯自己受傷害,也選擇相信別人。而現在,你寧肯傷害別人,也不願意在哪怕沒有一絲證據的情況下相信。”
易天行盤膝而坐,雙目輕合:“我會去找證據,張小白老師在省城裏留下地痕跡總是不可能完全抹去。”
“你先休息吧。”鄒蕾蕾歎了口氣。走到禪房木口,忽然轉過身來望著他輕聲說道:“為什麽你麵對世界醜惡的事物時,也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就算麵對著大勢至菩薩,也不會如此熱血,可今天對著她,你為什麽如此決然?”
“是在嘲笑我欺熟怕生嗎?”一絲笑意浮上易天行的唇角,“我確實非常不高興。因為我實在不願意相信我一直很崇仰的偉大女性居然也是個玩陰謀的高手。”
“這種反差讓我覺得很頭痛,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
其實這都是假話,真正的原因,是基於一個可笑地理由。而這個理由後來鄒蕾蕾才從葉相僧嘴裏聽到,聽到之後姑娘哭笑不得,心想自己怎麽攤上了如此不知輕重、胡鬧一氣的男子。 ……
“如果這次是你猜錯了呢?”蕾蕾認真說道:“那會是個天大的烏龍。”
“如果我猜錯了。”易天行更加認真地回答道:………那我們馬上給易朱轉學。”
天上的繁星點綴著省城夜晚單調的天空,街道兩旁的樹枝在夜風裏輕輕擺動,就像是在和誰揮手告別。
易天行沒有入睡,緩緩睜開雙眼,看著窗外滿天星光,手掌在空中一劃,他整個人便坐了起來,不急著出去,反自盤膝坐於榻上,冥思靜坐,查探著自己體內的情況。
腹中的菩提心外金內青,素色漸懲,從金殼裏掙了出來,露出一道道青色斑駁痕跡,卻透著份神奇的美麗。
他輕輕走出禪房,來到後圓外麵,葉相僧住在當初關老邢那四個黑道大老地廂房裏。
易天行推門而入之,開門聲讓葉相僧醒了過來。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看樣子恢複的不是太好。
“身體好點兒沒有?”
“嗯。”
易天行忽然感歎道:“以往小時候,總覺得菩薩無比崇高,大慈大悲,後來見了普賢菩薩,果然有這感覺……”他笑著說道:“但畢竟天天和你這個菩薩膩在一處,也不覺得菩薩是個什麽了不得的人物了。”
“南無我佛。”葉相僧無力搖頭,“葉相是葉相,菩薩是……”
“停!”易天行求饒般擺擺手,“我不想在這兩年裏第四百八十二次與你爭論這個實際上很幼稚,在你看來卻重要地問題。”
易天行坐在葉相僧的床邊,看著微開的木門,安靜半晌後忽然說道:“今天白天在省西,我打了大勢至菩薩一棍子。”
“如何?”
這兩兄弟相聲語言藝術的配合愈加純熟。
“挺給勁兒的,他受傷了。”易天行笑咪咪地轉過頭來,“師兄,我現在很強,可以傷著菩薩了。”
“噢,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噢,武力是解決問題的最簡單辦法。”
第二十四章 翼外之喜1/2
在省城大學的教工宿舍外,一輛汽車停了下來,一位年青的女教師委屈地哭著,擦著眼淚,走進了宿舍。
省人民醫院的高幹病房裏,斌苦大師正半臥在床上,銀眉漸凝,對身旁服侍的弟子說道:“最近北京有沒有什麽會議要開?”
“沒有,師傅。”
“這下可慘了。”
斌苦大師冷汗上額,打濕了他的眉毛,胸腹處的傷口不知是真是假,但胸窩處隱隱作痛。
在省城的另一頭,歸元寺後圓裏,老猴幽幽的聲音從茅舍中傳了出來:“好玩,真好玩。”
他的身後,易朱正躺在毛絨絨,紅豔豔的一雙羽翼裏酣然睡著,小屁股蹶的老高,嘴裏還咕噥著夢話:“打死你個死禿驢。” ……
易天行微笑望著葉相僧,道:“說來你也是存在於傳說裏的大人物,我夾在這事兒裏,算是給你當保鏢?”
葉相僧苦著臉道:“師兄又在說氣話。”
易天行擺擺手笑道:“我又不是虔誠信徒,我管你是什麽菩薩,之所以在乎你生死。”他看著葉相僧的眼睛,一攤手,一聳肩,優雅之氣大出:“因為你是我兄弟。”
葉相僧雙手一合什,微笑浮上麵龐。
“剛剛我有可能把觀音菩薩罵哭了,趕走了。”易天行撓撓頭。狀作無意說道。
葉相僧麵色大變,合什歎道:“師兄今日說的什麽胡語?”
“沒什麽。”易天行微笑道:“你我師兄弟能活著從梅嶺回來,真算是千跡。”
想到從昨夜至今,延綿數千公裏地追殺。梅嶺與省西的兩場大戰,易天行猶自心有餘悸。
“說先前那句。”葉相僧繼續問道。
易天行嘻嘻一笑,把剛才的事情給葉相僧說一遍,眉頭微皺道:“我相信我的判斷不會有差,佛指舍利失於香港,複於梅嶺,看上去似乎什麽都沒變化,而在這過程裏,禁錮著須彌山羅漢佛性地梅嶺馬生和尚死了,諸天羅漢脫困往生。而且佛指又植在了你的手上……整件事情裏,就是須彌山方麵得的好處最多。”
葉相僧口宣佛號。合什敬道:“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別扯。”易天行一擺手道:“她要救羅漢,輕而易舉,淨土滅須彌山,她身為阿彌陀佛身旁脅侍,怎會毫無幹係?我看隻是在具體的做法上,她和大勢至有爭執,所以借我們的手做些事情。同時也讓你的實力提升那麽一點點,鬼知道她在想什麽,萬一俺們倆被蒙在鼓裏的豬頭被大勢至秒殺,難道要去找地藏王菩薩哭訴去?”
“菩薩便是菩薩,師兄嗔念太重。”葉相僧責怪道。
易天行一笑搖頭:“菩薩確實就是菩薩,大勢至菩薩也是大勢至菩薩。”
葉相僧一時語塞。
“張老師如果真是大士,那我要去拜見才是。”葉相僧滿臉敬意站了起來,看模樣真準備出飼廟而去。
易天行嗬嗬笑道:“我是用猜的,而且那女孩子死不承認。連防狼術最後一招梨花帶雨搏同情都使出來了。你去了有什麽用?”他忽然轉頭望向歸元寺後圓上方的天空,悠悠道:“我也希望我自己猜錯了,明天我會讓六處和肖勁鬆他們去查一下。”
許久之後。葉相僧忽然說道:“為了意氣,竟然連天上能排進前五名的大靠山都不要,師兄不知道是成熟了還是瘋了。”
易天行臉一紅,喃喃說道:“她和師傅關係不錯,該幫忙地時候自然還是要幫的……先前我凶她,不過是想給她一個不倚仗旁人地好印象……嗯,就像老猴兒當年那作派,搏她好感。”
為什麽當著蕾蕾的麵不說?那自然也是某男想給蕾蕾留下一個頂天立地好男兒的做派,搏她好感。
窗外的滿天繁星忽然一抖,星光微散,似乎連遙遠的星辰都受不了某人的臉皮厚度,有些發寒。
“咋個辦呢?”易天行忽然表現的憂心忡忡。
別人或許不知道他這四個字裏包含地是什麽意思,葉相僧卻很明白,他輕聲說道:“就像先前你說我幼稚的那個問題,我一直堅持,菩薩是菩薩,葉相是葉相……師兄也如是,童子是童子,易天行是易天行,你這一世便是這一世,何必往前世往後世去看去尋?”
易天行點頭受教。
離開葉相僧的房子後,易天行眼光在安靜的茅舍處掃了一眼,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今天不知為何一直現出身形,似乎裏麵有人正控製不住體內的力量。
素色光圈在月下顯得十分美麗,再襯著茅舍外的秋湖小亭,景致足以入畫。
莫殺今天也在歸元飼住著,畢竟經曆了大難,所有人都顯得有些小心翼翼。易天行沒有進屋,隻是在窗外看了一下這個滿頭紅發的姑娘。他臉上一片平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第二日清晨,晨光入窗,易天行醒了過來。
他走出禪房外,知道家裏那幾個人都安然無恙,於是也不著急,好整以暇地嗽口洗臉,在歸元寺殿後翠薇亭旁的空地上打了一套太極拳,又去和尚們地夥房呼呼吃了一海碗素麵,這才慢悠悠地往後圓走。
“你先別去前殿,隨我去茅舍看看。”易天行招呼正準備去做早課的葉相僧隨自己走。“你那師侄出了點兒……小問題。” ……
確實是小問題,睡眼朦朧地小易朱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能飛能鬧,與以往並無兩樣。
……隻是,多了一對紅紅地翅膀而已。
老猴一如既往給不出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所以葉相僧和易天行兩個人蹲在伏魔金剛圈外麵,用手摸著易朱背上生出的羽翅,頭痛不已。
“手感倒是不錯,拿去賣了應該能值不少錢。”易天行手指頭在小家夥背上地朱羽上輕輕畫著。
“癢!”易朱不樂意了,若不是他實在不喜歡師公的氣味兒,他這時候肯定早已經一頭鑽進茅舍裏去。
“似乎沒什麽問題。”葉相僧輕聲說道。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這玩意兒用來飛的,他本來就是鳥兒,當然沒問題,但他現在是人,天天還得去上學去。扛著一對翅膀算怎麽回事兒?巨無霸型麥香雞翅?”
易朱苦著臉,心想這個形容詞兒太過分了!
“那就別上了。”老猴發語。“咱家的孩子,上那些破學有甚意趣。”
易天行站了起來往裏麵吼道:“我管小孩兒,你能不能要多嘴?”
隔代教育總是容易產生家庭矛盾。
老猴理虧,又有些惱羞成怒,所以幹脆閉嘴,自去喝茶看晨報,不理這些晚輩。
易朱怯生生地扯扯易天行的衣袖:“爹。實在不中,俺就不去了成不?”
不上學乃兒童人生之初時最大的夢想之一,一想到生了對翅膀可以逃課,易朱打心眼裏高興。
“不行。”
易天行冷冷說道:“那些天上的王八蛋要捉俺爺倆上天,咱們就偏不上去,在人間好好地活,活出個……人樣兒……來,你不上學,想行走江湖?那是個什麽搞法。”
“那這怎麽辦?”
解決這個問題的。還是得當媽的人。
蕾蕾打著嗬欠,伸著懶腰,撓著頭發。嫋嫋婷婷地從後圓外麵走了進來,看見一大清早地家裏這些人就在嘀嘀咕咕開小聚會,好奇問道:“怎麽了?”
易天行一攤手,無奈說道:“-易朱背上這兩片翅膀怎麽辦?”
鄒蕾蕾眉開眼笑說道:“挺漂亮的啊,寶寶越來越像天使了。”說完把易朱抱在了懷裏。
賴在她懷裏地易朱覺得好舒服,心神一動,肋背上的羽翼輕輕一抖,唰地一聲,如火雲一般的紅翼緩緩張開,然後再緩緩合上。
柔柔地將鄒蕾蕾反抱在了翅膀裏。 ……
“別玩了別玩了。”易天行不耐煩地說道:“趕緊想個轍把這玩意兒收回去。”
“本來就能收啊?”鄒蕾蕾從毛茸茸的羽翼裏麵把腦袋鑽出來,模樣看著特別可愛,笑著說道:“昨天洗澡的時候就收過。”
“啊?”易天行傻了眼,“那你昨天晚上跟我說易朱欲言又止的……”
“噢,我是說這小家夥硬是不肯跟師傅一起睡,我打了他一頓。”蕾蕾嘿嘿笑著,吐了吐舌頭。
易天行以手撫額,看了葉相僧一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小易朱的火紅羽翼在後圓裏展開著,他的小腦袋擱在蕾蕾媽地肩上,看見老爹臉色不豫,趕緊叫喚道:“師公喜歡欺負人,所以我不喜歡和他睡!”
易天行鼓著雙眼瞪著他:“那你剛才騙老子說翅膀收不回去,所以不能上學!”
他挽著袖子氣鼓鼓地衝了上去,把小家夥從他媽身上揪了下來,落拳如雨,便是一通亂拳猛錘。
“作死!”蕾蕾終於施出了佛門獅子吼。
易天行訥訥然退到一旁,小聲嘀咕道:“他又不怕疼。”
蕾蕾豎眉厲喝道:“你知道你的拳頭又多重嗎?”
小易朱擠眉弄眼想擠兩滴淚,蕾蕾回頭又教訓他:“你也是的,怎麽能騙你爹?這麽大的事兒,還有……別哭!別忘了三大紀律。”
這一家三口鬧著,葉相僧隻好學習當隱形人。
老猴閉口自祈福。
這家裏,目前好象是蕾蕾最大。
折騰了半個上午,終於把易朱如何收回翅膀的技術活弄通了,這翅膀非肉非金,材料很奇怪,要收回去的方法也很奇怪……除了易朱自己的神念控製之外,在那雙紅紅的大翅膀下,還有一個微小的肉肉地突起,用手使勁兒摁一下,翅膀唰的一聲就收回去了。
易天行覺得這家夥好玩兒,挺像某種人型兵翼的,於是一直拿手指頭戳小易朱腋下那個小突突,戳了幾下,小易朱終於不幹了,嚷道:“癢啊。”
啪地一聲,蕾蕾把他的手打了下來。
紅紅的羽翼收回後,小易朱還是那個小孩兒純淨模樣,大大的眼睛裏黑瞳忽閃,沒覺著有什麽出奇處。
蕾蕾忽然皺了皺眉,走到小家夥身邊,把他抱了起來,然後停了停,掂了掂,又放了下來。
“怎麽了?”易天行好奇問道。
蕾蕾眉開眼笑說道:“輕了。”
易天行定睛一看,小家夥果然比前些日子看著似乎要瘦了一些,雖然還是圓乎乎的模樣,但……畢竟清減少許,從劉歡進化到了孫楠……難道是對上大勢至菩薩的時候,噴火噴的太多,所以瘦了?
易天行大喜,合什道:“這得謝謝大勢至。”
“耶。”小易朱嘻嘻笑道:“減肥成功。”
鄒蕾蕾點頭,大力表揚:“很成功。”
老祖宗在茅舍裏嗡嗡說著,話語間不盡揶揄之意:“對於一個小胖子來說,瘦半兩也算是相當成功。” ……出了後園,易天行便準備去安排人手查張小白的事情,大勢至已經回天上了,他要首先處理這件事情。正在斌苦的房裏給潘局打電話,不料知客僧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輕聲說了幾句什麽。
正中午時分,吃飯的時辰,泰琪兒來了,不知道是有什麽事情,還是來混飯的。
第二十五章 秋日私語
小書店在墨水湖邊上,那裏民居中間隱著許多遊動攤販,還有十數家火鍋鋪子,易家夥食一向開的錯,所以泰琪兒這兩年裏經常去書店混吃混喝。當然,這種福利葉相僧一向是不屑享受的。
今天在歸元寺,夥食裏沒有什麽油腥,泰琪兒自然也不是來混飯吃的。
易天行接過知客僧遞過來的茶水,啜了一口,看著秦琪兒頹然無力的馬尾辮,看著她略有些蒼白憔悴的臉,關心問道:“出什麽事了?看著這麽狼狽。”
秦琪兒瞪了他一眼:“出什麽事情你難道不知道?天上在下彈殼雨,劈哩啪啦,砸到地上很可怕,我們看整幾百個職員忙了一個通宵。”天 下書庫
易天行噗哧一口吐出嘴裏的茶水,撓撓腦袋,不好意思說道:“對不住,對不住,這事情也不怪我,實在是沒輒了。”接著眉頭一皺,慎重問道:“沒砸到人吧?”
秦琪兒把馬尾辮往肩後瀟灑地一甩,說道:“你運氣好,沒砸到人。”
易天行長舒一口氣,好奇問道:“滅跡隊這次又是用的什麽名目?”
“超強冰雹。”
“可那顏色都對。”
“變異的冰雹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這事兒上易天行知道給對方添了不少麻煩,所以不占嘴上便宜。 ……“喏。”秦琪兒劈手丟了個東西過來。
易天行一把接過,觸手處軟軟的。定睛一看,由熱淚盈眶,緊握姑娘雙手激動說道:“謝謝謝謝,小家夥上學沒這東西還真不成。”天下 書庫
這話說地很虛假。小書包對易天行的作用明顯更大一些。
六處在人間的力量確實是很大,被易天行隨便扔在某個山旮旯裏的米奇牌小書包也被他們揀了回來。
秦琪兒把手抽了回來,白了他一眼,忽然很有興趣地問道:“哥,那天那個追殺你們地僧人是誰?”
一聽見哥字,便知道沒好事,易天行斟酌少許,認真說道:“這件事情,你就當沒見過沒聽過,或者說。你應該學會,這件事情根本沒有存在過。”
見他說的凝重認真。秦琪兒微微皺眉,知道事情一定很嚴重,想了想她又說道:“可是這件事情我們已經上報理事會了。”
“也瞞不住那些老家夥。”易天行無所謂地擺擺手,“他們比你精,自然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表現出來什麽態度。”
“什麽態度?”
“把耳朵捂著,就當天雷從來沒有打響過。”天下書 庫
秦琪兒忽然嘻嘻一笑說道,“可是……哥,聽說那些老頭子準備給你獎勵。”
“獎勵?”易天行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警惕之色。理事會的趙大居士雖然和自己關係似乎不錯,但自己已經刻意與人間的力量撇清關係了,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沒什麽。”秦琪兒看出他的疑慮,解釋道:“昨天夜裏父親大人打電話來,應該是覺得你在這次事情裏麵,站的很穩,所以老同誌們感到很欣慰。”
姑娘在偷笑。
易天行沒好氣道:“這些老家夥欣慰,對我又沒什麽好處。”他明白,自己勇鬥天界來人。似乎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人間力量的代言人,所以那些以保護人間為己任的理事會老同誌們才會老懷安慰。
“準備給點兒什麽獎勵?”易天行忽然想到這涉及具體利益的問題,笑地有些貪婪。
“五四青年獎章一枚。”
“我呸。”天 下書 庫
“那你還準備要什麽?錢。你現在是華人大富翁,力量,你自己就抵一個裝甲師,權力……你又不喜歡擔責任,美女嘛……嘿嘿,先不說我們這邊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就算理事會肯給,你敢要嗎?”
秦琪兒打擊他的自尊。
“那也別就給個獎章啊,我不要了。”易天行有些賭氣。
“這是姿態嘛,國家現在也沒辦法給你什麽,如果給你榮譽你接受了,大家心裏也覺得平衡一些。”泰琪兒安慰他。
易天行皺眉道:“可我成天混吃等死地,發給我獎章,也得有個名目才是,出名也得清清楚楚才行。”
泰琪兒納悶道:“你現在已經是隱形名人了,自己不知道嗎?”
易天行一挑眉毛:“瞎說什麽,什麽時候的事兒?”天.下書庫
秦琪兒微微側側腦袋,盯得他直發毛,半晌後才說道:“最近兩年,你手底下的公司一共捐了多少錢出去,你不知道?”
易天行想了想,摸了摸腦袋:“莫殺經常收到什麽基金會的來信,捐了多少?這我真不知道,反正查查需要錢的是不是真需要,如果需要,我就簽字。”
秦琪兒點點頭,站起身來,抬起上臂拍拍他肩膀:“這就對了,你是這兩年裏,我國捐錢數額最多的一個人,單論對社會公益事業的貢獻,你也可以得那個五四青年獎章。”
易天行傻在原地:“我手底下就一個小公司,能賺多少錢?難道我都捐出去了?”
他可能懂很多事情,能記住世界上所有城市地地圖,能全文背誦紅樓夢,但對於鈔票的數字,他永遠保持著一顆白癡的頭腦。
秦琪兒臨走時說了一句話:“反正是給你榮譽,你最好還是接著。”頓了頓又說道:“這樣,我們也好向上麵解釋。為什麽六處新研製出來的軍火我們肯借給你。”
化偷為借,馬尾辮小女生果然成熟了不少。
汽車停在省城人民醫院地門口,易天行咂巴著嘴下了車。醫院門口的牛肉鍋魁還是那樣的誘人口水,鮮紅的牛肉抹辣油。配上硬軟適中地麵盒,美美咬上一口,那滋味兒,絕對比歸元寺地素麵要強上許多。
幾年前,肖勁鬆被宗思斬斷腿後,也曾經在人醫院住過一段時間,幾年後,看天行仍然對這座醫院的構造記的十分清楚。他坐在副駕駛座上,搖下車窗,手裏拿著兩張鍋魁一路香香啃著。轎車沿路經過某些地段,總能見到有人用好奇地目光看著他。天 下書 庫
人們總以為醫院是病毒、細菌最多的地方。在這裏吃飯,有些嫌活的太長的意思。但實際上醫院裏比外麵要幹淨,而且易天行的肉身似乎也不存在被病毒感染的危險。
高幹病房是棟單獨地樓房,下有小圓流水假山醜石,旁有高樹片草白花,停車坪上一溜小轎車,車子並十分奢華。但車牌都是那些代表著權力的數字符號。
易天行地車牌也是特殊號牌,六處給的,車子也不出奇,廣州本田雅閣,生產線上剛下來久的那款。
司機在嘀咕:“這車在小鬼子那兒隻賣一點二五萬美刀,放咱們這兒就要賣翻倍的價錢,操。”說完這話,下意識地摸了摸方向盤。
易天行安慰他:“是給國家稅收做貢獻。”
下車上樓,蹬蹬蹬蹬腳步聲雜亂響起。高幹病房旁走廊盡頭的房間裏忽然傳來一些亂嘈嘈的聲音。
一陣清風徐來,易天行已經飄飄然遁到病房門口,滿臉黑氣地推門而入。天下.書.庫
病房內。斌苦大師正歪著腦袋,插著氧氣管,手上插著點滴管線,胸前貼著心電圖的那些線,看著淒慘無比。
易天行單手撐住下頜,在病床旁邊輕輕踱步,眼光偶爾飄過病床上地住持大師。
在病床旁照看的沙彌為難說道:“護法,師傅他……”
易天行笑了笑:“放心,你先出去吧。”
歸元寺闔寺僧眾都知道易護法最近心情不好,好象是住持大師陰了他一道,氣得他天天在歸元寺吃小肥祟,住持大師也天天躲在省人民醫院裏,四處打聽北京有沒有什麽會議要開……聽到易天行發話,小沙彌如蒙大赦,趕緊跑了出去。
斌苦大師此時悠悠醒來,無比衰弱說道:“居士,你來了。”天.下書.庫
易天行笑了笑,說道:“是啊,我來了。”他頓了頓,忽然微微側頭,把氧氣管子從斌苦大師的鼻子裏拔了出來,搖頭歎道:“來的太匆忙,害得大師氧氣管子忘了輸氧,害得大師點滴的針頭紮出血來,害得大師心電圖儀器居然忘了開開關……小子真是罪過啊。”
斌苦大師愣了愣,忽然哈哈朗聲笑了起來,銀眉亂舞:“騙人的本事,護法最為擅長,老衲真是獻醜了。”輕輕掀開被子,扯下身上的那些線條,對易天行合什行了一禮。
易天行亦是恭敬還了一禮。
“說說吧。”
“雖不知護法如何猜想,但想來與事實相差並不太多。”斌苦大師微笑說道,“須彌山諸天羅漢慘被打下凡塵,我身為佛門子弟,總須做些事情才對。”
易天行搖搖頭:“沒這麽玩的道理,你這次玩的太大了,我和葉相險些都掉了腦袋。”
斌苦大師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之意:“本以為護法與葉相梅嶺之行應該順利才是,不至於驚動大勢至菩薩。”
“既然說明了就好。”易天行看著他冷冷道:“你到底是哪邊兒地?你到底想做什麽?”
斌苦大師銀眉又動,一聲佛號之後,德高望重之意漸起:“我祈蒼生得所願,我願世間複平和。”天..下書庫
易天行沉默,這便是梅嶺上馬生大師的那兩句話,許久之後。他緩緩說道:“你與梅嶺馬生為友,卻讓我上山殺他,此為不義。你與葉相師徒名分,卻陷他於危局之中。此為不仁。似此不仁不義,如何解釋。”
斌苦大師微微一笑:“印光師傳馬生大師斂佛見佛的法子,我與他為友,怎能知?這眾生實無須佛超渡者,如今他化身羅漢,轉世後修為必將精進,我以陰謀阻其誤入歧路,此為諍友。葉相乃吾首徒,卻乃菩薩轉世,不臨危局。何得造化?梅嶺之行,葉相超脫馬生。此為大福緣,對他地修行又何嚐是幫助?佛指重植其身,他天性純厚善良,修為力大一分,這世間善便多一分保障,何為仁?”
易天行無由一笑,搖搖頭:“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老和尚的是非與我的是非不一樣。”他歎息道:“真不喜歡身邊的所有人都是玩陰謀地高人。”
他盯著斌苦大師的雙眼,緩緩問道:“這種局,憑你的修為還沒膽量安排,可是南海觀音示下?”
斌苦大師微微合什,不言不語,似乎是默認,又似乎是準備喝辣椒水坐老虎凳。
“到底她怎麽想的?如果要想找佛祖,想重修須彌山。自己去修去!別盡瞎陰著我們這些老實人做事兒!”易天行真的有些怒了。
仍然是一片沉默。天.下.書.庫
易天行眉梢一擰:“張小白是不是菩薩?”
斌苦大師愕然抬首:“張小白是誰?”
神態真摯,不似作偽,但易天行現在哪裏還敢相信這個老和尚。一念及此次佛指舍利出巡,丟失……所有的事情都是這老和尚在背後安排的,易天行恨的牙根發癢,眼中煞勁大作!
斌苦大師卻是麵不改色,合什悠悠道:“斧鉞頭上斫,佛祖心頭坐。”
這是耍無賴,該說的事情都說了,你要來殺我,那便殺吧,反正我也不還手,由你打殺。
易天行……總不能真地把他殺了。
這些事情暫且丟在一邊,如今的易天行已經是當初那個可以被人間力量要挾地惶惑少年,雖然他依舊向往著並且努力營造著在人間的平靜幸福生活,但實力與心境地變化,已經讓他可以做到沉著穩定,淡看一切。
人如果已經處在高空之中,不論風起雲湧,濤生雲滅,也隻是在腳下的變動。
雙眼不再是往上看,而是往下看,俯視著。
他與理事會之間的關係,保持著一種很微妙的平衡,雙方接觸極少,偶然的接觸也是通過秦家的兩個女兒來完全,畢竟是熟人熟事,比較好說話。.天.下書庫
隻是秦梓兒忽然消失了,知道去了何處。
易天行如今所擔心的,便是高空之上更高更遠地高空,那片他從來沒有踏足,卻充滿了無數疑問與未知危險的空間。
大勢至菩薩乃大能,能隨時從那個空間裏跳將下來,將小易一通暴扁。
小易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天上,至少在目前,還沒有足夠的勇氣跑到那個空間去浪跡江湖一把,雖然他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怨氣和好奇……還有迫切的願望師公應該就在那個空間裏,要救老猴出來,似乎總有一天他是必須要去的。
不去也成,如果能和那位張老師搭成某種協議的話。
如果……張老師是他想像中的那個人的話。 ……
仍然是在歸元寺中,大勢至菩薩地大神通,給易天行的心中留下了一點點小陰影,為安全計,他賴在師傅這棵大樹旁邊不肯離去。
斌苦還賴在醫院裏,那天之後易天行也死了心,知道從這老禿驢的嘴裏問出什麽,也就懶怠再去尋他晦氣,隻是占了他地禪房,在禪房裏堆了很多犯戒的事物,比如雞腿,比如肥魚火鍋,比如三級片,比如……
厚厚一疊檔案放在他的身前,易天行皺著眉頭不停翻動著,不過數息時間,便將這些檔案裏的內容查看完畢,牢牢記在腦裏。天 下 書 庫
這是通過潘局長那邊拿來地張小白老師的檔案。
檔案裏詳細記載著張小白從出生到讀大學。再到後來去省城附小教書的所有過程,巨細扉遺,詳細到她的幼兒圓廁所往那邊開門,小學時候同桌地男生都記錄的清清楚楚。
張小白出生於省城一個廠礦小區。沿襲著中國女生慣常的成長曲線,讀書讀書再讀書,然後回到了原來讀書的地方教書。
根本看出來一絲尋常正常的地方。
而這也正是易天行此時皺眉的原因。如果真是菩薩,偽造一個檔案太容易不過了,就算構成虛幻神識,偽造許多本來存在的鄰居乃至初戀,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問題在於……菩薩花這麽大精神,留在人間是為了什麽呢?這一點他始終想不透徹,看人大勢至,也不過是偶爾來下界耍幾下瓶子。根本沒有做長期抗戰的準備跡象啊。
難道,張小白。真的不是菩薩?
難道,易天行,真地玩大烏龍?天.下 書庫 ……
鵬飛工貿的人一直盯著張老師地一舉一動,凡人盯著,想來也會引發什麽沒必要的衝突。
在這幾天裏,張小白老師照常吃飯睡覺上班教孩子,雖然現在盯著小易朱的眼神總有些怪怪的。但想到她在前些天裏受到的驚嚇,見到易朱後還能勉強站直在講台上,而沒有尖叫一聲跑出教室,已經足夠證明她的師德良好。
張小白這些天身體似乎不大好,臉色有些發白,正好是極好地印證了她是個凡人,受驚嚇的後遺症表現了出來,除此之外,一應如常。
這個認知讓易天行有些灰心。禪房之中,他看著身邊正在看書地女子,悶聲悶氣道:“若依我的法子。早試出來了。”
蕾蕾正在看課本,大三的學業比較緊張,聽見他說話,白了他一眼:“那種下作法子,你試下看看。”天 下.書庫
易天行哀鳴一聲:“又不是真強奸,隻是喊幾個人裝一下。”
一股殺氣在斌苦大師的禪房裏騰然升起,壓迫感無比強大。
易天行舉手投降:“我是豬狗不如,你饒了我。”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敢想,難怪鄒蕾蕾會有殺了他的強烈衝動。
任何事情都有個底線,放著一個來路明的人留在自己的大本營省城裏,一向護家時如獅狗般的易天行肯定無法接受,於是一個片風蕭瑟地白天,他緩步走到了省城大學附近。
此行有兩大目的,一是接老婆孩子回家,二是要看看張小白到底是哪路神仙?
“什麽?辭職了?”
“為什麽?”
“受驚過度?回老家療養?”
“張老師的老家在哪兒?”
“噢,我關心是因為……咳咳……她一直對我家孩子挺好地,這聽說她身體不好,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已經不在老家住?不知道去了哪兒?”天 下書.庫. ……
就這樣,張小白老師從易家的生活裏完全消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縱使易天行心有甘,請了六處乃至道門的一些人幫忙四處查探,仍然無法在這個世界上找出她來。
忽然地出現,忽然地消失,張小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似乎隻有這麽短短的一個多月,似乎她就是專門出現,在大勢至菩薩手下救了易家父子一命,然後便消失不見。
但她也沒有留下任何證據,表明她可能的身份,雖然易天行有無數猜測,但到末了,也隻能歎息著承認,這個女人的身份是個謎。
“看來佛祖這事兒真賴我身上了。”
“嗯。”
“看來,總有一天還是得上去一趟。”
“嗯。”
“真的是很可憐的人生。”天 .下書庫
“嗯。”
“晚上還是吃祟肉好了。老邢最近轉行飲食,把小肥祟盤了下來,我們去吃,估計他不好意思要錢……對了,還得把他師傅葉相那和尚帶著,這樣打片風才比較有把握。”
“嗯。”
走在秋風漸起的省城大街上,易天行微微咪眼,一手牽著蕾蕾的手,一手拉著小易朱胖胖的手,沉默著在大街上行走著。
頭頂是一片烏烏的天空,偶有片日透下,清麗無比。
第二十六章 太平
張小白的失蹤是意料中事,畢竟易天行逼她逼的有些厲害。而秦梓兒這一個月裏忽然消失了,卻讓人間很多人有些緊張。小書店歸元寺,經常會接著不少地方打來的密電,言語溫和或是色厲內茬地詢問易天行她的下落。
易天行有些傻眼,心想那個大美女去了哪兒,怎麽這些人都來找自己?
“會不會在人間呆的無聊,所以上天去了?”
他皺眉問道。
鄒蕾蕾搖搖頭,心想那樣一個清麗女子,眉間明明還有凡世憂愁意,怎會忍得辭世而去。
“我得去找找。”易天行忽然有些擔心那個女人的安危,雖然按道理來講,一腳已經踏上仙路的秦梓兒,可能有人能傷害到她。天 下書庫
鄒蕾蕾點點頭,去給他收拾東西。
鄱陽湖畔小村莊,秦梓兒被大勢至菩薩從湖心裏撈起來後,就一直坐在湖邊發呆。身上濕濕的衣裳,以她的境界,可以瞬間蒸幹,但很奇怪的,她什麽也沒做,隻是呆呆地坐在湖邊的一塊石頭上,雙眼直直地望著湖心,望著湖心那些遊動著的背有金點的魚兒。
她坐了很多天,身上的湖水漸漸幹了,頭發卻沒有亂,衣裳上知為何也沒有沾惹上灰塵,看著依然是一身清麗,隻是臉上冷冰冰的。若寒霜,但眸間卻平空現出些稚憨之意來。
此地偏僻,本就是甚交通要道,如今世道轉變。人心不古,她一個姑娘家枯坐此地數天,也沒有村去報告上級,隻是在村子裏流傳著村邊來了個漂亮地傻姑娘,不吃不喝好幾天了。
秦梓兒的臉色越來越白,卻不是那種虛弱的白,反而瑩瑩作亮。
第六天的時候,有位老嫗見她可憐,提著籃兒給她送了些清水饅頭。
秦梓兒緩緩地用手拿著微微發硬地饅頭,微微側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她也沒有道謝,輕輕張開略有些幹燥的雙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饅頭,然後咀嚼著吞下,然後又喝了一口清水。天下 書庫
老嫗送完一次飯,便來送第二次飯。
一直送到第十天,終於有些村圍了過來,詢問著她:“這麽漂亮的姑娘,怎麽老在外麵呆著。你家裏人在哪兒呢?”
秦梓兒目光看著湖心的魚,沒有回答。 ……
“別是個傻子吧?”
“村頭陳二好象還沒娶媳婦兒。”
“作孽噢,陳二是個老跛子,怎配得上這個如花似玉的姑娘。”
“這姑娘好象一個人,腦子好象也不清楚,嫁給陳二還有口飯吃。”天下書 庫 ……
秦梓兒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對著眾人行了一禮,然後飄然遠去。
村民們愕然抬首望天。才知道這不是傻姑,是一位仙姑。
秦梓兒走了,這小村子又多了一個與田螺姑娘相反的神話故事。
易天行在雲層上空飛行著。偶然飄起來的雲絮在他的臉上一觸即碎,他沉著臉,這次尋找已經花了十幾天的時間,很意外地,他沒有查到一絲秦梓兒的氣息。天 下書 庫
“這死女人跑哪兒去了?”他低聲咒罵著,腳底無色天火一噴,整個人穩穩在雲層上站立不動,手搭涼蓬往遙遠地大地上看去。
以他們兩個人目前的境界,隻要是刻意隱去氣息,那麽在這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地土地上,隨時都能找到彼此。
所謂遙相望,從當初省城大學時起,便一直是這樣。
易天行一直沒有發現秦梓兒的氣息,免會想到一些比較恐怖的事情,心也有些微慌,他想了想,腳踩雲頭,整個人便降落到了地麵。
落腳處,正是九江市,上次陳狗狗整出的小地震早已平息,城市一片繁華景象,根本看不出來當夜四中一場大戰的痕跡。
隨意走在九江市的街道上,易天行將神識緩緩探出,迅即住了整座城市。天.下書庫
小書包裏的電話響了,易天行取出手機,輕聲說道:“你們六處查到什麽沒有?”
秦琪兒惶急地聲音在手機裏響起:“最後知道,應該就在江西一帶,你說我姐到哪兒去了?”
“別急,她這麽厲害的角色,欺負人便算是好的。”
將電話放回書包,易天行微微皺眉,他忽然感覺秦梓兒似乎是在躲著人間的一切,這是為什麽呢?
天上一道微弱的亮光閃過,此時是白天,所以這道亮光顯得極其微弱,毫引人注意。
易天行卻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冷哼一聲,腳底天火一噴,迅即飛入高空之中,綴著遠處那道亮光而去。
…… “秦梓兒!你給老子停下來!”天.下.書庫
易天行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前麵那小飛劍看著不起眼,劍上的女子飄然若仙,跑的比他也慢了多少……千裏江山,一飛而過,不過一段時間,二人便已飛到中國的西部,那片染著點點白雪山頭地高原之上。
小飛劍驟然停了下來。
俏足輕輕踩著飛劍的秦梓兒緩緩回頭,眉尖微蹙,淡淡道:“為什麽一定要找我呢?”
嗤的一聲,易天行屁股一挺。很難看地在高空之上刹了車,惡狠狠道:“你不見了,全天下人都來問我要人,我不找你誰來找?”
秦梓兒地麵容裏不知為何生起幾分幽怨。輕聲道:“當初在省城外,是你對我說,如今的我已經不再是小公子,我已經脫離了這個人世,那我不與人世打交道,又有什麽問題?”
易天行皺眉:“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
“這一個月裏,你在做什麽?”天下.書.庫
秦梓兒忽然把目光望向遠方,沉默半晌後忽然說道:“我準備去趟歐洲,如果他們問起,你說一聲就好。”
易天行亦是一陣沉默:“給個理由先。”
秦梓兒眼中閃過一絲倔強的味道:“沒什麽。”
易天行眯眼盯著她長長的睫毛和白如瑩玉地清顏。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碰見了一個和尚?”
秦梓兒緩緩抬首,卻沒有言語。
一陣無語地回答。易天行頓時明白在秦梓兒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個“天之驕女”,一個自幼被便稱為道術奇材的姑娘,在遇見大勢至菩薩後,自信心遭受了強烈的挫折。而秦梓兒的性格卻是寧折勿彎,在一個月的避世之後,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隻是這種選擇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用。
“為什麽要去歐洲?那裏對提高你的實力沒有什麽幫助。”
“我需要修行。”秦梓兒目光微微垂下。“這一個月裏,我在人間的最底層生活著,旁觀著,才發現我對這個世界其實從來沒有過真實的認識。我從小生活在山上,後來又一直在六處,所謂入世修行,隻是一句笑話。”
她望向易天行:“我與你同,我要尋找自己的目標,我地生活需要一個目標。”天下 書.庫
“我不明白。”易天行反駁道:“生活是需要感受的一個立體麵。而從來是一條有方向地射線。”
“更何況,目標又是什麽呢?”他接著說道:“王侯將相,對於你我而言。真如糞土。榮華富貴,更不能稍羈你我之心,成就不世之功,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一個凡人,他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他需要在有限的生命之中,盡可能地燃燒自己,照亮身周,以留下自己的痕跡……但對於你我這種存在而言,這些有意義嗎?”
秦梓兒微微一笑,清光四射:“其實……你自己也在迷惘著,在台灣的海邊,你勸我不要上天,說明你對天界隱隱恐懼,這種恐懼或許就是支撐著你嬉笑度日的力量源泉。試想一下,如果在這個大千世界裏,你什麽都敬畏了,你沒有什麽索求了,那你地存在,又有什麽意義呢?”
“所以我很感激那位僧人,他讓我知道,這個世界遠不是我所知道的方寸之地。這兩年裏,你在省城過著小家日子,在我海外漂浮,無根無落,仙人飲風食露……這日子好嗎?天路在我腳下,我何時踏上?踏上之後,天界又是何等模樣?”秦梓兒微微笑道:“感謝那位僧人,讓我了解到了少許,有了目標,日子總會好過一些。”
易天行從這些話中隱隱聽出些別的味道,麵色黯然,無法接話。.天.下書庫 ……
“謝謝。”這謝的自然是秦梓兒幫忙攔阻大勢至菩薩。
“謝謝。”這謝的是易天行壯膽離開省城來尋秦梓兒。
“想知道那個僧人是誰嗎?”
秦梓兒搖搖頭:“他是誰並不重要,我隻知道,他代表著一種現在的我無法企及的境界,而這種境界,便是我追尋的。”她的臉上閃過一線令人心折地堅毅。
佛家講究治心,道家講究治身,佛以己身為天地,道以天地為己身,而秦梓兒這個被稱為千古難見的道術天才,卻隱隱有幾分令須眉汗顏的毅力……隻是這種挑戰天地地毅力,與道家虛衝之道又隱隱相悖,讓易天行有些不安。
易天行皺眉:“修行當寸進,不可妄進。”
秦梓兒微笑道:“梓兒明白,不送。”
易天行拱手告別:“自然送。”天 下.書庫
二人就此作別。再見麵時,已是一年之後的摩納哥賭場。
回到省城後,把秦梓兒地事情輕描淡寫地先報告給鄒蕾蕾,然後對秦家做了些交待。這事情便算淡了,畢竟泰臨川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已非塵世中人,一些世俗規矩,不大能限製住她。
隻是不知道秦梓兒在西方那些世界裏會玩出些什麽花樣來。 ……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是一年。
天界沒有人再下來搗蛋,妖怪們都去了山區支邊,六處的人閑地沒事兒,成天在泰琪兒的帶領下開遊圓會打發時間;葉相僧還在小書店賣書,臨終醫院講經。各式夜總會裏說法;斌苦仍然一如既往地在禪房與會議室裏碎碎念,小易朱仍然在調皮,在搗蛋。在上學,現在反正也沒有張小白老師管他,他成了小學裏的青圓霸王:莫殺還在鵬飛工貿掙錢給師傅花,她的師傅……易天行還在不停地花錢,老猴還在喝蒙塔榭,讀晨報,試全世界各地運來的新衣裳。
花錢之餘,易天行經常會和老猴隔著那個淡素色的金剛伏魔圈小聲嘀咕什麽。一嘀咕便是一個通宵,真讓人敬仰這種師徒情堪比某山。
葉相僧也經常和易天行嘀咕,嘀咕的後果是葉相僧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從春至夏,由夏至片,愈發白了。天下書..庫.
斌苦不想嘀咕也沒辦法,易天行長期霸占他的禪房看A ?,逼著他嘀咕,嘀咕的後果是易天行的臉色越來越好看了。似乎收到許多有用地谘訊。
總之,一家人都在過幸福生活。
隻有鄒蕾蕾忙著畢業的事情,有些焦頭爛額。
更讓她焦頭爛額地是。易天行每隔幾天就要湊到她耳邊,極其厚顏無恥,毫無誠意地說:“嫁給我吧?”
姑娘家怎會這般容易上賊船,自然是裝糊塗,等待著某人能能學會浪漫這兩個字。 ……
一九九八年片季裏的一天,省城大學門口荷花池旁的郵箱裏有異象發生。
大四的郵箱裏插滿了鮮花,紅紅的玫瑰暖人心。
不知道是誰做的,這種普渡天下的浪漫,確實讓女生們地心頭溫暖起來。
放學之後,七眼橋上,夕陽之下。天..下書庫
鄒蕾蕾的中食二指輕輕拈著那朵玫瑰,似笑非笑地望著易天行。
一旁的小易朱正捧著根玉米棒子在啃,來不及注意父母間蕩漾著的暖昧情緒。
易天行咳了兩聲,問道:“不喜歡這花嗎?為什麽這麽笑。”
蕾蕾甜甜一笑,問道:“為什麽會想到把花插在郵箱裏?”
“因為每天你們班上收信都是你收啊,怎麽樣?夠浪漫吧?”易天行有些驕傲。
蕾蕾搖搖頭:“那為什麽每個班的郵箱你都要插一朵玫瑰?”
“因為……這個……因為我忘了你是讀幾班的?”
易天行緊握雙拳,知道自己確實很討打蕾蕾都讀了三年半大學,自己連她讀哪個班還沒有記住,虧得自己還是個記憶狂人。
蕾蕾懶懶地歎了口氣:“和你追究這個。”天..下.書庫
易天行一笑,旋即喚住小易朱:“你先回去,我和你媽有些事情要做。” ……
在七眼橋下的府北河畔,易天行單膝跪地,鄭重地從懷裏取出一枚金戒指,緩緩舉到臉前。
“這是師傅給你的那枚,那天之後我一直留在身邊,就是為了今天能給你親手戴上。”
蕾蕾輕輕咬著下嘴唇,沒有說什麽,眼睛裏卻隱隱有些水光閃爍。
“嫁給我吧,老婆。”
求婚的人,沒有人會稱呼老婆吧?
不過這點小瑕疵很容易被兩個沉浸在愛河裏地男女刻意略過。
府北河旁的柳枝在金風中綿軟無力地搖擺著,慵懶而美麗,河中碧水隱隱泛光,如流金般。
鄒蕾蕾擦了擦眼角,掙出笑容說道:“結婚了,你就要走了。”
易天行笑著,眼神裏不盡愧疚之意:“我是一個很自私的男人,人生沒有完美之前,真地很難有勇氣去挑戰什麽東西。”
“你準備好了嗎?”
“一年的時間,足夠了。”
“你一個人去嗎?”
“是啊,葉相太老實,他跟著我去,會倒黴的。”
沉默良久。
“好吧。”鄒蕾蕾從他的手裏接過金戒指,微微一笑:“為了讓你能有些勇氣,我就……勉為其難嫁吧……不過不要忘記,騎著五彩的自行車來接我。”
她看著他。.天..下..書庫
他看著她,為她戴上戒。 ……
誰也不聞戰叫:太平。
天下太平。
天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