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雅蒙:別用我的愛折磨我

(2009-03-30 07:24:54) 下一個

  引子
  我習慣晨跑,風雨無阻。習慣穿NIKE的運動短褲,習慣把頭發挽成馬尾,高高梳起。習慣在手上帶很多的藏式手鏈,擺動起來的時候發出很響亮的聲音。Sunny說,你每天把自己整的那麽另類,學生上課是看黑板還是看你啊?我說,看我又怎麽了,難得他們的老師有文化有涵養,還那麽好看。
  這年,我剛剛大學畢業,偶爾幫在培訓中心工作的朋友代兩節口語課。後來他們主任問我是不是還沒找到工作,我說是。主任說,那就來我們這裏工作吧,隻要工作認真,工資獎金少不了你的。當老師啊,我從來沒想過。我曾想,也許將來有一天我會成為superstar,也從來沒敢動過教書育人的念頭,原因很簡單,看看我那裙子的長度,看看我那鞋子的高度,還不明白嗎?
  主任說:“你怕什麽呀,你給sunny代的那幾節課不是挺好嗎?學生對你也很熱情。”
  我說,“孩子們都是花高價出來上補習班的,我壓力多大啊。”
  “你怕教不好?”
  “那倒不是,隻是……。”
  “沒有隻是,就這樣吧,我對你有信心。”
  你瞧,連謙虛的機會都不給我,就這樣,我成了ST機構的英語培訓老師。
  後來,我又發現,其實做培訓老師也沒那麽複雜,尤其是口語老師,不就是侃嗎,這點我有優勢啊,想當年我參加大學生辯論比賽時,侃出好幾個‘最佳辯手’呢。Sunny說,我看你不像個教書的,倒像個說書的。切。那又怎麽樣,主任在大會上沒少誇我,什麽教學風格獨特啦,什麽和藹可親能跟學生打成一片啦,有時候我自己聽了都特迷茫,心裏琢磨著,這到底是說誰呢。弄到最後自己還挺不好意思的。
  工作算是暫且穩定了,老娘又開始為我的個人問題擔憂了。
  我說:“老娘,您甭擔心,誰也不敢欺負你閨女,誰敢在我頭上動土,我滅了誰。”
  老娘歎著長氣兒,指著我的鼻子:“你瞧你那張牙舞爪的樣兒,哪像個姑娘家,唉,找個對象誰受得了你。”
  我嘴一噘,“切,追我的人每天能排好幾個長隊呢。”
  “吹吧,你。”
  其實我娘特寵我,我小時侯身體不好,她什麽事都不讓我幹,我上學隨便考倆第一,那就是給我娘的莫大回報了。從小到大,我吃用全是最好,那真是擱嘴裏怕化了,放手裏怕碎了。現在我娘總說,我的臭脾氣就是這樣被嬌慣出來的。不過說歸說,該慣著時她還照樣慣著。
  我沒跟我娘說過,其實我在大學時是戀過別人的。那是我的大學講師,高平頭,四眼兒,走路一陣風,上課點名時習慣把眼鏡架在鼻梁骨上,翻書時習慣翹起右手無名指,笑起來的時候有很深很深的酒窩。比起身邊那一甘男同學,他顯然已經不年輕了,但我就是喜歡他,喜歡他思考問題時若有似無的笑,喜歡他推眼鏡時那副憨傻的樣子。愛情來了就是一場角逐遊戲,總是有人拚命在逃,有人拚命在追,追的越是驚心動魄,逃的越是膽戰心驚。那時候,追我的人那麽多,由著我鬧脾氣耍性子,我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但,隻要一遇見他,我就軟了,溫柔了,小鳥伊人了。我知道,並不是每段感情開了花,就必會結果,更何況我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呢。他有老婆,有孩子,有沒有愛情姑且不說,他很坦白的告訴我,他不想為一些私人問題影響職稱的評定。我說,那我每天為你祈禱吧,祈禱你早日當上教授。
  嗬嗬,我傻吧。那天我跑到酒吧裏灌了一下午的啤酒,喝到最後跑到舞池裏跳舞,也不知勾著誰的脖子,High了個夠。後來好像有人過來摟我的腰,我衝到吧台上舉起酒瓶子就往他身上倒,不解氣,還用力把酒瓶子貼在他西裝上,空了空。男人好象氣急了,連拉帶拽把我拖到了門口,幸好被進來的sunny攔住了,免了一場災難。出了酒吧,sunny對我說:“丫頭,你還真他媽勇敢。你瞧那兔崽子的一條領帶就夠你花倆月的。”我垂著頭不說話,我在想,為什麽我喜歡一個人就這麽痛苦呢。想著想著,我就哭了,哇哇的哭,把鼻涕蹭在sunny的金邊小裹胸上。事隔那麽久,sunny從沒跟我提起過那天下午的事,至於那個喧囂的酒吧,那個百無聊賴的男人,都隨著時間慢慢在我的頭腦中淡化了。我總是在想,也許有一天,時間會為我交錯開一個縫隙,然後會有一個男人微笑著朝我走來,挽起我的胳膊:“嘿,回家吧,我的公主。”我不知會是何時,但我堅信會有那麽一天……
  
  我代的是‘留洋班’。裏麵大多是十七八歲要出國的孩子。這天,我穿的是ONLY的白色T恤和緊身仔褲,提早進了教室,垂腿坐在講桌上看杜拉斯的‘情人’,旁邊放著剛從舊貨市場淘來的男式氈帽。我喜歡扮演小說裏的人物,熱烈的,瘋狂的,憂鬱的……每個角色都讓我興奮不已。
  第一個進來跟我打招呼的是一個頭帶NIKE帽子的小胖子,他把書包放在第一排,摘下耳朵上的MP3,打了個哈欠,然後懶洋洋的跟我說:“喂,你坐那幹嗎?”
  我歪頭笑笑,“好玩唄。”
  “你占了老師的位置。”
  我雙手撐著講台挪了挪屁股,“我就是老師。”
  “呸,我第一次見著女生那麽會吹牛,你要是老師,我還是校長呢。”
  “哈哈,那我要真是老師呢?”
  “我把這個拿下來給你當球踢。”說著,他伸出小胖手指了指小圓腦袋。
  “好。”我說。
  “那你要不是老師呢?”
  “我把這個脫下來給你當抹布使。”我也伸出手來,指了指身上的白色T恤。
  小胖子漲紅了臉,低下頭嘟囔著:“誰要你那個。”
  我坐在講桌上用手支著下巴笑著看他,他忙把書包打開,在裏麵翻東找西,很緊張的樣子。然後,我的手機響了,屏幕上顯示柳林的名字。柳林是我的發小,脾氣急,愛衝動,但人是極好的,小時侯沒少為我打架。記得有次臨班的男生不小心把球踢到我的身上,弄我一身泥,人家拿紙巾幫我擦,他以為男孩要耍流氓故意撩我裙子,衝上去把人家揍個半死。結果賠了人家不少錢,還被學校弄了個記大過處分。事後柳林問我,當時為什麽不攔著他點。我樂,我說我為嘛攔啊,有個帥哥肯為我衝鋒陷陣,我有什麽理由來抹殺這份積極性啊。柳林揪著我的右耳朵,氣的半天倒不上氣兒來。
  聽說柳林同誌最近找了個小女朋友,給我打電話就是要我幫忙在培訓中心給她找個工作。
  “她是學什麽專業的?”我說。
  “學表演的。”
  “英語行嗎?”
  “應該不怎麽樣。”
  “計算機行嗎?”
  “不行吧,她是學表演的。”
  “樂器呢,總該會一樣吧。”
  “那到不清楚,她是學表演的呀。”
  “靠,那找我幹嗎,應該去找導演啊。”
  “不過,她唱歌倒是挺好聽的。”
  “太好了,讓她去參加超級女生吧。”我說。
  這時,第一遍鈴響,教室裏陸陸續續,三三兩兩的走進人來。小胖子著急忙慌的跟我猛擺手,壓低了嗓門對我說:“喂,別鬧了,鈴都打完了,老師馬上就到了。”我掛了電話,從講桌上跳下來,走上講台,麻利的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朱麗雅。
  教室裏一片嘩然。前排小胖子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圓腦袋。我很得意的衝他抬了抬下巴。
  第一節課主要以互相介紹和互問互答為主。有個的學生問我:“小雅老師喜歡的是高分的好學生嗎?”
  我用大拇指按了兩下手裏的圓珠筆,“要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呢,首先,高分不等於好學生,我上學時一直高分,卻不是個好學生,逃課、搗亂、上課吃東西,我全占了。班主任經常扯著我的脖領子嚷嚷:“朱麗雅,你給我坐最後一位去!”那時侯班主任還不舍得把我從班裏趕出去,因為每次的年級第一都是我,我為班裏的總平均分添了多少磚加了多少瓦啊。但是……”我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但是,如果你的分數不能說服我,那麽,請乖乖服從我的指揮。”
  教室裏掌聲一片,我故做沉穩的用手掃了掃鬢角的幾根亂發,然後迅速的對第一排的小胖子打了個飛眼,小胖子臉又紅了。
  最後我給大家講了個笑話:說,一老外到中國旅遊,偶遇一位中國小男孩,男孩不小心踩了老外一腳。老外驚叫著把可樂灑在了男孩的褲子上。而後,男孩十分抱歉的說:Iamsorry!
  老外:Iamsorrytoo!
  男孩:Iamsorrythree!
  老外:Whatareyousorryfor?
  男孩:Iamsorryfive!
  大家撫著肚子笑的前仰後合,我說:“你看,學不好英文多麽的可怕。”
  第一節課就這麽結束了,下課後一群學生圍著我,竟還有跟我簽名拿手機拍照的,整的跟明星見麵會似的。這期間我瞅了眼手機,28個未接來電,全是柳林的。我趕忙從人群中退出來,“寶貝們,以後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啊。”
  柳林在電話中瘋狂咆哮:“朱麗雅,小沒良心的朱麗雅!!”我坐在辦公室裏,掏出指甲戳修著指甲,“哥們兒,你急什麽呀?”
  “我能不急嗎,啊?敢情不是你女朋友了?”
  “她不是唱歌好嗎,聽我的,就讓她去參加超女,沒準還能火過李宇春呢。”
  電話被掛斷,再撥過去是信息台小姐清脆的小嗓音:您現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使用呼叫等待功能。看來這小子是真急了。
  上網,郵箱有新郵件。是老狐狸發來的:寶貝兒,第一天工作還適應嗎?
  老狐狸是我在文學論壇認識的網友,同城網友聚會時,見過兩次麵,帥的一塌糊塗,有次我在聚會上喝多了,拉著他胳膊嚷嚷著:早知道你那麽帥,真該跟你整場大型的網戀。大家都在笑,他輕輕拍拍我的頭,叫我小丫頭,別胡鬧。我信賴老狐狸,在他麵前撒嬌、胡鬧、裝深沉。他知道我的小伎倆,卻從不拆穿,在他眼裏這是小孩子的鬧劇,而他,永遠隻是看戲的人,而已。我喜歡聽他的意見,感情上,工作上,也許將來有天我要跳黃浦江都要征求他的意見,他說,行,跳吧。我就勇往直前的跳下去。
  Sunny饒到我身後給了我一拳,我說:“你輕點啊,拿我當沙包呢啊。”
  “辦公室是不許幹私活的。”
  我扭過頭,“我幹什麽私活了?”
  “上網,聊天,都是私活。”
  “靠,當初也沒這條規定啊。”
  又是一拳,“以後這個‘靠’字,也不要用了,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我……奶牛(請用英文發音)。”
  Sunny遞給我一摞資料,說是我那班的學生檔案,讓我了解完,整理好輸入電腦裏。我一聽腦袋就大了,好幾十人,我得看到猴年馬月啊。我對sunny說:“你知道嗎,你這是在折磨我,是在利用我的愛來折磨我。”她小臉一仰,“既然折磨,就折磨到底吧,趕緊幹活!”我無奈的搖搖頭,誰讓咱上了“賊船”了呢?教美術的馬老師跑過來說要幫我,“這裏很多學生都跟我學過美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他們的情況吧。”
  她拿著檔案夾,“這個沉穩的、冷俊的,看似憂鬱的……。”
  “請說重點。”我說。
  “哦,一號,蘇小航。”
  我敲擊著鍵盤,“下一個。”
  她湊過來,“你不想多了解他一點嗎,他是很特別的男孩子耶。”
  “哦,有多特別?”
  “給你看看他的畫,”說著,她一溜小跑,衝出了辦公室。
  我衝sunny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馬老師還挺熱情,這會看她那累贅的大屁股都覺得可愛了。”Sunny用拳頭向我作了個手勢,“滾一邊去。”
  馬老師拿來的是一幅水彩畫,滿地的淩亂碎花,很多色彩交織在一起,互相糾結著。畫的底端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寂寞和疼痛都是深淵的落花,再發不出任何聲響。
  我從她手裏拿過檔案夾。
  一號,蘇小航,A大一年級學生。父親是A大的講師,母親是F醫院的醫生。我長時間望著檔案上蘇小航的照片,他的眼睛、眉毛、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
  馬老師湊過來說:“小雅,你不就是A大畢業的嗎,沒準他爸還教過你呢。”我沒說話,扭過頭去,隨手抽出麵紙擤了擤鼻涕,心裏突然就疼了一下,仿若有人突然在心口上捏了一把。
  腦中反複溫習著照片上蘇小航的樣子,我以為從此便不會和那個人有任何交集,沒想到命運竟把他的兒子安排到我的班裏,於是多日已經沉澱下來的心,再次激蕩起漣漪。整夜無法安眠,漫無目的的在網上閑逛,郵箱裏躺著好幾封不著四六的情書,什麽風啊,雨啊,帶來你,帶走我的。放在平時,也許還會回複幾個風花雪月的文字,可現在我煩,誰敢在我領地裏動土,我就讓他滅亡。
  打電話給老狐狸。
  我說,“我難受。”
  “怎麽啦,工作不順利?”
  “不是,心裏不舒服,你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那我們來暢想一下美好的明天?”
  我用右手狠狠的摩挲著手機殼,“我的今天都不美好,還談什麽明天。”
  “別那麽消極嘛,說說,你現在最想要什麽?”
  “我想要兩輛奔馳,一輛開道,一輛護駕,最好再找個情人,在中間騎自行車帶著我,還哼著小曲兒。”
  “恩,就這些?”
  “就這些。”
  “你乖乖睡一覺,明早起來願望就實現了。”
  我笑,笑自己的反複無常,笑他總是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我。掛斷電話後,登陸論壇看自己貼出的小說,我習慣在無聊時寫些垃圾文字,大都是無病呻吟,自哀自憐的東西。竟每次都會收到很多回複,有人說喜歡,有人說心疼。不禁失笑,全是假的。才發現,我一直積極的幻想著,卻一直消極的破滅著。
  我得承認,我不是一個深刻的人。讀的是膩膩歪歪的言情小說,寫的是風花雪月的矯情文字,有次我硬是把柳林借給我的《尼采文集》當成了視頻夾,放到電腦上,任憑塵吹土打。但我卻很用心的經營著自己,一周去兩次健身房,注意飲食,買昂貴的化妝品,從不怕與人對視,因為我堅信,再強大的力量都能在我的美麗中滅亡。所以,當我在培訓中心見到老狐狸真的開著奔馳來找我時,我依舊提著小挎包,蹬著高跟鞋從容的走到他麵前。
  “這車花多少錢租的?既然租為什麽不租兩輛?自行車呢,為什麽沒有自行車?”
  他笑著伸出手刮了下我的鼻尖。這一動作突然讓我想起了父親,小時侯他經常把我舉到肩上,我淘氣時他就把右手抬高刮一下我的鼻尖,在我看來這個簡單的動作既寵愛又親昵。
  “你來幹嗎?”我說。
  “來找你。”
  “找我幹嗎?”
  “幫你實現願望。”
  我笑著邁上培訓中心的大理石台階,然後突然扭頭看著他,“情人呢,你幫我找了沒有?”
  “如果你願意,我就在你身邊。”他十分應景的張開雙臂。我楞了楞,卻始終沒說出話來。
  我不知蘇小航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也許是剛剛,也許是老狐狸刮我鼻尖時,他就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總之,見到他時,我心裏隱約的忐忑不安,至於為什麽忐忑,自己也說不清。
  老狐狸倚靠在奔馳上,用右手衝我打了個響指,“晚上一起吃飯吧,朱麗雅老師。”我笑著說好啊好啊,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跑進樓裏,看到蘇小航背著雙肩包在前麵走,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子邪氣,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書包帶。他轉頭望向我,眼神淡定而從容。我忙搔了搔頭,“Hi,morning。”他似笑非笑的從鼻腔裏發出一聲,“早。”
  現在想來,我曾經是見過蘇小航的,那年他還是個中學生,跟在他父親的身後,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而現如今他已長成挺拔的大小夥子,眉宇間的淡定和與生俱來的書生氣質決不遜色於他的父親。但,他還記得我嗎,那個曾經對他父親癡狂的女大學生。那個絕望之極偷偷在他父親的書裏夾書簽的女大學生。那句‘寂寞和疼痛都是深淵的落花,再發不出任何聲響’掩埋了她多少青春幻想。他又怎能理解她的心情。
  整節課完全不在狀態,有個影子一直在我腦中晃蕩,於是,我就軟了,溫柔了,小鳥伊人了,再不能侃侃而談了。
  我是被蘇小航和小胖子抬出的教室,據說我是在自由討論的那一環節突然暈倒在地。馬老師搖著我的胳膊叨叨著:“可嚇死我了,可嚇死我了,小雅老師,你當時臉色煞白,完全沒有知覺了,唉,可嚇死我了。”我撲哧樂了,“您還沒見過我口吐白沫吧,那才有意思呢。”Sunny在旁邊掐了我一把,我嗷的一聲坐了起來。Sunny衝旁人笑笑,“沒事了,沒事了,你們瞧,又生龍活虎了不是”。坐起來時,我瞄了一眼在醫務室門邊站著的蘇小航,他衝我笑了笑,轉身走了。我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醫生說我是低血糖,要注意休息。Sunny有課,馬老師堅持要留在醫務室多陪我一會兒。一句搭一句的便聊起了天。婚後的女人談論的大多是孩子,而婚前女人的話題自然離不開男人。
  “小雅老師要找一個什麽樣的男人?”
  “好男人。”
  “那什麽樣的男人算好男人呢?”
  “有高級的房子,高貴的車子,花不完的票子,癡心以對,愛我如他,這就是好男人。”
  “今早開大奔來找你的男人是這種人嗎?”
  “算吧,如果他願意要我的話。”
  馬老師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我,拿不準我說的是真是假。此刻,她已經忘了我的病,忘了我是否真的會口吐白沫,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沉浸在我為她編造的好男人的假想中。這讓我想起曾經的一個相親對象。
  那年夏天異常炎熱,我穿著吊膀子的小衫奉我娘之命來相親。男人開著的是火遍街的紅色夏曆,剛見麵時我還誤認為是開出租的,衝人家直嚷嚷,我不打車,你老跟著我幹嗎。後來彼此認識後,尷尬了好一陣子。當時他也問我,什麽樣的男人算是好男人,我就把以上的理論跟他講了一遍,說到高貴的車子時,我故意咬重了音。男人沒說什麽,隻一個勁兒搓著手傻樂,送我回家時故意拐到冰激淩屋給我買了一盒哈根達斯,哦,對了,還是大盒的。我要買小盒的,他偏說,既然買就買個大的。我笑,好吧。我斷定他沒吃過也沒買過哈根達斯,也斷定他不知道這一舉動敗掉了自己好幾天的工資。吃完後,我用紙巾抹了抹嘴角,我說味道很好,再見吧。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把這些講給馬老師聽。
  “天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人家,”她不可思議的張著嘴。我知道她喜歡這種男人,溫柔,憨厚,體貼。可我不行,兩個互不相幹的人走在一起,若不能互相衷情,那隻能當作一場意外的尋歡作樂,當然,我指的是精神上的。
  “那你就從沒有認真的喜歡過一個男人嗎?她說。
  “當然有,沒有才是不正常。”
  “那他是你形容的好男人嗎?”
  “不是,他很普通,一個妻子,一個兒子,嗬嗬。”
  她把嘴撐成杯口那麽大,“啊?你看上了有婦之夫?”
  我欠了欠身子,“我還給有婦之夫寫過情詩呢,什麽寂寞,深淵,落花,那都是我當年玩過的把戲,沒想到吧,我純潔的小馬老師。”
  “那後來呢,後來呢。”
  “沒有後來,喜歡緣於情而止於情。”
  “你不會傷心的嗎?”
  “真正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何況我大把青春,年輕美麗呢,對吧。”
  馬老師不再說話,隻楞楞的看著我,其實我是想告訴她,人的選擇有時真的很無奈,但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離開他,我的感情那麽純粹,所以才可以如此直言不諱。
  我問馬老師,我是不是有點不可理喻。馬老師說,這是你的個性啊,有時我還特羨慕你呢,你的學生們都那麽喜歡你,就連蘇小航那麽古怪的學生都對你那麽好。
  是啊,蘇小航。說來,蘇小航已經是個大學生了,為什麽還來參加這種補習班呢。既然要補習,以他的水平也不可能呆在我的班裏,那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醒來已經是月影星稀了,老狐狸摸著我的頭,笑著說:“餓了嗎?”我努力睜開眼,環顧四周,白色窗簾,白色被單,白色大理石……
  “這是哪?”我費了好大勁才冒出了幾個字,這時才發現,嗓子已經幹的像堵進了兩隻死蒼蠅。
  “醫院。”
  “先給我來口水。”
  “哦,好。”
  他輕輕的把我的頭扳過來,靠在他的肩上,再小心翼翼的把杯子放到我的嘴邊,“來,慢點喝。”
  咕咚咕咚灌進整杯水,突然就覺得身上有了氣力。
  咳了兩下,清了清嗓子,“我怎麽在這裏?”
  “我送你來的啊,聽說你一天暈了好幾次,我都快嚇死了。”
  我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暈了好幾次?你聽誰說的?”
  “你們單位的老師啊。”
  “馬老師?”
  他坐在我床邊,“對,她說她姓馬。”
  我搖搖頭,“唉,真沒想到,人的嘴巴是和屁股成正比的。”
  老狐狸一臉疑惑,“你說什麽?”
  “哦,沒什麽,她還跟你說什麽了?”
  “我哪還有閑情逸致管她說什麽,擔心你還來不及呢。”
  我長舒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不過,他把我送醫院來,為什麽我自己完全沒有知覺,sunny和馬老師為什麽沒有阻攔,如果老狐狸是壞人怎麽辦,那我現在豈不是惡狼口中的羔羊?越想越氣,這幫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
  老狐狸忙伸手摸我的頭,我半睜開眼,扶住他的手。他說:“怎麽了,還是不舒服嗎?”我搖頭。
  “那是,餓了?”
  我搖頭。
  “還要喝水嗎?”
  “不要。”
  “那是怎麽了?”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你是壞人嗎,老狐狸?”
  “哈哈,對你就是壞不起來,你說怎麽辦呢?”
  “切,你哄我,哄我就是折磨我,哼。”
  “真不講理,我疼你還來不及。”
  我嘴一噘,“你就是壞人!”
  “那壞人現在要帶你出去吃東西,你要不要去呢?”
  我趕忙從病床上爬起來,“那還等什麽。”
  去的是醫院附近的一家西餐館,有幹淨的落地玻璃窗,有漂亮的玫瑰花,還有美妙的鋼琴伴奏。在我眼前的是一個懂得生活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會讓你倍感輕鬆,因為他時刻想著的都是讓你快樂。他會用手指刮你的鼻尖,用紙巾為你擦淨嘴角。我喜歡這樣,讓我有種被寵溺的快樂。然而,每當想起‘大學老師’時,心中還是會蕩起些許酸澀。人常說:女人總會留在讓自己快樂的男人身邊,記住的卻永遠是令自己傷心的男人。
  那麽,我究竟記住了誰,最終又會留在誰的身邊呢?
  他伸出右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在想什麽?”
  “沒,沒想什麽。”
  “工作做的還開心嗎?”
  “還行吧。”
  “興致不高嘛。”
  “哪有,我現在是人民教師了,我多光榮啊。”
  “哈哈,喂,光榮的人民教師,跟你談筆生意好不好?”
  我攤出右手,“請講。”
  “你現在是不是一個人住?”
  我噓著眼睛看他,“你想打什麽主意?”
  “有個朋友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不知你願不願意跟她合住,放心,付房租的。”
  “什麽朋友,情人?”
  他伸出右手無名指來戳我的腦門,“我的情人舍得放到你那裏嗎?”
  “這麽說,你家裏還真藏著一個?”
  “一直沒有,不過……”他探身湊近我的臉,“不過,你可以來填補這個空缺。”
  我白了他一眼,“呸,想的美。”
  他笑,“怎麽樣,人民教師,發揚一下教師的高尚素質吧。”
  “人好嗎,我可不願意她帶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
  “放心,肯定不會。”
  “有夜遊的毛病嗎,我晚上習慣在客廳看碟,我不喜歡有人像幽靈一樣出現在我眼前。”
  他看著我,雙手托著下巴,故作沉思狀,“這到不清楚,要睡過了才知道。”
  “你想嚐試一下?”
  “你批準嗎?”
  “我才懶得管你呢。”
  他笑,笑的十分曖昧,比老狐狸還老狐狸。
  和老狐狸談成了一筆小生意,這意味著每月將有多出的一筆收入供我“腐敗,”美哉!
  他堅持讓我在醫院住一晚觀察一下,我不樂意,他就硬抱起我往病房裏走,我邊捶打著他的胸邊嚷嚷著,“我不住,不住,我要回家,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鬧聲響徹整個走廊,護士小姐偷笑著對我說,請不要在樓裏喧鬧哦。說完還對老狐狸打了個飛眼,“您女朋友真可愛。”切,誰是他女朋友,我用力蹬著雙腿,“不是,你誤會了,我不是……”然後一隻大手撫住了我的嘴,“人家不是說不準大聲喧鬧了嗎,你乖一點。”我使勁夾了他一眼,心想好女不跟你逗,女子報仇忍幾天也不晚,等本姑娘恢複了元氣,饒不了你!
  柳林再次到我家時,已經完全認不出我家的樣子。他說一定是朱麗雅被崇高的人民教師隊伍感化了,否則不會把家裏收拾的那麽井井有條,朱麗雅的家該是雜誌亂放,報紙亂飛,髒衣服亂堆的呀。柳林的小女朋友跟在他身後,聽著他發表言辭,在背後樂的花枝亂顫。我忙上前拉住了她的小手,“呀,第一次見麵呢,參加超女了不”。
  “你也愛看超女啊,我也喜歡耶,我還是‘玉米’呢。”
  我哈哈大笑。學著她的腔調,“太巧了,我也是‘玉米’耶。”柳林惡狠狠的瞪我一眼,我得意的伸出兩個手指,打出V字姿勢,以示勝利。
  鬧來鬧去,天就黑了,柳林說晚上有事要辦,小女朋友說喜歡我,堅持留宿在我家。臨走時柳林再三囑咐,“別欺負她。”我拍拍他的肩膀,“瞧好吧你。”不等他再說什麽,我把大門一關,不欺負才怪。
  這小妞的嘴很甜,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弄的我還挺不好意思。她讓我叫她小甜。瞧人家,連名字都抹著蜜。老狐狸介紹的室友來電話說,今天不回來了。我說,好,注意安全。掛了電話我就在想,她會住哪呢,會不會住老狐狸那,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己特無聊,鹹吃蘿卜淡操心。
  我和小甜一人占據著一個五指沙發,看碟,聽歌,扯淡。她說他是在酒吧認識的柳林。
  “那時是我心情最低落的時候,沒有柳林的幫助,我想我早已上了黃泉路。”
  我從五指沙發上欠了欠身子,立刻發出皮革摩擦的聲音,“有這麽嚴重嗎?”我說。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我握著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小,衝她點了點頭。
  她也欠了欠身子,皮革摩擦的聲音有些刺耳。“我上大學時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年年拿獎學金。那是在大三下半學期,小學同學組織了一次同學聚會,我心想大家那麽多年沒見了,聚聚也無妨。開始是很多人聚,大家在一起聊的很開心。後來越聚人越少,大概大家的生活發生了太多的變化,覺得不能融合了吧。最後一次聚會竟隻有兩個人——我和一個早已輟學的男同學。”
  “然後呢?”
  “自那以後,大家不再聚了,那個男同學倒經常約我出去,你知道,大學裏的生活本來就很輕鬆,有時甚至感覺有些無聊,他每次開著小轎車來學校接我,我都覺得特威風,特有麵子,嗬嗬,也是自尊心作祟吧。”
  我托著下巴,“你喜歡他嗎?”
  她搖搖頭,“不喜歡,隻拿他當個玩伴而已”。
  “恩,然後呢?”
  “有次,他向我提出那種要求,我沒答應。他也表現的挺坦然,帶我去酒吧喝酒,給我倒了杯飲料,我喝著有點不對勁,就問他倒的是什麽,他說是飲料對了點紅酒,沒關係的,勁兒不大。我也沒太在意。沒想到喝著喝著頭就覺得特暈,然後他過來抱我,我用手推他,他竟得寸進尺,按住我的頭,過來親我。我想掙紮,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再後來他把我拖進了附近的一個小旅館,還把我綁起來,然後……。”
  我起身在茶幾上抽出紙巾遞給她。
  “我不想的,真的不想,他做完,還打我,邊打邊警告我,如果報警,他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我一拍桌子,“這他媽還了得,小甜,明早我就帶你去報警。”
  她握著紙巾抽泣的擺擺手,“算了,事情過去那麽久了,再說,他爸是公安局的局長,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告不倒他啊。”
  “局長怎麽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是天皇老子犯了罪,該辦的還得辦!”
  “小雅姐姐,我不想弄的滿城風雨,我畢竟是個女孩家,我要活著,以後還怎麽見人啊。”
  “那這口氣,就這麽窩囊的咽下去了?”
  她把擦過眼淚的麵紙團在手裏,“我現在挺幸福的,真的,有了柳林哥,他待我特好。”
  我心裏突然一緊,“柳林知道這事兒嗎?”
  “恩,知道。我見他第一麵就告訴他了,他可憐我,收留我,還經常鼓勵我,我這才重拾起做人的信心,但,學校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後來那個人還來學校找過我幾次,說是讓我再陪陪他,我快惡心死了。”
  我歎了口氣,起身把她抱在懷裏,“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我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悲哀的盡頭是無法言說的痛,再華麗的語言又該如何呢?
  柳林一大清早就來敲我的門,說是怕純潔的小精靈毀滅在我的魔爪下。我笑著給他一寄勾拳。臨走時我拉住他的胳膊,我說,哥們兒,好好對她。他瞪著我,眼神突然凝重起來,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
  回到培訓中心後,我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小鳥,四處為小甜張羅工作的事,主任說,有些困難。
  一、她沒有畢業證,沒有學曆證明。
  二、她隻是喜歡唱歌,但並沒有受過專業訓練。
  我拉著主任的胳膊,我說,您想想辦法,通融通融啊。主任答應會好好考慮,但我知道這事兒成功的機會很渺茫。
  學生們圍著我問東問西,又是獻花又是鼓掌。小胖子還特意獻了一盒巧克力和一大桶棒棒糖,並一再告訴我,這些都是防貧血的。我對他們說,感覺自己突然成了明星。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鬧著:你在我們眼裏就是明星。
  真好,真幸福。如果人都能一直處在這麽單純的年紀該多好,青春活力,無憂無慮。沒有紛紛擾擾,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一切的不可知,那該多好。如果小甜沒有出現那次意外,她現在也應該和他們一樣,坐在課堂裏,享受屬於她的陽光雨露了吧。想到她,想到她昨天說的‘故事’,我竟忍不住留下淚來。
  “喂,你還真把自己當明星了?”蘇小航遞過來兩張麵紙。
  “用你管。”我一把抓過麵紙,惡狠狠的擤了擤鼻涕。
  “你還真多愁善感。”
  我瞟了他一眼,“礙你事兒了嗎”?
  “當然,我交錢上課,老師不能保證上課質量,這還不礙我事兒嗎?”
  “我什麽時候不能保證上課質量了,你到是說說。”
  “你連自己身體都照顧不好,還指望你保證上課質量?”
  我沒再說話,長久的望著眼前這個大男孩,他說:“你看我幹嗎,想說什麽就說。”
  我搖頭,“沒什麽。”
  其實我是想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為什麽會在我的班裏,認識我嗎,記得我嗎,我在腦中為他編寫了十萬個為什麽。而最終卻什麽也沒說,我怕,怕從他口中得到些什麽。我選擇沉默。
  是夜,輾轉無眠。接到sunny的電話:“妞,我在思念一個男人。”
  “那你不該給一個女人打電話。”我在床上轉了個身,準備換個舒服的姿勢來聽電話。
  “喂,妞,你不能這樣對待我。”
  “不然你過來,我摟著你睡?”我穿著吊膀子的白底碎花睡裙起身,衝了杯咖啡,糖放多了,反而沒了咖啡的味道。
  她是在半夜三點鍾敲響我家大門。我當時正在看目前正在熱播的古裝情景劇,她在我的紅色五指沙發上坐下來。我張開雙臂做出擁抱的姿勢,她笑著拿起屁股底下的坐墊向我砸了過來:“滾一邊去。”
  讓我怎麽對待她呢,那個整天把單身把獨立放在嘴邊的sunny,那個常年戴著尾戒,拒絕任何人追求的sunny,現在告訴我,她在思念一個男人。
  我伸出腳尖點了點她的小腿,“說說吧,你思念的那個男人。”
  她沒理會,允自把眼鏡摘下來,放到茶幾上,湊近電視屏幕,指著喜劇片裏的女主角說:“喂,這妞我見過。”
  “沒衝過去要個簽名?”
  她白了我一眼,“長的還不如你呢。”
  “不漂亮?”
  “我要是男人一定不找這種貨色,既不可愛,也不夠騷。”
  我從茶幾底層拿出指甲戳摩挲著指甲,“那你屬於哪款?是騷還是可愛?”
  她握倒在沙發上,單手支著頭,“他喜歡哪款,我就變成哪款。”
  我輕輕吹了吹摩挲下的指甲沫兒。女人動情時,總是願意改變自己來附和自己心愛的男人,而男人絕情時總是不惜改變自己,來傷害這個女人。
  “有婦之夫?”我重又躺臥在沙發上。
  “不然我會那麽煩惱嗎?”
  “人家的菜園子就那麽好嗎?”
  她笑了,從五指沙發上探過頭來與我四目相對,“是啊,人家的菜園子怎麽就這麽好,你說呢,朱麗雅?”
  終於沉默。是啊,我有什麽資格來說別人呢,自己當初還不是戀人家菜園戀的那麽理直氣壯。
  Sunny忽又笑了,捏了捏我的臉,又拿起我的手一頓亂摸,她說,“妞,你和我不同,你有富貴命,將來是要做闊太太的。”
  我抽出手,咬牙切齒的說:“闊了先把你辦了。”然後倆人在沙發上笑作一團。
  我是要做闊太太的,所以我決定忘記‘大學老師’。我每天看很多的書,上課時不再胡侃什麽身材長相,開始變的認真起來。小胖子趴在第一排的桌子上,睡醒後留著汗喇子問我:“你突然整的那麽正經,就能讓我們的口語提高很多嗎?”
  我說:“滾後麵睡去,我是老師,能不正經嗎?”
  小胖子一搖三晃的走到後排,把書包往桌子上一扔,倒頭接著睡。我一生氣,跑到後麵跺著腳,提起他的右耳朵,大聲嚷嚷著:“別睡了!”旁邊的學生插話說:“你講的那麽無聊,他能不困嗎?”小胖子旁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蘇小航。我看著他,他瞪著我。我突然就沒了氣力,允自走出教室。
  我想我真的不適合當老師,是累了,也是倦了。一個好老師不該隻靠扯一些八卦來提高學生的興趣。我把辭呈交給主任時,主任一再問我,到底是什麽原因。
  我說:“我不適合當老師,真的不適合。”
  主任說:“胡說,我看中的人,錯不了。”
  我苦笑:“我知道合同還沒到期,我願意照章賠償。”
  主任把辭呈扔進抽屜裏,“給你一周的假,順便養養身體,一周後按時回來上班,別讓我等你太久,也別讓你的學生等你太久。”
  我還想再說些什麽,主任忙擺了擺手,“走吧。”
  我摘下頭上的玫瑰卡子,散下一頭憤怒的卷發,一步一步的邁下大理石台階。昂起頭,天空有些灰暗。蘇小航從教學樓裏追出來,“小雅老師……”
  我沒理會,繼續往前走。
  “小雅老師,小雅……站住,朱麗雅。”
  我頓了頓,繼續走。
  “我以為你會不一樣,我以為你會有什麽過人的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
  終於停了下來,轉頭望向他。
  “你以前的勇氣呢,那不惜破壞別人家庭,爭取自己愛情的勇氣呢?”
  “你胡說。”我吼著。
  他衝上來,雙手用力扶住我的肩膀,使勁搖晃著,“那麽,是誰,是誰勾引了我的父親,氣病了我的母親,你告訴我,是誰,是誰?”
  “沒有,我沒有。”我拚命搖著頭,眼淚早已噴薄而出。
  “你有!”
  我用力擦了擦眼角,“那麽,你是來報複的是不是,你想幹什麽,想來折磨我嗎?”
  “我想看看你究竟有什麽本事。”
  “那麽你看到了,滿意了?放開我。”我努力掙脫他的雙手,衝下台階。
  我抑製自己不去想蘇小航說的話,麻痹自己不去承認間接破壞他家庭的事實。在家的日子,我拚命上網寫字,拚命在論壇上和網友扯淡。有天我在論壇收到一封情書,內容是這樣的:
  我遠方的情人,今夜我從睡夢中驚醒,我在想你。
  知道你在遠方,讓我無限渴望的的遠方。
  遠方飄著狗不理的香氣,遠方有在學堂靜候的你,遠方有在大沽橋下倘佯的你,遠方有在津河邊徘徊的你,遠方有我在夢中為你敲響的鼓樓的鼓,遠方有我渴望的你的呼吸。
  你在我的夢中,夜夜飄揚,我渴望在拂曉之前醒來,對著在遠方的你,說:早安,我親愛的。你像陽光般照耀著我的心房,渴望你用溫柔拂醒我房屋的四壁,我在如你般的陽光下陶醉。我渴望你的到來,渴望你用無波的寧靜拂去我的寂寞。
  每個想你的夜晚都是我永久的失眠。可是為了你,我甘願忍受這苦。我是多麽渴望見到你呀,我的夢中情人!
  帖子在論壇裏炸開了鍋,有鼓勵,有支持,有冷眼,有不屑,惟沒見到老狐狸的隻言片語。說來,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著老狐狸了。手機打不通,論壇,MSN全都不見蹤影。我在論壇瘋狂發帖,我說:見到老狐狸了嗎,見到老狐狸了嗎?有人說我瘋了,寫情書的家夥在帖子後麵留言:小雅,你是否考慮見我一麵?我回複:好。
  我想我是寂寞了。何為寂寞?諾大的空間裏,隻有自己蒼茫的獨白。
  夜,天津的這夜比往常多了一份悶熱與潮濕,蘇小航的來電像一枚炸彈投入我心,疼痛,最終幹澀難耐,荒蕪一片。他說,朱麗雅,不要用自己的錯誤來懲罰別人,如果你稍有一點責任心的話,就回來。別再讓你的學生等你。
  午夜,起身穿衣,細心梳理長曲的卷發,然後把自己塗抹的妖精一般,出門。出租車上,透過玻璃鏡看到自己眼角金色的閃粉發著銀色的光。司機不屑的眼神似是讀出了我是哪個款爺包養的午夜情人。沒有解釋,畢業已經整整一年,一年的時間我的愛從空白到塵埃。生活裏的事又是誰能解釋清的呢。
  穿梭於購物中心的試衣間,想傾己之囊徹底瘋狂一把,想把自己淹沒在燈紅酒綠裏盡情放縱,最終發現,隻是徒勞。黎明來臨,依舊無法抑製自己煩亂的心情。
  我在百盛買了條紫色帶蕾絲花邊的連衣裙,售貨小姐說:“這裙子簡直就是為您量身定作的,美呆了。”
  我笑笑,在穿衣鏡前轉了個身,“要送人的。”
  售貨小姐皺了皺眉頭,然後搖搖頭說:“可惜了,您知道嗎,其實每件衣服都是有靈性的,在設計師把它創造出的那天起就賦予了它生命,讓它在塵世間尋找屬於它的主人,我認為,隻有您配得上它。”
  我看著眼前這個細眉薄唇的小妞,明明知道她是在拍馬屁,但她就是有本事讓你被拍的心曠神怡。
  我從包裏掏出卡,“那好吧,再給我包一件吧。”
  那妞笑了,“對不起,我們這裏的衣服每種款式都隻此一件,就像我說的,它們都隻為一個人存在,而那個人必是最配它們的。”
  “哦,那是真的可惜了。”
  刷了卡,我莫名的,悵然若失。老狐狸的電話依舊打不通,sunny在電話中氣喘籲籲的說,她正忙著,天知道她正忙些什麽。我在電話中衝柳林嚷嚷著:“就算現在天上下冰刀,你也馬上給我滾過來。”掛了電話後,柳林真就馬上滾了過來,哥們兒就是哥們兒。
  我換上紫色小裙在柳林麵前轉了一圈,“怎麽樣?”
  “還行。”
  “還行是行,還是不行?”
  “還行就是還行。”
  我拉開側腰的拉鏈,把裙擺往上一提。“看什麽看,我現在要把它脫下來,你不把頭轉過去嗎?”
  “哦,哦,好。”
  我換上吊膀子的睡裙,把剛才的裙子往柳林臉上一仍,“拿去。”
  “幹嗎?”
  “給你小女朋友的。”
  “給她幹嗎?”
  “我樂意,我犯賤,行了嗎?”
  “靠,你吃炸藥了?”
  “你跟人家搞對象後,給人家買過一件象樣的衣服沒有?”
  他搔著頭,“嘿嘿,還真沒有。”
  我白了他一眼,“去去,拿著裙子趕緊滾。”
  他站起來拿著裙子在我身上比了比,突又睜大眼睛看著我,“你,你身上穿著的是睡衣?”
  “你剛看見。”我甩了甩卷發,做了個十分嫵媚的動作。
  “我說朱麗雅,雖說你我從小一起長大,雖說我對你那‘空前絕後’的身材也沒什麽興趣,但是在一個男人麵前能不能請你收斂一些,恩?”
  我噗嗤一聲笑了,“你高抬自己了,我從沒把你當男人看。”
  “你……”
  我把他從身邊推開,“怎麽樣,到底要不要?”
  “要什麽?”
  “當然是裙子了,你還想要什麽?”
  他突然板起了臉,“不要。”
  “為什麽,喂,不會真生氣了吧。”
  “我才懶得理你呢,我是覺得這裙子你穿才是真的好看。”
  鼻子突然一酸,擺了擺手,“切,我就聽不得你說一句好話。”
  他舉著裙子,“我是說真的,它很適合你。”
  我笑,把售貨小姐的話講給他聽,他沉默了一會,忽又大笑著對我說:“別聽她瞎扯淡,賣東西當然要這麽忽悠人了,你不會真信了吧。”
  我隨手抄起屁股底下的坐墊向他砸去,“滾,快滾,就知道你葫蘆裏沒賣什麽好藥。”
  他唉呦唉呦叫著在房間裏亂跑。真好,在你失落時有一個朋友陪你打,陪你鬧,陪你笑,真好。
  一周過去了,我沒有回培訓中心上班,電話中,主任惋惜的說:“可以再給你幾天考慮,小雅老師,你的學生都很想你啊,快考級了,關心一下他們吧。”
  其實我也想念我可愛的學生們,想念時常往我包裏塞巧克力的小胖子,想念每一張純真的笑臉,甚至想念蘇小航總是不動聲色的和我較勁。但我怕,怕見到蘇小航,怕他那指責的眼神。怕從他嘴裏聽到我破壞他家庭的事實。
  我決定給自己放假,很久很久,久到能使我放下曾經那段不成熟的往事。
  我和寫情書的網友約在天津見麵,起碼這裏是我的地盤,他要有什麽非分之想,我可以發動父老鄉親首先滅了他。我穿在百盛買的紫色蕾絲小裙在機場等他。他比我想象的普通,許是老狐狸給了我太多意外的驚喜,縱然寫情書的網友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但和老狐狸比起來,總是差了那麽一點。
  他送我大束的百合花,我問他為什麽是百合,而不是玫瑰。他說:“因為你是朱麗雅,像百合一樣純潔高貴的朱麗雅。”我笑著接過花,老實說,他奉迎女孩子的把戲比老狐狸拙劣的多。
  陪他去吃飯,他在飯桌上托著腮幫子瞪著我,“你知道嗎,見到你,我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我們一定是見過的,我原以為是在夢裏,見到你後我才發現,原來在前世我就早已鍾情於你。”
  我笑著撩了撩卷發,“你可以再惡心一點,前世?你知道你前世是人是狗?”
  他笑著把右手覆蓋在我的左手上,“如果是狗也是一隻對你垂涎的癡情狗。”
  我忙抽出手,舉起麵前的杯子,“來,為癡情狗幹杯。”
  放下酒杯,他重又抓起我的手,我用力往後縮,他就抓的更緊些,然後伸出一個指頭放在我嘴邊,“噓,別動,我會看相。”
  “你看到了什麽?”我說。
  “看到你曾經受過傷,而且有一段很難忘的感情經曆。”
  我再次抽出手,“瞎掰。”
  “總該有個難忘的男人吧。”
  “是有一個,他早在前世就是我的,隻是今生,時光錯漏,讓他流落到另一個女人的生命裏,就像每季的打折降價,總是先到先得,今生我晚了一步,縱然再喜歡,那也是別人的囊中之物,我也隻能遠遠的欣賞。”
  “嘖嘖”他帶著唏噓的口吻說:“不如珍惜眼前人。”
  我沒搭理他,允自灌下眼前的啤酒。
  他假裝攔著,“別喝太猛啊,一會兒你醉了,我要犯什麽錯誤怎麽辦?”
  我笑著衝他擺擺手,“這才哪到哪啊,一會咱去酒吧接著灌。”
  他聳聳肩,拿起身邊的皮包,“別一會了,現在就走。”
  去的是金街附近的一家“慢搖吧”,我扭著小蠻腰坐上吧台要了瓶啤酒,寫情書的網友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說:“小雅,你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我笑著把酒瓶對準他搖了搖,“你想象中的我該是什麽樣子的?青少年?乖乖女?”他也歪頭笑了,“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熱烈。”我笑而不答。他坐在我旁邊的位置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你知道嗎,你像極了我的前女友。”
  我把酒笑噴在他的西裝上,“然後她離你而去,你痛苦萬分,最後你遇到一個和她相似的女人,使你重新燃起對愛情的渴望,是這樣子嗎?”
  “你在嘲笑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兒,我也寫過小說,這種爛俗的情節,我都不樂意用了。”然後伸出右手食指戳戳他的腦門兒,“喂,你聽好,我的話決不重複兩遍,別想用這種小花招來哄騙我折磨我。”
  “那你為什麽見我,難道你不是在尋找小說中的刺激嗎?”
  看著眼前這個笑容可掬的男人,我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麽。柳林從背後揪住我的馬尾辮粗聲粗氣地說:“又跑出來鬼混,你瞧你,哪裏像個教師的樣子。”我把他的手從頭上打開,“我辭職了,以後可以盡情出來鬼混了。”然後欠了欠身子,對寫情書的網友說:“認識一下吧,這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死黨。”寫情書的網友忙伸出手,“你好。”柳林沒搭理他,把臉轉向我:“為什麽不幹了,誰欺負你了?”我笑,他還是老樣子,從小到大,隻要我不開心,他都會拋出這麽一句話,然後摞胳膊卷袖子作出一副要與人拚命的架勢。寫情書的網友似乎想說些什麽,硬是被他強勢的目光嚇了回去,結果隻得坐在吧台上一個勁兒的咽唾沫,那樣子傻極了。我把柳林從身邊推開,“你別管我,該幹嗎幹嗎去。”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衝進了舞池。酒吧真是個讓人沉醉的好地方,我瘋狂,我搖擺,全世界都在我的腳下。我把裙子上的腰鏈摘下來,搖在手裏,中途有很多男人舞過來搭訕,其中有個老外在我旁邊舞動的最賣力氣,音樂停下來,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Onenight?”我笑了笑,沒搭茬,朝吧台走去。他不死心的追過來拉住我的胳膊,大概以為我聽不懂英文,又用蹩腳的中文問:“多少錢,一晚?”
  我甩開他毛茸茸的大手,“Don"ttouchme。”
  老外楞了楞,還想再糾纏,卻被柳林的肩膀擋在了外麵,“滾!”老外打開雙手,十指鋪展在柳林麵前,然後往後退了兩步,“OK,OK。”
  回到吧台上,寫情書的網友問我:“你那位死黨朋友似乎格外關心你。”
  我笑笑,“甭管他。”
  “他每次都是這麽充當護花使者嗎?”
  “至少每次在這裏都是。”
  他把眼睛睜大,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我伸手在他眼前擺了擺,“想什麽呢,他是這裏的老板。”
  他笑:“這麽說,這酒是免費了嘍。”
  我把食指放到他的唇邊,“我可以,你不可以。”然後衝吧台上的小夥子打了個響指,又要了兩瓶啤酒。
  喝多了,頭疼的厲害,寫情書的網友送我回家,室友把我攙進屋裏,然後用力把門帶上。我一搖三晃的栽倒在五指沙發上,擺著手說:“你忙你的,甭管我,我沒事。”室友拿出熱毛巾給我敷在頭上,又倒了杯熱茶放到茶幾上。我說:“你別忙活了,怎麽跟個小保姆似的。”她楞了楞,僵在原地看著我,一動不動。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趕忙糾正:“哦,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搖頭:“沒關係,本來也是來伺候你的。”
  我坐起身,“你說什麽?”
  “沒什麽。”說完轉身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又出來對我說:“他(老狐狸)今天來電話了,說你手機打不通,讓我問候你。”
  我蹭的一下站了起來,“他在哪了,為什麽那麽多天不見蹤影,他到底去哪了?”
  室友聳了聳肩,“你自己打電話問他吧。”
  我哦了一聲,重又躺回沙發上,隨便撥了幾個電話號碼,然後在醉倒的姿態裏等待安眠。
  醒來,頭上換了新毛巾,身上多了條毯子,我知道,是室友的傑作。老狐狸介紹來的這個室友雖然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一副完全不解風情的樣子,但做家務照顧人絕對是一把好手,自從她住過來,家裏從豬窩一下子變成了皇宮,那真是質的飛躍。但是這妞常年不苟言笑,雖說每天生活在一個屋簷下,說話的機會卻不是很多。除了每次有男人送我回家,她表現出特別不滿與不悅的態度外,其他的時間對我也總是不理不睬。我們的交流大部分靠小紙條。她上班前在桌子上留條:早飯做好,牛奶再熱下才能喝。洗完衣服她留條:衣服已疊好放到沙發上,別忘拿回房間。儼然一個小保姆的姿態。但,這話隻能放在肚子裏,我知道,她們這樣的人是在意這個的,就怕別人把她們當老汰兒看。往往你並沒有那個意思,她卻會怎麽歪曲你意思怎麽來。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我選擇沉默的和平相處。
  雙手捏著太陽穴,起身把手機衝上電,四個未讀短信。
  來自老狐狸的:寶貝,怎麽了?
  來自柳林的:甭耍酒風了,快睡。
  來自寫情書的網友:醉了?
  來自蘇小航:再見。
  我不知昨晚喝醉後打電話說了些什麽。我問寫情書的網友,他在電話中笑著說:“其實也沒有什麽,唱歌罷了。”天啊,丟大人了。我說:“我都唱什麽了?”
  “你真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那就忘了吧。”
  掛了電話,我翻來覆去的回憶,竟沒有一點印象。
  柳林在電話裏咆哮的像個發情的獅子,“你再這麽作踐自己,我就要抽你了。”
  我揉著頭,“你抽吧,抽吧,不過抽我之前先告訴我,我昨晚都做了些什麽?”
  柳林不耐煩的甩出倆字,“幹嚎。”
  “嚎的什麽?”
  “來來回回哼著粵劇‘鳳閣恩愁未了情’裏的那幾句歌詞:人生如朝露,何處無離散。”
  鼻子突然就酸了。每個醉酒的日子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允長的夢境。最悲哀的不是得到後的失去,而是還未得到就已注定離散。
  Who can say
  why your heart sighs
  as your love flies
  ——only time
  誰能說出,
  當愛已飛走,
  你的心何以歎息,
  --唯有時光。
  再次站在講台上,我把這段話講給我的學生聽,眼光接觸到的最後一個位置已經空了下來。是sunny在電話中告訴我蘇小航已經退了班。再次回到講台,突然有了種異樣的感覺。Sunny問我,還要走嗎?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是啊,還要走嗎,蘇小航已經走了,我就沒了離開的理由。
  辦公室裏,資本家(培訓中心的老板)的新小秘挺著“珠穆朗瑪峰”站在那裏指點江山,所謂‘來勢胸胸’。我和sunny下意識的低下頭比了比。
  汗顏那。我對sunny說:“完了吧,飛機場。”
  Sunny瞥了我一眼:“靠,你也好不到哪去,太平公主。”
  例會。主要以拍資本家的馬屁為己任,誰拍的鋼鋼響,誰就算完成了會議的首要任務。小秘雙手插腰,說要漲工資了,具體漲浮根據個人表現定奪。原話是這樣的:主要是提高大家的工作積極性,其實誰也不會缺漲動的那幾塊錢是不是。
  我把視線從電腦上移開:“我缺。”
  眼看著小秘的臉白了,又紅了,又白了。氣氛很尷尬。Sunny在桌下用小短腿拚命摸索我的腳,然後狠狠踹了下去。我毫不猶豫的回了她一腳,我說:“你踹我幹嗎?”
  Sunny雙目緊閉,儼然一副要與世長辭的架勢。
  會後,sunny拍著我的肩膀痛心疾首的說:“我遲早會被你氣死的,我的小姑奶奶!!”
  我說:“以後這種馬屁熏天的會,我可不可以不參加。我還小,別這麽折磨我行不行?”
  答:“不可以。”
  算。我閉嘴。誰讓人家小秘胸前挺大誌呢。
  會後的聚餐提早離席,我坐在金街的長椅上,看著那些毫不相幹的陌生人,才發現這座城市的每個人其實都是大同小異,搞對象的勾肩搭背,搞外遇的談笑風聲,猜不出哪個是二奶,哪個是第三者,哪個試圖割過腕,哪個企圖跳過樓,哪個是正人君子,哪個是正牌小人。或者,在我眼裏,都通通是一個德行。起身,抖落滿身的孤獨與疲憊。終於懂得,真正的寂寞其實並不是一個人的落寞,而是人群中的孤獨……
  在柳林的酒吧,服務生遞給我一杯馬天尼,我用手把玩著杯口,有人坐在旁邊和我說話,“hi,美麗的中國女孩。”
  我抬起頭,還是上次那個老外。他似乎並沒有認出我,我伸出手打了個響指,過來倆彪悍的男人,老外立即讓了座位,“哦,我想起來了,你的朋友,厲害。”說著還豎起毛茸茸的大拇指。我笑,“那你還不趕緊滾。”
  這晚,柳林把小甜帶到酒吧裏,大概想讓她陪我解悶。小甜穿的是半透明的蕾絲裹胸,下身的熱褲露出半個屁股溝。老實說,我對這個女孩真的沒什麽好感,但自從知道她的“故事”後,總是忍不住的想要心疼她。看她坐在吧台上和過往的人談笑風聲,似乎從來都是這麽快樂,不禁感慨,原來時間真的可以磨蝕一段記憶。想起那天sunny握著我的手說:妞,別想太多,你是有富貴命的。
  我現在很想給別人,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昂起頭,把麵前的酒一飲而盡,從人群中穿梭過去,告別了柳林,告別了小甜,我能帶走的隻有那杯寂寞的馬天尼。在海河邊給老狐狸打電話:“我想你,很想。”
  15分鍾後,老狐狸開車出現在我的麵前,擁抱首先代替了言語。耳邊是微弱的海風,徐徐飄來,他把我的長發捋過耳後,在臉頰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後嘴唇摸索著滑到我的唇邊,我一把把他推開,“對不起,我,我可能是喝多了。”他笑著捏了捏我的鼻尖,“那忘了這件事好嗎?”我耷拉著腦袋,重重的點了點頭。海風吹的緊了些,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把西裝脫下來披在我的肩上,“回去嗎?”我搖頭。他就把我緊緊抱在懷裏,“那就陪你呆著,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我把臉轉過來貼在他的胸膛上,這個男人的懷抱真溫暖啊。
  我想戀愛了,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sunny時,她把鼻梁上的眼鏡摘下來,仔細對著我,看了又看,“告訴我,那個要倒黴的人是誰?”我笑著給她一寄勾拳,“秘密。”
  寫情書的網友終於離開了天津,臨走時我去機場送他,他笑著對我說:“有一元錢嗎,要紙幣。”我從錢包裏拿出來給他。他在手裏把玩著,左折右折,折出一個小鳥的雛形。
  “這是什麽?”我說。
  “相思鳥。”
  他把‘相思鳥’,放入我的手中,“以後你看到它的每一天都是我在想念你的日子。”
  我笑著把它接過來。
  寫情書的網友走了,我呆呆的望著手上犯紅的‘相思鳥’,它看起來並不快樂,在我手中安靜的站著,沒有歌唱。出了機場,我把它對準飛機起飛的方向扔了出去,再見吧相思鳥,從此你便可以自由的飛翔歌唱。
  Sunny問我:“網戀的感覺如何?”
  我說:“你愛一個人嗎,把他帶到網上去,你恨一個人嗎,讓他去網戀吧。”
  她推推眼鏡,“那我是該愛你還是恨你。”
  我張開雙臂,“歡迎來愛我。”
  其實對於常年網居的人來說,該愛該恨早已拿捏了一個尺寸。比爾蓋茨不是說過嗎:在互聯網上,你不知你對麵坐的是不是一條狗。其實敲擊鍵盤的快感到底比麵對麵的訴說強在哪裏?我和寫情書的網友在網上互相傾慕,也隻局限在網上。現實生活中,甲愛上乙,明天就可以移情戀上丙,更何況彼此之間還隔著一條網線呢。“所有的網戀都是寂寞叢生時衍發出的一場華麗而空虛的扯淡。”我是這麽解釋給sunny聽的。
  快考級了,培訓中心忙成了一鍋粥,一周招了好幾個速成班,我在辦公室裏翻著厚重的英漢詞典,對同事說:“學語言哪有速成這一說,就算是母語也要從小時候的啞啞學語開始啊。”
  馬老師扭動著大屁股在各班竄上竄下,說是借調過來幫忙統計招生情況。“他們都是衝著‘速成’這倆字來的,都想一口吃個胖子。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沒有他們這種‘速成’心理,我們喝西北風去啊,年底獎金是怎麽來的,對吧。”說著還衝我擠咕擠咕眼。我沒搭理她,轉過頭去繼續啃我的口語講評資料。心想:這幫‘速成’的二百五!
  要考級的小胖子似乎比別的同學輕鬆了一些,更多的時候是趴在桌子上聽他的MP3。有天,我走到他跟前,從他耳朵上摘下一個耳塞放到我耳朵裏,裏麵放的竟是貓王的歌。我問他:“是誰幫你下載的歌?”
  “我自己啊。”
  “你那麽小年紀,怎麽會喜歡貓王?”
  “不僅是貓王,我對那個時代的美國流行文化都感興趣。”
  我不禁一楞。“你想去美國?”
  “恩,我迷戀那個逝去的美好的魔幻年代,你不知道吧,我的房間裏收集的都是美國五六十年代的流行唱片,還有服裝什麽的,就連我的頭發也是模仿貓王的呢,來上補習班之前是我爸逼我把頭發減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爸也想讓你去美國嗎?”
  “因為太喜歡,太迷戀那裏了。在學校整日也無法安心學習,後來我跟我爸達成協議,我來上補習班好好學英文,隻要我英文上去了,他就同意我出國。”
  看著對麵侃侃而談的小男生,我在想,人真的不可貌相,在我眼裏那個整天隻對巧克力、棒棒糖感興趣的小胖子,內心原來這麽豐富。
  “小雅老師喜歡聽什麽歌?”他說。
  “我比較喜歡爵士樂,喜歡BossaNava。”
  “那你一定喜歡小野麗莎嘍,她可堪稱是BossaNava的女王呢。”
  “你也喜歡她?”
  小胖笑著搔搔頭,“不是啦,我隻知道‘天下無賊’的主題曲是她唱的,其他的就不了解了,嗬嗬。是航哥特別喜歡,他的MP3裏滿滿當當,全是她的歌。”
  “航哥?蘇小航?”
  “對啊,可惜他現在退班了,不然你們可以好好交流交流了。”
  突然聽到蘇小航的名字,我的心突然被撩動了一下。“你現在有他的消息嗎?”
  “沒有,聽說他父母在前段時間離婚了,他說他想出國。”
  “離婚?為什麽離婚?”
  小胖子詫異的瞪著我,“沒想到小雅老師也挺三八的嘛。”
  我尷尬的笑笑,“好奇而已。”
  他伸出小肉手對我揮了揮,我把臉靠近他的嘴唇,他在我耳邊小聲說:“聽說他爸有了第三者,還被航哥親眼撞見了呢,特戲劇吧。”
  突然之間仿若遭到雷劈,渾身酸麻。第三者,我的大腦中反反複複重複的都是這幾個字: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
  下班後和老狐狸出去吃飯,一直提不起精神。老狐狸問我究竟怎麽了,我把小胖子的話講給他聽。他笑著捏著我的鼻尖,“你傻啊,當初是你自己單戀他,你們又沒怎麽樣,怎麽能說自己是第三者呢?”
  “可是我當初明知道他有老婆孩子,還那麽瘋狂的追求他,我本身就有錯。”
  “愛情本來就不分對錯,錯隻錯在時間不對,行了寶貝,別總難為自己了,你那麽喜歡他,還要為他背負這些,本來就夠不容易了。”
  我搖搖頭,“一定是我,一定是我,你知道嗎,我到培訓中心上班的第一天,馬老師給我看了一張蘇小航畫的畫,畫的底部有一行小字:‘寂寞和疼痛都是深淵的落花,再發不出任何聲響。’這句話是我曾經夾在老師書簽裏的。還有還有,那次他親口對我說,是我勾引了他的父親,讓他母親傷了心。雖然我和老師什麽都沒做,但我確實傷害到了他的家人。”
  他把手放到我的腦門上,敲了一下,“傻孩子,讓我怎麽說你呢。”
  “你一定鄙視我了吧。”
  “怎麽會,我是真的心疼你。”
  “你們都對我太好了,sunny也知道這件事,但她從來都不在我麵前輕易的提起,怕我傷心。”
  他突又用雙手扶住我的頭,“聽我說,寶貝,也許是姓蘇的小孩搞錯了,找個女人多麽的容易,也許他真找了別人呢,也許真的有這麽一個第三者,那個馬老師,那個sunny都有可能啊。”
  我憤怒的扒開他的手,“你胡說什麽呢,sunny不會,一定不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會這麽對我的,我警告你,不許再侮辱我的朋友。”
  老狐狸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傻的無可救藥,太不像我當初認識的那個小妖精了。”
  我嘴一噘,“反正不許你再侮辱我朋友。”
  “好好,小傻瓜,全世界的人都照顧到了,就是關心不到自己,還有我。”看他假裝生氣的樣子,我突然就笑了,“你身邊美女如雲,還用我關心嗎。”
  “是啊,為什麽那麽多美女我都沒看上,偏偏挑了個醜八怪。”
  “什麽,你說誰是醜八怪?”我跳起來,伸出手,拳頭伺候。
  昏天暗地的忙了整整一周,學生們見到我都一個勁兒的嚷嚷:“小雅老師,小雅老師!!!”
  我穿著ONLY的新版仔褲,搬著厚重的參考資料跳上講台,“什麽事,說。”
  “我們要求解放,我們要求自由,我們要求快樂,我們要求一切一切。”一幫小家夥邊說邊握著小拳頭一遍一遍高舉做出一副要起義的架勢,那樣子可愛極了。
  我笑:“從第一節課我就告訴你們了,想要解放,想要自由,想要快樂,拿你們的實力跟我說話,馬上就要考級,你們很快就可以證明給我看了。”
  “啊……”臥倒一片。
  我把資料從講台上搬下來,“別灰心啊,仗還沒打就倒下了,這可不是我朱麗雅的學生。”我邊說邊把資料分發了下去。小胖子百無聊賴的翻開複習資料,“啊!”
  “你要死啊”,旁邊的同學搭腔到。
  小胖子磕巴著,“不是,這不是,這不是……”
  旁邊男生照他後腦勺來了一瞥子,“你丫不會好好說話啊。”
  “這是往年的重點參考例題啊。”
  大家一片嘩然,“什麽,什麽。”接著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開來,“聽說這本書已經絕版了”,“聽說往年的學生有了這本資料通過率就會上升很多了呢。”
  我笑笑,“別道聽途說,學習永遠都是一個積累的過程,偷奸耍滑永遠學不到真東西,學語言如此,學其他東西也是如此。”
  小胖子忙翻著資料,“那你是怎麽把這資料搞到手的呢。”
  “簡單啊,多逛了幾家書店,最後在一家舊貨市場發現了,隻是少了一半,我參照其他幾年的例題,一本一本的整理,再印出來就OK了。”
  旁邊的男生搖著頭,“哇靠,這要花多長時間啊。”
  我把手裏的一頁資料卷成筒型,向他的小嘴巴敲去,“管好你的嘴”。男孩搔著頭笑了。
  “無非是少睡點覺,少約幾次會唄。”我說。
  大家笑,然後互相瞅了瞅,又舉起小拳頭,“小雅,小雅,小雅……。”
  “去去,你們這幫小家夥,想要感謝我,就好好複習,還是那句話……”
  “拿你的實力跟我說話。”大家異口同聲。
  我點頭,“對,行動,action。”
  走出教室時,小胖子照例在我手裏塞了兩塊巧克力,並衝我眨眨眼睛,“你真夠哥們兒,這是獎勵。”我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要加油啊,哥們兒。”
  回到辦公室,我問sunny:“你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麽狀態嗎?”
  “什麽狀態?”
  我揉了揉眼睛,“我現在是倆眼一睜,忙到熄燈,熄燈以後繼續想學生。”
  “呦,看這意思你想搞場師生戀?”
  “去你的,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馬老師湊過來,“師生戀也不是不可以啊,問題是要找到適合的。”
  Sunny欠了欠身子,轉過頭去,“那你說,什麽樣的學生是合適的人選?”
  馬老師詭秘的笑笑,“蘇小航那樣的就不錯啊”。
  我和sunny一同驚呼,“你看上了蘇小航?”
  她忙擺手,“什麽呀,我隻是說說而已。”
  馬老師走出辦公室時,我問sunny:“你會喜歡像蘇小航那樣的男人嗎?”
  Sunny大笑,“你沒毛病吧,蘇小航在我眼裏充其量也就算個小屁孩,還喜歡呢,喜歡他老子還差不多。”
  我心裏一沉,“你說什麽?”
  她忙掩嘴,“沒什麽,開個玩笑罷了。”
  “我現在到真想看看那位俘虜你的仁兄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嘴一撇,“歡迎隨時參觀。”
  記得有一位哲人曾經說過,愛是無聊沙漠中的危險綠洲。知道sunny正在熱戀,如火如荼,但同樣看得出,她並不十分快樂,愛情一旦背負上一些其他的東西,就不再純粹,那麽所謂的幸福,也不再是那麽輕鬆快樂。
  接到老娘的電話,正好敲響了下課的鈴聲。我在電話中嬉皮笑臉的說,“不愧是我娘,資本家給我們定的作息時間是經過您審核的吧。”
  “我連你都審不了,還有本事審別人?”
  “呦,又出嘛事兒了,您說,是不是我爸給你氣受了,我負責回家替您出氣。”
  老娘撲哧一聲笑了,“你爸可比你聽話的多,就你天天讓我操心。”
  我故作撒嬌的嚷嚷著,“沒您這樣的啊,我到底是不是您親閨女啊。”
  “行了,甭貧了,晚上回來吃飯吧。”
  “想我了吧,回去給我做好吃的啊,什麽龍蝦啊,鮑魚啊,多買點。”
  老娘喘了一口粗氣,“那你還是別回來了。”
  電話掛斷,我趴桌子上樂了半天,sunny過來敲敲我的桌子,然後很無奈的搖了搖頭,走了。
  出了培訓中心的大門才想到,晚上約了老狐狸,打電話告訴他今天別來找我了。
  他說:“已經來不及了。”然後我看到他的車駛了過來。我衝他招招手,“老狐狸,老狐狸。”他下車,皺著眉頭,“朱麗雅老師,請您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還有,‘老狐狸’這個名字實在不怎麽好聽。”
  我踢著腳下的小石子,“還有比我形象更好的老師嗎,恩?老狐狸?”
  “不許再叫了。”
  我嘴一噘,“我就喜歡這樣叫,我喜歡,我負責宣傳到底。”
  他伸手敲了下我的腦門,“真拿你沒辦法。”
  讓老狐狸送我回老娘那,雖然不能一起吃飯,但免費的勞動力還是要用的。
  到了家門口,他笑著對我說:“用我送你上去嗎?”
  我臉一沉,“你要上去幹嗎?”
  “給人家送孩子啊,你緊張什麽?”
  我用手捋捋額前的幾根亂發,“誰緊張了?”
  “還裝,你每次緊張都愛摸那幾根毛。”
  “誰,誰啊,我才沒有呢。”
  他大笑,“你看,還捋。”
  我趕忙把手背後,“我到家了,您任務完成了,司機。”
  “那我走嘍?”
  我下車帶上車門,“趕緊走吧。”
  上樓後,我用鑰匙開了門,然後躡手躡腳的走到廚房裏,看老娘在廚房裏忙這忙那,她的肩挺的還是那麽直,頭上多了幾根白發,被很工整的梳到耳後。說來,我已經一個多月沒回來過了。輕輕走過去,從後麵抱住了她。老娘一驚,回過頭來,“呦,可嚇死我了,死丫頭。”我咯咯笑,“以為是老爸了吧。”老娘伸手敲了我一下,“一邊去,那麽大丫頭還是那麽沒正型。”
  我吐吐舌頭,“老爸呢?”
  “在書房呢,今天有貴客。”
  “貴客?又是哪國的‘龜’遊回來了?”
  “一會你就知道了。”
  我撇著嘴,“還挺神秘,給我買龍蝦鮑魚了嗎?”
  “給你吃屁,有件事還沒問你呢。”
  我瞪大眼睛,“老娘,好歹您也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像‘屁’這樣的字,您也能說出口?”
  她白了我一眼,“甭扯別的,好好回答問題,你是不是戀愛了?”
  我故作無辜狀,“沒有啊,您聽誰胡說呢。”
  “不用聽別人說,我親眼看見了。”
  “您看見什麽了,您是看見我跟人去酒店開房了,還是看見我跟人去鑽小樹林子了?”
  “哎呀”老娘隨手操起一根黃瓜敲我的嘴,“這孩子越來越二乎了,說話完全不經過大腦,這種話一個姑娘家能隨便說嗎。”
  我拿起黃瓜,咬了一口,“有什麽不能說的,我又沒幹那事兒。”
  “說吧,今天送你回家的是誰?”
  我嚼著黃瓜,“老娘,您也太陰險了吧,從這等著我呢。”
  她擺擺手,“別轉移話題。”
  “朋友啊,朋友送我回家有什麽了不起。”
  “朋友,什麽類型的朋友?”
  “您不是那麽老土吧,當然是普通朋友啊,當然啊,是有很多追求者送您閨女回家,不要太大驚小怪嘛。”
  “你什麽時候能正經談個戀愛,我就省心了。”接著,老革命一套撲天蓋地,席卷而來。
  得,又上綱上線了。
  我把黃瓜根扔到垃圾桶裏,嘴裏嚷嚷著,“好餓啊,”然後一步三晃的走出了廚房。每次麵對這個問題時,逃避是我慣用的伎倆。
  在我翹著二郎腿坐在廳裏等著開飯的工夫,鄰居家的飛兒姐姐過來借小扶梯,說是廁所的電燈泡壞掉了,要上去把它換掉。因為老爸的書太多,書櫃定製的很高,所以書房裏常年備著小扶梯。我告訴她老爸正在書房和客人談話,拉著她坐下來等一會。去給她拿飲料,她笑笑說,最近有些情況,不喝這種碳酸的東西了。我識趣的拿開。
  小區裏的這群孩子中,我是比較喜歡飛兒姐姐的,與其說是喜歡,到不如說是崇拜。記憶中的她,很少跟我們這幫“野孩子”出來瘋,更多的時候是窩在家裏彈鋼琴,有時我和小區裏的小夥伴跑累了,就蹲在樓下聽四樓傳來的鋼琴聲。“這是肖邦吧。”“不對,不對,是巴赫,絕對是巴赫。”幾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裝作很懂的樣子,其實她究竟彈的什麽,我們誰也不知道。飛兒姐姐習慣在頭上梳兩個麻花辮,鬆鬆垮垮的搭在胸前,她有各式各樣的小吊帶,小裹胸,當時雖說人們的穿衣打扮已經開放了許多,但像她這種穿法到是少見的很。畢竟小區裏住的大多是教職人員。那時每次見到飛兒姐姐從我們身邊走,都會有大人指著她,反麵教材一般教育我們,這不是好姑娘家的穿著。我卻不那麽想,我覺得她很有性格,對了,我穿的第一雙高跟鞋還是她送的,是一雙金邊細帶的小高跟。是在我參加合唱比賽時,為了搭配我的小洋裝,她買給我的。那時侯她是學校特邀的鋼琴老師,別的同學都有漂亮的小高跟鞋,我娘卻說什麽也不肯買給我,說是小小年紀穿那麽高的鞋影響發育。她陪我去商場挑選,然後就選中了那雙金邊細帶小高跟。那年我十四歲,第一次穿高跟鞋,覺得自己頓時高了一大截。她告訴我,每個女孩都該有很多漂亮的高跟鞋,它能讓我們抬頭挺胸,氣勢壓人。所以,你無論什麽時候看到她都是蹬著小高跟,把腰板挺的直直的。
  重又給她倒了杯純淨水,我說:“飛兒姐姐,最近有些胖了呢。”
  她低頭笑笑,“是有了。”
  我把眼睛瞪的溜圓,“有……有了?”
  她低頭摸了摸肚子,“對,有baby了。”
  我仗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用手搔了搔頭,心裏琢磨著,沒聽說她結婚了啊。她笑著看看我,“我是未婚媽媽。”我忙收起自己的滿臉疑問,“現在未婚媽媽很流行啊,奉子成婚的更是不計其數呢。”
  “那我比較帥吧,我是獨身的未婚媽媽。”
  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麽,這座城市裏每天有多少女人在感情上受了挫折,萬念俱灰,尋死覓活。那些流淚的,掩麵痛哭的、暗自神傷的更是不在少數,然而像她那麽坦然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幾個月了?”我說。
  “三個月了。”
  我輕輕的把手覆蓋在她的肚子上,“會在裏麵跳舞嗎?”
  她笑,一副很滿足的樣子,“彈鋼琴給他聽的時候,會跳呢。”
  “哦,對了,那你要自己換燈泡嗎。”
  “我沒問題啊。”
  “什麽沒問題,你現在是兩個人了,要注意才是啊。”
  我站起身,“你等著”,然後朝書房走去。
  開門的是一個額前挑染著幾捋金發的大男孩,一身得體的休閑裝加上儒雅的笑容,讓人眼前突然一亮,“hi”他說。
  我傻傻的舉起右手,“hi,我找我爸。”他笑著閃身,把門完全打開,讓我進去。
  老爸給我介紹,他左手坐著的是剛剛從英國回來的唐叔叔,右手站著的是他的兒子唐吉德。我撲哧笑出聲來,看了一眼剛給我開門的這個小海歸,心想,怎麽不叫唐吉柯德呢。唐叔叔問我笑什麽。我忙擺手,“沒事,見您高興的。”我跟老爸說,要用一下小扶梯,然後搬著它走了出來。小海歸跟在我的身後,“我來幫你吧。”我衝他眨眨眼,毫不客氣的把梯子轉給了他。
  跟著飛兒姐姐回了家,進家門,迎麵是一副巨型照片,占據了整麵牆,上麵彈鋼琴的女子,手指在琴鍵上彈跳,她低著頭,露出淺淺的笑。照片底下寫著漂亮的英文字:FLY。小海歸看看我,又看看她,點著頭說:“so beautiful。”我用胳膊肘碰碰他胳膊,“喂,要給你找個盆接口水嗎?”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勞駕你幫我找的。”
  我瞪了他一眼,真是厚臉皮的家夥。
  “衛生間在那邊,你會換燈泡吧?”我說。
  他把右手握拳在胸上捶了捶,“交給我吧,沒問題。”
  真沒想到小海歸三兩下就把燈泡換了,從飛兒姐姐家出來,我問他:“沒想到你還會幹這種活”。他一副很得意的樣子,“我會幹的還不隻這些呢,剛到國外的時候我自己生活,爸媽那時侯還在中國,我什麽事都要學著自己來。”
  “恩,算你強。”
  “可是,她看起來好象是懷孕了,她自己生活嗎,老公跑去哪了?”
  我瞪了他一眼,“海歸也那麽三八嗎?”
  他聳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所以說,男人都不可靠,把人家肚子搞大就拍拍屁股走了,喂,小子,你有沒有把人家肚子搞大過?”
  他詫異的看著我,“沒想到現在國內女孩說話也瞞直接的嘛,我比較注意安全防護,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我扭過頭去,噓著眼看他,“你老實交代,你來我家是不是要和我相親的?”
  他哈哈大笑,“你真是個透明的女孩子。”
  我低下頭,把衣服抻了抻,“告訴你哦,別想打我什麽鬼主意。”
  他邊笑邊伸出手,“OK,OK。”
  我是在飯桌上聽說唐叔叔這次回來主要想開發英語培訓市場,申奧成功更加堅定了他回國搞開發的信念。據說唐吉德最近一直在研究各個培訓中心的運營情況,尋找合作單位。我低著頭杵著麵前的八珍豆腐,琢磨著,按國內現在的培訓機構來說,ST應該算是屬一屬二了,但ST培訓不隻以培訓英文為主,再說資本家不會為一個項目而忽略其他幾個學科的,‘幾手都要抓,幾手都要硬’是他的一貫作風。席間,唐叔叔問我的意見,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他。他笑笑說,你隻要告訴我ST有沒有發展空間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給吉德來辦。我低下頭繼續杵眼前的那盤豆腐,切,你以為你家兒子真是唐吉柯德呢。
  飯後跟老爸談起此事,我臥在沙發上,削著蘋果對老爸說:“沒戲,資本家不是那麽好說服的人,想當初多少家合作單位想跟他一起搞英語培訓項目,就是看中了他那塊黃金寶地,和已經打出去的好名號,他就是不肯,那麽一個喜歡吃獨食的人,怎可能輕易的把自己的半杯羹分給別人,更何況是一個剛剛遊回來的假洋鬼子呢。”
  老爸擺擺手,“你可別小看那小夥子,人家18歲就拿下了MBA,20歲就為他父親賺了‘一桶金’呢。”
  我咬了口蘋果,瞥瞥嘴,“就那小海歸?”
  老爸點頭,“就那小歸。”
  我拿刀劃著剛削下的蘋果皮,“這到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把資本家搞定不比拿MBA簡單,在ST工作了那麽長時間,資本家的行事風格我是了解的。”
  老爸點了根煙,放在嘴邊,“那就要看這小子的本事了。”
  “哎呀,你們爺倆在家也談工作”,老娘端著水果盤過來,坐在老爸旁邊,“你就不會關心關心你閨女的個人問題。”
  老爸站起身,“我看你是瞎操心,我們閨女那麽棒,還愁嫁不出去嗎。”
  我衝老娘揚揚頭,“就是。”
  老爸衝我使了個眼色,我乖乖站起來跟他進了書房。
  書房的案板上堆了一堆學術資料,我說:“您的書,這回有望出來了吧。”老爸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現在像這種學術的書基本沒什麽市場,反到不如小孩子寫的那些青春小說來的容易。”
  我望著那堆資料寂寞的躺在書桌上,張張發著寂寥的聲音,老爸一直從事教學工作,退了休在家整天研究這些東西,寫成書,費心費力,沒撈到一點好處。聽說,出版社說這些東西沒有市場,要出也要自費出版。老娘讓他去找找他的學生,老爸教出的學生如今也各個成了氣候,有一個人肯出來投資,這些東西就不用像垃圾一樣躺在那裏了。可是誰都知道老爸清廉了一輩子,老了老了,讓他為這去求人,那是絕對說不通他的。他對我說,“丫頭,這些都是閑著攢下來的字,自己娛樂娛樂也就夠了。”我聽著,鼻子突然就酸了,我知道他心裏並不是這麽想的。那些東西就像他孕育多年的孩子,他那份想讓它麵對世人的期待是不言而喻的。
  我拍了拍老爸的肩膀,“放心吧,老爸,您那麽棒,伯樂正在不遠方的等著您那。”
  老爸笑著捏了捏我的鼻子,“你最近讀什麽書了,有什麽感想啊?”
  我趕忙低下頭,“最近ST的工作太忙,這幾天又要考級了,實在沒什麽時間靜下心來讀讀書。”
  老爸伸手戳了下我的腦門,“別找借口了,你呀,就是貪玩,是不是交朋友了,恩?”
  我扭過頭去,“哎呀,老爸,您怎麽跟老媽似的,每天整的跟奸細一樣。”
  “去,不許這麽說你媽。”
  我眨眨眼,偷笑的衝他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我的腦中一直回蕩著老爸的身影。一個月不見,恍然覺得他老了,鬢邊的幾根白發突兀的挺立著,讓人看了心裏一緊。打電話給老狐狸,想讓他幫忙給老爸的書投資,可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恍然覺得,對於這個男人,我也不是完全的無所顧及。其實我要找的那個男人到底是一個在物質生活上可以完全依賴,還是一個在精神上可以一起追求靈魂的進步呢?如果二者必須則其一,我選擇後者,如果思想上不能達成共鳴,我寧願選擇不要。
  考級在即,學生們各個嚴陣以待,他們的努力我是看得到的。有時候也跟sunny抱怨,中國的教育製度為什麽要以考試來衡量一個學生的價值呢,在我眼裏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好孩子。Sunny說,你以為沒有考試來約束他們,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認真努力嗎。我無言以對,想到自己當年如此痛恨高考,煩躁時把書扔的滿地都是,最終不也是乖乖收起自己的滿腔怒氣,日日挑燈夜讀,才鑽進那座象牙塔的嗎。
  作為老師,我要做的就是安撫學生的情緒,讓他們抱著平和的心態參加考試。考級的那天,我在辦公室裏坐立不安,我對同事說,想當年自己的幾次大考都沒這麽緊張過,如果可以,我真想替他們考了。同事說,你平常那麽用心,他們一定沒問題的。我雙手緊握,我的神啊,我的上帝以及老天爺啊,不管誰聽到我的祈禱,請保佑我那群可愛的學生吧。
  還是出了事情,小胖子在考試時被電子狗搜出攜帶手機,還未開考就被監考老師轟出了考場。辦公室裏,小胖子低著頭,一言不發,別的老師從他身邊走過時,搖搖頭,又搖搖頭。
  我看著他,“為什麽這麽做,考場的秩序你不會不知道吧,告訴我,你存什麽僥幸心理?”
  他把頭埋的很深,“沒有。”
  “那進考場時為什麽不把手機上交?”
  “忘了。”
  我憤怒的站起身,右手指向門口,“出去,你太讓我失望了。”
  資本家下了死命令,像這種作弊的學生往年也是有過的,作為處罰將不能繼續呆在ST學習。我對主任千求萬求,說小胖子不是那種孩子,說他隻是忘了上交手機而已,說以他的能力這回考級應該沒問題,他不會作弊的……說到最後主任拍拍我的肩膀,搖了搖頭。他在監考老師三令五申之下沒交出手機是事實,明知道被抓到後會按作弊處理,他還是那樣做了,學生作弊本就是惡劣的行為,做了還死不承認更是罪上加罪。知道小胖子被開出ST是鐵定的事實,突然覺得自己沮喪極了。想到上中學時,有次期末小考,後排的男生交卷時往我桌子上扔了張小紙條,監考老師走過來打開,是一連串的英文字母,他認為那是鐵定的選擇答案,認為我和後排男生聯合作弊。我說我沒有。他逼著我承認,最後給我一個選擇,承認,留下來繼續答題,不承認,拿東西走人。我滿腔委屈,點了點頭,卻再也坐不下去,提著書包出了考場。我的那門成績被記成零分,錯過了那年的一等獎學金。時至今日我依然記得那天所受的委屈,發誓如果自己有天當了老師絕不會這樣懷疑自己的學生。可是,如今,我是怎麽了,雖然心裏是向著小胖子,但不得不承認,當事實擺在眼前時,對他,我卻有幾分的不信任。
  再次回到教室時,小胖子已經在收拾自己的東西,耳朵上掛著MP3的耳塞,同學們站在一邊不知說什麽才好。我走過去,遞給他一個U盤,他抬頭望了望我。
  “拿去”,我說。
  “這是什麽?”
  “都是美國五六十年代的經典老歌,本想等你考完,作為獎勵送給你的。”
  他看著我,眼圈突然就紅了,伸手推開我,“我不要。”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叫著,小胖,別這樣嘛,小胖。
  我把他的書包從肩上拉下來,“聽著,胖子,我們談談。”
  “沒什麽好談的,是我作弊了,是我給ST,給你們抹了黑,我。。。。。”他抽囊了下鼻子,用手噌了噌,“我走。”
  “臭胖子,虧我一片苦心天天陪你們‘抗戰’,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嗎?”
  他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朱麗雅老師,你知道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傷害的感覺嗎?”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胖子走了,考級完畢,英語培訓班照例放假一周,我的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馬老師勸我不要跟自己過不去,學生來來走走本也是平常事,何況是他自己作弊被抓,怪不著別人。我聽後抬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悻悻的把頭扭向別處。
  考級的這兩天一直沒見到老狐狸,這天,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到他的公司樓下等他,見他從大廳裏走出來,打電話給他,想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電話還未撥通,就見到了讓我目瞪口呆的一幕。小甜不知從哪裏跳出來,上前就跳到了他的身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一通親吻。他四處看了看,趕忙把她從身上抱下來。頓時間,我倆腿發軟,拚命把眼睛揉了又揉,沒錯,是他們,就是他們。我該昂著頭從他們身邊走過,我該驕傲的衝他笑一笑。可是那時的我,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像小偷一樣躲在角落裏窺視著他們。
  從他的公司大廳走出來,我大腦一片混亂。打了個車,晃到柳林的酒吧裏,柳林不在,我突然像個迷失的孩子,坐在吧台上,一邊喝酒,一邊掉眼淚。好在夥計們都認識我,由著我鬧,在這裏沒有人敢趁機占我便宜。打電話把sunny找來,我拿著酒瓶子勾著她的脖子在舞池裏狂舞。Sunny不勸我,隻一個勁的陪我瘋。我笑著拍著她的頭,“姐們兒,還是你好,你不會騙我,不會騙我吧?”她在笑,但我分明見到有淚光閃過。
  柳林回來時,我感覺自己整個身體已經輕飄飄的像要起飛。他拿熱毛巾給我敷在頭上,我把毛巾抓到一邊,“我是不是不夠可愛?”他不語,重又換了塊毛巾給我敷上,我再把它扔到地上,“我他媽問你話呢,我是不是不夠可愛,恩?是不是?”他把我扶起來,靠在肩膀上,“在我眼裏,你最可愛。”然後我就哭了,趴在他的肩上洶湧的哭,我說,你別管我,把你的襯衫弄濕了,我明天再給你買一件新的。他輕拍拍我的肩,“最次,我也要件普萊詩的。”我流著淚說好,然後衝他肩頭狠狠咬了下去。
  柳林把我和sunny送回我家。室友不耐煩的情緒終於得到爆發,她說,“怎麽又喝這麽醉回來?”我仿若沒聽見,招呼柳林進來坐,卻被她擋在了門外,“他不許進來!”我滿腔怒火,“這裏是我家,為什麽他不許進?”柳林擺擺手,“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偏不,硬拉著他的手,“進來,這裏是我家我說了算,你怕什麽。”眼看著室友被氣的臉暴青筋,sunny在一旁拉著我,“你醉了,甭嚷嚷了,趕緊放人家柳林回去吧。”我甩開她的胳膊,“甭他媽拉我,柳林你給我進來,進來!”室友長歎一口氣,“虧他(老狐狸)每天那麽擔心你,你看你每天過的是什麽日子。”聽到他的名字,我更火了,暴跳著,“甭跟我提他!”大家都被我嚇住了,sunny連拉帶拽把我弄到了衛生間,我一通嘔吐。吐完就合衣躺在浴池裏拿噴頭衝澡,sunny嚷嚷著,“哎呀,你是真的醉了,快起來,快起來呀。”我知道自己的意識清醒的,老狐狸和小甜的臉不斷在我大腦裏徘徊著,徘徊著。
  趴在衛生間裏吐了又吐,睡不著覺,半夜四點爬起來上網。見到寫情書的網友MSN上的簽名改了:愛,是微笑過後的荒涼。
  我看著,心突然就疼了。
  在MSN上震了他一下。他問我在做些什麽,我說我在哭。良久,他打過來一行字:在人生這眾多的苦難和荒謬中,眼淚又能做些什麽呢?
  我回:是啊,眼淚又能做些什麽呢?
  他說:那你應該知道,眼淚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
  我說:除了眼淚,我還剩下什麽呢?
  你那個死黨朋友呢?他不是你的護花使者嗎?
  想到柳林,想到小甜和老狐狸親昵的樣子,我心裏狠狠疼了兩下,一下,又一下。該不該告訴柳林呢,他對她是那麽的疼愛有佳,他知道後會怎樣呢?
  我對寫情書的網友說:當一個人無法自救的時候,他還會救他的朋友嗎?
  他回:我也說不清。不過,答應我,別再流淚了,好嗎?
  我說:好,我盡力。
  從網上下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sunny輕聲的呢喃著,像是在叫一個人的名字。愛情,真好似一場賭博,幾家歡喜幾家憂。再轉身時,sunny突然握住我的胳膊,我轉頭,“你嚇死我了。”
  “你在掛念他嗎?”她微閉眼睛問我。
  “誰?”
  “老狐狸。”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是睡著還是醒著?”
  她懶洋洋的把我的手撥開,“廢話。”
  我把吊膀子的睡裙抻了抻,“沒有。”
  “妞,你會撒謊嘍。”
  “一點點吧。”
  她湊過來,“愛他嗎?”
  “不知道,什麽是愛,我原以為我是愛大學老師的,可千帆過盡,回過頭來再去審視那段時間的感情,就像一個小孩子崇拜他的父親一樣,根本算不上愛。”
  她突然坐起身來,把靠墊放在背後,“那老狐狸呢,對他是愛嗎?”
  “不知道,你對你那位是什麽感覺的?”
  “恩,就是每天想見到他,想跟他黏在一起,有一天不見就覺得不自在,彼此想的受不了。”
  我睜大眼睛瞪著她,“喂,你沒發燒吧。”
  她曖昧的笑,“我的小傻瓜,這就是愛情。”
  我搖搖頭,“我看你像是發情。”
  她拿起靠墊衝我砸了過來,“我問你呢,你對老狐狸是什麽感覺的?”
  “覺得跟他在一起很輕鬆,有什麽事都想告訴他。”
  “那他對你呢?”
  “不知道,很關心,也很照顧,就像……就像爸爸對女兒一樣吧。”
  “靠,現在是讓你找情人,不是讓你找個爹。”
  我把她扔過來的靠枕又給她扔了過去,“滾一邊去,說什麽呢。”
  “那今天是為他哭嗎?”
  “也是也不是。”
  “怎麽講?”
  “我今天見到他跟小甜在一起,很親昵的樣子。”
  她突然睜大眼睛,“小甜?柳林那個小甜?”
  “恩。”
  她暴跳,“早就知道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叫她安分點的。”
  “你私下見過她?”
  她擺擺手,“那個小騷貨,你以後不要對她太好,她不是個好玩意兒。”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我說。
  “你甭管了,總之,以後離她遠點就是了。”
  我重又躺在床上,無心搭理她們那些所謂的私人恩怨。我現在要思考的問題是,我對老狐狸到底是個什麽感覺。如果不愛,為何當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時,心裏如此的不痛快。那麽,小甜,小甜在這場劇目中又充當了一個什麽角色?
  撐著發沉的腦袋去上班。培訓中心,一個身材消瘦的男人走進辦公室,“請問,哪位是朱麗雅老師?”我站起身,“請問,您有什麽事?”
  男人上來拉住我的手,“您就是小雅老師吧。”
  馬老師顛過來,“喂,喂,這位同誌,有事說事,甭跟這拉拉扯扯的。”
  男人不好意思的放開了我的手,“我是李發達的父親。”
  馬老師提高嗓門,“誰是李發達?”
  我回頭衝她使了個眼色,“就是小胖。”
  她縮了縮脖子,向我點了點頭,“哦。”
  老實說,單看這爺倆的“門臉”,真不像使用著相同的DNA。男人坐在椅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小雅老師,求您救救我家發達吧,最近他頹廢極了,都怪我啊,都怪我。”說著,男人還不斷捶打著自己的頭。我趕忙站起身,“您這是幹嗎啊,咱有事說事,什麽事都是可以解決的,小胖,哦不,發達他出什麽事了?”
  “我家發達從小就沒有母親,在他四歲時他媽就跟人跑了,我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
  “恩”,我衝sunny皺了皺頭,sunny衝我揚了揚臉。
  “最近公司派我出國,為期三年,發達知道後跟我又哭又鬧,也是,這孩子從小就沒離開過我,我是又當爹又當娘的把他拉扯大啊。”
  我站起來給他倒了杯水,“發達他到底怎麽了?”
  “您聽我慢慢說啊。”
  我點頭,“好好,您慢慢說。”回頭又瞅了眼sunny,那妞拿教案擋著臉,我能想象此時在教案後麵的那副嘴臉,不定怎麽樂呢。
  “就因為不想讓我走,在前幾天的考級中,他故意讓老師抓住,他以為這樣我就走不了了,因為我要出來為他收拾殘局。”
  我心裏猛的一震,其實小胖子還是個孩子,想要挽留住自己的父親,隻是用錯了方法。我望著小胖他爸,他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馬老師反到一抽一抽的拿著麵紙抽泣起來,嘴裏還不停的嘟囔著,“太可憐了,太可憐了。”我在辦公桌底下給了她一腳,她瞪瞪我,又瞪瞪小胖他爸,嗚嗚的掩麵跑出了辦公室。
  “那他現在怎麽樣了?”我說。
  “唉”男人歎了口氣,“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小雅老師,拜托您了,去勸勸他吧,他在家總跟我提您,就喜歡您,您的話他一準能聽。”
  我點了點頭,“好,把您的地址給我,我下班就過去。”
  送走了小胖他爸,我在走廊裏見到滿臉淚光的馬老師。
  “行了,甭哭了,當初是誰跟我說,小胖自作自受的。”
  馬老師抽泣著,“人家,人家當初不是不知道這些嗎,他爸太偉大了,我突然想起了我爸,我爸也是這樣從小把我拉扯大的,一把屎一把尿,又當爹又當媽,又……”
  我皺了皺眉,“都夠不易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
  “下班先去他家看看。”
  她抹了把臉,“我也去。”
  “你去幹嗎,甭跟著添亂了。”
  “你怎麽這樣說呢,我作為小胖子的美術老師,關心一下他也是應該的嘛,我……。”
  我擺擺手,“行了,行了,一起去,一起去。”
  資本家的規定,每日朝九晚五,按時按點上下班,即使沒有課也要在辦公室裏坐班。好不容易耗到五點的鈴聲響起,我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包就往外跑。剛出門口就和主任撞個滿懷,主任皺著眉問我做什麽,我撫著肚子說,“您趕緊讓開,我急,我急啊。”主任趕緊閃開身,“解決完,來會議室開會。”
  “啊?”我一手撫著肚子,一手伸出腕子上的手表來給他看,“這都下班的點了。”
  主任把地中海似的腦袋瓜子輕輕一甩,“這是上頭的意思。”
  我跺著腳在廁所逛了一圈,咬牙切齒的上了樓。
  主任說的沒錯,今天主持會議的確實是資本家,不過裏麵坐的全是ST的英語老師,資本家腆著大肚子坐在主座上,旁邊的新小秘忙著端茶倒水,偶爾還抬頭給資本家拋個媚眼。
  “真惡心,”Sunny看看小秘,衝我眨眨眼。我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在底下小聲嘟囔著,“人家波比你大,大波就是了不起。”然後倆人在底下邊樂邊互掐著對方的大腿。
  看這陣勢,我本以為會針對小胖子的作弊來個小型討論,沒想到的是,會議剛開始,辦公室裏進來一個衣裝筆挺的年輕人,年輕人的頭上還挑染了幾撮黃發,很淡,但在會議室灑進的餘輝下泛著金色的光。Sunny輕輕在我耳邊發了一口氣,“帥”。資本家介紹,麵前的年輕人名叫唐吉德,剛從英國回來,目前正準備與ST做合作項目。同事們開始在底下竊竊私語:這小子什麽來頭?老板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開始搞起合作了,不像他的行事作風哦……資本家欠了欠身子敲了兩下桌子:安靜,先安靜。唐先生給我帶來兩套新教材,我看過了,挺不錯的。尤其重要的是,其中一套還是針對少兒做的,我們ST一直做的是青少年的英語培訓,年齡大都在15--20歲,有一定的局限性,而這套教材恰好彌補了我們這個空缺,裏麵有針對6——15歲兒童設計的口語以及讀寫訓練,這為我們培訓市場又打開了一個窗口。雖說ST不是專門的英語培訓機構,但唐先生跟我說了,隻要和他合作,他將把版權代理交給ST。
  “沒錯,”年輕人開始說話了,“有了這兩套教材的銜接,我們ST一定比專門的英語培訓機構更專業。”
  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你能保證我們ST是獨家代理?”
  “全國獨家,放心。我認識編教材的幾位教授,而且彼此溝通的很好,另外在編寫第二套教材時我也參與其中,主要針對中外不同文化而設計。”
  “那你為什麽要選擇和我們ST合作?”
  “嗬嗬,這個問題問的好,因為我看中了ST的好口碑,雖然不是專業英語培訓機構,但ST在業界的口碑是相當不錯的,這些在我回國以後就進行了詳盡而周密的調查研究。”
  我站起身,“那你為什麽不自己幹?”會議室頓時鴉雀無聲,小秘在座位上幹咳了兩聲,我偷瞄了眼資本家,他皺著大眉頭,臉色鐵青。
  “恩,這個嘛,我剛回國,對國內的一些動態還不是很了解,我認為找一個好的合作單位會更好一些。”
  我接著拍著桌子,“那就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嘍?”
  他笑,“也可以這麽說”。
  我不依不饒,“等你長成參天大樹會不會把ST甩了?”
  “我說了,我入股ST的那天就是ST拿到教材全國獨家代理之日,用句俗語說,我們現在都是拴在一根線上的螞幛,ST在我在,ST亡我亡。”
  小秘帶頭起來鼓掌,“說的太好了。”
  資本家笑著站起來,“各位老師還有什麽疑問嗎,我已經定下來了,正式接受唐先生的合作意向。”
  我站起身走出會議室,老爸說的對,唐吉德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能想到用新教材填補年齡空階,用代理權來吸引資本家,真是天才之舉。在這點上,不得不承認,唐吉德真是花了心思,看他針對各個培訓機構做出的研究圖表,對不同地域生員的了解,顯然看出,他真不是我想象中的在老爸翼下成長的繡花枕頭。
  看了看手表,下班已經一小時了,馬老師拉著我的胳膊問我,資本家找我什麽事,是不是要給英語老師漲工資。我無奈的搖搖頭。資本家一向摳的厲害,出了名的鐵公雞,除了頻繁更換小秘,我就沒見他在ST搞過什麽動靜,漲工資也是主任一申再申才能申請下來。
  我轉頭對馬老師說:“放心,漲工資首先給你這大美女漲。”
  她低頭笑笑,“我可不是靠姿色吃飯的哦。”
  “對,你是實力與姿色共舞,智慧與美貌共存。”
  她拉著我的胳膊,“我就知道小雅老師最有眼光。”
  從培訓中心出來,老狐狸倚靠在車旁衝我打了個響指,我的心突然就慌了,裝作沒看見,繼續跟馬老師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馬老師用胳膊肘推推我,“喂,你的‘好男人’耶。”我從大理石台階上下來,“來找我嗎?”
  他笑著上前去捋我的頭發,我馬上往後退了兩步,“您有什麽事?”
  他往前跨了兩步,“怎麽啦,態度這麽冷淡。”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我今天還有約。”
  “約了哪個小帥哥?”
  我四下看了看,一把抓住了剛從培訓中心走出來的唐吉德,“就是他。”說完衝唐吉德猛眨了兩下眼。
  “哦,對,我們今天有約,”這小子反應還真快,“要一起來嗎?”
  老狐狸看了看我,“不用了,好好玩,我晚些再找你。”
  “如果沒什麽事就不要來找我了。”
  他把車門打開,“晚些見。”
  看著老狐狸的車漸行漸遠,我才把唐吉德的手放開,“喂,別想趁機占我便宜哦。”
  他整了整西裝,“現在好象是你在占我的便宜吧。”
  我白了他一眼,拉住已經在一旁看呆的馬老師,“我們走。”
  小胖家是近郊的一處小別墅,別墅不是很大,但裝修的很講究。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樓大廳的正對麵,茶色的玻璃罩後一堆碟片排放整齊,小胖他爸說,那些都是美國五六十年代的電影和同期唱片,我仔細看了看,碟片下麵還放著一台留聲機,總體看起來很複古的樣子。
  小胖的房間在二樓,我讓馬老師和小胖他爸在樓下等,我去跟他溝通。顯然,小胖是知道我要來的,躺在淩亂的小床上,用被子裹著頭,不出聲音。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拍了拍他的屁股,“喂,起床了,胖子。”他轉了個身,沒搭理我。我起身在他房間溜達了一圈,發現寫字台上除了一堆影碟,還放著兩個鬧鍾,一個北京時間,一個美國時間。我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你曾問過我,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傷害是什麽感覺,我現在告訴你,”我說。
  小胖仍就一動不動。
  “最愛的人,往往傷我們最深,如果你感到自己受到了傷害,那麽你想用同樣的方法再傷害同樣愛你的人嗎?你爸找過我,他傷心極了,他對我說,你是他的全部,全部的意義你明白嗎?你是他的心情,他的工作,他的未來,甚至於他的生命。那麽,對於這樣一個人,你忍心傷害他嗎?”
  他撫著被子抽泣著,我上前把他的被子拉下來,他早已淚流滿麵,本來蝦米大的小眼,這回連那道縫兒都看不出來了。
  他用手撫著臉,“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現在留不住他,就連ST,ST也不要我了。”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愛爸爸並沒有錯,但卻用錯了方法。”
  小胖子眯著小眼睛看著我。
  “誰都有犯錯的時候,我也有啊。想當年我上高中時暗戀上了班裏的一個男同學,喜歡他,又不敢告訴他,最後想出一個辦法,拚命給他介紹女朋友。”
  他抹了把眼淚,“為什麽?”
  “因為不確定他是否喜歡我,每次看著他拒絕那些對他仰慕萬分的女同學,我的心裏就格外開心。”
  “那後來呢?”
  “後來他和女班長好上了,很多年後的一天,我遇到他,他問我當年為什麽總介紹女孩子給他,他說其實他一直都喜歡我。”
  “那他為什麽和女班長好了?”
  我歎了口氣,“因為他以為我不喜歡他,所以才會不斷給他介紹女同學呢。”
  小胖把眼睛睜開一些,這會兒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煩惱,全部注意力都投在我和那位男同學的故事上了。“那你有告訴他,其實你當初也喜歡他嗎?”
  我搖搖頭,“沒有。”
  “為什麽?”
  “過了那麽久了,他已不是我喜歡的那個他,我也不是他傾慕的那個我了。”
  小胖搔了搔頭,“好深奧哦。”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有什麽要跟爸爸說出來,不要亂甩自己的小心眼兒,結果往往反倒會弄巧成拙。”
  小胖點點頭,“知道了。”
  我起身,“那就好,也不枉我跑這一趟。”
  他突然拉住我的胳膊,“你和那男同學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我皺皺眉,“你現在要考慮的是怎樣和爸爸搞好關係。”
  “可是,可是我真的覺得好可惜啊。”
  我把手指放在唇邊,“噓,喂,胖子,要為我保守秘密。”
  他點點頭,伸出右手打了個OK的手勢。
  從小胖家出來,馬老師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最後終於憋不住問我,“我還是不明白,你當初為什麽會給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介紹女朋友,換作是我,見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生氣還來不及呢。”
  我大笑,“哼,就知道你會上去偷聽我們講話。”
  她憨笑著,“嘿嘿,我也是關心小胖嘛。”
  我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我還是想不明白。”
  “你以為那故事是真的嗎?”
  “啊?是假的?”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故事裏的事,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
  我沒告訴小胖,其實當年那個男同學選擇和女班長在一起,是因為女班長是我最好的朋友。愛永遠與其作為對立端的恨走在一起,在愛裏,我們脆弱,又頑強;記仇,也寬容;原諒,也報複。男同學不喜歡我做的這一切,女班長不如我漂亮,不如我聰靈,但他要讓我看看,她的身邊有了他,她是何等的驕傲。我問馬老師,故事裏的女孩是不是有點心理變態。馬老師搖搖頭,“愛是一種特奇妙的東西,有時你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些什麽。”
  我拍了拍馬老師的肩膀,“我們去喝一杯吧。”
  她眨巴著大眼睛,“這算約會嗎?”
  我推了她一把,“喂,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哦。”
  她大笑,“我也正常的很呢,走吧。”
  出了郊區,進了市中心,選了一家酒吧。馬老師說,聽說你的朋友在開酒吧,我們去那裏好不好?我的心裏一沉,那天以後我有點怕見到小甜,更怕見到柳林。我不知該怎麽麵對他,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眼就能讀出我臉上的晴雨表,那麽,我該不該告訴他小甜和老狐狸的事呢?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我對馬老師說:“總光顧柳林的酒吧,膩了,換家不是更好。”
  她不依,“我還沒有去過呀,帶我去看看嘛。”
  我隻好順從。
  服務生照例給我上了一杯馬天尼,然後告訴我,今天老板不在。我長舒了一口氣,謝天謝地。馬老師早已按耐不住,奔向舞池,這會兒,她的大屁股終於有了發揮餘熱的用武之地。我在吧台和調酒的混血ABC聊著天。
  “最近有什麽好玩的事嗎?”我說。
  ABC伸手指指那邊台子上的女人,“喏,大肚子女人天天泡吧,還經常和男人吵架,剛才還爆發一場戰爭了呢。”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個人怎麽那麽像飛兒姐姐。燈光突然暗下來,怎麽也看不清了。我走過去,試著叫她的名字。她抬起頭,看到我先是一驚,然後露出招牌式的恬淡笑容,“你也來這玩啊”。
  “你不是有寶寶了嗎,來這裏不會太吵嗎?”
  她笑笑,“要喝一杯嗎,我請。”
  我看著她,現在的樣子和那天在家裏見到的那個幸福的準媽媽簡直大相徑庭。“你不能喝酒吧?”我說。
  “我不喝,請你喝總可以吧,怎樣,賞不賞臉?”
  我笑著點了點頭。
  我呷了一口麵前的馬天尼,“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麽會在這裏呢?”
  她仿若並沒有聽到我的問話,“我最近在溫習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恩,”我附和著。
  她突然抬頭望向我,“你覺得安娜做的對嗎?”
  我心裏一震,“你,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被哪個狠心的王八羔子甩了,才成為單身媽媽,偶爾想起來,還會覺得我挺可憐的,是不是?”
  我搖頭,“沒有,我沒那個意思。”
  “嗬嗬。”她擺擺手,“無所謂了,反正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可憐目光。年輕時收斂的是輕視,現如今收到的是憐憫。”
  “你何必要這麽說自己呢?”
  “不過,我要告訴你,小丫頭。不是男人不要我,而是我甩了他。他說要娶我的,要陪我和寶寶過幸福的家庭生活。可是我不行,我發現我愛上了另一個男人,心裏愛著另一個男人讓我怎麽嫁給他,所以,嗬嗬,我把他甩了。”她突然拿起我麵前的酒杯,仰頭灌了下去。我忙站起來搶過她手裏的杯子,“你是有寶寶的人了。”
  “嗬嗬,是啊,我是有寶寶的人了,可是,你知道嗎丫頭,這個寶寶不是我愛的那個男人的種。”
  “畢竟是一段感情的結晶,既然決定要他,就應該好好對他。”
  她站起身,擺擺手,一搖三晃,“不說了,不說了。”
  我上前扶她,“我送你回家吧,飛兒姐姐。”
  她把我的手打開,“幹嗎,還真把我當廢物了,恩?”
  “沒有,沒有。”
  “那就走開,我認識路。”
  她走了,酒吧調酒的ABC告訴我,她最近經常光顧這裏,有時會有男人陪她來,那時她的情緒就會很好。一旦自己來,就會和這裏的客人吵架。大家看她是孕婦,也就很少計較了。我搖搖頭。在愛情中,其實女人要求的快樂很簡單,甚至微乎其微,就像沙裏的金子一樣不易發現,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她的眼裏隻看得到痛苦,隻看得到沙子。然而,心情好的時候就隻看得到歡樂,看得到金子了。
  我常常在想,上帝賜給一個女人聰明的頭腦,到底是一種恩賜,還是一種懲罰。明明知道是謊言,是欺騙,還要裝作一無所知,然後把自己的溫良情緒保持的很好。一旦露出了破綻,還要裝作一副很寬容,很大度的樣子。
  Sunny說,女人的太過精明不是好現象。幸福的往往都是不知所謂的傻女人。
  老狐狸真的在家等我,看到我進門,本來和他聊的火熱的室友招呼了一聲,進了房間。他走到我身邊,“你喝酒了?”
  我抬頭望著他,“你和小甜是什麽關係?”
  他楞了一下,“你喝了多少?”
  我一動不動的瞪著他,“你和小甜到底是什麽關係?”
  “今天我們不適合談這個話題,等你酒醒了再說。”
  我牽動嘴角,笑了笑,伸出右手指向大門,“滾。”
  老狐狸走了,室友從房間裏走出來,“你不該這麽對他,他等了你一個晚上。”
  我栽倒在五指沙發上,“你管的還真多,那你為什麽不去管管他,讓他別和別人的女朋友亂搞。”
  “我管不了這麽多,我隻知道,隻知道……算了,”她擺擺手,“你今天又喝了不少,早點休息吧。”
  我噌的坐起身來,“站住,你給我說清楚,你隻知道什麽?”
  她轉過身,“看來,我再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我會盡快找房子搬出去。”
  “嗬嗬,搬?搬去哪裏,要搬去和他一起住吧,老狐狸還真是有魅力啊。”
  她搖了搖頭,“你還真是糊塗啊”。說完便用力帶上了自己房間的門。
  我在五指沙發上轉了個身,扯下身上的胸衣,頭疼欲裂,搞不清自己究竟想幹些什麽,酒精徹底把我催化成一個自私刻薄又斤斤計較的小潑婦。是的,我嫉妒,對我而言這是多麽難以啟齒的三個字,因為這嫉妒,我無法在他麵前再假裝大度,因為這嫉妒,我隻能胡亂找借口發脾氣。小時侯因為嫉妒奶奶買給哥哥的變形經剛,我一連發了好幾天的脾氣,躲在房間裏弄壞了自己所有的玩具。後來遇到sunny,和她成為好朋友,每當我無緣無故的亂發脾氣,她都給我歸結為:女人每月都會有煩躁的那幾天。其實,我是在嫉妒。
  再次接到柳林的電話,他的聲音沙啞了很多,我問他最近都去了哪裏。他笑,“我去了鄉下,買了一個處女的初夜。”
  知道他是玩笑,但還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夠了嗎?”我說。
  “不夠,因為我發現再拋多少銀子,也買不到她的第二次初夜。”
  “何不換個人呢?”
  “嗬嗬,我去年在意大利旅行時看上一個相機,自那以後我發現所有的相機都比不上它。在我眼裏,好的東西,一輩子隻能遇見一次。”
  我無話可說。從培訓中心下了班,去他家找他。他來開門,幾天不見,他整個人突然憔悴了許多,嘴唇幹裂,沒有血色。我上前抱住他的肩膀,“你這個樣子,一點都不帥。”
  他輕輕把我推開,“喂,丫頭,別趁機占我便宜。”
  “因為小甜?”
  他擺了擺手,“別再提她。”
  “為什麽不提,傷口捂的深了遲早會腐爛。”
  他在茶幾上摸索,找不到煙,最後在堆滿煙蒂的煙灰缸裏找了半根煙,點燃,“你是來安慰我的嗎?真及時,我被人甩了。”
  “她又看上了別人?媽的,這個小騷貨,你對她那麽好,哪棵大樹好乘涼她靠哪棵?”
  他吸了口煙,從嘴裏吐出一個煙圈,眯著眼,擺了擺手,“愛情這玩意兒,合則來,不合則去,沒有嘛大不了。”
  我踢了他一腳,“那你幹嗎做出這副死德行。”
  “最近股市不景氣,賠了點錢,嗚嗚嗚,我快成窮人了,朱麗雅。”他抓住我的手,假裝在哭。
  我把手抽出來,又給了他一腳,“窮死活該。”
  和柳林認識那麽長時間,第一次見他那麽頹廢,雖然他不說,但我知道,他愛小甜,可是愛情似乎很難找到合適的天平,一方付出越多,另一方輕視的越厲害。所以無論你付出多少,也難免有天會流落荒野,踽踽獨行。
  室友真的搬了出去,臨走時把鑰匙和這個月的房租放到茶幾上,留的最後一張條是:東西都放到了茶幾上,再見,保重!
  我靠在五指沙發上,覺得廚房空了,衛生間空了,客廳空了,最後感覺自己的整顆心都空了下來。一直以來,我不知她為何那麽介意我對老狐狸的態度,如果這也是一種嫉妒,那麽,我還有什麽理由來挽留她呢。
  唐吉德正式和ST簽了合作合同,聚餐那天,唐吉德成了ST的焦點人物。馬老師倆眼犯著桃花對我說:“他簡直是件藝術品啊。”
  我衝她笑笑,“可是我對這種小海歸仍就沒什麽興趣”。其間,資本家領著小海歸一一介紹,馬老師伸出肉手,笑的很甜,“你好,唐先生,我姓馬,嗬嗬,那個,我是美術老師,但還是很高興以後能和您一起工作”。他伸出手,露出儒雅的笑容,“很高興認識您,馬老師,以後還請多多關照”。我在一旁瞥著嘴,他還真能裝。他轉頭看向我,“也請小雅老師多多關照嘍”。資本家摸了摸半禿的腦門子,“你們以前認識?”
  “不認識”,我趕忙否定。
  他笑,“沒來ST之前,我有幸見過小雅老師一麵,她貴人多忘事,恐怕已經不記得了吧”。
  “哦?真抱歉,我還真不記得了。”
  資本家端著酒杯,“忘了也沒關係,反正以後都是ST的人了,多溝通,多聯係。”
  我笑著惡狠狠的瞪了小海歸一眼,他眨眨眼睛,向我舉起了酒杯。
  聚餐過後,有同事嚷嚷著要去KTV繼續慶祝,小海歸笑著說:“好啊,我請。”我推辭說累了,要回家休息。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難得老師們都在,不要掃興嘛。我也隻好跟著去了。
  要的是市中心最大KTV的VIP包房,我仰頭靠在沙發的一角上,聽他們縱情高歌,感覺這男男女女不參加超女快男真的可惜了。唐吉德唱了一首‘癡心絕對’,惹得一群女同事又是拍手又是尖叫,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是哪位明星帶來的粉絲團呢。其間,他說要找一位女老師跟他合唱,大家起哄讓我跟他搭檔。我撫著肚子說:“我有點急,要出去釋放一下內存。”
  從包房出來,我在大廳的軟皮沙發上坐下來,拐角處的房間裏好象有人在打架,聲音越吵越大,最後門被踢開,我聽見酒瓶碎裂的聲音。我怕他們會誤傷到我,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然後有保安過來拉架,我在人群中恍然見到一張熟悉的臉,再湊近去看,被保安堅實的胳膊擋在外麵。Sunny從VIP包房裏出來找我,“喂,跑這看熱鬧了,我還以為你大便幹燥呢。”
  我給了她一拳,“剛吃完飯,你能不能別這麽惡心。”
  她笑著拉著我的胳膊,“走啦,別看了,這種事情在這種地方每天都會發生。”
  我推推她的胳膊,“喂,我覺得裏麵有個人特像蘇小航”。她一楞,踮著腳往人群中張望,“哎呀,人這麽多,怎麽看得清啊,你別發神經了,蘇小航現在應該在英國才是。”
  我看著她,“你怎麽知道他在英國?”
  “哦,我忘了聽誰說的,哎呀,回去吧,大家都在等我們呢。”
  回到包房我說自己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去了。大家有些掃興,“我送你吧”唐吉德拿起外套。大家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散了吧,改天再聚。我們一起出了包房,來到大廳,打架的人還沒有完全散去。
  “靠,有本事你就來,我等著你”。人群中一個年輕人大聲嚷嚷著。
  我跑上前,那是蘇小航,沒錯,就是蘇小航。他腦袋上淌著血,對麵站著幾個小混混,手裏拿著敲碎的酒瓶子。我衝過人群擠到最裏麵,從包裏拿出紙巾撫住他的頭,“你怎麽在這裏,還跟人家打架。”他抬頭看了看我,然後把我的手推開,“走開,不用你管。”我急了,把包裏的紙巾全都掏出來,想給他止血。他反手推了我一把,手正好打在我的臉上,啪的一聲,所有人都楞住了。唐吉德衝過來抓住他的手,“我最恨打女人的家夥。”他瞪著唐吉德,“她活該!破壞別人的家庭,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唐吉德楞了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別的我不管,以後不許你再碰她,你給我聽好了。”然後把他的手甩開,扶起身邊的我,“沒事吧。”我擺了擺手。沒想到蘇小航竟如此恨我。
  許多天來,我上班下班兩點一線,什麽工作都搶著來做,同事雖然什麽話都不說,但從他們的奇異目光中,我知道他們在猜測,在懷疑,在不屑。唐吉德見到我也對那天的事絕口不提,我突然有點厭倦這詭異的氣氛。
  老狐狸一直沒來找我,這天,我下班從金街上隨便逛,竟遇見了小甜。她主動上前來跟我打招呼,我卻像個小偷一樣躲躲閃閃不願正視她。
  “小雅姐姐,好久不見了。”
  “在柳林的酒吧裏,也見不到你了。”我說。
  她把臉頰的頭發挽過耳後,“嗬嗬,你應該知道了吧,我和柳林分手了。”
  我冷笑,“又找著新的靠山了?”
  “小雅姐姐,你是不是特恨我?”
  我把小挎包往上提了提,“恩,特恨。柳林是我從小的鐵哥們兒,而你,是讓我鐵哥們兒傷心的人。”
  “恐怕,這不是主要原因吧。”
  我瞪著她,“你什麽意思?”
  “你不怪我搶走了你身邊的好男人?”
  “如果他真是好男人,就不會見一個愛一個,也不會心甘情願的被你搶走。”
  她搖搖頭,“小雅姐姐,遇到他之後,我才知道什麽叫愛,我對柳林那不是愛,那隻是一種感動。實話告訴你,他不愛我,但我卻願意留在他身邊,照顧他,伺候他。他跟我說他心裏已經有了別人,我知道那個人是你。但我不在意,你能像我這樣愛他嗎,能嗎?”
  突然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我擺擺手,“我不想聽這些,愛不愛是你們自己的事,與我無關。”
  “別生我的氣好嗎?你和柳林都是好人,我心裏清楚。”
  “傻子才當好人。”
  “別這樣說,知道你恨我,但比起你身邊所謂的‘正派人’,我比她坦蕩多了。”
  “喂,不許你這麽說我的朋友。”
  她搖搖頭,“你好自為之吧,小雅姐姐。”
  和小甜分手後,我的心裏一直忐忑不安。她究竟想說些什麽。
  無心思考,獨自穿梭在各大商場的品派專櫃,在ONLY看上一條淺藍色的仔褲,刷卡的時候才發現包包被人掏了,裏麵的錢包、化妝包,就連鑰匙包都被人偷了去。好在手機一直握在手裏,幸免於難。趕緊打給柳林,讓他加急加快的趕來‘救’我。
  柳林趕到時,我正在ONLY的試衣間裏試著另一條仔褲,看到他來,我在鏡前轉了個身,“怎麽樣,不錯吧”。他氣喘籲籲的栽到沙發上惡狠狠的瞪著我,“聽你電話裏那口氣,我以為你遇見了重大的搶劫事件”。我衝他吐吐舌頭,“是很重大啊。”
  售貨小姐過來對柳林說:“瞧,您女朋友的身材多好。”
  他擺擺手,“她像我的女朋友嗎?”
  售貨小姐有些尷尬,咧嘴笑了下,笑的很不自然。
  我進試衣間把褲子換下來,“這兩件我都要了。”然後看了眼柳林,“喂,掏錢吧,男朋友”。
  刷了卡,我挽著他的胳膊,“喂,我們一會去哪吃飯?”
  他甩開我的胳膊,“還想蹭我飯,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別那麽小氣嗎,我錢包捐贈了‘窮鬼’,你就不可憐可憐我?”
  他白了我一眼,“我看最可憐的是我。”
  我不理他,“不然我們買菜去你家做吧,晚了我也好留宿。”
  “什麽?你還想去我家禍害我?”
  “幹嗎說的那麽難聽,我的鑰匙都被偷了,老爹老娘又旅行去了。你有兩個選擇,一、你從我家隔壁陽台爬過去我家,給我開門。二、你收留我。”
  “靠,你家住9樓啊,小姐。”
  “所以你選擇收留我?”
  他搖搖頭,大聲吼著,“走快點啦。”我笑著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口裏唱著,“你是我的救世主,哦,我偉大的救世主。”
  老娘在電話中告訴我,這次和老爸去旅行時,遇到了老爸早年教過的一個學生,得知老爸現在的情況,說願意出資讚助老爸的書。
  “太好了”我說,“那老爸同意了沒?”
  “他呀,倔強了一輩子,哪會同意,我和人家好說歹說,勸了好幾天,他才吐了口,還沒完全同意,但態度沒有先前那麽堅決了。”
  “那您多留那裏幾天,和老爸的學生多勸勸他,您甭擔心我,還有柳林大哥照顧我呢。”說完,我轉頭衝柳林打了個飛眼。
  老娘歎了口氣,“我就是擔心你啊,你這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我現在就跟柳林大哥在一起,您跟他說吧。”我把手機遞給柳林,撫住聽筒小聲說,“我包被偷那事不許告訴我媽。”
  他接過電話,不知跟老娘說了些什麽,反正態度十分良好,掛了電話後,用手拍了下我的頭,“你呀。”
  我看著他,如果說老狐狸像酒精,讓人熱烈,激情盎然,那麽柳林就該是一杯清新的柳橙汁,味道甜美,清醇可口。可惜,在愛情中,人們往往需要的是讓人沉醉其中的酒精。
  晚飯後我用柳林的筆記本上網,寫情書的網友對我說:小雅,我最近好象得了健忘症。
  我敲擊著鍵盤:怎麽了。
  最近經常把剛做過的事情忘掉。比如,今天早上刷完牙洗完臉,拿包去上班,出了家門感覺自己沒刷牙,又把門打開到衛生間準備把牙刷了,可牙膏剛擠到牙刷上,才想起來,其實是刷過的。但不能浪費啊,於是又刷了一遍。
  我在屏幕後大笑,我回:這有什麽,我有一次洗完臉出了家門感覺自己沒刷牙,於是回家放下包,到衛生間又把臉洗了一遍。
  他打出驚訝的表情: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嘍。
  柳林走過來,遞給我一杯咖啡,我笑著接過,“你還真小資呢。”
  他湊過來看我的聊天記錄,搖著腦袋,“無聊的人,還真多。”
  我沒搭理他,我問寫情書的網友最近在做些什麽。
  他回:在寫一個長篇小說,另外,想你。
  柳林打了個冷顫,“哎呀,可麻死我了。”
  我把他推到一邊,“去去,別打擾我們聊天。”
  “喂,朱麗雅,別拿肉麻當有趣好不好,跟這種娘娘腔有什麽好聊的。”
  “總比和你這沒腦袋,胸大肌發達的人聊天有趣多了。”
  他攤開十個手指,“好好,我不管,無聊的女人。”
  寫情書的網友說他最近交了個女朋友,長得像我。還說經常跟她提起我。
  我說:那她不會吃醋的嗎?
  他回:我對她說過,我喜歡你。她說不在乎,即使是個替身她也不在乎。
  我打出微笑的表情。
  柳林又湊過來,“靠,他女朋友是聖母瑪利亞嗎?”
  我皺著眉頭,“你有完沒完,該幹嗎幹嗎去。”
  他戳著我的腦門,“網絡把你們這群小女人都毒害了,那上麵沒一個好人。”
  “誰說的,我跟老狐狸還是在網上認識的呢。”
  說完,我倆都楞住了。我說:“你很介意提起他嗎?”
  他搖頭,“隻要你不介意,我無所謂。”
  “切”,我擺擺手,“這有什麽呀,我在網上同時泡過好幾個小男呢,為我尋死覓活的也是大有人在。(當然,是不是真的有待考證)。”
  他仰頭靠在沙發上不說話。
  我踢了他一腳,“喂,想什麽呢?”
  他搖搖頭,“沒什麽”。
  我咳了一聲,“小甜,恩,那個,我今天看見小甜了。”
  他依舊仰靠在沙發上,不看我,“哦,她好嗎?”
  “看起來挺好的。”
  “那就好。”
  “你恨她嗎?”我說。
  “都過去了。”
  “可是你對她那麽好。”
  “你那位老狐狸對你也那麽好,你還不是不願意搭理人家”。
  我急了,“誰說我不願意搭理他,他要真對我好,能去勾搭別人嗎?”
  他坐起身來,“其實,小甜跟他早就認識。”
  我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他是她大學室友的哥哥,他們早就認識,後來小甜出了事,退了學,就沒再跟同學有過聯係,直到上次見到你和老狐狸在一起,他們才重逢。”
  “那麽,那麽……”
  “她把自己的遭遇講給他聽,他跟我當初一樣憐憫她,我想他一定是怕你誤會,才沒告訴你。”
  我站起身來,“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他翹起二郎腿,“你也沒問過我呀,再說,每天那麽多小男為你尋死覓活,你還有閑功夫聽我說話?”
  筆記本的MSN上發出嘀嘀的響聲。寫情書的網友說:你還在嗎,還在嗎?
  我用力的敲出幾個字:我要革命去了!
  然後合上了電腦。
  小甜把自己的‘故事’講給柳林聽,講給我聽,又講給老狐狸聽,原來,在感情中,不幸也能成為一種武器,一個可憐的表情就能悄無聲息的把自己處在上風的位置。
  這夜,在柳林家的客房裏,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再三猶豫,最後打開手機,在老狐狸的名字上按下了撥出鍵,裏麵的小妞告訴我,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頓時間,我悵然若失。以前每當我情緒低落時,傷心時,都會第一時間打給他,他總是隨叫隨到。我不死心,再撥,依然關機。我蒙著被子,捶打著床沿,他怎麽能關機呢,他怎麽可以關機呢?瘋狂的發短信給他:
  你在哪?
  為什麽不理我?
  你不想理我了嗎?
  你到底在哪?
  手機屏幕一直閃著幽藍的光,而它始終沒有響起。我閉上眼睛,心灰意冷。
  培訓中心,辦公室裏的老師各個神色慌張,見到我時,點頭微笑,卻笑的很勉強。Sunny拉著我的胳膊,“蘇小航來過了。”
  我一驚,“他在哪?”
  “走了。”
  “他是來找我的嗎?”
  “好象不是,他去馬老師那把以前畫過的畫都拿走了。”
  “哦”,我擺擺手,“備課去了。”
  自從唐吉德加入ST,女老師們突然變成了“小蜜蜂,”每天孜孜不倦的在他身邊飛來飛去,就連資本家的小秘也叛變似的盯上了海歸身上的“蜜。”這不,主任一說開會,小蜜蜂們都伸著脖子問:“誰開?”主任摸摸地中海似的腦袋瓜子,“唐先生開”。大家一片慌亂,粉餅盒開蓋的聲音此起彼伏。主任揉著大腦門子,“這是什麽情況?”Sunny拍拍主任的肩膀,搖搖頭,“要采蜜去了”。
  會上,唐吉德針對上學期的考級情況做了個總評,重點提到這次考級中我們班的通過率很高,大家隨便鼓了鼓掌。想到小胖子,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他把招生計劃分發下來,顯然,這次擴大了招生範圍。他笑著,“各位老師繼續加油吧,我相信ST有了你們會一天上一個台階,大家放心,有功勞的老師,我們也有獎賞。”
  Sunny搖著手裏的招生簡章,“那,這次考級通過率最高的那班,是否有獎賞?”
  “當然”。
  Sunny很得意的衝我眨眨眼。
  我看著唐吉德,“我不要什麽獎賞,隻請您答應我一個請求,好嗎?”
  他攤開右手,“什麽請求,你說”。
  “讓小胖子回來ST繼續學習”。
  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剛到這裏,還不能把每個學生的名字都記下來,小胖子是誰,以前在ST學習過嗎?”
  小秘在旁邊插話,“就是在考級中作弊,被老板開除的學生。”
  我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悻悻的搔了搔耳朵,“你瞪我幹嗎,我說的是實話,雖然是你的學生,但你也不能這麽袒護他啊。”
  “事情不是她說的那樣。”我吼著。
  他把麵前的資料排好,“是怎樣的,你說。”
  眾人眼睛齊唰刷看向我,我擺擺手,“算了”,起身走出會議室。
  回到辦公室後我一頭栽到辦公桌上,馬老師從背後小心翼翼的拍拍我,“喂,小雅老師,你沒事吧”。我搖搖頭,見她欲言又止。“怎麽了?”我說。
  “恩,蘇小航來過了”。她怯怯的觀察著我的表情。
  我把麵前的幾縷亂發挽過耳後,“哦,我知道了。”
  她睜大眼睛,“你知道了?”
  “sunny告訴我的,你緊張什麽?”
  “哦,嗬嗬”,她搔搔頭,“我是怕他又做出什麽傻事來。”
  我看著她,“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麽?”
  “恩,那個,那天蘇小航說的話,是……是真的嗎?”
  我坐直,“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男人嗎?”
  “有婦之夫?”
  “對。”
  “那和蘇小航又有什麽關係?”
  “那是他的父親。”
  “啊?”馬老師用右手撫住她的嘴,“你,你是說,你曾經喜歡的那個男人是蘇小航的父親?”
  “對。”
  “太複雜了,太複雜了”,她左手揉著腦袋,“等等,你容我想一想。”
  過了五分鍾,她忽又拍上我的肩膀,“不對啊,你當初跟我說,你隻是喜歡那男人,並沒有破壞他的家庭啊”。
  “是啊,我也搞不清蘇小航為什麽如此恨我。”
  她擺擺手,“這裏麵一定有誤會,你別急,回頭我找機會替你向他解釋。”
  我笑,“他今天過來幹什麽?”
  “拿了幾張畫走,但我覺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
  “我問他那天為什麽那樣對待你,我說你不是那種人。”
  我伸出雙手揉著太陽穴,“那他說什麽了?”
  “他什麽也沒說就走了。你放心吧,小雅老師,他下次再來,我負責替你跟他解釋。”
  我把右手放到她的左手上,“不用了,我的事情還是我自己解決。還有,謝謝你,真心的。”
  她打開我的手,“哎呦,怎麽突然肉麻上來了。”
  我笑著重又趴到辦公桌上,她在辦公室裏轉了一圈又轉到了我旁邊,“那個,小雅老師,有個問題請教你。”
  我抬起頭來,“你說。”
  “嘿嘿,”她又搔搔頭,“你對美國五六十年代的流行音樂感興趣嗎?”
  “你問這幹嗎?”
  “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我到沒什麽興趣,不過小胖到是瞞感興趣的,如果你需要,我幫你問問他。”
  她忙擺擺手,“不用,不用了,我隻是好奇,好奇罷了。”
  說完又轉頭走了。這個馬老師最近也不知怎麽了,總是神神叨叨的,像是在做些不可告人的事,卻又總是掖不住,藏不住的。
  Sunny開完會回來,坐到我對麵,“喂,妞,你可忒沉不住氣了啊。”
  “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副嘴臉,什麽獎賞,放屁。”
  Sunny用鋼筆帽敲了敲桌子,“你這就有點冤枉唐吉德了,剛我把小胖的詳細情況跟他說了說,他說可以讓小胖回ST參加下次的考級。”
  “真的?”我從椅子上蹦起來,“小秘沒炸刺兒吧。”
  “能沒有嗎,說什麽ST有規章製度不能破壞,自古就沒容過作弊的學生。”
  “那唐吉德怎麽說?”
  “他說,製度是人定的,也是人可以改變的,何況小胖的出發點並不是單純的作弊。”
  我拍著桌子,“算他還有點大將風範。”
  “喂,妞,我可得提醒你,像小胖這種情況,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衝她眨眨眼,“我馬上通知小胖。”
  馬老師轉過身,”我今天正好要去趟郊區,我順便替你通知他吧。”
  “不用了,打個電話就OK了,”我說。
  “哎呀,還是當麵告訴他比較好,這事你就別管了,包在我身上。”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sunny,一頭霧水,趴在sunny耳邊,“她這兩天是怎麽了?”
  Sunny一甩胳膊,“戀愛了唄。”
  馬老師真的戀愛了,讓大家大跌眼鏡的是,她的戀愛對象竟是小胖他爸。自從小胖重回ST,她就儼然當起了‘媽’,每天送飯送水送零食,並樂此不彼。有時候物質食糧整完了,還捎帶腳整點精神食糧,又是貓王,又是Beatles。同事笑話她:你還真像個‘媽’呢。每次她都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擺擺手,“去你的”。
  有次我特三八的問她:怎麽就和小胖他爸好上了呢。她說自從上回小胖他爸過來找我,她就覺得他特不容易,一個大男人自己帶個孩子,還那麽盡心盡意,後來陪我去了他家,彼此交換了電話號碼,時常通話,一來二去便好上了。
  在說這些話時,我看到她臉上閃著幸福而滿足的光。她還對我說,願意從此以後幫助他一起照顧小胖,我聽了,眼眶竟有些濕潤。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老狐狸。
  這天下班後,我約柳林去看電影,我把自己陷在黑暗中,聽著舒緩而略帶傷感的音樂緩緩開幕。影片是改自茨威格的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一個女人窮極自己的一生愛著一個男人,她如花似玉的年華,她沉魚落雁的容顏,她絕代芳華的愛情,都因他而存在,他是她生命的全部意義。而男人卻一無所知,一次又一次的把她當作新的豔遇。在一夜纏綿後,她有了男人的孩子,她帶著孩子默默的開始艱辛的生活,直到被貧困和疾病奪去生命,結束悲愴的一生。
  女人說:“你從來沒有認識我,而我始終愛著你”。
  我趴在柳林的肩膀上,哭的很狼狽。
  從影院出來,我問柳林:“愛情究竟是什麽?”
  他點了一根煙,“想一心一意對他好,就這麽簡單。”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撫著臉默默流淚,柳林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拍拍我的頭,最後,幹脆把我整個人摟在懷裏。到家後,我什麽話都沒說,徑直走向房間,他叫住我,“既然想他,就去找他”。我低著頭輕輕關上了房間的門。栽倒在床上,不敢再去咀嚼影片中的細節。
  淩晨兩點,我在夢境中再次淚流滿麵。起身從地毯上摸索到手機,打給老狐狸。
  “喂”。電話那邊終於有了回應。隻這一聲‘喂’卻讓我心裏百轉千回。我拿著手機,嘴唇顫抖著,倆眼早已模糊。
  “寶貝,是你嗎?怎麽不說話?”
  我聲音顫抖著,“是我”。
  “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我伸手胡亂揉了揉眼睛,“我在想你,你為什麽不理我,我給你發了那麽多信息”。
  “哦,我剛從外地出差回來,剛換上這張卡,看到你的信息了,你好嗎?”
  我鬧著,“不好,不好,不好。”
  他笑,“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好嗎?”
  我抽囊著鼻子,“不好。”
  “那你乖乖睡,我明天去找你,恩,還有……那個,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我破涕為笑,“有多想?”
  “每時每刻。”
  我重又半臥在床上,“我不信,你現在分明是在折磨我!”
  “冤家,是你在折磨我啊,你知道我這幾天是怎麽過的嗎?你就像罌粟一樣,讓我戒不掉。”
  我撫著聽筒笑,故作滿不在乎,“我現在要睡了,不想理你了。”
  “好好睡,我明早就去找你。”
  掛了電話後,再也睡不著,去敲柳林房間的門,看他蓬頭垢麵的開門,我上前去揪他的頭發,讓他給我講笑話,他不搭理我。
  我伸手抓了抓滿頭亂發,“好,那我給你講好了,動物園召開動物大會,為什麽大象沒去?”
  他雙手撫著耳朵,仍就不搭理我。
  “你一定認為大象在冰箱裏了對不對。錯!大象沒去,因為它去戀愛了,哈哈。”
  他無奈的抓起床頭的靠枕向我砸了過來,“滾,給我滾出去!”
  我站起身,揀起靠枕用力照拍了他兩下,“哼,胸大肌發達又沒有腦袋的家夥,誰願意搭理你。”
  轉身剛走了兩步,他又把我叫住。我說:“幹嗎,後悔了。”
  他擺擺手,“把門帶上”。
  我衝出去,衝他的門狠狠踢了兩腳。
  Sunny問我:“和他接吻的感覺如何?”
  我點點頭,“很好。”
  和老狐狸見麵的那一瞬間,我們什麽都沒說。我走上前,他抱住我,然後用他的唇覆蓋上我的唇,那一刻,我哭了,我確定他就是我今生要找的男人。
  他急著跟我解釋小甜的事,我用手撫住他的嘴:“你喜歡我嗎?”
  他點頭,“喜歡。”
  “那我決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
  “我已經把她安排到我的公司裏工作。”
  “保證良好的工作關係。”我說。
  他笑著伸手捏我的鼻子,然後把我抱的更緊了。
  老爸老媽終於旅行回來,老狐狸要去登門拜訪,被我攔下了,我說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找個合適的機會,我有個心理準備再說。他拉著我的手,孩子似的搖晃著,“哎呀,有什麽好準備的,你那麽醜,我都沒嫌棄你。”我嘴一噘,“很委屈你是不是?”他忙擺手,“不委屈,不委屈”。
  我從柳林家整理了這兩天的衣服(全是他掏錢買的),臨走時,我環顧他的大房子,“哎呀,我住了幾天,你不覺得你家都蓬壁生輝了嗎。”柳林把大門打開,把我推了出去,“真是受夠你了!”
  到了老娘家,我把包扔在沙發上,換上拖鞋,打開冰箱找飲料,屋裏被我搞的叮當亂響,老娘從廚房裏躡手躡腳的走出來,衝我打了個手勢。我歪著腦袋,“您怎麽跟個賊似的”。
  “去,”說完她馬上撫住嘴,輕聲細語的說:“你爸在書房寫東西呢。”
  “我爸寫東西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您至於這樣?”
  “這次你爸跟人家談好了,要出書,我們要給他一個良好的寫作環境,聽沒?”
  我搖搖頭,“我真不該回來”。
  過了會,老爸從書房出來,我大叫了一聲,“老爸”。老娘立刻衝我使了個眼色。老爸衝我笑了下,倒了杯水,又回了書房。老娘一手提著一大條活魚,一手拿著菜刀衝我比劃著,意思好象問:今兒吃魚,行不行?
  我點頭,心裏琢磨著,這老兩口這是怎麽了,怪糝人的。
  吃完飯,老娘拉著我聊天,談到ST的工作情況,當然少不了談談我們的新股東,唐吉德。我對老娘說,這小子還真不簡單,能夠把資本家搞定的決不是繡花枕頭。老娘特感興趣的湊過來,“哦?那他有對象了沒?”
  我雙手撫著腦門兒,“哎呀,您怎麽那麽俗啊?”
  “我問問又怎麽了,等你在家呆成了老姑娘就知道我的用心良苦了。”
  “得得”,我擺擺手,“您放心,您閨女這如花似玉的當不了老姑娘。”
  “我不是怕嗎?你……”
  得,又要上綱上線,我趕緊拿了我家鑰匙抬屁股走人,“您不是說要給我爸創造良好環境嗎,我先走了啊。”
  我不關心唐吉德到底有沒有對象,我所關心的是,他什麽時候可以給我漲工資。
  出了小區,有一輛出租車正巧從我的身邊停下來,一個身穿黑色T恤的男人從車上攙下一個女人,女人眼窩深陷,臉色蒼白極了。看到我,咧嘴笑了下。我走上前,“飛兒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孩子沒了,剛做了引產。”說完,我看到她的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掉,“我親眼看到一個小生命就這麽沒了,而那個生命還是屬於我的,屬於我的……。”她的情緒有點激動,男人右手環抱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頭對我說:“對不起,我要先扶她上樓休息”。我點了點頭。
  第一次見到她這般模樣,以前不管街坊鄰居怎樣對她冷嘲熱諷,惡言相向,她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印象中的她,從來都是穿著高跟鞋,把腰板兒挺的很直。而今天,她雖然穿的也是高跟鞋,但看起來卻疲憊不堪。
  周末,我和老狐狸又把《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看了一遍,我再次哭的淅瀝嘩啦。他笑著給我抹眼淚,“你還真像個孩子。”我揪著他的脖領子對他說:“你要敢這樣對我,你就死定了。”
  他胡嚕著我的頭發,“不會的,我還沒活夠呢。”
  回去的時候,在車上,他又吻了我,這次他吻的既用心又貪婪,而我卻出奇的平靜。他慢慢解開我上衣的第一顆扣子,然後第二顆,開始緩緩把唇移向我的臉、脖頸,手配合著一點點的往下滑,直到我的第三顆扣子,我按住了他的手,“不許往下嘍。”他笑,再次輕咬上我的唇,模糊的吐出幾個字:“我喜歡,你。”
  “不行,不行。”
  “為什麽……為什麽不行?”
  我把他推開,“你怎麽就那麽讒啊,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笑著摸摸我的頭,“小丫頭,你到底要讓我等多久啊?”
  我頭一抬,“看你表現吧。”
  我知道,老狐狸還是尊敬我的,他要硬來,估計我也就依了。但我說不行,他就順從我。他說:“強扭的瓜不甜,我等著,等你心甘情願的跟我了,我看你這小丫頭能熬我多久。”然後我就主動的吻他一口,他半笑半氣的對我說,“哼,別拿這小恩小惠的來賄賂我。”其實我知道,他心裏不定多美呢。
  六月一號,對我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柳林一大清早就給我發了條短信:你頭戴黃色小菊花,身穿紅色小肚兜,嘴咬白色小奶嘴,雙手摳著大腳丫,問你怎麽啦,你害羞的說:人家,人家想過六一嘛。
  我回:有點創意中不?甭整點這轉發的信息對付我行不行?胸大肌發達又沒腦袋的家夥!
  他回:你以為我容易啊,就這,我還是從我們酒吧裏服務生那裏現躉來的呢。
  庸俗!
  就你不庸俗,過個生日還要全中國的兒童跟你一塊慶祝。
  切,我願意。
  這天我穿了一件白底碎花小裙子來上班,上班之前還給我娘打了個電話,我說:老娘,感謝您把我帶到這個世界。我娘在電話那端沉了片刻,聲音有點沙啞:你今天有節目吧,玩的開心點,我和你爸在家給你過生日。放下電話後,我的心裏突然酸酸的,不是個滋味。
  Sunny看見我,在辦公桌支著下巴衝我眨眨眼,“都奔三的人了,還把自己整的那麽嫩,真是老黃瓜刷綠漆。”
  “怎麽講?”
  “裝嫩唄。”
  我笑著上前給她一撇子,“去去,過了今兒本人才24周歲,怎麽說也是美少女的年紀啊。”
  她揉著肩膀,“喂,妞,今兒什麽安排?”
  “柳林在慢搖吧給我開生日Party,他說了,今兒不對外營業。”
  “喂,你這個哥們兒真不是吹的。”
  我抬抬下巴,“那是,可惜你有男人了,不然把你介紹給他。”
  “得了吧,這種好男人不是聖母瑪利亞都配不上他。”
  我笑著,“你胡扯什麽呢?”
  “妞,這種日子你不單獨跟你的老狐狸過嗎?”
  “大家一起才熱鬧嘛,他今天公司有事,說晚些來酒吧找我,你也可以把你的家屬帶來,也讓我見識見識那位把你迷的神魂顛倒的神秘人士。”
  她一楞,“哦,好啊,如果他有時間的話。”
  “也對,我們鬧的那麽晚,人家還要回家陪老婆呢。”說完,我就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馬上拍了拍嘴巴,“哦,對不起啊,我沒那個意思。”
  她擺擺手,“沒關係,他離了。”
  “離了?那你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她搖了搖頭,“哎呀,別提我了,快想想晚上的節目吧。”
  我臉一仰,從一個月以前我就想好了今天的節目。
  去給學生上課,遇到了正從樓上下來的唐吉德,我上前打了個招呼,“Hi,morning。”他衝我笑笑,“morning。”
  “你今天很帥。”我說。
  他低頭看了看,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我笑著從他身邊走過,其實他今天穿的什麽,我根本不曾在意,說他帥,完全是因為本大小姐今兒心情好。
  在課上,我把Birthday Unit自做主張的提到前麵來講。見我穿著碎花小裙在講台上指點江山,學生們笑著說:“小雅老師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Because today is my birthday。”
  “really?”
  我點點頭,“yes。”
  學生們互相看了看,異口同聲的喊出:Happy Brithday!
  下課後,插到新班的小胖子跑過來,“今天真是你的生日?”
  “是啊,怎麽啦?”
  “你怎麽不早說,我都沒準備禮物。”
  “小屁孩子要準備什麽禮物,好好學習,爭取把下次考級過了,就是給我的大禮了。”
  小胖子從書包裏掏了半天,掏出兩塊DOVE的巧克力,遞到我手裏,“就剩這兩塊了。”
  我包了一塊放在嘴裏,“就這兩塊還是馬老師給你的吧。”
  “你怎麽知道的?”
  “廢話,這是昨天我幫她買的。”
  他不好意思的搔著頭,一個勁兒的嘿嘿傻笑。
  酒吧裏,柳林不知從哪裏邀來我那群舊同學,大家見麵又是摟又是抱,有人還想啃兩口,我說打住,我可不是今天的晚宴。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這叫一個熱鬧。
  “二胖子好象瘦了,快說說用的什麽減肥產品。”“三兒呢,你丫不是要出國嗎?怎麽還在這一畝三分地兒上逛蕩。”
  好家夥,我對柳林說,“這都是給我過生日來的嗎,怎麽那麽像同學會呢。”
  他笑笑,“你不要求熱鬧嗎?”
  不過,這小子能把這幫人都招到一塊兒,也真夠不易的了。
  上學時英語係最帥的一個男生舉著酒瓶子深情款款的對我說:“朱麗雅,祝你生日快樂。”我也把酒碰子拿起來跟他碰了一個,“謝謝。”二胖子推推小眼鏡,“我說朱麗雅,找著黑馬了沒?”我笑著擺擺手,“咳,什麽黑馬白馬的,找頭驢湊合湊合得了。”大家笑。
  “別呀,”二胖瞅瞅身邊的那群男士,“當年我們在宿舍裏沒少議論你,我敢說咱英語係的那幫男的都想追你,可當年你多驕傲啊,連正眼都不瞧我們。”
  我說:“你們少來,大三那年過七夕,沒一個男生約我,同屋姐妹們都出去約會了,就剩我一人獨守空房。”
  宿舍的老二站起來,“甭把我們說的那麽沒有良心啊,我們到最後還給你帶蛋糕呢。”
  我說:“是啊,蛋糕上寫著你的名字,誰他媽敢動啊。”
  大夥起哄的笑了起來。
  二胖接茬,“那是大家都不敢約你,知道約了也是碰一鼻子灰,誰敢冒那險呀。”
  我笑,“就你能忽悠,來,幹了。”
  Sunny說:“瞧你們那點出息,我要是男的,早把她辦了。”
  帥男插話,“誰敢辦她啊,那時侯她一生氣,一瞪眼,這幫小老爺們兒們都悔的想咬舌自盡。”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表,也學著他們的腔調,“你丫甭誇張啊。”
  大家聊的很HIGH,酒瓶子一茬接一茬的碰,而我,心裏卻始終惦記著老狐狸,他怎麽還不來,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麽事情,躲到衛生間給他打電話,一直無法接聽,弄到最後,我竟開始有點心神不安。
  11點的時候柳林推出來一個大蛋糕,蛋糕分了五層,頂層上站著一個手執魔法棒的芭比娃娃,大家驚呼著。Sunny說:“咦?這芭比怎麽那麽像小雅呢?”
  柳林笑笑,“對,就是按照她的樣子定做的。”
  “哇塞”,在場的女同胞們驚叫著,“絕世好男人啊”。
  Sunny拍拍我的肩膀,“即使是情侶也不見得能那麽用心啊。”
  我卻有點高興不起來,sunny說的對,即使是情侶也不見得能那麽用心,這些,原本該是老狐狸為我做的,可他卻遲遲不肯出現。我上前抱了抱柳林,趴在他耳邊說了聲:謝謝。他拍拍我的頭:生日快樂!
  我抹了把眼淚,對大家說:“來,切蛋糕吧。”
  Sunny攔著,“還沒到十二點呢,再等等吧,等等你的黑馬王子。”
  我擺擺手,“不等了,要來早就來了,來,我們切吧。”
  快12點的時候,我再次打給老狐狸,他說,“對不起,我忙著。”我憤怒的掛上了電話,但,知道他沒出事,心裏還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午夜,終沒等來老狐狸,卻迎來了小甜。她手裏拿著兩份禮物,遞給我,“生日快樂,小雅姐姐,這禮物一份是我的,一份是他讓我轉交給你的。”
  突然,一股無明火在心裏燒了起來,我把禮物扔在吧台上,“他的禮物不用你交給我。”她歪頭笑笑。Sunny衝過來,拉住她的胳膊,“你,跟我來。”我不知sunny把她拉到了哪裏,再次打給老狐狸,又是無法接通,我把手機狠狠的握在手裏。二胖子蹭過來邀我跳舞,我在舞池中瘋狂的擺著,突然有種要哭的衝動。我衝DJ打了個響指,“音樂不要停下來,燈光不要亮起來。”我在舞池中縱情舞著,直到淚流滿麵。大家笑,“瞧她高興的。”柳林過來問我,“沒事吧。”我擺擺手,“謝謝你,哥們兒,我今兒真他媽高興”,然後又抹了把眼淚,“你瞧,我都喜極而泣了,哎呀,你別總看著我行不行”,我他把推開,“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裏,sunny衝小甜大聲的吼著:“我警告你多少次了,離他遠點,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小甜冷笑著:“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嗎?所有人都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隻有你沒有。”
  然後她開門,遇見門外的我,楞了楞,“對不起小雅姐姐,本是來祝福你的,還是惹你不高興了。”
  “你們在說什麽?”
  她笑了笑,徑直朝大廳走了出去。Sunny在後麵追著她,“站住,給我記住我剛說的話。”
  她突然回過頭來,“小雅姐姐,你還不認識你這位好朋友吧,我來告訴你。”
  “夠了。”柳林走過來,“如果你沒別的事,現在可以走了。”
  “我不,小雅姐姐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
  “什麽真相?”我說。
  “就是你的這位好朋友……”
  啪的一個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柳林吼著,“我讓你滾,快滾。”
  她楞了半天,跑出了酒吧。
  我看看柳林,又看看sunny,“你們到底有什麽事在隱瞞我?”
  Sunny過來拉我的手,“沒想到會是這樣,本想給你開開心心過個生日的。”
  我打掉她的手,用力搖著頭,“鬧成這樣,我還能快樂嗎,能嗎?”
從酒吧出來,我脫掉有些擠腳的高跟鞋,拎在手裏。巨大的喧囂過後,接踵而來的便是無邊的落寞。當柳林拉著我,並一再對我說:“那些人都是為你而來,你怎麽可以走?”我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酒吧裏的那些人也許並非為我而來,他們隻是為自己找一個快樂的理由罷了。
  突然開始想念老爸老媽,老娘一定為我做了長壽麵,老爸一定有新書送給我。而我,卻沒陪在他們身邊。我坐在馬路崖子上,掏出手機給老娘打了個電話,我說:“老娘,我愛你,還有老爸,我愛你們啊。”
  “死丫頭,又喝高了吧?”
  “嘿嘿,高了,是高了,不過我還是愛你,您聽的見嗎,我說我愛你啊,老娘。”
  “快回去睡覺,不讓人省心的孩子。”
  掛了電話,我就瘋狂的往老娘家裏跑,直到倆腳生疼,才蹲在馬路邊上攔了輛出租車。進了小區,我在樓下望著老爸書房裏昏黃的光,心裏突然一緊。我就這樣,光著腳,拎著鞋,在樓下站了好久。然後,我在小區外24小時營業的超市裏買了盒煙,坐在小花園裏,一根接一根的抽。中途有個男人過來,對我說:“姐姐,我剛從外地過來,剛下火車包就被人掏了,您能給我個回去的車票錢嗎?”我瞪著他,“你他媽的給我滾遠點,你這號兒的我一天見了仨了,大半夜的,我看你比小偷還猖狂了,怎麽著?你還敢瞪我。”我把煙頭狠狠的撚在花壇上,“我今兒剛從抬拳道館換了個黑色帶子,你要試試嗎?”男人上下打量著我,罵了一句神經病,然後悻悻的走開了。其實,我練拳道還是小學三年級的事了,小時候我身體不好,我娘為了讓我增強體質給我報了個班。可沒練兩天我就堅持不住了,教練狗熊一樣的爪子天天往我胳膊、腿上拍。我對我娘說,如果再讓我去,不但體質增強不了,我非得成殘廢不可。我娘害怕了,我的抬拳道生涯也就此夭折了。不過,那男人真要怎樣,我就站起來跟他比劃兩下,畢竟是在自家地盤上,實在不行我就跑唄。
  天快亮的時候,我把煙盒扔進了垃圾桶,起身抖了抖身上飛落的煙灰,穿上鞋,走進了小區。看著老爸書房的燈滅了,才上了樓。我是怕打擾他寫東西,老人家勤苦了大半輩子,終於要達成心願,如果可以,我和老娘真想傾盡所有來幫助他。以前我並不理解他,每天呆在書房裏整理那些讓人頭疼的學術資料,寫了書,即使出了也定不會賺什麽錢。有次我對他說:“您不如寫點青春小說吧,還能賣點錢。”他看著我,搖搖頭:“那些都是你們小孩子玩的玩意兒,再說,我一大老頭子寫的青春小說誰要看?”說這話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裏寫盡蒼涼,我知道,他不是不能寫,他讀過那麽多書,肚子裏那麽多故事。他隻是不懈於玩兒這些小孩子的遊戲罷了。
  老娘開門見到我,嚇了一跳,“怎麽一大早就跑來了?”我咧嘴笑了下,突然覺得頭有些暈,全身無力,我用手扶住門框,眼前頓時一片黑暗。隻記得老娘標準式的女高音,大聲嚷嚷著,“啊,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了?”
  我好象做了一個允長的夢,在夢裏,我和朋友們開著吉普去越野,車子開得很快,越過高山和田野,一直開到天的盡頭。然後大家突然消失不見了,眼前突然變成浩瀚的汪洋大海,浪頭一波一波的向我襲來。我一邊哭,一邊跑,大叫著:“sunny,柳林,你們都在哪裏啊,在哪兒,怎麽丟下我不管了呢。”海水突然包圍了我全身,我害怕極了,接著,老狐狸出現了,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說:“別怕,我在。”我們一直跑,一直跑,然後突然就飛了起來,他問我:“怕嗎?”我就用力的搖了搖頭。
  醒來的時候,天色似乎已經暗了,醫院的藥水味有點刺鼻。老娘趴在我的床邊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我笑著說:“您的大眼真漂亮,老爸當初就是這樣被您迷住的吧。”
  她捏了捏我的手:“病了還這麽沒正型,你昏睡了整整一天,快把我嚇死了。”
  我慢慢坐起身,“又不是第一次,我都習慣了。”
  “你呀,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還不注意點,昨晚給我打電話,我就知道你又喝了不少,看這滿身煙味兒,什麽時候又學會抽煙了,啊?”
  我幹笑了兩聲,“大家在一起,高興嘛。”
  她輕輕戳了下我的頭,“你這性子,到底是隨了誰啊?”
  “還不是隨您,老爸說了,您當年也是學校裏的一支花呢,多少男的圍著您打轉轉。”
  她衝我擺了擺手,“去,甭胡說。我當年可是煙酒從來都不沾的。”
  “年代不同了嘛。”
  “我說不過你,餓了吧,想吃點什麽?”
  “麵條,您給我做的長壽麵,我還沒吃呢。”
  “那你等著,我得回家一趟,你爸還擔心著你呢,本想跟我一起在這守著,讓我楞支走了。”
  “老爸還在寫嗎?”
  老娘歎了口氣,“你這個樣子,他哪還有心思寫的下去。”
  我伸手抱了抱她,“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老娘捏了捏我的鼻子,“等著吧,我給你弄飯去。”
  老娘走後,我給主任打了個電話,請了假。主任歎著氣,“你這身體啊,好好養著吧。”更晚一些的時候,柳林、sunny、老狐狸一起來醫院看我。我坐起身,“消息傳的還真快,你們仨怎麽到了一起。”
  Sunny坐到我的床邊,指著老狐狸,“這位來培訓中心找你”,又指指柳林,“這位打電話來詢問你的情況,說你手機一直關機,我就把他們都帶來啦。”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
  “這家醫院離你娘家最近。”
  我笑笑,“你是福而摩斯吧。”然後回頭瞅了眼老狐狸,“你忙完了?”
  他過來拉我的手,“對不起,你沒事吧?”
  “你看呢?”
  Sunny衝柳林眨眨眼,“看來,咱倆是多餘的了,走吧。”
  柳林笑笑,“走,我送你。”
  我說:“別走啊,我可不是重色輕友的人啊。”
  柳林瞥瞥嘴,“早就認識你了。”
Sunny和柳林走後,我重又躺在床上,斜眼看著老狐狸,“真不忙了?”
  “恩,看你才重要。”
  想到昨天他讓我空等了那麽久,我憤怒的坐起身,抄起身邊櫃子上的蘋果就往他腦袋上扔,他一躲不躲的站在那,任我砸。我更火了,拿起削蘋果的水果刀:“有能耐你就別動。”他站在我麵前,看著我,一動不動,“如果這樣能解氣的話,來吧。”我奮勇站起身來,朝他揮了過去,刀子飛落,我用盡全力把小拳頭一下接一下的往他身上砸。他抱住我,“寶貝,別生我的氣了,行不行?”
  我邊砸邊嚷嚷著,“不行,不行。”
  “那你就打吧,出氣為止。”
  老娘走進來,“你這是幹什麽呢?”
  我攤坐在床上,“殺豬呢。”
  “咳,倒黴孩子,胡說什麽呢,什麽豬不豬的。”
  我把手指向老狐狸,“他就是豬,一頭大笨豬!”
  他笑了笑,對老娘說:“伯母,您好,我是小雅的朋友。”
  老娘端著飯盒站在那,好一通打量,然後笑著說:“快,坐呀。”
  我嚷嚷著:“不許坐!”
  老娘衝我擠咕擠咕眼,“這孩子,怎麽回事?”
  老狐狸笑著說,“沒事,沒事,我惹她生氣了,是我不對。”
  “這孩子從小就這性子,你甭往心裏去啊。”
  “怎麽會呢?”他又把頭轉向我,“你好好歇著,我明天再來看你。”
  “不用你假好心。”我嘟囔著。
  他笑著跟我娘點了點頭,走出了病房。
  老狐狸走後,老娘一直瞪著我樂:“行啊,丫頭,我看他不錯。”
  “什麽錯不錯的,我們可是普通朋友。”
  老娘瞥瞥嘴,“普通朋友能讓你這麽欺負,你娘也是過來人了,瞞不過我的眼睛,我看的出來,他喜歡你。”
  “我不喜歡他!”
  “甭死鴨子嘴硬了,不喜歡能發那麽大脾氣,你的性子我還不了解,不在意的人,絕對不會生那麽大氣。”
  我把被蒙在頭上,“哎呀,您有完沒完了。”
  她笑著把我的被扒開,“行了,行了,吃飯了。小丫頭,還知道害臊了。”
  吃完飯,sunny給我來了個電話,讓我多歇兩天,我的課她幫著代。
  我說:“謝謝。”
  “跟我也這麽客氣嗎?”
  我沒說話,其實我是想問問她,既然是那麽好的朋友,她有什麽話不能跟我說,有什麽事非得瞞著我。但到最後我卻沒問出口。那麽多年了,我了解sunny,不告訴我,肯定是有她的理由,如果事實是讓我傷心的話,那麽,我寧願一輩子無知下去。
  她說:“妞,你想好了,這輩子就他了?”
  我笑笑,“他可是我尋了千年才等到的老狐狸,我不想輕易的錯過或是放棄。”
  “即使有天他一無所有?”
  “有了我,他怎麽會是一無所有?”
  她笑,“妞,你真他媽招人心疼。好好戀愛吧,什麽事都別想。”
  老狐狸再來找我時,我雖然還是無理取鬧,但心裏早已暗暗原諒了他。我總是不會長時間的憎恨一個人,所以注定,總是在千百次的折磨自己過後原諒別人。
  我對老狐狸說,我生氣,並不是因為他不來,可他為什麽要把小甜派來,明知道我不想見到她。
  他摸著我的頭:“你是在嫉妒嗎?”
  我說:“對,我是在嫉妒,我快嫉妒死了。”
  他楞了楞,對於我而言,這是多難出口的三個字——我嫉妒。他把我抱在懷裏,吻了下去。我用力抱住他。
  他說:“寶貝,你身上好燙啊。”然後伸手摸了摸我的頭,“你在發燒?”
  我不管,抱著他不撒手,“你沒聽別人說過嗎,人在接吻的時候,體溫會上升五度。”
  “快別鬧了,再燒下去,你就燒著了,快,聽話,躺好。”
  我順從的躺在病床上,他替我拉好被子,“怎麽突然燒起來了呢?”
  我扶住他的手:“昨天晚上,你為什麽不來?”
  “公司裏出了些狀況。”
  “嚴重嗎?”
  他點頭,“恩,有點嚴重。”
  “我有什麽能幫你的嗎?”
  他把我的手放進被子裏,“你把身體養好,就算是幫我了。”
  “如果我讓你從此不再見小甜,你會不會認為我很小氣?”
  “恩,一點點吧。最近公司出了狀況,她跑前跑後,幫我不少忙。”
  “哦,可我什麽也幫不了你。”我轉過身去,用被子蒙上了頭。
  他捋過我的長發,“寶貝,你知道嗎,現在對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把被撩開,轉頭看向他,“真的?”
  他笑著點了點頭。我坐起身來,抱著他,我聽到他的心跳,知道他沒有撒謊。
回到ST的時候,培訓中心正在搞“藝術節”,聽說是唐吉德的提議,ST上上下下忙的不亦樂乎。尤其是教美術的馬老師,藝術節怎麽能少了她。看到我回來,她高興的衝我直嚷嚷:“你總算歸隊了,小雅老師,人民群眾想念你呀。”
  我笑,“當了幾天後媽,連說話的腔調都被小胖同化了。”
  她衝我努怒嘴,“去你的。”
  Sunny告訴我馬老師要結婚了。我睜大眼睛看著馬老師,“真的?”
  她笑著點了點頭。看她那副模樣,儼然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不會太倉促嗎?”我說。
  “我都奔三的人了,不想再等了,我以前耽誤了那麽長時間,就是要找一個合適的人,現在找到了,還不趕緊把他拿下。”
  大家笑了起來。她也跟著嘿嘿傻笑。其實在我眼裏,她一直像一個心思透明的孩子。
  她說:“你呢,什麽時候和你的‘好男人’步入殿堂?”
  我搖搖頭,“我哪有那麽快啊,對他的考驗期還沒過呢。”
  “你可甭拖太久啊,有時候,好男人也是轉瞬即逝的,你可要把握住了。”
  我笑,“這是什麽歪理邪說啊,想娶我,哼,沒那麽容易。”
  Sunny過來推推我,“差不多得了啊,考來考去就‘烤’糊了。”
  “邊兒去。”我說,“臭烏鴉嘴。”
  我問馬老師日子定了沒。她說:“定了,藝術節一過就辦事兒。”
  主任晃著半禿的腦門子進了辦公室,“誰要辦事兒,辦什麽事兒,你們幾個還有工夫坐這閑聊,你,你”,他指指sunny和馬老師,“甭侃了,趕緊動起來吧,咱這藝術節的節目表還沒落實呢。”
  她倆站起身,“哦。”
  我也跟著站了起來,主任一回頭,指著我,“你。。。。。”
  我說:“我也行動,您吩咐。”
  “你就好好歇著吧,把身體養好了,可別再給我耽誤課了,唉呦。”說完,還捋了捋地中海上的幾根亂發。
  “OK,OK。”我說。
  雖說主任沒給我下死命令,但我們班也不能落後呀,我決定帶著學生們排個舞台劇,選自莫泊桑的《necklace》。劇目是定了,可主演遲遲定不下來。畢竟,對於十幾歲的孩子來講,來表現瑪蒂爾德的雙麵性格,並不是那麽容易。學生們說:“小雅老師,不行你就上吧,反正論漂亮咱絕對不輸於她。”
  我說:“你們以為光漂亮就完了?她參加舞會前和參加舞會後的性格變化要著重表現出來。再者說了,你們甭想美事兒,以為把這擔子交給我,你們就可以輕鬆了是不是。告訴你們,沒門兒,哼。”
  大家大笑。我最終在班裏選了一個女生來演瑪蒂爾德。讓小胖來演她的丈夫。公演那天,小胖興奮的不得了。
  意外的是,公演那天我還看見了蘇小航。他手裏牽著一個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見到我時,女孩笑著對他說:“哥哥,這個姐姐好漂亮啊。”他就衝我點了點頭。劇目落幕,我帶著班裏的學生向台下鞠躬,人群中,我恍然看到蘇小航伸出雙臂,把女孩舉的很高。
  從台上下來,馬老師衝我招手,告訴我蘇小航來了。我說我看見了。
  “知道他幹什麽來了嗎?”她神秘的衝我眨眨眼。我搖了搖頭。
  “看見那個小女孩了嗎?那是他妹妹。”
  “妹妹?”
  “不是親妹妹,是他媽媽在醫院領養的孤兒,據說小孩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大人把她丟在醫院就不管了,蘇小航的媽媽恰好是那裏的醫生,看她可憐,就收留她了。”
  我點點頭“真是個偉大的媽媽,也是個偉大的女性。”
  馬老師忙解釋,“你別誤會啊,我跟你說這些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搖搖頭,“我沒多想。”
  “蘇小航想讓他妹妹報咱ST的英語班,就是學唐先生新引進的那套少兒版的教材。”
  “哦”,我說,“他們一家人還真是用心良苦呢。”
  馬老師帶領學生表演現場繪畫的時候,小女孩跑到我身邊,我蹲下身,她指著我頭上的玫瑰卡子說:“它真漂亮。”我把卡子摘下來,帶在她頭上。蘇小航走過來,女孩指著頭上的卡子給他看。他看了看我,“在波斯有一則傳說,每當玫瑰花開的時候,夜鶯就開始歌唱,對它傾訴愛意,直至聲嘶力竭,它癡醉於玫瑰的芳香,隨即倒落於玫瑰樹枝下。當夜鶯知道玫瑰被阿拉真神封為花之女王時,它非常高興,因而向吐露芬芳的玫瑰飛了過去,就在他靠近玫瑰時,玫瑰的刺剛好刺中它的胸口,鮮紅的血將花瓣染成了紅色”。我望著他,女孩牽動著他的衣腳,“哥哥,你在說什麽呢。”然後他蹲下身,在玫瑰卡子上吻了下去。我的心突然為之一震。
  藝術節終於結束,唐吉德給每個老師發了點獎金,金額不大,卻是份心意。不得不承認,比起資本家,唐吉德更會籠絡人心。有天他跟我談起我老爸,問起老爸的近況。我把老爸的情況告訴他。他點點頭,“父親一直在跟我說,朱老師是位很讓人尊敬的老師啊。”我說:“謝謝,我也一直以他為傲。”
  藝術節結束的第三天,馬老師結婚了。
  婚禮上,馬老師身著一襲白色及地婚紗出現在親友麵前,記得早在先前,她就跟我說過,當年的維多利亞女王就是身穿漂亮的白色婚紗嫁給心上人的,白色是美麗和聖潔的象征。所以她也要身著白色婚紗去牽愛人的手。不可否認,今天的馬老師,美極了。
  典禮上,司儀設計了一個節目,讓新郎給新娘送上99朵玫瑰(說是代表長長久久),並單膝跪倒在地,表演求婚時的場景。小胖他爸搔著頭,“咳,我求婚時可沒整這些。”
  “哦?”司儀說,“那您是怎麽求的?”
  “我就說,咱倆相處的挺好的,就結婚一塊過日子吧,她說行,就這麽簡單。”眾人哄堂大笑。
  司儀說:“那不行,您現在就想個浪漫的儀式,再跟我們美麗的新娘求一次婚。”眼看小胖他爸麵露難色,馬老師好象並不打算收拾殘局,底下鬧騰著:“求婚,求婚,求婚……”
  最後,小胖他爸拿著玫瑰從舞台左邊走過來,把花遞到馬老師手裏,“老婆大人,請接受我的玫瑰。”眾人再次笑翻了天。這時,小胖舉著一束康乃馨從舞台右邊走出來,對馬老師笑了笑,“希望您和我爸永遠幸福,媽……”隻這一聲‘媽’,叫人心裏百轉千回。馬老師頓時濕了眼角。小胖上前替她擦了眼角,“請您接受我爸的求婚吧。”她顫抖著接過小胖他爸手裏的玫瑰,又轉向小胖,拿過康乃馨,和玫瑰放在一起。然後,三口人在舞台上熱情擁抱。台下頓時掌聲一片。Sunny對我說:“真羨慕他們,多幸福的一家子啊。”我說:“是啊,原來我們都不曾明了,最簡單的才是最幸福啊。”
  從婚禮上回來,我給老狐狸打了個電話,“我今天參加了同事的婚禮,覺得同事好幸福。”他說:“是嗎,對不起啊,寶貝,我現在真的很忙,晚上再打給你,好嗎?”
  我有點失落,“好啊,你先忙,我沒別的事,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你乖乖的,注意休息。”
  “好。”我說。
  掛了電話後,突然覺得有些蒼涼,心裏空烙烙的找不到著陸點。
  多日不曾上網,晚上閑至無聊,連上了網線。出忽意料,寫情書的網友第一次沒在線上。登陸論壇,裏麵有個帖子在論壇上被炒的沸沸揚揚。點開來看,恰是寫情書的網友寫的長篇小說,類似那千篇一律的愛情故事,女主角溫柔美麗,有淡淡的小資情節,暗戀一個男人,從碧萼蔥榮到宛轉黃花,而男人心中卻始終住著另一個女人。感情兜兜轉轉,百轉千回下來,是我不喜歡的大團圓結局,結尾顯得格外突兀。我真不知這樣一個故事為什麽在論壇裏被炒的火熱,而老爸潛心研究多年的東西卻始終無人問津。最後,我在帖子後麵留言:故事很臭!署名:朱麗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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