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eaticia:萬分之一的愛

(2009-03-23 09:47:04) 下一個

  (一)
  午後一點,陽光斜斜地照在啡色的玻璃窗上,讓這個冬日頓時平添幾分暖意。
  “第二杯”連鎖咖啡店裏,人頭攢動,排隊買咖啡的人快排到大門口去了。櫃台前的年輕店員們忙碌不已,隻聽得吆喝聲,收銀機的碦碴聲,談笑聲,混著滿室的咖啡香,還有蛋糕出爐的甜香,在空氣中隱隱流動。
  “等一下你想去哪裏?”快排到了,趁著前麵的一位白人老太太正在點咖啡,程心蕾問身旁的柯曉雪。
  “蕾蕾,你覺不覺得這個店員很帥?”柯曉雪答非所問地冒出一句,雙眼直直看著櫃台內的年輕男子。
  那是張華人麵孔,皮膚有些深,濃眉,雙眼炯亮有神,他側身為客人倒咖啡時,可以看到直挺的鼻粱,以及輪廓深邃的側臉。長得也高大,即使穿著統一的製服,仍然顯得帥性,頗引人注目。
  “嗯,是還不錯。”程心蕾眯著眼看他片刻後說,“我給他打九十五分。”
  正在收銀機上打字的手頓了頓,手的主人不自覺地挑了挑眉。
  “那請問另外五分是扣在哪裏呢?”柯問。這樣的長相,要去報考電影學院,走偶像派,應該是沒問題的。
  “那五分是因為他雖然長得象中國人,但不會講中文。”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講中文?”
  “你看他英語法語講得那麽溜,一點口音都沒有,肯定是華裔啦。我不喜歡不會講中文的中國人,那跟老外有什麽區別。So, he is not my type.”程心蕾彎起了嘴角,半玩笑地對同伴說。
  低低的聲音,還是引起了正前方的一道目光,在轉身時似無意似有意地朝她瞥來,嘴角同樣擒著一絲笑意。
  “難說哦,也許對方真是中國人呢,隻是在這裏呆久了,所以語言好啊。”
  “這種可能性隻有萬分之一!你也知道,這城市裏,多的是象他這樣的華裔。”
  柯曉雪想想也有道理,正好輪到她們了,速速點了需要的咖啡和糕點。在等咖啡的時候,兩個人象是料定了那店員是不懂中文的,柯又繼續評論
  “我說,他長的可比你們家肖揚要正哦。”
  “去你的,什麽我們家肖揚,我跟他是哥們,哥們!OK?再說,誰要跟那個花花公子搞在一起啊。”程撇撇嘴。
  “嗬嗬……”
  “好了好了,你還沒說,等一下要我陪你去哪裏?”
  “哦,我想去逛街,聽說很多店都在打折,一起去看看吧。”
  “好吧。”
  這時,見那年輕帥哥已將兩杯咖啡拿到麵前,她們停止了談話,微笑有禮地向他道謝,然後轉身離去。
  “那位帶帽子的小姐,你忘了這個!”一句熟悉而標準的普通話,在滿是英法語交雜的店裏響起,清晰不已。
  程心蕾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卻頓時感覺腦中一聲轟響,滿臉通紅。片刻,她還是硬著頭皮轉過身來。
  “你的錢包。” 一雙帶著笑的黑眸就這樣直直地射入她心田,他還是講中文,右手上拿著她的紅色錢夾。
  “謝謝。”她也用中文回,並伸手接過,兩人的視線接觸僅僅一兩秒。對方可能看出了她的尷尬,回以一句“不客氣”後又去招呼後麵的客人。
  “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哦?”柯曉雪在一旁幸災樂禍。
  “走啦!”程心蕾拉住她急急往門外走去。
  “哎,偷偷告訴我,他現在倒底是不是你的TYPE啊?”柯還不死心,在她耳邊輕輕問。
  心蕾的臉又隱隱泛紅,不理她,直接推開咖啡店的門,待柯曉雪笑嘻嘻地走到外麵時,她卻又忍不住,離去前,朝櫃台的方向,那個忙碌的身影,再靜悄地望了一眼。
  櫃台內的人們照樣忙碌著,“Here you are, it’s one thirty five.” 羅浩宇微笑著將紙杯裝的咖啡遞到顧客手中,遠遠望見大門處的那個帶著白色帽子的嬌小身影已經離去。
  他象華裔嗎?她的同伴猜對了,他隻不過在這裏多呆了幾年而已,又為了生活,不得不將語言先學好。照他看來,看她們的穿著打扮,那樣精致粉嫩,又嚷著逛街玩耍,她們才更象當地長大的小孩。這城市裏,多的是這種華人家庭的小孩,家境殷實,從小錦衣玉食,即使有很多也出來自己打工,不過是為了賺些零用錢給自己買喜歡的東西。
  一個人生活得好不好,看表情就知道。那個“萬分之一”小姐,一臉的無慮和單純,他真有點羨慕,雖然知道,自己和她永遠不可能是一國的。
  不過她臉紅尷尬的表情,讓他很玩味,羅浩宇在轉回身麵對顧客時,不自覺得會心一笑。眼前的一位金發少女見他笑了,熱情地朝他打招呼:“嗨!”
  “嗨!What do you want ?”他友善地回應,同時在心底對自己說:好好幹活吧!一天的工作才開始不久呢。

  (二)
  “Merry Christmas!”一陣歡呼,五六個人圍著圓桌碰杯。桌子中央紅白兩色的鴛鴦鍋,正冒著騰騰熱氣,周圍一圈擺著各色生鮮蔬菜和肉片。
  平安夜的晚上,整個城市覆蓋在一片寧靜祥和的氣氛中,隻有在這個唐人街的火鍋店裏,一點也不寧靜,充斥著中國式的熱鬧。
  “我就說嘛,這麽冷的天氣,吃火鍋最過癮了!”程心蕾吃下一片羊肉,心滿意足地說。
  “這種天氣,冷冰冰的三明治配可樂,我是吃不下去了。”柯曉雪撇撇嘴。
  此時,在座的還有肖揚,以及另外一男一女。
  “肖揚,招呼你女朋友啊,可別冷落了人家!”程心蕾大聲地說,然後又對著另一位嬌俏的女生道:“葳葳是吧,你不要客氣哦。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小團體!”
  “嗬嗬,是啊,程心蕾算是我們的團長,同時是知心大姐!”王鵬取笑她。
  肖揚也對著女友說:“就是!她就是這種個性,你可別被她的熱情嚇壞了!”同時,又給那叫葳葳的女孩夾了煮熟的羊肉,“來,多吃點。”
  “謝謝!”葳葳看著他們,大家年紀都差不多,又同時在這異鄉念書,除了交到男朋友,又多了這些朋友,不是不開心的。
  餐桌上,大家紛紛開始涮肉,不一會兒,幾個盤子都見空了。
  “老板,再來兩盤羊肉!”王蓬回身朝櫃台喊了聲。
  “我要菠菜!”
  “那再加一盤菠菜。”
  “好,馬上來!” 櫃台內的老板連忙應著。
  沒多久,一個高大的身影端著個大托盤過來,“你們要的羊肉和菠菜。”放下幾碟東西,又匆匆走向別桌。
  “喝!”柯曉雪有些吃驚地看著那服務生的側麵,同時拉拉程心蕾的衣角,“你看,是那個“萬分之一”的帥哥!”
  程心蕾也驚訝地抬起了頭,看著那身影,真的是啊!看他在餐桌間忙碌,換了身火鍋店的製服,卻仍然能被輕易認出來。她咬著筷子,停住了。
  “什麽萬分之一的帥哥啊?”王蓬問。
  “哈哈,這個說起來啊……”
  “柯曉雪,你要敢說的話,我跟你絕交!”
  “好好好,我不說,不過,嗬嗬,還是滿好笑的!”
  “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我們程大小姐春心萌動了?!哎呀,真不容易啊!”肖揚叫起來,同時誇張地搖了搖頭,葳葳也在一旁輕笑。
  “什麽春心萌動?肖揚,你也真會想!我告訴你,這是我鬧的一個笑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尷尬。”
  “不過,”肖揚又說,“他長得還真不錯。”
  “蕾蕾給他打95分呢!”柯曉雪趁熱打鐵。
  這一說,所有人的視線都向羅浩宇望去,隻見他正站在一對老年夫婦的餐桌前,那老太太仰著頭,不知對他說了什麽,他輕輕笑起來。即使遠遠地,仍能被那俊容微微震懾。
  “不過,他好象工作很忙哦。”柯曉雪又說,“上次在咖啡店也是的。”
  “聽說在聖誕節其間打工,時薪起碼是平時的兩三倍呢。”王蓬提供自己聽來的消息,“我那兩個室友,也趁聖誕節打工去了,據說工作一個晚上,光拿小費就能拿個上千塊。”
  “他看起來好象很缺錢啊,到處打工,可是長得又不太象那個樣子。”曉雪看著羅浩宇,一臉尋思的表情。
  “憑長相哪看得出來啊。好了,都不認識的人,不要談了,我們吃我們的,大家趕緊吃啊。”程心蕾先回神,開始將菠菜倒入白湯裏。
  “程心蕾,你要是能追上他,我請你吃法國大餐。”肖揚挑釁地說。
  “我幹嘛去追他啊,真是的。”心蕾白了他一眼,隨手莢了片菠菜, 湯裏的熱氣陣陣撲到她臉上,她的臉倒底還是紅了,不知是因為這火鍋,還是肖揚的話。
  “嘿嘿嘿,這隻有你自己最清楚了……”肖揚沒再說下去,其他人隻是看好戲的表情。不一會兒,話題被程心蕾輕易帶開去,隻有肖揚再深深看她一眼。
  吃到酒足飯飽,大家開始討論接下來去哪裏玩。程心蕾起身去洗手間,她穿過半個大堂,走向拐角的狹窄走廊。卻不意在走廊上看見羅浩宇。他側著身,正用英語講電話。
  走廊這麽窄,隻能從他身邊過了,避無可避。心蕾想著,上次在咖啡店遇到也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也許他早已不記得她,也沒什麽好尷尬的了。她於是微低著頭從他身邊快速掠過。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時,發現他還在講電話,還是側身靠在牆上,隻是,他突然轉頭朝她看來。她對上那雙黑瞳,突然覺得無措,走近他時,隻好朝他點下頭,嘴角僵硬地笑笑。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好象盯著她看,又好象不是,隻是專心在聽對方講話。擦身而過時,心蕾感覺自己的衣袖輕輕掠過他的製服下擺,一種說不出的心悸在她胸口回蕩。
  她沒有再回頭看他,依稀聽到他講的話,似乎和房子、租約有關。可是跟她又有什麽關係呢,她慢慢走回座位去。
  羅浩宇結束了和房東的電話,快步走出走廊,發現剛才那個女孩已經走遠了。沒想到又遇見她,他從她一進餐廳就認出來了。
  她還是帶著鴨舌帽,小小的圓臉,矮矮的個子,看起來可能都不到一米六。真的算不上美女,勉強隻能算眉目清秀,起碼跟他過去的女朋友劉丹比起來,她遜色多了。
  可是,他就是記住她了。打從那一次,她微眯著眼打量他,然後脫口一句:“嗯,是還不錯,我給他打九十五分。”她那神情不象是迷戀或欣賞,到象是評估商品,讓他覺得好笑,於是就記住了。
  剛才看他們那一桌子的人,常以她為中心,被她逗得笑嗬嗬。她好象是個熱情開朗的女孩子,隻是看見他,顯得很緊張的樣子,也許是覺得尷尬吧。
  他覺得他自己也是壞心,上次明明可以繼續假裝不懂中文的,偏偏最後這樣喊住她。
  剛才明明可以去其他地方打電話,偏偏留在這裏,想看看她的反應。看來,她也還記得他,這個發現讓他心情莫名的好。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都是不認識的人,何必在意她的反應呢,他又哪有這個時間去關注女孩子的心思。

  (三)
  新學期伊始。
  “啊!!完了!完了!我的電腦是不是中毒了?!柯柯,怎麽辦?”公寓裏,程心蕾大叫一聲,望著漆黑一片的筆電屏幕。
  “不會吧?那你保存的文檔還在不在啊?”柯曉雪過來看。
  “那些還在的,我另外存在U盤裏了。可是,現在都沒辦法啟動了啊,這下可好了,我這周末還要趕著寫報告呢。”
  兩個女生對著鍵盤按了半天,一點反應也沒有,柯曉雪想了想,說
  “找王蓬吧,他有朋友是計算機係的,請他們幫忙看看,就算殺毒重裝也行啊。”
  “好吧。”
  程心蕾打了王蓬的電話,王蓬又給了她一個叫陳陽的男生的電話,說他對電腦在行,找他就行。於是,她打了過去,正好陳陽在家,住的地方離她們那隻隔了兩條街,對方也挺熱心,說他自己現在走不開,要不你把電腦拿過來吧。心蕾這時候不得不說有朋友真好,無論行不行,起碼找到了幫手。
  她又拉了柯曉雪陪她一起過去,因為王蓬說陳陽那裏三個男生合住,她覺得她一個人過去也不是太好,又是晚上。
  還是冬天,走短短一段路,已經冷得不行。等她們走進陳陽的公寓時,兩個人臉都凍得通紅。
  陳陽是個開朗外向的男生,一看兩個女生過來,忙給她們泡茶。她們兩,不常去男生家裏,坐著顯得有些局促。陳陽就說,他的另外兩位室友都不在,一位也是中國留學生,還沒回來,還有一位是個年輕的老外,好象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你的電腦不一定是中毒了,開不了機也許是硬件的問題。我幫你拆開看看。”
  “好,謝謝你!”
  “我不一定幫得上忙呢,可惜我那位室友不在,他很厲害,肯定能幫你解決,我的話隻能幫你試試看。”
  “那也好過我們自己弄了。”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陳陽起身去開門。
  她們坐在客廳,未見到來人,隻聽陳陽說:“啊,你這麽快回來啦。”
  “是啊,對不起,手上東西有點多,沒辦法開門了。”聽聲音,對方也是個男生。
  “沒事,還多虧你去采購,要不然,我就要餓死了。”
  “你還說呢,冰箱裏什麽都不剩了。”
  “羅浩宇,跟你做室友真是不錯,可惜連你都要搬走了。看來我要去找個女朋友了。”
  “嗬,做你女朋友肯定比較倒黴。”
  “去你的!對了,我有個朋友的電腦出了點問題,你幫她看看吧。”
  心蕾和曉雪聽到了陳陽和羅浩宇兩個從門口到廚房的談話,好象一邊還忙著整理東西,半晌才進到客廳。
  “我來介紹,這就是我另外一位室友,羅浩宇。”陳陽主動給她們介紹,“這是柯曉雪,這是程心蕾。”
  “咳咳……”心蕾本來正捧著杯子在喝茶,見剛才被叫作浩宇的男生走進來,一口熱茶硬是哏在喉龍口。居然是他!她瞪大了眼,又止不住地咳著。
  見她這種反應,柯曉雪和羅浩宇的眼中都有些笑意。
  “哈羅,我們見過麵的,沒想到這麽巧。”柯曉雪主動打了招呼,看見羅浩宇,讓她眼睛一亮,同時低聲對心蕾說:“看來,這帥哥和我們真的很有緣呢。”
  心蕾不作聲,心裏暗自驚叫,怎麽總會遇見他呢。
  “嗨,你們好。是電腦出了問題嗎?”羅浩宇看著兩人問到。
  “是蕾蕾的電腦有問題。”
  “浩宇,你幫她看看吧,可能是硬件出了問題。”陳陽出聲道。
  羅浩宇正要坐下來看那台IBM的筆記本時,陳陽又說:“不過,我現在肚子也好餓啊。”
  羅浩宇朝他看了一眼,“那我現在是先給她弄電腦呢,還是先給你做飯呢?”
  “這個嘛……”陳陽也遲疑了。
  “你去做飯,我先幫她解決電腦的問題。”羅浩宇見他猶疑,幹脆地決定。
  “啊?我做啊。”陳陽一臉苦相,逗得兩個女生都笑了,她們從沒看男生在一起討論誰做飯的問題過。
  陳陽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你們兩吃飯了嗎?”
  兩人對看一眼,程心蕾先開口了:“還沒。”
  “那幹脆四個人一起吃吧,吃火鍋,我們有現成的鍋底調料,我去準備,OK?”陳陽象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心蕾和曉雪沒想到要在這裏吃飯,但對方提出來的建議又實在具誘惑力,想想外麵天寒地凍的,能在這裏和帥哥一起吃火鍋多好啊,於是就點頭答應了。
  “算你聰明!”羅浩宇已經將筆電拆開來,同時睨了陳陽一眼。
  “那我來幫忙吧。”程心蕾站起身,想要跟陳陽去廚房。不知為什麽,看羅浩宇坐在旁邊,讓她覺得極有壓迫感,所以想要離開。
  “還是我去吧。人家在幫你弄電腦,你好歹也要陪著。”曉雪說道,隨後朝她眨眨眼,翩然閃進廚房。
  程心蕾重新坐下來,看著羅浩宇仔細檢查著主板。她從來不知道筆記本的內部構造原來是這樣的,就如同她從來不知道和一個男生靠近原來可以讓自己的心跳那麽快。
  砰砰!砰砰!每一聲似乎都強而有力,她都懷疑,那聲音強大得連他都快要聽到了。
  她不禁開始打量他。他穿著深藍色的毛衣,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穿製服以外的衣服。他的頭發很黑,手指修長,側麵還是那麽好看的輪廓。
  他是個怎麽樣的人,他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你的電腦之前有沒有摔過?”羅浩宇的一句話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啊?噢,有的。今天下午不小心掉地上了,後來我拿起來發現外殼沒事,就沒仔細看。對了,後來再開機就發現沒反應了。”她這才想起來。
  “是主板鬆了,我現在幫你弄好了。”說著,他將電腦重新蓋上,翻過來啟動。
  她過來查看,真的恢複正常了。
  “謝謝你!剛才我嚇死了,以為完全不能用了,我還趕著寫報告呢。”
  “不用客氣。”羅浩宇朝她淺笑。
  接下來,兩人之間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陷入了一片沉默。
  “你也是C大的學生嗎?”不一會兒,羅浩宇首先開了口,他們麵對麵坐著。
  “是啊,我去年秋季入學的,主修人力資源。你呢?”程心蕾問道,她覺得今晚的自己反常極了。她不是沒和男生相處過,平常時候,她總能嘻嘻哈哈地和人聊天,哪怕陌生人,從不沒有象現在這樣,有些局促,有些小心翼翼,還有些,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
  “我學計算機,已經快畢業了,這是最後一個學期。”
  “你在這裏呆了很久吧?”她本來還想說“上次聽你講英語法語都很流利”,後來突然想到如果那樣說,他一定會想起她那時講過的話,那她會更尷尬。
  “是的,我來了四年多。先是讀本科,然後讀研究生。”
  正在這時,陳陽探出頭來:“可以吃了!”
  四個人原本不熟悉,就這樣因緣際會,坐在一起吃起了火鍋。
  一頓飯下來,程心蕾知道了羅浩宇原來是國內大學公費留學來這裏的,他在大三過來,在這裏讀了兩年的本科,又繼續升研究生,今年夏季就畢業了,那時也就要回國。還知道了他們四個人中,原來她自己年齡最小,今年20歲,柯柯比她大兩歲,陳陽24歲,讀本科最後一年,而羅浩宇年齡最長,25歲。
  原來,他比她大了整整五歲啊,難怪,他總是象看小朋友的眼光看著自己。不過程心蕾也明白,她本來就長得嬌小,在當地人眼中,她看起來就象未滿十六歲。
  吃完飯,見時間也不早,她們很快就告辭了。羅浩宇見外麵已下起了大雪,便決定開車送她們回去。
  回到公寓,程心蕾半天沒講話。柯曉雪到是話很多:“那個羅浩宇真的不錯哦,成績好,人也能幹,隻是,我怎麽覺得他好象名草有主的樣子啊。”
  “啊?”程心蕾倒在床上,聽到她的話,不自覺地出了聲。
  “難道不是嗎?你看他對誰都客客氣氣的,不象陳陽,可殷勤了。”曉雪說著打開電腦上網,“不過也是啦,象他這樣的男生,沒有女朋友才怪呢。”她轉過頭來笑嗬嗬地說,“你看到剛才Steven的女友看到羅浩宇的表情沒?象是雙眼發光的樣子。”
  Steven是陳陽他們的另外一位室友,剛才她們走的時候,碰巧遇見了。
  “柯柯,你相信老外所說的Mr.Right的說法嗎?”靜默片刻,程心蕾問道。
  “相信啊,就是所謂的意中人嘛。而且研究統計表明,人的一生中其實可能遇見近一萬個Mr.Right,隻是遇見了第一個,那麽以後遇見的每一個就隻會變成你的朋友,你的師長,你的上司,或者你的同事。直到你和第一個分開了,他們中的某一個地位才可能發生變化。其實我挺喜歡這種說法,那樣的話,一生都可以擁有愛情,不會因一個人的離開而終身不幸福,多好!”她說著,回頭看著心蕾。
  心蕾坐起身,表情認真地說了句:“我想,我遇到了我的Mr.Right。”

  (四)
  “哎,你覺得柯曉雪怎麽樣?”陳陽挨近羅浩宇,興奮地問道。
  羅浩宇正在網上查資料,隨口說:“不錯啊。”
  “那你說,我如果追她的話,希望有多大?”他又問。
  “那得看你有多大的誠意了!”羅浩宇笑著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會是隻想找個人做飯給你吃,才想追她的吧?”
  “當然不是了!”陳陽大叫否認,“我是剛才和她相處下來,覺得她不錯,又很漂亮!”
  陳陽想了想,又說道:“其實,程心蕾也不錯,為人可愛又大方。”
  “她不適合你的。”這一次,羅浩宇極快地否決他。
  “你怎麽知道她不適合我?”
  “憑感覺。”羅浩宇終於停下手中的工作,轉頭一本正經地對他說,“
  還是柯曉雪比較適合你。”
  “是嗎?你對程心蕾的態度好象有點特別啊,你們以前認識?”他懷疑地看著自己的室友,他對誰都很客氣,但一個晚上下來,他還是發現羅浩宇對程心蕾是有些維護的。
  “不認識,隻不過看她年紀那麽小,覺得應該多照顧她一點。”他平靜地說,應該是這樣吧。
  “程心蕾年紀雖小,但反而常常照顧別人的,她其實是很熱心的一個人。我之前跟他們那群人一起出去玩過一次,感覺她很活潑的,但今天晚上的她好象有點反常。”
  那又代表什麽呢?羅浩宇想不出來。“總之,你要追柯曉雪就去追吧,我在這裏祝你早日成功。”
  “嗯,隻要你這家夥別經常出現在她眼前,我一定會成功的。”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啊?”
  “你還不明白嗎?因為你的存在,我的外觀可看性就差多了。”
  羅浩宇正拿起手邊的咖啡喝,聽了這話,差點噴笑出來。“一個女孩子若真的喜歡你,不會隻看你的外表。”
  “話是這麽說,但誰不愛看帥哥啊,尤其象你這種帥哥,還優質的很呢。”陳陽不服氣地看他一眼,其實他自己長得也不算差,好歹也是有模有樣,但跟羅浩宇一比,就差了一截,而且這個羅浩宇偏偏人品好,成績好,簡直讓人沒什麽可挑剔的地方。除了家世,除了他沒有象那些偶像劇裏描寫的,是萬貫家產的繼承者。事實上,他的家庭背景很普通,如果真的要挑剔他的話。
  “我也隻是個普通人,而且現在的女生,不是都喜歡家裏很有錢的男生嗎?你的條件也不差啊。”
  羅浩宇自己說出來了。他出生在一個小城市的普通家庭,父母都是中學教師。父親教數學,母親教英語,如今都已快退休。他從小成績就好,再加上長得俊,確實有不少女生對他表示好感。也許是受家庭環境的影響,他為人誠懇穩重。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並不過多在意。
  “你說,在這裏的女生,是不是跟國內不一樣,愛上一個人應該會愛得更純粹一點?”老外不都是崇尚戀愛自由嗎?
  羅浩宇頓了頓,象是想到了什麽,過了會兒才說:“這我也不知道,我沒和這裏的女孩子談過戀愛,你要自己去發掘了。”
  “唉,我要是你,何必活得那麽辛苦呢,天天談戀愛多好!”羅浩宇多的是這樣的機會。
  “你知道,我很快就要回國了。”
  “那又怎麽樣,還有四五個月不是嗎?你也太死腦筋了。”陳陽不以為然地看著他,見他沉默著,突然又說:“你是不是還在意劉丹?”
  羅浩宇歎氣,“我已經淡忘她了,但始終沒忘記她最後對我說過的話。”
  最後,劉丹淚眼婆娑地對他說:“早知道你始終要離開我,還不如從來沒和你開始過!”
  “其實這不能怪你。戀愛的時候,誰能預料得到最後的結果。你們當時在學校裏戀愛,你也不知道自己會出國留學啊。”陳陽正色道。
  “但我心裏其實是知道自己能申請上的,隻不過……”
  “隻不過愛情來的時候,誰能控製得了?而且,即使你在國外,你也沒有背叛她啊,反而是她背叛了你!”如果這世界上還有所謂的好男人,羅浩宇應該排得上了。
  “但是我先離開了她,而且之後,她遇到那麽多事情,我都沒有辦法幫她。所以,我並不怪她的背叛。”羅浩宇平靜地說。他出國後的第二年,劉丹父親重病,需一大筆錢動手術,她家裏狀況也不好,拿不出那麽多錢來,但眼看著自己的親人日日受病魔折磨,她隻好停學先去找工作,結果又找不到待遇特別高的工作。
  人在這個時候,愛情實在擺在太次要的位置了,最後,她選擇了一個有錢的老板,也接受了他的經濟援助。
  很俗套的故事不是嗎?他出國前,兩人還說好以後要長相守,劉丹也常說,她也很想出國的,也想爭取學校的名額。可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把一切都打散了。愛情的模樣,再也恢複不了。
  劉丹對他不是沒有感情的,即使去年他回國看她時。可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她身邊。她說對了,他們的感情本來就不應該開始。這樣的開始,這樣的離開,隻是讓人徒增傷感。
  “別想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陳陽見他想得出神,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是啊,都過去了。”羅浩宇抬頭對陳陽說道:“我很快就要回國了,這一次,我不想讓任何人傷心。”

  (五)
  再次踏進這家“第二杯”咖啡店時,程心蕾有種楚漢分界的感覺。自從那晚在羅浩宇家吃飯,她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一去不回。
  推開店門,她再一次看到他在忙碌。她其實不該來的,就象柯柯對她說的:
  “就算你對他心動了又如何?他很快就要離開這裏,回到他原來的地方,那裏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無語。
  柯柯又說:“他不是你的Mr.Right, 因為他根本沒辦法和你相守。”
  是啊,更何況,他也可能根本不會對她心動,他也可能已經有讓他心動的女子。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她的學習也很忙。偶爾來這家學校附近的咖啡店,偶爾看看他,和他說幾句話,也就夠了。
  程心蕾站在排隊的人群中,如此想著。
  真正輪到她麵對他時,當她看到他的臉龐時,心底還是泛起了不一樣的感覺。
  “嗨,你好!想喝什麽,我請你!”他的笑容很親切,他說話的語氣象是大哥哥對著小妹妹。
  “啊,不用了,我要一杯CAPPUCCINO,我自己付就可以了。”她抬頭貪看著他的表情,見他轉身去倒咖啡,視線便停駐在他的背影上。
  當咖啡來時,程心蕾趕快付了錢,朝他笑笑。
  “BYE BYE!” 羅浩宇也朝她笑笑。
  心蕾聽他這麽說,本來想隨便閑聊兩句的話也打住了,又看到後麵排對的人那麽多,隻得慢慢轉身離去。
  不想這時候,卻有人喚住她:“心蕾!”
  她回身,看到熟悉的男同學,心底略過些許失望,隨後又暗自笑自己:真傻啊,難道你還奢望開口叫你的是他嗎?
  “下午沒課嗎?”叫她的是雷明,肖揚的朋友,曾經大家一起出去玩過,又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孩。
  “有課啊,所以來買咖啡提提神。”她朝他揚揚手裏的咖啡,“你呢,最近忙嗎?”
  “我不忙。對了,你什麽時候有空啊,再一起去看電影啊。”雷明靠近她,對她說道。
  程心蕾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可是我最近很忙呢,等有空吧,先走了。”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就擺擺手離開。
  上次看電影,是好多人一起,但今天聽雷明這麽說,她突然覺得好象有點曖昧,自己又沒這個意思,還是趁早走了吧。隻是可惜了,她本來是來看看羅浩宇的,這樣一來, 想看的人也沒怎麽看,走前最後看他一眼吧。她回頭,搜索他的身影,等找到時,發現他已看了她很久。
  她站在靠近咖啡店大門的地方,而他站在櫃台內,隔著一段距離,她確定他是在看她,眼神帶著深思。被他這樣看著,心蕾反而覺得有些慌張。隔了幾秒,她還是朝他展露了一個笑容,就象剛才對雷明笑的那樣,然後揮揮手,徹底走出了咖啡店。
  捧著咖啡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她在心底對自己說:“程心蕾,你做得很好。以後他如果再這樣望著你時,即使什麽也不能做,就對他微笑吧,讓他能記住你的笑容也好。”
  回到教室裏,曉雪已經幫她占了座位。
  “你去買咖啡了?”柯曉雪頗有深意地看著她手中印著咖啡店LOGO的紙杯。
  “是啊,我還是沒能忍得住。唉,也許我隻是迷戀他的美色吧。”
  “哈哈哈……”柯曉雪很沒形象地笑起來,“蕾蕾,你真坦白!不過我們這個年齡,誰喜歡誰不是從外表開始的呢?”
  “也許等我了解了他這個人,就再也不會迷戀他了,反而唾棄他!”
  “也許等你了解了他這個人,會迷戀得更深了。”曉雪調侃她。
  “啊?那我不成了花癡?”
  “你以為你現在不是嗎?”
  “你還有資格說我?我們兩,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程心蕾想起第一次見羅浩宇,還是這好友兩眼發直地盯著人家看呢。
  “那又怎麽樣,花癡萬歲!”
  “哈哈,是啊。”兩個女生在教室裏笑成一團,周圍的老外同學都莫名其妙,直到老師進來了,她們才安靜下來。
  上完課已是五點多,兩人結伴回家。因為就住在DOWNTOWN,從教學樓出去步行十分鍾就到了,沿途又路過“第二杯”時,心蕾的腳步頓了頓。
  “怎麽?還想進去買杯咖啡?走走走,我陪你去!”曉雪取笑她。
  “去你的!走吧,回家了,我晚上還要打電話給我媽呢,也不知道她最近怎麽樣了。”程心蕾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怎麽?你媽的病又發了?”曉雪的表情也正經起來。
  “那到沒有,但你知道,自從上次以後,我總是擔心她病發。”
  心蕾的母親有抑鬱症,說來諷刺,她的病竟是因她自己整天過著空虛無聊的貴太太生活而慢慢形成的。先是對老公疑神疑鬼,整天捕風捉影,終於鬧到老公忍無可忍,提出要離婚後,她開始歇斯底裏。那時,大家都沒意識到她母親病了,直到她割了自己的手腕躺在醫院病床上神情混亂的樣子,家人才明白過來。
  心蕾當時徹底慌了,她流著淚顫抖地握著媽媽的手。她不明白,小時候那麽疼愛她的溫柔的媽媽,怎麽會變成今天的樣子。而她爸爸,也象是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從那時開始,無論媽媽說什麽,隻要能讓她高興,心蕾都願意去做。心蕾的父親提出讓她出國留學,說這樣可以鍛煉自我,培養獨立生活的能力,她也一口答應下來。她知道,爸爸是怕她象媽媽一樣,從小嬌生慣養,感情脆弱敏感,最終變得鬱鬱寡歡。
  從那時開始,她就明白,家裏媽媽病了,爸爸工作又那麽忙,她什麽也幫不上,不讓他們操心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看著心蕾撥打電話的側影,曉雪微微在心底感歎,蕾蕾其實是個相當懂事早熟的女孩。處在二十歲的花季年齡,她單純卻不放肆,快樂卻不任性,外表柔弱卻一點不嬌縱。
  其實象她們這樣的遊子,若真要在這裏獨立生活,有幾個是可以一直嬌縱任性下去的?
  “爸爸,我是蕾蕾,你好嗎?嗯,嗯,我挺好的,最近學習有點忙。嗯,我會注意的。媽媽好嗎?喔,那就好……”
  聽著她軟軟的聲音,曉雪走進房裏。她趴在窗前,隔著厚厚的玻璃窗,看著夜空中已掛著圓月。想家嗎?她問自己。應該很想吧,想媽媽做的菜,想和爸爸一起下棋,更想念躺在家裏沙發上看電視的感覺,因為那是家的感覺。
  “嗨,在看什麽呢?”心蕾已打完電話,走了進來。
  “在看月亮。”
  “哦?今晚的月亮有什麽不同嗎?”心蕾的頭也湊到窗邊。
  “以前不是總聽人說,國外的月亮比較圓嗎,今天仔細一看,發現好象真的是這樣哦!”
  “是嗎?嗯!這月亮確實比較大比較圓。”心蕾偏頭想了一下,然後又說,“我發現國外什麽東西的SIZE都比國內的大。”
  “比如?”
  “比如吃的蛋糕啊,牛排啊,還有衣服啊,包括我們穿的BRA。啊,主要是這裏的女人的SIZE比較大。”她比了比胸部。
  “哈……”柯曉雪大笑,又朝她的胸部瞄了一眼,然後壞心地說:“程心蕾,萬一你喜歡的人喜歡的是D CUP的,那你怎麽辦?”
  心蕾的臉一下子紅了,因為她想到了羅浩宇,他會喜歡那樣的嗎?她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她連穿這裏的A CUP都嫌鬆,更別說D了。
  “柯曉雪!”她又羞又怒,“別以為你比我大兩歲,談過幾次戀愛就了不起了!”
  “嗬嗬,我確實比你有經驗啊!”她得意地朝心蕾眨眨眼。
  “哼!那你現在怎麽不去交個男朋友呢,反而整天在家跟我鬥嘴。”
  “我沒碰到有感覺的,等碰到了,自然會去交的。”她一屁股坐進沙發裏。
  “怎麽樣的男人才會讓你有感覺?”心蕾也挨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沒有具體的模樣,但一定是要象你看見羅浩宇那樣,有砰然心動的感覺,然後可以對自己說:yes, he is my type!”她眼角彎彎地對她說。
  “哎呀,我後悔死了,告訴你這些事,讓你整天來嘲笑我。”程心蕾把頭埋進抱枕裏,聲音懊惱不已。
  “嗬嗬……”

  (六)
  又過幾日,程心蕾突然對柯曉雪說:“我找了份PART-TIME的工作,就在FC教學樓裏的一個日本壽司店幫忙,每周一到周四,晚上5點到7點,我覺得正合適,你覺得怎麽樣?”
  “你為什麽要去打工?家裏給的零用錢不夠嗎?”這應該不可能吧。
  “不是,隻是覺得從來沒在這裏打過工,所以想試試。”心蕾說著,“反正我也沒經濟負擔,不願意打了再辭掉好了。”
  曉雪還是有點吃驚,懷疑地看著她:“隻是這樣嗎?沒有別的原因嗎?”
  “那你以為有什麽別的原因呢?”
  曉雪盯著她看了半天,但也確實看不出什麽問題來。
  結果她還沒上工,肖揚也知道了,跑來找她。
  “大小姐,你怎麽想去打工了,要被你爸知道,肯定會挨罵的!”
  “那你不要告訴他,也不要告訴你爸媽不就得了!”她跟肖揚家住同一層樓,兩家做了很多年的鄰居,彼此都很熟悉。心蕾生得嬌小,肖揚總把她看作自家妹妹。
  “那你可千萬別發生什麽事啊,如果做的不開心,或者老板人不好,趕緊辭了,知道嗎?”肖揚擔心心蕾單純,會吃虧。
  “哎,我做事情有分寸的,你不用擔心!”心蕾無所謂地朝他擺擺手,他也不想想,平時都是誰在照顧誰。
  她這學期的課除了周五有一門要上到下午五點,其他幾門都在下午兩點多就結束了,正好休息一下然後去打工。壽司店開在教學樓裏的FOOD COURT,老板是個香港人,聽說在日本待了幾年,移民來這個城市後見日本料理很受歡迎,就自己開了一爿攤位,後來生意越來越好,人手也就不夠了。
  這是個雙語城市,一般的工作都要求懂英語和法語。而程心蕾隻會說英語,和零星的幾句法語,就隻能在店裏打打下手。不過她想,自己也就是體驗一下打工生活,同時能賺點零用錢也不錯。
  開始的第一天,真的感覺很累,整整三個小時不能坐,一直站著忙來忙去。回到家後,她累得倒在沙發上不能動,對柯曉雪說:“我不知道原來打工這麽累的!”她想起羅浩宇,他一直在打工,研究生的功課又更多,一定更累吧。
  柯曉雪問她:“那你明天還去嗎?”
  “去!當然要去!才第一天就放棄了,那怎麽行!”她坐起身,象是又恢複了精神,“沒關係,我一定挺得住的!”
  柯曉雪用不可理解的眼神看著她:“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這天晚上,心蕾結束了壽司店的工作,正走出大樓,往公車站走去。這裏離她的公寓不遠,走路大概二十分鍾,但因為天實在太冷了,坐兩站公車更方便,直接到家門口。
  她站在公車站的亭子裏,一月的天氣,晚間的氣溫差不多到了零下二十度。不知道是因為餓了還是氣溫太低,她全身都裹得厚厚的,卻還是冷得發抖,隻好將雙手伸到臉頰邊,不停嗬著氣。
  這時,她抬頭望見馬路對麵的圖書館的大門裏,走出一個高大身影,穿著一身黑外套。他快步穿過馬路,向她走來。待他走近,她才看清那是羅浩宇。心下有些驚喜,於是連忙步出亭子間,不想腳下被結住的冰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在他正走到她麵前的時候。
  “噢!”程心蕾懊惱地低下頭。
  這世上最糗的事莫過於此吧,在自己心儀的人麵前這樣的大摔一跤。此時此刻,她真希望自己是在拍電影,這樣她可以重新演一次,美美地形象良好地站在他麵前,而不是象現在這樣,這麽的……丟臉,而且她還坐在地上,因為穿得太多,都有點站不起來了。
  “你還好吧?”羅浩宇出聲問她,同時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嗯,還好。”她低著頭,聲音細小地答。
  他剛從圖書館推門出來時,就遠遠地見她站在公車站裏。因為夜間氣溫低,晚上七點多,路上已沒什麽行人,隻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等汽車,又象是冷得瑟縮。他於是想過去跟她打個招呼,本來見她把自己包得象個粽子,又突然摔了一跤,他很想笑的。見她一直低著頭,神情痛苦的樣子,他不忍心了,連忙來扶她。
  “真的沒事?可以走路嗎?”他再問了一次。
  “嗯,真的沒事,謝謝你!”可能穿得多,所以倒一點也不疼。
  “你剛上完課嗎?”他又問。
  “不是,我剛打完工。”她終於抬頭正視他的眼睛,同時指指不遠處的FC大樓。
  “你在打工?為什麽?”他的聲音裏多了驚訝。
  “也沒什麽,隻是想體驗一下打工生活而已。”她咧嘴笑笑。
  聽了她的話,羅浩宇淡淡地笑了,這個年輕的女孩,當打工是另類體驗呢。
  “是在FOOD COURT那邊幫忙嗎?辛苦嗎?”他又問。
  “還好,不算辛苦,而且老板對我挺好的。”看來他對那裏很熟悉,也許以前也在那打過工吧。
  一陣風過,冷得刺骨,心蕾不自覺地用雙手將臉遮住,隻露出一雙眼睛,閃著明亮而快樂的光芒。
  他下意識地往左側移,高大的身軀,將她眼前的視線完全遮住,又象是為她擋風。“我的車就停在附近,我送你吧。” 說著,對她指指方向。
  “好啊,太謝謝你了!”她也不含糊,跟著他走,心裏是雀躍的。
  兩人並肩朝臨街的停車場走去。
  “快要畢業了,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一邊踩著地上未融的厚雪,她一邊問到。
  “還好,現在開始準備畢業論文,所以在圖書館查點資料。”
  “哦。對了,你在這裏待了四年,你喜歡這個城市嗎?”她一邊說話,一邊看著團團熱氣從嘴裏冒出來。
  “還好吧。其實人長大了,在哪裏都覺得差不多。”他說著,又轉頭看看她,“你在這裏還習慣嗎?”
  “唉,剛來的前半年,我瘋狂地想家,想吃家鄉菜,還想……啊!”她又腳一滑。
  “小心!”這一次,他在她身後用雙手扶住了她,讓她順勢倒在了他懷裏。
  程心蕾感覺自己的心都顫了下,雖然兩人都穿著厚厚的外套,戴著厚手套,她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懷抱,那溫暖的寬大的懷抱。
  “謝謝!多虧有你,我差點又要摔一跤。”她快速地離開那懷抱,試圖用輕鬆的語調說。
  “小心點。”他的語氣象是有點擔心她,還一直扶著她的手肘。
  停車場快到了,短短的一段路,程心蕾再沒開口,她的手還被他扶著,她想推開又不想推開,最後隻能在心裏默默對他說:羅浩宇,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我本來隻是有點喜歡你,再這樣下去,我會愛上你,我會死死愛上你!
  坐上車,程心蕾注視著他的側麵,久久不出聲。直到他也發現了,迎上她的視線,她才尷尬地移開。
  下車的時候,她柔聲說:“謝謝你!”,那少女的目光終究掩不住地流露了太多的內容。
  羅浩宇回視她,終於發現她眼中一絲含羞帶怯的神情,可能嗎?他深邃地看著她,沒再說什麽,很快地將車開走了,隻從後視鏡裏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一直久久地,久久地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七)
  午間,羅浩宇站在“第二杯”的櫃台前,他看起來神色如常,也沒出任何差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裏其實煩躁得想抽煙。
  顧客總算少一些了,他目光直直看向靠窗的位置,那個帶帽子的年輕麵孔爽朗地對著對麵的男生笑著。
  他不明白自己倒底在幹嘛,自從他們進門以後,他不知道看了他們幾次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她上周以來幾乎每天中午都過來,終於發現他冷淡又急於回避的神情後,很識趣地不再來了。
  他發現好多天沒看到她時,她又出現了,這次是和上次那個男生一起來的,她叫他“雷明”。
  看得出來,那男生很喜歡她,兩人點了咖啡和三明治,在那裏談笑了一個多小時,顯然度過了一段HAPPY HOUR。
  這其實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隻是不明白自己的情緒。或者,他應該隻是擔心她吧。畢竟,那個雷明看起來有點浮誇,他是擔心她年紀小太單純,容易受騙。
  對,一定是這樣。
  “啊!這下是真的中毒了!”程心蕾懊惱地歎口氣。
  “你怎麽知道?”柯問她。
  “你看,可以開機但任何文件都打不開了。其實中毒是遲早的事,我的殺毒軟件早過期了。”她朝曉雪皺皺鼻。沒辦法,國外沒有盜版軟件,正版的又太貴,她一直擔心電腦中毒,果然還是應驗了。
  “那……找陳陽吧,或者直接找羅浩宇,他應該不會拒絕的。”曉雪碰碰她的手肘,笑的一臉曖昧。
  “不。你還認識其他懂電腦的人嗎?或者我明天去問問其他同學。”
  “怎麽了?為什麽不能找他們?”柯曉雪發現她的臉色好象不對。
  “沒什麽,隻是覺得不太好。”心蕾避重就輕地說。
  “怕什麽,那就找陳陽好了,我來打電話,他一定肯幫忙的!”說著,柯曉雪撥了電話給陳陽。沒想到對方一聽說她們的電腦有問題,忙說過會兒就趕過來,熱情得連曉雪都不相信。
  “好了,陳陽說他一會兒過來,我還叫他帶了殺毒軟件來呢。”
  半個小時後,陳陽到了,隻是沒想到,跟著他身後進門的還有羅浩宇。
  他怎麽來了?程心蕾眼神複雜地看著門口的俊朗男子,一時沉默了。
  羅浩宇也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他驚異地發現她居然消瘦了,眼眶下還有淡淡的黑影,她打工很辛苦嗎?還是最近功課很多?
  “浩宇正好也在,聽說你們的電腦有問題,就一起過來看看。”陳陽見那兩人之間怪怪的,馬上說道。
  “太好了,歡迎歡迎!想喝什麽,我去幫你們拿。”曉雪連忙講。
  “隨便!有什麽喝什麽吧。”陳陽跟著曉雪進了廚房。
  “你的電腦中毒了嗎?文件都保存下來沒有?”他首先打破了沉默。
  “文件都備份了。”她帶他走到電腦旁邊,將筆電遞給他看。
  “確實中毒了,你這台應該有一鍵恢複的功能吧?”他看著鍵盤。
  “什麽一鍵恢複?我不太懂。”她一臉茫然。
  “沒關係,我幫你看一下,”他莞爾,“應該是有的,等一下再重裝一下OFFICE係統就行了。”
  “很麻煩嗎?”
  “也不會,隻是要花點時間。”
  “多久?”
  “大概一個多小時吧。你很急嗎?”
  “還好,反正隻要一個多小時,也很快的。”
  她退到身後的床上,看著他在筆電前忙碌的背影,不再出聲。
  正事都聊完了,不是嗎?她和他,還能說什麽呢,之前他的態度都表現得那麽明白了,她再遲鈍也知道他在回避她。今天他能來幫忙,她已經很感激了。她的花癡夢,是可以徹底醒了。
  半坐在床沿,許是傍晚打工也累了,程心蕾竟開始泛困,漸漸就睡著了。
  羅浩宇盯著顯示正在安裝的屏幕,心底再一次驚訝於自己的決定。他不該來的,如果他是急於想避開程心蕾的話,如果他不想她誤會的話。
  可是,他卻來了,隻因為聽陳陽說,她們好象很著急的樣子,他就主動來幫忙了。還是不忍心吧,那樣一個小女孩,帶著純真而快樂的眼神,就算她對他有遐想,他也不該對她太冷淡吧,還是應該幫她的吧。
  他回過頭去看她,卻發現她靠在床邊打著盹,頭一下一下地點著,嘴微微撅著,刹是可愛。
  突然,她的頭點得用力了點,身子一偏,頭立刻撞上了旁邊的牆柱。“噢,好痛!”她迷蒙地睜開眼睛,揉著額頭。
  “哈哈……”羅浩宇忍不住地大笑起來,“小傻瓜!”
  “真的好痛!”她咕噥著。
  “我幫你看看!”他走到她身邊,手便自動自發地揉上了她的額頭,“誰叫你這樣睡覺的。”
  溫熱的大手在她的額頭輕輕揉著,程心蕾漸漸清醒過來,她睜大了眼睛回望他。
  羅浩宇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兩個人的眼神交織在一起,他這才發現,她有一雙生動的眼睛,肌膚凝白無暇,他之前怎麽會以為她不漂亮呢。
  “哦,我已經沒事了。”她先回過神,神情略帶尷尬。
  “對不起。”他收回手,輕聲說。
  “哈,我居然睡著了,可能實在有點困,看來今晚又要煮咖啡喝了。對了,你要喝咖啡嗎?”她故作輕鬆地打破剛才的氣氛。
  “好。”
  “那我這就去煮,對了,你們要不要咖啡?”她邊說邊往廚房走去。
  廚房裏,咖啡機撲撲地響,心蕾卻對著水槽發呆。
  “嗨,咖啡好了嗎?”曉雪走進來。
  “還沒,不過就快好了,我煮了一大壺呢。”
  “剛才我看到了。”曉雪用手搭著她的肩膀,戲謔地逡巡她的表情。
  “對了,你們兩個怎麽一直沒出聲啊,別是躲起來談情說愛去了吧?”心蕾開著她的玩笑,輕輕將話題帶開。
  “我叫陳陽幫我裝個軟件,順便聊聊天,不來打擾你們。”柯曉雪笑嘻嘻地。
  “噢,求你了,來打擾我吧。”
  “Why?”
  “我……我隻是不想和他單獨呆一塊兒。”她低聲說。
  曉雪看了她良久,沒有說話。見咖啡好了,心蕾倒了兩杯,遞給好友:“喏,你幫我拿進去給他們。”
  “那你呢?”
  “我一會兒就過來。”
  她們住的公寓地方不算大,一間廚房連著吃飯的餐廳,客廳小小的,隻夠放一張三人沙發和茶機,兩個房間到挺方正,兩個女生各居一間。心蕾的房間東西很簡單,一張床,一張長書桌,還有一個大衣櫃。曉雪的房裏東西多一些,她又愛漂亮,衣服化妝品什麽的多得快要放不下。
  所以,曉雪把陳陽請到了客廳,兩人在客廳裏弄電腦。她就正好捧著咖啡走進柯曉雪的房間裏去,獨自清靜。
  看看時鍾,已經晚上十點半了,她的漫漫長夜才開始呢,那篇報告今天晚上是必須要完成初稿了。她再喝一口咖啡,加了奶的咖啡仍然帶著點苦苦的後味。想起以前電視裏經常看到國外留學回來的人必定是喝咖啡的,大家以為是追求小資,現在自己的體會是——喝咖啡最能提神。試想如果在你很想睡覺的情況下,還要做一大堆的作業,那除了多喝幾杯咖啡讓自己精神振奮外,別無選擇。
  留學,其實沒一般人想得那麽輕鬆好玩。
  “心蕾,你的電腦好了。”一聲呼喚打散了她的暇思。
  這是……他在叫她?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唉,就那一聲,將她心底的那點暇想又挑起來了,真是糟糕!
  “好了嗎?”
  “是啊,你自己看看。”他將電腦移到她麵前。
  “嗯,真謝謝你啊,今天為了這個,搞的那麽晚。”
  “沒關係。”
  “改天我們請你們吃飯,再正式道謝吧。”曉雪也進來了。
  “一起吃飯是可以,但要你們請就不好了。”陳陽很高興地說。
  “那我們先走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羅浩宇站起來,臨走前再深深望了她一眼。
  將他們送出門後,已經11點,程心蕾回到房間裏,準備開始寫報告。
  “嘿!老實招來,你們兩個什麽時候發展起來的?”柯曉雪一臉興奮地走進她房間,坐在床沿。
  程心蕾頭也沒回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今天根本不知道他也會來,而且,我跟他也沒什麽特別交情。”
  “是——嗎?蕾蕾,你騙誰啊,剛才你們……”
  “我們真的沒什麽!”她轉過頭,“我要寫報告了,今天要忙到很晚,你先請回吧,Good night!”說完也不等柯曉雪樂不樂意,就將她請出了房間。
  她坐在筆記本前繼續打字,良久,突然將右手撫上自己的額頭,似乎,這樣還可以感受到,他的手在那上麵的溫度。
  相思纏繞。活過二十個年頭,她也開始明白相思的滋味了嗎?

  (八)
  再一次見到羅浩宇,又隔了幾個星期。程心蕾覺得,到不是她跟他特別有緣,實在是因為這城市的DOWNTOWN不大,她和他又都在DOWNTOWN活動,都在同一個學校讀書,一旦認識了,總會碰到。
  這次,他們是在華人學生會的春節聚會上遇到的。她因為還要打工,到會場時已經有點晚了,所有人都圍坐著,大屏幕上正播著春節聯歡晚會。
  她一進門就看到了羅浩宇,他和一個高挑的女生站在屏幕旁邊聊天,他還是那麽挺拔醒目,即使穿著極簡單普通的衣服,他的一舉首,一投足,仍然輕易吸引旁人的目光。
  難怪那穿著亮紅色毛衣的高挑女生,對他笑得豔麗。
  “蕾蕾,這邊!”柯曉雪喊她,他們那一桌還坐著肖揚、管葳葳、王蓬,看起來就差她了。
  “你怎麽這麽晚才來啊?”王蓬問。
  “晚上還要打工啊。沒辦法,中國人過節,老外不過,壽司店的生意好得很。”她說著,抬頭看今年的春晚。
  “你還在打工?快一個月了吧?”肖揚叫起來。
  “嘿嘿!小看我了吧。已經一個月了,老板明天就發我工資!”她得意洋洋地宣布。
  “是是,我真是佩服你啊!”
  “哎,你們看,又是海外遊子向祖國人民問好的時刻,是T大的華人學生哦!”曉雪望著屏幕叫起來。
  其實他們看的春晚是重播的,中國時間比這裏早了十一個小時,早就過了除夕夜。但沒辦法,春節正好是學生期中考試的時期,大家都忙著學習,隻能趁已是中國大年初一的夜晚,在一起聚會,感受過節的點滴氣氛。
  “以前每次看到這個環節,總覺得很無聊的。現在自己也出國了,看了反而很激動,真希望自己也在鏡頭裏,能讓爸爸媽媽看到!”葳葳歪著頭說道,同時又輕輕感歎:“好想家哦,這個時候特別想!”身旁的肖揚摟了摟她的肩。
  “哦對了,我還沒給家裏打電話呢。”心蕾忙拿出手機跑到外麵走廊裏。
  很快撥通了父親的手機:“爸,新年好啊!你們在哪裏過年啊?……哦, 我挺好的,今天白天在考試呢,上午也沒來得及給你們打電話……”
  全家都在外婆家裏,一聽說她來電話,個個跑來跟她問候,淘氣的表弟,溫柔體貼的表姐,還有外婆和舅舅舅媽,最後是媽媽。聽到媽媽如常的聲音問她:“蕾蕾,你自己在那邊要當心身體啊”,她差點要哭了,媽媽好象完全恢複正常了,她在電話這端又激動又欣慰。
  直到掛了電話,她還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看看窗外,這般的鵝毛大雪,整個城市覆蓋在一片靜謐的白色中。街上的行人如常,隻有他們這些中國學生明白,這天對他們來說是不一樣的。想起在國內的時候,每年春節一邊享受過節一邊喊無聊,現在呢,忙碌得再沒時間喊無聊。
  可是,好想中國,好想回家過年,好想!
  程心蕾站了許久,突然餘光瞥見有個人站在不遠處望著她,回過身一看,竟然是羅浩宇,他也站在走廊上,會場的另一個入口處。
  “新年好啊!”程心蕾朝他燦爛地笑,過節呢,不是嗎。
  “新年好!”他也朝她笑笑,望著她的目光裏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麽。她也無意深究,就先進去了。
  “噯,接下來學校要放春假了,我們正在討論要去哪裏玩呢?”
  她一落座,柯曉雪就說。
  “那你們想好了嗎?”
  “還沒啊,有人說去QC城,但我覺得現在太冷了,過幾個月去那裏玩比較好。”王逢說。
  “是啊,現在真的太冷了,還不如呆在家裏打牌呢。”柯曉雪也說。
  “可是春假有一個禮拜,難道天天在家打牌啊?”肖揚問。
  “我打算花三天來睡覺,另外幾天可以吃吃喝喝,就當補過春節嘛。”心蕾揉揉脖子,想到要放假了就開心,最近太忙了。
  “真是豬一般的生活!”肖揚朝她撇撇嘴。
  “哼哼,那又怎麽樣,我樂意!等我這隻豬睡飽了,一定在牌桌上殺你個片甲不留!”她抬抬下巴,雙眼發亮地向肖揚示威。
  羅浩宇還站在原地,望著程心蕾離去的方向久久出神。他想起那天晚上從她們公寓回來的路上,陳陽對他說的話:
  “我現在總算明白當初你為什麽不讓我追程心蕾了!羅浩宇,原來你自己存著私心哪。”
  “你在說什麽?”
  “我說,你對程心蕾,並不是你自己說的那樣吧?”
  他心一驚,一時無法明了陳陽的意思。
  他又說:“你先別否認!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談戀愛,可是你對她明顯是不同的。”
  “我……”
  “剛才我和曉雪都看到了。你對她那麽溫柔,也許別人這麽做並不代表什麽,但是我還不知道你麽,你什麽時候對女孩子這麽體貼入微過?”
  這樣的事實真的讓他驚愕,可偏偏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仔細回想自己的行為,他之前每一次,總能為自己對程心蕾的種種情緒找到借口,但實際上,那些真的隻是借口,不是嗎?
  他……還是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對她動了心。
  這真是糟透了。他在這個城市生活了近五年,早不動心,晚不動心,偏偏在快要離開的時候,輕易地動了心。
  若是早兩年,也許可以輕鬆地談一場戀愛,三四年下來,再濃的戀情也會磨淡,或者結束。可是現在……
  他靠在走廊的牆上,雙眼看向會場內,穿過重重的人群,視線落在那個對著同伴談笑風生的倩影上。
  愛情的降臨,真的一點預兆都沒有。

  (九)
  程心蕾走進本市最好的一家百貨公司,相當得雅致貴氣,以至於她都覺得自己的休閑穿著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裏她之前也隻陪柯曉雪來逛過一次,據說裏麵都賣奢侈品為主。
  她剛領了一個月的工資,不多,四百塊錢,差不多是她一個月的夥食費。但她並不缺零用錢,於是就想著拿這錢買個禮物送給老爸得了。
  她走過一間間專櫃,終於在一個英國格子品牌前停住了。她一眼看到那一塊黑白相間的呢圍巾,然後想到了羅浩宇。這是屬於他的氣質,如果他圍起來,應該會很好看。
  而且,她知道他的生日快到了。上次在他家時,她無意瞥見了他的學生證,非常自然地記住了他的生日。
  本來曉雪說要請他和陳陽吃飯的,被她拒絕了。她不想再牽扯什麽了,好象已經麻煩他好幾次了,人家也沒這個意思,何必再勉強呢。或者送他一份禮物當作答謝吧,順便也算是生日禮物了。就當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結了自己的心思。
  見她拿起了那條圍巾,親切的店員走過來用英語問她:“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哦,我想看看這圍巾。”
  “是送給男朋友嗎?這個顏色很不錯!”
  心蕾本想說不是,那店員不等她回答,非常和藹地又對她說:
  “情人節快到了,我們有促銷活動,買任何產品可以送一盒巧克力。”
  啊,這牌子的巧克力是她喜歡吃的!她看著那精美包裝的大盒巧克力眼睛一亮,後來輕易地接受了店員的推薦,買下了那塊圍巾。價格到正好,加稅以後差不多四百塊。
  走出百貨商店的時候,她才猛然想起,本來是要給老爸買禮物的。噢,老爸,下個月!下個月等我發了工資,一定給你買禮物!程心蕾在心裏默默說。
  買了禮物,她想著早點交給他。於是打電話給陳陽,想問羅浩宇的電話。結果陳陽一聽說她要找羅浩宇,說不用打電話了,他現在一定在CV大樓的三樓實驗室裏,直接過去找他就行了。她於是直接走進了也位於DOWNTOWN的CV大樓,那樓是去年才建成的,簇新簇新,非常現代化。走到這裏,完全沒有古老教學樓的感覺,反而覺得象國內的高級寫字樓。
  直到坐在實驗室外麵LOUNG BAR的沙發上,一個黑人男生幫她去叫羅浩宇時,程心蕾才發現自己的衝動。她就這樣跑來了,還送他禮物,他會怎麽想?他會收嗎?
  她覺得這真不是個好主意,但現在又不能突然走掉。
  羅浩宇很快出來了,他看起來神色有點疲憊,也許很忙。
  “你怎麽來了?”他看著她,眼睛裏有點點驚喜一閃而過。
  “哦……我”這下好了,如果說“正巧路過”也太假了,還是如實說了吧。
  “我想謝謝你上次幫我弄電腦的事,另外,聽說你生日也快到了,所以買了份禮物送你。”她完整地將話說完,然後將手中的格子花紋的紙袋遞給他。
  羅浩宇有些猶疑的接過,神色不見為難,反而有點詫異。
  “喔,這其實是我用自己打工的錢買的。”她怕他覺得禮物太貴了,連忙解釋。
  “你當初怎麽會想去打工?”他眼神犀利地問她。
  “上次就說了嘛,隻是想體驗一下。”她別開他的注視,那樣的眼神讓她莫名緊張。
  “那老板給你的時薪好嗎?”
  “還好啦,八塊錢一個小時,一周十二個小時,算可以了,畢竟我開始什麽經驗也沒有。哦,我不打擾你了,先走了。”她怕他反悔收禮物似的,快速告退。
  “心蕾!”
  走了幾步,這個曾經很想聽他叫住她的聲音終於真的叫住她了。
  “謝謝你的禮物!”他很誠懇地說。
  她回頭,嘴角彎起,那一個笑,帶著一絲淡淡的羞澀,目光流轉間,透露出一絲小女人的風情。最終她什麽也沒說,又轉回頭走了。
  羅浩宇打開紙袋,看到了那條質地柔軟的圍巾。他對名牌沒有研究,但這個牌子他知道,聽陳陽說過,他曾經的女朋友很喜歡。
  這個迷糊鬼,連收銀條都忘了拿出。他好笑地拿起來看,這才發現,她一個月的薪水差不多就買了這一塊圍巾。為什麽?這是她打工的真正目的嗎?
  他想起那一次在公車站遇見她。她剛結束打工,漸黑的夜晚,她站在寒風裏,瑟縮地樣子,不停用手捂著臉取暖。
  他突然覺得喉嚨緊縮,不該是這樣的!
  他剛才應該拒絕她的。他不是沒有拒絕過女孩子,但看到她清澈而期盼的眼神,那樣的眼神,他不忍心了。因為他不忍心讓她失望,因為他對她也有期待。
  怎麽辦?已經二月了,他還能在這裏待多久?他還能愛她嗎?

  (十)
  “咦?怎麽有一盒巧克力?情人節還沒到,已經有人送你禮物啦?”曉雪回來後,一眼看到了餐桌上的精美盒子。
  心蕾正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轉回頭對她說:“不是,是我自己買的,請你吃吧。”
  “這牌子的巧克力我也喜歡吃,蕾蕾你真好,這麽大一盒我們兩個人吃正好!”柯曉雪說著過來抱住她。
  “哎唷,其實是買東西送的啦。”她被曉雪的擁抱嚇一跳,手正無聊地按著遙控器,新聞播完了,這裏的電視節目真的無趣得很。
  “沒什麽東西送的?我也打算去買點東西呢。”
  程心蕾的手頓了下,她放下遙控器,將臉埋進膝蓋裏:“柯柯,我今天做了件很愚蠢的事。我用一個月打工的錢買了份禮物送給羅浩宇。”
  “你為什麽送他禮物?”
  “因為……那個,我想謝謝他上次幫忙電腦的事,他生日也快到了,所以順便……”即使對著自己的好友,這樣坦誠心思也有點難。
  “嗬嗬,你到是有心。對了,你什麽時候知道他生日的?”
  “那次去陳陽那裏,無意中看到的。”
  “蕾蕾,我現在開始懷疑你打工的真正動機了。”柯曉雪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今天羅浩宇也問我這個問題。”
  “哦?那你怎麽說的?”
  “我說隻想體驗生活啊。”
  這個理由如今隻能騙騙你自己吧。柯曉雪在心裏說。
  “那他收到禮物高興嗎?”應該很高興吧。
  “哪裏,他沒拒收就不錯了!你說我是不是太衝動了?這下他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了。以後估計連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她有些懊惱。
  “羅浩宇這麽表現的?”
  “沒有,我猜的。”
  “蕾蕾,你真是個愛情的傻瓜!”柯曉雪無可奈何地看著她。羅浩宇看她的眼神早就變了,那麽明顯,隻有她,一無所知。
  “我知道!所以,從今以後,我們不要再提他了,it’s finished!”
  “你們兩個都是傻瓜,那麽認真做什麽!都是成年人,想愛就愛了,管它什麽結果!”
  “你在說什麽?”
  “算了,有些事,還是要你自己去體會,別人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如果真體會不了,那就當沒發生過好了。”曉雪走進自己的房裏去,所謂有緣沒緣,就看雙方是否能同時感應到對方的心意。
  情人節的傍晚,天空又飄起雪花。程心蕾站在教學樓的落地窗前,看著雪花一片一片覆蓋下來,滿天滿地。這個情人節好平靜啊,不象國內,到處是賣花送花的人。學校裏,隻偶爾見著幾個女生,拿著男生送的巧克力,互相分享。圖書館裏,還是有很多同學在讀書,絲毫未受節日的影響。
  見今晚大家都沒什麽特別安排,她號召所有人到家裏一起打牌。有點俗嗬,可是熱鬧啊。
  快五點了,她穿好外套打算衝到對麵的FC大樓去打工。
  今晚生意一般,可能大家都去氣氛好有情調的餐館吃飯了,整個FOOD COURT顯得冷冷清清。隻有一些學生,下課晚了過來吃點東西。
  今天老板好象也鬱鬱寡歡的樣子,還喝了酒,臉色有點紅。心蕾總覺得,今天老板看她的眼光有點奇怪。
  是因為她的穿著嗎?她今天穿了件開口有點低的貼身毛衣,煙灰色,曉雪說很襯她的皮膚。可是彎腰做事的時候,這衣服好象容易走光呢。當她好幾次看到老板的眼睛直直盯著她的胸口時,心裏不免一陣厭惡。
  這時,偏偏還看到羅浩宇和上次見到的那高挑美女來吃飯。原來,他今晚也是有活動的。她壓下心頭的不舒服,瞥了眼他們在隔壁的粵菜館點了吃的,就自己轉身去幹活。眼不見為盡,省得看了自己難受。
  “我沒想到今天你會答應和我吃飯。”辛彤含情脈脈地看著坐在對麵的羅浩宇。
  他一怔,“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情人節啊?你不會不知道吧?”
  “嗬,我忙忘了,沒在意這些。”他是沒這個概念,來這裏吃飯,一方麵是和辛彤討論那個數據庫的事,另外是想看看心蕾,上次聽她說她在這裏打工,他隻想看看她好不好。
  美女壓下心頭的失望,倒也沒說什麽,開始吃飯。
  “心蕾啊,等一下收工了你急著回去嗎?”那個壽司店的老板在叫她,羅浩宇尋聲望過去。
  “不急,老板,有什麽事嗎?”纖細的身影轉過頭來。
  她今天穿得那麽性感,不去約會嗎?羅浩宇發現他的視線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有很多天沒見到她了吧。
  “那你等一下到後門等我一下,我有事找你幫忙。”
  “OK,沒問題!”她滿滿地答應下來。
  這一頓飯,羅浩宇吃得有點漫不經心,美女學妹可能也感覺到了,兩人沒討論多少內容,吃完就匆匆告別了。
  此時,他發現那家壽司店也關門了,就急忙走向後門。
  後門外麵是一條暗巷,推放著垃圾,很少有人通過。他總覺得那中年老板和心蕾約在那裏,有點不安好心。
  等他趕到時,正好看到那男人靠近心蕾,對她說:“今天晚上,我也一個人,你也一個人,不如一起過吧。”說著,就一把抱住她。
  “啊!?”她有點嚇傻了,第一次覺得那老板猥瑣不堪。突然,又有一股蠻力把眼前的男人拉開了,她被帶入另一個懷抱。很快地,聽到有人說:“她從明天開始不幹了!”
  她被人牽著手快速走出暗巷,奔走時,她才看清拉著她的是羅浩宇。又是他!一次又一次!
  “你是傻了嗎?他這麽對你,不會反抗嗎?!”羅浩宇氣急敗壞地看著她。
  “我……”
  “還是你認為,這樣打工很有意思,嗯?”
  “關你什麽事!”她的脾氣也上來了,奮力甩開他的手。
  他不放,兩個人就這樣糾纏在大街上,漫天的雪花紛紛落在他們的臉上、眼上、肩頭。
  他低頭看到她連外套都沒扣上,脖子下一片肌膚暴露在空氣中,任由片片雪花冰涼地落下來。他拉了拉她的外套,然後將她帶進旁邊的一個公車站亭裏。
  兩人就在裏麵互相對望著,劍張努拔的氣氛一觸而發。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體驗生活,是不是?!”他逼問她,看到剛才的情景真是叫人生氣,偏偏她還傻傻地站在那裏任那男人為所欲為。
  “不管是不是,這都跟你無關!這是我的生活,我愛怎麽過就怎麽過!”程心蕾也火了,聽他這麽說,她更難受。
  公車站亭對麵的圖書館門口,站了幾個人,“哎?那不是心蕾麽?旁邊的是羅浩宇嗎?他們兩個怎麽了,在吵架嗎?”王蓬先發現了。他們幾個,說好了在這裏等的。
  “我們要過去叫她嗎?”葳葳問,又看看肖揚。
  “不用,在這裏看著就好了,也許一會兒她就過來了。”柯曉雪不緊不慢地說,極有興致地看著玻璃亭子裏的兩人。
  “你管自己去過你的情人節就好了,管我做什麽!”她繼續朝他嚷道,隨後用手捧住額頭,低聲說:“羅浩宇,你別再來招惹我了行不行!我……我已經很識趣地不出現在你麵前了。”
  “倒底是誰先招惹誰的!”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逼她看向自己,“你如果不想招惹我,送我禮物做什麽?那麽辛苦打工隻為了買一份禮物嗎?你做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是!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所以你忘了吧,把禮物也扔了吧,我是因為太無聊了才這麽做的,可以嗎?”她的眼睛紅了,聲音已哽咽。
  “蕾蕾!”他驚覺她的傷痛,平靜下來,伸手撫上她的臉蛋,“對不起!”
  第一次,眼淚這樣忍不住地,在他麵前流下來。
  “今年四月,我就畢業了,最多到五月底六月初,必須要回國。”他看著她,不是沒有遺憾的,他們那麽晚才相遇。如果早一點,那該多好。
  “我知道,我一開始就知道。”她說,“我隻是,不想錯過你!”她凝視他的眼睛,那漂亮的黑瞳裏有著自己依戀的倒影。
  終於,還是說出來了。什麽時候愛上的,什麽時候加深的,好象一切都沒有理由,又好象是冥冥中注定的。
  當他的吻落下來時,落在她的唇上時,她才明白,自己等這一刻已經很久很久。
  終於還是愛了,等待了這麽久,壓抑了這麽久,抗拒了這麽久,終究還是逃脫不了相愛的命運。
  “Oh!It’s Valentine’s Day!”王蓬高聲叫道。
  “沒想到,那小丫頭還真跟帥哥談起戀愛了!”肖揚吹一聲口哨。
  “好啦,各位,今晚蕾蕾是不會跟我們一起活動了,大家還打不打牌啊,不打的話各自分頭找活動吧。”曉雪笑笑說。 他們這一幹人,看著對麵公車站裏的一對小情人,在情人節的夜晚吻得難分難舍,不是沒有感歎的。
  “你好象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似的!”
  “嗬嗬,我是早就知道啊,人家羅浩宇早就心儀我們蕾蕾了,你不知道吧?”
  “真的啊,哎呀,還小看了這小丫頭,看來改天要請她吃大餐了。”
  “那我們還打不打牌啊?”不甘寂寞的單身漢還在那裏問著
  “還打什麽啊,葳葳又不會打,少一個人呢。我也要和葳葳過情人節去了,你們自便。”說完,摟著身邊美女走了。
  “我找彼得去了,他約我晚點吃飯呢。BYE BYE!”柯曉雪也翩然離去。
  “那我怎麽辦啊?”王蓬再回頭看一眼,公車站裏的兩個人,還親密地摟在一起。嘖,真夠刺激他這孤家寡人的,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嗬。

  (十一)
  午夜兩點半,隨著一聲開門聲,程心蕾躡手躡腳地走進一片黑暗的屋子。
  正要朝自己房間走去,柯曉雪打開房門,倚在門邊笑看著她。
  “咳,柯柯,你還沒睡啊?”心蕾有點心虛地說,“今天晚上你們怎麽都失約了?”
  “你怎麽回來了?”柯曉雪答非所問地回了句。
  “我不回來能去哪裏啊?”
  “去羅浩宇那裏啊,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住嗎?”
  “你……你亂講什麽啊!”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到她羞澀的表情。程心蕾轉身進了廚房,打算倒杯水喝。
  “嗬嗬,今天晚上我們都看到咯。”曉雪跟著她走進廚房。
  “看到什麽?”
  還裝!“看到你們在那裏KISSING啊!”她說著,還做出親嘴的樣子來。
  心蕾喝下去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你們選的位置真好,我第一次發現BUS SHELTER還 可以作為談情說愛的地點。你知道,我們本來在對麵等你,看得一清二楚!”
  “夠了噢,你!”她含羞帶怒。
  “我們等了會兒,見你們離結束還早得很,就先閃了。你看,我們這群朋友多有義氣,怕打電話會壞了你的好事,就發了條短信給你!”
  程心蕾白了她一眼,沒說話。天!大家都看到了!
  “對了,你們後來去了哪兒?”曉雪又湊到她跟前。
  “不告訴你!好了,我要睡了,明天見!”她飛快地跑進自己的房間,然後關上門。
  她還聽到曉雪在外麵“喂喂喂”地叫嚷,也沒開燈,一下子倒在床上,雙手捧著自己發燙的臉頰。
  就這樣開始戀愛了嗎?今天晚上,他吻了她一次又一次,一次次唇與唇的相貼,舌尖的纏繞,緊密的懷抱,那麽熱烈而心悸的感覺。
  “噢!”她不敢再回想了,一頭載進枕頭裏。過了會兒,又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連嘴角都忍不住地向上翹。
  是的,戀愛了!真的戀愛了!好想告訴全世界!
  學校附近的高層公寓裏,三男兩女圍坐在客廳裏打牌,大家的興致不算太高,當是消磨時間。
  筆記本電腦充當了音響,播著熟悉的中文歌,隻聽得蕭亞軒用歡快的聲音唱著:愛情象CAPPUCCINO,濃濃的眷戀泡沫,誘人的氣息,多愛不釋手……
  “唉,我也好想談戀愛!”正打完一盤,柯曉雪放下手的牌。
  陳陽頗有深意地朝她望了一眼,管葳葳抿著嘴笑。
  “那就去談啊!”肖揚說,“是不是受了某人的刺激了?”
  “是啊!你看看,春假最後一天了,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每天早出晚歸,不知道和男朋友哪裏快活去了!”
  “嗬嗬,能每天回來就不錯了!”王蓬說。
  “這兩個人,簡直肉麻到極點了。羅浩宇住的公寓就在這旁邊,每天晚上還要送來送去的,還經常在樓下吻別,老天啊!他們就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談戀愛嗎?”柯曉雪有時在樓下碰到他們兩個,反而不好意思看他們。怎麽會有人愛得那麽甜蜜,好象一刻都分不開似的。
  “談起戀愛來,誰不是這樣的?對吧?”肖揚抬頭看看葳葳,象是勾起了兩人之間的什麽回憶,葳葳隻是低頭甜甜地笑。
  “說起來,程心蕾很厲害啊。羅浩宇可是我們計算機學院的頭號帥哥,受歡迎得不得了!”陳陽一邊打牌一邊說道。
  “是嗎?我們這些在商學院的還真不知道?他怎麽會這麽受歡迎?”柯曉雪問。
  “他成績很好,每年拿全獎,又幫老師做項目,深得很多教授的賞識,還長得又高又帥,很多洋妞也迷他。”
  “哇靠,那真是給我們中國人爭光了!”王蓬拍一下大腿,“這裏淨看到一些外國男的追中國美眉,外國女生喜歡中國男人的還真少!”
  “而且,還從來沒人能夠成功把他約出去過,據我所知,有些女生私底下還偷偷打賭,看誰能成功約到他,結果都被他拒絕了。”陳陽繼續曝料。
  “哇,那我們蕾蕾不是很厲害!?”曉雪叫起來。
  “程心蕾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我做了她那麽多年鄰居,沒看出她有什麽魅力啊,居然就這麽騙到了帥哥的心,唉!”肖揚不可思議地搖搖頭。
  “這就是愛情啊!”葳葳開口道。
  “是啊,愛情!”肖揚也不得不承認。
  “說起來,第一次遇到羅浩宇,還是我先發現他的呢。”曉雪回憶起來。
  “那你怎麽沒喜歡上他?”陳陽問她。
  柯曉雪一邊理著牌,一邊答:“我也不知道,當時隻是覺得他很帥,但是沒有心動的感覺。也許老天就是要借我的眼來讓那兩個人認識吧。”
  陳陽聽了這話,雙眼一亮,他再深深看曉雪一眼。她還在理牌,眉眼微垂,可以看到長長的睫毛微卷,菱唇輕輕撅起,怎麽看都那麽漂亮。
  “哎,該你出牌了,在想什麽呀?”柯曉雪見他一副呆呆的樣子,拍他一下。
  “哦噢!”
  “嗬,你不會也想著要找個女朋友吧?”王蓬笑他。陳陽是最近真正加入他們這個小圈子的。既然程心蕾總是缺席,他們少一個牌友,陳陽一聽說就自告奮勇地來了。
  “我早就想要找個女朋友了,這事連羅浩宇都知道!”他故意把這話說得大聲。
  “哈哈……聽起來好象尋尋覓覓了很久,仍未果啊!”柯曉雪取笑他。
  “我當初還考慮過程心蕾呢,結果馬上被羅浩宇否決了,那小子早就對程心蕾有感覺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啊?”
  “就你們第一次到我們那裏去啊!”
  “不會吧!程心蕾這麽有魅力?!你們兩都喜歡她!”肖揚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不是不是!我那時是隨便說說的,哪知道羅浩宇會有那麽強烈的反應呢。”陳陽生怕某人誤會,連忙澄清。
  “那羅浩宇為什麽突然搬家了呢,之前沒聽說你們那裏有什麽問題啊?”
  “唉,這個……”陳陽支支吾吾。
  “幹嘛?是你有隱疾還是他有隱疾?快點說清楚!”柯曉雪一聲喝到。
  “噗赤!”管葳葳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小姐,請注意你的措詞。”兩個男生也忍俊不禁了。
  “也許是他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毛病呢,我們總要為蕾蕾鑒定一下啊。”曉雪鑿鑿有詞。
  “嗬嗬……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啦,不是浩宇的問題。”陳陽說。
  “那是什麽問題?跟你們另外一位室友有關?”
  “差不多!你知道,老外都比較隨意。Steven的女朋友也經常來我們這裏住,這本來也沒什麽。隻是……”
  “怎麽了?”
  “去年聖誕節前夕,浩宇整天在外麵打工,每天忙到很晚回來。結果有天半夜兩點多,他已經睡了,我當時還沒睡,然後就看到Steven的那個女朋友Cindy從浴室出來,什麽也沒穿地走進浩宇的房間。”
  “Oh, my god! ” 曉雪驚叫了一聲。
  所有人都驚愕地停下了動作,抬起頭齊齊地看向陳陽。
  “那接下來呢?”又不知誰問了一句。
  “我隻聽到浩宇罵了句髒話,然後那女人很沒麵子地被趕出來了。”
  “她什麽都沒穿?”
  “是啊。”
  “那你不是都看到了?怎麽樣,洋妞的身材好吧?”曉雪湊進他。
  “哦,這個,我忘了。”陳陽臉都有點紅了,早知道不該講的,男人之間講講無所謂,還有兩個女生在呢。
  “哈……是嘛。”柯曉雪再瞄他一眼,明顯不相信。
  “那女的是走錯房間了嗎?”葳葳問道。
  在場的兩位男士都朝她看了一眼,心裏明白絕不會是這個原因。
  “不太可能,如果是女朋友的話,都去了那麽多回了,怎麽可能還會走錯房間。”曉雪直接指出。
  “她是找了這個借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之後還發生過一次。浩宇實在忍無可忍,他那時已經開始準備論文,又要作項目,也忙得很。正好有個朋友要回國,有套高層公寓還剩幾個月才到期,他就要了過來。”
  “所以說,人長得帥,有時候也是種罪過!”王蓬總結到。
  “是啊,都快成了性騷擾了!”
  “哈哈……”
  “對了,他缺錢嗎?怎麽老是在打工?”
  “他還缺什麽錢啊,每年我們學院的全獎有一兩萬吧,他又幫老師做項目,他做的那些項目學校都有FINANCIAL SUPPORT的,他打工純粹是為了給家裏多寄點錢,畢竟過年嘛。”
  “唉,說起來,我們好象都在花家裏的錢,什麽時候還給家裏寄錢過。”王蓬聽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他不打工的話,蕾蕾也碰不到他啦。不過,羅浩宇還真的不錯,我也有點想愛他了。”曉雪感歎到。
  “我也是,我也是!”管葳葳半開玩笑地說。
  “不準!”肖揚把她緊緊摟到身邊。
  “早知道不講給你聽了,真是的!”陳陽也有些悶悶不樂的。
  “嗬嗬……你們說,被我們討論的那兩個人,倒底每天在幹什麽呀?”王蓬突然有點好奇,這麽冷的天氣,每天能去哪裏消磨那麽多時間呢。
  “還能幹什麽?談起戀愛來還不就那麽回事!”肖揚曖昧地朝他使個眼色。
  “可是蕾蕾每天晚上都回來的哦。”曉雪看著手中的牌,漫不經心地答。
  “That doesn’t mean anything! ” 肖揚微笑著說。
  眾人互相看了眼,咀嚼他話裏的意思。
  “死肖揚!蕾蕾說對了,你腦子裏確實沒什麽幹淨的東西!”半晌,曉雪拿起手中的牌打他。
  “哈哈哈!我可什麽都沒說啊!”
  大家笑作一團。
  這個下午好不熱鬧,蕭亞軒還在不停地唱著:好想談個戀愛,簡單的戀愛,別擔心什麽未來……

  (十二)
  程心蕾站在窗前,望著陰雨連綿的天空怔怔發呆。
  柯曉雪見了,問:“你今天怎麽沒跟羅浩宇去約會?”
  “他去紐約了,說是參加一個知名軟件公司的麵試。”
  “他打算去NEW YORK工作了嗎?”
  “說是中國地區的分公司招人,但麵試在紐約總部進行。”
  “那不錯啊!會在S市嗎?”她和程心蕾都來自S市, 那個人口擁擠的大城市。
  程心蕾轉回頭,一臉的茫然,“我不知道,他說他也不太清楚會在哪一個城市。”
  這雨啊,下得沒完沒了,這麽快,已經四月了,春天已到來。但四月過去後,他也要準備走了。
  “蕾蕾,你怎麽沒跟他一起去紐約呢?”起碼也可以趁機去逛逛啊。
  “我下周一要考試呢,”她聳聳肩,隨之又高興地說,“不過他說今晚會打電話給我哦,這裏跟紐約應該同步時間,不知道他幾點會打來呢?”
  “真是的,就分開個兩天,也要這麽舍不得!”
  正在這時,電話響了。
  “啊,一定是他打來的!我來接我來接!”說著,她朝電話飛奔過去。
  “喂!浩宇?你在那邊好嗎?麵試順利嗎?”她柔柔地說著,一會兒,又嗬嗬地笑起來,“好啦,我知道。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曉雪就在旁邊看著程心蕾此時那嬌憨的女兒態,一會兒,又見她輕聲地對著話筒說:“我也想你!”嘴邊還帶著豔若桃花的笑。
  “嘖,我真是看不下去了!”柯曉雪走開去。
  “曉雪在笑我呢。你問為什麽?大概覺得我們很肉麻吧,嗬……”輕輕軟軟的聲音透著電話傳到幾百公裏外的城市去,傳到那一個心愛的人耳中去。
  “好啊,後天等你回來,後天我有一門課正好下午考完。”說著,她掛了電話,臉上的笑容也隱沒了。戀愛的日子太快樂,以至於,讓她差點忘了現實。如果,不是他這次去紐約的話,她差點要以為,他們可以這樣一直過下去。如果,他不是馬上要畢業回國了,而她不是還要在這裏待三年多,那該多好。如果,他們都能同時回到同一個城市,那該多好。如果,沒有這些該死的現實,那該多好。
  他們還有多久的時間,一個月?好吧,就好好利用這一個月吧。等她考試結束,等他論文答辯結束,他們就去旅行吧,就當作是最後的、臨別的紀念。
  又一個周末下午,羅浩宇回到過去和陳陽一起合住的公寓裏,整理當初留在這裏的一些雜物。他已經畢業了,回國的日期可能要提前到五月中旬,因為聽說最近父親身體不太好,母親已經跟他提了幾次,他實在沒理由拖延。
  已近四月底,蕾蕾的期末考試也在今天結束,明天他們就開車去旅行。隻是這天氣還不夠暖,有些地方的積雪仍然未融,隻能去一些城市裏走走。
  如果他能和她一起待到夏天就好了,這裏的夏天最美,可以去很多地方玩,可以看到很多迷人的風景,如果……
  “浩宇,什麽時候走啊?”陳陽走過來問。
  “五月十九號,已經訂好了機票。”
  “哦,那到時候我們去送你吧,還是你隻讓程心蕾一個人送?”他開玩笑地問。
  羅浩宇有些無奈地笑笑:“說真的,我不希望她去送我。”
  她太懂事,也太敏感,明知他會對她內疚,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抱怨,總在他麵前表現得那麽開心。對即將到來的離別,她隻字不提。
  這時,隔壁房間傳來支支噶噶的聲響,隔了會兒,還有男女的喘息聲漸漸入耳。
  “唉,這個Steven,又帶女朋友回來了!”陳陽叫苦連天。
  “嗬,反正我馬上要走了,你就……”羅浩宇曖昧地看他一眼,“have fun!”
  “哼!有什麽了不起,我去找曉雪去!”說是這麽說,實際上到現在,他還沒追到柯曉雪呢。
  另一間房裏的聲響越來越大,又都是木地板,他們在這一端聽得越來越清晰,裏麵那兩人,顯然已經幹得熱火朝天。
  “老外他媽的都跟動物似的,現在才幾點哪,就不能忍到晚上去嗎?”陳陽咕噥著往門口走去,
  羅浩宇則是笑著走到後麵的院子去抽煙。在這樣的聲響刺激下,沒幾個男人還能待在房間裏。
  門鈴在這時響起來,羅浩宇站在院子裏沒回頭。沒一會兒,隻見陳陽跑出來,帶著幸災樂禍地笑容對他說:
  “你知道是誰來了?”
  “誰來了?”
  “程,心,蕾。”
  “什麽?她怎麽會來?”羅浩宇一聽,眼裏閃過尷尬,蕾蕾怎麽會這時候過來。再聽聽那間房裏曖昧的叫聲,狀況激烈地好象天崩地裂。
  “嗬嗬,要讓她進來嗎?”
  “別!千萬別讓她進來,我馬上出去!”他立刻熄了煙蒂,搬了地上的箱子走向門口。
  陳陽先幫她開了門,但整個人斜靠在門框邊,跟程心蕾聊著天,這時,她看到了羅浩宇,眼睛一亮,隨即朝他燦爛地笑。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他溫柔地看她。
  “我不知道啊,剛剛陳陽才告訴我的,我是幫柯柯來還東西的。”說著指指手上的光盤。”
  看來有人追求計劃失敗,羅浩宇同情地看一眼陳陽。
  “哎??裏麵什麽聲音啊?”她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忍不住問道。
  “沒有!我們先走吧。”羅浩宇急忙將紙箱交給陳陽,然後拉著她的手走到外麵的台階下。
  陳陽驚奇地望著程心蕾,她一臉純真,大眼睛轉動著好奇的光芒,他又不可思議地看了眼羅浩宇,他正把心蕾帶上車。
  “等一下,柯柯還有話要我帶給陳陽呢。”
  “下次再說好了,反正他最近每天都很閑!”說著,他朝陳陽使了個眼色,結果有人偏偏假裝沒看懂,還開口問:
  “心蕾,你真的不知道裏麵……”
  “閉嘴!你不是還有事嗎?快走吧!”羅浩宇更快地打斷他,隨後將車發動起來。
  “那陳陽,我過兩天再跟你說。”車子開動時,心蕾隻好朝陳陽擺擺手。
  “好,好! ……”陳陽一副很樂的樣子。
  “你們在搞什麽鬼?”她轉過頭問羅浩宇。
  “沒有。”他忍不住苦笑。
  “真的沒有嗎?”
  “是。你考試都結束了?考得好嗎?”
  “那房子裏麵的人在幹什麽?”她顯然不放棄那個話題。
  羅浩宇在心裏無聲歎息。
  “該不會是……”她自己倒抽一口氣,又看看他,臉色慢慢紅潤,“可是,現在還是大白天啊。”
  “換個話題好嗎?”羅浩宇無可奈何地說,伸出右手輕捏她的臉。
  “他的那個女朋友是Cindy嗎?就是曾經試圖勾引過你的那一個?!”她這回轉過身來認真看著他。
  羅浩宇差點將方向盤打偏,這都是誰告訴她的?
  “難道,你也跟她那樣過?!”她見羅浩宇一直沉默著,突然開始猜測這種可能性,“難道是真的?”
  他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沒有!沒有!”索性將車開到路邊停下來。
  “說!你有沒有被她吃掉過?”車才停穩,她已經撲過來抓住他的衣領,眼神灼灼。
  看著她的表情,他真是忍俊不禁。“沒有!你不要聽陳陽那個大嘴巴亂說。”他轉而把她摟進懷裏。
  “真的沒有嗎?”她還是有些懷疑。
  “是真的!我發誓!”
  “那還差不多。連我都沒碰過你,她怎麽可以碰!”她一個人自語。
  “蕾蕾!”他驚訝地看她。
  “難道不是嗎?”臉好象還是紅了,唉,誰叫她沒有經驗呢。
  他看著她良久,開始親吻她,從臉頰到嘴唇到耳垂到脖子,最後,他突然停下來,頭埋在她的肩上,久久不語。
  “浩宇。”
  “嗯?”他沒動,隻是輕聲地問。
  “你……不想要我嗎?”很難啟齒的問題,她還是問了。應該是吧,一定是因為她太嫩了。會不會……真的象柯柯說的,他喜歡D CUP?她一個人亂想著。
  “想!我很想!”他突然抬頭看她,讓她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欲望,那樣的火光讓她驚訝,原來他對她不是沒有渴望的。
  “可是我不能這麽做!”他又說。
  “為什麽?”她不明白,他們相愛啊。
  他看著她純真的眼神,試圖跟她解釋:“你太年輕了,而且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未來誰也不知道在哪裏,我不能這麽自私。”他知道,一旦跨過了那一步,他們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對於這個年輕的女孩,她不該放太多的感情在他身上,她以後會碰到更好的人來愛他,雖然他……也很想自己能成為那個人。
  “好了,別多想了,明天我們就去QC城玩吧。現在先去吃飯。”說著,他重新發動車子上路。
  她沒作聲,心裏卻另有了主意。
  羅浩宇,這隻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
  你還是等著接招吧!

  (十三)
  QC城是個有著幾百年曆史的古城,曾經是兵家必爭之地。這是個純法國風味的小城,城中所有的路牌、標語全是法文,住在那裏的居民也講法語。城中至今仍保留著世界上最完整也是最古老的城牆。
  這是她從網上查到的信息,她以為那城牆應該象長城那樣的,巍峨,壯觀。等車子真正開進古城時才發現,所謂的城牆隻是將整個古城圍起來的一道普通高牆,而裏麵的城,則宛若一個歐洲小鎮。
  窄窄的路,路邊各色的餐館和咖啡廳,顏色鮮豔的門窗和各種卡通圖案。最有意思的是,這裏的店名大多以動物的名字起,比如“豬”餐館,就在門口勾勒幾隻可愛的小豬,又或者“啄木鳥”時裝店,店門口畫著一隻巨大的啄木鳥,非常趣致可愛。
  程心蕾一路看一路驚歎,“這個地方好有意思啊!你怎麽知道的?”她對正在開車的羅浩宇說。
  “我以前幫朋友帶團來這裏旅遊知道的,這裏確實很好玩,很多人說象歐洲。”
  “你在旅行社也打過工嗎?”
  “也不算正式的,有朋友說需要懂法語的,所以去幫了幾次忙。”他解釋。
  “那……你怎麽會英語法語講得那麽好?”她其實早就想問了。
  “我媽是中學英語老師,所以從小教我英語,住在我們那裏的老外也多,所以慢慢就會了。至於法語,是我在國內讀大學時慢慢開始學的,當時純粹是興趣,沒想到來了這裏反而用上了。”其實他那時的女朋友劉丹就是外語係的,他也是因為她在修法語的緣故,慢慢開始接觸的。
  “噢,難怪了。”
  “難怪什麽?難怪被某個小傻瓜誤認為是在這裏長大的華裔,還幫我打了個95分?”他戲謔地看著她。
  “羅浩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遲早要拿這件事來笑我!”她捶他一下,唉,第一次見麵的笑話。
  “哈哈……”他趁著停車,抓住她的手說道,“蕾蕾,其實我比較想知道,在你清楚我是中國人以後,是不是在心裏把另外那五分也幫我加上了?”
  “自大狂!我不告訴你,你自己慢慢去猜吧。”她抽回自己的手,轉身下車,眼角卻掩不住的笑和嬌羞。
  他也下車,笑著過來重新抓住她的手,就這樣牽著她的手一起往城中走去。
  延路都是風格別致的小店,光櫥窗和門麵就讓人覺得可愛不已。他們一間間地逛過去,裏麵大多賣一些裝飾品和家居用品,她其實沒什麽興趣,但就這樣跟他手牽手逛街,有一種很平淡的幸福感。
  五月初的QC城裏,氣溫隻有十度左右,但陽光很好。他們拐個彎,走入一條更熱鬧的商業街。剛才看到介紹說,這是整個北美最古老的商業街。其實街道不寬,象國內城市的小馬路,但兩邊的房屋和裝飾真的讓這裏顯得古老悠久。
  他一直牢牢牽著她的手,她側過頭看他,依然挺拔偉岸的身軀,好看的麵容。如果能跟他這樣手牽手,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去,那該多好。
  “冷嗎?我們去前麵買咖啡喝吧。”羅浩宇見她停住了,以為是天氣冷的緣故。
  程心蕾突然撲進他的懷裏,伸手環抱著他的腰,半天都不作聲。怎麽辦,離別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對他的依戀卻越來越深。
  “怎麽了?”他柔聲問。
  “沒什麽,是覺得有點冷。”她抬頭,撒嬌地說。
  “那我們去那邊的咖啡館坐吧。”他寵溺地看著她,見她臉上又一如既往地揚起開心的笑容。
  一杯溫熱的咖啡在手,看看廳內古老的歐式裝飾,胖胖的和藹的褐發老人在櫃台內忙碌,音響裏播著一首輕快的法國歌曲,這裏,真能讓人忘了今夕是何夕。
  “咦,那個房子,好象一座城堡!”心蕾看著窗外那城中最醒目的建築物。哥特式的風格,鮮綠色尖翹的屋頂,和棱角分明的窗戶,主樓附樓加起來有好幾棟,氣勢磅礴。而遠遠望去,又似不是真的,似童話裏的城堡。
  “那是 LE CHATEAU FRONTENAC,也叫古堡酒店,確實象個城堡。”他答。
  “哇,那要是住在裏麵,豈不是象住在城堡裏?感覺好象過了一回王子公主的癮。”她格格笑起來。
  “是啊,所以今天晚上我們就住那裏!”
  “真的?”她瞪大眼。
  “真的。”他摟住她的腰,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
  “那我真是做了一回童話夢了,還有我的王子陪我!”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你也是我的公主!”他輕啄她一下。
  “浩宇,原來你也會講好聽的話哦,再多講一點來聽聽,再多讚美我一點!”
  “你是我見過的最美最有氣質的公主!”他的配合度極高。
  “嗬嗬!這樣的讚美聽了真是舒心!”她高興地大笑。
  這樣一座城堡,真象一個夢。直到很多年以後,程心蕾還記得在古堡酒店的那一夜。在這之後,她再也沒有去過那裏,再也沒有。
  兩個人走走玩玩,在天黑之前走進了古堡酒店。這酒店的曆史差不多和QC城一樣悠久,酒店內部的裝潢象極了老上海三十年代影片裏的繁華場景,高級印花地毯,繁複華麗的吊燈,昏黃柔和的燈光,一切仿佛走入了曆史。
  趁著浩宇在前台CHECK IN,她到處張望。突然看到櫃台的服務生拿著兩張房間號碼牌時,連忙拉著羅浩宇的手說:“這裏的房子好古老哦,我一個人睡一間會害怕,能不能跟你同一間。”
  他猶豫地看著她,她繼續扮可憐:“好不好嘛,我不敢一個人睡。”
  “好吧。”見他取消了另一間房,心蕾在心裏給自己比一個“YES”的手勢。來了這裏,我會跟你睡兩間房才怪呢。她隨著他向房間走去。
  進門後才發現,那是一張QUEEN SIZE的大床,隻見他皺皺眉,她卻在心裏樂開了花,看來連老天都想要成全她。
  “哦,我先去洗澡了。”說完,她就拿著衣服進衛生間去。
  等再出來時,羅浩宇正坐在單人沙發上看電視,好象是個談話節目,裏麵的兩個老男人幾裏瓜拉講著法語,她一句也聽不懂,就把自己重重地往床上一拋,然後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打從她自浴室出來,羅浩宇就不敢多看她,隻好假裝在專心看電視。他用餘光瞥見她正側臥在床上望著他,麵頰燦若桃花,神情慵懶。她小小的身子被寬大的浴袍裹了起來,領口卻微敞,露出裏麵晶瑩剔透的肌膚。
  羅浩宇突然覺得口幹舌燥,跟她同床,實在是個很糟糕的主意。
  “早點睡吧。”他起身將燈光調暗,希望等他洗完澡後,她已睡著。
  可是事實往往與願違,當他在昏暈的房間內看到程心蕾清亮的目光時,開始覺得這個夜晚會過得無比難熬。尤其是,她並不放過他,總是往他懷裏鑽。
  “蕾蕾!”他聲音裏含著無限的驚訝,因為她的浴袍已鬆開,裏麵空無一物。
  “浩宇……”黑夜裏,她的眼神楚楚可憐。
  “你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我是個成年人,我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眼神堅定地對他說。
  見他不語,她又說:“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擁有最親密的關係,哪怕我們明天就分開!”
  “蕾蕾……”
  “好不好?好不好?答應我!不要……讓我難堪!”她突然聲音低下去。
  他觸摸她的臉,卻碰到涼涼的淚。這是他第二次見她哭泣,第一次是為他,第二次還是為他。“對不起,我不是要讓你難堪,我隻是……”他吻著她的淚。
  “那就抱我。”她輕輕在他耳邊說。
  事已至此,誰都無法回頭了。
  他又何嚐不是渴望著她的,他的吻無可抑製地撒落下來,帶著無比的灼熱,他的唇、他的手,溫柔地探索她的全身。她從來沒象這一刻那樣,懷著興奮、期待、害怕、又絕望的心情。
  當疼痛來臨時,她甚至都不想退縮。她想要記住這種疼痛,這是他帶給她的,生命中獨一無二的時刻。
  當歡愉洗刷過她的全身,當她看到他在她體內爆發的一刻,她才明白,一切已截然不同。
  從此之後,他真正刻在了她的心裏。

  (十四)
  清晨的一縷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偷偷溜進來,悄然照亮了房間。
  白色床單上,兩具年輕的身體互相依偎。
  羅浩宇先醒過來,他癡然望著她恬靜的睡顏,久久不出聲。
  “嗯,”心蕾迷蒙地張開眼,初醒的那一刻,她有點不知所措,然後抬頭便望進他的眼,那雙黑眸裏有著深深的眷戀。
  “你還好嗎?”他問。
  “嗯,還好。”她不敢再看他,隻好將頭埋進他懷裏。好得不能再好了,她總算和他真正在一起了。
  “還……痛嗎?”
  她不好意思回答,隻是悶在他胸前搖了搖頭。
  他看著那搖晃的小腦袋,笑著柔聲說:“那我們起床咯?今天還要去別的地方玩呢。”
  “好,你先起。”
  直到他下床去,她才將腦袋偷偷露出來,好奇地看著他穿衣。男人的身材都長得這樣嗎?這麽的……結實又好看。
  他正套上牛仔褲,上半身還空著,就觸到她露在被子外麵的一雙好奇大眼,笑著問:“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她飛快地將被子拉過頭,轉個身,不敢再看他,臉上紅暈泛起。
  “嗬,要快點起來咯。”他說完先走進浴室。
  “這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心蕾說道。他們從古堡酒店出來後,去看了城中有名的壁畫。那高高的一麵牆上,繪著一棟棟的住房、尋常的市民、商店,高度比例和真實大小相同,遠遠看去,難辯真假。
  那樣鮮亮活潑的色彩,襯著周圍溫馨純樸的雙層樓房,又看到不少遊客在留影,整個畫麵裏,已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虛幻。
  “這個古城的民風非常淳樸。雖然現在成了觀光景點,但仍有很多當地人還住在這這裏。”浩宇說道。
  “這裏象個美好的童話!”那些壁畫,那些可愛的的商店,還有城堡般的酒店,這是個遠離城囂的桃花源,更是她生命裏的 一個童話。
  看過壁畫,兩人沿著昨天未走過的街道閑逛。許是周末的緣故,今天的遊人比昨天多。一路上,他們看到在街角演奏小提琴的年輕人,迎著那一抹初升的陽光歡快演奏,又看到扶著豎琴的銀發老人,熱情地朝他們打招呼。
  她聽不懂法語,隻見浩宇跟那老人交談了幾句,老人高興地為他們彈奏了一曲,和著那清脆優美的旋律,老人深情歌唱著。這是首非常好聽的歌,很久之後,心蕾才輾轉得知這首歌叫做Encore une fois, 再一次。
  她不太懂法語,隻聽到其中有一句“on aime ”, 我們相愛了。
  “你剛才對他說了什麽?”她問他。
  “我請他彈首歌送給你。”他含笑望著她。
  她凝視他的眼,他也凝視她,千言萬語,心中的種種柔情蜜意,通通融化在這情意綿綿的歌聲中。
  謝過老人的表演,兩人不知不覺走到聖勞倫河邊。早晨的河堤旁,不少人在散步。
  “這個地方什麽都好,就是這裏的人都說法語,我都聽不懂!”心蕾走到護攔旁,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撅著嘴對羅浩宇說。
  “哪一句你聽不懂,我翻譯給你聽。”他走到她身後,雙手將她環住。
  “嗯,太多了,我要想一想。”她轉頭說,發現他離她咫尺,眼神再度交纏,兩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Je t’aime……”他低喃著,同時捧著她的臉親吻她,在靜靜的聖勞倫河邊,在微風拂麵的晨光裏。
  這句法語她懂,它的意思是:我愛你,我愛你!
  快樂的日子總是飛逝,在品嚐快樂之後,離別似乎來得更快。
  國際機場的大廳裏,人流穿梭。
  羅浩宇望著一幹好友,正要前往安檢口,突然遠遠瞥見一個纖影急急地往這裏奔來。
  “啊,是心蕾!”陳陽叫起來,同時擔心地看他一眼。
  她還是來了!一瞬間,他的眼中掠過猶豫、無奈、不舍,和一絲隱隱的傷痛。
  程心蕾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麵前,他上前扶住她。她喘息,他沉默,兩人就這樣互相對望著,半天都不說話。突然,她抓住他的手,飛快地將他帶離眾人。
  她拉著他的手奔跑,穿過行走的人群,穿過衣著整齊亮麗的空乘人員,穿過排隊檢票的服務台,她隻想將他帶走。
  從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樣任性過,任性地拉著他跑,任性地希望將他帶出機場,任性地希望他在自己的身邊,永遠地留住他。
  最終,她還是停住了腳步,和他一起站在一個無人的角落。
  “我太任性了,是不是?”半晌,她緩了氣息,笑看著他,眼裏有著點點淚光。
  他一把抱住她。
  “蕾蕾,好好照顧自己!要過得開心快樂!”他為她拭去眼淚。
  她急切地望著他的眼睛,心裏對他說:浩宇,叫我跟你一起走!或者叫我等你!隻要你開口,我就一定答應你!
  他也望著她的眼睛,那樣明亮清澈的眼神,他怎麽忍心讓她因他而放棄自我呢?現在的他除了能給予她一份虛無的愛以外,還能給她什麽呢?
  他始終沒說出任何承諾。心蕾的心底漸漸泛起失望,但她還是對他笑了。就算,以後再無相逢,讓他記住自己的笑容吧,永遠永遠記住。
  “時間快到了吧,你進去吧,我就在這裏跟你告別。”她微笑著說,鬆開他的手,慢慢向後退,心已經開始淌淚。
  心蕾,等我三年!如果三年後你回國,如果那時你還是一個人,我去找你,一定去找你!這是——我能給你的承諾。羅浩宇在心裏對她說。
  他看著她漸漸退後,漸漸遠離他。他終於也轉過身,背對著她走向另一個方向。
  在他離去的時候,心蕾忍不住地回頭,卻看到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於是又轉頭離去。
  不一會兒,羅浩宇也轉身回望她的背影,發現她背對著他越走越遠,隻能繼續前行。
  兩個人,就這樣錯開了回望的那一刻,錯過了那一刻,錯過了彼此的人生。

  (十五)
  諾大的階梯教室裏,坐了一百多名學生。所有的燈光都暗下來,讓人一眼看到講台前的大屏幕,上麵正顯示著這門課的幻燈片, 白胡子教授站在一旁仔細講解。
  程心蕾坐在比較靠後的座位上,她看著黑漆漆的教室裏的唯一光源,看著老師換過一張又一張歡燈片講義,思緒飛到很遠。
  她想起今年的情人節,她和羅浩宇的第一次約會。
  在那個大雪漫飛的夜晚,他把她摟進懷裏,問她:今晚你想去哪裏?
  她想了想,說:我們去看電影吧。
  於是,他們跑到電影院 ,隨便選了部片子就進去看。坐在情侶座上,整個晚上,他們隻看著彼此,他的手纏繞著她的手,他的眼神膠著她的,他的頭靠著她的頭,時而輕聲細語,時而偷偷接吻。沒有人有空去看那大屏幕,直到影片結束了,他們也都不知道那片子倒底講了什麽。
  電影散場,晚上十點多,他們又跑去山上的聖約翰大教堂……
  這時,教室的燈全部亮起,她發現一堂課已結束。
  走出教室,看了看表已經十一點半,她好象約了個同學中午一起吃飯,於是連忙跑到約定的地點去。
  走進那家咖啡館,看到前天約她的俞亮果然已經到了。
  “嗨,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她對他說。
  “沒關係,我也才到不久。”他穿著藍色襯衣,朝她溫和地笑笑。她想起羅浩宇有次也和她約在這家咖啡館,他先到,穿著黑色T恤,遠遠朝她招手,臉上掛著溫柔的笑。
  她和俞亮一起點了咖啡和三明治,對坐著吃。
  俞亮說:“功課忙嗎?”浩宇也常問她這個問題。
  “嗯,還好。”
  “這裏的東西你現在還吃的慣嗎?”他說:有空我做飯給你吃吧。
  “還行吧,反正也來了這麽久了。”
  “我其實到現在,還是不太適應這裏。”他說:人長大了,到哪裏都感覺差不多。
  “我也在適應中。”
  “你來這裏多久了,喜歡這個地方嗎?”他說:我來這裏快五年了,本來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反正是在這裏念書,現在開始喜歡了。
  “我去年九月份來的,覺得這個城市還可以吧。”她問:為什麽現在開始喜歡了?
  “我一開始很不喜歡這裏,這裏的冬天太冷了。”他說:因為這裏有你啊。
  “……”
  “心蕾,你今天是不是很累啊?”他說:蕾蕾,你又熬夜了吧,以後做不完的話讓我幫你。
  “是有點,最近作業多。”
  “那你吃完飯,早點回去休息吧。”那天夜裏,他陪著她,最後他說:你去睡覺,我來幫你做。
  “對不起哦,俞亮,我今天精神有點差。”第二天清晨,她看到他趴睡在她的書桌上,旁邊是已經打印出來的作業。
  一頓飯就這樣結束,她和他告別,前往圖書館看書。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精神差,隻是精神不集中,無法集中。
  圖書館的自習室裏,她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抬頭看到對麵的大桌子,想起她和羅浩宇也曾坐在那裏麵對麵地溫習功課。
  她常常悄悄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神情專注認真。再多看幾次,終於被他逮到了目光,她心虛地別開眼,埋頭看書,他無奈地歎氣,然後放下書起身。她不明所以,隻見他朝她勾勾手,於是跟著他走到密密麻麻的書架中,她以為他在找書,就跟在他身後,直到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他突然一個轉身, 緊緊抱住她,火熱地吻隨即上來,那吻差點要將她融化。
  過好久,他才放開她,她還在喘息的時候,他在她耳邊說:你這樣看著我,我還怎麽看書。
  再看一下表,下午三點,兩個多小時又白白過去。她知道,今天做什麽事情效率都很低,除了,想他。
  她拿起課本走出圖書館。回家吧,好好睡一覺,然後好好準備接下來的期末考試。對!就是這樣!
  又過幾日,程心蕾結束了最後一門課的考試,整個夏季學期正式結束。她拒絕了曉雪一同逛街的邀約,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走了有多久?到今天為止,是三個月零五天。
  他走的時候,這裏的夏天才開始,現在,整個夏天快要結束了。
  她第一次在這裏過夏天,才知道原來這城市的夏天這麽美。藍天白雲,綠樹成林。陽光不是那麽炙熱,卻明亮。夏天的晚上,涼爽的風在夜間穿行,市中心燈光一片,人們坐在露天座上閑聊暢飲,好不歡快。
  她和夥伴們去看煙花節,看絢爛的煙花一次次在寂靜的夜空中綻放,她一次次在心裏想著,浩宇,如果此時你陪我一起看多好!
  她和他們一起去看電影節的影片,被那些故事感動得連連落淚,卻想,如果他也能陪著她感動,那有多好!
  他走了,她的生活還在繼續。她繼續升學,繼續上課,繼續交新朋友,一切都沒有變。隻是,那無數個寂寞的深夜裏,那無處不在的空虛感,那張想忘也忘不了的俊容,總是不經意地侵占她的思緒。
  回到家裏,她打開電視,看到一個女歌手的MTV,隻聽到她憂傷地唱著:“ I a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but I do, do feel, that I do, do will, miss you so much.”
  好憂傷的歌,正適合她的心境。浩宇,I miss you, I miss you so much!
  她又打開電腦,點擊那個每天必看的網址,那是他幫她做的網頁,他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往上麵傳照片和文字,說這樣他就可以看到她的近況。他說,他有空也會在那裏留言給她。這是——他和她的私密空間。
  她已經傳了不少照片上去,上個月她和曉雪他們一起去觀賞鬱金香節的照片,一起去東部看海的照片,煙花節的煙花,還有煙花下的她。他的留言總是很簡短,他似乎不擅長寫這些,有時候是一句話,有時候是幾個英文單詞,或者一個簡單的笑臉。
  那樣也足夠了,足夠讓她知道他看到了。
  但是現在,她的視線被一條新添加上去的信息吸引住了。那是他,昨天寫的:
  蕾蕾,I miss you.
  一刹那,她淚睫於盈。
  她想要見他,她想要馬上見到他!她要回國去見他!

  (十六)
  曆經將近二十個小時的飛機、轉機、車程,羅浩宇終於回到久別多年的家。到家的時候,已是半夜一點,沒想到全家都來接他了,他的父母、正在讀大二的弟弟、還在讀高一的妹妹。看到久違的親人,看到從小熟悉的環境,看到媽媽拉著他的手淚眼連連的樣子,他覺得感動,回家真好!
  等長長的一覺睡醒後,他動手整理自己的行李,拿出給大家的禮物。“爸,這是給你的,這是給媽的,還有,這是給承宇的!”
  “哎,回來就好了,幹嘛還買這麽多的東西啊?”羅父欣慰地接過兒子遞來的禮物。
  “啊,謝謝哥!”羅浩宇的弟弟,羅承宇也過來接過東西。他的長相與羅浩宇有七分相似,隻是看起來更斯文一些。
  “那我呢,那我呢?大哥,你給我帶了什麽?”家裏唯一的女生,羅浩宇的妹妹羅映雪叫起來。
  “喏,這是給你的!”他遞給她一個禮盒。
  “哇!謝謝大哥,你對我最好了!”小女生高興地跑去拆禮物。
  “浩宇,這很貴吧?”羅母李素蘭看著手裏的名牌皮包,“你每年都寄錢回來,還要破費給全家買這些東西。”
  “媽,你喜歡嗎?”他過來摟著母親的肩。
  “兒子給我從國外買回來的,我能不喜歡嘛。”她抬眼笑著看她的大兒子。
  “你喜歡就好!其他都無所謂。”
  “可是,我一個快退休的教師,什麽時候用得著這個啊?”
  “媽媽,上街去買菜的時候拎啊,回頭率肯定超高!”小妹插嘴。
  全家都笑起來。
  羅浩宇轉身整理衣物,卻一眼就看見了躺在箱子裏的那條黑白格子條紋的圍巾。他緩慢地拿起圍巾,手指微微拂過它的表麵,感受到它的柔軟。
  他還記得蕾蕾幫他圍上時的樣子,她微撅著嘴說:“真希望能用這個把你圈住,永遠永遠地圈在我的身邊!”
  在他的家鄉,在這個四季如春的小城,是沒有冬季的,也沒有寒冷,這條圍巾,恐怕是用不上了。他將圍巾放進衣櫃,心下蔓延的,是更多的遺憾。
  接下來,他在家裏過了一段很悠閑的日子。
  還沒到暑假,爸媽都去學校上班了,弟弟妹妹又都上學。他回來後就收到之前去紐約麵試的那家公司的通知,卻要他在八月末去香港那邊報到。於是,這段日子,等於是他的假期,每天多出了很多時間。
  好象生命中,很少象現在這樣悠閑,也,這樣的空虛。
  回家了,終於吃到了媽媽做的菜,終於又回到了家人的懷抱。親切的家鄉,走出家門,外麵整條巷子裏的人都認識他,都親切地跟他打招呼,來他們家拜訪。這其間,又不知吃了幾頓接風的飯。然後是見同學,又是吃飯又是喝酒。一陣陣忙碌完之後,他心頭浮起的,竟然是空虛。
  是因為她嗎?那個有著一雙純真眼眸的女孩,那個笑容爽朗的倩影,好象從某個冬日開始,就深深、深深地嵌進了他心裏。
  他想起那個情人節的雪夜,他們去看電影,然後又趁著夜色跑到山上的大教堂裏。在宏偉的教堂裏,在莊嚴的耶酥前,她問他:“浩宇,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他說:“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如果我能知道原因就好了。”
  她癟了癟嘴說:“聽起來你好象很不情願的樣子!”
  他笑了:“是有些不情願,我本來沒打算在走之前談戀愛的。誰知道……”
  “怎麽樣?”她追問。
  “唉,大概是被你施了魔法吧,小魔女!”他親匿地捏她的鼻尖。
  “那我要對你施一種魔法,讓你永遠被我迷住,迷得死死的!”說著,她對著耶酥的塑像,作祈禱狀:“親愛的耶酥,請允許我的這個心願吧,讓羅浩宇永遠被我迷住,一輩子,不不!是三生三世!”說著,朝他拋去得意的眼色。
  想到這裏,他低頭笑起來。
  “怎麽這麽晚還不睡啊?”老爸從身後走過來。
  正值入夏的夜晚,有些悶熱,羅浩宇正坐在院子裏抽煙,“我睡不著,爸,你也還沒睡啊。”
  “是啊,怎麽,開始抽煙了?我還以為你不抽煙的,永遠是模範青年呢。”羅父調侃兒子。
  “嗬,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可在你媽心裏,你確實是模範啊!”羅父看著兒子略略皺眉的樣子,又說:“你也有煩惱嗎?讓我猜猜看,是不是跟女孩子有關?”
  羅浩宇笑了笑:“老爸,你太厲害了!”
  “是什麽樣的女孩子?”
  “她很可愛,很單純,很……讓人喜歡!”
  “哦?是讓你喜歡吧。”
  羅浩宇沒回答,卻開心地笑了。
  “她是你在國外的同學嗎?哦對了,是中國人吧?”
  “嗬,當然是中國人!老爸,你想到哪裏去了?”他噴笑。
  “我是聽映雪那個丫頭說的,她總說她大哥的長相,連老外看了都會喜歡,我和你媽還真怕你找個洋妞回來呢。”
  “怎麽可能呢,那小丫頭亂講的你們也信。”
  “那個女孩子也回來了嗎?”
  “不,她在國外,她還沒畢業。”
  “聽起來你們還有滿長的一段路要走啊。”
  “是的,但我希望能和她有未來!”
  “嗯,希望是如此。”開明的父親並不多說什麽,隻是拍拍兒子的肩膀,就進屋去了。
  夜色漸濃,羅浩宇站在黑夜中環顧四周,這是他的家,他從小生長的環境。
  屋內樸素的家具,老舊的平房,還有外邊的青石板院落。這樣的環境於他而言,是親切的,但他知道,對從小嬌生慣養的程心蕾來講,這是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她包括她周圍的朋友,跟他的世界完全不同。他們的世界,有著名牌,有著享受,有著自己不需要任何努力即有父母鋪平的未來,而他不同,他的一切必須是靠自己全力去爭取。
  這就是他們要麵對的現實,他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去克服。隻是這過程中,思念會蔓延吧,或者說,這段日子以來,思念已經開始滋生蔓延。
  他想她,極度地想念她。
  他於是走進房間,打開電腦,打開那個熟悉的網頁,再一次看她的容顏。在這個深沉的夜裏,實在忍不住,打上去一句:蕾蕾,I miss you.

  (十七)
  二十幾個小時後,程心蕾出現在中國南方的一個小城裏。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就這樣理了簡單的行李,一個人買了機票從大洋彼岸飛回來,然後再轉火車,再轉汽車,指著這個地方就來了。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距離,十幾個小時的時差,在趕路的過程中全被心裏的思念忽略了,直到此時,到達目的地時,她才感到精疲力竭、整個人累得頭昏眼花,象要立刻倒下去。
  她撐著最後的那點精神走出汽車站,拒絕了一路朝她兜售各種東西的小販,就近找了家規模象樣的賓館,立馬住進去。
  再醒來時,已是隔天中午。
  她有一下子的怔忡,這是哪裏呢?過好久才想起,這是羅浩宇的家鄉。
  她起身拉開窗簾,外麵一片集市,人流穿梭。
  出去走走吧,她對自己說。
  這裏,沒有熟悉的高樓林立,沒有西裝革履打扮精致的男人女人,沒有熟悉的吳儂軟語。這裏,沒有一樣是她熟悉的。
  窄小的街道,破舊的房屋,還有操著聽不懂的鄉音的老農。街上人不多,稀疏地看到一些人騎著自行車,這裏居然連汽車都不常看到。
  她這才清醒過來,問自己:程心蕾,你倒底在幹什麽?你沒有他的地址、電話,就這樣跑來了。就算找到他,又能怎麽樣呢?
  她茫然地在街上走,拐過一條又一條小街,終於走上一條看起來寬闊一點的馬路。看到路邊有一些小飯店,幾乎每一家都掛著“米粉”的字樣。她看到一個年輕人走進店裏,吆喝一聲:“老板娘,一碗粉,加辣!”
  “好,就來!”
  沒一會兒,她看到一個中年婦女端著一個滿滿的大碗出來,看不出碗裏是什麽,但聞起來很香。
  程心蕾發現自己也早已饑腸轆轆,於是一腳踏進那家飯店。
  “小姑娘,吃粉嗎?”中年婦女走到她麵前,許是看出了她有異於當地人的打扮,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她。
  “哦,好。”她點點頭,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沒多久,也是相同的一個大碗擺在她麵前,白色的米粉,濃厚的湯汁,上麵還有翠綠生菜和紅紅的嫩牛肉,她從沒吃過這個。但也許是餓得久了,她絲毫不猶豫地吃起來,發覺味道居然是如此的鮮美。
  “小姑娘,你是從外地來的吧?”親切的老板娘和她聊天。
  “嗯,是啊。”心蕾一邊吃一邊點頭。
  “是來玩嗎?”
  “我是來……”她頓住了,難道說她是來找羅浩宇的嗎?這個城鎮跟她想象的還是不同。她原以為,這裏真的是一個小小村莊,隨便問個人就能找到他。現在看起來,好象也不是,難道要她報著他的名字一家家問過去嗎?
  “是啊,我是來玩的,正好和同學走散了。”她想了想,說道,“老板娘,你知道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
  “啊,這裏好玩的地方多了,你可以到前頭的西街上租一輛自行車,騎到山裏去,那裏還可以坐竹筏,很好玩的。晚上呢,還可以去老街那邊的酒吧玩,也可以去看表演。”老板娘興致勃勃地說。
  程心蕾聽得心動起來,想想既然來了,不如就在這裏玩一趟吧,也許,會遇到他也說不定。
  她向老板娘問了具體的路線和地址,付了錢就打算去租自行車。
  走到那所謂的西街街口,她果然看到一家租車店,門口擺了好多自行車,一個二十多歲左右的男孩子從店裏走出來,他皮膚黝黑,卻有些內向的樣子,看著她半天,才輕聲問:“要租車嗎?”
  “是的,費用怎麽算?”
  “一小時三塊錢。押金五十。”
  “好。”心蕾說著去掏錢,隨後她看了看那男孩,又說,“我不會走去山裏的路,你可不可以帶路?”
  見那年輕人的臉色有點為難,她又說:“就當是給我當導遊吧,我付你錢!”
  這時,店裏又露出一張老翁的麵孔,操著濃重的口音對那年輕人說:“阿良,你去吧。我看著店呢。”
  “那好吧。”他同時挑了兩部自行車,心蕾跟著他騎車出發。
  八月的天氣,太陽雖然炙熱,在這山裏,居然也有陣陣涼風撲麵而來。從西方到東方,看過古老的哥特式建築後,猛然跑進這裏,騎車在鄉間小道上飛馳,看著圍繞在周圍的那一片青山綠水,不禁感到心曠神怡。
  這時,迎麵騎來一輛車,車上坐著年輕的一男一女,那男生載著女生,兩人低低說著什麽,那女生坐在身後不住輕笑,頭上戴的草帽微微地向後輕仰,那穿在身上的碎花裙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從他們身邊掠過去。
  心蕾有些遲疑地放慢了速度,她回頭望著他們,望著那女駭微微仰頭的笑容,她想著,如果浩宇在的話,他會不會也和她同騎一輛車,她會不會也笑得這麽開懷?
  半個多小時後,他們騎到了溪邊,那裏聚集了很多的竹筏,那名叫阿良的男生跟一個船夫說了幾句話,兩人就很熟練地將兩部自行車抬到竹筏上,然後示意她上來。
  她跨上竹筏後,那船夫就載著他們兩個出發。竹筏上並排有兩個座位,她占了一個,另一個座位本來空著,她硬是叫阿良過來坐。那男生有些靦腆,拒絕不了她的好意,就坐下來,同時和她介紹這裏的景色。
  船隻漸漸駛向山中,沿路的看到磅礴的山,碧綠的水,掩映在藍天白雲之下。小學時課本上說,這裏的山水甲天下,原來真的名不虛傳。
  這季節,來這裏遊玩的人不多。心蕾就跟船夫以及阿良閑聊著,一路又是玩水又是聽船夫唱山歌,玩得不亦樂乎。
  很快一個下午的行程結束,又回到租車店時,她拿出一張百元的人民幣遞給阿良。
  他似乎嚇呆了,連忙擺擺手,說:“不用那麽多!”
  “你陪了我一個下午也很辛苦,應該的!”她硬塞給他。
  “那你等一下!”他跑回房裏,不一會兒,捧了一個大盒子出來,“這是我們家自己做的糍糖,送給你!”說著,朝她露出真誠的笑容。
  心蕾有些動容地接過。
  夜幕降臨時,她已經坐在了一個大型露天會場裏,聽說從這裏可以看到最美的夜景和歌舞表演。
  程心蕾半信半疑,但還是看到不少遊客湧進了會場裏。
  不久,遠處的燈光在暗夜中亮起,氣勢磅礴的山水映入眼簾,那青色的巍峨的山頭下,有一隻小小的漁船駛來,船上那個身著紅衣的少女撐著傘,用一把清亮的女聲低低地、含情脈脈地吟唱起思念的情歌。
  那一刻,她感動得快要落淚。這是……她深愛的男人的故鄉,那般懾入人心的景致,是這樣的山水才養育了這樣的他吧。可是愛情,到哪裏都是一樣的,無論是淳樸的山水間,還是異域的文化下,一個女子思念愛人的心情竟是如此的一致。
  看完那場表演,滿是散場的人潮。她隨著人流往外走。這個小鎮也不算大,她慢慢地走著,就又走到了西街,據說這裏晚上的酒吧很熱鬧,她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他。
  不敢相信,在這民風純樸的小鎮上,夜裏的西街竟比白天要熱鬧得多。風格各異的酒吧裏坐滿了人,很多還在露天設了座位,這不禁讓她想起異域的夏夜,也是這般的喧鬧。
  走累了,她走進一家叫作“藍色憂鬱”的酒吧,坐在吧台點了一份三明治和可樂。
  老板叫Kevin, 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外,見她一個年輕女孩,又會說英語,不禁和她多聊了幾句,兩人東拉西扯,也談得頗歡暢。
  吃完後,見時間越來越晚,她一個人再不走也怕不安全,就匆匆和老板告辭。
  要回去了,看著這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看著這茫茫人海,她努力搜索著那一張她熟悉的麵孔。還是沒有嗎?她都來了這裏一天了,還是看不到他嗎?
  羅浩宇,你究竟在哪裏?
  會不會,你就在離我不遠處,隻是我不知道你在那裏,而你也不知道我在這裏?
  程心蕾此時開始覺得疲累,覺得憤恨,為什麽不留地址電話給她,為什麽什麽都不留給她!讓她一個人在這裏兜兜轉轉,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
  這一刻,她恨起他來。
  拐一個彎,她離開西街。該走了,明天一早就離開吧。她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
  在她身後幾百米遠處,羅浩宇雙手插在口袋裏,漫步從另一條街拐入西街,然後穿過熙攘的人群,走進“藍色憂鬱”。
  他也走到吧台邊,就坐在程心蕾剛才坐過的位置上,微笑地跟老板打招呼:
  “Hi, Kevin! ”
  沒有人知道,就在剛才,他錯過了什麽。

  (十八)
  “啊,你來了,浩宇!”六十多歲的Kevin熱情地用英語跟羅浩宇打招呼。
  “我很快要去香港了,去MS亞太總部工作。”他隨性地坐在吧台邊,對Kevin說道。此時的他並不知道, 就在一刻鍾前,他深愛的女孩也在這個位置上坐過, 也同樣和Kevin聊過天。
  “那恭喜你啊!MS是家很不錯的公司。”
  “謝謝!”
  Kevin算是羅浩宇的半個英語老師,他來這小鎮很多年了,羅浩宇的英語大多是跟他學的。熟悉以後,他也象浩宇的長輩一樣,看著這個聰明好學的男孩長大。
  “那你什麽時候走?”
  “過兩天就要出發。”
  “真舍不得,你才回來不久,又要走了。”Kevin有些遺憾地看著他。
  “香港離這裏不算遠,我以後每個月還是會回來的。”
  “那祝你一路順風了,孩子!” Kevin高興地跟他擁抱。
  “謝謝你!”
  羅浩宇本來想跟他提程心蕾的,畢竟Kevin既算是他的長輩又是朋友,但後來想想還是以後吧,總有機會的。況且,她也不在這裏。
  過兩天,羅浩宇出發前往香港。
  香港中環的一幢頂級寫字樓32層,MS總部的會議室裏,並排坐著五個年輕麵孔,其中四個男生,一個女生。這五個人裏麵,兩個美國人,兩個香港人,隻有羅浩宇是從內地來的。
  人力資源部的培訓經理Annie走進來,配合著幻燈片,開始給新員工做入職培訓。
  她今年二十七歲,香港人,纖瘦,一身素淡的職業裝將她襯得低調秀美,但舉手投足間又充滿幹練的氣質。
  羅浩宇聚精會神地聽著她的講解,同時腦子裏又想到,蕾蕾也是學人力資源的,會不會幾年以後,也是擔任這樣的工作。以她的個性,估計現場的氣氛不會太嚴肅,搞不好還滿生動搞笑的。想到這裏,他嘴角不禁微微翹起。
  Annie一邊講解,一邊注意到了羅浩宇的淡淡微笑,讓她誤以為是對她的欣賞。
  早在第一天見到這幾位新員工時,她就注意到他了。
  這次MS全球招人,幾千名的佼佼者中隻選了這五名進入總部核心部門工作,不可不說是最優秀的人才。而羅浩宇,居然還是內地來的。
  起初,她也有著對內地人的偏微歧視,故意隻用英語跟他交談,但很快發現他的英語講得相當流利純正。再翻看他的簡曆,發現他曾就讀於國內一流學府,而後又留學北美,畢業於國外頂尖的大學,成績相當出色。這樣的人,本身已經很亮眼,偏偏還長得如此高大英俊。
  她的一顆芳心,在見到他之後,竟很快地為他淪陷了。雖然,他還比她小一歲,今年才26歲。
  趁中間休息的時候,她再一次打量羅浩宇。隻見他正與旁邊的另一位女生交談,還是那樣從容淡定的樣子,絲毫沒有一般年輕人的躁動,待人接物顯得沉穩有禮。
  三天的培訓快要結束了,他馬上就要去自己的部門上崗工作了。倒底要怎麽開口約他呢?又或者,要怎麽和他拉近距離呢?Annie在心裏仔細琢磨。
  羅浩宇工作的部門是產品研發部,屬於公司最核心的部門,位於大樓的三十五層。整個樓層隻有十來個員工,寬暢明亮的空間,舒適一流的個人工作區域,即使在國外的一些公司也實習過,羅浩宇不得不承認,這裏的工作環境還是最好的。
  與他同時進這個部門的,還有一位女生,就是培訓時坐在他旁邊的蔡淑儀,也是香港人,畢業於美國一所大學,很文靜內向,但接觸之後,發現她的能力不在他之下,不禁讓他刮目相看。如今,他們已在同一個部門工作,坐的位置也很近,由於都是新人,聊得也多一些。
  不知不覺間,他已工作了一周。這天傍晚,他下班時正巧在公司大堂碰到了同樣也結束工作的Annie。
  “下班了嗎?新工作還習慣吧?” Annie一見到他,就主動用生硬的國語跟他打招呼。
  “嗯,還好。”羅浩宇微笑著,“MISS陳,你也下班了嗎?”
  “是啊。怎麽樣,來香港也一段時間了,喜歡這裏嗎?”
  “還可以。”發現她其實不擅長講國語,羅浩宇還是改用英語跟她對話,“隻是……”
  “什麽?”
  “我想問你,這裏要去哪裏買東西,我是指買上班穿的衣服?”他帶過來的衣服不多,本想問部門內其他同事,但他們每個人都很忙,蔡淑儀又非常內向,他也不太跟她聊工作以外的話題。現在碰到這位人事部的培訓經理,正好可以打聽一下。
  Annie聽了雙眼一亮,忙問:“你要買衣服嗎?我可以帶去你啊。”
  “不用那麽麻煩,你告訴在哪裏就行了。”
  “這裏你也不熟,反正我今天有空,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吧,離這裏不遠的。”她熱心地向他建議道。
  “MISS陳……”
  “不用那麽見外,直接叫我Annie好了。反正你遲早要買衣服的,如果你今天有空,不如就今天去吧。”
  羅浩宇想想也好,就這樣,兩人走向附近的購物中心。由於公司給每位新員工發了一定數額的置裝費,Annie又是HR的職員,非常熟悉公司的著裝要求,她很快將羅浩宇帶到幾家適合的專櫃,幫他挑了襯衫、領帶和西裝,然後在外麵等著他試穿。
  等身著一身黑色正裝的羅浩宇從更衣間走出來時,她看著有些震撼。這樣穿著的他,竟是那般自然出眾,氣質俊雅。她突然有種感覺,眼前的這個年輕男人,也許連MS都留不住他,也許他今後會飛向更廣闊的天地。
  “穿起來不錯哦!你自己覺得呢?”她走上前問他。
  “嗯,那就這些吧。”他說著,很快從鏡子前掠過,走回更衣間。
  羅浩宇其實心裏有些局促。他第一次經由一名年輕女性陪著購買衣物,而且她還在旁等他試穿,感覺好象有點親密。好在Annie顯得落落大方,絲毫也沒任何其他異樣的表情。
  買完衣服,為了表示謝意,他提議請Annie吃飯。她開心地答應下來,又經由她推薦,他們坐在了一家環境普通卻生意很好的茶餐廳裏。
  “你怎麽會想到來這裏工作?”飯桌上,她問他。
  “我還在國外讀書時去MS美國總部麵試的,當時的HR經理問我想去中國哪個城市工作,我說都無所謂,結果回到國內收到入職通知,才知道被派到香港。想想也好,反正沒來過。”他淡淡地笑。
  是啊,如果你不來,我也碰不到你了。她在心裏默默說。
  “這裏是MS的亞太總部,能被選中到這裏工作的人都是很優秀的人才。”她很中肯地說。
  羅浩宇隻是笑一下,然後說:“那你也一樣啊。”
  “那當然了!”她得意地朝他眨眨眼,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心蕾的影子。於是,開懷地笑起來。
  這時,各種小吃,一盤盤陸續上來,她熱絡地招呼他:“來,嚐嚐看,這家店做的港式小吃非常地道!”
  “好!”他舉筷,“嗯,是不錯!還要謝謝你的推薦!”
  “嗬嗬,不用跟我客氣!”
  兩個人的距離,在飯桌上無形地拉近了。
  Annie在羅浩宇低頭時,再一次細細看他,她很想知道,她與他是否有可能發展成更親近的關係,她是否有可能在這個俊朗的男人心裏占一席位置?

  (十九)
  程心蕾在隔天早晨退了房間,打算離開那個小城。臨走的時候, 居然在大街上遇到租車店的阿良。
  “你要走了嗎?”遠遠的,阿良騎了一輛自行車過來。
  “是啊,昨天謝謝你了!”心蕾看著他,他的淳樸讓她印象深刻。
  “那你去坐火車嗎?我送你過去吧。”他見她手裏隻拎了個小小的旅行袋,脫口而出道,隨後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哎,還是算了,我這破車你可能坐不慣。”
  “沒關係!你送我過去好嗎?”她覺得有些感動,旅途中萍水相逢的人,居然這麽熱心。
  坐在阿良的自行車後,程心蕾一路看著這城鎮裏的風景。夏日的早晨,趕集的人們在路上快步行走,幾個孩子笑鬧著前去,抬頭向上望,看見路邊老樹的片片葉子翠綠得似要滴出汁來。
  想起昨天在路上偶遇的那對小情侶,沒想到, 今天就換她被人載,可惜坐在前麵的人不是羅浩宇。她黯然地想,不是不遺憾的,衝動地飄洋過海而來,隻想見他一麵,卻始終未曾遇見。
  程心蕾,你是個傻瓜!她在心裏對自己說,卻仰起臉笑了,迎著清晨的陽光,刺得雙眼發疼。
  到火車站的時候,她想再付錢給阿良,他再也不肯收,連說“昨天已經給得太多了”。
  心蕾隻好再次跟他道謝,這地方,可能以後也不會再來了。再次深深地打量了一眼周圍,她轉身走進火車站。
  待她坐火車回到從小生長的城市時,已是隔天下午。
  她要回來,卻沒告訴家裏任何人,本想給大家一個驚喜,沒想到, 由於她的突然回家,家裏反而有個“驚喜”在等著她。
  “爸!我回來了!”程心蕾一見父親來開門,忙高興地撲上去。
  “啊,小蕾!”父親的表情略過一陣陰霾,但很快露出驚喜的表情,“你回來了?怎麽不提前通知我們呢,我好去接你啊。”
  心蕾敏銳地注意到了父親的細微表情,正想說些什麽,這時聽到母親尖刻的聲音傳來:
  “還接什麽接啊?你連這個家都不要了!還去接女兒幹什麽?”
  “媽!”心蕾看了父親一眼,扔下旅行袋,朝坐在沙發上蔣秀娟走過去。她乖巧地坐在母親身邊,輕輕問:“媽,怎麽了?”
  “你爸在外麵有女人了,想要和我離婚!”說著,她的眼眶紅了。
  “這種事情為什麽要在女兒麵前說,我們私底下說不可以嗎?”父親也走了過來。
  “你都要跟那個女人走了,還怕跟女兒說嗎?”
  “女兒那麽遠從國外跑回來, 你就非得在她剛回來時講這些嗎?”
  “是我要講的還是你要講的!”蔣秀娟話說了一半,突然看向程心蕾,“你也是的,蕾蕾!這麽遠回來也不早點打個電話回家, 萬一路上出點事怎麽辦呢?”
  “哎呀,媽!我都這麽大個人了, 能出什麽事啊。”她半撒嬌地對母親說,心裏仍在消化剛才聽到的消息,爸媽要離婚了?
  “唉,我趕飛機好累哦,先去洗澡睡覺了!等我醒來我們一家再出去吃飯吧。”說著,她走進自己的房間,將外麵的空間再度留給大人們。
  臨入睡前,她再次想到他們離婚的可能性。
  心蕾知道她的父母感情一直有些冷淡,父親在遷就母親,怕她再發病,而母親呢,情緒似乎一直時好時壞。
  隻是這一次,母親說,父親有了其他女人, 是真的嗎?
  當天晚上,全家還是去吃了頓豐盛的晚餐。因為父親說,我的女兒回來了,總要好好請她吃頓象樣的。說著,還拍拍她的臉蛋,說她又瘦了。
  “爸,你不知道,國外的東西含卡路裏特別高,所以我在減肥呢。”她對父親笑眯眯地說,其實是因為學習太辛苦,飲食不規律,才不知不覺瘦的。
  “你已經瘦不零丁的,還減什麽肥啊,再減下去都要憑空消失了!”父親很不滿地說,同時往她的碗裏夾了一堆的菜。
  “是啊,蕾蕾!多吃點,你爸爸以後也不太可能有機會跟你一起吃飯了。”母親在一旁涼涼地說。
  “為什麽啊?”她看一眼臉色尷尬的父親。
  “因為他跟我離婚了,馬上就要搬去跟那個狐狸精住了啊,等你下次再回來時,都不知道你爸住在哪裏了。”
  好好的晚餐氣氛,頓時又被破壞了。
  父女兩都沒開口。
  回家以後,趁母親去洗澡,心蕾和父親一同坐在了沙發上。
  “爸爸,你真的要和媽媽離婚嗎?”她問。
  “是的。”父親略帶愧疚地對她說,“蕾蕾,爸爸很抱歉。”
  “那麽,媽媽說你在外麵有女人是真的嗎?”
  “是真的。她……是個好女人,自己也離過婚,還有個兒子。 不過我和她到現在也隻是偶爾吃個飯,聊聊天,我想等離婚以後和她重新開始。”
  “但是媽媽……她可能會受不了的。”
  “蕾蕾,你也長大了。爸爸不怕告訴你,”父親一臉疲憊的神色,“這些年來,我和你媽媽,好象從來沒過過一天安寧的日子。以前我還想著你年紀小,所以處處忍讓她。但現在,看著你也讀大學了,能夠獨立了。我突然不想繼續眼前的生活了,感覺活得太累了。象我們的人生,剩下的日子也不算很多了。”
  “爸,你怎麽這麽說呢。”
  “是真的,爸爸覺得人一輩子,能賺多少錢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活得開心!”父親轉過頭看著她。
  她頓時明白了。在家裏,隻要母親在,氣氛總是難以和諧。父親的工作很忙,常常應酬,有時晚歸,滿臉的疲倦,卻還被母親疲勞轟炸。
  “而且,我也問過醫生了,”父親又說,“象你媽的這種病,其實應該走出去多跟人群接觸,整天待在家裏並不好。我想,如果我們離婚了,她也可以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心蕾不知道她的父親是在為自己找理由,還是真的為母親著想。但無論是哪一種,他要離婚的決心似乎很堅決。
  她想起上一次母親鬧自殺,當父親趕到醫院時,臉上那種既悲傷又無奈的表情。母親當然是很愛父親的。她是個很傳統老派的女人, 覺得嫁了丈夫就要一輩子在家好好扶持老公,她的世界是圍著父親轉的。隻是,這樣的愛,有時候好象也是一種折磨,既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對方。
  離婚的事,心蕾後來沒再聽母親提起,但父親已經從家裏搬了出去。母親雖然沒再說什麽,她時時表現出來的悲戚神情,卻讓心蕾感到難過。
  再過幾日,父親約她在一家環境幽靜的花園酒店吃飯,她見到了父親口中說的“好女人”,她叫她江阿姨。
  江阿姨其實長得很一般,還不如她的母親會打扮會保養,但她很隨和,很喜歡笑。心蕾不知道父親叫她來吃飯的用意,所以飯桌上,她一直話不多,同時默默觀察著另一個女人。
  “你最近還是常常加班吧?要小心身體哦。我們這種年紀最容易得個什麽病了。”江阿姨對父親說道。
  “我會注意的。反正周末有空也會去健健身,對身體也好。”
  “是要多作作運動。你平時酒也少喝點,現在做生意的人中間肝不好的太多了。”
  “唉,應酬的時候也是沒辦法的,別人把酒送到了麵前,總不能不喝吧。”
  “那就盡量少喝點啊,或者平時多喝點養生茶。”
  她細細聽著他們的談話,發現那江阿姨講的話,很多應該是自己母親來講的。可是她的媽媽,整天在家裏不是琢磨名牌就是琢磨美容,對著父親不是疑神疑鬼的盤問,就是抱怨他的種種不是。
  後來私下父親問她:“你覺得江阿姨怎麽樣?”
  “我的意見重要嗎?”
  “當然重要了。其實爸爸是想和你媽離婚,至於接下來是不是再婚,我還沒考慮這麽多。隻是,我覺得和她在一起很輕鬆,覺得挺開心的。”
  是的,在飯桌上,她看到了父親久違的笑容,很舒心的笑容。
  “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她。”她最後這麽說。看到自己的父親跟另一名女性在一起, 無論母親有任何過錯, 做女兒的心情總是複雜的。
  回到家裏,看到母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她覺得母親其實更可憐。在她小時候,他們也是恩愛的。父親常常在母親耳邊說悄悄話,然後母親麵紅地嬌斥一句:“你怎麽在女兒麵前說這些啊。”父親笑著摟住母親的肩膀說:“那有什麽關係,不是我們這樣,哪裏來的女兒啊。”
  再深的感情,哪怕經曆多年,也會變質的吧。
  愛一個人倒底要怎麽做才對?愛得太多,是不是也會讓對方覺得窒息,會讓對方想離開?
  愛一個人,應該要讓對方覺得幸福吧,就象江阿姨對父親那樣,讓他開懷,讓他舒心。
  心蕾突然又想起羅浩宇,於是走進自己的房間,急切地打開那個網頁。這次,她看到他又留了條新信息:
  我去香港MS亞太總部工作了,有新的聯絡電話後再告訴你。
  這是幾天前留的。原來,他去香港了。
  頓時,她心裏的失望都消失了,同時又為他高興起來。浩宇,我們下一次見麵,會是什麽時候呢?

  (二十)
  夏天過去,秋天來臨。然後秋天的腳步又悄悄走遠,冬天臨近。隻不過,在地球的不同端,冬天也不同。
  香港的冬天,是沒有雪的。
  晚上十點,羅浩宇終於從一堆工作中抬頭,他望向窗外,卻隻在茶色玻璃上清楚看到室內的一片冷寂,還有自己略帶疲倦的臉。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站在三十五層往下看。夜裏的香港,華燈四起,路上行人匆匆。
  看看日曆,明明已經十二月,天空卻幹晴得一如既往。他想起那個遙遠的雪國,在十二月,早已白茫茫一片。他想起在一片白色之中,穿得象個小棕子似的程心蕾,想起那一次看到她在等車,然後滑稽地跌個四腳朝天,想起她在冬天裏那紅撲撲的臉蛋。
  她好嗎?最近在忙什麽?是不是還常常趕作業趕得七零八亂的?
  離開之後,他隻跟她通過一次長話,就在上個月。他在網頁上告訴她自己的手機號碼,沒想到,她很快打過來。那時,是香港時間淩晨三點,他睡眼朦朧地接起,卻聽到一個欣喜若狂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浩宇!浩宇!是你嗎?”
  “蕾蕾?”他的睡意全消,聲音中帶著自己也沒有察覺的驚喜。
  “嗯,是我!是我!”
  兩個人都顯得有些激動,又都一時不知要說什麽好。
  最後,還是程心蕾激動地問他:“你好嗎?工作忙不忙?在香港生活得好不好?還有,有沒有想我?”
  聽她一股腦兒地說,羅浩宇低聲笑起來:“這麽多問題,我先回答哪一個好呢。”
  “那就先回答最後一個!”她在那一頭說。
  “嗬……”他笑了,笑她的直率可愛。想不想她,那還用說嗎?無庸質疑,當然很想她。可是這種思念,他反而說不出口了。
  “你不想我嗎?我可是很想你的呢!”蕾蕾半撒嬌的聲音傳來,隱隱地還帶著失望的語調。
  “有多想我?”他很想知道,於是放柔了聲音問她。
  “嗯……很想很想!上課的時候在想,吃飯的時候也在想,走在路上的時候也是,唉,連到圖書館看書的時候都在想你!”
  他笑了,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呢。隻是,這個傻傻的女孩,別想他想得什麽都不做了吧。於是,他有些擔心地問:“蕾蕾,你這學期的功課還好吧?”
  “還好啊,我這學期的成績不錯呢。”
  “是嘛,你也開始用功了啊?”他調侃她。
  “那當然了,以前是因為有你在。其實我也可以很勤奮的好不好?”她抗議。
  “好好好,”什麽叫做以前是因為有他在,這種理由也虧她想得出來,“用功是一回事,可別再熬夜了,對身體不好。”
  “嗯,我知道。對了……”她突然欲言又止。
  “什麽?”
  “算了,沒什麽。”
  “蕾蕾,你最近好嗎?”他問。
  “我很好啊,還是老樣子。不過啊,”她頓了頓,聲音興奮地說,“我聖誕節可能會到香港去看你哦。”
  “真的嗎?”他高興地問,卻忍不住困倦,打一個嗬欠。
  “是啊。怎麽,你很累嗎?”
  “沒有。”其實他最近常常加班到深夜,難免睡眠不足。
  “啊!我忘了看時間,你那邊現在幾點?”
  “淩晨三點多。”他其實才睡下一個多小時。
  “那我不打擾你睡覺了……”
  “沒關係!”他打斷她的話,從聽到她聲音的那刻起,他已經舍不得掛斷電話了,“我喜歡聽你講話。”
  “都是我在講話,你也說點什麽吧,比如說,你在香港的生活啊,新工作啊。”輕輕軟軟的聲音又傳來,讓他頓時忘記了一切的疲累。
  “嗯……香港是個很擁擠的城市,到處都是人,剛來的時候都有點不習慣,現在好一點。”
  “那你的新工作呢?公司裏美女多不多?”她問得迫不及待。
  “我的工作還不錯,但有點忙,所以我沒有閑心關心什麽美女。”他故意強調最後一句。他怎麽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你怎麽會沒注意到呢?哦,不不!我是說,你不可以注意其他美女哦!”
  “哈哈哈……”他笑起來,她的反應總是這麽直接。
  就這樣,他們又陸陸續續聊了好久。等掛了電話時,才發現天際已發白。這麽快,一個夜晚在情話綿綿中結束。
  但就這一次通話後,他和她各自忙開了,再聯絡時,總講不了幾句話就要收線,不是他要去忙了,就是她有事。
  可是思念啊,仍然在心裏生長。
  聖誕節要到了,她說她要和媽媽來香港玩,順便可以見他,終於又要見麵了!第一次覺得,聖誕節這麽美好。
  “Roy!”一個輕柔的聲音喚他。
  羅浩宇回頭,看到蔡淑儀站在他麵前,“嗨,Susan。”
  “你也還沒走嗎?”她問。他不知道,她在他身後站了很久,凝視他很久,才開口叫他的。
  “是啊,剛忙完。你呢?”
  “我也是。”她朝他淺淺地笑了,“要不,一起走吧。”
  “好啊。”羅浩宇理了下桌子上的東西,然後關了電腦,同她一起離開辦公室。
  電梯裏,她從鏡子裏看到他俊挺的側麵,隻見他微低著頭,好象在思考什麽。內向如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和他聊什麽好,又不想獨處的時間就這麽浪費。於是,開口和他談起了工作上的事,最近正在做的一個項目。
  電梯到了大堂,他們的談話還沒結束。
  “對了,你吃飯了嗎?”羅浩宇問她,他正跟她談到關鍵的地方,想也許一起吃飯,還可以繼續討論。
  “還沒。”她默默看他一眼,他會邀請自己一起吃飯嗎?
  “那一起吧,我也還沒吃,正好邊吃邊談。”他說。
  “好啊。”蔡淑儀淡然地應允,心裏卻欣喜地似開出花來。
  跟他一起坐在公司附近的簡餐廳裏,她仍不敢相信,他居然邀請自己一起晚餐,雖然是討論公事。但很多男人不都是用這種理由,來追求自己心儀的人的嗎?
  她聽他侃侃而談,平靜的麵容下,一顆心已如春風般融化。她知道,他和她的專業背景完全相同,兩人在工作中有很多話題。他對她的專業才華,也是欣賞的,畢竟在這個領域中,女性太少了,她是這個研發部門唯一的女性員工。
  她也是清秀可人的,又端著優等生的涵養氣質。在國外讀書的時候,追求她的男生也不是沒有,但她從沒動心過。在她眼裏,沒有男生能入她的眼,因為沒有人能夠與她並駕齊驅。但如今,她遇見了羅浩宇,一個和她同樣、甚至比她更優秀出色的男人,而且,是一個長得如此英挺好看的男人。
  遇見他,她有種尋覓良久終遇知音的感覺。他和她的很多理念相似,對於專業領域,他們能探討的話題太多,能分享的感受太多,這是她以前從沒想到的,她沒想到,她竟然能遇到象他這樣的男子。
  “對了,你知道聖誕節我們放假幾天嗎?”公事告一段落,他突然問道。
  “啊?”她呆了一下,“就兩天吧。怎麽了?”
  “哦,沒什麽。我隻是問問。”他說著,低頭思索著什麽。
  “聖誕節,你打算出去玩嗎?”她假裝隨意地問。
  “這裏有什麽好玩的嗎?”他問。
  “嗯……好象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可以玩。”她想了想,說。
  “可能因為你是本地人的緣故吧。”他笑了笑,然後起身。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為什麽不推薦他幾個去處呢,也許他是想邀請她,或者想找人陪他出去走走呢?真是後悔啊!
  她是不是失去了一個好機會?他還打算談那個話題嗎?她偷偷看他一眼,隻見他神色如常。
  “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明天見啊。”臨到門口,他朝她告別。
  “好,明天見。”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唉,後悔啊……

  (二十一)
  “哎,你說,穿這件好還是那件好?”程心蕾站在穿衣鏡前,比著身上的兩件衣服問站在一旁的柯曉雪。
  “都好都好!小姐,你已經比了兩個小時啦,還沒選好啊?”她受不了地叫起來。這個蕾蕾,不過是去香港跟心上人見一麵,結果翻箱倒櫃的忙了一下午,床上已攤滿了衣服,她還沒決定好要穿什麽。
  “唉,我怎麽看,都覺得自己沒衣服穿哪。怎麽辦?”她一臉苦惱地說。
  “反正就要去香港了,到那裏買了再穿給羅浩宇看,不正好麽?”曉雪給她出主意。
  “對哦,我可以跟媽媽講,幹脆我們早兩天出發,先去SHOPPING,然後我再去見浩宇就好了。”她兩眼發光。
  “哼,你媽真是白養你了,”柯曉雪白了她一眼,“本想要你過去陪陪她的,結果你倒好,純粹是會情郎去的。”
  “你不要這麽說嘛。我當然……也是為了陪媽媽散心為主啊。”
  “程心蕾,這話連你自己都說得底氣不足吧。”
  “唉,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她歎口氣,突然有點沮喪地坐在床上,“我媽現在跟我爸離婚了,我總要多陪陪她的。趁這次聖誕節假期,我們正好可以一起過。而且浩宇……”
  “而且羅浩宇又正好在香港,你就更想去了,對不對?”
  “嗬嗬,你是最明白我的!”
  “要去香港,別忘了帶上這個,”柯曉雪指著一本雜誌裏的避孕套廣告,朝她努努嘴。
  “哎呀,他會準備的啦,我怎麽好意思再帶這個。”她瞥了一眼,脫口而出。
  “哎,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柯曉雪壞笑地湊近她,“上次你們兩出去玩,那一盒用完了沒有啊?”
  “柯曉雪!你有完沒完?這種話題你也要問倒底!”
  “嗬嗬……好好,不問不問,但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呀。上次不是你要我陪你去超市買的嘛。”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來,程心蕾的臉更紅,“好了好了,我要理東西呢,你先出去吧。”說著,羞窘地將柯曉雪推出房間。
  “哎,我又沒要你講細節,你怎麽可以這樣過河拆橋……”
  程心蕾不再理她,關了門管自己整理行李。想到即將到來的見麵,她嘴邊泛著蜜般的甜笑。終於,又要見到他了,在隔了半年之後。不知道,他有些什麽變化沒有?
  過了會兒,她理完東西,走出房間,便看到柯曉雪獨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於是坐在了她旁邊。
  “東西都理好了?”柯問她。
  “是啊,我剛還給我媽打了電話,她也打算提前兩天過去。反正我已經放假了,呆在這裏也沒什麽事。”
  “你就不會想到要多陪我幾天嗎?”
  “你聖誕節不是也要回國去嘛。再說了,你哪需要我陪啊,想要陪你的人一堆,象對你一往情深的陳陽,還有那個彼得。”
  “那個彼得長得還行,但我對他好象沒感覺。至於陳陽,我對他更沒意思了。以前他跟羅浩宇站在一起的時候,我從來就不會注意到他。現在羅浩宇不在了,我還是覺得他沒什麽意思。”
  “喂,你不會也對浩宇……”
  “蕾蕾,”柯曉雪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隻平靜地說道,“我隻能說,你的心上人存在感太強了。隻要他在的地方,其他的男人都自動成了背景,隻突出了他。”
  聽她這麽說,程心蕾的心情並未開心起來,反而有點沉重。
  “不過你也要當心,象羅浩宇這樣的人,很多女孩子都會喜歡的。他現在又在香港那樣的花花世界,受到的誘惑不要太多哦。”
  “是嗎……”心蕾喃喃自問。不禁想起上個月的某天下午打電話給他,當她興高采烈地告訴他自己要過去看他時,他聽了毫無喜悅之色,隻是疲倦地打嗬欠。他甚至,都沒有特別掛念她。接到她的電話,他的聲音如常,不象她那麽激動,那麽的興奮。是不是工作了以後,他也變了?
  “所以啊,你這次過去,要好好地迷住他!”柯曉雪的聲音又傳來。
  “嗬,我又不是什麽絕世美女,怎麽迷住他啊?”
  “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沒自信了。說不定,在羅浩宇的眼裏,你就是絕世美女啊。”
  她確實有點不自信了,可能分開太久了,那天通電話,兩人開始都不知道聊什麽好,缺少了那種熟悉感。而他和她本來就不是同一種人,他是那麽出色的優等生,現在又進了全球有名的公司,想必前途更無量吧。
  程心蕾,你實在不該胡思亂想的,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啊!她驀然想到,心下開導自己,慢慢壓下各種疑慮。
  香港之行很快到來,程心蕾本來跟羅浩宇說要平安夜那天下午才到的,結果提前到22日上午就到達香港了。她想到羅浩宇還沒放假,就先跟著媽媽到處逛逛,也選購自己喜歡的衣服飾品。
  不知不覺,她們逛到了中環皇後大道附近。她想起,羅浩宇好象跟她說過,他公司就在這附近,但具體哪棟樓她又不記得了。
  正值中午,她正從一家名品店裏慢慢踱步出來,走到街上,遠遠看到對麵的寫字樓裏正走出來一群衣著考究的男女,他們邊走邊談論著什麽,個個都顯得自信而朝氣。看著他們,程心蕾突然想到一個詞:社會精英。
  她想,羅浩宇也是屬於這群人的。
  這時,心象是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她看到了羅浩宇!
  距離有點遠,但看到了他的臉,她便不會錯認,即使他此時穿著她從沒見他穿過的深色正裝。他從容地走來,沉著淡定,這個樣子的他,和過去有點不同,既成熟又迷人。
  心蕾看到他身邊還有兩男一女,他跟他們好象正談論著什麽,一起走出玻璃旋轉門,然後向左走去。
  她站在街的對麵,這裏不能直接穿行,她隻好站在原地,大聲地叫:“浩宇!”此時,陸陸續續的車輛快速地從她麵前掠過,她的聲音被車聲完全吞沒了。她再叫,聲音仍然被吞沒。眼看著他即將拐入另一條街,她心急地跟過去,卻礙於眼前的攔杆,無法穿越。
  她一再地在街上喊他的名字:“浩宇!羅浩宇!”,路過的人好奇地看她,可是,他卻始終沒聽見。周圍辦公樓裏的上班族紛紛湧入大街上,她就這麽的,看著他融入在芸芸大眾中,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無論她怎麽喊卻喊不住他。那一瞬間,她有著說不出的心慌。
  心蕾又向四周張望,她發現不遠處正好有公用電話,就跑過去掏出所有的零錢撥打他的手機。
  “接電話啊,趕快接啊!”聽著那一聲又一聲的長音,她心急地自語。
  那個號碼,始終無人接聽。她的心,開始沮喪。
  “蕾蕾,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我還在店裏找了你半天呢。”媽媽走過來。
  “哦,我剛才覺得裏麵太悶了,所以出來走走。”她跟著媽媽往回走,再回頭看一眼他離去的方向,那裏早已沒了人影,仿佛剛才看到的那個身影,隻是她的一場幻覺。
  午餐過後,羅浩宇回到辦公桌,這才發現中午手機沒帶。看了一下,發現有兩通未接來電,號碼很陌生。於是他打回去,卻始終沒人接。
  他猜想,會不會是蕾蕾來了?但轉念一想,她上次說是24號下午的飛機到香港,後來也沒說有變化,應該不是她打來的。
  下班時,他走在街上,看著滿街濃厚的聖誕節氣氛,突然想買一份禮物送給心蕾。
  “嗨,要去哪裏啊?”一個柔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羅浩宇轉身,看見了巧笑倩兮的Annie。
  “要去買東西呢。”
  “喔?買東西送人嗎?”
  “是啊,你知道要去哪裏買比較好?”
  “那看你要送什麽,送給什麽人。”她試探到。
  “送給女朋友的。”他說。
  她一聽,心微微下沉,但未表現出來,“去海港城那邊逛逛吧。我今晚正好也要去那邊買東西,要不要跟我一起?”
  “好啊,又要麻煩你帶路了。”
  “不用客氣。”她淺笑回應,心裏卻止不住地失望。
  那天夜晚,下起細雨來,淅淅瀝瀝,將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霧蒙蒙的潮濕中。
  程心蕾和母親在海港城裏逛完一圈,已經累得兩腿酸軟,於是在走廊上找到個位子坐下來休息。
  “蕾蕾,媽媽去GUCCI裏麵再看看哦。”母親匆匆跑出來跟她打了聲招呼,又衝進ON SALE的人潮中。
  她點點頭,右手摟過身旁的大包小包的戰利品,突然感覺困頓。聖誕節了,這城市裏怎麽這麽多人啊。諾大的一個海港城裏,明明都是名品店為主,居然還是人來人往,那些掛著ON SALE的牌子,成功地吸引了一撥又一撥地都市人。
  羅浩宇和Annie也走進了海港城裏的一家首飾店。這家是Annie推薦的,她說這裏的奧地利水晶飾品很別致,值得買來送人。
  羅浩宇細細地看著,心想蕾蕾會喜歡哪一種呢?
  Annie自己看了一圈後,發現他還在看,於是向他推薦了一對精致的碎鑽耳釘。
  他看了下,笑說:“這個給她戴,可能沒兩天就發現已經掉了一隻,而且絕對找不回來了。”蕾蕾的掉三拉四,他自從和她一起出去旅行過,算是見識到了。
  “嗯,這個不錯,又很醒目,應該很適合她。”他看中了一條水晶手鏈,很簡單的鏈條款式,隻中間鑲了一長條的墨綠色水晶,形狀切割得很好。羅浩宇可以想象,那樣的墨色配著她嫩白的皮膚,會非常好看。這種亮眼的風格,也是她喜歡的。想到這裏,他的唇邊不自覺地泛起微笑。
  一個男人愛不愛自己的女朋友,隻要從他給她挑禮物的神態就能看出來。
  不記得是誰說過的話,但此刻,Annie覺得真有道理。她看著他那樣略帶寵溺又溫柔的表情,突然心裏嫉妒起來。
  是誰?那個讓他喜歡的女人倒底是誰?竟然能得到他這般的珍愛和深情。
  買完東西,走到門口,他們這才發現已經下起雨來。
  “我帶了傘。”她從包裏拿出一把折傘,說著將傘撐開。
  “我來吧。”他接過傘,將兩人撐住,走入雨中。
  在他們身後幾十米遠處,程心蕾呆呆地站著,看著他們同撐一把傘離去。她以為她看錯了,但那個人很象中午時看到的羅浩宇啊。她剛才看到他和那個衣著打扮很有品位的女子有說有笑地從那家水晶飾品店裏出來,兩人手上還拿著小小的購物袋。
  那個人倒底是不是他啊,她不確定了。於是打算跟上去。
  她看到他們走到了維多利亞港灣邊,他慢下了腳步,似乎在欣賞對岸的夜景。這夜香港,這海灣,在朦朧的雨中,都顯得不真切了。
  這時,他的手機好象響了,她看到他去接電話,那女子就幫他撐著傘,在一旁為他擋雨。心蕾一直看著他們,她還站在海港城的門口,看著遠處的那兩個身影。那個人,轉過身來,遠遠的,她看清了,真的是羅浩宇。
  而那女子,看來好有氣質,舉止優雅、身材曼妙。兩人站在一起,都是修長高挑的身形,又都穿著都市上班族的考究衣著,很般配。
  她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運動衫球鞋,不自覺地撇撇嘴。
  一陣風起,那女子手中的傘一晃,她看到羅浩雨馬上伸手接過,她順勢倒在他懷中。兩人都抬起頭,她不可置信地看過去,那兩人的唇竟輕輕相觸。
  原來,一切都變了。
  她沒有再看下去,也沒有跑上前去。她發現,她連上前去質問他的勇氣都沒有。他看起來很好,那女孩看起來也很愛他,應該是和他一樣優秀的人,她還問什麽呢。
  走吧,往回走吧,離開這裏吧。
  “蕾蕾,你怎麽了?”媽媽買完了東西出來,驚慌地看著她的臉。
  她伸手一摸,發現臉上全是淚水。
  “喔,沒什麽,剛才站在那裏,眼睛很痛,不知怎麽搞的。”她胡亂解釋著,也不管媽媽相信不相信。
  結束了,真的結束了。她在心裏說道。
  羅浩宇在那個聖誕節裏,始終沒有等到程心蕾的到來。他不知道她出了什麽事,他打了無數通電話到她住的公寓裏,一直沒人接,留了言,也沒人回複。但他仍等著她,他的手機24小時開著,他的心情從焦慮到不安再到擔心,直到整個冬天都過完了,他都沒有等到她。

  (二十二)
  “浩宇,對不起。聖誕節其間家裏有事,所以香港之行取消了。”
  這是程心蕾給他的留言,在整個聖誕節過去一周後,他在網上看到了這句話。但是,隻有這樣一句話,沒有其他的隻字片語。他打了那麽多的電話,她甚至沒有回給他。隱隱地,羅浩宇覺得有些不對勁。
  趁一個周末的時候,他打了電話給她。
  “蕾蕾,是你嗎?”他坐在公司宿舍的房間裏,周六的早晨,外麵一片寧靜,天空也是陰鬱的,這個喧鬧的都市還未蘇醒。
  “浩宇?”一絲淡淡的驚喜夾在話語裏,在這之後,程心蕾沉默好久。又想了在香港看到的那一幕,心裏象是有萬根針在刺著。這幾天來,想過一萬次要忘了這個人,再也不要提起,要完完全全把他擯棄在自己的記憶之外。可是,當這樣一通電話響起的時候,當她意外聽到他的聲音時,她的心竟完全叛變了。她恨自己的沒出息,因為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竟然那麽期待聽到他的聲音。
  “你家裏還好嗎?”他問。
  “嗯,沒事了。你……”要問嗎?要問那個女孩的事嗎?程心蕾握著話筒,獨自站在客廳裏。冬日的夜晚,她甚至連燈都沒開,隻見到窗外滿天滿地的皚皚白雪,亮得刺眼。這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她心裏一點主張都沒有。
  “你想說什麽?你聖誕節過得好嗎?”他在那一頭迫不及待地問。等了她那麽久,連禮物都準備好了,終究還是沒有等到她,心裏不是不失望的。隻是沒有告訴她,畢竟,總是她的家人更重要。
  “我一直在……在家呆著。浩宇,你在香港過得開心嗎?”問了這一句,握著話筒的手不由得緊了緊,她想,他會怎麽說?
  “我?嗬嗬,我很好啊。”他愉快的聲音透過話筒遠遠地傳來,“為什麽這麽問?”
  “沒什麽,隻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她輕柔的聲音如常,隻是表情,是他看不見的黯然。他果然是開心的,果然是。
  “哦,對了!我最近要開始做一個項目,很重要的項目,大概要忙三四個月吧,中間可能沒時間和你聯係了。”羅浩宇又說道。
  “沒關係,很重大的項目嗎?”
  “是啊,一個新的應用平台研發項目。本來以為新員工沒辦法參與的,沒想到我也被選上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很急於和她分享這一份喜悅。
  “真的啊,那恭喜你啊。”她的心其實更沉了。他一直是優秀的。三個月,三個月以後,她和他,將離得越來越遠。
  有一瞬間,兩人都沒說話。他在這一頭,以為她也在替他高興。她在那一頭,不知道該如何發問。
  兩個人,就這樣各自握著話筒,傾聽著最熟悉的那個人的呼吸,這一刻的距離,隔著太平洋,隔著千山萬水,隔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許多心緒。
  在MS工作了幾個月,羅浩宇和周圍的同事都熟悉起來。他們這個部門,男多女少,蔡淑儀算是辦公室之花了,不僅是這個部門的唯一女性,更因為長相清秀,頗得周圍男性同事的欣賞。
  來到香港工作,羅浩宇是通過周圍的同事慢慢熟悉了這個城市的。他對香港的印象還算不錯,感覺這裏的人都很有上進心。香港的女人也不錯,比如蔡淑儀,又比如Annie,都是又能幹又漂亮。隻是,欣賞歸欣賞,要心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哎,HR的Annie對你不錯哦,你有沒有意思?”酒吧裏,又一個結束工作的夜晚,一群男性同事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推推羅浩宇的肩問他。
  “我有女朋友了。”他簡單地回答。
  “噢,那太可惜了!不過我猜你也肯定是有女朋友的。”問他的人叫Jeff,比他大了四五歲,三十出頭,為人看起來頗穩重內斂。
  羅浩宇低頭笑笑,他想到了程心蕾,想到了她那雙純真眼睛,在雪天裏那樣依賴又撒嬌地望著他的神情。
  就在這時,他一抬頭,看到了一雙相似的大眼,透著好奇的光芒望著他。
  “HELLO,靚仔!”她朝他拋個媚眼。
  羅浩宇不作聲,沉默地看著她。身旁的Jeff說道:“她叫小喬,在這間酒吧裏工作的。”
  “第一次見到你哦。”小喬和他搭訕。
  “是啊。”他淡淡地說,然後問她,“你是內地來的吧?”
  小喬臉上的表情頓了頓,也不含糊地說:“是啊,你怎麽知道?”
  “聽你講話的口音。”她講廣東話有些生硬,英語也說得七零八落,於是他用普通話跟她聊天。
  “你從哪裏來?”他問。看她的年紀,應該也才二十出頭吧。很年輕,又很張揚的樣子。
  “從北方來的。你呢,你從哪裏來的?”小喬嬌笑地問他,她慢慢往他身上靠過去,卻被羅浩宇冷淡地隔開了距離。隻見她臉上隱約略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又恢複了笑臉。
  “我從南方來的。”
  “哦,那你以後會經常跟Jeff他們來這裏喝酒嗎?”她又問。
  “我不一定有空來。”他言簡意賅。沒多久,小喬覺得和他聊天無趣了,便起身去別桌客人那裏。
  這時,正和另外一個同事聊天的Jeff才轉過身來低聲對他說:“小喬雖然是酒吧裏的服務生,但很多人說她也做接客的生意。”
  “是嗎?”羅浩宇有些驚訝。此時,他看到小喬在另一桌,正親匿地拉著一位中年男人的手臂,那男人順勢將她摟進懷裏,兩人有說有笑地聊著。
  “啊,我女朋友來了!” Jeff滿臉高興的神色,遠遠地,隻見一位滿身亮麗的嬌俏美女娉婷走來,停在他們麵前。
  “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友Caroline,這是Roy,我同事。”
  彼此點了下頭,隻見Jeff親密地摟住自己的女友,柔情密意起來,時而還聽到Caroline的輕笑和低低的抱怨聲。
  羅浩宇別過了頭,獨自品酒。
  深夜的酒吧裏,不是在抱怨工作太忙老板太苛刻的上班族,就是呢喃曖昧的男女情侶,煙酒迷離的空間,耳邊嘈雜得聽不清在播什麽音樂。這一刻,他覺得身心疲憊,格外想念程心蕾,想念她單純的笑容。
  第二天上班,Jeff一臉苦相。羅浩宇問他:“跟女朋友吵架了?”
  “唉,算是吧。Caroline的開銷太大,我快負擔不起了。”
  羅浩宇沒搭腔,他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看,MS也算是一流的公司了,我在這裏呆了有四五年,薪水在香港還算可以了。平時她要買什麽名牌我都能買給她,她要去巴黎買意大利買,我也都滿足她。甚至,她要買名車,我也貸款買了。現在,她又提出要買豪宅,偏偏她看中的那棟豪宅,八千萬呢,你說,我怎麽買得起?再貸款的話,就怕我做到死都還不完!”
  “也許她隻是說說而已吧。”羅浩宇安慰他。不過,昨天見到的那個女孩,確實也是一身的名牌。
  “唉,她不會隨便說說的,我是知道她的。”他搖搖頭,一臉沮喪的樣子。
  “如果你不買給她,她會怎麽樣呢?”
  “上一次,我沒給她買一條價值連城的鑽石項鏈,她說要跟我分手,說要找別人去。”Jeff無奈地說,“後來鬧了鬧,也就好了。但是,看她那麽不高興的樣子,我後來還是滿足了她。隻是這一次,她的胃口越來越大。”他歎息。
  羅浩宇也無奈地笑了。男人賺錢女人花錢,這似乎是不變的定律。雖然說現在獨立的女人也很多,但要是他,他也寧願自己辛苦賺錢,然後讓自己心愛的人隻管花錢就好了。所以身為男人,其實肩上的負擔更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Roy!”午休時間,有人叫住他。轉身一看,竟是Annie,她眼神複雜地望著他。
  “有時間嗎,我們聊一聊。”她說。
  羅浩宇想想也好,於是跟她一起走到頂樓的露台。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避我。”她開門見山地說。
  “對不起,Annie。”他說,雙眼並未看向她,反而看著前方的高樓。
  一起去買禮物的那個夜晚,他是無心,但她不是,他們那個樣子,任何人看到都會誤會的。這之後,他就和她隔開了距離。
  “你知道,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他轉頭對她說。
  “她也在香港嗎?”
  “不,她還在國外念書,但很快就會回來的。”說著,他微笑著看向一片蔚藍的天空,仿佛,他心裏的那個人,就在那裏。
  “我還是會把你當作朋友。”羅浩宇回頭對她說道。他雙手撐在欄杆上,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就在他回頭的一瞬,那樣淡定誠懇的表情,那樣懾入人心的俊容, Annie突然覺得心酸起來,這樣的羅浩宇再一次撼動了她的心,可是,他的心裏卻已經沒有多餘的位置可以容下她。
  那個夜晚,她藉著一點點勇氣靠近他。她知道,那一刻,他們離得很近,近得隨時可以吻到對方。然後,她看到了他眼裏的疏離和冷淡。
  多麽不公平啊,為什麽,不是她先認識他?!如果她先認識他的話,有沒有可能,他先愛上的那個人會是她?

  (二十三)
  又一個初夏,陽光懶懶地灑在窗台上,知了在外麵的樹上吱喳鳴叫。
  莎士比亞說,心愛的人就象一個美麗的夏日那般可愛溫柔。
  程心蕾不明白這種比喻,不過,在這裏生活久了,發覺夏天確實是可愛的,暖融又不炙熱,走到哪裏都是一片藍天白雲。雖然,沒有愛情的陪伴。
  此時,她正對著鏡子化妝。見柯曉雪從房間裏走出來,她正在刷睫毛膏的手停了下,問:“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不去了。”柯曉雪懶洋洋地說,隨後走到沙發上坐下。
  “是不是因為陳陽啊?其實又不止有他,還有很多人一起去的。”
  “他去我就不去,我實在不想看到他。”柯低聲說。
  “你呀,人家追你追得那麽勤,結果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我也沒辦法,實在對他沒感覺。感情這種事,也沒公平可言的。你看那個彼得,之前誠心追我,我和他才交往了一陣,他就說自己要轉去T大讀書了,當時還跟我惋惜地分手,哪知道……”柯曉雪越說越生氣。
  哪知道對方其實隻是找了個委婉的借口,實際上哪裏也沒去,隻是想換個女朋友。在一個月後的某一天,終於被柯曉雪撞見了,她既憤怒又傷心。
  “柯柯,男人說自己幾個月不能跟你聯係了,是不是都是分手的借口?”程心蕾看著鏡子裏那個裝扮過的自己,茫然地問。
  “那當然了!再忙,難道就真的擠不出那點時間嗎?就算打個電話也好啊!”
  程心蕾握著睫毛刷的手垂了下來,那隻手不可抑製地微微發抖,她的神色頓時黯然下來。柯曉雪看到她這個樣子,忙問:“難道羅浩宇也跟你這麽說嗎?那也不一定的啦,說不定他是真的忙。”
  是嗎?他是真的忙?她一直沒告訴任何人,在香港看到的那一幕。不為什麽,隻是覺得說不出口。柯柯每次總一臉羨慕地看著她,說有羅浩宇這樣出色的男朋友多好啊。她從香港回來,隻含糊地說過得不錯,柯曉雪以為她是不好意思講,也就沒問了。
  那一次,羅浩宇打電話給她,跟她聊了好久,好象還是跟過去一樣的關心她。她當時就想,如果他不提,那她就當不知道吧,就當一切都未變。反正,他們也見不了麵,就這樣吧。
  但是之後,他的電話真的越來越少。真的是在忙工作嗎?她不知道,也不敢打過去,怕真的打擾了他。
  關於上次看到的那個女人,她一直想問他又不敢問,怕他真的承認了,怕自己會更傷心。這場戀愛,本來就是她主動的,本來她就是不求結果的,何必再去問呢。
  隻是,如果他這樣是要暗示她分手的意思,那麽,隻要他不說,她可不可以就當作不知道?
  “蕾蕾!我剛才隨便亂講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柯曉雪過來扶住她的肩膀,擔憂地看著她。鏡子裏那個程心蕾,眼眶通紅。
  “我知道。唉,你看我,睫毛膏又暈開了,又要重新畫過了。”她吸吸鼻子,壓下心底的憂鬱,對柯曉雪露了個笑臉,又重新拿起睫毛刷,認真地對著鏡子描畫。
  “對了,你怎麽會想要化妝了?”柯曉雪在旁邊問。
  程心蕾變了,原來的她,從來不化妝,總是穿著牛仔褲,可愛的孩子氣的TSHIRT,頭發也半長不短地隨便紮起。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蓄長發,開始穿女性化的衣服裙子,開始用化妝品,要她教她化妝。她甚至,還和自己一起在學校的健身館辦了卡,說是讀書太辛苦了,所以有必要做做運動增強體質。
  “就是想化了,覺得化妝很好玩啊。你不覺得我化了妝比較好看嗎?”說完,她淺笑嫣然地轉頭給柯曉雪看看自己的成果。二十出頭的年紀,本來就膚質細嫩,隻化了一層淡淡的妝,平淡的五官突出了,整個人愈加顯得晶瑩剃透。
  “是啊,現在變成大美女了。當心等一下被別的男生給追走,這下羅浩宇要後悔莫及了。”柯曉雪打趣地說道。
  程心蕾頓了下,才低聲輕笑:“才不會呢。”
  “這可難說哦。”
  DOWNTOWN的電影院售票大廳裏,程心蕾沒想到會遇到雷明。
  “嗨,心蕾,好久沒看見你了!”雷明走過來,左右打量她,眼神明亮。
  “是啊,帥哥!我也很久沒看見你了。最近忙什麽啊?”
  “沒忙什麽,還不是老樣子。你好象……變了很多。”
  “是嗎?”
  “是啊,越來越漂亮了!”雷明微笑著凝視她。
  “嗬……不虧是帥哥啊,這麽會講話。你好象是第一個稱讚我漂亮的呢!”
  “不會吧,一定是你沒給別人機會稱讚吧?”他有點試探的意味。
  程心蕾格格一笑,沒作答。
  他們一行十個人,除了平時經常一起玩的幾個麵孔和雷明,其他的都不太熟,但好象也在學校裏碰到過。肖楊負責買票,買好了票,他和管葳葳把票分給大家。雷明和程心蕾站在一起,拿到的座位也自然是一起的。
  走進放映廳之前,陳陽突然過來拉住程心蕾,低聲問:“曉雪怎麽沒來啊?”
  “她……她說,她有點不舒服,所以來不了了。”
  “啊?她怎麽了?生病了嗎?”陳陽一臉的緊張。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她覺得有點不舒服吧。”
  陳陽可能是看出了她臉上不自然的表情,突然泄了氣,失望地說:“她是不想見到我吧。”
  “不是啊……”看到他這樣,程心蕾有點於心不忍,覺得陳陽很可憐。“她是真的身體有點不舒服。”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說完,他沮喪地走開了。
  程心蕾心裏一下五味雜陳,他有什麽錯呢,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他的人。
  “心蕾,不進去嗎?”雷明催她。
  “哦,好。”她隨他一起走進放映廳。
  這次之後,程心蕾又遇到雷明一次。
  “HELLO,美女!”
  “HELLO,帥哥!”
  他們兩個的見麵總是從這樣漫不經心地打招呼開始。
  “你去哪裏?”雷明問她。此時,他們站在圖書館外的大街上。雷明斜靠在一輛簇新的紅色敞蓬跑車前,高大的身形,長得也還算帥氣,有著江南男子的白晰斯文。遠遠看去,很難讓人忽略他和他那輛照搖的車。
  “去圖書館看書啊,夏季學期短,又快要考試了。”程心蕾手上捧著書,對他說道。
  “這麽認真啊。”
  “你不用考試嗎?”
  “我夏季沒選課。”
  “沒選課?那夏季有四個月啊,你又不回國,打算做什麽?”
  “哦……”一絲尷尬從他臉上一閃而過,“我爸要我在這裏幫忙打工。”
  “原來是這樣。”程心蕾點點頭,打算走進圖書館去。
  “喂!”雷明在身後叫住她。
  “怎麽了?”她回頭,發現他有些躊躇地站在原地。
  “我……你很急著去看書嗎?”他問,“天氣這麽好,我先載你到處去轉一圈,再送你回到這裏,怎麽樣?”
  她看著他期盼的表情,再看看這輛車,有點明白了,於是走回到他麵前,說:“這輛車是不是你才買的?”所以才急著拿出來到處照搖。
  “是啊是啊!”他興奮地答,“怎麽樣,不錯吧。”
  “那你幹嘛要邀請我呢?”
  “我今天才拿到車,正好碰到你。這麽好的車,也隻有你這樣的美女才配得上嘛。”
  程心蕾大笑起來,為了請人陪他一起招搖,他連這種話都講出來了。
  “心蕾,好不好啊。我等一下就送你回來,隻要半小時就好了。我專程在這裏等了你半天了。”見她不作答,他再好言相勸。
  “你剛剛不是說正巧碰到我嗎?怎麽又變成專程等我了?”她戳穿他的謊話。
  “這個……我開到這裏,本想聯絡大家,打了半個小時電話,沒有一個人有空。本來想跟大家一起慶祝我買新車的,結果都沒人理我!”他從實招來,表情還有些委屈。
  心蕾覺得這個雷明有點好玩,象個小孩子似的。
  “怎麽樣?一起去兜一圈吧?我保證,我開車絕對穩!”他又繼續遊說她。
  她看他一臉的企盼,想想反正隻是半個小時,大家都是朋友,幹脆就答應他算了。
  “你保證哦,隻是半個小時,我等一下要看書的。”她看著他。
  “OK,沒問題!”見她答應了,他紳士地過來幫她開車門,還畢恭畢敬地說:“請!”
  程心蕾斜看他一眼,上了車,心想這個富家公子的花樣怎麽這麽多。
  正是美好的夏日午後,天空明亮得很。太陽不大,風微微吹來,坐在這舒適名貴的跑車裏,緩緩看沿路大片翠綠的街景,竟有說不出的心怡。
  “這部車很貴吧?”她問。之前也沒坐過這麽好的車,以前羅浩宇開的車是很大眾的款式,和這裏的很多人一樣,也是二手車買來的。不象這一輛,簇新簇新,坐起來真舒服,內部設置看起來也很高級。
  雷明似乎很高興她這麽問,連忙說:“這裏買不算貴。國內的話,要一百多萬呢,這裏差不多才七八十萬的樣子。”
  這一刻,程心蕾也不得不承認,雷明家真有錢啊。她家裏也算富裕,跟雷明一比,好象又差得遠了。隨隨便便就可以給自己的孩子買一輛將近百萬的跑車,那一定家底豐厚了。
  “怎麽樣,這車性能不錯吧。”雷明高興地向她炫耀。
  “我不懂車,你真是問錯人了。”不過,坐在車上看看路邊風景到是不錯的享受。
  “嗬……沒關係,起碼你是我今天唯一請得到的人了。”
  “是啊,我今天就當是做善事好了,有人穿了皇帝的新衣卻沒人看,也是件很可惜的事。”
  “程心蕾,你諷刺我啊!”雷明好笑地橫她一眼,伸出右手過來作勢要打她的頭。
  “喂喂!小心開車啊!”她連忙閃躲,“我的命現在都在你手裏啊。”
  “原來你也知道啊。”
  “我當然知道了!”
  “那你知不知道,跟我這樣的帥哥一起兜風,也是件很有麵子的事啊。”他嘴角輕揚,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
  他真是越說越得意忘形了。程心蕾瞄他一眼,然後答:“知道!所以我不是上車了嗎?帥哥,能跟你同乘一輛車,真是我三生有幸啊。”
  “不錯,既然這樣的話,本帥哥就順便再邀請你兜一圈吧。”
  “喂,半小時到了,我要回去了!”
  “反正已經出來半個小時了,索性再晚一點回去吧。”
  “不行!說好半小時的!”
  “晚點回去,我等一下請你吃飯。”
  “真是皇恩浩蕩啊,不過,本小姐現在馬上要回去!”她提高音量。早知道這個雷明說話靠不住。
  “心蕾,再陪我一會兒嘛。”他拿出平時對女生使的殺手鐧,語氣溫柔無比。
  “你不往回開的話,信不信我會在車上大叫?”程心蕾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反而威脅他。
  “嗬嗬,你叫什麽?呼叫救命嗎?”他壓根不信。
  “啊……”她真的坐在敞蓬跑車裏放聲尖叫起來,一下子引來周圍行人的側目。
  “喂喂!你真的叫啊!”雷明連忙將車靠邊,捂住她的嘴,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哈哈哈……”程心蕾仰頭大笑起來。她這招太管用了,用在誰身上都管用。
  放聲大叫原來是她用來排解壓力的,偶爾有一次在公寓裏一叫,把柯曉雪嚇得立馬答應她一切要求。她對其他朋友也用過這一招,隻有羅浩宇麵前,她沒這麽做過。一是沒機會,二是這樣太不雅了,她一直希望給他留個美好的印象。以後,也沒機會對他這麽做了吧。想到這裏,愉悅的心情降了幾分,她轉頭看向不遠處的街心公園。那裏是一片綠色的叢林,有一對情侶坐在行人椅上接吻。
  雷明一瞬不轉地看著身旁的這個女生。秀氣的麵容,長得真的不算很漂亮,個子也不高。一開始他隻是覺得她很有意思,和她在一起講話總是很開心的,也就當她是朋友,偶爾逗逗她。那天再碰到她,感覺她好象變漂亮了一些,今天沒想到又會碰到她。
  看到她剛才的舉動,後來又一個人放肆地哈哈大笑,他不禁也笑起來。很可愛自然的一個女孩子,好象跟他原來交往過的女生都不同的類型。
  突然間,他對她有些好奇起來,他有了一股想要接近她的衝動。

  (二十四)
  他和她分開有一年了。
  羅浩宇看著那個博客裏,程心蕾最近放上去的照片。這是她和同學去臨近的城市遊玩所拍的。照片裏的她,好象有一些改變,變得成熟了,也變得更漂亮了。
  他的嘴角泛起笑容。時間過得真快,已經一年了。再過一年半左右,她也要畢業了,到時候,不知道她有什麽打算。如果,她要回自己的城市去,那麽,他也去那邊發展吧。
  “你在看什麽?BLOG?”蔡淑儀走到他的辦公桌邊,看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問道。那是個年輕女孩的身影,不算美,但笑容很無邪可愛。
  “是啊。”見她走過來,他關閉了那個窗口。
  她本來還想問照片裏的人是誰,見他已打算關機,也不好問了。
  已經深夜,他們才結束工作。這個忙了幾個月的新項目,總算大功告成。
  “嗨,各位,今晚一起HAPPY HOUR!”不知誰說了一句,馬上得到大家的附和。
  一群被工作壓了好幾個月的精英們,就這樣疲憊地離開了辦公室。
  酒吧裏,蔡淑儀少少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留下的清一色全是男人,大家開始喝酒閑聊。
  “你想得到嗎?我真的買了那八千萬的房子。”喝到一半,Jeff突然對羅浩宇說。
  “是嗎?什麽時候買的?”
  “就前幾天去付的定金,再過一個禮拜付頭款。淺水灣那邊的房子,其實已經有幾年了,貴得離譜啊,可是Caroline很喜歡那房子,有什麽辦法呢。”說著,他連聲歎氣。
  “不管怎麽說,購置房產總是好事。你是不是也快要辦喜事了?”羅浩宇安慰他,順便問道。
  “今年應該來不及了,爭取明年吧。我以後每個月的負擔更重了。” Jeff的表情看起來很不輕鬆。
  其他同事也聽到了,紛紛過來插話。
  “又是你那個吸金女友要買吧?Jeff,你怎麽還不甩了她?這種女人太虛榮了!”
  “就是啊,當心這樣下去,總有一天錢被她吸光,連命都沒了!”
  “我跟她拍拖了三四年。她其實對我不錯的,除了有點虛榮,喜歡這些名牌。” Jeff為自己的女友辯護。
  馬上有同事說:“她何止是有點虛榮!”
  “這個女人就仗著自己長得有點漂亮,吃定你啦!”
  “是啊,這年頭的女人,都練就了一身吸金大法的,看著就嚇人。”
  “我也這麽覺得,寧願去做GAY啊。”
  “是啊,GAY佬還同你講有情飲水飽。”
  羅浩宇在旁聽了緩緩笑起來。
  “可是我也沒辦法啊,想想就她吧,一起那麽多年了,要再找一個又要重新適應,好煩的,能遷就她就遷就她咯。” Jeff說,隨後又問羅浩宇,“Roy,要你是我,你怎麽做?”
  羅浩宇想了想,說:“我可能也會買那個八千萬的房子吧。”
  “哇,Roy,你也瘋了嗎!”一個同事叫起來。
  “他隻是說說而已啦,反正他的女朋友還在念書,不會同他提這種出格要求的。”另外一個人說。
  “她是不會跟我提這種要求。不過,如果她真的提了的話,我也隻能想辦法賺錢買房子啊。”他兩手一攤,顯得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真的也會象我這樣嗎?” Jeff不確定地問他。
  “既然感情這麽好,她喜歡的你能不滿足她嗎?”羅浩宇拍拍他的肩,“就當是自己賺錢的動力吧。有動力總比沒動力好。”
  “唉,你說的輕鬆,事情沒臨到自己頭上,永遠不會明白有多難啊。” Jeff一臉愁苦。
  “別說我沒提醒你們,”一位更年長一些的同事說,“不要對女人太好,她們並不一定會同等回報的。搞不好,最終人財兩空的還是自己!”
  聽了這話,大家一陣欷噓。
  看著正在發愁的Jeff,羅浩宇慶幸,他喜歡的人是程心蕾。
  蕾蕾多好,單純又可愛。他們在一起,不會為了這些物質的東西起爭執。他們的感情裏,隻有他們自己。這樣的感情,純粹得多。
  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轉眼又到秋天。這年,發生了震驚全球的九一一事件。
  羅浩宇在電視新聞裏看到,一架客機就這樣撞上紐約的世貿大樓,然後不可一世的高樓就這樣象多米諾骨牌般地倒了下來。一切看起來象一場好來塢電影,卻是真實的。
  這棟樓他有印象,那年去MS總部麵試,也在曼哈頓區,就在這樓不遠處的另一棟大廈。當時,曼哈頓的滿世繁華以及世貿雙樓的壯觀給他的印象極深,沒想到幾年後,竟有這樣的變故。
  這幾天,每天的新聞都在播這件大事。紐約那邊已經慌亂成一團,布什出來講話,民眾開始哭泣,成千上萬人死於這場災難。
  他突然想到,蕾蕾所在的城市離紐約也很近,隻有兩三百公裏,於是一遍一遍地撥她公寓的電話。不知是電話沒掛好,還是一直有人在用,居然一直打不通。
  羅浩宇心急如焚,終於在兩天後撥通了她的電話。
  “蕾蕾!你那邊好嗎?你好不好?”羅浩宇一聽到她的聲音,連忙問她。
  “浩宇?我沒事,我沒事。”她的聲音哽咽起來。
  “倒底怎麽了?告訴我!不要哭,告訴我!”聽到她的哭聲,他心急起來。
  “我沒事,真的沒事。隻是……發生了這麽重大的事情,覺得很恐慌。”她無助地說。
  那裏離紐約太近了,悲傷的氣氛一定被渲染得更濃重。
  “真想飛過去陪你!”他歎息到。
  “浩宇,我沒事。我以為,不會接到你的電話了。”他不知道,電話那頭的程心蕾,在這一刻,淚如雨下。
  “傻瓜,我怎麽會不打電話給你呢!發生了這麽重大的事情,我怎麽會不擔心你的安危呢?”
  隻聽得她在那頭低聲抽泣,他一陣難過。
  “蕾蕾,我沒辦法過去陪你,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嗯,我知道。你也要照顧自己,不要整天隻顧著工作。”
  “好。”
  “浩宇……”她欲言又止,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什麽?”他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又停住了。
  “如果什麽?”
  “如果我要你離開香港,回國內去發展,你願意嗎?”她一口氣地說出來。
  “我在香港工作隻是暫時的,以後一定會回內地去發展。”他說。
  “如果我要你現在就回內地去呢?”
  羅浩宇完全摸不著她這麽問的重點,頓了好久,才反問她:“為什麽你要我現在就回國內去發展呢?”
  “因為,因為我想,如果你現在就回去的話,也許等我畢業的時候,你在國內也已經發展得不錯了,那麽,那麽我們就……哦……你知道的。”她說得斷斷續續。
  羅浩宇的嘴角已輕輕揚起,心情已完全不如先前那般陰霾,他問她:“我們就怎麽樣?”
  “我們,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啊。”她輕輕說。
  “喔,我還以為有人想要早點嫁給我呢。”他輕輕笑起來。也許是最近受了Jeff的影響,他竟也開始想著以後要跟她安定下來。
  “你!你少亂講了!我才沒有這麽想呢。”她有些撒嬌又有些氣惱的聲音傳來。
  “嗬……”他再度低聲笑起來,“不過,蕾蕾,我目前還不能離開MS。這裏還有我需要學習的東西,對我來說,這一段工作經曆很重要。”
  她在那邊沉默了很久,然後問:“隻是工作經曆嗎?”
  “當然還有一些別的,我現在一時也說不清。總之,我還必須在MS待上兩三年吧。”
  電話那頭更沉默了,完全不作聲。
  “喂?蕾蕾,你在聽嗎?”他問。
  “我在。如果你覺得那樣好的話,就那樣吧。”她說,語氣隱隱有些不同。
  “其實我現在在MS發展得不錯,上次的那個項目我們完成得很好,也許我最近還能得到升遷。周圍的同事也都相處得不錯,很開心!”羅浩宇急著跟她分享他生活中的一切。
  “嗯,你覺得開心就好。”又停了一會兒,她才在那頭平靜地說。
  “蕾蕾,你也要生活得開心一點。為什麽我總覺得你最近不是很開心呢?”
  “我沒有不開心,可能最近功課比較多,所以有點累吧。”她的語氣淡淡的,羅浩宇猜,她有可能真的是學習負擔重,就沒多打擾她。再多聊了幾句後,就掛了電話。
  隱約地,他感覺到她有心事,但又記起上次聖誕節時她說家裏有事,心想也許還是她家裏的事情吧。
  他和她,相遇的時間太短,短得隻夠他們盡情談戀愛。關於家庭,關於各自的成長背景,關於其他,都聊得不多。他想,也許她也有她的難言之隱吧。
  羅浩宇絕沒有將她的心事與自己聯係起來。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純真少女在義無反顧地愛上一個男子後,在將自己純潔的身與心奉獻給這個男子後,已經將戀愛看作自己的一切,將戀人看做自己的信仰了。他沒想到,他在享受著程心蕾單純愛戀的背後,其實是有些代價的。
  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明白,那些代價倒底是什麽。

  (二十五)
  “嘿!又見麵了!”
  程心蕾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個高大的人影不知從哪裏竄出來,閃到她麵前。她一驚,定住一看,發現是雷明,於是脫口道:“你從哪裏冒出來的呀?”
  “哈……”他咧著嘴笑,望著她雙眼圓瞪的樣子,“我站在這裏很久了,隻是你一直低著頭走路,所以沒看到。”
  “哦。”程心蕾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打算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嗎?居然經常碰到。”雷明跟上來。
  “可能是你最近在這裏活動多吧,我又每天上課,總會碰到。”
  “那也是一種緣分啊,不是嗎?”
  她停住腳步,轉身看他,“你浪漫電影看多了吧,這在統計學上來講,隻是一種Probability,明白了嗎?”說完,繼續往前走,心裏想著這個雷明真是閑。自上次邀她坐新車以後,老是出現在她眼前,一會兒說請她喝杯咖啡,一會兒又說請客吃飯。她忙考試都忙死了,哪來那麽多時間跟他吃吃喝喝,於是通通拒絕了。
  “我還沒修統計學,所以不知道什麽Probability,我隻知道這是一種人與人的緣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短時間內遇到另外一個人那麽多次的!”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雷明陪著她一起等綠燈,朝她露出迷人的笑容。
  程心蕾眯著眼打量他,“雷明,我沒得罪過你吧?”這個人,居然朝她露出這麽奸詐的笑臉。
  “嗬……你當然沒得罪過我。”他還是笑咪咪地看著她。
  綠燈了,她不理他,快步穿過人行道,往前走去。
  雷明走在她身後,看著那纖瘦的背影,想起那次以後,他約了她好幾次,卻全被她拒絕。心裏越想越不甘心,憑什麽呀,好歹他也是白馬王子型的男生,家裏又有錢,平時哪裏受到過這等冷遇,而且,這個女生長得也不怎麽出色,憑什麽她要拒絕他?他就不相信,自己打動不了她。
  眼看著她就要走到公寓大門了,他叫住她:“心蕾!”
  程心蕾回頭,披肩的長發隨著微風漸漸輕舞飛揚,將那一張純純的麵孔襯得格外生動。
  他已到嘴邊的話,突然講不出來了,隻是怔怔望著她。
  “幹嘛?”她問。
  “我發現,我好象喜歡上你了。”這句話,他對很多女孩子說過,說得相當熟練,語氣、表情、眼神,都演繹得剛剛好。但在這一刻,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對她說這句話,倒底是真是假。
  他們站在她公寓門口的街上,正是夏末,風一陣陣地吹來,路邊的行道樹的葉子在陽光下輕輕搖曳,氣氛也剛剛好,隻除了程心蕾的回答。
  “什麽?!”她大叫一聲,荒謬地看著他,仿佛他做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你是不是有毛病?”
  無往不利的一招,雷明看到過女孩子聽後害羞嬌斥不知所措等一係列的表情,卻怎麽也沒預料到會看到程心蕾那樣的反應和回答。
  “我沒病,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他繼續擺出情深款款的樣子來。
  程心蕾忍不住了,朝他衝過來,拿起手中厚重的統計學課本就朝他頭上猛得一拍。
  “噢!你幹嘛?!”他驚得大叫一聲。
  “把你的頭敲醒,你看起來病得不輕!”她平靜地說,那表情仿佛做了一件很對的事情,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公寓大門走去。
  雷明象是呆掉了,看了她半天才反應過來,頭被她敲得很痛,卻突然想發笑。看她已經走入中門,他象是賭氣似地,更大聲地叫道:“我就是喜歡上你了,怎麽樣!”
  然後,他看到程心蕾無可救藥的朝他看了一眼,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走進公寓,程心蕾發現柯曉雪也在家。
  “嗨,怎麽氣呼呼的呀?”柯曉雪問她。
  “有個神經病剛才跟我示愛!”她將課本放下,氣衝衝地跑進廚房去喝水。
  “啊?誰啊誰啊,等下次羅浩宇再來電話時,我好向他打小報告!”
  她頓時放下水杯,笑開了,“打什麽小報告啊,都說了是個神經病!”
  “那我認不認識這個神經病?”柯曉雪換了個方式問。
  “認識。”
  “是誰?”
  “雷明。”
  “雷明?就是那個雷明?”曉雪驚訝地看著她。
  “是啊,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對不對,我就說他是個神經病!”
  “可是……你怎麽會惹上雷明的呢?”曉雪遲疑地問。
  “我沒惹上他啊,你知道的,他也參加過我們的活動,大家都有點熟。最近碰到他的次數比較多,就是這樣。”
  “你不會不知道吧,這個雷明來頭不小哦!”
  “他什麽來頭?我不知道。”
  “不會吧?”曉雪象不認識她似地瞪她,“蕾蕾,虧你也是學商科的,雷氏地產那麽有名,你居然不知道?!”
  “我隻研究本地企業和北美的公司,對於國內企業,知道得不多。”
  “但雷氏在這裏的勢力也很大啊,本省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資產上億,本地華人圈裏誰不知道。雷氏目前的總裁好象是雷霆正,這邊的事業是他老婆在打理,但你知道,雷家第二代隻有兩個繼承人,其中一個就是雷明。”柯曉雪娓娓道來。
  難怪,他出手那麽闊綽,上百萬的跑車就這麽到處開,後來還說起,這樣的跑車他不止有一輛,原來有這麽雄厚的背景。
  “咦,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噢,不會吧,這雷明長得也算是個帥哥,難道你早就看上他了?”
  “他長得是還行,家境更吸引人,不過,那個人是個花花公子,我沒興趣!你也要小心點。”
  “我對他更沒興趣了!你不知道,剛才聽他那麽說,我就立馬跑過去用這本書狠狠打了他的頭!”說著,她還指指桌子上的書。
  “什麽?!哈哈哈……”柯曉雪笑叉了氣,“你怎麽會想到那麽做的?”
  “我也不知道,看他那個惡心做作的樣子,我就想起小時候肖楊故意整我,也是這種惡心兮兮的表情,所以就忍不住教訓了他一下。”她撇撇嘴。
  “他什麽反應啊,我猜大概從來沒有女孩子這麽對待他過。”
  “我沒看他的反應,就管自己走掉了。”
  “蕾蕾,你真是有個性!搞不好就是因為你這樣,才會引起那個花花公子的興趣來。”
  “少亂講了,他亂開我玩笑的,而且我已經有浩宇了!”羅浩宇多好啊,帥氣、優秀、上進,雷明跟她的心上人一比,不知道比到哪裏去了。就算她和羅浩宇不一定有結果,也不會跟那個人有交集。
  雷明的話題就此打住,但他的行動並未就此打住。
  程心蕾的考試很快結束了,接下來,她幾乎每天早晨醒來,就收到花店送來的一束紅玫瑰。那一支支鮮豔欲滴的長徑玫瑰,在清晨的空氣裏散發迷人的香氣。花束裏還總是夾著小卡片,有時候寫著:Loving you, 有時候是“I miss you ”,更有時候是“Honey, how are you today? ”。
  這一堆的花和卡片,搞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柯曉雪還在一旁叫嚷:“羅浩宇怎麽還沒打電話來,我一定要告訴他!一定要告訴他!”
  說起羅浩宇,她驀然想起,昨天看到他在網上說他已經升上主管的位置了,應該好好恭喜他的。看看時鍾,上午十一點,香港那邊是晚上十一點,他應該還沒睡。
  電話撥通了,卻不意聽到一個嬌嗲的女聲:“HELLO?”
  她以為打錯了,於是掛斷重新撥了一遍,結果又是這個女人的聲音,這次那女人用中文說:“喂,你找誰?”
  “你是誰?”程心蕾萬分詫異地問,電話那端的環境很嘈雜,她心裏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哦,”對方頓了頓,然後說:“你是不是找羅浩宇?你等一下啊。”說著,隻聽得她的聲音忽遠忽近地飄來:“喂,有女生找你啦……喂,你幹嘛啦……喂喂喂,接電話啊……”然後是一陣嬌笑傳來。
  程心蕾不敢再聽下去,她慌張地掛斷電話,手緊緊地握成拳。不該打的!這通電話真的不該打!
  他在幹什麽!此時此刻,他究竟在幹什麽!那被萬根針刺的感覺又湧上來了,眼前仿佛看到了那個女人在他懷裏的樣子,他是不是也象吻她一樣地吻那個女人?
  這時,她手邊的電話卻又響了起來,她反射性地快速接起。“喂?”
  雷明沒想到電話才響了一聲她就會接,心想許是最近送花送出效果來了,她也開始想到他了吧。於是他溫柔地說道:“心蕾,是我!”
  程心蕾沒想到會聽到這把不同的男聲,半天才淡淡地回應到:“原來是你啊。”
  “怎麽?不希望是我嗎?我還以為你一直在等我的電話呢。”
  “誰等你的電話了!你這個自大狂!”她火大地答道。因為剛才那通電話,又聽他這麽說,她的情緒全上來了。
  “嗬……好好,我是自大狂。”他到也不生氣,隻是耐心地問她,“那我這個自大狂,邀請你今天去森林公園燒烤,你去嗎?”
  她本來想都不想就要拒絕的,這一刻突然猶豫了,想起羅浩宇現在可能正在做的事情,她賭氣地說:“好啊,什麽時候出發?”
  雷明沒想到她會這麽爽快地答應,一般女孩子就算答應約會,也會扭捏一下裝裝樣子,她到絲毫不含糊,心裏不禁對她欣賞起來。
  “半個小時後,我來接你,怎麽樣?”他問。
  “好,我等你,就這樣,呆會兒見。”說完,她掛斷電話,然後走進房間去挑出門穿的衣服。
  “你要跟誰出去啊?”柯曉雪見她接了個電話,就開始換衣服,忙問。
  “雷明。”
  “啊?你要跟他……去約會?”她瞪大了眼。
  “是的,我要跟他去約會!”
  她又一次坐在雷明這輛紅色敞蓬跑車上。
  看著兩旁漸漸倒退的景物,她有些後悔了。不該來的,不該因為生羅浩宇的氣,就隨便找個人來陪。可是,那一通電話,那個人,把她的心全攪亂了。她開始胡思亂想,開始胡亂猜測。她和他之間,那遙不可及的距離,那觸不到的空間,她對他已經越來越沒把握。
  跑車在十字路口停下來,她看到雷明接了個電話,很快講了幾句就掛了。然後他打開了車上的CD播放機,歡快的法語歌傳來,讓人心頭不由得一陣輕鬆。
  這是首很好聽的歌,可惜她到現在法語懂的還不多,歌詞聽得斷斷續續,心想如果浩宇在就好了,他一定都聽得懂。
  可是,唉,怎麽又想起他了呢。真是心煩啊,愛情讓人快樂也讓人惱。曾經,他是她快樂的全部源泉,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也成了她憂鬱傷心的全部原由。
  車子一直開著,跑過熱鬧的大街,跑過寬闊無人的公路,最終停了下來。程心蕾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發現車子已停在原地很久,車上的音樂一直不斷,而坐在她身旁的那個人也不打擾她,隻是靜靜凝視她。
  她這才發覺,他們來到了聖勞倫斯河邊。
  “不是說去森林公園燒烤的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她看看四周,這地方沒來過,風景竟這般的好,河水靜靜流動,河岸邊是一排排的楓樹,已經入秋,那些樹葉漸紅,落了一地。
  “燒烤的人有的是,少我們兩個沒關係。我見你心情好象不太好,所以就開到這裏來了。”他緩緩說道。
  她沒想到他這麽細心,會注意到她的心情,於是朝他無奈地笑:“對不起,今天不應該答應你的,我確實心情不太好。”
  “為什麽心情不好?”他定定地看她。
  她不太習慣他這樣的眼神,打開車門,走到那些樹旁邊,背著他輕輕說道:“就是心情不好,沒什麽原因。”
  “這不太象你啊。我以為,你一直是很開心的。”雷明也下車走到她身邊。
  “我當然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啊。又不是笑麵人,麵部被拉成了那麽大的笑容,想收也收不回來。”說著,她在臉上作出誇張的動作。
  雷明哈哈笑出聲,再次凝神看她。這個隻比他小了兩歲的女孩,有時好象很成熟懂事有時又孩子氣得很,但真的、真的很可愛。
  他一笑,她的壞心情也被暫時壓下去了。她又想起他送的那些花,連忙正經地說:“雷明,別再送花給我了。”
  “你不喜歡嗎?那些花不漂亮嗎?”
  “那些花很漂亮,我也很喜歡。”她看到他臉上閃過欣喜的表情,“可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我不是說過了嗎?因為我喜歡你!”他還是那句話,隻是這次講的語氣和眼神不同了。
  程心蕾看著他,心裏有些驚訝,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是認真的!”他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
  “可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在哪裏?我怎麽沒看到過?”他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他本來也在這裏讀書,但已經畢業了,目前在香港工作,過兩年等我也畢業了,就會在一起。”
  “他人都在香港了,你們怎麽在一起?何況,過兩年的事情,誰說得準。”雷明其實氣不過,看到她講起男朋友的表情,那麽認真。他又何嚐遭受過這種拒絕。
  “我們……早就說好了的。而且,我們的感情很好。”她沒有看雷明,低頭看著那些落葉說道。
  “如果感情真的那麽好,那他就不會從你身邊離開,就會為了你留下來!”他脫口而出。
  程心蕾震驚地抬頭。
  他知道她聽進去他的話了,於是又說:“何況,香港是個什麽樣的花花世界啊,你們要兩三年後才能在一起,你敢保證這中間他不會變心嗎?”
  “他不會的!我相信他!好了,我們不要再談了,回去吧。”她快速地往回走。
  雷明不再說什麽。可是他的那些話,卻在程心蕾的心中激起千層浪。
  你敢保證你們的感情不會變嗎?你敢保證他不會變心嗎?她問自己。
  答案是:不能,確實不能。

  (二十六)
  羅浩宇頭痛欲裂地醒來,卻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再仔細打量,是賓館的套間,單人床,白色的床單,滿室的酒味至今未散,而他自己,則衣服都沒脫地睡了一晚。
  為什麽會在這裏?他想起昨晚和同事一起在酒吧慶祝他升職,後來被灌酒,一時喝多了。再後來,好象小喬也來了,一直坐在他身邊,再之後,他就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他於是起身,走進浴室去衝洗。等神清氣爽地出來時,發現小喬坐在床上笑嘻嘻地盯著他瞧。
  “你怎麽進來的?”他問,再看看自己,幸好,衣服都穿好了才出來。
  “我認識這裏的老板啊,”說著,她揚揚手中的鑰匙牌,“昨晚,還是我建議他們把你抬進這裏的呢。”
  她又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才說道:“有沒人說過,這個時候的你特別性感?”
  羅浩宇充耳不聞,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穿鞋,隨口問:“你來幹什麽?”
  “難道昨天晚上的事,你全忘了嗎?”小喬一改剛才的口氣,突然撒嬌地對他說道。
  他猛然抬起頭,看到那個年輕的女孩,雙眼骨碌骨碌地轉著,又急欲表現嬌羞的神情。
  他心下覺得好笑,玩味地看著她的表情,問:“昨晚怎麽了?”
  “昨晚,昨晚還不就那麽回事。你弄得人家很累啦。”越說,聲音越小。
  她等了半天,羅浩宇一點反應都沒,不禁抬起頭看向他。隻見他眼裏一片清明,隻說了句:“你都是用這種方式騙錢的?”
  “什麽騙啊?”她跳起來,“我沒有騙你,是真的!”
  他不理她,直接打算走人。
  “喂!房費還沒付呢。”她叫道。
  “我會到樓下去付。”說著,他打開房間的門。小喬衝過來,拉住他的衣袖,可憐兮兮地說:“對不起,我是騙你的。”
  羅浩宇回身看她,還是一徑的沉默。
  “我本來以為你不會醒得那麽早的,想趁你還在睡的時候……偷偷進來,然後等你醒來就會發現我們兩已經躺在一起了,沒想到沒趕得及。”她不知怎麽搞的,看到他這樣就誠實地全招了。
  “你以為男人都這麽好騙嗎?”他問,這個丫頭真是天真得過了頭。一個男人如果醉死了就沒辦法做這種事,如果沒醉的話她就危險了。
  “我隻是想試試看,以為會成功。”她厭倦了那些老男人的麵孔,看到英俊的他,看到他眼中的溫和,她忍不住想要在他身上尋找依靠。本來昨晚是最好的機會,但她後來又被其他事纏住了,隻好今天一早趕來,卻發現他已經醒了。
  “你別以後不理我,好不好?”她繼續拉著他的衣袖說,“大不了,下次你來酒吧喝酒,我請你!”
  “今天的事就算了,你以後也別再去做這種事了。”他淡淡地說,隨後又看她一眼,問:“你缺錢嗎?”
  “嗬,在香港,誰不缺錢啊,隻不過缺的程度不同罷了。”她一臉譏誚。
  “如果你真的有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雖然我並不一定幫得上忙。”他誠懇地說。
  小喬訝然地望著他,她看到了他眼裏的一絲溫情,這一刻,她流露出再也偽裝不了的感激,輕輕地說了句:“謝謝你。”
  “那我先走了,房費我會付的,你不用擔心。”
  “等一下!”她又叫住他,“昨晚有個女的打電話找你,是我幫你接的。”
  羅浩宇轉身問:“誰?”
  “我不知道,她說普通話,聽聲音好象很年輕,我叫不醒你,後來她沒等我再回話就掛了。”
  那很有可能是蕾蕾,她一定誤會了吧,“你怎麽不早說?!”他用略帶責怪的口吻扔下這一句,就快速地開門離去。
  那是他女朋友吧,那麽在乎!小喬落寞地跌坐在床上,心想象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沒有女朋友呢。
  等羅浩宇跟程心蕾聯係上時,又是好幾天以後的事了。這次,是他們第一次在電話裏不歡而散。
  他說:“對不起,那天同事幫我慶祝,後來我喝醉了,另外一個女孩子幫我接的電話。”
  她問:“她是誰啊?”
  “她隻是酒吧裏的一個服務生,她是不是亂開玩笑?你不要相信她,她就是這樣的人。”
  “浩宇,你真的不考慮盡快回國內去工作嗎?”她又提到這個話題。
  “我一定會回去的,隻是目前在這邊發展得很好,不是動身的好時機。”
  “你所謂的發展得很好,是不是……也包括你的私生活?”考慮了又考慮,猶豫了又猶豫,她還是說出了口。
  “蕾蕾,你是什麽意思?”他的語氣變冷了。
  電話那頭,沉默好久,然後說了句:“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吧。我累了,我們改天再聊。”說完,她先掛斷了。
  羅浩宇覺得有些無力,她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居然也會問他這樣的問題。沒來由的,他心裏一陣煩悶,心想也許過幾天,等她的心情平靜下來,會自己想清楚的。
  沒過多久,公司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來,自九一一以後,美國經濟大大的衰落,很多大公司紛紛開始裁員。MS集團亦避免不了這樣的命運。
  他到辦公室時,同事們議論紛紛。
  “聽說總公司已經裁了五分之一了,我們這邊也要裁啦。”
  “不會吧,我們這是亞太總部啊,不是都從分公司開始裁的嗎?”
  “哎呀,如果一不小心被裁了,那我每個月的那些按揭可怎麽辦呢?”Jeff恐慌地叫起來。
  “不會輪到你的啦,你都是好幾年的老員工了。”
  “那也不一定,老員工最有可能被裁。喏,Roy,你是不用擔心的。象你這樣剛被提升,上頭的老板又賞識你,沒問題的啦。”有人拍拍他的肩,對他說道。
  羅浩宇也不好說什麽,隻看到Jeff一臉失神地呆坐在那裏。他走過去,問道:“你沒事吧?裁員的事還沒定論,先別太擔心。”
  “唉,聽天由命吧。”他歎口氣,低頭開始工作。
  事後,羅浩宇問過Annie關於裁員的事。她說:“你不用擔心的,你的位置絕對沒問題。但Jeff的話,確實很危險。就算經濟形勢好,公司一般每隔幾年總要來一次大換血,對於那些職位輕鬆又對公司沒有太大貢獻的老員工,是最有可能被裁的。”
  “但他現在身上還背了那麽重的債務,如果他被裁了,他的那些債怎麽辦呢?”他也不禁替Jeff擔心起來。
  “那他隻能自己想辦法。香港就是這麽現實的一個社會,強者生存。如果不幸被社會淘汰了,隻能自己尋找出路。” Annie很冷靜地對他說。
  十一月中,公司的人事令下來了,Jeff果然在裁員的名單中。他要離開的那一天,周圍同事都站在旁邊,看著他默默整理自己的東西。
  羅浩宇很為他擔心,在看著他捧著紙箱垂頭喪氣地走出三十五樓時,他跑上前去叫住他,“Jeff,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嗎?”
  Jeff一臉的灰白,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了句:“謝謝!如果有需要,我會同你講,先謝了!”說完,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聽說公司對於被裁的員工會有一定的經濟補償。這天,已經快到聖誕節了,天黑得早,才七點多已經象是深夜了,還下著小雨。
  羅浩宇正要下班,在電梯口碰到了Jeff。一個多月未見,羅浩宇幾乎快要認不出他來了。隻見他麵色蒼白,雙眼無神,身上穿著的襯衣皺巴巴的,完全沒了平時上班時的精神利落。
  他說他來拿補償金的。羅浩宇忙問他:“你最近好嗎?”
  Jeff望著羅浩宇很久,才說了句:“Caroline跟我分手了。”
  羅浩宇有些訝然,也不好作答,隻得同情地看著他。
  “是啊,因為我沒有工作了,對她來說,也就徹底沒有價值了。”他自嘲道。
  “既然這樣,那些債務呢,解決了沒有?”
  “怎麽解決得了呢?幾千萬的債啊。我原先還指望股市裏多賺點,最近跌得很慘,反而賠得更多。” Jeff低頭苦笑。這段日子以來,工作沒了,女朋友要分手,他孤注一擲地把錢押在股市裏,希望能翻本,沒想到輸得更慘。
  羅浩宇發現此時站在他麵前的Jeff,那個斯文內斂的男人,象是一瞬間老了十幾歲,早已失卻原來的光彩。
  “既然她跟你分手了,那房子你可以賣掉,趁早解決一部分債務。”他提議到。
  “賣不掉啊,現在市道差了,當時買的時候就在高位了,怎麽賣得掉!真的要虧本賣,也要等兩三個月。問題是,我等不了這麽久了,銀行的人就要來催債了,連我現在住的房子都要被收走了!Roy, 你有沒有錢,能不能先借我點?”他急切地拉住羅浩宇的手,滿臉的企求。
  “你需要多少?我看看有沒辦法幫你。”
  “五百萬!我現在急需要五百萬先還一部分的債!”
  “我拿不出那麽多的錢,我現在戶頭上最多大概隻有四十幾萬可以給你,或者你再等等,我幫你想辦法籌錢。”
  “等不了了,我已經等不了了,銀行的人明天就要來了。”他神情低迷地搖搖頭。
  “那你……”
  “我現在上去看看大家,跟大家告個別。”說著,他微微笑起來。
  不知為什麽,羅浩宇看到他那樣的笑容,有種很不祥的感覺,於是不由得對他說:“Jeff, 你自己要保重!”
  Jeff等的電梯已經來了,正要跨進去,聽到羅浩宇的話,轉過頭語重心長地對他說:“Roy, 你還年輕,人又好,又有能力,以後一定前途無量。隻是記住一點,不要對女人太好,不要太愛一個女人,不然就會落得象我這樣的下場。唉……我的人生是徹底沒指望了,沒指望了……”他低低艾艾的聲音在電梯門合上的那一瞬徹底終了。
  羅浩宇坐電梯到大堂,他走到門口,卻沒立刻出去,隻呆站在那裏。他想著Jeff剛剛的樣子,想著他對他說的話,總覺得很不對勁。
  外麵的雨突然下得大起來,他沒帶傘,就站在大堂內等著。這個時候,下班的人不太多,門口的幾個保安大概也去交班了,大堂裏空落落的隻有他一人。
  過了半晌,他突然看到一個重物從高處墜落,在門口的廣場上發出碰的悶重聲。他心一驚,也不顧大雨就衝出去看。
  此時,人群都圍過來,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那一幕。
  躺在地上的,已經血肉模糊、腦漿濺裂的那個人形已分辨不出模樣,他隻清楚認得他身上的衣服,那是一刻鍾前他才見過的Jeff身上穿的。
  雨不停地下著,警車很快就來了,封鎖了四周。他很快聽到他們確認了死者的身份,說他是從頂樓的平台跳下來的,當場死亡。
  當場死亡!
  周圍的人聲車聲鼎沸,羅浩宇覺得他必須離開這裏。這雨落在身上,落在他臉上,他隻覺得更加悲傷。好好的一個人,前一刻才跟他聊過天,後一刻就這麽結束了生命。
  一周後,他和其他同事去參加了Jeff的葬禮。葬禮上,他的一對父母哭得死去活來。聽說他們一直居住在澳洲,本打算明年趕回來參加兒子的婚禮,沒想到,婚禮變成了葬禮。羅浩宇四處尋找Caroline的身影,發現她居然未到場。
  又過了幾周,他在另一間酒吧裏,看到Caroline挽著另一個精英男人的臂彎,親密地談笑著。他為Jeff感到悲哀,隨即想到,是不是在這個城市裏,愛情都是用金錢來衡量的?沒有了金錢,那愛情也就一文不值了?
  那天夜裏,他急於想找心蕾,他急於想在那一刻聽聽她的聲音。可是她卻不在,她公寓裏的電話響了一聲又一聲後,還是沒人接。
  寂寞的夜,孤獨的異鄉人,令人倍感茫然的城市。頭一次,羅浩宇感覺到生活的冰冷。

  (二十七)
  九一一事件後,全球各地接二連三地發生大小恐怖襲擊,傷亡不斷,反恐怖主義這一名詞被無數次提起。
  在這個毗鄰紐約的城市裏,自十月以來,幾乎每天都聽說市中心會有炸彈襲擊,人心惶惶。這裏的大學都在市中心,學校裏每天有幾百名保安在巡查,相對安全些,出了學校,哪裏都變得不安全了。
  程心蕾和柯曉雪的公寓就在市中心,每天生活得提心吊膽,偶然一次和家裏通電話被父母知道了這情況,非逼得她們搬離市中心。於是兩人找了間西區的低層公寓,很快就搬了家。
  說到搬家,雷明還幫了不少忙。他幫她們請來了搬家公司的人,一個上午就將她們的東西運到了新公寓裏。公寓半新不舊,價格到比市區公寓便宜不少。
  雷明當時看了就說:“你們為什麽不搬到好點的房子去?”
  心蕾說:“聽說這個區治安最好,最安全,所以我們才選這裏的。”
  但公寓裏家具不全,雷明又請人幫她們從IKEA運來了一些新家具,整裝好擺好,一下子,這舊公寓看起來也滿象樣子了。
  事後,柯曉雪也對她說:“沒想到雷明人還不錯啊。”
  她也很感激他的幫忙。之前,她不過把雷明當成一個酒肉朋友,可以一起吃飯瞎聊消磨時間,漸漸地,將他看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自那次約會之後,他也沒再講喜歡不喜歡的話了。但程心蕾感覺得出來,他是關心她的,他也一直出現在她的周圍。
  有時上完課,走出教學樓,便看到他了。他也不再提出要請她吃飯之類的,隻是默默陪她回家。新住的公寓離學校遠了,他說開車送她,她不答應,他就陪她坐地鐵回家。一路陪她說話,也講笑話給她聽。
  程心蕾開始感覺到了雷明的用心,慢慢地,她開始躲他。既然她不能回報同等的感情,那為什麽還要讓對方不停付出呢。她時常下了課還留在學校圖書館裏,很晚才回家。雷明打電話找她,她也讓柯曉雪出麵,找個理由回絕他。
  隨著恐怖襲擊的發生,引領全球的美國經濟開始衰落,帶來大規模的裁員,連帶這裏的經濟也開始發生動蕩。這座城市以發達的公交係統著稱,而最近,整個公交係統開始裁員和減低員工工資,大批工人對此不滿,竟開始罷工。已經十二月,整個城市的所有公車和地鐵,每天隻有早晨六點多和晚上十一點多兩個時段正常運行,其他時間一律關閉。
  程心蕾還是要上課,緊接著又快考試了。她每天隻好六點多就出門,然後到學校圖書館呆半天,等著上下午的兩節課。上完課以後,又回到圖書館去看書。比較麻煩的是,晚上圖書館十點就關門了,而地鐵要十一點才有,這一個小時裏,她隻好走進CV教學樓的大廳裏,孤單地坐著等。
  這天晚上,她又坐在CV大堂的台階上,耳朵裏聽著音樂。她環顧這座計算機學院的教學樓,還是很新很現代化的樣子,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到樓上的實驗室去找羅浩宇的情景。
  那時候,她真是衝動啊,突然給他買了圍巾就跑去送給他,還好他沒拒絕。不過,她和他的感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起變化的吧。想到這裏,她笑起來。這教學樓一點都沒變,她和他的相遇,卻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看看巨大的玻璃窗外,雪花紛飛,又一個寒冷的冬季。街上,不斷地出現私家車,停在教學樓門口接人。外麵寒風勁吹,她看見一個年輕的金發女子快步跑向一輛黑色HONDA,然後一名男子由內打開了車門,將她拉入車內,兩人擁抱在一起。車子很快開走了。
  大廳裏的燈光依舊明亮,白晃晃的光芒,象外麵的積雪一樣,刺亮而冰冷。程心蕾看著周圍來來去去的同學,有些在跟愛人講電話,有些在聯絡朋友過來接人,有些情侶在擁抱接吻,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聽著黑人音樂。今天曉雪不上課,肖楊他們最近又忙著考試,她就徹底落單了。
  可能是忙碌了一天,聽著那哼哼哈哈的音樂,竟讓她覺得頭腦昏沉,疲累感不斷湧上來。
  這時,突然看到外麵有一輛線條漂亮的銀色跑車快速地開來,走下來一位高大斯文的東方男子,快步邁進大樓,朝她的方向走來。
  等那人走近了,她才看清來人是雷明。他臉色不太好,疾步走到她麵前,來勢洶洶地問:“你是傻瓜嗎?寧願在這裏傻等也不願打電話給我,讓我來接你是不是?!”
  見她不答話,他又大聲說道:“你就這麽不想看到我嗎?打電話到公寓,總說你不在,現在連手機也關了!這種非常時期,你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嗎?你非要我這麽滿大街地找你才安心嗎?!”
  程心蕾有些傻眼了,她記起那個情人節的夜晚,羅浩宇將她從暗巷裏救出,然後也是這樣對她大聲咆哮:“你是傻瓜嗎?他這樣對你,不會反抗嗎?!”
  眼前的雷明跟記憶中羅浩宇的身影似乎重疊了,她迷惘地望著他,不知該說什麽。
  “程心蕾!你傻了嗎?”他過來雙手搖著她的肩膀,擔憂地看著她。
  她總算回神了,輕輕甩開他的手,抬頭道:“我沒事。”
  “那就跟我走。”說完,他拉起她就往外麵走。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到公寓門口的時候,她還是開口了:“雷明,謝謝你!”
  “為什麽要這樣躲著我?你就這麽討厭我嗎?!”他有些受傷地問。
  “雷明,我不是討厭你……”
  “那為什麽不讓我來接你!”
  她平心靜氣地說:“你知道現在已經到了停課複習階段,我怕你也已經開始忙著準備考試,所以不想打擾你。”這也的確是原因之一。
  “我確實已經開始準備考試,但接送你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你住在對岸的島上,一來一去也花很多時間的,我隻是不想你趕來趕去太辛苦。”他的用心她不是不明白,雖然至今仍不知道自己倒底哪裏值得他這麽做。
  “心蕾,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他注視她很久,才柔聲說了這一句。過去和他交往的那些女生,哪一個不是苦苦纏著他的,每天要他接來送去,既享受他的溫柔體貼,又滿足了向人炫耀的虛榮心。隻有她,平易待他,還懂得關心他。
  心蕾微微一笑,說:“好了,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今天真的謝謝你了!”
  “等一下!”雷明在她將近走近大門前叫住她,“以後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地方,記得打電話給我!不要……總是躲著我!”
  “好的,我會的!”她朝他誠摯地笑,然後揮揮手,走進去了。
  公寓裏,柯曉雪已經睡了。她走進自己的房間,見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想起好久沒跟羅浩宇聯係了,就撥了電話給他。
  “喂?”他低沉的聲音傳來,還伴著翻書的聲音。
  “HELLO!在忙什麽?”她愉快地問。
  “忙工作啊。”
  她這才想起來,他那邊現在是中午時分。“你在辦公室裏嗎?我打擾你了嗎?”
  “沒有,現在是午休時間。”這時,同事邀他一起去吃午餐,羅浩宇朝他們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去了。
  “那你不是沒辦法去吃午飯了嗎?”她問。
  “沒關係,我晚點去吃好了。怎麽了,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他輕聲問,手邊還看著一份資料。
  “沒什麽,就是有點想你了。”她柔柔地說,“今晚的雪下得好大。”
  “是嗎?那你要注意身體,別著涼了。”他叮囑她。
  “好。”程心蕾再看看窗外,這個冬天真是寒冷,她突然很需要羅浩宇的陪伴,於是脫口而出:“浩宇,你回來這裏好不好?你來陪我好不好?”
  羅浩宇聽了她的話,楞了半天,才答:“你怎麽了,怎麽會突然提起這個?”
  “我隻是突然……希望你來。你過來這裏好不好?”她又問。
  “蕾蕾,”他語氣一頓,將資料擺一邊,專心跟她講電話, “你最近是怎麽回事?一會兒希望我回國內工作,一會兒又要我回到你身邊去?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沒發生什麽事,隻是突然希望你來。”她說道。也許,她是有些任性的吧,她一直記著雷明說過的話,突然想聽聽他的反應。
  “既然什麽事也沒發生,為什麽會有這些想法呢?”
  “難道你不希望我在你身邊嗎?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嗎?”她有些激動地問他。
  “我當然希望,但是,不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現在還在積累的階段,希望等到事業發展得更穩定的時候,再與她廝守。
  “為什麽不能是現在?如果我一定要現在呢?”她問。
  “蕾蕾!你怎麽變得這麽蠻不講理了?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他突然覺得有些疲憊,為什麽,他們最近的電話裏總是聊得不太愉快。
  蠻不講理!他居然說她蠻不講理!
  程心蕾想起一刻鍾前還有個男人說她善解人意,而這一刻,她的男朋友居然說她是蠻不講理的!
  “算了,我們現在不要再談下去了,大家冷靜一下,之後再聊,好嗎?”羅浩宇平心靜氣地說道,“我也該去吃飯了,先這樣,好嗎?”
  他第一次,這麽急著結束與她的通話。程心蕾一時心裏充滿酸澀,她硬著嘴說:“那好吧,就這樣,拜拜!”
  掛了電話,心裏卻氣悶萬分。程心蕾一頭撲進被子裏,又煩悶地抬起頭。連她也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突然問羅浩宇這些問題。他說對了,這真的不象她。
  可是愛情,總會讓人變的不象自己,總會叫人失控,不是嗎?她苦笑。
  考試又很快結束了,一個學期又結束了,在程心蕾還在想著這個聖誕節要不要去香港看羅浩宇時,卻被家裏的一通急電給叫回去了。原來,是她的外公病危,等她趕到時,人已經去世。
  家裏忙著辦喪身,整個假期過得悲悲戚戚。一轉眼,十幾天的長假快要結束,就在程心蕾開始整理行李要返回學校時,突然聽到媽媽說,有她的電話,說是男生打來的。
  她以為是羅浩宇,於是興衝衝地跑過去接,一聽卻是雷明的聲音。
  “你怎麽會有我家的電話號碼?”她問,然後想起來,這號碼她連羅浩宇也沒告訴過,她剛剛怎麽會以為是他打來的呢。
  “嘿嘿,我總有我的辦法的。心蕾,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
  “什麽?!”她跑到窗口一看,果然見到他在樓下,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朝她打招呼。
  她驚訝萬分,掛了電話,走到樓下,“你怎麽會來?你又怎麽知道我家的地址?”
  “我說了,我總有我的辦法。”他神秘地笑笑,走近她。兩個人就在小區的路燈下站著。
  “我記得你家不在這個城市啊,你來這裏幹什麽?”她問。
  “我來看你!聽說你回家了,隻想過來看看你。”他誠摯的眼神觸動了她。
  她想起自己曾經也是這樣不遠千裏地跑到心愛的人的城市裏,隻不過,她沒見到羅浩宇。
  “心蕾,你好嗎?”見她不作聲,他問。
  “我還好,後天就要飛回去了。”
  “那我跟你一起走吧。”他又說。
  “雷明,不要這樣!”她不得不說了,“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
  “為什麽?”
  “因為不值得,我不值得讓你這麽做。”
  “值不值得應該由我自己來決定!我認為值得!我想跟你在一起!如果畢業以後,你要回到這裏來,那麽我就跟你一起過來!”他堅定地說道。
  程心蕾呆了,她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她跟他,根本什麽都不是。她不愛他,她隻不過當他是朋友。
  “你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愛你!”說著,他上前緊緊抱住她,急切地想要吻她。
  心蕾慌張地掙開他,逃離他的懷抱,她看到雷明的眼中閃過一絲尷尬和挫敗,隻好輕輕地說:“對不起!”
  兩人之間一片靜默。
  “雷明,我說過,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再次重申。
  “很顯然,你男朋友愛你並不深!”
  她抬起頭看著他,眼中升起濃濃的戒備。
  “如果他愛你,在這種時候,他就應該過來陪著你!如果他在乎你,就會象我一樣想時時刻刻在你身邊陪伴你照顧你,而不是離你那麽遠!”
  他的話,一句句敲進她的心裏。心徹底亂了,她完全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懷疑的種子早已經播下,隻是經過時間的發酵,經過他的話,經過種種誤會巧合,開始滋生蔓延,開始無窮無盡地生長。

  (二十八)
  工作一年多,羅浩宇由普通員工升至研發部一名主管,又深得上層賞識,前途一片光明。他很快為自己添了車,最近還打算搬出公司的員工宿舍,入住本城黃金地段的高級公寓。
  MS亞太總部本就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其中不乏各類優秀的人才,即使是這樣,羅浩宇還是其中佼佼者。他的學曆背景一路亮眼,頭腦好,能力強,人隨和,外形又那麽出眾,本來就深得一些女性員工的戀慕,如今工作能力還得到極大肯定,很快成為公司中較矚目的一顆明星。
  Annie早將芳心投注於他,蔡淑儀也在注意他,還有更多的女孩子更是悄悄留意他。隻是大家都知道,他好象是有女朋友的,所以都不敢有所行動。每天隻是趁上班時,午餐時,或者走廊上遇到時,偷偷多看他一眼,或者和他打一聲招呼。
  這麽帥的男子誰不愛看呢?高大、俊朗、睿智、上進、沉穩又謙遜有禮。一個男人最吸引女人的特質是什麽?又有多少特質是羅浩宇身上沒有的?更何況,他真的是前途無量,大家都在等著看,MS亞太區總部的高層中,遲早會有他的位置。他注定會是那樣的人,因為他身上有種領導者的氣質,自信而不過分張揚,強勢而不咄咄逼人。假以時日,他定會登上更高的位置。
  隻是,大家都在好奇,到時陪伴他一同分享權勢的女子是誰?究竟是誰得到了他一如既往的青睞?是誰得到了他溫柔的嗬護與深情?那是個怎樣的女子?
  Annie一直在猜,而蔡淑儀也開始猜測。她想起上次無意瞥見他在看的那個博客,會是上麵的那個女孩嗎?看起來很平凡的女孩子啊,究竟有什麽魅力居然能捕獲他的心?
  這時,她看到羅浩宇走回座位上,手裏還拿著一份文件在看。
  “Roy! ” 她喚住他。
  他抬眉,以眼神詢問她什麽事。
  “聽說你要搬家?”
  “是啊,這周末就搬過去。”
  “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我的東西不多,一個人就能搞定了。”
  “那搬了家,我們去幫你慶祝喬遷之喜吧。”另一位男同事湊上來說。
  “好啊,歡迎之至!”他朝他們笑了笑,那迷人的笑容讓路過的兩位女同事看了頓時臉紅起來。
  “那說好了哦,這周日我們去你家慶祝!”
  “好!沒問題!”
  周日那天晚上,一幫同事真的跑到羅浩宇的新居慶祝起來。一同來了六七個人,女生隻有兩位,除了蔡淑儀,還有就是Annie。Annie是人事部的員工,因跟每個部門的人都有點熟悉,在眾人看來,她又對羅浩宇格外特別,於是索性透過羅浩宇邀請了她來。畢竟,蔡淑儀的性格相對內向,而其他又都是男性,有個外向一些的女生來調節一下氣氛也是不錯的。何況,她和羅浩宇也算比較熟的同事了。
  晚上八點多,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正聊得開心,突然聽見羅浩宇的手機響了,他一看,臉上先展露了笑容,連忙接起,溫柔地問:“蕾蕾?”
  “噢!女朋友!”有男生在一旁起哄,其他人也感興趣地盯著他的反應看。
  羅浩宇無奈地笑笑,繼續對著電話說:“今天怎麽這麽早打來?”
  “哎,你是Roy的女友嗎?小心哦,你男朋友很搶手噢!”離羅浩宇最近的Jason幹脆對著他的手機大聲叫道。
  “去你的!”他笑著拉開Jason,走到陽台處,繼續柔聲說:“蕾蕾,你別聽他亂講!”
  “哈哈哈……”他身後是一片笑鬧聲。
  “哎呀,人家女朋友來電話了,親密時間到了,我們在這裏會不會妨礙啊?”
  “就是咯!”男人們還在不斷起哄,隻有兩個女生不作聲,平靜的表情下,心思各異。
  羅浩宇嘴邊掛著笑容,也不理他們,索性打開陽台的移門,走到外麵去講電話。
  “剛才是誰啊?你後麵怎麽這麽吵?”程心蕾問。
  “是同事們,正在我家裏。對了,我搬家了,他們過來給我慶祝。”
  “是嗎?已經搬好了嗎?”她前段時間是聽說他要搬家,感覺他在香港是生活得不錯,工作得到晉升,又搬新居,又買新車,似乎生活慢慢步入正軌。
  “是啊,昨天就搬好了。現在住的地方是單身公寓,以後你過來的話,也方便點。”
  “哼,誰說我要過去?為什麽不是你過來看我呢?”程心蕾在那一端不服氣地撅嘴。
  “你真的不來嗎?我可是一直等著你來呢。”這句話,他說得很輕柔,卻還是讓她聽出了他的渴望。不是他不想飛過去看她,隻是他要過去她那裏,簽證很費時,而她過來則容易得多。羅浩宇想,她畢竟還在讀書,自由的時間比較多,不象他,工作了總是忙,假期又少。
  可是程心蕾聽了他的話,高興之餘卻在心裏打了個突,為什麽他不過來看她,卻隻是等著她過去呢?
  但盡管這樣,她仍然說道:“下個月初的時候,學校會放一個星期的春假,如果有空的話,我可能會過去看你哦。”
  “是嗎?你真的會來嗎?”他有些喜出望外。
  “還不一定呢,如果有空的話。”她不太確定地說,其實心裏早飛向了他,隻是不想讓他那麽早高興。
  “蕾蕾,你在吊我胃口哦。”
  這句話,她聽出了弦外之音,想起了那些遙遠的親密的片段,不由得有些臉紅心跳起來,“是,是又怎麽樣。你,你就不能多想想我嗎?”
  “是是是!你說得都對!”他嘴角輕笑,雙手撐在陽台圍欄上,低頭望著下麵的車水馬龍。
  她以為,他肯定會說,我一定會很想你的!可是他卻沒有。
  程心蕾突然發覺,羅浩宇很少跟她說情話,他甚至,沒有跟她說過“我喜歡你”,“我愛你”之類的話,隻除了那一次在網上留過一句“I miss you ”,她頓時心裏有些失望。
  “浩宇,你在香港生活得很好吧?”她無意地問。
  “嗯,還好,你想說什麽?”羅浩宇聽到這樣的話有些敏感起來,他猜測,她是不是又要提叫他離開香港去別的地方的話題了?
  “我沒想說什麽啊,你為什麽會這麽問?”
  “因為……算了,也沒什麽。”他突然不想提了,想還是別提那些不開心的話題好,免得破壞了這難得的好氣氛。
  “為什麽又突然不提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她怯怯地問。
  聽了她的話,羅浩宇停頓很久,心想,又來了,他的神情已不象剛才那麽舒展,正色問她:“你認為我會有什麽事瞞著你?”
  “我不知道,所以才問你。”她的聲音聽起來清冷。
  “蕾蕾,你一定要這樣嗎?”他忍不住地說道,“你難道沒發覺嗎?我們最近幾次通話,每次都是因為你這樣,最後總是不高興收場。”
  “真的隻是因為我嗎?難道你沒有一點責任嗎?”程心蕾的語氣也變了。
  “如果你每次都這樣,我們每次通電話都隻能吵架了,這樣兩個人怎麽走下去?”羅浩宇耐心地說給她聽。
  而在她耳朵裏,卻聽出了另一番意思來。他終於說出了這番話,要怎麽走下去?意思是走不下去了嗎?這一刻,她氣急也怒急,“你說得對,我們是快要走不下去了。我也不願意每次都吵架,可事實上我們確實每次都吵架。不如,大家都冷靜一下吧,想想還有沒有必要繼續走下去!”說完,立刻收了線。
  羅浩宇不可思議地瞪著手中已斷線的手機,想著她最後說的話,他實在不明白最初聊得很愉快的氣氛怎麽一下子就變了,到最後會以類似要分手這類的話題來結束。他歎口氣,突然覺得煩躁無比。她怎麽會變得那麽任性不懂事了呢?
  他想,也許她正在鬧情緒,等過幾天,等她心情平靜下來,會自己想通的。
  他又重新走進客廳,同事們見他講完電話了,紛紛開玩笑,“哇,講了那麽久電話,是不是情話綿綿,很難分難舍啊?”
  他隻好笑笑,心裏卻一點笑意也沒有,整晚的愉快心情已經被剛才的那通電話破壞怠盡。
  那一端,掛了電話的程心蕾正傷心地流下眼淚。
  她想,他終於還是說出了那樣的話來。她和他,終於還是要走到盡頭了嗎?
  聽到他那樣說的瞬間,她感到心痛萬分。終於要失去了,她本來就信心不足,不是嗎?她這樣集中全力地愛他,這樣全心全意地愛他,卻始終不能明了他的心,不知道他究竟將她放在了什麽樣的位置上。
  終於,要走不下去了。程心蕾,這不是你早就預料到的嗎?她問自己。一次又一次,她早已握不住手中的幸福。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和她都沒再聯係過。他想,她會自己想通,這時候打電話,無異於雪上加霜。她想,他是真的下了決定了。可是,麵對這樣的冷漠,仍然敵不過思念的力量。
  三月初的春假很快來臨,她還是決定去看他。怎麽辦呢,羅浩宇,誰叫我愛你比你愛我多,所以我隻能妥協。
  她跟誰都沒打招呼,理了簡單的行李,連夜飛香港。
  香港,周一下班時分,羅浩宇和幾個同事在公司大堂看見Annie站在那裏,臉上帶著極為為難的表情。
  “怎麽了?那個男人又來騷擾你?”有同事上前問她。
  “唉,他要約我去吃飯。”她有些尷尬地說。
  “你為什麽不幹脆騙他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呢?”有人說。
  很多人都知道,有個男人因為偶有一次在酒吧遇見Annie後,就頻頻約她。她對那男人沒感覺就推拒了,沒想到對方寄恐嚇信到公司來,聲明如果不跟他約會的話,就要她好看。
  “找個人來頂替,萬一把別人拖下水,那豈不是更糟?”她不是沒想過這方法,但連累別人就更不好了。
  “Annie,我做你的臨時‘男朋友’。”羅浩宇出聲道,對於這種無賴,又見她一臉無助的樣子,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呆了下,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他什麽時候來?”羅浩宇問道。
  “再過一會兒吧,他叫我在門口等他,說七點鍾左右就到。”
  “那我就在這裏陪你一起等吧。”他站到她身邊,安慰她,“放心,沒事的。”
  “謝謝你!”她深深看他一眼,看到偉岸的他就站在她身邊,她的心跳開始加快。
  其他同事見羅浩宇上前幫忙,也就放心地走了,隻剩他們兩個在MS大樓的門前並肩站著。她側身望著他,隻見他很沉默,微低著頭,象是在思考什麽。
  那個男人很快就到了,居然長得斯斯文文的,聽說是馬來人,講英語。他捧著一束白色香水百合走到Annie麵前,彬彬有禮地問:“你等很久了嗎?”
  Annie看到他,一臉畏懼的樣子,也不敢答話。羅浩宇握住了她的手,對那男人說:“她是我女朋友,請你別再來打擾她!”
  那男子怔了下,看向她,“你怎麽沒說你是有男朋友的?”
  “她又不認識你,這種事有必要跟你交代嗎?”羅浩宇又說,象是護衛似地輕輕摟了摟她的肩。
  她一直很沉默,在這一刻,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他一眼,此時此刻,她有多麽希望這是真的,她多麽希望他就這麽一直扮演下去。
  男子朝他們兩人看了一眼,尤其凝視了Annie好一會兒,麵色突然尷尬起來,呐呐地說:“我本來以為你沒有男朋友的,那這花,你還是收下吧。”說完,將花塞進Annie的手裏,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中,沮喪地轉身離開。
  沒有人知道,有另一個人一直在拐角處看著這一幕。沒有人知道,她早就到了,本想給那個俊帥的男人一個驚喜,本想主動示好並一起度過這難得的相逢假期,可是,看看她都聽見了什麽?
  “She is my girlfriend!”這是羅浩宇摟著另一個女子,斬釘截鐵地對別人說的。那一刻,她多麽痛恨自己聽得懂英語,那一刻,她多想衝上去問他:那麽我呢?我算是你的什麽?
  那個女子,就是上次看到的那一個。她站的角度,看不見羅浩宇的表情,可是她清清楚楚看到那女子臉上那種幸福的表情。那是她曾經被他愛著時,也擁有的表情。從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般,讓她感到錐心的刺痛。
  不行,她要上去質問他!眼見兩人漸漸走遠,她打算追上前去。
  “你現在跑上去,又能說什麽呢?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你已經看到了!”身後有個冷靜的聲音說道。
  她轉頭,又看到這個女子,長得清秀文靜,剛才,她打不通羅浩宇的手機,跑到前台說要找他時,這個女人正巧經過,就告訴她,羅浩宇和女朋友一起走了。
  程心蕾以為她聽錯了,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她竟說:“你不信?那你自己過去看吧。”說著向她指指大樓前的兩個高挑身影。
  於是,她看到了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她的腳象生了根,看著那兩人相攜離去,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卻始終站在原地,不曾離去。臉上的眼淚肆虐,心痛得無以複加。
  結束了,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她想。
  蔡淑儀沒有回頭看程心蕾,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半小時前,就在她看到這個年輕女孩的那一瞬,她就認出了她是照片裏的那個女孩子。她猜測著她和羅浩宇的關係,當知道她來找他時,當看到羅浩宇正在幫Annie時,她心思一轉,脫口就說了句:“他和女友先走了。”
  果然不出所料,她立刻看到那小女孩臉上受傷的表情,心想,她也太嫩了!後來看到他跟另一個女人一起,她又一副天都快塌下來的樣子。
  這樣的女孩子,根本就沒自信,根本就不相信他,也根本就無法跟他匹配。
  於是,她在事後又多說了一句。不為什麽,她隻是心裏不服。
  她從不認為自己這麽做有多惡劣,也從不認為是她拆散了他們。即使在多年後,當著那個男人的麵,她仍然說:
  “那是你們之間本來就有問題。如果你們之間沒問題,又怎會因我的一句話就分開那麽多年!”

  (二十九)
  程心蕾回到自己的公寓時,已是兩天後。這兩天裏,她來回搭了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馬不停蹄,終於在到家以後徹底累倒了,很快大病一場。
  她整夜高燒不退地躺在床上,意識迷迷糊糊,隻聽見曉雪在旁邊低聲跟她說話,好象後來還有別的人也在旁邊講話。
  他們說什麽,她都記不太清,腦子裏隻一遍遍重複著羅浩宇摟著那女孩的畫麵。
  程心蕾覺得自己象個傻瓜一樣,一直以來,自從她和羅浩宇認識以來,她就覺得自己象個傻瓜,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傻事。而今,終於要放棄了,放棄了也好!隻是頭好痛,心也痛,痛得什麽也說不出來,痛得昏昏沉沉。
  等再清醒過來時,又過了兩天。柯曉雪見她醒了,終於鬆了口氣,說:“你簡直嚇死我了!怎麽樣,身體舒服點沒有?”
  “嗯,還好,隻是覺得沒力氣。”她的聲音有些砂啞,氣若遊絲。
  “那是正常的,你燒了三天,我們都想把你送醫院了。幸好雷明有認識的醫生,請到家裏來給你看病!”
  “雷明也知道我病了?”她問。
  “是啊,他每天都來看你呢。”曉雪坐在她床沿,有些酸酸地說,“程心蕾,你運氣真好!先有羅浩宇,現在又有一個有錢的帥哥這麽對你!”
  聽到羅浩宇的名字,她心一觸,慘淡地笑了:“你要的話,都給你好了。”
  “我才要不起呢。對了,你這兩天昏迷的時候,總喊著羅浩宇的名字,一會兒又說什麽‘要放棄了’,你們怎麽了,吵架了嗎?你是不是去香港看他了?”
  她麵色一沉,整個人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柯曉雪見她不想談,也就不再問了,忙說:“不管怎麽樣,自己身體最重要。我煮了點粥,先起來吃點吧。”
  “柯柯,謝謝你!”她真心地感激,最最傷心難過的時候,陪伴自己的往往不是愛人,而是知心好友。
  “我們兩的交情,還用這麽客氣嗎?”她朝程心蕾笑笑,就走了出去。
  大病初愈,整個人也象煥然一新。春假結束後,程心蕾重新投入學校生活。
  她如常地上課下課,上圖書館看書查資料寫報告,也如常有空就與昔日的一班朋友吃喝玩鬧,隻是,她不再打電話給羅浩宇,也不再躲雷明。
  她看到羅浩宇在網上給她留了言,問她春假是不是又沒空?又說,他又要開始作一個新項目,為期三個月的樣子。她安靜地看完,然後關閉那個窗口,從此不再提起。
  自病好以後,雷明第一次見到她,便關心地上前握住她的肩,細心地看她:“病好了嗎?真的沒事了嗎?”
  她有些不太習慣他的溫柔,退後一步,說道:“我沒事了,謝謝你!”
  “心蕾,你很難過嗎?”他隻看著她的蒼白臉色,想起她病中那痛苦萬分的神情,“如果很難過的話,我講笑話給你聽!我很會安慰人的!”
  她抬頭看向他溫柔的眼神,突然眼眶發紅,“雷明,我……”
  “先不要說任何拒絕我的話!我隻想讓你開心一點,真的!”他舉起右手向她保證,嘴邊還帶著春風和煦的笑容。
  她頓時無語,隻是凝視他。他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純朋友式的擁抱。程心蕾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
  愛情沒了,友情還在。生病的時候,大家都關心她。他,肖楊,管葳葳,王蓬,都來看她。大家都絕口不提羅浩宇,日子又象從前一樣,一起吃飯,一起打牌,一起開心。
  不同的是,雷明慢慢走進了她們這個圈子裏。如果說羅浩宇曾經跟她們這個圈子裏的人還有些不同,他畢竟是公費留學生,又在這裏四處打工,整天忙碌,那麽雷明應該說完全跟她們中的每一個都是同一種人。家境富裕,吃喝不愁,有大把時間與他們一同玩樂。不同的是,他比他們更有錢,他家比他們想象得還要有權勢。因此,雷明隻要一出現,就常常請大家吃飯,要麽一起去唱歌,或者開車出去玩。
  冬季的學期快要結束了,肖揚和王蓬即將畢業回國,臨行前大家又聚在了一起。這一次,雷明有事沒能參加,而管葳葳因為前段時間與肖揚分手了,隻有最初的四個人,在一家意大利自助餐廳裏,舉杯慶祝。
  “沒想到,連你們都要走了,時間過得真快啊。”程心蕾感歎。
  “是啊,一轉眼,MBA的課程就這麽結束了。不過,總算要回國了!”王蓬開心地說。在外的遊子,冷暖自知,哪一個不是等著早日學成歸國的。
  “我們這個小團體也要解散了,真可惜啊!”柯曉雪遺憾地說,以後要去哪裏找那麽好的朋友一起玩呢?
  “你們以後會有其他新朋友的,雷明不就是嗎?聽說他十歲左右就隨父母移民過來,他在這裏一定有很多朋友的。”肖揚說,同時看看她們倆。
  “雷明的用意不在我啦,我還是寂寞的一個人!”柯曉雪撅撅嘴,又朝心蕾瞄了一眼。
  心蕾不答話,低頭吃著盤子裏的意大利通心粉。
  “小丫頭,你真的打算接受雷明嗎?”肖揚頗為認真地問她。
  她手中的叉子停住了,想了想才說:“什麽接不接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隻是我的朋友。”
  “你啊!”肖揚用手按了下她的頭,“總是這麽傻傻的,做事又衝動,以後要機靈點,知不知道?”
  聽了這句話,她突然抬頭看他,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絲關懷和心疼。她其實什麽也沒對他說過,可是這一刻卻是感動的,他對她,似家人般溫暖疼愛。
  “哎,陳陽也走了。曉雪,你就真的那麽鐵石心腸啊?”王蓬又說。
  柯曉雪麵色平靜地說:“不管我是不是鐵石心腸,他都要離開的,都要走了還談什麽戀愛啊!”
  程心蕾聽了臉色微變,其他兩人也麵帶怨色地看著柯曉雪,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馬上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不用說了,我明白的。”心蕾安慰地拍拍她,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用餐。
  另外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回去的路上,心蕾私下問肖揚:“和葳葳分手,你不難過嗎?”
  “你和羅浩宇分手,不難過嗎?”他反問她。
  她一怔,半天才答話:“我和你不一樣,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而你……”
  “葳葳確實不是我第一個女朋友。事實上,連我自己都數不清,她是我第幾個女朋友。但是,我對她很認真,和她交往,比以往跟任何一個女孩子交往的時間都要長。”
  “那為什麽要分手呢?”她不明白地問。
  “因為,走不下去了。”他說,看著她迷惑的眼神,又說道,“雖然,我也很難過,很痛苦,因為我發現比起曾經的那些女朋友,我最愛的那個人是她。從來沒有人,能象她那樣給過我那麽多快樂,可是,我們走不下去了。與其整天吵架、互相傷害,不如分手,讓對方懷念自己的好。”
  說完,他看向程心蕾,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沒有完全明白。
  “心蕾,天下其實無不散的宴席。”最後,他說。
  舊朋友走了,新朋友來了。人生總是失去一些,得到一些。
  程心蕾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雷明的朋友圈。他周圍的朋友,大多和他一樣,是從小在這裏長大的華人,家境殷實,喜好玩樂。她其實也不是很愛玩的一個人,平時讀書也還算認真,於是和那些朋友始終不算混得太熟。雷明可能也感覺到了,慢慢地,多人聚會變成了她和雷明兩個人的活動。從吃飯到看電影再到郊遊,每次也都很愉快,他很會照顧女孩子,也會想各種花樣討女生歡心,一會兒講笑話,一會兒扮鬼臉,或者送點小禮物製造驚喜,總之,就是用各種方式讓她開心。
  她一直活得很單純,之前也隻交過羅浩宇這一個男朋友,很快被他那些花樣收服了,也應允了兩個人的約會。隻是,這樣離愛情,還差了一點點。
  有人說想要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程心蕾不是沒想過和他談戀愛,隻是不知為什麽,對他,始終在朋友的界線內。
  這天,兩人約了一起看電影。從電影院出來時,已是晚上十點,她坐在雷明的敞蓬車上。又是一個初夏,夜裏的晚微涼,輕輕拂過,裸露在外的肌膚竟微微顫栗。
  雷明見她雙手懷抱著臂膀,就從後座拉過自己的外套,從後麵將她包住。他的雙手懷抱著她,並未馬上收回。
  她感覺到了,但這次並未推開他,隻是靜靜地讓他抱著。這懷抱,這外套,帶著溫熱,在微涼的夜裏,確實給她帶來了暖意。
  雷明見她未拒絕,將她轉到自己麵前,認真打量她。
  那清澈純真的眼神,在這漸起涼意的夜裏,綿柔地望著他。他心一動,低頭吻住她。
  他的吻帶著極強的侵略性,也極富挑逗,仿佛要將她吞沒,也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燒起來。可是,即使是這樣,程心蕾發現,她居然還是清醒的,她沒有迷失在這個火熱的吻裏,她甚至,沒有象之前羅浩宇吻她那樣,心顫栗得象要跳出來似的。
  看看吧,雷明吻她的時候,她居然還能想到別的男人,還能作比較。她在心裏苦笑。
  一吻結束,她有點氣喘,垂著眼,也不看他。他象是很高興似的,將她抱進懷裏,輕聲說道:“總算吻到你了!”說著,又在她臉頰上親一下,她柔順地將頭埋在他胸前,久久不說話。
  送她到家的時候,她轉頭,輕輕對他說:“我先走了,你自己開車小心。”
  在她要去開車門的一刹,他突然又將她抱住,深深地吻她。
  “怎麽辦,不想讓你走了。”雷明沙啞的聲音傳來,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上,她的周圍全被他的氣息包圍。
  “別這樣,我真的要走了。我們……明天還可以見麵。”她小聲地說道。
  “心蕾,幹脆別回去了,好不好?”他把她抱得緊緊的,在她耳邊說道。
  “不行,我真的要走了!”不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隻是,她真的沒打算走到那一步。
  “唉……”他哀怨地看著她,“那你給我一個GOODBYE KISS!”說著,又要親她。
  這次,她微微推開他,臉上有些赫然,“你不是已經……”親過了嗎?
  “嗬……我不管,我還要!”他笑得燦爛,繼續纏著她。
  “不行!你再這樣,我明天一整天都不見你!”她佯裝生氣,試圖掙開他。
  “唉,好吧。”他鬆了手,依依不舍地看著她。
  “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見!”她走下車,溫柔地目送他離去。
  待他的車遠去,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下。不可否認,雷明會是個溫柔多情的男朋友。但是,為什麽她的心如此平靜?她想不通。
  打開公寓的門,發現曉雪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怎麽了,這樣看著我?”她問。
  “蕾蕾,剛才我看到了。”
  “哦。”她平靜地答。
  “你真的……在和雷明談戀愛嗎?”
  “應該是吧,他其實對我挺好的。”
  “可是,我聽說他這個人對感情不太專一,有點花心。”
  聽了這話,程心蕾露了個嘲諷的微笑。聽說花心?聽說的事又有誰說得準?有些人聽說很好,不照樣會變心麽?
  見她不答話,柯曉雪又說:“你把羅浩宇忘得幹幹淨淨了嗎?說實話,跟羅浩宇比起來,雷明實在差太多了!”
  這句話,象是刺到了她,令她很快地反駁道:“羅浩宇有什麽了不起呢?不過是成績好一點,他現在工作了照樣要從底層做起,也許他幹一輩子都不會有雷明家十分之一的財富。”
  “蕾蕾!”曉雪驚訝地叫起來,她萬萬沒想到程心蕾會這麽說。
  “找雷明這樣的男朋友才是最好的選擇,對我好,又能提供給我最好的生活品質。”她淡淡地說。說完,也不再理柯曉雪的反應,管自己進房間去了。
  就這樣,她跟雷明正式談起了戀愛。
  戀愛的時光總是快樂的。縱使,這場戀愛,她談得不太專心,但雷明是個很體貼浪漫的男朋友。他安排的燭光晚餐,他送的大束的鮮花,他給的那些精美昂貴的禮物,都讓她細細體會到他的心意。
  隻是,隨著約會次數的增加,他的吻也越來越深入。
  “心蕾,為什麽不跟我一起回家?”結束約會前,他問她。
  “雷明,”她咬了咬嘴唇,“我還沒做好準備。”
  “那要怎麽樣才能讓你做好準備?”他在她耳邊問。
  “唔……我想想喔。”她低頭,隨即開玩笑地說,“我,我隻想跟未來的老公做這種事。”其實是推拖之詞,實在想不出什麽理由來回絕他了。
  “那好,我娶你!”他立刻說。
  “嗬嗬,你瘋了吧?”她笑起來。
  “沒有,我是說真的!”
  她抬眼看他,還是不相信他的話。她和他,都這麽年輕,誰會想到結婚?
  “你不相信?好吧,改天我證明給你看!”
  隔了幾日,他開車帶她去T市玩。那是個擁擠繁忙的大城市,有點象香港,到處高樓林立。當晚,他們在城裏最高的旋轉餐廳吃飯。
  “聽說這個餐廳的最大特色是可以看到外麵的直升機飛來飛去?”餐桌上,程心蕾問道。她不明白看直升機有什麽意思,但這餐廳真的非常有名,菜昂貴,還需提前很多天訂位。
  “是啊。”雷明附和,同時神秘地笑笑。
  吃到一半時,餐廳內的燈光暗下來,每桌點起了蠟燭,伴著輕柔的小提琴樂聲,氣氛相當浪漫。
  突然,周圍的人發出驚呼,視線紛紛看向窗外。程心蕾也不由得看過去,隻見外麵緩緩飛來一架直升機,上麵用巨大的橫幅寫著:“I love you, 心蕾!”那飛機繞著旋轉餐廳飛行,那標語用熒光寫著,在夜空中顯得格外醒目。
  她驚訝地看向雷明,隻見他放下手中的刀叉,優雅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後站起身,微笑地走到她身邊。
  在她還沒意識到他要做什麽時,他已經單膝跪地。這時,旁邊推來一大捧的紅色玫瑰,火焰一般的紅,象戀人跳動的心。他將玫瑰推至她麵前,另一手打開一隻小盒子,裏麵躺著一枚閃亮的鑽戒。
  所有的事情讓她措手不及,此時,耳邊隻聽得他滿含柔情的聲音:“Marry me!”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和聽到的,張大了眼望著他。
  整個餐廳裏所有的燈光都給了他們,所有的顧客象是有默契似地圍了過來,喊著“Marry him!” “Marry him!”
  程心蕾覺得快要昏了,一切如同置身於夢境。巨大的空中示愛標語、燭光、鮮花、鑽戒,還有眼前的這個男人,正深情地望著她,凝神等待她的答複。

  (三十)
  程心蕾瞪著手中這隻昂貴的戒指,上麵那顆鑽石象一滴晶瑩的淚滴,在日光下折射出的光芒,閃亮得叫人迷亂。
  那晚,在旋轉餐廳的那一幕,她至今仍難以相信。雷明以那樣的方式,用那樣真摯的眼神望著她,有一瞬間,她驚訝得忘了呼吸。
  不是沒看過童話故事,不是沒看過浪漫的愛情劇,也不是沒幻想過完美的求婚場景,隻是當一切降臨到自己身上時,完全不是用驚訝兩個字可以概括的。她隻不過是個平凡女孩,活過二十幾年,長相平平,追求的人沒幾個,至今為止也隻談過一場戀愛。何曾遇到過他這種多情的豪門貴公子,又何曾經曆過這般如童話如浪漫韓劇中的情景?
  當時,全場都看著她,他們在等著她的回答。雷明也望著她,他屏息等著她的答複。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但看著他那期盼的眼神,看著全場給他鼓勵的人們,她不忍心拒絕他,就算是他心血來潮地表演,她也不忍心讓失望爬上他的麵容,於是微笑著看著他。他以為她答應了,高興地為她戴上了戒指,高興地傾身吻了她。
  回去的路上,她將戒指摘下來,放到他手心裏,說:“這枚戒指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雷明驚訝地看著她,“我以為你答應嫁給我了!”
  她更驚訝了,“難道剛才你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
  “可是,可是我們都這麽年輕,你才認識我多久,你怎麽會想到結婚?你怎麽會想到要娶我?”
  “愛情和時間無關。任何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時,都會想要和她長久地在一起。”他一臉認真地說,這一刻的他,看起來不再象個愛玩愛鬧的大男孩,流露出些許成熟氣息。
  但他的話,讓程心蕾不由得想到羅浩宇。是嗎?任何男人都會這麽想嗎?那麽羅浩宇呢?他從沒說過想和她天長地久,是因為不夠愛她嗎?還是因為根本不愛她?她頓時心中一痛,同時告誡自己,不要再想他!再也、再也不要想起他!
  “你怎麽了?”雷明見她臉色陰晴不定,擔憂地問。
  “沒什麽,隻是奇怪你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我一直以為你象小孩子似的,居然也會象個大男人一樣哦。”她開起他的玩笑來。
  “程心蕾!”他生氣地大叫。
  她快速地逃跑,卻很快被他抓來抱住,“跑什麽!敢說我是小孩子!嗯?”說著,便低頭親她的臉頰,同時對著她的嘴想要親下去。
  程心蕾將臉別開,但身子又被他緊緊抱著,躲他的吻躲得好辛苦,又有點想笑,終於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
  “還要笑!”他親不到她的唇,就在她耳邊廝磨:“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讓你知道我倒底是不是男人。”
  “我錯了!”她急忙轉身對著他說,“我承認我說錯了,你是男人,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看著她,呆了片刻,眼中仿佛劃過一絲失望,拉過她的手,將戒指重新戴在她手上,悶悶地說:“不準再拿下來!”說完,拉著她的手往停車場走去。
  “喂!我並沒答應你!”她抗議。
  “我不管!你當時也沒說NO,你並沒反對,不是嗎?”他回頭望她一眼。
  “雷明!”她有些無奈。
  “心蕾,”走到他的車旁,他握住她的兩隻手,與她麵對麵,“戒指你先留著,我的承諾永遠有效。等你哪天準備好了,再來找我!”
  程心蕾不知道他的“永遠”是多遠,她也不知道雷明是不是太會說話了。總之,他的話,都讓她感動。再也沒有人,象他這樣,對她說喜歡她愛她要娶她,這一骨腦兒的情話象一股暖融的春風,突然吹進她那被愛情傷得荒蕪的心田,讓她的心又慢慢地活了過來,慢慢地充沛起來。
  象是為了給她思考的空間,雷明之後沒再來找她。隻是,他每天又叫人送來一束玫瑰。那些火紅的花,插在她的公寓裏,數量日漸增多,象他的示愛,無處不在,又充滿強烈的存在感。
  這天,她上完課,發現雷明在教學樓門口,他坐在車裏,似乎是在等她。有兩周沒見到他了,她於是笑著走到他麵前,拍一下他的肩:“嗨!今天怎麽有空過來?”
  他臉上突然閃過一陣慍怒,盯著她半晌,才說:“你最近過得好嗎?”
  “挺好的。謝謝你的那些花,很漂亮,為我們的公寓增色不少。”
  他再次打量她,良久,才恨恨地說:“程心蕾,我現在才發現你是個狠心的人!”
  她楞住了,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這時,天空突然一陣悶雷響,烏雲密布,快要下雨了。
  “你今天過來是找我嗎?”她輕聲問,他的表情看起來陰鬱,好象很生氣,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他不出聲,緊緊盯著她看。
  他們兩,站在教學樓前的街上,陷入一陣沉默。沒多久,天空真的下起雨來。豆大的雨點唰唰落在敞蓬車內,打濕了方向盤,也打濕了真皮坐椅。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絲毫不在意 ,隻是表情嚴肅地盯著她。
  她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下大雨了,你的車子這樣不要緊嗎?”
  他突然一把拉低她的脖子,狠狠吻住她的唇。她差異極了,想要推開他,但掙不開他的手和唇。他緊緊地摟住她,唇舌更是緊緊纏住她,這個吻,帶著無比的怒氣。
  她和他,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個坐在車裏,一個站在車外,這樣熱烈地接吻,迎著這夏天難得的暴雨。周圍不斷有同學經過,她聽到有人吹起了口哨。
  這太瘋狂了,也太招搖了!
  終於,他放開了她。雨下得越來越大,程心蕾已經被雨水淋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頓時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很快將她抱進車,車的頂蓬總算升了起來。她還喘著氣,意識有些昏沉。過了會兒,她才發現自己坐在他身旁,他正拿著一條柔軟的大毛巾,邊幫她擦幹頭發,邊說:“別又生病了!”
  “你的氣消了嗎?”她看他一眼,任由他擺布。
  突然,擦頭發的手停住了,他無奈地看著她,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低喃道:“為什麽會是你!”
  原本隻是對她有點興趣,然後知道她有男朋友,知道了她的男朋友居然是C大有名的高才生兼大帥哥羅浩宇,連他周圍的那些女生一聽到羅浩宇的名字都一副激動的樣子,他更不服氣了,發誓一定要追到她!
  可是,為她做了那麽多,多到他自己都以為自己是真的愛她愛得不可自拔了,她居然還是這副悠哉樂哉的模樣。
  明明吻著她,抱著她,卻不知道她的心飄在哪裏。那天晚上,他花盡心思,而且真的破天荒地跟她求婚了,第一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這麽衝動地跟個女生求婚。在她對他微笑的那一瞬,他是真的高興得想要跳起來,是真的想要娶她!
  可是,事後,她的反應居然是那麽平靜,她隻是不想讓他失望,正如第一次坐他的車,她隻是善良地不忍心讓他失望。他何嚐遭遇過這種對待!
  他決定采取另外的策略。除了每日送花,他不見她,也不和她聯係,足足有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裏,他不斷地想起她,想念她的笑容,也想念她的氣息。本以為這樣她一定會想他想得發狂。今天見了她,才知道,快要發狂的那個人是自己。
  她的心,始終遺落在那個男人身上吧。
  “程心蕾,你跟我在一起,是為了忘記羅浩宇吧?”他出其不意地問,同時留意著她的表情。
  果然,她臉上的平靜瞬間瓦解,眼裏閃過痛楚,良久才澀然地問:“你怎麽會知道他?”
  “哼,他這麽有名,誰不知道?”他淡然地說,同時望向窗外。
  “不過,”他又說,“象他那樣的人,跟你離得那麽遠,分手是遲早的事!”
  “是的,我們已經結束了!”她低聲說,“還有,我承認,剛開始我是為了忘記他才跟你走在一起。”
  他沉著眼看向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她也看著他,“可是後來,我確實很感動。雷明,你讓我很感動!我也想試著愛你。”
  隻是試著愛他!他以前的女朋友們,都說“我很愛你!”,隻有她,說要“試著愛你”!試了失敗呢?
  “那就證明給我看!”他挑釁地說道。
  “好,去你家還是我家?我看還是你家好了,我那裏有室友在。快開車!”她也不含糊,催促他。
  他反而一動不動,也不理她的催促。
  “幹嘛不開車?我既然說了,就不會後悔!”
  “算了!”
  “什麽算了?”
  “今天算了!”
  “為什麽?”
  “還是等你真正做好準備的時候吧。”他說完這一句,發動車子,送她回家。
  一路上,兩人都不再開口說話。
  程心蕾心裏明白,身邊的這個人,雖然花名在外,卻是真正關心自己。
  在送到她家門口的時候,她第一次主動吻了他。即使那個吻隻是輕觸他的嘴唇,短得隻有一秒種,她也有些臉紅,偷偷瞥他一眼,卻意外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
  “早點進去吧。”他說。
  “好,那我先走了。”下了車,正要離去,沒想到,他伸手拉過她的右手,在她手背上印下濕熱的一吻。
  一陣顫栗頓時劃過她全身,隻見他嘴角微微勾起,柔聲說:“Goodnight, honey! ”
  走進公寓,柯曉雪告訴她,羅浩宇剛才打電話給她。
  她呆了下,問:“他有沒說什麽事?”
  “沒有,但他請你回電給他。”
  她的心瞬間涼了下來,他都那樣了,還要她回電話給他!他就認定了她該在原地等著他的!
  一氣之下,她上網打開博客,隻留了一句話給他:我們分手吧。
  事到如此,他與她之間,這句話遲早要講。由她來講,是她為自己保留的最後的尊嚴。
  可是打完這句話,心卻沒來由地疼痛起來。她想,愛與被愛之間,果然是被愛比較幸福。

  (三十一)
  等了一個多星期,羅浩宇都沒等到程心蕾的電話。之前,他們偶爾也有聯係不上的時候,比如那次聖誕節,但最多一周,她一定會聯係他。但這次,無聲無息。
  他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個新項目,接下來的後續事情不斷,也一直沒去查看她留的信息。直到有一天晚上,打開了博客,才驀然發現她打的那行字:我們分手吧。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顯示屏,心一沉,第一反應是想問她為什麽。看了下時間,他撥電話過去,結果是柯曉雪接的電話。
  “她不在嗎?”他問。
  “蕾蕾……她跟雷明出去玩了。”
  “雷明?”他詫異。
  “是啊。羅浩宇,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問題,但心蕾已經跟雷明交往有一段時間了。”之前不是沒想過要找機會告訴他,雷明在追求心蕾,卻一直沒機會。如今他打電話來了,他們卻已經在交往了。
  “曉雪,你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嗎?”
  “不太清楚。”
  “那好,我晚一點再打來。”
  掛了電話,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知道雷明,雷氏地產的繼承人之一。雷氏太有名了,即使在香港,也常被人提起。可是,她怎麽會跟雷明在一起?這是最近三個月發生的事情嗎?
  他不相信,不相信她會背叛他!他一定要聽她親口說!
  那一端,一個周日的中午,程心蕾跟雷明走在鬧市的街上。他邀她出來吃午餐,兩人在露天的西餐廳吃完飯,延著熱鬧的大街走著。
  走過一家禮服店,程心蕾被櫥窗裏的一襲華貴的婚紗吸引住了,久久移不開視線。
  這時,裏麵的一位中年女店員跑出來,打量了兩人一眼,尤其仔細看了看雷明,然後熱情地與他們打招呼。雷明見她一直盯著那件衣服,就拉了她的手,說道:“進去試試吧。”
  她瞪大了眼,“我試?不了。我隻是覺得它很美而已。”
  他好笑地看她一眼,“現在有個機會,讓你免費試穿一下這件美麗的衣服,你要不要?”
  她猶豫了。花樣年紀的女子,即使對結婚沒有概念,哪一個不對美麗的婚紗沒有想往的?能穿一下,看一眼自己穿白紗的樣子,是件很讓人心動的事。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用英語對店員說:“這是我未婚妻,她想試一試這件衣服。”
  那中年婦女顯得很高興,忙說,他們裏麵有新的,請過來這邊。
  程心蕾一邊走一邊向他抗議:“誰是你未婚妻?你不要到處亂講好不好!”
  “難道實話實說嗎?說你其實一點都不想買,也沒有結婚的打算,隻是看著這衣服好奇,很想試一下而已?”
  她氣結,卻不得不承認他說中了她的全部心思。
  這時,店員拿來了婚紗,同時,還拿了一套男式禮服,對雷明說道:“先生,我們這裏也提供配套的男裝,您也可以與您的未婚妻一起試穿。”
  雷明楞了一下,馬上笑了,說:“那真是太好了!親愛的,那我們就一起試吧!”
  她懶得理他,興致勃勃地拿著那白紗進試衣間去了。
  穿好出來的時候,發現雷明早已換好白色禮服坐在沙發上了。她小心地拎起過長的裙擺,慢慢走到鏡子前,卻還是不小心絆了一下,整個人朝地板撲去。
  旁邊的一位年輕店員手快地扶住她,忙問她:“你沒事吧?”
  她尷尬地搖搖頭,隻見雷明在那裏笑得快合不攏嘴了。
  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中那個宛如新娘的人,白紗將肌膚襯得更為瑩白,有些含羞的表情,她竟湧起一股傷感。這身嫁衣,她倒底為誰披?
  一雙大手搭在她裸露的雙肩上,然後,由鏡子裏看到他出現在她身後。
  “嗯,還滿好看的!”他看著她的樣子,微笑起來。
  “她穿起來很美,你們看起來很相配!”店員們在一旁稱讚。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他大言不慚地說。
  “對了,我們這裏可以為你們拍照,兩位要不要拍張照留念呢?”
  “好啊!”他爽快地答應下來。
  然後擁著目瞪口呆的她,說:“親愛的,笑一笑!”
  就這樣,一張兩人的“結婚照”就這麽被拍了下來。照片是用可立拍拍下的,當時給了他們兩張,雷明就拿一支水筆過來,在照片底部各寫了一行字:“We are happily married! ” ,然後將其中一張交給心蕾:“好好保存,這是愛的見證!”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接過照片,轉身走出了那家婚紗店。站在街頭,她低頭看看那張結婚照,兩張年輕的臉龐,他倒有點白馬王子的模樣,隻是,自己真是他的公主嗎?
  雷明過了好久才出來,想必是被店員纏住了,要他買下禮服。這條街上賣的全是全城最貴的東西,那些店員也有經驗,一眼就看出誰是有錢的主。
  “好了,老婆,走吧。”他一出來就嘻皮笑臉地叫她。
  “去你的!”她一把揮開他的手,管自己往前走去。
  這本來是件不足為提的事情,卻在幾天後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首先,本城的一張華人小報上登了這張照片,標題為:“雷氏公子好事將近”。這篇報道描述有記者目睹雷氏第二代的一位公子近日與一位華人女子前往本市一家豪華禮服店試婚紗,其間兩人舉止親密。雷公子更稱呼其女子為自己未婚妻,表示兩人好事將近。
  一時間,本地的華人圈全知道了這回事。雷明被緊急叫回家中。
  他母親從歐洲趕回來,見著兒子就劈頭劈腦地說:“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我順便查了你最近的帳單,你到是花得不少,連鑽戒都買了!我們家是什麽身份,結婚是隨便鬧著玩的嗎?”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想娶她!”他反駁。
  “家裏不會同意的!不過我到要看看你怎麽解決這件事。自己捅出來的簍子,自己去解決!”
  “好,我自己來解決!”他一力承擔下來。
  接下來幾日,不太關注這些小報的程心蕾通過其他同學,也看到了那則報道。大家都以為她要嫁給雷明了,還說要幫她慶祝。她當時隻是很驚訝,沒想到,一時的好奇心起竟然上了報。倒底是誰將照片交給了報社?
  更令她驚訝的是,羅浩宇竟然也看到了這張照片。他和她,明明位於那麽遙遠的兩個城市,平時要聯係都有可能聯係不上,有些消息,卻傳得比什麽都快。
  “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理由?”他在電話裏問她。
  程心蕾一時無語。
  “說話啊,程心蕾!我隻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他的口氣嚴厲起來。
  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他怎麽會看到這張照片,但如今,要解釋也解釋不清。她跟雷明,真的清白嗎?不,她已跟他交往,雖然還沒考慮結婚這回事,可是,他上次送的戒指,真的還在她這裏。
  她以為羅浩宇對她已經毫不在乎。連上次跟他說分手,他都沒太大反應。隻在一個多星期後,才來了個電話。既然這樣,又何必在看到這張照片後這麽激動呢?
  “你不說點什麽?你不解釋嗎?”他在那一頭再次問道。
  “如果,我說是真的呢,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她終於開口了。
  羅浩宇沒想到聽到的是這一句。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她竟然這麽問。他也沉默下來。
  電話裏,一片安靜。她問自己,你在奢望什麽?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不曾挽留過你,也不曾承諾過你什麽。現在,他都有了其他女人,隻不過見不得你也另結新歡,你究竟還在奢望什麽?
  “你想聽我說什麽?”過了會兒,他問。心在那一刻被她的言語刺傷了,她跟他分手,然後已跟別人論及婚嫁,竟然還問他想對她說什麽。
  “羅浩宇,我也不知道我想聽你說什麽。隻是,我以為,你總該說些什麽吧。”她也不明白,自己倒底想他說什麽,想叫他祝福她嗎?想他為她生氣發狂嗎?還是想他為她傷心?
  “你自己都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還要我說什麽呢。”他的聲音聽起來極為淡漠,其實心裏極其難過。他想,難道她想聽他說一句“祝你幸福”嗎?他記得劉丹跟他分手時,他確實對她說了這樣的話。可是對於心蕾,這一句,他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他沒辦法祝她幸福。這一刻,他嫉妒得恨不得能殺了那個即將娶她的男人。
  他一直以為,他可以成為最終給她幸福的那個人,到頭來,他隻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陪她走了極短的一段路。
  程心蕾當時想,如果他跟她說,不要嫁給雷明,他很生氣,他還愛她,那麽,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即使,他早已背叛了她。
  可是,他沒有,他什麽也沒說。這一刻,她的心再度疼痛起來。眼淚,就這麽止不住地流了滿麵。
  “那麽,就這樣吧。再見。”她略帶哽咽地說道。今天這一聲道別,恐怕再也沒機會有交集了吧。
  “再見。”羅浩宇也在那頭黯然地與她告別。她都要結婚了,他還能說什麽?他還能爭取什麽?
  掛了電話,心蕾抹了抹臉,站起身。這時,電話又響起來,她顫抖著手接起,連聲音都帶著顫抖:“喂?”
  “心蕾,是我。”是雷明,她的心漸漸沉澱下來,聲音也平靜下來。
  “怎麽了?”她問。
  “我在你樓下,你能下來嗎?”
  她朝窗口望了下,果然看到他的車,“好,你等我一下。”
  走到樓下,他建議她上車。
  “你不怕再被記者拍到嗎?”她問。
  “哼,我沒這麽有名。”他自嘲道。
  “那上次的事怎麽說?”
  “那件事,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他仔細看她,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怎麽了,哭過了?”
  “沒有。”她輕輕拍掉他的手,別開眼。
  “心蕾。”
  “什麽?”
  “我們結婚吧。”
  “什麽?”她嚇一跳。
  “既然所有人都以為我們要結婚了,不如我們真的結婚吧。”他認真地看著她。
  她不語。
  “怎麽,你還是不願意嗎?不管有沒有這件事,我都想娶你!隻是現在,如果我們不結婚,對你的名譽不好。”他又說道。
  程心蕾細細回味整件事,從那天在街上看到那家店,進去試衣服到現在因為一則報道鬧得人盡皆知,她總覺得事情很不可思議,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可是,你家裏會同意你結婚嗎?”她問。
  “我真的要結婚,誰都攔不住!”他堅定地說。
  “可是……”真的要結婚嗎?她之前想都沒想過,怎麽會有這樣的轉變。好象所有的事情,在遇到雷明後,就不是她所能控製的了。
  “不要可是了,嫁給我!”他靠近她,雙手抱住她的腰。
  “我要想一想,雷明,你讓我想一想。”她說道,同時看到他的眼神暗淡下來。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過了會兒,他遲疑地說。
  “什麽事?”
  “那天,我其實將你試的那件婚紗買了下來。這可能才是他們會亂寫的原因。”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買下來?”
  “我說過了,我想娶你!”他握住她的右手,一字一字地說。
  她突然覺得心酸。這句話,她曾經多麽想聽另外一個人說,他偏不說。現在,雷明倒是一字不漏地說給她聽了。被人愛,果然是件極其幸福的事。
  “好!我嫁給你!我答應了!但我隻要一個極其簡單的婚禮,這樣就夠了!”她撲進他的懷裏。她已經被愛情傷得累了,如果愛與被愛之間,隻能擇其一,那麽她選擇被愛。

  (三十二)
  兩周後,她將要和雷明在一間天主教堂結婚。
  他答應了她的要求,隻是極簡單的儀式,不講任何排場。她不懂這裏結婚的程序,全交給他在安排。
  這其間,她還隨雷明參加了一場雷家的生日聚會。聚會在另一個島上的雷家別墅舉行,這一次,她總算真正見識到了雷家的有錢有勢。
  那個小島,原本幾乎是個荒島。現在,整個島上,隻有這一棟房子,宏偉聳立,象一座小小城堡,外圍是花園,種了各種美麗的植物。據說是雷明的一位叔父買下來的,今天是那位叔父的小女兒生日,就邀了他們這些同輩的年輕人來慶祝。
  因為是在湖中央的島上,每一位客人都坐了私家遊艇前來。等他們到達時,發現靠岸的私人碼頭上已停了好多遊艇。
  雷明伸手拉她上岸。雖說是聚會,他穿得很隨意,但一身黑色的PRADA還是顯得很狂放。他給心蕾送來了一件粉色禮服,穿上後她才發現款式相當大膽性感,心想也許他喜歡這種風格吧。
  “嗨,明!你總算來了啊!”一個長發窈窕女子飛奔著過來,摟住雷明親熱地擁抱。
  “好想你啊,好想你啊!”那女子一直快速地說著英語,也一直摟著雷明的脖子。
  “嗬嗬!我給你介紹,這是我未婚妻,這是我堂妹,桃樂絲,今天的壽星!”他拉開那女孩子,同時看向心蕾。
  桃樂絲在聽到未婚妻一詞時,絲毫不驚訝,隻瞥一眼心蕾,淡淡地打招呼:“嗨!”
  程心蕾也隻好跟她“嗨”一聲。
  這樣的場合,突然讓她覺得格格不入。一個多小時裏,她在雷明的引見下,見了不少人,大多是同輩的年輕男女,長輩很少。那些人大多也是一身光鮮,聊著名牌旅遊玩樂,這樣的話題聽多了也讓她覺得有些無聊。
  隻有一個人,令她印象頗深。雷明說他是他的堂哥,叫雷雲。雷家人都長得高大好看,雷雲看來更沉穩幾分。互相見麵的時候,他朝她溫和地點點頭。然後,她看到他和另外幾個年輕男子在聊計算機方麵的話題,就突然想到了羅浩宇。
  她不知道,是他們的話題讓她想到了他,還是雷雲那種自信的神采和談吐,那種相似的優等生的氣質讓她想到了他。
  可是,這一刻,她是真的想起了他,於是周圍的一切突然之間就變得無聲了。夏天的陽光變得炙熱起來,程心蕾卻一點都感覺不到。她站在原地,雙眼茫然地望著遠方,一動不動。直到雷明走過來挽起她的手,邀她跳舞。
  那天以後,離結婚還剩三天時,程心蕾突然消失了。柯曉雪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雷明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直到婚禮的前一晚,她又回來了,帶著滿身的疲憊。曉雪焦急地問她:“你倒底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我和雷明都很擔心你?”
  “對不起,我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不會了!”說著,她的眼眶又紅起來。
  “蕾蕾,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確定你明天要嫁給雷明嗎?你確定已經完全把羅浩宇忘了嗎?”
  “不要再跟我提羅浩宇!不要再提他!曉雪,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不要再問我關於他的一切。祝福我吧,祝我幸福吧!”她哭著喊道。
  “好!我祝福你!蕾蕾,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她也有些傷感了,上前擁抱心蕾。不管選擇誰,還有什麽比幸福更重要的呢。
  這是留在這個公寓的最後一夜了,明天,她即將嫁作他人婦。
  沒人知道,就在這幾天,她又飛去了香港。
  她想,生命中,有些人注定要讓她飛蛾撲火,即使化作成了灰的蛾,也絕不後悔。羅浩宇之於她,就有這樣的意義。她還想再看他一眼,還想再問他,是不是還愛她。如果他還有一點點愛她在乎她,那麽,她不嫁了,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留在他身邊。
  很傻嗬!
  結果,她又打不通他的電話,到他的公寓等他,卻在大門口看到他坐在車裏,抱著另一個女子親密地接吻。她走到他們麵前,將羅浩宇的側麵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車裏的兩人卻渾然忘我,絲毫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走吧,可以徹底死心了!她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嫁給雷明吧!你會幸福的,一定會的!
  羅浩宇當晚獨自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後來小喬見著他,擔憂地走到他身邊。他眯著眼問她:“你會開車吧,會的話你載我回家。”說著,將車鑰匙丟給她。
  她開車到他的公寓大門口,見他始終閉著眼,輕聲問:“你沒事吧?”
  他突然一把摟過她,緊密地吻她,小喬驚呆了,卻沒有推開他,任由他狂熱地吻著自己。
  很久以後,他靠在她懷裏,神情痛苦。小喬不明白他倒底遇到了什麽事,隻聽他嘴裏喃喃喊著:“蕾蕾!蕾蕾!”
  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
  她穿了那襲自己一眼看中的白紗,與雷明一同站在神父麵前,聽神父宣讀誓言,然後跟著一句一句地念。由於都是英語,有些話,她甚至不太明白意思,隻是跟著念。
  整個儀式簡單而莊重。程心蕾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在異國他鄉的教堂裏,與一個富家公子,在講一口地道美式英語的神父麵前結為夫妻。
  人生的際遇是多麽奇妙。
  她更不知道,就在婚禮舉行後的第二天,羅浩宇又打電話過來。柯曉雪告訴他:“心蕾已經和雷明結婚了。她要我轉告你,她很幸福,也祝你幸福!”
  也祝你幸福!這就是程心蕾最後留給他的話。羅浩宇顫抖地掛了電話。
  他終究太有自信,終究對她太篤定,認定了她就是會在原地癡癡等著他的。結果呢,才三個月,她已經要嫁給別人,嫁給一個家世非常了得的富家公子。
  或許更早以前,她便另做打算了。他諷刺地猜測,也對,就算他努力一輩子,也未必能及得上雷氏王國的財富與地位。
  突然間,他想起了Jeff,終於承認,再純真的愛情在金錢麵前也脆弱得不堪一擊。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和她,從此刻起,已成陌路。
  他黯然地想。
  這年,是他們分開兩年後,程心蕾二十三歲,羅浩宇二十八歲。

  (三十三)
  又一個夜晚,羅浩宇將車開進公寓樓下的地下車庫。正要打開車門,手機響了,他接起:“HELLO?”
  原來是Annie他們邀他去KTV。
  “我今晚還有事,不去了,你們自己玩吧。”說完,他就合上了手機。
  鎖了車門,正要往電梯口走去,手機又響了,是另外一撥邀請,“我今晚有事,你們玩得開心點。”再次掛斷。
  他走進電梯,順便將手機關機。
  一時間,大家仿佛都知道最近他跟女朋友分手了,邀約他的人不斷,Annie、蔡淑儀、還有別的部門的同事,可是,他都沒有興趣。他很清楚,她們都在物色合適的戀愛對象兼結婚對象,但他沒興趣再開始一段認認真真的愛情了。
  走進黑漆漆的屋子,他第一件事便是打開電腦,然後習慣性地打開了那個熟悉的網頁。當程心蕾的笑臉再次映入眼簾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他居然習慣了在閑暇時看看她的笑容。而今,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他的心頓時緊縮成一團。
  那句“我們分手吧”,還醒目地顯示在頁麵最顯眼的位置,仿佛在諷刺他的後知後覺。
  他終於憤怒地關了機。
  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在獨處時又冒了出來。他煩躁地起身,再次開門出去。
  坐TAXI到這間常來的酒吧,他獨自坐在角落的沙發上,邊抽煙邊喝酒。幾個女人過來跟他搭訕,都被他冷冷地回絕了。
  這時,他看到小喬走過,忙拉住她:“有沒有空?陪我喝杯酒。”
  小僑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問:“你最近很空嗎,幾乎每天都看到你哦。”
  他叫服務生再拿了個杯子過來,幫她倒了淺淺的一層酒,遞給她,然後笑著說:“這樣不好嗎?正好幫你們增加收入。”
  “可是喝太多酒很傷身的!”小喬見他拿起威士忌,大口大口地喝著,連忙勸住。
  “嗬,你在關心我?”他目光迷離地看她,語氣不冷不熱。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想起那晚那些火熱的吻,終是在外麵混久了也忍不住臉紅起來。
  羅浩宇象是察覺到了,過了會兒,才低聲道:“小喬,那天晚上,對不起!”
  “沒有必要跟我道歉的。”她的聲音也低低的。
  “我不該叫你過來陪我喝酒的,你快走吧!”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不,我留下來陪你喝!”說著,她將手裏的那杯喝完,拿過酒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快走!”他大聲喝斥。
  “我不走!”她索性喝完自己那杯,再將他麵前的那杯也喝了。小喬的酒量了得,但兩杯烈酒下肚,也不免覺得胃裏燒得厲害。
  羅浩宇沉默地看著她,隻見她臉被酒熏紅了,但眼神溫柔地望著他,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讓我陪你好不好?”
  他沒再推開她,隻是直直看著她。半晌,才幽幽地問:“小喬,你這個年紀有沒有想過結婚?如果結婚,你想嫁什麽樣的男人?”
  “結婚啊,當然想過啊。”她癡癡地笑了,“女人都想結婚的,尤其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最想嫁的嘛,肯定是有錢又對我好的男人,最好還長得一表人才!”
  “嗬……”羅浩宇蒼涼地笑了,果然,女人的心思都一樣的。她找得何嚐不是這樣的男人呢。自己喜歡的人!他想起那個遙遠的雪天裏,她站在公車站裏,迎著寒風等公車的樣子。他一直記得那個樣子的程心蕾,他一直以為她喜歡的人是自己,他也一直以為一切都不會變。可是為什麽,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麽,她的離去,會讓他的心這麽的痛!之前劉丹跟他分手,都沒有現在的十分之一的痛!痛得他每天隻能用酒精來麻醉自己,痛得他每天過得亂七八糟。人人都以為他是頭腦冷靜聰明的高才生,以為他做任何事遊刃有餘。可是誰想到,在愛情的領域裏,他輸得一塌糊塗,誰想到,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心底象是有一頭野獸在四處亂竄,象是隨時要跑出來將他吞沒,也將他毀滅。
  “不要難過,讓我陪你!”小喬依著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肩上。
  羅浩宇沒有拉開她,轉頭看她,低聲說:“小喬,謝謝你願意陪我。”
  她突然看到一個受了傷的男人,第一次,看到他那麽脆弱的眼神。這個長相英俊的男人,居然流露出這樣憂鬱的表情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很想抹去他眼中的憂傷,於是就衝動地吻上他的嘴唇。
  他象是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麽做,看著她的唇貼著他的,看著她緊閉著雙眼,異常投入的樣子。過了會兒,她退開來,看到他非常冷靜的神情,絲毫沒有被那個吻所打動,突然尷尬起來,呐呐地說:“對不起,我……”
  還沒說完,他突然主動吻住她,舌尖探入她的嘴裏,與她深深纏繞。烈酒的味道,在兩人的唇裏蔓延。
  一吻結束,他沙啞地說:“快走吧,不要再呆在這裏!”
  “不!讓我陪你!”她堅定地握住他的手。兩人都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羅浩宇看了她一會兒,才拉起她,買了單,離開了酒吧。
  第二天一早,他在自己的公寓裏頭痛欲裂地醒來。最近好象每天都是頭痛地醒來,他想,不能再這麽喝下去了。轉身一看,旁邊還有一張年輕的麵孔,正睜開眼睛,他不禁細細打量她。
  “哦,我……我先起來了。”她慌忙地坐起身,然後快速地拿起衣服走進浴室。再出來時,發現他還坐在床上,用探究的眼神看著她。
  “昨晚……其實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真的沒關係!”她輕聲說。
  羅浩宇這才發現,其實小喬長的很漂亮。白皮膚,瓜子臉,大眼睛,又年輕,難怪酒吧裏總有些男人喜歡纏著她。
  “你是怎麽回事,之前明明什麽事都沒有,偏要賴到我身上。現在真的有事了,你反而說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嗎?”他輕聲問,但語氣非常正經。
  “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沒關係。”她頭低下去了,聲音細細的。
  “小喬。”他喚她。
  她抬起頭,望向他,不自覺地走向他。
  他伸出雙臂抱住她,然後說:“我願意負責。”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聽到他又說:“你願意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嗎?”
  就這樣,他和小喬開始了同居生活。
  小喬還是每天到酒吧上班,但羅浩宇隻準她做簡單的服務生工作。他每天仍然工作到很晚,有時會和同事去酒吧裏喝兩杯,有時直接回家,總看到她為他準備了消夜。
  小喬其實沒讀過多少書,高中沒畢業就出來工作了。羅浩宇見她工作得那麽辛苦,薪水又少,就問她,想不想去港大讀書,他可以出錢供她讀。結果她說,她一看書就想睡覺,還是算了。他也由得她去。
  他和她,平時也沒什麽交流。不過,小喬個性很外向單純,羅浩宇覺得跟她在一起,很輕鬆。
  漸漸的,公司裏的同事大概也都聽說他跟小喬在一起,暗地裏覺得不可理解。Annie首先朝他露出了受傷的表情,有次,她問他:“你為什麽會選擇她?”
  他避而就輕地回答:“Annie,我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不是不知道她對他的心思,隻是,他已不想再愛了。
  “可是我覺得你最好!你既有頭腦又有能力,人又好,還有誰比你更好?”她說。
  羅浩宇緩緩笑起來,笑容卻未抵眼底。這城裏的女人,評價男人大概都如同評價股票一樣,哪一隻是績優股,哪一隻是潛力股,值不值得投資,要放長線短線都摸得一清二楚。
  蔡淑儀同樣對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不過她倒是什麽也沒說。
  就這樣過了一段日子,有一天,羅浩宇問小喬:“我們公司舉行周年慶,要不要跟我一起參加?”
  她聽了象是很高興他的邀請,但突然又想到他那些同事看她的眼神,猶豫了,最後說:“算了吧,我還是不去了。”
  他以為她會欣然答應,見她拒絕了,也沒勉強。周年慶上,那些女同事們見他獨自出席,又開始蠢蠢欲動。羅浩宇微笑應對眾人,看似對誰都很好,但又似乎跟誰都保持著距離。
  又過了兩個月,小喬突然對他說:“我有個朋友,說最近股市行情好,穩賺不賠的,建議我也投點錢試試。”
  羅浩宇一聽就明白了,問她:“你要多少?”
  “唔……第一次,也不敢投太多,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五萬塊?”
  他很爽快地答應下來。過了段時間,她又開口問他要五萬,他問:“你之前投的錢是賺了還虧了?”
  她有些支吾:“那次別人給的信息不準,結果全虧了。這次一定不會了!”
  他也答應下來了。但之後,她似乎是習慣了,每隔兩個星期便伸手要錢。羅浩宇終於起疑了,他仔細問她倒底買了哪支股票,買了多少,她神色慌張,一概說是委托朋友買的,自己也不清楚。
  他終於忍不住了,正色道:“小喬,我不是笨蛋。你自己真的不說嗎?”
  她急忙說:“其實,是……是我老家那邊急著用錢,所以,所以我騙你的,我其實把錢寄回家了,我爸,是我爸生病了。”
  羅浩宇發現,他已經無法相信她說的話了。他私下查了她的銀行帳戶,最終發現,她將錢都匯到了自己的一個固定帳戶上。而且,他還驚訝地發現,她居然還跟別的男人有來往,也從他們身上要錢。
  一天晚上,他終於跟她攤牌:“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些?你如果真的缺錢,我會不給你嗎?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
  小喬見他都發現了,惱羞成怒地說:“你以為我想用這種方式要錢嗎?我也是沒辦法!我知道,就算我跟你生活在一起,我們也不是同一種人,所以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我沒你讀的書多,也沒你那麽有本事。我知道,其實象你們這樣的人,心裏也都是看不起我的。我隻想讓自己以後有個出路,所以想多攢點錢。你不是我,怎麽會明白我的難處?”說到後來,她聲淚俱下。
  他也無言了,兩人都知道,這樣談開後,已徹底走到盡頭。小喬很快搬出了他的公寓,臨走前,羅浩宇還是給了她一筆錢,對她說:“好好照顧自己!”
  又過了兩三個月,有天周日的下午,小喬來找他。久未見麵,他發現她胖了,氣色也愈加的好。
  她說:“我要結婚了,對方是個澳洲華人,四十多歲了,但對我很好。結婚以後,我要和他回澳洲去。”
  他朝她露出了衷心的微笑:“恭喜你!”看著她現在待嫁新娘的樣子,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念過的詩: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
  “小喬初嫁了。”他不由得念了出來。
  “什麽?”她不明所以地問。
  “沒什麽。”
  “你呢,你現在過得好不好?”小喬問他。
  “我?我還是老樣子。”
  “浩宇……哦,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她和他在一起時,從沒叫過他名字。
  “可以。”他溫和地看著她。
  “你心裏一直裝著一個人,雖然我不知道她是誰。你其實一直很想她吧,你每次喝醉了就會喊她的名字,我每次都聽得很清楚。你應該去把她找回來。”
  羅浩宇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把她找回來?談何容易。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過去了就不再。
  “答應我,你以後一定要過得幸福!”小喬望著他,真誠地說道。對他,不是沒有感情的,隻是,遇見時就知道這個男人不屬於她。
  “好。”他伸手擁抱她。
  當天夜裏,他又打開了那個久未打開的網頁。看著程心蕾一張張的照片,看著她逐漸蛻變美麗的容顏,往日的回憶又被一層層翻了出來,那些開心的、甜蜜的、傷痛的回憶。即使已過去一年,為什麽,他還是覺得隱隱的心痛。小喬說對了,他心裏其實一直住了一個人。隻可惜,那人,已經成了別人的妻。
  一瞬間,他憤怒地伸手砸向電腦的顯示屏。屏幕經受不住突然的攻擊,從桌子上摔落到地上,霎時發生一陣哄響。
  他頹喪地捧住頭,從來不知道,愛情,會這樣讓人痛徹心扉。
  從此以後,羅浩宇開始了真正的黃金單身漢生活。他的工作還是很忙,結束工作後,他開始流連夜色中的酒吧。蘭桂坊的大小酒吧裏,沒有一間是他不熟的。那裏都是城中高級白領喜歡光顧的地方,去得多了,自然認識了幾個朋友。其中之一是Paul,台灣人,同樣單身,同樣有留美背景,年紀也和他差不多,又長得風流倜儻。Paul是金融分析師,賺錢的本事一流,對女人調情的本事也一流。他遇到羅浩宇,頗有幾分終遇知己相逢恨晚的意味。而羅浩宇對他,則是更有興趣學習賺錢的本領。在Paul的帶領下,他開始投資股票債券,隨著個人資產的不斷增加,他的夜生活也開始變得更為豐富。
  這樣兩個男人,要錢有錢,要才有才,要外表有外表,既懂品位又懂情調,大把女人前仆後繼地迎上來。如果他們想,每晚都可以有豔遇。Paul對他說:“羅浩宇,象你這樣的男人,不適合扮演專一。如果你專一了,那全世界的女人都要哭泣了。”他聽了哈哈大笑,心裏諷刺地想,好吧,就當是為了全世界的女人吧。漸漸的,他發現,溫柔鄉是最好的排遣寂寞空虛的地方。
  工作第三年,羅浩宇升為部門經理,掌管整個研發部。此時的他,完全是城中的金領。還是那麽高大俊美的外表,卻衣著考究、居公司高位、住豪宅、開名車。他也和城中許多新貴們一樣,白天忙工作,晚上泡夜店,周末打球、賭馬、出席各種社交活動,與各色美女約會,認識各類權貴。
  今時今日的他,已與過往那個溫和正氣的青年大不相同。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原來的樣子。
  他隻是一心想要爬得更高,走得更遠,變得更強大。

  (三十四)
  一個周五的清晨,一聲刺耳的鬧鈴聲,將床上兩個糾纏的身影吵醒了。
  “你該起床了!”程心蕾未睜開眼,隻咕噥著說了一句,又推了推身邊的人。
  “不急,再睡五分鍾吧。”他睡眼朦朧地看了看手機,然後又伸過手臂,將她摟進懷裏。
  過了許久,她清醒過來,抬頭看看時鍾,猛推他:“喂喂!雷明!已經八點了!快起來!”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連名帶姓地叫我!叫老公!或者darling, honey, 親愛的,都可以!”身邊的男人總算緩緩坐起身來,也不看時間,先抓住正要下床的她,在她臉上親一下。
  “好好好!那你快起來,不然上班又要遲到!”她好笑地掙脫他,先走進浴室,簡單梳洗後,忙著去給他準備早餐。
  十分鍾後,餐桌上,擺著簡單的三明治配咖啡,還有一盤水果。
  雷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半埋怨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程心蕾:“都這麽久了,你的手藝怎麽一點進步也沒有?” 這咖啡,淡而無味。
  “我可能沒這方麵的天份吧。”她認命地點點頭,“要不,改天你來做!”
  “哎,你老公我是好心提意見啊,要虛心點改進知不知道!”居然叫他來做,女人啊。
  “知道知道!你快吃吧,待會兒遲到了,又要被人說。”
  “嗯。”他的臉上閃過一陣不自然。
  雷明已畢業,在雷氏的下屬公司上班,算是一個部門的小主管。他對工作的積極性不高,反而玩心重,經常性的遲到早退,其他人因為他是太子爺,也不敢怎麽講他。終於有一天,他的這種表現,被他的大伯母藍若昕知道了。藍女士掌管這裏全部的事業,是個幹練踏實的女人,當著眾人的麵狠狠地數落了他一通。那天,心蕾見他回家後,臉色一直很差,後來細問才知道了詳情。
  那一次,她那從未露臉的婆婆居然也打電話來了,還責怪心蕾:“這是你的責任啊,你早上應該早點叫小明起來啊!他會遲到早退,還不是因為你。”
  心蕾也承認,最開始,她並不太清楚他的上下班時間,隻聽他說:我的工作時間很彈性,就經常接受他的邀約去這裏玩那裏玩的。後來才發現,他是趁上班時間出來的。這樣一想,自己也有責任,於是每天早上她負責叫他起床,也給他做早餐。
  他們住在市區的高級公寓裏,雷明本來說要請傭人過來做飯,她不習慣多一個人在屋子裏,隻答應每周派人過來打掃。做飯的事,自然就落到了她自己頭上。
  最初,她還饒有興趣地每天研究食譜,煮點東西給他吃。可是,也許是美味佳肴吃多了,雷明的口味很難討好,無論她煮什麽,他一開始還捧場地吃一點,後來就老實告訴她不好吃,一個多月下來,她也就不煮了,每天叫外食還方便點。隻有早餐,她還偶爾做做。但如果有多餘的時間,她知道,雷明也寧可去外麵的咖啡店買早餐吃的。
  這樣想想,她覺得自己還真是失敗啊,不由得歎了口氣。
  “好端端的,歎什麽氣啊?”對麵的男人已經解決完了早餐。
  “我在想,我還真不是做賢妻良母的料,連老公的胃都抓不住啊。”
  “嗬嗬,你除了廚藝不佳外,其他都還可以。”他起身,過來摟了摟她的腰,笑著在她耳邊說。可不是嗎,她在床上,非常溫順,讓他予取予求。
  她頓時明白過來,嬌羞地睨了他一眼。
  “好了,我要走了。你今天沒課嗎?”他起身,走到門邊。
  “我今天沒課,在家看書。”
  “好,那乖乖等我回來,晚上我們一起去外麵吃吧,就當慶祝周末!”
  “周末還不都一樣,有什麽好慶祝的。”
  “反正你等我來接你就對了!”說著,他在她臉上飛快地啄一下,“我走了啊,拜拜!”
  關上門,心蕾想起這周還沒給媽媽打電話。
  她和雷明結婚這件事,她沒想到家裏的反應這麽大。其實結婚前,她不是沒想過跟媽媽商量。結果媽媽那時說是要跟人合做生意,出差去了,手機打不通。爸爸也在外地忙,手機信號又差,她後來打通了也沒說。她當時想,在父母眼中,嫁雷明這樣的人,應該是讓他們高興的事。結婚之後,她就再給家裏打了電話,這一次,先聯係上了她父親,他聽說女兒結婚了,在那邊愣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最後,父親隻問了句:他對你好嗎?你現在過得開心嗎?她說:他對我很好,我也很開心。父親好象是放心了。
  可是,媽媽的反應是她想象不到的。第二天,可能是從父親那裏得知了她結婚的事,母親打電話過來,一上來就問她:“結婚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跟家裏商量啊?”
  心蕾一呆,馬上說:“我當時也想和你們商量,可是都聯係不上你們。”
  “那你也應該等到聯係上我們了,再做決定啊。還是說……難道,你有了?”
  她楞了下,才反應過來:“沒有,媽,你別亂想!我和他,結婚之前都,都沒在一起的!”
  “那為什麽那麽急著結婚?”
  她於是將那張照片的事情跟母親說了,又說了雷明的家世。
  母親聽了以後,問了她很多問題,比如,雷明的人品怎麽樣,他的父母她見過沒有,他們是怎麽樣的人。還有,他們家裏對婚事怎麽看的,對她的態度如何。他們在國外結婚的手續是怎麽辦理的。
  心蕾老實地回答,雷明人不錯,對她很好很體貼,她略帶興奮地說到那場求婚,說到他送她的鑽戒。但是,雷明說他父母現在都在國外,趕不回來,所以都沒來參加他的婚禮。當時,隻有他的一些朋友來觀場,家裏的長輩都沒來。他們就在教堂裏結了婚,也領了證。
  母親又問:“那你見過他的父母沒有?通過電話沒有?”
  她說:“目前還沒有,雷明說他們還要幾個月才會從歐洲趕回來。”
  她媽媽聽了以後,沉默好久,然後嚴厲地問她:“你就這樣跟他結婚了?你怎麽就這麽衝動!結婚這種事是開玩笑的嗎?!”
  她聽了,一陣委屈。心想,她結婚,周圍的同學哪一個不羨慕她,不嫉妒她,反而是自己的母親,平時一點都不管她,現在知道了居然是這種反應。她冷冷地反駁:“媽,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人也在外麵獨立生活了好幾年,有些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她聽見電話那一頭,傳來母親輕不可聞的一聲長歎,良久,才出聲問自己的女兒:“那他對你好嗎?你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她問了跟父親一樣的問題。
  於是她答道:“他對我很好,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比我原來住的公寓還要好得多,過得也很好。”
  “媽,我結婚,你不替我高興嗎?”程心蕾忍不住地問道。
  “蕾蕾,結婚沒有你想得那麽單純,尤其對方又是這麽有錢的家庭出來的。”母親停頓了一下,又說,“我現在還搞不清楚你們倒底是結婚了沒有。”
  “我們當然是結婚了!”
  “好了,關於這個話題,等你回國時再說吧。就算在國外結婚了,也要回來重新補辦一次,補請大家喝喜酒的。等聖誕節時,你跟他一起回來吧。“
  “噢,好。”她想想也有道理。
  “不過以後,蕾蕾,你每周打電話回來,聽到沒有。”母親如此要求道。
  “好的。”
  “蕾蕾,”媽媽的語氣聽來有些擔憂,“媽媽以前是疏忽你了。你現在雖然長大了,一個人在外麵,要機靈點,好好照顧自己,聽到沒有?”
  “我知道!我會的!我現在也不是一個人了,我有雷明啊!”她愉快地說道。
  那次通話後,她每周都打電話回家。現在,爸爸已經不住原來的家裏了,但媽媽在,於是,每周母女兩人總會談一會話。她聊她和雷明的生活,她學校裏的事,母親會跟她說說周邊的人和事。慢慢地,她和媽媽的感情反而比過去要親近很多。
  這個周五的早晨,她又打電話回家,“喂,媽,你睡覺了?”
  “還沒呢,正坐在床上看電視。你今天怎麽這麽早打來?”母親問道。
  “噢,剛送雷明出門,突然想起來就打個電話給你啊。”
  “怎麽,雷明早上上班,還要你送他出門啊?”
  “我叫他起床的,然後做了早飯。”
  “你現在到是能幹起來了,連早飯也會做了。”
  “嗬嗬,是啊。我不但會自己做飯了,也懂得節省了。我現在去超市買東西,偶爾也會看看特價的單子。”這都是跟一些當地的家庭主婦學的。
  “現在不是一個人住了,是要節儉點。 雖然雷明也有錢,但你們兩個,花錢還是不要太大手大腳的好。”
  “我從來不大手大腳花錢的好不好。”
  “你以前怎麽沒有!就今年,每隔幾個月跑一趟香港,來回機票就一萬多塊人民幣,你知不知道!”母親數落道。
  她突然呆了一下,握著電話筒的手,不自覺地一抖,半晌才說道:“那是,那是,我突然想去香港買點東西,所以就飛了過去,隔天就回來了。”
  “雷明跟你一起去的嗎?那你怎麽不叫他付機票的錢?”
  “不,不是和他一起去的,是和……一個女孩子。”
  “是柯曉雪?”
  “也不是,是,是後來新認識的同學,她有朋友邀我們過去玩,所以就飛過去了。”
  “那後來那次呢,那次好象就是在你結婚前吧?”
  “那一次啊,那次是我自己想去香港買點東西,所以就去了。”她已經快編不下去了,“哎呀,媽媽,我也難得這樣奢侈一兩回,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嘴裏這樣說著,心裏也想著,以後真的再也不會了。
  “你自己知道自己奢侈就行了。家裏就算再有錢,花錢也要有個度。”母親說道,“好了,我也要睡了,你今天不上課嗎?”
  “嗯,今天沒課,我呆會兒還有點作業要做。那晚安啊,老媽!”
  就這樣,掛斷了和母親的電話。
  程心蕾給自己泡了一杯綠茶,坐在寫字台前。抬頭看看日曆,已經十一月了。他們結婚,已有四個多月。
  說實話,他們過得很幸福。雷明對她很好。雖然,他有點懶惰,每天早上都會賴床,也不喜歡做任何家務,哪怕是她在做一些簡單的家事比如洗碗,他也絕不會來幫忙,隻會纏著她說:別洗了,放在那裏,鍾點工會來弄的。他也很貪玩,有時她忙著複習功課,他會過來幹擾她:別看了,我們出去看場電影吧。這時,她總是很氣惱,最後,又抵不過他的糾纏。
  但是,他也是個體貼的人。直到今天,他仍然會經常送花給她,會經常帶她去浪漫情調的餐廳用餐,或者開車去各處風景迷人的地方賞景。
  他每天上班,她上課,但他們的生活,平淡中帶著淡淡的驚喜,帶著新婚的甜蜜。是的,他們是甜蜜的,幸福的。這樣也就足夠了。
  一個下午,很快過去,傍晚時分,她接到了雷明的電話。“嗨!甜心,在做什麽?”他在那頭愉悅地問。
  “在看書啊。”
  “別看了!快去打扮,穿上次我給你買的那條紅色的裙子,我們晚上去參加一個PARTY!”
  “誰家的PARTY?”她問。其實她對這些社交活動興趣不大,但雷明似乎很喜歡,隻好順了他的意。
  “我一個朋友的,他今天下午打電話來邀請我。總之,你快點打扮,我六點半來接你,OK?”
  “好吧。”
  “嗯,真乖!賞你一個吻。”說著,他朝話筒重重地親了下,才掛掉。
  這一頭,程心蕾笑出聲來。她的老公就是這樣的人,她隻好順從地放下書本,去換衣服化妝。
  走進更衣間換衣服的時候,絲薄的裙擺邊源突然被手上的戒指勾住了。她緩緩將裙擺從戒指中繞開,然後看著那隻鑽戒。
  以前怎麽也想不到,會是今天這個結局,但似乎也沒什麽不好。起碼,她每天都是開心的,她身邊的這個男人,總是想著法子讓她開心。

  (三十五)
  “第二杯”咖啡店裏,隻見一個纖美的身影急步推門進來,然後四處張望了會,才朝臨窗的位子走去。
  “不好意思啊,我遲到了!”程心蕾氣喘著坐到柯曉雪麵前。
  “沒關係,我知道你剛考完最後一門,已經幫你點了你愛吃的。”柯曉雪說道,然後將一盤三明治和一杯熱摩卡推到她麵前。
  “謝謝!還是你了解我!”
  “現在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我啦,應該是你老公才對!”
  “嗯,他也算。但你對我來說是不同的!”她朝柯曉雪眨眨眼,然後拿起三明治吃起來。
  “蕾蕾,你知道,我就要走了。”
  她說了這一句後,程心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無遺憾地看著她:“我知道,柯柯,我真舍不得你。”
  又一個學期結束了,柯曉雪已經畢業。而她自己,則因為最近兩個學期,修的課少了,還要晚一個學期才能畢業。
  “我也舍不得你啊,想想看,我們兩個,差不多相處了兩年半。我還是唯一一個看著你出嫁的人呢。”她打趣到。
  心蕾低頭微笑。
  “對了,你回去後,有什麽打算?”她問。
  “還能怎麽樣,去找工作唄。如果找不到工作,那就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
  “嗬嗬嗬……”她笑起來。
  “不過,如果要找的話,我要麽找一個象雷明這樣的既愛我又有錢的男人,要麽找一個象羅浩宇那樣的既有才華又有前途的!”
  本來是玩笑的氣氛,在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時,程心蕾臉上的笑容收起來了。
  “怎麽?你都結婚了,還沒對他釋懷?”柯看到她的表情瞬變,問道。
  “也沒什麽釋不釋懷的,都過去了。”她淡淡地說。
  這時,櫃台上突然傳來高聲談笑聲。一個帥氣的男店員正和一名打扮美豔的女顧客說話,那女人突然誇張地笑了起來。那男店員的臉上也絲毫沒有不耐煩,隻是微笑著望著她。
  這一幕象是突然觸動了什麽,程心蕾問道:“你怎麽會約我到這裏?”其實,她已經好久沒來這一家了。
  “這裏離我們學校最近啊。另外,也可以讓你緬懷一下你的初戀。”
  後半句話是玩笑。她卻不怎麽笑得出來。
  “柯柯,我現在有時想起自己那時做的事情,覺得很愚蠢。”
  “談戀愛的時候,誰不是愚蠢的?”
  她苦笑。
  “對了,那你現在還有他的消息嗎?”柯又問她。
  “誰?”
  “羅浩宇啊。”
  她聽後,沉默許久,緩緩搖頭,“我都已經和雷明結婚了,怎麽可能還跟他有聯係。”
  “我聽陳陽說,他在香港發展得不錯。”
  “怎麽,陳陽和你還有聯係?他到是對你很有心啊!”
  “戀人做不成,還可以做朋友嘛。他說他打算到S市工作呢。”
  “真的嗎?應該是為了你才做的決定吧。”
  “那怎麽可能!我跟他就隻是朋友。”
  “我覺得很有可能哦,人家那麽有心。等回國了以後,你也給他一個機會嘛!”
  “去去!我回去以後,要忙著找工作呢。先把麵包落實了,再想愛情!”
  “也許有了愛情,麵包也就有了呢。”程心蕾隨意地說道。
  “誰知道呢,也許,麵包和愛情隻能擇其一。”柯曉雪說。
  “你們一個個都走了,先是肖揚和王蓬,然後是你,最後隻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小姐,你不是一個人!你現在有老公陪你呢!”
  “SO WHAT?反正你們這些老朋友都走了。趁今天大家都沒事,讓我陪你在這裏最後狂歡吧!”
  “好啊,隻要你老公沒意見。”
  “他今晚有應酬,我反正不想去,正好跟他說要給你餞行。”
  “喔,原來你還找我做了擋箭牌!”
  “我是真的不想參加那種場合,很虛偽無聊。”
  此時,兩人已解決完午餐,紛紛起身。
  這天下午,兩人去逛街,打電動,玩累了,就找了間氛圍好點的餐廳吃飯,然後一直聊天聊到夜深餐廳打烊。
  回來的路上,天已經下雪了,兩人踩著地上的厚雪慢慢前行。
  一邊走,柯曉雪問她:“蕾蕾,你今年聖誕節真的不回去了嗎?”
  “是啊。本來我媽還說要我們今年回去辦酒呢,結果雷明說他們家族聚會,好象去附近的一個山莊那邊過聖誕節,順便可以在那裏滑雪。我媽一聽說是雷家的聚會,叫我一定要參加,要好好表現。”
  她看著程心蕾侃侃而談的樣子,突然說:“你現在變了好多呢。”
  “是嗎?”她有些吃驚地看著好友。
  “是啊,變得成熟了,也變得越來越漂亮啦,身材好象越來越好了嘛!”說完,她故意瞄著她的胸部。
  “哈哈……柯曉雪,隔著這麽厚的外套,你也看得出我的身材好?”
  “剛才在餐廳裏,你沒穿外套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說吧,你們家雷明是不是很厲害啊,居然讓你出落得……嗯,你明白我的意思!”
  “去你的!”她有些臉紅,這種事,似乎連朋友之間,也很難分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經常去健身館跑步遊泳的。”
  “所以說,雷明有福了!”
  “柯曉雪,你夠了喔!”
  “哎,蕾蕾啊,你怎麽到現在還這麽保守啊。好歹我們也是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的,人家老外多開放啊,隨時隨處都做。你連說一下都會臉紅!”
  “那是老外!”
  “嗬嗬,你啊……真是矛盾!”
  很快走到了地鐵站,柯曉雪要坐地鐵回去,而程心蕾則再步行一段路就到家了。
  她依依不舍地望著曉雪,“你走那天,我可能已經隨雷明去另外一個城鎮了,沒辦法送你了。”
  “沒關係,會有其他同學來送我的。蕾蕾,你自己要保重啊!”
  “你也是,你也是!”兩個女生擁抱在一起。
  天下其實無不散的宴席。這一刻,程心蕾想起肖揚曾對她說過的話。
  先是羅浩宇,然後是肖揚,再是柯曉雪,陪伴她的人一個個地離開她了。那麽,下一個是誰呢?難道,是雷明嗎?
  她不敢想下去。
  不,不會的。她和雷明,是在上帝麵前許下誓言的,他們不會那麽容易分開!她在心裏說道。
  所謂的家族聚會,其實不過是另一場年輕人的聚會而已。
  程心蕾站在寬大的客廳的角落,看著滿場的俊男靚女,心裏有點生雷明的氣。
  “還在生我的氣啊?”雷明拿了兩杯紅酒靠近她,“SORRY,我事先也不知道會是這樣,還以為是家裏那些長輩們提出來的。”
  她責怪地看他一眼。這裏明明是個年輕人的度假勝地,到處是滑雪場。據他幾個表兄在說,家裏的那些老人們最不喜歡來這裏了。雷明肯定知道的。
  “好了,既然來了,就開開心心地玩吧,好嗎?”他好聲好氣地說,然後將手裏的一杯酒遞給她,“來,喝一點。這酒不錯!”
  心蕾無聲地接過酒,然後說道:“早知道是這樣,我應該回國去的,還可以陪陪媽媽。”
  她看到雷明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他的語氣也變了:“你每次出來都是這樣的表情,在這裏不好嗎?有的吃有的玩,別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我其實不太喜歡參加這種聚會。”她如實說道。聚會中的年輕人,大多在這裏長大,又是抽煙喝酒又是跳舞,玩起來特別瘋,她並不適應。
  “就算是陪我也不行嗎?唉,算了算了,你如果不喜歡,就去樓上的放映廳看電影吧。”他看她興致不高,也不想勉強她了。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緊身連身裙的高挑女子走了過來:“嗨,明!”
  他轉過身,有些驚訝地喊道:“安娜!你回來了?”
  那女子淺淺一笑,令精致的妝容看起來更為動人,“你好嗎?”
  “還不錯。你呢,你看起來似乎也不錯哦。”雷明打量著她,眼裏掠過一絲讚賞。
  “嗬嗬,還可以。”
  程心蕾見他們聊了起來,就說了句:“那我先上去了。”
  “好,我待會兒去找你。”說完,他又和那美女聊上了。
  她轉身走上樓梯,在進入放映廳時,才想起剛才雷明甚至沒有和那美女介紹自己。
  黑漆漆的放映廳裏,伸手不見五指,她正要尋找電燈開關,突然燈就亮了。她嚇一跳,然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他斜靠在牆邊,朝她禮貌地笑:“對不起,可能嚇到你了。”
  他好象叫雷雲吧,心蕾想到,上次見過一麵的。
  “你要看影片嗎?”他見她不說話,又問。
  “哦,我隻是不習慣呆在下麵,上來看看。”她以為他正在這裏看片子,突然不想打擾了。
  “我要走了,這裏有好多片子,你可以慢慢看。”說著,他告訴她怎麽操作,又指給她看收藏碟片的櫃子。
  “你也不喜歡這樣的聚會吧?”臨走前,他溫和地問她。
  她笑了,“是啊,有點不習慣,樓下的音樂聽得我頭痛。”
  “嗬嗬!這裏有些影片還不錯,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他也朝她笑了,說完,便先離開了。
  她環顧這個放映廳,地方不算大,但該有的設備都有,隱密性也很好,將外麵的吵鬧完全隔絕了。
  走到櫃子前,她挑了部極老的電影,AUDREY HEPBURN的《羅馬假日》。
  這片子她以前在電視裏看過,現在一個人坐在黑暗裏細細品味,突然極其的感動。高貴的公主厭倦了宮廷生活,私自出逃,卻遇見了平凡的小記者。原本是互相的利用,最後卻衍生出不一樣的情愫。兩人在羅馬極短的相遇,彼此之間不可逾越的身份差別,卻一起度過了極為難忘的一段時光。臨別時,那互相對望的一眼,飽含了全部的意義。
  影片看完了,她起身,看到影碟旁邊有很多中文CD,也沒看名字,隨意挑了張來聽。又是一張老唱片,她不知道歌手的名字,隻聽得那把清亮的女聲唱到: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映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也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這是首極老的歌,她沒聽過,但這詞聽過,是首詩,名字叫《偶然》。這一刻,她又想起羅浩宇來。她和他,莫不是另一場短暫的相遇。偶然相逢,明知彼此的方向不同,卻忍不住地被吸引。她不由得想,如果他們在他離去的那一刻將一切終止,將一切停留在最美的階段,她的悲傷會不會少一點,心裏會不會好過一點?
  走出放映廳,她到房間裏拿出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連上網絡,打開了長久不曾進入的頁麵。
  她盯著屏幕,久不出聲。她和羅浩宇,隻拍過這一張合影,就是主頁上的那一張。他好象不怎麽喜歡拍照,這一張還是在QC城時請人拍的,當時是她吵著要拍張合影。照片裏,他和她並排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他的右手將她的一隻手掌牢牢握著,左手摟著她的肩,笑得自然。兩人之間的神情很親匿,如今卻看得她有些感傷。
  太久沒看到他的樣子了,再看看這照片,感覺格外遙遠。
  “哼,我找了你半天,還以為你在幹什麽呢,原來在懷念舊情人啊。”雷明半嘲諷的語氣在她身後響起。
  程心蕾立刻關閉了那個窗口,回身看他,解釋道:“我沒有……”
  “好了,你不用說了!”他搖搖晃晃地朝她走近,已明顯帶有幾分醉意,“我還不知道你麽,你不就是覺得羅浩宇很優秀,覺得我沒他好,是不是?”
  “你喝醉了?我幫你去倒杯茶。”她聞到了他嘴裏的酒氣,忙起身要出門。
  “你先別走!”雷明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使得她不得不麵對他,“剛才,你看見我堂哥了吧。”
  “誰?”他家親戚繁多,她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個堂哥。
  “雷雲啊,你看到他了吧。嗬!羅浩宇跟他是同一種人,他們那種人啊,優秀得很,所有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歡他們。不象我,別人都隻看在我是雷家未來繼承人的份上,才巴結我,討好我,背地裏還不是說我沒用!”他說著,沮喪地坐到了床上,雙手捧著額頭。過會兒,又抬頭望著她,眼神有些渙散地問:“你也是看上我的身份,所以才跟我在一起的吧?”
  “不是!”程心蕾走到他麵前,雙手將他的頭摟在胸前。
  “嗬嗬,我不相信。”他擺脫她,又說道,“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很嫉妒我堂哥,他什麽都比我強。那些大人們總拿我跟他比較,總覺得我不如他。所以,我其實很恨他!”
  她不語,沉默而溫柔地望著他。
  “可是,心蕾,當我遇到你,知道你的男朋友是羅浩宇時,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把你搶過來!果然,我現在做到了!哈哈……”他狂妄地笑起來。
  “羅浩宇有什麽了不起!他的女朋友現在還不是成了我的老婆!而且,我告訴你,就算你再想他也沒有用。男人一旦和女人分開兩地,感情是絕對會變的!象我爸媽,我堂哥的爸媽,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看見過不變心的例子……”
  “雷明!”她打斷他,“我愛你!”
  他驀然抬頭,驚訝地望著她,象是她說了什麽不可理解的話。
  “是真的!我知道你也愛我,這樣就夠了!和其他人都無關。”她的眼神溫和。
  “哼,你真是會安慰人啊。不過現在,我不相信了!”說著,他推開她,走出去。
  她跟在他後麵,喊道:“為什麽你不相信我?”
  他沒有回答她,徑直走到樓下,又加入了跳舞的人群裏。
  心蕾站在樓梯旁,看著他對著那個叫安娜的女子跳著舞,不算親密,卻又隱約覺得他們關係匪淺。她的心裏五味雜陳,一瞬間,她有種感覺,幸福就象肥皂泡一樣,要幻滅了。

  (三十六)
  在MS工作了三年多,羅浩宇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遇到了Joe,他的中文名字叫陳誌中。
  陳是美籍華裔,從小在美國洛杉磯長大。羅浩宇是當年在MS紐約總部麵試時遇到他的,他當時已是MS總部的一名經理。第二輪麵試的考官裏麵,就有Joe。據他說,當時的羅浩宇讓他印象極深。麵試結束後,兩人還聊了很久。Joe其實是學管理的,但極懂得用人。這些年來,兩人還斷斷續續保持著聯係。
  這次,正好他來港,就見上了麵。一起見麵的,還有Paul。這世界真是小,他們三個,居然都彼此認識。
  “我打算離開MS,自己出來幹。” Joe對羅浩宇說道。
  “打算做哪一行?”他問。
  “現在E-BUSINESS形勢很好,我打算自己創立網站。”
  “B TO B?” Paul問他。
  “NO,C TO C,”他說,“我做過市場調研,現在國內有些大城市,比如S市,那裏的個人消費市場相當活躍,在那裏建立門戶網,應該很有前景。”
  “你打算去內地城市發展?”羅浩宇有些意外。
  “是啊,怎麽樣,有沒興趣加入?” Joe問另外兩人。
  見他們都沉默,他又說道:“做網站最需要的是技術和客戶資源。目前,我雖然也有一支自己的團隊,但極需要象你這樣的技術人才。還有你,”他指指Paul,“我需要專業的財務管理人員。”
  羅浩宇思索片刻,想想自己目前確實已經坐到了研發中心最高的位置上,再往上升的可能性很小,因為上麵的位置幾乎全是從總部空降過來的人員。而香港,自從九七以後,經濟也一直下劃,目前幾乎已經全靠旅遊業來支撐經濟了。在這種情況下,回內地另辟門戶不失為一個好機會。而且,MS固然好,但畢竟隻是為別人打工,如果能開辟自己的事業,那應該可以發展得更廣闊。
  於是,他開口道:“要我加入可以,但我要成為股東之一。”
  “我也是。” Paul答道,兩人心照不宣。
  “好,沒問題!”陳誌中答應下來,信心滿滿地說,“有你們二位的加入,我相信這份新事業已經成功了一半!”
  “那就為我們的另一半成功幹杯吧!”羅浩宇說著,舉起手中的酒杯。
  “Sure! ” 三人一起碰杯。
  一聽說羅浩宇要離職,眾人的反應不一。由於他是高層主管,辭職需提前三個月提出。剛交上去辭職報告,便被邀到上級的辦公室去麵談。老板極力挽留他,但見他去意已決,也沒辦法。辭職的事很快通知了HR的人。人力資源總監還沒來和他詳談,Annie已私下跑來找他。
  “聽說你要走?”她問。
  “是的,我打算回內地去發展。”
  “那也不用辭職啊,你可以請調MS內地分公司。”
  “不,我打算和朋友一起做網站。”
  “什麽?”她用荒謬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說“你瘋了”,“在MS這樣的公司呆著不好嗎?自己去創業,你又沒有經驗,很可能會失敗收場。”
  “任何事情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呢。”
  “你真的瘋了?難道你要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去試?”
  羅浩宇一派輕鬆地說:“WHY NOT?”
  “你知道互聯網經濟的泡沫有多厲害,那麽多門戶網站剛建成的時候那麽風光,到後來倒得比誰都快!”
  “我明白,但我們做的這一塊還是值得去試。”
  “如果失敗呢,那你就要傾家蕩產了!如果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你不覺得可惜嗎?”
  “有些事情,是值得用自己的全部去搏一搏的。”他說道。
  Annie象是不認識他似地看著他,許久才說:“這等於是賭徒的行為!”
  “也許是的,但人有時候也需要孤注一擲的勇氣。真的失敗了,大不了重新再來。”
  他語氣中的不在乎和無所謂,讓她聽了很不舒服。她望著他許久,喃喃道:“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太讓我失望了!”
  羅浩宇嘴邊露了個極淡的笑容,回道:“那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其實,他心裏也是略略失望的。對她,不是不清楚她的心意,彼此之間也確實很了解。在決定與其他兩個人自立門戶的同時,他也曾想過要邀請她一起,因為她在管理人事方麵極為專業。他以為,憑她對自己的感情,她就算不能前往內地一起創業,應該也會支持他,或給予一定的理解。但再一想,她的反應也可以理解。
  成年人,都怕失去,又都不想冒風險,就怕一不小心,跌個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來。
  辭職一事到最後才讓自己部門的人得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蔡淑儀居然來找他詳談。
  “聽說你們打算自己建立C2C網站,在S市?”她開門見山地問。
  “是的。”他答。
  “打算做成什麽樣子的?你還是打算負責技術這一塊嗎?”
  “應該是的。初級階段,網站的運營全靠技術,”他見她有些興趣,轉念一想,便說,“說真的,你的水平不在我之下,過去我們也一直合作得很好,我很希望你也能加入。”
  蔡淑儀正眼看著他,極驚異地看到他眼裏有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這種情緒,她隻在夜晚的酒吧裏,在他和其他女人調情時見過。她心裏暗暗吃驚,也許她的那點心思,他早就知道了。
  “Susan, 和我一起,你不願意嗎?”見她不語,他輕聲問道。
  聽見他這麽說,她更驚訝了,紅霞隱隱染上臉頰,人又往後退了一步。羅浩宇見她這種反應,反而微微翹起唇角。
  “我要……想一想。”過會兒,她細聲說。
  “好,你考慮一下吧。”他爽快地答道,又看了下表,“時間也不早了,你吃飯了嗎?我們一起吃吧。”
  說著,便與她一同走向電梯。
  蔡淑儀發現,比起做技術,身邊這個男人其實更適合做商人,他有這個手腕和心計。
  也許,隻要他想,任何女人也都難逃他的魔掌。
  此刻,她想,她是肯定會被他說服的。隻是,既然這樣了,她也應該好好為自己想一想。
  隔天,她來找羅浩宇。
  “我同意和你一起走。”她對他說。
  聽到這個回答,他似乎絲毫不意外。
  “但是,我有條件。”她又說。
  “你說。”
  “我希望,能成為股東之一。”
  羅浩宇雙眼眯了起來,他果然沒看錯,這個女人比他所想的還要聰明冷靜。對她,光以感情為誘是不夠的,必須要有些可得利益。
  “目前,不可能再有新的股東加入了。不過,我們可以將你列為公司創始人之一,如果公司運營得好,以後應該會上市,到時可以給你更多原始股。這樣一來,你也不會吃虧。”他分析給她聽。
  她瞪著他,半晌才說:“你好象對此很有信心。”
  “那當然,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我周圍的人的能力,包括你。”他肯定地說。
  “那好,你希望我什麽時候動身?”
  “不用太急。我會做到十月底,你的話,可以提早準備,但十一月以後過來也來得及。”
  “你不希望我跟你一起過去嗎?”她追問。
  隻見他嘴邊露了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說:“如果你願意,當然好了。”
  蔡淑儀心想,幹脆跟他一起走吧。這個時候,他其實冒了很大的風險。她願意與他同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是對他的一種信任和支持。畢竟,她知道另外一個女人就沒有做這樣的選擇。也許,這樣一來,他對她的觀感也會由同事慢慢改變。
  她心裏其實看得很清楚。羅浩宇的能力,絕對不止於目前的這個位置。如果自立門戶是他的一個機會,那麽,也許他能利用這個機會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她如果一直陪著他,那麽到時候,最有可能坐在他身邊陪他共享成功的人,也會是她。
  “我願意跟你同時走!”她很快下了決定。
  “謝謝你,Susan!”說這話的時候,她可以感覺到羅浩宇的一點點真心。說完,他居然伸手擁抱她。雖然隻短短幾秒鍾,他馬上放開了她。那個擁抱,遠不如見他平時抱其他女人那麽久那麽親密,但她還是心顫了。
  很快到了十月,羅浩宇離職前,部門同事及老板給他開了極隆重的告別PARTY。一方麵由於他的職位較高,另一方麵,其他部門的同事也借此機會來給他送行。十多個人一起吃吃喝喝,到末了,又跑去KTV開了個大包廂。
  其間,同事們聽說他要回S市發展,很多人都說那城市不錯啊,現在經濟形勢非常好。於是,便有人問他:
  “坦白說,如果沒有這次機會,你以前有沒想過要去那邊發展啊?”
  羅浩宇低下頭,眼神變了又變,最後才說:“沒想過。”
  他驀然想起曾經程心蕾一次次在電話裏要他回那裏去工作,他們還為此吵過架。沒想到,現在分了手,他反而真的要去那邊了。人生真是不無諷刺。
  “哎呀,回內地也好,聽說那邊的靚女更多!”有人說到,馬上得到其他男人的認同。
  “唉,我們是沒有福氣了,Roy, 祝你早日財色雙收啊!”
  他咧嘴一笑,說道:“我也希望如此。”
  Annie也來了,卻格外沉默,整晚一句話都沒說。
  最後散場時,她跟他站在KTV外麵的街上,她不舍地望著他,柔聲問:“你要回去了嗎?能不能陪我走一段路?”
  “對不起,我和Jason他們還要去別處續攤。”他語氣平和地說,卻拒絕得相當直接。
  “你們要去哪裏喝?”
  羅浩宇不作聲,隻彎一彎唇角。
  她明白了,那是男人們去的地方,尋歡作樂的好去處。她淺淺地歎氣:“你來香港近四年,變化很大。”
  “誰不是在變呢。”他的口氣略帶嘲諷。
  “可是,原來的你不是這樣的!”
  “人總會變的,是你對我的期望高了。”他頗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我先走了,你保重!”
  說完,朝那幫男同事走去,沒入燈紅酒綠的夜色中。

  (三十七)
  最後一個學期開始,程心蕾變得極其忙碌。
  她想在夏天以前畢業,就多修了兩門課。結果三門專業課加兩門選修課,差點沒把她壓垮。每天幾乎都忙著上課、趕作業、和同學開會討論一起做的項目、準備大小考試,常常忙到淩晨三四點。
  這其間,她再也沒空陪雷明出去玩了。雷明開始有怨言,後來見她每天都忙到深夜,人也逐漸消瘦,便竭力勸她取消掉一兩門課。但她不依,說:“要不是我前兩個學期少修課,本來這時候早就畢業了。所以這學期幹脆多修點算了,反正再忙也就忙了這三四個月。”
  之後他又勸過她幾次,她卻依然故我,直到錯過了取消課程的最後截止日。雷明第一次發現她居然也有這麽固執的時候,以往哪一次她到最後不是乖乖聽他的。在一次周末時,他邀她一起去滑雪,但程心蕾以要複習功課為由拒絕他後,他徹底憤怒了,出門前對她扔下話:“你不陪我就算了!我又不是找不到人陪!”
  這種氣話任何一個當老婆的人聽了,都不會高興的。她這才發現,雷明其實就象個小孩子一樣,玩心重。她何嚐不想出去玩,隻是學習的壓力大,他卻不體諒她,還說出這種話來。
  心蕾壓下心頭的不舒服感,隻得繼續看書。
  從此之後,他不再來打擾她。有時晚上回來晚,會給她一個電話。有幾次,她忙得忘乎所以,連他有沒打電話回來,也不太記得。總之,之後,她再也沒參加過她老公的那些活動了。
  無論是繁忙,還是悠閑,時間總是一樣地流走。四個月很快過去,她終於畢業。畢業典禮那天,很多中國學生聚在一起,討論著未來。
  大部分同學,因為簽證的關係,都要準備回國了。
  “心蕾,還是你好!你老公是本地移民,你也可以留下來。”有同學對她說。
  “可是,我不知道怎麽辦理這些手續啊。”她目前拿得也是學生簽證。因為跟雷明結婚了,聽說可以由此申請成為本國移民。
  “你去官方的網站上看看相關的政策,然後按照步驟申請就行了。我另外一個同學的姐姐就是這麽做的,也是你這種情況,很快就批下來了。”那個同學對她說,還告訴了她官方網的網址。
  過了幾天,她也上網去查了相關的內容,發覺自己確實符合申請要求,程序也不算太複雜。有天晚上,她就問雷明:“我的簽證還有三個月就到期了,我去申請移民好不好?”
  “哦,你還有簽證的問題!”他象是突然想起這事來,“那好啊,要不要我找人幫你辦這個?”
  她本想答應,後來想想自己最近也沒什麽事情,就說:“我先自己辦理吧,如果遇到什麽問題,再告訴你。”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開始準備材料,也請教了一些已經拿到移民身份的朋友。材料很快備齊,她親自帶著自己的身份證、結婚證、畢業證書等材料跑到本城的移民申請中心去。
  移民局的申請辦公室裏,一位年輕的女辦事員審查了程心蕾的所有材料後,唯獨拿著那張結婚證看了好久,然後問道:“你隻有這張結婚證書嗎?還有其他複本嗎?”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那女子,答道:“沒有了。這張有什麽問題嗎?”
  對方並未馬上回答她,隻說了句“稍等一下”,起身走進了上級的辦公室。遠遠地,心蕾隻見她與一位年長的男長官對著結婚證書討論起來,但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過了會兒,那辦事員與她的上級一起來到她麵前。那位男長官將證件還給心蕾,並鄭重地用英語對她說:“程小姐,你這張證書並不具有法律效力。”
  “什麽?!”她驚訝地叫道。
  “這是一張教堂裏開出的結婚證明,但拿著這張證明,必須要到市政廳再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才能領到真正的結婚證。也就是說,你和你丈夫,並未辦完結婚的所有法律手續。”他耐心地解釋給她聽。
  她消化著他的話,過會兒,才出聲問:“那就是說,目前的這張結婚證,並不能證明我們的婚姻關係?”
  “恐怕是的。”那位年輕女子說,“其實沒有教堂的結婚證明也沒關係,你們隻要直接到市政廳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就行了。”
  這個信息令她暗暗吃驚,她不由得問:“那如果我們隻是領了這個證,而沒去市政廳辦理正式的結婚手續呢?”
  那女子一時無語了,同情地看著她,倒是那位長官,溫和地出言:“天主教堂開出的結婚證明,隻是為天主教徒提供的。你和你丈夫,隻要其中有一位是天主教徒,就可以在那裏舉行婚禮,但神父頒發的證書並不具法律效力。而且,在教堂開了證明後,也必須在一個月內去當地市政廳辦理相關手續,要不然,那張證明也是無效的。所以程小姐,我恐怕隻能說,從法律上來講,你目前還是單身的身份。”
  你目前還是單身的身份!這句話,直到回來的路上,還久久在她腦子裏徘徊。回到家裏,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細細思索那兩位移民局的長官說的話,想要理出個頭緒來。
  她自己不信教,但知道雷明是天主教徒,他說過他們全家都是,所以才可以在天主教堂舉行儀式,那位神父也是從小認識他的。這點沒錯。
  她是不太清楚這裏結婚的所有程序,以為都象電視裏演的那樣,在教堂裏結完婚,又領了證,就算完成了。難道他也不知道嗎?可是,如果他知道的話,又為什麽沒跟她提要去市政廳呢?另外,那女辦事員還說,不去教堂直接去市政廳也行,但他為什麽沒有那麽做呢?
  一連串的問題,搞得她頭痛起來。她有些後悔當時為什麽沒跟其他同學打聽一下。雖然周圍象她這個年紀的留學生在這裏結婚的例子不多,但真的要問,還是可以找到人問清楚程序的。
  見雷明還沒回來,她伸手拿起茶幾上的電話,撥了他的手機。
  “Hello?”他含笑的聲音傳來,周圍似乎還能聽到別的女子的笑聲。
  “你在哪裏?”她問。
  “噢,在外麵和同事們一起吃飯。你吃過了嗎?”他一聽是她,立刻換了個環境,聽起來安靜下來。
  “我吃過了。你今天能不能早點回來,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什麽事啊?”
  “等你回來再說吧。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我……”他思索了片刻,然後話筒被捂住了,又隔了會兒,才說:“我過一個小時左右就回來。”
  “好,我等你。”
  雷明回到家時,見程心蕾坐在沙發上發呆,忙走過去摟住她的肩,溫柔地貼著她的臉問:“怎麽了?想我了嗎?”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才得知自己原來還是單身的身份,再聽到他這麽說,她突然覺得自己對他而言,其實根本不是妻子的意義,不過是另外一個情人罷了。
  她往旁邊挪了挪位置,避開了他的碰觸,冷聲說:“我有事問你。”
  他一呆,坐下來,問:“什麽事?”
  “我今天去移民局了,這才知道,原來我們並沒真正結婚。”說完,她將那張結婚證明扔到他麵前,仔細看著他的反應。
  他的臉上掠過很多表情,有驚訝、尷尬、狼狽、也有一絲慌張,過了會兒,才低低地說:“我們在Johnson神父麵前舉行婚禮的,怎麽不算數?”
  “可是我們並沒走完結婚的所有程序。”她平靜地指出,心裏猜測他倒底知不知道。
  “我們的確……沒去辦理正式的結婚登記,那是因為……我有不得以的原因。”他說得斷斷續續。
  他果然是知道的!程心蕾一時氣憤不已,“那你這算什麽!欺騙我嗎?!你知不知道,當我跟你舉行結婚儀式時,是真心要嫁給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真心想娶你的!”他站起來,語氣激動。
  “是嗎?那我們明天去市政廳補辦手續去!”
  “心蕾!”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可以跟你辦手續!”
  她疑惑地看著他,“我不懂,隻是辦個手續,隻要帶著我們兩個的身份怔就行了,你要什麽時間?”她問過了,他們兩人都到了法定年齡,辦理結婚登記程序相當簡單,隻需要提供兩人的身份證件就行。
  “我……我……”他結巴起來,歎口氣,垂頭坐下來,低聲說:“其實,我們結婚的事,我爸媽一直不同意。所以……我不能和你去登記。”
  她似乎有些理解了,難怪婚禮那天,他們家的長輩一個都沒到,而且之後她也一直沒見過他們。但這也說不通,她說出自己心裏的疑問:“我不明白,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要結婚是自己的事,就算家裏不同意,你也可以自己做主吧。”她自己不就是這樣嗎,她真的要結婚,爸媽除了責怪她告知得太晚外,也沒辦法。
  “可是,如果我私自結婚了,家裏就要切斷一切經濟來源!”
  她怔怔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沒用!在這裏長大的人,哪一個沒在外麵打過工,哪一個不是十八歲以後獨立生活的。我也過過那樣的生活。隻是,既然現在能到雷氏工作,能坐在經理的位置上,我為什麽還要輕易放棄這一切,回到那種低層次的工作中去?!”
  “你……”她震驚地看著他,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到:“自己到外麵賺錢,也可以找到專業的好工作,你也有大學文憑,難道脫離了雷氏,就不能生活嗎?”
  “脫離了雷家,我當然能生活。隻不過,我學的是市場,難道還要從一個小業務員開始做起嗎?每天站在地鐵站裏,站在大街上,向人兜售各種奇怪的賣不出去的產品,還動不動要忍受老板的脾氣。那樣的生活,我過不慣!我真的過不慣!”他盯著她,神色恐慌地說。
  “既然這樣,又何必要跟我在一起?”她幽幽地問。
  “我想跟你在一起,也想娶你,這是真的!你要相信我!”他急切地抓住她的雙手,好象生怕她會離開似的。“但你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服我爸媽接受你,好嗎?心蕾,好不好?”
  看著他那樣懇切的樣子,程心蕾突然領悟到,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曾經口口聲聲說愛她說要娶她給她帶來幸福的男人,其實根本沒有能力娶她,也無法給她幸福。
  他說要說服他父母,說要她給他時間。可是,他們在一起都已經快一年了。一年以來,什麽都沒改變,不是嗎?
  “心蕾,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好嗎?”他突然抱緊了她,喃喃說道。
  她心裏頓時沒了主意。她知道他是愛她的,她又何嚐不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真正的丈夫來看待。但目前知道了所有的事實,反而開始擔憂起來。他們的感情,這樣得不到親人祝福的感情,這樣困難重重的感情,倒底能夠持續多久呢?
  這件事以後,雷明對她的態度明顯好轉起來。他開始懂得稍稍遷就她,也不象過去那樣常常晚歸。有時周末,她不想出門,他就在家裏陪她看影碟消磨時間,有時兩個人也在家裏作飯吃,儼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幸福時光裏。
  雷明見她這段時間空閑在家,問她要不要去雷氏上班,她想了想還是回絕了。由於上次移民申請的事情沒辦成,他又無法和她去登記,兩人心裏都存了疙瘩。他可能也想補償她,有次對她說,他打聽過了,現在有新政策——就算單身,隻要在當地居住三年以上,又獲得了本地文憑,也是可以申請成為移民的,並說他有朋友可以幫忙辦理。心蕾想想也好,就將材料都交給了他。他對這事異常的積極,真的委托人去辦了,沒多久也給了回複,說是網上已經有了檔案,定期去看檔案有沒更新,就知道申請進行到哪裏了。
  關於結婚的風波,也就這樣被撫平了。程心蕾想,如果移民申請能下來,這樣和他一起生活下去也沒什麽不好,就先這樣吧。以後的,以後再說。
  她以為生活也就如此平順下去,她以為她和雷明彼此相愛,總會有一個結果。沒想到,命運又將她推入一個新的境地。
  她後來回想,覺得人生真象一列火車,隻是,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會去向哪裏,永遠不知道會看到什麽樣的風景。

  (三十八)
  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
  這幾個月中,程心蕾開始找工作。她剛畢業,沒有任何工作經驗,一時之間很難找到專業工作。她也不想憑著雷明的關係去雷家的公司上班,就隨便找了份中餐館的兼職,每天隻在晚上工作四個小時,從六點到十點。白天她又報了個中級法語班,繼續學習法語。
  雷明見她白天要上四五個小時的法語課,上完課又馬不停蹄地趕去上班,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麽要拒絕他提供的好差事,反而讓自己搞得這麽累。她卻說:我覺得這樣很好,生活也很充實。
  她不象他,一定要坐經理的職位,對她來說,隻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而且女老板對她不錯,給她的薪資也很好。當然,這些話,她是不會對他講的。
  但是,這畢竟是一份體力活,她每天晚上回到家,還是累得倒頭就睡。有時候,就算不是太累,也是忙著看看法語,說隔天有課堂測驗。漸漸的,雷明開始對她不滿起來。
  他們兩,很久都沒有親密了。她每天回來都一身疲憊的樣子,雖說每周也有兩天休假,卻是輪休的,有時周末他休息了她還在上班。他又不好勉強她,更何況,他發現程心蕾在這方麵其實興致不高。剛在一起時,她在床上時的柔順的確很讓他滿意,但時間久了,就嫌她的反應太冷淡了,不象他過去交往過的女友,總能熱情如火得挑起他所有的情欲來。他開始試圖改變她,以為她隻是一兩次比較冷淡,但後來發現她始終就是那個樣子,也不是完全沒反應,也許她表達得相當含蓄,但就是不能讓他滿意。
  夏季開始,公司裏的同事間,活動也多起來。他見她又忙成這樣,也就自己出外找樂子去了。
  某天夜裏,程心蕾半夜醒來,發現另半邊床還是空的。她看了看時鍾,已經四點了,而雷明竟然還沒回來。她仔細回想,他下午好象打電話回來,說有同事生日,晚上要開PARTY。她也沒問是哪個同事,反正她一個也不認識。可是玩得這麽晚,也太誇張了吧。
  她起身打電話給他,手機卻一直沒人接,心裏隱隱擔憂起來,想著要等他回來,後來經不住困倦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再睡醒時,已是上午九點,可是他還沒回來。
  這是他們在一起以來,雷明第一次徹夜不歸。她起床以後,不禁又打了他的手機。這次,響了兩聲以後終於有人接了,“HELLO?”接電話的居然是個女人。
  “雷明?”她直接用中文叫出他的名字。
  “噢,他還在睡覺。”對方聽她講中文,也開始說中文,從口音可以聽出不太常講中文。
  “他在哪裏?你又是誰?”她冷冷地問,心裏的努氣不斷上升。
  “我們在帝國飯店1201房間,你如果現在過來,他應該還沒離開。”說完,那女子就將電話掛了。
  程心蕾氣得手發抖。她換了衣服,出門叫車直奔帝國飯店。
  當她按門鈴的時候,還真希望自己搞錯了,開門的居然是上次那個叫安娜的女子。她全身隻裹了一條浴巾。程心蕾驚鄂地望著她。
  安娜看著她那樣的表情,坦然一笑,說:“請進。”
  走進房間,就先看到零亂的床,可以想見,昨夜是怎樣的盛況。
  “甜心,是誰?”雷明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來,沒等兩個女人作出反應,他穿著浴袍走了出來,顯然剛剛沐浴過。
  她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心蕾,我……”雷明頓時尷尬不已。安娜悠閑地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喝著咖啡,仿佛一切與她無關。
  而程心蕾則生氣得盯著眼前的男人,隻等著他解釋。
  “我和她……昨晚是意外,我們都醉了!”他急急地說道。
  “嗬嗬!”此時,安娜在一旁偷笑到。程心蕾覺得那笑聲充滿了諷刺,覺得實在沒辦法再在這裏呆下去了,她朝他們兩個瞥了一眼,又突然瞥到床邊的地毯上,有兩隻撕開的安全套包裝袋。
  很好!一切都不必解釋了!
  她抬頭對雷明說道:“你好好整理一下,我們回家再好好談吧。”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是你告訴她我在這裏的?!”雷明憤恨地質問安娜。
  “是啊,她打電話過來,你還沒醒,我就幫你接了。”
  “你為什麽要告訴她?!”
  “為什麽不呢?”他們兩,不算男女朋友,但從過去開始,就常常共度良宵,她不明白,為什麽不能告訴別人。
  “可是她不同!她是我老婆!”
  “什麽?!你別逗了!你什麽時候結婚了,我怎麽不知道,好象也沒聽王阿姨說起啊。”她口中的王阿姨是雷明的母親。
  “唉,這次真被你害死了!”他沒再多說,穿好衣服就走了。
  回到家裏,程心蕾安靜地坐在沙發的一角,臉上的表情相當沉靜。
  雷明看到她這個樣子,反而有些害怕起來。如果她跟他鬧跟他吵,他還好應付一些。偏偏她那麽冷靜地看著他,他不知道她會對他說什麽。
  “心蕾,我昨天晚上……真的喝得有點多,而且安娜又很主動,所以……”
  “你們在一起有多久了?”她打斷他。
  “我們,我們並沒有在一起!”他強調,隻見她眼裏閃過一絲嘲諷,他又說,“我和安娜從小就認識,幾年前也交往過,但我們早就不是男女朋友了!”
  “那你們這算什麽?”她不懂,既然不是男女朋友,也可以發展到床上去,於是仍然冷冷地看著他。
  “我們分開以後,偶爾也會這樣,不過那是在認識你以前!我,我沒想到她昨晚會這麽熱情地留住我,我真的沒想到……”他象個孩子一樣,在她麵前低下頭來,握著她的手。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看著他濃密的發心,突然說:“雷明,我們分開吧。”
  “為什麽?隻因為昨晚的一個錯誤嗎?我都說了,我不愛她,那隻是一夜情!你懂不懂?”他還在那裏強調。
  “嗬,一夜情!”她冷笑道,“難道你不知道,婚姻的本質是要對彼此忠誠嗎?你已經無法做到這一點了,而我,也沒辦法忘記這個錯誤,我沒辦法原諒你!”
  “我們還沒結婚不是嗎?”他脫口而出,終於看到她在瞬間變了臉色。
  很好!他終於說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本質。這一刻,終於證實了以前所有的恩愛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假象。
  “心蕾,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我還是想跟你結婚的!”他抱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說道。
  “是嗎?你真的想嗎?”她用力推開他,站起來,大聲說道,“從頭到尾,你不過是在耍我,對嗎?你隻是看著我很好騙,所以一直在騙我哄我,對不對?”
  “不是的,不是的!”
  “那你告訴我,那時候我試穿婚紗的照片,怎麽會傳到報社去?”她咄咄逼人地問。
  他一時語塞,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是你!是你把照片給他們的,對不對?!雷明,其實我早就猜到了!隻是我以為,你是因為很想要我嫁給你,所以我一直沒說。後來,就算知道我們的婚姻關係不存在,我還是原諒了你。可是,你今天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叫我怎麽忍?!你要我怎麽再繼續忍受下去?!”她失控地尖叫起來。
  這麽多日子以來,那些欺騙、哄騙,那些甜言蜜語、那些心計手段,那些被她以為是幸福的假象,最後卻一一被無情的現實戳破。她的心,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憤怒、傷心、絕望,在這一刻通通爆發出來。
  “你凶什麽凶!你自己又比我好得了多少!”他也大聲喝斥,“你每天睡在我身邊,心裏卻想著另外一個男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你自己做錯了事,居然還反過來指責我?”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哼!程心蕾,我告訴你吧!我跟你,不過是玩玩而已!我就是看不慣你是羅浩宇的女朋友,所以才跟你假結婚的!”他開始口不擇言,“你以為我真的會娶你嗎?我們家又怎麽會讓我娶你這樣毫無背景的女人?!”
  “好!好!”她氣得連聲音都開始發抖,大家終於都把話說絕了,“既然這樣,我們更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我會盡快搬走!”
  說完,她走進房間,真的開始整理衣物。
  “幹嘛啊?!”雷明跟進來,火大得將她拿出來的衣服全部掃到地上,“一刻都不想跟我呆了嗎?你就這麽急著回去找舊情人嗎?!”
  聽了這話,她衝動地一個耳光甩過去,他的臉頓時偏向一邊。隻見他微低著頭,幾簇前發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
  他一動不動,程心蕾卻突然落下淚來。
  “這樣,你氣消了嗎?”他緩緩抬起頭來,眼裏寫滿無奈和悔恨。
  “你口口聲聲說我想著別人,你就沒想過,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過日子嗎?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嗎?”邊說,眼淚忍不住地流。
  “對不起!對不起!”他將她摟入懷。
  “雷明,我們不會有未來了。”她心裏再清楚不過,一切回不去了。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沒有未來?!即使不結婚,我們還是可以象過去一樣在一起的!在這裏,那麽多人都同居了一輩子,怎麽沒有未來?!”
  他這句話,等於將一切下了定義。他是愛她,但他是不會、也不可能娶她的!也許,這城市的老外都這樣生活,他們不在乎有沒有婚姻,可是她在乎!
  “就算,你以後不會和別人結婚,就算,你能跟我生活一輩子。那麽,我們的孩子呢,如果我們有孩子了怎麽辦呢?你想過沒有?”
  “有孩子了就生下來啊。如果你不想要的話,就回國去打掉。何況,就算不結婚,我們也可以一起撫養孩子長大,單親媽媽在這裏很普遍。”他輕輕擁著她,肯定地說道。
  “嗬……”她退開來,荒謬地看著他,這才發現她跟他的感情觀差得太遠。一夜情,同居,單親媽媽,這些從來都不是她要的。
  她的夢,也該醒了。於是,她無比冷靜地看著他,輕聲說道:“我們還是分手吧。”
  那晚開始,他們就分房睡了。
  雷明再一次見識到程心蕾的固執。她幾乎是鐵了心要跟他分手。他知道她已打算回國去,因為她已經辭了工作,法語課也不去上了,忙著整理行李,取消銀行帳戶,和其他朋友告別。
  他一次次挽留她,甚至想對她用強,她一點都不反抗,隻冷淡地說:“如果你一定要這樣,那我隻能從明天開始就搬出去!”他無奈地放開了她。
  兩周以後,她已將一切準備妥當,機票也訂了,三天後啟程。
  臨行前,她和他吃了最後一頓飯。飯桌上,兩人都顯得很平靜,互相說著祝福的話。
  “你想清楚了?你一定要走嗎?”結束晚餐前,他問。
  “是的。”
  “如果你回去了,我是不會去找你的!”他肯定地說。
  “我知道。”她也肯定地答道。他們早就沒有回頭之路了。這段感情,已經走不下去了。
  走之前,沒想還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
  她依約來到西餐廳,隻見對方已經到了,正優雅地喝著紅茶。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她略帶歉意地說,在對麵坐下來。
  “不,你沒遲到,是我早到了。”對麵的中年女子說道。那是個保養得當、穿著相當得體的女人,五十幾歲的年紀,看來象四十歲左右,麵容清秀典雅,隻有那雙眼,透露出世故而精明的光芒。
  她是雷明的母親,心蕾在他家的相冊裏看到過她的樣子。那天接到電話,他母親隻對她說:我想和你談一談。
  想想也真是諷刺,之前總想著要見他的父母,一直沒能見到。等到她要走了,反而對方主動要見她。不過,現在她也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找她會有什麽好事。
  果然,王女士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找你來,主要是聽說你跟我們家小明總算要分開了。”
  這口氣聽起來好象巴不得他們分開似的,程心蕾笑笑,反正也無所謂了,她說:“是啊,我要回國了,以後也不會再回來。”
  “你……”她打量程心蕾片刻,遲疑地說,“真的舍得放棄我們家小明?”
  “我跟他不合適。”她簡單地說,“而且,我也不會向他要任何東西,您可以放心。”
  王女士瞪了她片刻。不是說這個女孩子思想單純,很好說話的麽,怎麽也這樣尖銳,她停頓了下,又板起臉說道:“不管怎麽說,你總是跟小明在一起過。而且,你們還去教堂舉行過婚禮,雖然法律上不成立,但我們也不能虧待了你。”說著,她從隨身的CHANEL包裏拿出一張現金支票,移到程心蕾麵前。
  她瞥一眼上麵的金額,嚇一跳,忙將支票推到對方麵前,說:“這錢我不能收!我跟他在一起,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現在分開了,也是自己的意願。”
  “莫非,你嫌錢少?”
  “什麽?!”
  “也對,比起雷家少奶奶的位置,這點錢是不夠的。我們雖然不同意你們結婚,但小明愛你,你也可以選擇跟他一起,也許有一天你的願望可以成真。現在,你自己選擇了離開,這筆錢就必須要收下!”雷明的母親的態度非常強硬。
  程心蕾望著她許久,漸漸明白過來。他們是怕她到處跟人講,她跟雷明結過婚,怕她獅子大開口,所以先拿錢來收買她。她於是開口道:“離開這裏以後,我不會跟別人提到雷明跟雷家。”
  “是嗎?那你把這份文件簽一下。”果然,王女士又從包裏拿出幾張紙,白底黑字,遞給程心蕾。
  她看了下,上麵還是中英對照的,大致意思是說此後所有行為言論與雷家無任何關係,一旦出現惡意中傷誹謗汙蔑,一律追究法律責任。
  她差點笑出來,這文件看起來象是統一的格式,不知雷家對多少人用過。她快速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還給對方。
  “你想清楚了?這錢你真的不要?”雷明的母親還是不相信地問她。
  “不要。”她肯定地搖搖頭。
  “那好吧,我也不勉強你了。”她將支票收回,又放進包裏。
  “既然沒什麽事了,那我先走了。”程心蕾先站了起來,在對方略帶訝異的目光中,離開了西餐廳。
  從頭到尾,隻十來分鍾,卻足夠她為自己和他做一個了斷。
  走到街上,又路過一家“第二杯”咖啡店。想想這城市,她在這裏呆了三年多,經曆了多少情與愛,多少的柔情蜜意,最後一切還不是煙消雲散。
  走吧,離開這裏吧,回到原來的地方重新開始吧。她在心裏說。

  (三十九)
  回到內地以後,羅浩宇和其他兩位合夥人致力於新公司的創建工作。
  公司注冊在太平洋的一個小島上,屬於美國的領土,據說那裏是免稅區,很多高科技公司都在那裏注冊。服務器建在本地,整個數據庫也要在本地建立。所以,技術力量不可或缺。
  羅浩宇手下除了一起過來的蔡淑儀外,又在本地招了幾名剛畢業的大學生,男女加起來有五六人,都二十出頭的樣子,非常年輕,也非常有衝勁。
  最初,他們隻在市郊的一間高級公寓裏做程序,建立龐大的數據庫。每天的工作時間相當長,幾乎是從早上八點工作到半夜一兩點。羅浩宇和其他兩人都住在這棟公寓裏,蔡淑儀也在附近租了房子,而其他幾名年輕人則都住在附近。創建初期,條件相當艱苦。工作環境很簡陋,狹窄的房間,幾張辦公桌,唯一先進的設備就是幾台最新版的電腦,每天吃的是附近叫的五元一盒的盒飯,味道很一般,跟他們原先在香港的辦公條件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但所有人都毫無怨言。
  都是一群年輕人,有著不可估量的信心和熱情,即使是這樣的條件下,大家仍然幹得熱火朝天。羅浩宇很欣賞手下的那些年輕人,他們也許沒什麽曆練,但相當直率、熱情,做事也認真。他們也對他也很佩服,佩服於他的專長,也佩服於他的領導才能,更喜歡在他身邊做事。隻是對於蔡淑儀,大家的反應是既敬佩又有些怕她。因為她除了對羅浩宇和另外兩個合夥人,對誰都有些生疏,保持著距離。
  陳誌中不虧是學管理出身的,他提出一係列的市場推廣策略。先是做市場調研,然後印刷傳單,在各大網站上做廣告。網站E-buy.com正式建立起來後,先是吸引賣家前來注冊,推出各種免費服務。慢慢地,做出了、點名氣,羅浩宇率領的團隊又開始開發功能強大的支付係統和搜索產品的引擎,為買賣雙方提供更多的網上便利服務。
  客戶數量越來越多,逐漸累積到幾千人次。他們搬出原來的公寓,在市區內找了間地方適中的辦公樓,開始正式運營。公司員工也增加到五六十人。大部分是技術人員和銷售人員,小部分管理人員。
  2003年,是E-BUY網曆史性的一刻。那一年,在國內爆發了大規模的非典型性肺炎。報紙和電視新聞上每天都在統計又增添了幾例病患,聽得人心惶惶。人們不敢出門,不敢去飯店吃飯,服務業一時之間顯得格外蕭條。很多小型的旅行社紛紛倒閉,各大酒店飯館的生意也急劇下滑。五一黃金周裏,出行人數非常的少,大家都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這樣的情勢,反而給網上貿易帶來了很大的商機。那段時間內,E-BUY真正火了起來,每天網站的瀏覽量均有幾十萬次,最高曾達到過上百萬次。客戶人數也在不斷以兩位數的速度遞增,到七月底,終於突破了百萬人次。
  公司的規模再次擴大,各方麵的隊伍都在擴充人數。三位合夥人在公司創建初期建立了一整套的公司核心文化和價值觀,在這時,隨著員工人數的不斷增加,急需要能夠精通人事方麵的管理人員,能夠向員工灌輸企業文化,同時幫助他們帶領團隊。
  羅浩宇首先想到了Annie,但又想起半年前,她曾借著出差的機會來看過他。當時,他們還在市郊的公寓裏辦公,當她看到他們的辦公環境時,周圍亂成一片,紙張和各類電腦書籍堆在一起,還有吃了一半的飯盒,那幾個年輕的孩子,一邊吃著飯一邊研究著程序,她的眼裏難掩驚訝和嫌惡。她當時還問他:做這樣的選擇,你不後悔嗎?
  他聽了哈哈一笑,說實話,他覺得現在過得比在香港時充實快樂很多。跟那些年輕的孩子們在一起,他覺得很放鬆,很自在,沒有太多利益的追逐,仿佛又回到了校園。
  但此時,他想,她是不可能過來加入他們的。這時,Paul提出一個人選,是他的一個朋友推薦的,是位四十出頭的中年女性,姓龐,以前在大學裏當過十年的英語老師,之後又在一家大型的科技企業做了多年的人事經理。他們都覺得她很合適,由陳誌中出麵與她談了一次後,看她也有意願跳槽,就直接聘用了她。
  這時,E-BUY已經是一家小有規模的網絡公司,員工人數上百人,各個部門都建立起來。銷售隊伍和技術隊伍都相當龐大。陳誌中親自帶領銷售隊伍,他的一整套營銷策略,原來是照搬北美的那一套,來了這裏以後,發現當地有當地的優勢,又和羅浩宇他們討論,終於建立了一套適合當地的銷售戰略。他又將幾名相當成功的銷售人才籠絡到旗下,幫助壯大銷售隊伍。
  另一方麵,羅浩宇率領的技術團隊,仍然在不斷開發新技術。到目前為止,E-BUY擁有了最強大的網絡搜索引擎,功能最全的買家交易平台。現階段,他們還在開發新的網上支付係統。
  “國內不象香港或者很多西方國家,很多人還是不太喜歡用網上支付這一功能,是不是?”蔡淑儀問道。他們正在會議室裏開會,所有人包括她和羅浩宇,一共大概六七人,都是從公司建立之初就一起工作的。
  “嗯,好象是的。”羅浩宇點點頭,隨即又問身邊的一個高瘦的女孩,“黃群,如果你在網上買了東西,你會選擇網上支付,還是貨到付款?”
  “我?我肯定選擇貨到付款。”
  “為什麽?”他又問。
  “因為習慣了吧,而且,網上擔心受騙啊,萬一錢先付了,收不到貨,或者收到的東西質量很次。”她撇撇嘴說到。
  “其他人的看法呢?”他又環顧四周。
  “聽說客戶服務組那邊經常收到客戶的投訴,都是抱怨賣家不夠誠信。”
  “嗯,看來付款習慣和買家誠信是最主要的兩個問題。”
  “這其中,如果能夠確保買家誠信的話,客戶的付款習慣也會慢慢改變。畢竟,誰都希望買東西能夠一步到位,如果在網上挑好產品,還要去銀行匯款也很麻煩,如果貨到收款呢,有些金額大一點的商品,比如電子產品,賣家又承擔太大風險,也不樂意網上交易了。”另一位負責客戶的經理說道。
  “有道理。看來,接下來我們的任務是要在現有的付款係統基礎上開發新的功能,能為買家的付款作保護。最好的辦法應該是象銀行的信用卡係統那樣,先凍結付款的資金,等買家自己作確認後,再將錢劃入賣家的帳戶。”他分析道。
  “但這個……老大,不太容易啊。”其中一個做技術的男孩— 劉洋困惑地叫道。
  “所以才要你們一起想啊。”羅浩宇也笑了,又看了下表,已經八點半了,“好了,今天先到這裏吧。明天還有慶功宴,之後我們再討論。”
  大家紛紛起身,見時間晚了,整理了下東西就走了。
  最後,隻剩下了羅浩宇和蔡淑儀。他還在辦公室裏看電腦,蔡淑儀敲門走了進去,問道:“怎麽,你還不走?”
  “你先走吧,我這邊還有點事。”他頭也不抬地對她說。
  “那好吧。”她匆匆看他一眼,走出他的辦公室。
  “嗯哼,我剛才看到某個美女神情憂鬱地從你辦公室裏走出來喔!”一個愉快的聲音響起來。
  羅浩宇一抬頭,便看到Joe坐在了他麵前。
  “我原諒你中文不太好,亂用形容詞。”
  “我哪裏有亂用,她看起來是很不高興啊,是不是你給她臉色看了?”
  “我怎麽會給她臉色看,我一直把她當成很好的同事。”
  “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對她當成同事,就是對她最大的傷害了!”他誇張地說。
  羅浩宇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找我就為了跟我討論這件事?”
  “當然不是!想跟你說明天慶功宴的事。”
  “慶功宴你負責對外。”他知道Joe想說什麽,急忙跟他挑明了說。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家夥不會幫我的!一個趁明天這種日子居然跑去美國了,說什麽要報稅,另一個在這裏隻顧著埋頭研究技術,明天有上百個記者呢,都叫我一個人去應付!?”
  “你是CEO嘛,而且,再多的記者,憑你的口才,絕對擋得下!”羅浩宇趁機吹捧他一下。
  公司的營業額終於突破千萬大關,這樣一間公司,成立短短兩年,已經在納斯達克上市。發行價僅為每股兩塊美金,現在已突破百元。每位股東的資產都超過了千萬。他們崛起得太迅速,成功來得很快,終於引起各大媒體的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Joe的身份,連國外的媒體都聞風前來采訪。他先後登上了時代雜誌、布福斯雜誌的封麵。眾人隻知道他是E-BUY的CEO,是他創建了國內首家C2C的網站,其魄力可佳,戰略決策更是了得,但不知道這其實都不是他個人的功勞。大多數時候,他隻是磨磨嘴皮子,講點話。用他自己的話說,運用個人魅力,聘請幾個高手來為他服務。真正為E-BUY作出實質性貢獻的,首先是羅浩宇,再是財務總監Paul – 藍翌辰。應該說,沒有這兩人,就沒有今天的E-BUY。借著明天的機會,他本想讓兩人在公眾麵前亮相,結果羅浩宇說他忙著研發新技術,沒空,另一位則趁機去了美國。唉,結果這露臉的差事又落到他自己頭上。
  “別歎氣,這種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擅長的。你的個人魅力比較足,你上場最合適!”羅浩宇又說道。
  “不,說起個人魅力,你比我更足,應該你上!”他也不想想,是誰晚上在夜總會裏,被一群小姐圍得水泄不通的。
  “算了吧,這種事情我就承讓給你了。如果是晚上去HAPPY的話,也許我還有興趣一點。”他嘴角一彎。
  Joe凝視他半天。坦白說,他覺得羅浩宇並不象Paul,屬於花花公子的類型,但他在工作之餘相當會玩,這種放得開的性格跟他工作時的一絲不苟形成強大的對比。他隱約覺得,上次在香港碰到他時,他就變了很多,跟最初在紐約遇見時很不一樣了。在紐約時,他記得羅浩宇好象還有個很要好的女朋友,他那時還打電話給她。本來很想問問他那個女朋友怎麽樣了,後來看他總是跟Paul流連花叢中,想也知道是分手了。但他好象從來沒提過以前的事,對以前的女朋友更是絕口不提。莫非,有什麽傷心事?
  “幹嘛這麽看著我?難道你也愛上我了嗎?”見他盯著自己看了半天,羅浩宇不得不將注意力從電腦屏幕前移到他的臉上,戲謔地問。
  “你的自戀程度也和你的資產一起在增加。” Joe中肯地說。
  “那你盯著我幹嘛?如果真的愛上我了,Emma會很傷心的!”他開玩笑地說。Emma是Joe的女朋友,兩人以前是大學同學,從校園裏就開始相愛,感情至今仍然很好。羅浩宇其實很羨慕他們。
  “去你的!我都說了你很自戀!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原來那個女朋友呢?”
  “哪一個?”
  “就是當初你到紐約麵試時的那一個。”哼,居然還問哪一個,想必是女朋友太多了,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聽了這話,他發現羅浩宇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沉默良久,才說:“早就分手了。”
  “為什麽分手,是不是因為你變心了?”
  他露出嘲諷的笑容,“事實跟你想的正好相反。”
  “難道是她……”
  “Joe,我一點也不想談她,我們換個話題吧。”他一臉淡漠。
  “OK。”他不再問了。
  羅浩宇卻因為他的一句話,沒辦法不想她。程心蕾這個名字,這些年來幾乎成了一個禁忌,他不再提起,也不再想起,不再關注跟她有關的人和事。可是雷氏地產在本地也很有名,想要完全將她摒棄在記憶之外,是不可能的。
  他早就從電腦裏刪了那個博客,可是這一刻,即使刪了他還是清楚地記得地址,輕鬆地就敲了進去,然後打開了整個頁麵。一切還停留在她跟他說分手的那一刻。他想想都覺得自己好笑,在盼望什麽呢,希望她還會在這裏留點什麽嗎?
  他跟她,相處的時間那麽短,分開是很正常的事。即使那時不分開,後來也可能因為別的事分開。
  心裏的傷痛也許早就過去,往日的回憶也封存了,剩下的,隻是一個發淡的人影,就象一張褪色的舊照片,留在生命裏,顯示著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四十)
  當飛機降落在S市國際機場的那一刹,程心蕾心裏終於有了塵埃落定的感覺。經過冗長的海關檢查、排隊,終於推著行李走到出口。
  “小蕾!這邊!”她聽到父親的聲音,再一看真的是他,在朝她招手。
  “爸,你一個人來的嗎?江阿姨呢?”她走到父親身邊。
  “她今天在家呢,我來接你,然後我們回你媽那裏,一起吃頓團圓飯!”他接過女兒的行李,一起朝停車場的出口走去。
  回到家,媽媽已經做了一桌的菜等著他們了。
  餐桌上,她的父母都忙著給她夾菜,“多吃點,你好象又瘦了些。”媽媽心疼地說。
  “小蕾,回來了就好!你不在,我和你媽都很想你!”爸爸說。
  他們離婚了,各有各的生活,她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
  “對不起,我讓你們擔心了。”半晌,她低聲說。她和雷明的事,都告訴了父母。沒想到,他們絲毫沒有責怪她。媽媽隻對她說,想回來的話就回來,家裏永遠歡迎你。她當時聽了就想哭。
  “別想太多!你一個人在國外,我們也很擔心。現在總算也回來了。”父親說道。
  “是啊,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也陪陪我,其他的以後再說。”媽媽安慰她。
  她的母親去年年中時和幾個朋友一起合資開了間女子SPA館,剛開張時雜事特別多,每天幾乎忙不過來,最近空一點,正好可以陪陪女兒。
  這天夜晚,心蕾敲了母親房間的門,柔聲說:“媽,我今晚想跟你睡。”
  “好啊。”母親將床的另半邊讓給她,“來!”
  她順勢躺進來,感覺象小時一樣,窩在媽媽的懷裏。
  “媽媽,你說得對,我總是做事很衝動。”她喃喃地說。
  “你啊,”媽媽幫她梳理著頭發,“從小就是這種性格,其實很容易吃虧的,偏偏你吃了虧還悶不吭聲的!”
  “我哪有吃虧啊?”她抬起頭看著母親。
  “雷明這事情上,在我看來就是你吃虧!換做別的女孩子,結婚前早就把一切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再不然,發現事情不對了也一定會逼他做個決定,哪裏象你這樣,到最後自己回來了什麽都沒問他要!”
  “其實最後他媽媽來找過我,還想給我一大筆錢,但我沒拿。”
  “你為什麽不拿?他們明顯覺得自己理虧,所以想給你錢做彌補啊。”
  “我不想拿,好象感覺我跟他在一起是為了他的錢似的。”
  “這錢是你應得的呀。你想想,你一個清白的女孩子就這樣跟了他……唉,可能你們現在的年輕人觀念不一樣了,在我看來,這種事情總是女的吃虧!”母親為她憤憤不平。
  心蕾沉默了,心想,她跟雷明在一起之前已經不“清白”了。幸好媽媽不知道羅浩宇這號人物,要不然,會更生氣。
  見她不響,母親又說:“再說了,你如果是跟他真正結了婚那還好,不管怎麽說結婚了雷家的財產多少要分你一點,但後來發現居然根本不算結過婚,他那麽做明顯是騙你嘛!幸好當時我就覺得你們這種做法有點問題,也沒跟其他親戚說你結婚了,要不然,現在你很難做人的!”
  “唉,難不難做人,別人要怎麽說,我現在也管不了這麽多了。”她將臉埋入被子裏。
  “蕾蕾啊,做人其實不可以踏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都錯!更何況,婚姻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很重要的。現在,這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你以後千萬要想清楚再做決定啊。”母親語重心長地對她說。
  她也以為,這件事已經算徹底過去了。沒想到,過了差不多一個月,居然收到了移民局寄來的綠卡,其實是雷明轉寄給她的。她回國了,卻擁有了永久居民的身份,雖然這身份她現在也用不著了。但媽媽說:多一個身份總是好的,也許以後還能派上用場。
  之後,又發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她發現自己居然懷孕了。
  先是母親發現了她的變化,她的胃口變得很好,也很嗜睡,就問她:你上次例假什麽時候來的?
  她心一驚,居然想不起來了,瞬間母親的臉色就變了,說:明天你就跟我去醫院做檢查。
  檢查報告出來,她果然有了。她和雷明其實已經很久沒有親密了,上一次是幾個月以前的事。平時他一直做防護,難得一兩次沒做,他事後也會提醒她記得吃藥。最後一次,他好象是提醒她第二天吃藥的。她那時還在忙考試,也許是忘了吃。沒想到,居然真的懷上了。
  這個時候,她真的感覺手腳發冷、六神無主。怎麽辦呢,這個孩子實在不該來的。幸好母親在旁冷靜地分析給她聽:“雷明現在還會寫郵件給你,說明對你多少還是有感情的。你如果真想要這個孩子,就回到他身邊去,反正現在移民的身份也有了,你們兩個好好生活,一起養孩子,我想他以後也不會虧待你。”
  “如果我不想要這個孩子呢?”她輕聲問。
  “怎麽?難道雷明以前跟你說過他不想要孩子嗎?”母親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反問她。
  “不是,他說過看我的意思。可是媽,你覺得我應該要這個孩子嗎?”
  “我本來是不讚成你跟雷明的,如果隻是你們兩個人也就算了,現在多一個孩子,如果總是不結婚,那算什麽?可能老外看起來很正常,我們畢竟是中國人,觀念裏就是接受不了的。但也要看你自己,很多女人有了孩子,就想跟這個人定下來了。而且,你現在已經過了要拿掉孩子的最佳時期了,你的體質本來就有點弱,要打掉它,我怕你身體受不了。但你如果真的決定不要,我會幫你好好調理的,你也不用太擔心。”
  “我……我還是決定把孩子拿掉。”片刻,她做了決定,低下頭,眼角流下一滴淚來。
  “那就趁早做手術吧,我明天就去聯係醫生。拿掉也好,你以後可以重新開始,你還年輕,還怕以後沒機會遇到更好的男人啊。”母親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
  她眼眶通紅地點點頭。
  她很快動了手術,然後回到家靜養了一個多星期。這手術讓她整個人感覺虛脫,有時晚上還惡夢連連。她想,這都是代價。每個人做的每個決定,背後都是有代價的。
  幸好母親每天陪在她身邊,每天在家燉湯給她滋補,身體慢慢恢複過來,心裏的傷也在複原中。
  再沒有比這個時候,更感激有媽媽的陪伴。一個女人的成年歲月中,要經曆戀愛、結婚、生子,這過程中,母親起了多麽重要的作用。沒有媽媽的陪伴,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
  病愈以後,她也象是脫胎換骨了。她開始找工作,同時,去駕校報了名,打算考駕照。
  程心蕾學的是人力資源專業,又是在國外拿的文憑,本以為在本市應該很容易找到工作,結果也非如此。現在的人,隻要有點真才實學,都往大城市湧。海歸已不是什麽新鮮事,更何況她隻有本科學曆,現在留學回來的碩士博士都一大把。她也沒什麽工作經驗,簡曆寄出以後,最初的幾個星期一點回應都沒有。
  她幸好還報了個駕校,幹脆專心練車,一個月以後,駕照也考出來了。這時,陸續收到幾家公司的麵試。她的運氣還算好,一家美資的五星級酒店人力資源部招一名培訓助理,看她的綜合素質還不錯,很快就錄用了她。就這樣,休息了兩個多月後,程心蕾正式成為一名上班族。
  她的工作是輔助培訓經理為員工進行各類職業培訓,包括介紹企業文化、公司價值觀等。培訓助理這工作其實跟作人事有點類似,需要比較豁達開朗的個性,能夠跟員工進行良好的溝通,了解員工的想法,使新員工較快地融入到新的工作環境中去。程心蕾本身的性格很適合做這個,之前由於生活中的種種遭遇,變的很沒精神。如今,她在工作中慢慢找到樂趣,做得久了,也開始獨立給員工做入職培訓,意外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領導也開始賞識她。漸漸地,她找回了自信,整個人也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上班的日子很有規律,外資公司的製度又完善。她每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要麽在家休息,要麽去媽媽開的SPA館做做水療,或者去健身館遊泳、練瑜珈。
  她在國外待了好幾年,原來國內的同學聯係都不多了,回國以後,開始自己也沒心思聯係舊同學。工作了以後,慢慢開始恢複聯絡,還參加了幾次高中同學會,跟幾個原來讀書時就要好的女同學又走近了,偶爾也一起出去喝喝茶逛逛街。
  工作得再久一些,她跟公司裏的一些同事熟稔起來,也會經常接受她們的邀請參加一些活動。她母親見她的生活終於步入了正軌,整個人氣色也紅潤起來,不再象剛回來時那麽蒼白瘦弱,不禁替她高興。
  這時候,她也已經過了二十五歲。都說女人隻要一過二十五,自己不急身邊的人也會著急她的終身大事來。爸媽都旁敲側擊了她好幾次,周圍親戚朋友也說要給她介紹對象,她都以工作忙為由推掉了。
  私底下,母親問她:“你年紀也不小了,周圍倒底有沒有合適的男孩子啊?”
  她答:“戀愛、結婚、懷孕,我哪一樣沒有經曆過,現在已經完全不想這些了。”
  “也不能這麽說,女人嘛,終歸要找個好的歸宿的。更何況,你以前跟雷明也最多隻能算男女朋友,現在的女孩子,有幾個結婚前沒交過其他男朋友的,你又何必那麽往心裏去?”
  話雖這麽說,她心裏還是沒信心。工作一年多下來,異性朋友幾乎一個沒交,同性的朋友倒不少。
  這天晚上,她和幾個要好的同事去KTV。包廂裏,清一色的女性,年紀都在三十歲以下,除了各別一兩個已婚的,大部分正值尋覓佳偶的年齡,不免互相開起玩笑來。
  “哎,Grace,”一個短發美眉叫程心蕾,外資公司裏,都時興喊英文名字,“你在國外那幾年,有沒有和外國帥哥談過戀愛啊?”
  她正打算點歌,一聽,故作遺憾地說道:“沒有哎,因為我發現啊,老外長得帥的都很蠢,聰明的呢又長得很醜,所以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那難道沒有又帥又聰明的嗎?”有人問。
  她愣了一下,想到了羅浩宇,隨即說道:“應該有吧,隻是我沒碰到而已。”或者說,這樣的男人不屬於我。她在心裏說道。
  屏幕裏的MV畫麵中,一個高大的男人緊緊摟著長發女子。她突然發現,那男子的背影好象有點象羅浩宇。再想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都是那麽多年前的人了,記憶中他的樣子也不複清晰了,恐怕再見麵都不一定認得出吧。
  人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今天晚上,她們一共有六個人,一起唱歌跳舞聊天,熱鬧不已。
  過會兒,剛才問她問題的女孩過來跟她咬耳朵:“你看,Lisa又開始發騷了!” Lisa跟她一樣是海歸,隻不過作風比較開放,很喜歡表現自我,這在國外很正常。在國內,有些人會看不慣。此時,這個女孩子正站在大屏幕前,大跳肚皮舞。
  “她也不想想,今天是女同胞聚會,又不是一群男人在,還來這一招,惡不惡心啊!”身邊的女孩生氣地說。
  程心蕾到不在意,反而嗬嗬笑起來,“會表現自己也是好事,這樣起碼會比較容易受到異性的注意。”
  “反正我也不喜歡她!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選你,而不選她!要活潑也不是這個樣子的!”另外一個已婚的女同事對她說道。
  她微笑不語,心想,自己看起來確實還年輕,才二十六,心態卻早已不同。
  一起玩鬧了會兒,她起身去洗手間。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程心蕾!”
  一回身,居然碰到一張熟悉的麵孔,“肖揚!”她驚喜地喊出來。
  “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呀?”他問。
  “回來有一年多了。你呢,現在做什麽,看起來挺不錯的呀。”他穿著休閑的啡色襯衣,牛仔褲,卻透露出雅痞的味道來。原先他也算是帥哥一枚,如今工作了,更添了些成熟男人的氣質。
  “我現在幫我老爸做事呢,在經營我們家那破公司。”他皮皮地說道。
  “什麽破公司呀,肖叔叔的貿易公司規模不小呢。”她是知道的,原先他們兩家就是鄰居,後來她爸媽離婚了,房子歸她媽,但她們還是搬了,房子轉手賣給了別人。
  “嘖嘖,真是女大十八變啊!我剛才都不敢認你了!”肖揚也微笑著打量程心蕾。隻見她長發盤了起來,偶爾落下幾簇微卷的發絲,身上穿著一件黑色吊帶連身裙,腳上穿著金色細高跟係帶涼鞋,整個人透出優雅而細致的女人味來。
  “嗬嗬,謝謝稱讚!”她朝他露了個俏皮的笑容。
  “你怎麽樣,最近好嗎?”肖揚問她。
  “我目前在四季酒店人力資源部工作,做培訓助理。你以後如果要來我們酒店訂房間,可以打電話給我啊。”她大方地說道。
  “好啊。”這時,好象有人喊他,兩個人也沒來得及多聊,就互留了聯係電話,匆匆告別。
  那天因為是周末,她們玩到將近二點才散。走出包廂,沿著走廊一路朝大門口走去。中途經過一間超大的豪華包廂,包廂的玻璃門微開了一條縫,程心蕾用餘光瞥見裏頭幾個衣著講究的男女,在玩著曖昧的遊戲。隻見一個長發的美豔女子將半截牙簽銜在嘴裏,然後靠向男人的唇。當兩人的唇快要接近時,那女子嘴裏的牙簽突然掉了。
  “你這樣是故意要我親你嗎,嗯?”那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說著真的抱住那女人,就要吻下去。其他人笑著起哄。
  程心蕾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們,她不知道現在的成人遊戲是這樣玩的,更令她驚奇的是那男人的側麵,象極了某個人。這時,同事在前麵叫她,她快步離去,一邊甩了甩頭,心想自己大概瘋了,一天之中,兩次想起過去的人。再想想,也不可能是他,他怎麽可能有那麽邪肆的表情和動作。
  豪華包間內,剛才那名女子亦嗔亦怨地看了男人一眼,說道:“羅總,你壞死了!” 這語氣,不知道是抱怨他故意戲弄她,還是遺憾他沒有真的親她。
  羅浩宇但笑不語,隻拿起酒杯喝酒。
  “剛才外麵有位美女在看你!”Paul對他說。
  “哦?誰啊?”他漫不經心地問,一手還摟著身旁的女子。
  “我不認識。”
  “羅總,會不會是你的老相好?”身旁的女子開玩笑地問。
  “嗯,有可能。”他無所謂地笑笑,又隨意地朝門外看了一眼,哪裏還有什麽人在外麵。

  (四十一)
  自上次的偶遇後,程心蕾又遇到肖揚一次。
  說來也巧,她和兩個高中同學聚會。其中一個女生王曉惠有男朋友了,說要給另外兩人介紹男生。這其實是變相的相親,但她想,反正都是年輕人,就當多認識兩個新朋友好了。
  他們先約在了一家氣氛不錯的川菜館。這種六人晚餐,據說在本城很流行,也是眾多白領開始戀愛的方式之一。
  待人員都到齊時,她便驚訝地發現肖揚也在其中。
  “啊哈,這真是太巧了!”他先叫起來。原來,肖揚是王曉惠的男友的大學同學。
  “是真的很巧。”她也笑了。想想也不無可能,她跟他都是本地人,年紀隻差三歲,同學之間難免有互相都認識的。
  兩人從小認識,如今幾年沒見,很快聊了起來。其他人見他們聊的熱鬧,也沒多打擾。就這樣,肖揚和程心蕾算是臨時湊成了一對。
  “大帥哥啊,你怎麽會來參加這種活動啊?”聊到一半,程心蕾調侃他。
  “唉,我其實是來幫忙湊人數的。你看,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而且肯定會受冷落的,所以特地前來拯救你啊。”他象模象樣地說著。
  “嗬嗬,去你的吧!”她笑起來,這個肖揚,說話還跟小時候一樣,就想著要損她。
  “不過說實在的,你現在這個樣子,應該行情不錯的,怎麽會想要別人介紹?”
  “我當然行情很不錯了!”她得意起來,卻接收到他不以為然的眼神,仿佛在說“我也不過是隨便吹捧你一下,沒想到你就得意起來了”。
  “可是啊,誰叫現在的市道是女多男少呢。你看看,隨便什麽男人,隻要是個男人,又未婚,就有一大堆人湊上去。”說著,故意伸手指指他,“反而象我們這種條件不錯的女孩子啊,沒人要了!”
  她猜想,現在的肖揚應該是頗受女孩子歡迎的。頂著海歸的光環,又是貿易公司的小開,自己長得嘛,也算一表人才了。
  “我可不是隨便什麽男人!不過,你自己明白自己的處境就好,早說了我是來拯救你的!”
  “你以為你是超人啊,還拯救我!”
  兩個人互相損來損去,看得旁邊的人驚奇不已。
  “原來你們以前就認識啊。”
  “唉,別提了,他從小就欺負我!”
  “哪裏,是你自己笨好不好!”
  “你還敢說我笨!?”
  “好好好,不說你笨!你隻是很‘純’而已。”他故意拖長了音,笑著說。
  程心蕾眯著眼,恨不得把手中的筷子朝他扔過去。
  “看起來,你們挺絕配的哦,超麻辣的組合!”另一名男士說道。
  “誰跟他絕配啊!”
  “嗬嗬……”肖揚看到她這樣子,開懷地笑起來。
  晚飯以後,有人提議去KTV。其實城市裏的夜生活也就這幾種選擇,要麽泡酒吧,要麽KTV。
  一行人趕去附近的一家大型KTV。包廂裏,肖揚坐在程心蕾旁邊,見她不停地翻著點歌本,問:“你要點什麽歌?”
  “我在找一首法語歌,啊!找到了,就這首!”她將數字輸入點歌機裏麵。
  沒一會兒,這首歌就出現在屏幕上,有人問:“喲,誰點的法語歌?”
  她急忙去找話筒:“我點的,我點的!”
  肖揚見旁邊有個話筒,便遞給了她。她輕輕緩緩地唱起來,這歌的旋律很優美舒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法語美妙的發音。一語完畢,大家給她鼓掌。
  “看不出來,你這幾年法語到是突飛猛進啊!”肖揚對她說道。
  “那當然了,我後來又學了好久法語。”
  聞言,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多說話。
  一個晚上,大家都玩得很開心。散場時,除了王曉惠一對,其他兩位男士各護送一位美眉回家。肖揚自然是送程心蕾了。
  “先別打車,我剛才吃的有點撐,我們走一段路吧。”她對他說,剛剛她在KTV裏麵吃了好多水果又喝了酒,肚子漲得很。
  “誰叫你這麽會吃的!”他嘴裏這麽說,還是陪著她一路走去。
  夜深了,路上行人稀少。雖然已經入秋,天氣卻仍然有些悶熱。兩人並肩走著,都沒說話,隻聽得程心蕾腳上的高跟鞋碰著地麵,一下一下地發出清脆的響聲。肖揚不時看看身旁的她,總覺得她可能有點喝多了,走路歪歪斜斜。果然,她可能鞋跟陷進方塊地磚的縫隙裏,腳一拐,眼看著就要摔倒。
  “當心!”他扶住她的一條手臂,讓她靠著自己。
  “哎呀,我實在太不小心了!”她微微撅著嘴,小聲地嘟噥道。這個表情看起來刹是可愛,令他想起小時候的她來。
  “謝謝,我沒事了!”她見他一直望著自己,不由得說到。
  “程心蕾,我有點想追你了!”凝視她許久,肖揚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她瞪圓了雙眼,說:“那我應該說什麽?感謝你對我的青睞?!”
  他歎口氣,這丫頭明顯不相信他的話。也是,兩人開玩笑開慣了。
  他扶住她的雙肩,麵對麵,表情正經地說:“我說的是真的!我要追你!”
  這回,她懂了,卻突然低下頭去,思索半天,然後看著他,說:“不必追了。”
  正當肖揚心裏有絲失望時,又聽見她說:“我們都那麽熟了,幹脆直接交往看看好了。”
  他意外地望著她,她又說道:“但是,我不敢保證我們倆一定適合,隻是說試試看!”
  他這才發覺程心蕾真的跟小時候不一樣了,也跟幾年前不一樣了,於是笑了,握住她的手說:“好,我們試試看!”
  就這樣,兩人開始了正常的男女交往。一開始,也就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程心蕾覺得,跟肖揚在一起很輕鬆,也很開心。他從小跟她一起長大,既象兄長又象朋友,彼此之間很了解。如果要找男朋友的話,她現在會選擇象肖揚這樣知根知底的人。
  而且,肖揚雖然嘴上老是損她,其實對她不錯的。從以前開始,他就象個大哥哥般地關心她。現在,她感覺他對她的感情有些不一樣了。
  “怎麽了,在想什麽?”送她回家的車上,隻見她突然沉默下來,他關心地問。
  “沒什麽,隻是在想,我們兩個居然開始交往起來了。”
  他分神地看她一眼,就說這個丫頭完全在狀況外。她以為他就隻想跟她吃吃飯,看看電影,一起消磨無聊時光嗎?
  見她家到了,他將車停在路邊,轉頭望著她,問道:“你什麽時候跟我回家見我爸媽去?”
  “啊?!”她被他的問題嚇了一跳,他們什麽時候已經跳到這一階段了?
  隻見他微微歎氣,欺近她,終於看到她臉上揚起一絲紅暈。他傾身輕輕在她唇上吻一下,隻見她呆了半秒,臉更紅了些,卻沒有拒絕的意味,於是大膽地深吻到底。
  一吻結束,她已倒在他懷裏喘氣,靠著他的胸膛,她輕聲問:“肖揚,你是認真的嗎?”
  他將她看向自己:“我是認真的嗎?我都見了你媽,也告訴我爸媽,我現在在跟你交往,你說我是認真的嗎?”
  她望著他,眼裏有些動容。
  “你怎麽說?”他將臉貼近她的,問道。
  “我,我沒想到會這麽快的。”她說得有些結巴,剛剛的吻令人臉紅心跳,他說的話更是讓她感動。
  “你以為我在跟你玩遊戲啊。”他略帶不滿地說道,看來早點對她采取行動是對的。
  “我知道你不是啦。”她的語氣開始變的有些撒嬌,“不過,見你爸媽的事情能不能先緩一緩?你,你也讓我,稍微適應一下嘛。”
  “好吧。不過從今天開始,你每天讓我親十下!”說著,又要吻她。
  “嗬……哪有這麽賴皮的!我沒答應哦!”邊笑邊躲閃他的吻,最後,還是讓他得逞了。
  沒想到,這麽快,又開始一段新戀情了。
  走進家門時,她還在想著這個問題。
  “回來了啊,是肖揚送你回來的嗎?”媽媽走出來問道。
  “是啊,媽,你還沒睡啊。”
  “嗯,今天天氣有點悶熱,睡不著了。”
  “怎麽不開空調啊?”
  “我不想開,覺得空調間裏呆久了頭痛。”
  程心蕾見母親坐在沙發上喝水,就過來坐在她旁邊。
  “媽,你說我跟肖揚交往好嗎?”
  “你們不是已經在交往了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媽,你覺得這樣好嗎?”
  “肖揚這個男孩子,人品還是可以的。最主要看你啊,你對他什麽感覺?”
  “嗯,”她露出小兒女含羞的表情來,“他其實很大男子主義的,有時候對我也有點凶,不過呢,實際上又很關心我的。”
  “嗬嗬,看來我們家離辦喜酒不遠了。”母親喜笑顏開。
  “可是,你覺得我真的可以跟他在一起嗎?”她有些猶豫,之前他們不過是吃飯聊天,今天都這樣了,算是要正式交往了。
  “為什麽不可以?”
  “我擔心如果他知道我以前的事情,會比較介意。”她跟羅浩宇交往過的事,肖揚是知道的,但雷明呢,她跟雷明還結過婚,有過小孩,她擔心一旦他知道了,會非常介意。
  “你跟他說了你跟雷明的事?”
  “沒有,還沒說。”但肖揚到是很坦白地跟她說了他之前交往過幾個女朋友,隻是很淡地提到,卻讓人覺得很誠懇。她當時很猶豫要不要說,後來想想還是先不說了。
  “記住,千萬別說!他問起來,你就說曾經跟雷明交往過,別說結婚,也別提孩子的事!反正你們的婚姻也不算數,你就不要提這個了,沒有一個男人會完全不介意這種事情的!千萬記住啊!”母親嚴肅地對她叮囑她。
  “好。”她隻得點點頭。
  戀愛的時光總是愉快的。他們交往的事,很快被周圍的人知道。先是幾個高中的好友,然後是同事,最後,她終於也必須跟他去見了他的父母。
  肖揚的父母她都認識。這幾年雖然沒怎麽見到肖爸爸,但他媽媽,她有時候會在母親的SPA館裏碰到的。每次,肖媽媽見了她總說:“哎呀,還是生女兒好啊,可以打扮得既時髦又漂亮!”
  沒想到,如今卻快要成一家人了。一頓飯下來,肖家父母都顯得很滿意的樣子。他們兩人,也就算定下來了。
  肖家還是住在原來的老房子,但聽肖揚的媽媽說,他們家在那附近還買了間兩房兩廳的公寓,給她跟肖揚結婚以後住的。房子早就裝修好了,肖揚偶爾也會去那裏住住。
  那天,他帶著她來到新公寓。
  “哇,這裏不錯哦!客廳的采光很好,這個陽台我也喜歡,好寬大,坐在這裏曬太陽喝茶一定很舒服!”她興奮地說道。
  “等我們結婚以後,你想每天坐在這裏曬太陽喝茶都沒問題!”他摟住她的肩。
  “誰說要嫁給你了!”她睨他一眼。其實並不在乎他求不求婚,但,他總要正式地說句話吧。
  “是嗎?那好吧,當我沒說過,我去問問別人看。”
  “問別人什麽?”
  “問問看,還有沒有別的女人願意嫁給我的。”
  “肖揚!”她說著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你居然敢跟我說這種話!還想問別的女人去!”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他笑著說道。
  “還笑,小心我真的一氣之下掐死你!”
  “我死了,你後半生的幸福怎麽辦?”
  “哼,那我也去問問別的男人看,看有沒有人願意要我的!”
  “你敢!”他抱住她,急切地吻她,“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誰說我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我不管,你就是我的。”他一下一下吻著她,然後肯定地說:“我娶定你了!”
  程心蕾看到他那麽堅定的眼神,突然安靜下來,半晌才猶疑地說道:“肖揚,你知道,我以前跟,跟羅浩宇交往過,後來,又,又跟雷明也交往過,你,你真的……”
  她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那你也知道,我以前跟很多女孩子都交往過。”
  “我當然知道!”說著,她又用力拉住他的衣服領子,故作凶狠地說:“以後,你隻能有我!”
  肖揚突然笑了,捧住她的臉,說道:“這也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她望著他久久,終於也笑了。
  那晚,她留在了新公寓裏過夜。
  正式交往一年後,他們去領了結婚證,很快又辦了酒。喜宴上,她看到母親欣慰地笑了,象是真正對她放下心來。她又看看身旁的男人,他正忙著招呼賓客,見她望著他,忙低頭問她:“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你今天好帥!”她輕輕對他咬耳朵。
  他聽了似乎格外高興,也對她咬著耳朵:“你才知道你老公很帥嗎?總算明白自己多有福氣了吧。”
  她不由笑了出來,心想,會幸福的吧,這次她一定會很幸福的!
  結婚後,他們搬到了新居。由於新家離肖揚父母家比較近,他們兩平時工作忙,下班晚了就經常去那裏吃晚飯。
  程心蕾在四季酒店工作了兩年多後,發現自己的這份工作雖然有意思,但酒店裏的人際關係複雜,處處論資排輩,工作氛圍也比較壓抑。此時,正好有一家網絡公司對她發出了邀請,她過去跟對方麵談了兩次,感覺那家公司很不錯,給她提供的待遇也比現在高出很多。她跟肖揚商量了下,就決定跳槽到那家公司去。
  她很快向酒店提出辭職,交接了所有工作,一個月後,就到新公司去報到上班了。
  有前途的工作,美滿的婚姻,她的人生已經漸漸順遂。但她想都想不到,就是因為這樣一個選擇,從此以後,人生將會起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四十二)
  羅浩宇靠坐在夜總會包間的沙發上,室內燈光昏暈,他手裏拿著一杯紅酒,慢慢啜飲著。
  今晚,他宴請中華電信的幾位領導,聽說他們喜歡來這裏,所以特地定了這間豪華包廂,打算好好招待對方。
  E-BUY創立已有四年多。這四年來,業績蒸蒸日上,股價一而再地創新高。他知道,外界都在猜測,E-BUY的創始人每一個的身價都已經上億。他自己也由專做技術轉為管理人員,隻因之前他對Joe說了句:我總要從做技術轉為做管理的。他就將公司全權交給他和Paul,自己跑去美國和女友結婚了,之後老婆很快生了女兒,他留在內地的時間越來越短。Paul經常需要駐留在紐約那邊的分部,處理那邊的一些事務,內地的大本營就變成由他來管理了。
  外界可能還不知道,Joe雖然仍掛名CEO和對外發言人,E-BUY目前的執行總裁其實是他。
  坐到總裁的位置上後,他將原來技術的那一塊交給了蔡淑儀負責。她一路與他並肩作戰,看著E-BUY成長起來,完全有這個能力擔當技術總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是女性,或者香港人的關係,下麵的員工對於這位高傲的女領導,頗有微詞。坦白說,他從沒覺得她高傲過,但劉洋他們私下對他說,他們很不習慣她來當他們的頭兒。他找蔡淑儀談過,沒想她對於技術總監一職興趣缺缺,隻說希望繼續做他的助手。再三考慮,他決定升她作總裁特別助理,而自己則繼續兼任技術部總監。這樣一來,他的工作更忙,事情更多,好在她還可以象以前一樣,在旁協助他。
  “羅總,要不要打個電話去問一下?”身旁的男子見電信的人一直未到,向他請示。
  “再等等吧,這時候路上肯定堵車。”他說道。
  這時,一位成熟美豔的女子滿臉笑容地走進包間來,親切地喚他:“羅總,近來可好?”她是這裏的媽媽桑,看起來隻三十出頭的樣子,年紀輕輕,交際手段卻相當了得。
  見她進來,剛才那位男助理很識相地退到包廂外麵去了。
  “很好。”他朝她溫柔一笑,“今晚的客人很重要,還要煩請楚經理挑幾位年輕漂亮的小姐過來。”
  “那有什麽問題,還不是等您的一句話。”她走過來,一手搭著他的肩,在他耳邊輕聲問:“就隻是這樣嗎?你沒有其他話要對我說?”
  “楚芸,你知道的,我現在已經有女朋友了。”這句話,他講得輕而不佻。
  “那又怎麽樣?”她不以為然地問道,索性整個人坐在他身上。
  “今天如果不是為了招待客戶,我就不會來這裏了。”他沒有推開她,但話已講得十分冷淡,懷裏的軟玉溫香終於僵了下,慢慢站起來。
  縱使心裏有再多不甘心,見他把話挑得這麽明了,她也不好在此刻繼續糾纏,畢竟總是賺錢最重要。瞬間,臉上又堆起完美的笑容,“等一下需要什麽再告訴我,希望今晚你們能玩得盡興!”說完,衣裙飄飄地離開了。
  “羅總,他們來了!”助理進來報告。
  他站了起來,然後看到兩位中年男人推門走了進來,樂嗬嗬地先與他打起招呼來:“哎呀,羅總,對不起啊,路上堵車,來晚了!”
  “沒關係,華總,我也才到不久。請問這位是?”他的目光移向華奇豐身邊的男子。
  “來,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羅總,E-BUY的執行總裁,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副總,你就叫他小王好了。”
  叫一位看起來年紀起碼比自己大了十來歲的人“小王”,羅浩宇在心裏不禁想發笑,但嘴裏還是恭敬地說:“那怎麽行,王副總,很高興今天您也能前來。”
  那位王副總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忙說:“哪裏哪裏。”
  “來來,大家都請坐。”羅浩宇朝助理使個眼色,對方立即朝門外走去。
  “這次能跟E-BUY合作,我們很榮幸啊。”華總首先開口說道。
  “華總客氣了!貴公司是本市數一數二的大型企業,而E-BUY不過才成立幾年而已,應該要感謝您給了我們這樣的機會。”說著,他先給兩位倒了酒。
  “話不是這樣說,電信現在很不景氣啊,那些老業務哪做得過聯通,新業務又跟不上去,幸好這次你們推行的新項目,我們也能分一勺羹!”
  這次E-BUY推行新方案,如果與電信的合約談成,往後就可以與其分帳,不可不說是雙盈互惠。
  本來這事電信是甲方,E-BUY處於比較被動的地位。哪裏知道,當羅浩宇稍稍對外放出信息,隻說他們也打算之後與聯通詳談時,這位華總幾乎是無條件地同意了他們提出的所有條件。可見電信現在是真的不景氣,而E-BUY的發展事態太好,人人都想分一杯。
  雖然對方是同意了,但該做的表麵工夫還是要做,最起碼,讓對方臉上也有光。所以,他今晚還是安排了這一場娛興節目。
  這時,楚芸領著四五名打扮性感的女子魚貫而入,“哎呀,幾位老板,我帶了我們這裏最好的幾位小姐,希望你們今晚能盡興滿意!”
  剛說完,那些女子們便一一軟軟地坐到了男人們的身邊。楚芸畢竟有經驗,也記得羅浩宇剛才的交代,將其中最漂亮的一名女子安排在了華總的身旁。
  “華總,今晚我們不談公事。知道您平時也忙,今天特地約您過來放鬆一下。”他適時說道。
  “好好!”華奇豐一見那些女子進來,細小的雙眼不禁一亮,如今又聽羅浩宇這麽說,更是大膽地將手撫上那漂亮女子的裸肩。
  羅浩宇沉默地喝著酒,眼角微微掃到華奇豐的動作。聽聞這位華總雖貴為國企老總,卻性好漁色,他對外總說家有糟糠妻,外養顏如玉。他的兒子好象已經讀高中了,據說很快要送他去英國一流的大學念書。他算了一下,這類大學自費留學的費用,一年大概是100萬人民幣左右,而他兒子讀本科,起碼要念三年。可見華奇豐是真的有錢,雖說電信是一年不如一年,不過這些國企的老總,好象總有自己的辦法弄錢。
  不一會兒,他的手機響起來,他對他們說道:“對不起,我去接個電話。”說著,起身要走出去。
  “哎,不用不用,你快去把聲音調小一點,好讓羅總講電話。”華總對一位小姐說道,隨即又問羅浩宇,“羅總,不介意在這裏接吧。”
  “不介意,多謝華總了!”他按下通話鍵,是紐約分部打來的,問他另外一個項目的事,他不想讓外人知道太多,就半英語半法語地與他講了起來。
  電話講了大概兩分鍾就掛了。華總很欽佩地看著他,說道:“羅總很厲害啊,外語說得那麽好!這是英語吧,好象有些還不是吧?”
  “法語,我原來在國外讀書,所以也學過一點法語。”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真是厲害了!”王副總也在一旁說道。
  “是啊,難怪E-BUY現在會經營得這麽好!”
  羅浩宇但笑不語,向身邊的小姐使個眼色,示意她們向那兩位敬酒。小姐們忙嬌嗲地舉起酒杯,“華總,我敬您!”
  “好,好!”
  “聽羅總講話的口音好象不是本地人?”過會兒,王副總問道。
  “是的,我不是本地人。”
  “請問故鄉是哪裏?”
  他輕輕說出一個地名。隻見華總說道:“哎呀,好地方啊!人傑地靈,難怪能出羅總這樣的人物來!”
  “確實是好地方!”王副總附和。
  “是啊,我也有朋友去那裏玩過,聽說風景很漂亮呢。”有一位小姐也高興地叫起來。
  羅浩宇隻是笑笑,“來,喝酒!敬兩位!”他向眾人舉杯。
  英語裏有句諺語,說權勢是最好的春藥。此時此刻,他覺得再正確不過了。這是個英雄不問出處的時代,隻要你成功了,隻要你有錢有勢,哪怕你說自己是從埃塞俄比亞的貧民窟來的,也有人會說:啊,那裏好啊,真是個好地方啊。
  將近十二點時,他借口說女朋友查勤,在其他兩位的玩笑中先告辭了,臨走前還暗示華總盡管盡興地玩,他會負責一切。
  走到大門口,助理問他:“羅總,我幫你叫車吧。”
  “不用,今天也晚了,你先回去吧。我住得離這裏近,走一段路就到了。”
  助理先離開了,他一個人延著馬路慢慢走著。
  夜裏的城市,退去了白天的些許喧囂,卻仍是吵鬧的。大馬路上,一輛輛車呼嘯而過。又入秋了,天氣還是熱。想想在這城市,也生活了四年多,卻一直未曾象今天這樣慢下腳步,好好地看一看這裏的一切。
  這是個高樓密布的城市,完完全全被鋼筋叢林覆蓋的地方。每天人來車往,有時候待久了,會莫名覺得煩躁,覺得想要逃離,但又能逃到哪裏去。這裏是冒險家的樂園,想要功成名就,就必須一步步堅定地走下去。
  這些年來,工作帶給他越來越多的成就感。可是除此以外,每個夜晚的降臨,每個縱情歡欲的時刻過去後,內心湧起的盡是無窮無盡的空虛。他不知道他到底還缺什麽,可是隱隱的,又覺得心裏缺了一角,總也填不滿。
  這時,他看到路邊的夜宵攤子擺起來。一對小情侶手牽手地走了過去,那男孩對老板叫到:“老板,兩碗小餛飩!”說完,拉著女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走過時,還聽到那女生軟軟的聲音說:“這家的小餛飩老好吃的。”
  這語調,這聲音,突然讓他覺得熟悉起來,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是誰,是誰曾經也這樣跟他說過話,也曾告訴過他,她喜歡吃小餛飩的?
  第二天早晨,羅浩宇開著他的黑色PORSCHE跑車前往公司,卻又不無意外地堵在路上。是誰說的,堵車是繁榮的表現。在這城市裏,在這條主幹道上,每天這個時段必堵無疑。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著車窗,看著這動也不動的車陣,又看了看表,已經二十分鍾過去了。他上午九點還有個會議要開,眼看著時間就要到了。
  其實他住的地方離公司不算遠,早知道還不如走路過來,或者打個的。他看到右前方的一輛的士後車門由內打開了。看吧,打的的人還好一些,可以選擇下車步行。他看到那車裏走出來一位身形相當窈窕的女子,微卷的長發在腦後微微束起,一身黑色的修身連衣裙,裙子隻及膝蓋,露出了一雙裹著肉色絲襪的小腿,均勻好看,完美地搭配著腳上的黑色細帶高跟鞋。她長得不高,但曲線玲瓏誘人。明明是很職業的打扮,他卻覺得她相當性感,光看背影就可以打九十五分了。
  他看著她從司機手裏接過找錢,然後拎著包匆匆朝他公司的方向走去,心裏真有點羨慕,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裏堵多久。
  這天下午,他走到四樓的行政區,想找財務經理。路過培訓教室,聽到裏麵傳來陣陣笑聲,不禁側目望去,不想卻看到早上那個女人的背影,他停住了腳步。
  隻見教室裏,那女子生動有趣地向新員工們介紹時間管理的重要性,其間妙語連珠,不時引來陣陣歡笑聲和掌聲。
  “怎麽樣,新來的培訓專員還不錯吧。”龐經理見他在外麵觀望,過來對他說。
  “嗯,看起來是不錯。”他答道,微微對那個背影眯起了眼。
  “對了,你還沒見過她吧。”此時正好培訓先告一段落,龐經理忙探頭朝裏麵一招手,叫道:“心蕾,來一下!”
  那個背對著他的女子總算轉過身來,娉婷朝他走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羅總,你還沒見過吧,這是程心蕾,剛來了一個月的培訓專員。”

  (四十三)
  多年未見的舊情人,再次相見會是什麽情形?
  程心蕾一瞬不轉地望著麵前的這個男人。他直挺站著,雙手插在口袋裏,高大的身軀看來比例完美,鐫刻的五官也如昔,隻是眸色異常淡冷。他身上穿著款式簡單的白襯衣、黑色牛仔褲,有些閑適的打扮,卻難掩一身尊貴。
  如此的俊美如濤,又如此的冷漠貴氣,他竟是羅浩宇?!
  她和他有多少年沒見了?依稀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時,她二十歲。如今,她二十八歲。將近八年的歲月,還有什麽是未曾改變的呢?
  “歡迎你加入E-BUY!”他語氣平常地說道,雙眼同時微微掠過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兩人的手交握了不到一秒鍾就放開。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他朝她們點一下頭,快步離開。
  她還怔怔地站在原地,耳邊隻聽龐經理說道:“羅總上個月大多在美國那邊處理事情,所以你一直沒見到他。”
  她微微點點頭,心裏其實是知道的。龐經理早對她講過,雖說當初麵試她的是Joe,等她正式上班後才知道,羅浩宇竟是這裏的執行總裁。
  想想自己之前對互聯網這個行業也不是很了解,隻知道E-BUY很有名,來了之後才發現這裏的總裁居然是自己的初戀情人,不是不介意的。
  她一直擔心與他見麵的那一刹,得知他最近不在,還鬆了口氣,沒想到這麽快就見上了。雖說是多年前的事,再見麵總歸是有些尷尬。何況,以後還要在一個公司裏工作。
  這事,她都沒告訴肖揚,怕他知道了會不高興,也會要她辭職。但這裏的工作氛圍真的很好,薪資也高,同事們好相處,她實在很喜歡這份工作。
  休息時間結束了,她又回到培訓教室,繼續為新員工講課。
  又過幾天,程心蕾在一份商業雜誌上看到一篇羅浩宇的專訪。她歎口氣,如果之前看到這篇報道,說什麽都不會來這家公司工作了。看看上麵怎麽介紹他的:
  羅浩宇,33歲,現任E-BUY執行總裁。曾在國內就讀於一流學府Q大計算機係,後留學北美,在號稱北方哈佛的C大攻讀碩士學位,畢業後曾受聘於MS公司亞太總部研發部,工作三年多,升至研發部經理。後離開MS,與陳誌中、藍翌辰共同建立E-BUY。目前,E-BUY已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股價超過兩百美金,公司市值將近兩億,員工數超過八百。媒體還報道,羅浩宇目前已成為E-BUY最大股東,而他自己還曾收購不少港股,又炒石油期貨,有人估計他的個人資產超過十億。
  其他都是關於他對於E-BUY的經營策略和理念的闡述,旁邊還附了一張他的近照。照片裏,他坐在沙發上,雙腿交跌,一手輕搭在扶手上,另一手支著下巴。眼神深邃,笑容極淡。但就是這樣,攝影師的鏡頭還是精準地捕捉到了他自信強勢的風采和英俊的麵容。
  她微微歎息,就憑這一張照片,就不知道會引得多少女人瘋狂了,更何況,他還有這麽輝煌的閱曆背景。八年,有人的八年過得是如此的光鮮成功,反觀自己,她黯然,這些年來,她又經曆了什麽,又收獲了什麽?可能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這份工作以及和肖揚的婚姻了。
  她想,此時的羅浩宇真的離她太遙遠了,遠得如同天邊的星星,遠得將她心裏那唯一的一點懷念都打散了。這樣也好,生活總是推著他們往前走的,何必總是往後看呢。
  E-BUY是家新型企業,成立不到五年,已在業界引起一片轟動,首開了很多先例。首先,它成立兩年多就在納斯達克上市,一般的網絡公司起碼還需要再一倍的時間。其次,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裏,它在市中心的地段擁有自己的辦公大樓。別的IT企業,不是在黃金地段的寫字樓租幾層,就是整個搬到遠離市區的高科技園區,那裏地廣人稀,租金便宜。第三,據說E-BUY當年是通過關係買下了這塊地,然後專門為自己公司建造了這棟大樓的。這種做法在IT企業中絕無僅有。
  辦公樓位於繁華地段,樓不高,僅十二層,外圍全是玻璃,非常別致醒目。大樓周圍有一些亦中亦西的老建築,其實是酒吧餐館,非常西化的環境。網絡公司,本來就是年輕人的世界,處在這個地段,真是再恰當不過。有時晚上下了班,或者部門內搞活動,就可以約上三五同事,到附近隨便找一家坐下來慶祝。
  辦公樓內的設施也是一流的。不知道是那幾個founder都太有錢太講究品味,還是真正為了滿足員工的要求。大樓的一樓是大堂,有保安室和監控室,地方不算太空闊,但仍然用了明亮的橙色和白色,與公司的logo風格一致。二樓整一層都是員工食堂,在午間為員工提供免費餐點,這在本市也是非常少見的。三樓是員工活動區域,裏麵有台球房、咖啡廳、會客廳,以及大小不一的會議室。在IT公司加班加點是很正常的事,很多部門的員工更是需要經常開會討論方案,或者寫程序,這裏為他們提供了很好的休息空間和討論空間。四樓是行政部、人事部和財務部所在的位置。五樓到十一樓是公司各個部門的辦公區域,十二樓則是總裁辦公室及核心技術部門。
  這天,程心蕾在食堂吃完飯打算離開,聽到身後有女聲喚她:“程心蕾!”
  一轉身,她也很意外地叫道:“柯曉雪?!”
  “哈哈,我剛才看了你好久,真沒想到啊!”柯曉雪驚喜地走到她麵前。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你似乎一點都沒變。”她上下打量柯。
  “嗬嗬,變老啦。倒是你,變得越來越漂亮了!你怎麽會進E-BUY來?”
  心蕾聽了笑一下,“算是誤打誤撞吧。你呢?我來了一個多月了,還在人事部工作,居然不知道你也在這公司裏!”
  “我在國際部做策劃編輯,已經來了兩年多了!對了,你好嗎?怎麽……想到回來了?”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當初,她是看著心蕾嫁給雷明的。
  她苦笑一下,道:“一言難盡。你這幾年好嗎?”
  “我還好,已經結婚了,小孩也一歲多了。”她的臉上露出幸福祥和的表情。
  “真的嗎?兒子還是女兒啊?”
  “兒子!每天吵死了!”
  “有小孩子家裏就會熱鬧很多!”看來,這幾年她生活美滿。
  “對了,你不問問我老公是誰嗎?”她打趣到。
  “怎麽?難道是我認識的人?”
  “嗬,”她不好意思地笑,“是陳陽,他也在這裏工作。”
  “喔,他是不是任區域銷售經理?我是知道有個經理叫陳陽,一直還沒見過,原來就是他呀!”
  “嗬嗬,是的。”
  人生真是奇妙,沒想到,這兩人倒是在一起了。
  午間休息結束前,她們兩又坐下來聊了很久。人的感情很微妙,同樣分開多年,友情可以在一瞬間就重新續上,隻要對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找到彼此間的熟稔感了,便又可以恍若回到過去。
  而愛情,別說分開幾年了,哪怕就是一年兩年,都有差別。
  這天下班時,肖揚難得來接她。她興奮地對老公說道:“你猜我今天在公司碰到誰了?”
  “誰啊?”
  “柯曉雪和陳陽!”
  “真的啊?他們都在這公司上班?”
  “是啊,你說巧不巧!曉雪還邀請我們這周末去她家裏玩呢。”
  “這周末啊,”他遲疑了,“這個周末我要去南京那邊的工廠一趟呢,要不下個周末吧。”
  “那也沒關係,我自己先去好了,反正我跟她以前也很熟,隻是到時候要給她家小孩買點東西。”
  “嗯,這你安排吧。”
  “對了,今晚去哪裏吃?”在車裏,她又問道。
  “當然去媽那裏吃了,不然難道指望你做啊。”這語氣聽起來多少有點埋怨的意思。
  她伸手擰一下他的臉,嗔道:“現在開始抱怨我了喔,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說的:你平時不願意做飯也沒關係。”
  “我是這麽說過,你也不是不願意做,隻是你做的實在太難吃了!”他忍不住吐槽,但手臂上立馬被狠狠擰了一下,“噢!回去好好跟我媽學學,自己的水平要改進,知不知道?”
  “哼,還說我呢。你自己呢,你的水平怎麽不知道改進?”別人的老公都很會做菜呢,就她家的這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我每天要賺錢養家,還擔負著傳宗接代的責任,怎麽有空鑽研廚藝呢?”他一邊開著車,一邊理直氣壯地說道。
  肖揚已經過了三十歲,他父母也早就在催他們要小孩了。她知道,但有時被催得多了,確實有點心煩。
  “難道將來孩子是從你肚子裏生出來的嗎?”她不服氣地說。
  “哎,話不能這麽說!沒有我,你一個人生得出來嗎?我可是主力哦!”他說完,曖昧地瞄她一眼。
  程心蕾會意過來,好笑地說,“好好開車吧,主力!”
  “嗯,這還象句話。”
  到了肖揚父母家,已是大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飯桌上,她婆婆問道:“心蕾啊,新工作忙不忙?”
  “嗯,比原來在酒店時要忙。”
  “哎呀,我覺得你原來在酒店做的滿好的呀,幹嘛要跳啊,肖揚公司裏現在生意好,不在乎你賺的那點錢。”
  話不是這麽說,一個女人自己有份工作總是好的,起碼可以養活自己,不用仰人鼻息。不過這話,她沒敢對婆婆講。
  見她不語,她婆婆又開口了:“那新公司裏頭,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同事多不多?”
  “唔……不太多,很多年紀都滿小的,都才剛畢業。不過今天我在公司倒碰到一個以前的朋友,沒想到她兒子都一歲了。”她不禁講起柯曉雪來,但下一秒,婆婆講的話,讓她立刻後悔了。
  “喔喲,她兒子都有啦,她家爸媽福氣真是好啊。唉,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抱得到孫子喔。”
  又來了,每次的談話,無論開始聊的是什麽,最後總能扯到這上頭去。程心蕾在心裏無奈地歎氣。這次也不能怪婆婆,是她自己起的頭。
  從婆家出來時,見她一臉的沉默,肖揚過來摟著她,說:“老人家年紀大了,都想著要孫子,你聽過就算了,何必放在心上。”
  她委屈地說:“那你剛才怎麽不幫我說句話?”
  “我媽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果一開頭幫你講話,她會講得更起勁。你就為我忍一忍算了,好不好?”
  “我哪一次不在忍啊。”其實肖揚自己也不太想要孩子,覺得小孩太吵,偏偏他從來不講,父母麵前充孝子,惡人她來做,他媽總認為是她愛漂亮,想保持身材,所以不肯生。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容易。回家我在床上好好獎勵你,行了吧。”他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說道。
  “去你的!真是沒個正經。”
  兩人笑笑鬧鬧的,也就回去了。

  (四十四)
  周末兩天,肖揚都不在。周六那天,程心蕾去了趟自己母親那裏。
  她的母親蔣秀娟,自從跟父親離婚後,一直獨身。她未出嫁前,周末母女兩個還經常一起活動。她結婚後,也不是每個周末都能回來陪媽媽,大多數時候兩人隻能通通電話。而且,他們的新家在城東,而娘家在城西,去一趟一來一回也要花上兩三個小時。有時周末事情一多,媽媽怕她辛苦,反而叫她不用特地回來看她。
  今天正好趁老公不在,她一早趕到了娘家,陪母親吃了頓午飯。飯後,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聊天。
  “最近你婆婆是不是還在催你們生孩子?”母親問。
  “是啊,幾乎每次必談,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年紀大的人都這樣,你也要理解她。”
  “嗯。”她點點頭,不理解又能怎麽辦呢,畢竟是長輩。“媽,你也希望我們盡快有孩子嗎?”
  母親笑了笑,“我到無所謂,反正你也才28歲,主要看你自己。”倒底是自己親娘,才會這麽說。她婆婆每次都說:心蕾,你也不小了,今年都28了,過了年都要29歲了!
  “我其實也不是不想要,倒是肖揚,他好象不怎麽喜歡孩子,可能嫌吵吧。”
  “反正到時候生下來,不是我就是你婆婆幫你們帶孩子,又吵不到他的。”
  “就算是婆婆帶,但孩子總是我們自己的,他這個做爸爸的都不想管孩子,我生下來做什麽。”她覺得,孩子的父母才真正有撫養孩子的責任和義務,如果一方不願意,還不如不生。
  “而且,我其實也有點擔心自己……”她遲疑地說道,又看看母親。
  “你還在擔心那件事啊。”母親坐起來,對她講道:“不用擔心的,你又不是不能生!這種情況現在也普遍,很多人最後還不是照樣懷了孕生了孩子!”
  她不作聲了,心裏也沒了主意。幸好目前他們也不打算要孩子,以後的,以後再說吧。
  她陪媽媽聊了一下午的天,晚上母親說要去店裏值班,問她要不要去做個水療按摩,她想想也好,就一同去了。
  隔天,她去百貨公司買了套玩具汽車,然後前往柯曉雪家裏。她家也在城西,不過和心蕾的娘家不在一個區。那裏環境更好一些,都是高檔住宅樓。
  到她家時,正趕上一起吃午飯。柯曉雪抱著兒子出來,說:“陳陽今天在公司裏加班,要晚點回來。”一會兒,看到她手上拎的東西,忙說:“你人來就好了,還帶什麽東西啊!”
  “應該的!第一次見你兒子,也不知道要買什麽好。”說著,跟小家夥打招呼,那孩子象柯曉雪,眉目清秀,隻有頭型象陳陽,圓圓的,非常好玩。
  “你兒子長的很可愛啊,虎頭虎腦的!”
  “他啊,皮得不得了!來,揚揚,叫阿姨!”
  “阿姨,抱抱!”他家小孩倒是不怕生,見了心蕾馬上伸出手去要她抱。
  “嗬嗬,好啊。原來你也叫揚揚啊,跟阿姨的老公一樣的名字哦。”她接過手抱住他,又對曉雪說,“你家小帥哥很熱情嘛。”
  “他啊,最喜歡美女了,隻要是美女阿姨,他都熱情得不得了!”
  “嗬嗬嗬……”心蕾笑著親了揚揚好幾下。
  見狀,柯曉雪說道:“這麽喜歡小孩子,怎麽不跟肖揚生一個?”
  “唉,過段時間再說吧。孩子是別人家的都可愛,自己養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這時,保姆從廚房走出來,說道:“太太,可以吃飯了。”
  “好,今天中午就我們兩個,小孩也吃過了,我們邊吃邊聊吧。”說著,她將孩子交給保姆,帶程心蕾到餐廳坐下。
  她家房子很大,是錯層的,裝修非常考究,空間隔得也很好。她們在寬大的餐廳坐下,看到長型餐桌上已經擺了五菜一湯了。
  “哎呀,這麽豐盛啊,就我們兩個怎麽吃得完。”
  “看來你現在的胃口變小了喔。”柯曉雪笑看了她一眼,“我記得你原來胃口很好的!”
  “嗬嗬,那時候年輕啊,吸收得快,現在不行了,我媽老說我的胃已經縮得隻剩這麽點大了。”她用手比了一下。
  “那也隨意嚐一嚐。今天的菜大多是我做的,保姆幫我再熱了下。”
  “真的啊?曉雪,你現在真能幹啊,自己能做這麽多菜!”
  “唉,沒辦法,都是逼出來的。剛結婚的時候,我和陳陽天天在外麵吃,後來吃膩了,就回家自己做,慢慢的也就做出心得來了。現在有了孩子,在外麵吃得更少了。”她一邊說著,一邊給心蕾夾菜。
  “我自己來。看起來,你的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呢。”她欣慰地看著好友。
  “那麽你呢,你過得好不好?”柯曉雪關切地問。
  “我?還行吧。”她沒提雷明的事,曉雪也就沒再追問,“隻能說,曾經也有過不順,不過現在到是還不錯。”
  “那就好!”
  吃完飯後,小孩被保姆抱去睡午覺了。柯曉雪泡了一壺熏衣草茶,兩個女人,就這樣坐在她家的陽台上,邊喝著茶邊聊天。
  “我記得你回國前,我還開玩笑地說要你給陳陽一個機會,是不是真被我說中了啊?”她笑著問曉雪。
  “嗬嗬,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最後會跟他在一起,現在連孩子也有了。”
  “是嗎?”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剛回國的時候,去了一家港資的公司裏作市場專員,很辛苦,天天加班加到晚上十一點。那個時候,陳陽還跟我有聯係,但因為我太忙了,也沒空跟他見個麵。就這樣斷斷續續聯係了一年多,他其實一直很關心我,也一直說要見我,而我呢,一方麵是忙,另一方麵也沒想著要見他。
  “直到過年前的某一天,我那時真的忙得不可開交,工作壓力也很大。陳陽當天傍晚打電話給我,說到我們那附近辦點事,問我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我當時就答應下來。沒想那天一直走不開身,我就跟他說不能一起吃飯了,要加班,他說沒關係我等你吧。結果一等就等到十點多去了,我那天還被老板狠狠罵了一通,走出公司的時候,感覺灰溜溜的。想想這兩年,一直忙著工作,想要好好的做一番成績出來,戀愛也沒時間談,生活也過得慘淡,每天來回奔波,結果又得到了什麽呢。
  “這個時候,我看到陳陽還在等我,他一直坐在車裏,見我下來了,就走了出來,先問我:你吃飯了沒有?現在天冷,我帶你去喝湯吧。我當時一下子被感動了,就這樣和他交往起來。”
  程心蕾靜靜地聽著。
  柯曉雪又說道:“男人和女人啊,真的很不一樣。你看我在國外,追我的人不少,可是回國以後,一轉眼到了二十七八歲,反而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了,連我媽都開始替我著急。這個時候啊,我才發現象陳陽這樣的,反而成了搶手貨了!”
  心蕾忍不住地笑起來。
  “是真的,我不騙你!你看他吧,長得也確實不怎麽樣,就因為頂著個海歸的頭銜,後來又在E-BUY當上了經理,要給他介紹對象的人不要太多哦。”說著,語氣又一轉,“不過好在他對我確實很好,我當時就想,就這個人吧,過日子還是要找個踏實可靠的。”
  可不是麽?程心蕾也感歎起來,幸好,她後來遇到了肖揚。
  “對了,心蕾,你來E-BUY之前,知道羅浩宇是這裏的老板之一嗎?”
  總算還是談到了這個名字,其實都在E-BUY,怎麽繞得開他呢。
  “我不知道,”她誠然答道,“如果事先知道的話,也許就不會來了。”
  柯曉雪理解地點點頭,又問她:“你跟他見過麵沒有?”
  “見過一次,也就簡單打了個招呼。我感覺,他現在變了好多,不過也許我自己也變了好多。”她笑笑地說。
  “他是變了很多。”柯曉雪語有保留,“算了,我們不談他了,說說你老公吧。”
  “嗬,他啊……”
  兩人聊了一下午,聊到太陽都快下山了,她家兒子也醒了,保母抱了出來,隻聽他笑嘻嘻地喊:“媽媽!媽媽!”
  “哎,寶貝!媽媽來了噢!”
  心蕾看著好友抱過兒子,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不由說道:“這麽可愛的兒子,陳陽肯定很高興吧?”
  “他啊,現在是有子萬事足!”
  保姆走過來問:“太太,這個雞要怎麽處理?”
  “哦,我來弄好了。心蕾,你幫我看一下揚揚,我去廚房切一下雞。”
  “好,你去忙吧。”她接過小孩,抱著他坐在沙發上,隻見那小子在她懷裏格格地笑,她也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門鈴響起來,是有人按了樓下的大門。
  “一定是陳陽回來了!”柯曉雪叫道。
  這時,保姆過去開了門。
  心蕾站起來,又不放心孩子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就把他也抱起來,走到門邊去。
  “揚揚,爸爸回來咯!”她抱著孩子,軟軟地說道。
  門已經開了,此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將門完全推開,心蕾抱著揚揚站在門口笑臉相迎,卻沒想到來人是羅浩宇。她呆住了。
  他也愣了一下。
  這個畫麵說不出的詭異。她抱著孩子站在門邊迎接,尤其他剛剛還聽到她講“爸爸回來了”,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的畫麵,可好象又不是很突兀。
  還是小孩反應快,看到羅浩宇,馬上撲騰著小胖手,身體向前傾地叫:“羅叔叔!”
  “嗨!揚揚!”他伸手接過孩子,臉上的表情柔和起來。
  程心蕾有些意外他的反應,但她其實也快抱不動了,給他正好。
  “啊,心蕾,你也來了?”陳陽到這時候才出現。
  “是啊,過來看看你們。”
  “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他邀請到。
  “不了不了,我家裏還有點事,正要走了。”說完這話,發覺已經走進客廳的羅浩宇轉身,淡淡地看她一眼。
  柯曉雪也走出來,看著她:“真的不留下來吃飯嗎?”
  “下次吧。”她笑著說。本來無所謂,但他來了,太尷尬,她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地一起吃飯。
  “那我送送你吧。”
  柯曉雪陪她走出去。
  路上,兩人都不作聲。
  半晌,程心蕾道:“好了,你不用再送了,快回去吧。”
  “那你自己路上小心啊。”
  “好,我會的!”她朝柯露了個笑容。
  “心蕾!”她遲疑地喊。
  “什麽?”
  “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羅浩宇也算是我們家的常客之一。”
  她有些訝然地回望曉雪,過會兒,又似理解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曾經,她和他是最親近的人。而如今,所有人中間,唯獨她和他的距離最遠。
  包括今天,兩次見他,兩次那麽冷淡的反應。她還在期望什麽,又能期望什麽?
  晚飯以後,柯家客廳裏,羅浩宇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卻似乎有些恍神。
  柯曉雪抱兒子進去洗澡了,陳陽泡了兩杯上好的龍井,端過來放在茶幾上,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怎麽樣,遇見她有什麽感覺?”他問。
  “能有什麽感覺?”羅浩宇平淡地說,很清楚他說的“她”指誰。
  “你……”陳陽有些遲疑地開口,卻不知道怎麽問。這些年來,跟羅浩宇算是比較熟了,但對於程心蕾,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我早就忘了。”他緩緩地開了口,眼睛卻還是盯著電視屏幕,裏麵正在播《神雕俠侶》。十八年後,楊過和小龍女在絕情穀重逢,楊過緊緊抱住小龍女,神情激動地喊道:“龍兒,龍兒!”
  “什麽?”陳陽有些不明所以地問。
  “我不是楊過,沒有深情到可以癡等一個女人十幾年。早在得知她要結婚時,我就叫自己死心了。”他終於說了,眼裏卻仍然一片淡漠。
  陳陽也沉默了。剛剛曉雪還在怪他,叫羅浩宇來吃飯也不事先打個電話回來。她說:心蕾本來就算要留下,看他在也不想留下了。
  他也曾見證了他們甜蜜的戀愛,如今一個嫁給了別人,另一個也早已變了心性,隻能感慨一句,世事無常啊。

  (四十五)
  法式西餐廳裏,音樂悠揚,臨窗的位置,一男一女對桌而坐。男人著深色襯衣,看來英俊非凡,那女子披著一頭微卷長發,煙灰色的無袖兔毛連身裙,襯著牛奶般的肌膚,說不出的迷人雅致。
  “心蕾,這些年你過得好嗎?”男子凝視她許久,才開口問道。
  她莞爾。嗯,這句開場白真的比較適合多年不見的戀人使用。
  於是低頭飲一口咖啡,慢慢道:“我過得很好。你呢?”
  那男子低低地說:“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哦?是嗎?”她一邊說,一邊覺得咖啡太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現在很少喝咖啡的緣故,於是又往裏麵加了一些糖,拿調匙緩緩攪拌著。
  “你不相信?”他又問。
  “我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了,雷明。”她坦然道。有點後悔了,今天不該來赴這個約。
  “可是我……”
  “你堂哥的婚禮是後天吧,婚禮結束後就回去吧。”她打斷他。
  “難道你不想再見我一麵嗎?”
  “我已經結婚了。”她故意強調“結婚”這兩個字。
  果然,馬上見到他臉上閃過狼狽的神色,低聲說道:“那件事,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她暗自歎息,他和她,其實一直不是同一個世界裏的人。現在,她也入社會了,成熟了,再回首過去,隻覺跟他度過的那兩年象一場夢。
  “也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都是過去的事了。”她輕描淡寫地說,想著要結束談話了。
  “可是我以為,我媽把支票給你,你也就心理平衡了。”
  “什麽?!”她吃驚地瞪著他。
  “難道不是嗎?你收下支票,也就當彌補了損失。”
  她氣得發抖,恨不得將桌上的一杯冷水往他頭上淋。
  “有些事情,不是錢能夠彌補的!”
  “但對於你,錢應該能彌補吧。”
  這下,她真的拿了那杯水就往他臉上潑,澆得他一臉的濕。“我隻是想叫你清醒一下,另外,這彌補的錢我也沒拿,顯然你媽也沒告訴你!”
  說完,拿起自己的大衣和手袋就離開。
  這一幕,完完全全落入不遠處的一雙眼睛裏。
  羅浩宇沒想到這麽巧,約了人來這裏,居然也會碰到她。他看到她跟雷明對坐著聊天,開始氣氛還算好,沒想到,最後會看到這樣一幕。
  她現在到是變得十分潑辣!
  看過她的履曆,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她的丈夫從雷明變成了肖揚,不過反正都是結婚了。看她對雷明的態度,想也知道,必然是看清了富家公子花心的本性,一氣之下憤然離去。他譏誚地想。
  她走得很匆忙。他遠遠看到她隨身的衣服裏掉了個東西在地上,於是就朝那裏走了過去,仔細一看,竟是一串車鑰匙。
  這女人丟三拉四的毛病到是一點都沒變。將鑰匙撿起,他快步追上她,然後拍了拍她的左肩。
  程心蕾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急促地追來,以為是雷明,反射性地大叫:“不要碰我!”
  轉過身,她眼裏還噴著憤怒的火。
  羅浩宇嘴角彎起,冷笑地看著她的表情,然後將手裏的鑰匙舉高。
  她看到他已經呆了一下,目光又觸及他手裏的鑰匙,不禁有些尷尬地臉紅起來,低聲說了句:“Sorry!”
  他無聲地將鑰匙遞給她,然後聽到她輕不可見的聲音說:“謝謝!”
  “羅總!”
  在他轉身離開時,又聽她這樣喊道,於是回過身。
  “你可不可以當作今天沒遇到過我?”她緩緩開口,冷靜淡定地望著他。
  怎麽?和舊情人私會,還怕人知道麽?他在心裏冷冷嘲笑她。
  本想點頭答應的,但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驚訝:“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有遇到過你。”
  頓時,血色她的臉上褪盡,眼裏劃過一絲隱隱的傷痛,卻快得讓人抓不住。
  羅浩宇看得心裏驀然一驚。
  程心蕾直挺挺地站著,雙手緊緊握成拳,長尖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裏,深深掐著她的肉,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半晌,她朝他露出冷淡而世故的笑容:“那真是多謝羅總了!”說完,轉身快步離去。
  他立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出神,直到另一個溫柔的聲音喚他:“浩宇,你在看什麽?”
  他回頭,原來是她來了,就微笑著答道:“沒什麽,我們進去吧。”
  走出電梯,程心蕾直奔停車場而去。周末的中午時分,停車場裏車不多,安靜得很,隻聽得她的高跟鞋急促地敲著地麵。她快速找到肖揚的車,打開門坐進去,關門,然後一直呆坐著。
  “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有遇到過你!”這是羅浩宇對她說的。
  雷明對她的欺騙侮辱,都不及羅浩宇說的這句話來得更傷人,更讓她措手不及。
  明明知道,今日的他,離她遙不可及,也不曾再期望能與他有什麽交情。也許她內心盼望的,不過就象雷明那樣,聽他問候她一句: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
  可是,曾經的愛戀,曾經的勇氣,曾經的心傷,隻換來這一句“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有遇到過你”!
  她隻覺被人狠狠揍在心髒最脆弱的位置上,痛得喘不過氣來。
  也罷,就當是,從沒認識過吧。
  她深深吸口氣,發動車子,駛出停車場,朝家的方向開去。
  再走回西餐廳時,羅浩宇下意識地朝臨窗的座位瞥去,隻見那裏已經空空如也。
  “浩宇,你最近好嗎?”對麵的女子柔聲問道。
  “還不錯。你呢?今天怎麽沒跟男朋友約會?”他問。
  坐在他對麵的人是Annie,說來也巧,她的男友竟是當年那個寫恐嚇信給她的馬來人。那男人其實對Annie一見鍾情,隻是之前用的方式太過火了。這些年來,他對她契而不舍,終於打動了她。如今,她早已調來MS公司本地分公司,而那男人也隨著她來到這裏。
  “他哪裏有你重要。我知道你隻有今天才有空,特地空出時間約你吃飯。”她語調平常地說,但望著他的眼神,卻傳遞出更多的信息。
  羅浩宇不作答,順手拿過菜單看起來。都說男人常常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女人又何嚐不是?眼前這一位,曾經那麽鄙視他的選擇,後來發現他成功了,又心急火燎地跑到這裏來落腳。這幾年,連普通話都說得很好了。
  隻不過,她雖然很現實,到也沒害過他,他也就一直把她當成一個朋友看待。
  “你想吃什麽?”他問她。
  “都可以,你點吧。”
  “那好,兩份A套餐。”他簡單地對服務生說道。
  “你……”她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
  “我聽說,你打算安定下來了?”
  “是有這個打算,畢竟我的年紀也不小了。”他微勾唇角,心想她應該是聽蔡淑儀說的吧。
  聞言,隻見她眼底浮上一層失望。
  他見了,心裏推測,她今天約他,可能就是想證實這件事吧。
  一頓午餐平靜吃完,她知道他下午還要回公司,也沒多停留,兩人就一起離開了餐廳。
  回到辦公室,羅浩宇一眼看到了桌上的一份員工檔案,是周五的時候龐經理遞上來的。
  打了開來,程心蕾的一寸近照映入眼簾。
  坦白說,她改變很多,外在的,內在的。原來圓小的臉有些拉長了,露出微尖的下巴,眼睛還是大而盈亮,眼神卻有些變了。發型也變了,身材更是,反正今日的她,已讓他快認不出來。
  他看著這份人事檔案,裏麵有她的簡曆、入職申請、麵試評估,最上麵的一張表是試用期評估表。原來龐經理決定讓她提前通過試用期,想必是對她挺滿意,所以送上來要他簽字。
  他快速地簽了這份文件,然後,目光又移回到她的照片上。
  多少年沒見到她了?七年?八年?七八年的歲月太長,一個呱呱墜地的小孩經過那麽多年都可以上小學了。在這段漫長的歲月裏,都發生了什麽? 911、美國攻打伊拉克、SARS、全球油價爆漲、東南亞海嘯、美元下跌、央行加息,整個世界都在變化,更遑論,他和她,這樣渺小的個體。
  那次初見她的入職表,他頗感意外,原來龐經理推薦的人竟是她。再看看她的履曆,竟然配偶的名字變成了肖揚。他是不知道原因,但不管怎麽說,她反正是又結婚了。
  羅浩宇合上了這份員工檔案,轉而去看其他文件。
  周一上午,所有人都忙碌不已。
  程心蕾正走到電梯口,就聽到龐經理的聲音:“心蕾,你去樓上嗎?”
  “是啊,我去七樓國際部。”
  “那你幫我跑一趟十二樓好嗎?將這份文件交給羅總,我馬上還要去開個會,實在沒空上去了。”
  “我拿上去好嗎?”
  “沒關係的,羅總知道這事,或者你交給他的助理也行。”她點了點頭,想起羅浩宇好象有三位助理。
  龐經理將文件給了她,就匆匆離開。
  她先去了十二樓。進公司都兩個月了,隻有這一樓層,從來沒上來過。一是她的職位不夠高,還沒能與總裁們打上交道,二是她的工作與技術部也無關。
  電梯門一開,她發現這裏也有單獨的門禁。自己的卡刷了一下,居然不開,她隻好按門鈴,幸好很快有個男生跑過來開了門,她禮貌地道謝,對方朝她靦腆地笑笑就走了。
  一走進門,她便聽到悠揚的爵士樂輕輕傳來,聲響不大卻聽著很舒服,還聞到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比起其他樓層,這裏的空間很寬敞。裝修風格還是一致的,但這裏更舒適雅致,令她有種仿佛走進了星吧克咖啡店的感覺。
  一道磨砂玻璃牆將整個空間隔成了兩塊,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眼角突然瞥到羅浩宇和剛才給她開門的那個男生站在遠處的扶手邊聊天,他靠著扶手,手上還拿著馬克杯,兩人都顯得很隨意的樣子。
  同樣是周一的上午,這裏哪有一點緊張忙碌的氣氛,到處顯得閑適輕鬆,包括站在那裏的人也是。
  她故意忽略那個身影,再朝左邊看看,根據裝修格調和空間設置,感覺比較象總裁辦,就走了過去。大敞間的幾個位子上,人都走開了。正當她不知道怎麽辦好,有位年輕的男同事匆匆過來,她急忙迎上去:“你好,龐經理要我上來將這份文件交給羅總。”
  “哦,羅總就在那邊,你自己交給他吧。”說完,他又匆匆走開去。
  程心蕾愣了一下,她在酒店裏工作了兩年,習慣了事事請示、領導為先,到了這裏,似乎全用不上了。可是,她真不想再麵對他。
  “你是找我?”正想著,不想麵對的人已經走到了她身邊。
  她隻得轉過身,“是的,龐經理有份文件要我交給你。”
  “正好,我這裏也東西要你帶下去,進來吧。”說完,他先走進辦公室,程心蕾隻好跟進。
  他的辦公室很大,家具裝修完全是簡約化的風格,東西不多,比較醒目的是牆邊的巨大玻璃書櫃,裏麵塞滿各種厚重的電腦書籍,好多還是英文原版。她悄悄打量他,周一的早上,他穿著白襯衣,淺色牛仔褲,象是過周末,隻有眼底的陰影顯示出不同於周末的疲憊來。
  他將那份員工檔案交給她,她一看竟是自己的檔案。
  “這本來是不可以給員工自己的,不過你反正是HR的人,也無所謂。”他說著,坐下來,“對了,還要恭喜你,提前通過試用期!”
  她一聽,臉上閃過複雜的表情。
  “怎麽,你不高興嗎?”他挑眉問道。
  有什麽好高興的!這兩個月來,她每天都在考慮要不要辭職,但每天也都隻是想想而已。每次看到龐經理對她信任又欣賞的眼神時,辭職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想想也是冤,這公司其他都好,唯獨見了總裁不太好。可是,這總裁平時在公司見到的概率其實很低,好象最近,在公司以外碰到他的概率還高一點。
  怎麽辦呢,現在真的如厐經理所說,讓她提前結束試用期了。如果要辭了的話呢,新工作也沒著落,再找一份好工作起碼也要一兩個月,還不一定找得到條件比E-BUY更好的。如果不找呢,呆在家裏,肖揚是不反對的,但她不喜歡,而且真有可能天天被婆婆催著生孩子,想到這個就覺得頭都痛起來。
  羅浩宇玩味地盯著她,和他麵對麵,卻不知神遊到哪裏去了的女人,她是頭一個。隻見她頭微低,一臉思索的樣子。過了會兒,總算自己回神了,神情平淡又自然地說了句:“我當然高興了,謝謝羅總。”
  “是嗎?你臉上的表情好象不是這麽說的。”他眯起眼看著她,頓了頓,又說,“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來這裏上班之前,知道我是這裏的老板嗎?”
  她輕輕歎口氣,本想說:“如果知道你是老板,我就不會來了”,後來一想,怕他又象昨天那樣說出更傷人的話來,簡單答道:“我不知道你是老板。”
  “現在知道了,說實話,你沒考慮過辭職嗎?”他又問道。
  這個問題,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幹脆就沉默地站著。
  “還是說,你很樂意繼續做下去?”見她不語,他暗含諷刺地說。
  她終於抬起頭盯著他,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和憤怒。
  他倒是一臉的自在,反而看一眼自己麵前的馬克杯,裏麵是濃濃的黑色液體,再看她一眼,半開玩笑地說:“這杯咖啡是不是馬上就要被潑到我身上來了。”
  原來他看到她昨天潑了雷明一頭的水。
  良久,隻見她嘴邊露了個蒼涼的笑容,說道:“我怎麽敢,這份工作我還不想丟。”
  原來在酒店裏,囂張跋扈的人見多了,他這點刁難並不算什麽。
  他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看著她,腦中掠過多年前的一幕,機場裏,她拉著他的手奔跑,淚眼汪汪,不想他走,最後卻隻說了句:“我太任性了,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表情。
  此時,好象有人突然伸手攫住了他的心髒,讓他……說不出的難受。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她低垂著眼,說完便安靜退出他的辦公室。
  許久,羅浩宇才問自己,他究竟在幹什麽?

  (四十六)
  網絡公司的特點是什麽?
  第一,員工都非常年輕,平均年齡不到28歲。第二,天天在網上作業,個個都是電腦高手。第三,因為離不開網絡,徹底實行無紙化辦公,所有的資料全在網絡上。第四,員工平時都習慣了用網絡工具來溝通而不是靠麵對麵的方式。
  前麵三點勉強算是優點和特色,這第四點已經被上層視為急需改進的地方。原因無它,隻因有次午間休息時,銷售總監陳啟生到了技術部,看到兩個做程序的男生,明明座位之間隻隔不到兩米,半小時下來,兩個人一句對話都沒有,隻用MSN聊得起勁。陳總監感覺事態嚴重,立即向總裁匯報,說有些員工已完全喪失口頭表達能力,並強烈要求總裁對人員進行職位調配。意思就是說,讓寫程序的人去麵對客戶,做一下職位體驗,這樣不僅有助於自身溝通能力的提高,也能更深切地體會客戶的需求,從而設計出更合理的產品來。
  羅浩宇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就同意了,首先派核心技術部的高級工程師們輪流去做職位體驗。核心技術部有四位高級工程師 ,都算是元老級的人物了,從公司創建時就跟著羅浩宇開發項目。目前已經有三個人去過了,各人反應不一。性格開朗點的,象劉洋,居然做得還不錯,自己也樂得整天就跟客戶嘻哈,好過麵對電腦苦思冥想一整夜。個性率真的,象黃群,也適應得不錯,因為是女生,既得客戶的心,又收買了銷售經理,也在銷售部交了一堆朋友。可是,總有例外的,象任崢,就是上次那個給程心蕾開門的靦腆男孩,就極不適應銷售的職位,表現出來的態度簡直可以說是有些消極了。
  由於公司的HR部門同時擔任輔導員工心理的職責,總裁直接將他交給了人事部。本來應該由人事經理找任崢談的,但龐經理實在太忙,就把這工作交給了程心蕾。想年輕人可能更好溝通,而且她以前也做過類似的工作,在大學時又輔修過心理學,也不是不適合。
  最近,她就頻頻走上十二樓,每天利用午休時間和任崢聊會兒天,試圖幫助他克服消極的情緒。結果任崢還沒完全走出困境,那裏的其他人倒都跟她混熟了。
  這天中午,她又走進技術部,隻見劉洋熱情地叫道:“美女老師,你真準時!”
  隻要聽過她的培訓課程的員工,都喜歡戲稱她“程老師”,而這劉洋,嘴巴甜得不得了,幹脆給她改了稱呼。
  “他呢?”她四處看了看,就沒發現任崢的身影。
  “他被羅總叫去處理一點技術問題。”
  “他在和你們討論技術的時候,是不是話也不多?”她不禁問道。
  “他說得不多,但其實想法很多的,有時候網上聊起來一套一套的!”黃群過來說道。
  “哎呀,程老師,這其實很正常的。”劉洋不以為然地說,“你知道,做計算機的大部分都很悶騷!”
  程心蕾看著他,脫口而出:“那我看你怎麽不象啊?”
  “我正好跟他們相反,我是明騷!”
  “哈哈哈……”她忍不住地笑起來。
  “是!你的確是明騷!而且騷得不得了!”黃群過來戳一下劉洋的腦門。
  他大叫起來:“喂喂,你現在有男人了,怎麽都沒變得溫柔一點,反而越來越粗魯了呢。”
  “溫柔不對你!”
  “嗯,任崢是悶騷,你是明騷,黃群是女生不算,那吳翔呢?”她指指坐在裏麵的位子,他人還不在呢。
  “他啊,他是徹底的騷包!”劉洋來勁了,索性站起來走到她麵前,說,“你別看他平時也不聲不響的,其實可騷了!你看看他那個屏保,搞個什麽自己的照片,擺了這麽惡心的POSE,噢,我已經徹底要看不下去了!”他做了個嘔吐的動作,“他以為自己長得跟老大一樣啊,偏偏老大都不會做這種自戀加惡心的事情!”
  程心蕾走過去瞄了眼,隻見顯示屏上有個男生剃著小平頭,橫眉怒眼地站在一塊石頭上,背景是一片山林,他還很性格地舉起右手,握成拳,象是要向黨宣誓,又象是要揍人,再配上他圓胖的腦門,說有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明明是一顆豬頭,偏偏搞的象性格明星似的,最後怎麽看都隻能說:這是一顆有性格的豬頭!”劉洋總結到,她已經格格格地笑到不行。
  “吳翔還自己寫詩呢,又會吹笛。”黃群爆料,說完也忍不住地搖搖頭。
  “啊呀,這是另一樁讓人忍受不了的事情。他那些個破詩啊,隨便‘啊,啊’幾下,不知道寫了點什麽,還硬是要在我們每個人生日的時候送給我們,你說這個人有多騷!還有那個破笛子,他根本不會吹,晚上加班到半夜的時候,動不動來一段,魔音穿腦啊!老大不好意思打擊他的積極性,就派我們想辦法。結果你猜我們想了個什麽辦法?”
  “什麽辦法?”
  “我們往他的笛子裏灌水,結果他那天發現一吹吹出一股水來,之後鼓著腮幫子,臉都憋紅了,試了好幾次,怎麽也吹不出聲音來。”
  “哈哈哈……”她簡直笑到肚子疼。
  “其實這辦法根本就是老大自己想的,他不好做惡人,就暗示你動手吧。”黃群了然的說道。
  “嗬嗬,那是啊,我估計老大早就忍受不了了。”說到這裏,劉洋也忍不住笑出來。
  “那你說老大是悶騷還是明騷呢?”黃群又問他。
  “哎,這個問題我不好隨便答的!”劉洋正經地說道,同時感興趣地問心蕾,“程老師,你說呢?”
  “我怎麽會知道,我跟你們老大不熟。”她淡淡地說。
  “嗯,我覺得呢,”劉洋思索了會兒,開口道,“看他的樣子吧,應該象悶騷,但實際上呢,好象跟我一樣,也挺明騷的!”
  “你別亂說了,老大怎麽跟你一樣了!”
  “哎,你是女人,不會懂的!”
  “那你又怎麽知道的!”
  “這我不能告訴你!”
  “搞什麽神秘嘛,搞不好自己也不知道!”
  “我怎麽不知道!”
  “你當心啊,讓人家未婚妻聽到了!”
  “未婚妻聽到了不要緊,就怕不是未婚妻又想做未婚妻的那個聽到!”
  程心蕾聽得有些疑惑,他有未婚妻了嗎?不過想來也正常。隻是,不是未婚妻又想做未婚妻的人是……
  此時正好見一個纖瘦的身影走進來,看到她也在,朝她微微點頭,然後冷淡地看著劉洋。
  “蔡小姐,有什麽事?”劉洋尷尬地站起來,仔細看她一眼,生怕她聽到了剛才的話。
  “吳翔呢,羅總找他。”蔡淑儀冷冷地說。
  “他走開了,等他回來我告訴他。”
  她也沒再說什麽,轉身就走。
  “嘖,女人啊,還是要象我們程老師這樣才可愛!”劉洋微微感歎。
  “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哦!”
  “是真的,我要是老大,也不會喜歡她!喜歡你到是有可能的!”
  她一怔,忙笑著說:“這種話不要亂講!我可是結了婚的人!”
  “對了,心蕾姐,晚上我們幾個在俏江南聚餐,你一起來吧。”黃群開口道。
  “是啊是啊,你來吧,反正有人請客的,慶祝我們的新項目運行成功!”
  她有點猶豫,“噢,那是你們的慶功宴了,但這好象跟我沒什麽關係啊!”
  “怎麽沒關係,你是我們其中一位團員的心理輔導老師,很重要的!而且,我們這裏嚴重的陽盛陰衰,你是我們唯一的陽光!”劉洋越說表情越誇張。
  “我現在總算知道,什麽叫做明騷了!”程心蕾看著他打趣道。
  “那你也一定知道我們這裏誰最騷包了!”說著,朝她使個眼色,她一回頭就發現吳翔回來了,看到他就想起那管笛子的事,忍不住地格格笑起來。
  “怎麽了?”吳翔有些傻傻地看著她。
  “沒,沒什麽。喔,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死了。我,我先走了!嗬嗬嗬……”出去的時候,她還撞了一個人,也沒來得及看清是誰,隻說了句 “sorry”便又忍不住地一個人笑起來。
  羅浩宇看她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擦身而過時,她連頭都沒抬一下,不禁問黃群:“她怎麽了?”
  黃群隻說了兩個字:“笛子。”
  聞言,羅浩宇也咧嘴笑了,又問:“誰講的?”
  “還有誰?”她踢了踢劉洋的腿。
  “喂!不要踢我!我正在忙呢。”他已經開始工作了。
  “噢,對了,老大,我們剛才邀請了程老師晚上一起聚餐!”劉洋轉頭對他說道。
  “是啊,是啊!”黃群也說。
  “哦?是嗎?她答應了?”
  “她沒反對,應該答應了吧。”
  他有些意外,程心蕾居然會答應參加。
  在E-BUY還有個好處,員工活動特別多。每個部門每個月都會給員工一定的活動經費,讓員工們聚餐,或者搞其他活動。所以,隔三差五的,經常有不同部門的員工聚會。而程心蕾隸屬人事部,又做培訓講師,有些聽過她講課的員工跟她熟了,都會邀請她一起加入他們的聚會。
  這晚,她想想反正沒什麽事,也就應邀參加了技術部的聚餐。他們部門比較有錢,選的餐廳也是環境極佳的川菜館。一同坐下的除了四位技術骨幹,還有幾位生嫩的小員工,再來就是蔡淑儀和她了,除了主位空了兩個位子出來,其餘人坐了滿滿一桌。她猜想,不會是羅浩宇也來吧?但如果他來的話,除了他還有誰呢?
  沒多久,坐主位的來了,的確是他,和另一位手挽在他臂彎裏的美麗佳人。
  “不好意思,我們來晚了!”他先幫她移開座位,待她落坐了,自己才坐下。
  “那位美女就是老大的未婚妻。”劉洋在她耳邊輕輕說。
  “很漂亮啊。”她也回了一句。
  這時,心蕾細微地感覺到,身邊的蔡淑儀的表情僵了一下。
  “沒關係,我們已經先點了菜!”黃群說道。
  “那好啊。”羅浩宇笑著說,隨手脫了外套。已近十二月,他卻隻穿著黑色的薄襯衣。
  不一會兒,菜都陸續上來了,一道道全是紅色的,看起來鮮辣不已。
  “心蕾姐,你會不會怕太辣?”黃群問她。
  “不會,我喜歡吃辣的!”她笑咪咪地盯著那幾道菜,感覺口水都開始醞釀了。
  倒是羅總身邊的美女小聲地對自己的男友說道:“哎,這麽辣,你的胃當心哦。”
  “嗯,沒關係。”他無所謂地說著,然後先舉起酒杯,“來,先祝我們這次項目成功!”
  “OK,幹杯!”
  “程老師,不要因為老大在而太拘謹哦。”劉洋給她夾了塊麻辣雞絲。
  “哎喲,你也懂這一套啊!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心蕾跟他開起玩笑來。
  “哎呀,我早跟你說過了,要是你沒結婚的話,我一定會苦追你!”
  她拿筷子打一下他的頭,“沒大沒小!”
  “噢,程老師!你也打得輕一點啊。”他唉唉叫。
  程心蕾不由笑出聲,一抬頭,卻接觸到羅浩宇若有所思的目光,忙將視線轉了開去。
  “程小姐,我越看你越覺得眼熟呢。”蔡淑儀看她一眼,再看一眼羅浩宇,仿佛想證實心裏的猜測。
  心蕾開玩笑地接:“可能是我長了一張大眾臉吧,所以你覺得熟悉。”
  她想起在公司裏第一次遇見蔡淑儀,她一眼就認出了她是當年那個告訴她羅浩宇有女朋友的人,現在才驀然明白了她的用心。但她呢,卻認不出自己來了。是她這幾年變化太大嗎?
  兩個人遇到的那刻,蔡淑儀就問她:“我們是不是見過?”
  她淡淡一笑,道:“我不記得了。”
  如今,又坐在一起吃飯。再看看羅浩宇身邊的那位,確實很漂亮,身材修長,氣質高雅,跟他很相配。雖然為人冷淡了些,但美女就是美女,即使什麽話也不說,照樣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程小姐以前到過香港嗎?”她又問。羅浩宇本來在跟女友講話,聽到這句話突然停了下來,視線轉向她們。
  程心蕾嘴角微僵,片刻,又恢複了笑臉,說道:“好象沒怎麽去過,或者去過,我也忘了。”
  蔡淑儀與她對視幾秒,突然明白了,於是不再開口。反而是羅浩宇,朝兩人眯起了眼。
  技術部的這些同事都很風趣可愛,這一頓飯,本來可以吃得無比開心,卻被蔡淑儀的幾個問題,搞得她胃口全無。對麵那個男人還不去好好照顧未婚妻,眼光總往她們這邊瞟。
  他的新歡加舊愛,再加一個暗戀他多年的女人,正好全湊齊了。想到這裏,她一點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正好肖揚打電話過來,她高興地走到外麵去接。
  肖揚在電話裏問要不要來接她,她立馬答應了。再走回座位時,找了個理由,盡快走人。
  “你不是參加公司聚餐嗎,怎麽會沒吃飽?”坐在小區門口的飯店裏,肖揚奇怪地看著她。不是說E-BUY很有錢的嗎,搞個員工聚餐,她居然都吃不飽。
  “唉,別提了。”她沒多說,至今還沒告訴老公羅浩宇的事,幸好他也不是這個行業裏的人,很多事情並不知情。
  “又點蛋炒飯啊?你倒是百吃不膩!”當一大盤冒著熱氣的炒飯端上來時,他想到她這個習慣,笑起來。
  “是啊,”她也對他賴皮地笑笑,“你也陪我吃一點嘛。”
  “我吃過了,現在吃不下。”
  “就隨便吃一點嘛,好不好?”她朝他撒嬌。
  “都幾歲的人了,還這個樣子,你難不難為情?”他佯裝冷漠地數落她。心蕾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每次點個蛋炒飯總要他陪著一起吃。
  “嗬嗬,有什麽關係嘛,你是我老公啊。”她說著,先動手幫他盛了一碗。
  她記得,以前雷明也是這樣。他是有錢公子,哪喜歡吃這種平民食物,每次都不樂意跟她一起吃蛋炒飯。不過,肖揚比他強多了,雖然嘴巴上說話不好聽,到還是乖乖吃起來。
  蛋炒飯啊,她看著眼前香噴噴的一盤飯,顆顆米粒圓潤飽滿,透著晶亮,配著點點蔥花和雞蛋。
  她的思緒不知飛到了哪裏。

  (四十七)
  羅浩宇坐進車裏,看到身旁的女人係好了安全帶,就發動車子,打算送她回家。
  身邊的許雁林,是他去年在一次商業聚會中認識的。她在一家大型外資公司做總經理秘書,長的漂亮大方,談吐舉止非常得體。她是個能幹的女人,對他很體貼,也懂得抓住機會。那次聚會中,她主動走到他麵前,對他說道:“羅總,我聽說您缺一名女朋友,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資格勝任?”
  類似的話,不是沒聽其他女人說過,隻是沒聽象她這樣的大家閨秀型的女人講過。他當時有些訝然,笑著問她:“你為什麽會以為自己可以勝任呢?”
  “我當然知道,要不要試試看!”她自信滿滿地看著他。
  他想了想,就同意了。他的年紀不小了,家裏的父母開始催著他結婚。而他本身工作那麽忙,並沒太多時間精力去討好某個女人,去贏得某個人的芳心。象她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對他來說未嚐不可。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都很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麽。
  “今晚,去我那裏吧。”她轉頭看著他的側麵,柔聲對他說道。
  “好。”他答。
  許雁林沒再開口。做了多年秘書,她很懂得察言觀色,看出他今晚心情一般,就沒多說話。
  她熟練地擰開了車裏的音響,然後調到收音頻段,一個溫暖的聲音傳來:“各位聽眾朋友,歡迎您來到心靈花園。聽一段真實的情感往事,為心靈打造一把鑰匙,通往靈魂深處的花園……”
  羅浩宇挑了挑眉,問:“你也聽這種節目?”
  “也許你不相信,這城市裏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成年女性都在收聽這個節目。”她微笑著說道。但凡女人,哪怕再現實再冷漠,內心深處,誰沒有柔軟的角落,誰不向往純粹美好的愛情?
  “今天,我們討論的話題是——意中人。曾經有科學家研究指出,每個人的一生中,可能遇見一萬個意中人。當遇到了第一個,其他的每一個,可能就變成了你的朋友、你的鄰居、你的同事或者上司。隻有當第一個愛人離去時,他們中的某一個才會代替那個位置……”
  聽到這裏,羅浩宇微微皺眉。這話,聽著很熟悉,好象有人曾經對他講過。是誰呢?他費心尋思。
  “今晚,我們還請來了一位嘉賓,跟我們一起傾聽讀者的心聲。現在,請她跟大家打聲招呼。”
  “哈羅,大家好。我是音樂電台的唐蕾,你們也可以叫我蕾蕾……”
  蕾蕾!蕾蕾!
  羅浩宇的表情一震,腳下猛一踩刹車,將許雁林嚇了一跳,忙問他:“怎麽了?”
  “哦,沒什麽,對不起。”他抱歉地看她一眼,又恢複常態。
  接下來,電台裏在說些什麽,他一概沒聽進去,隻是雙眼望著前方,眉頭緊皺。
  送她到家時,他突然歉疚地看著她,“對不起,我今天有點累了,先不留下來了。改天吧。”
  她心底有些失望,又有些詫異,但都沒表現出來,隻體貼地說:“那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你快進去吧,明天見!”說完,他倒車,然後掉頭駛去。
  許雁林望著他的離去,一臉尋思。今晚的飯局上,她就細心地發現他跟平時有些不一樣,究竟最近發生了什麽事?還是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不行!這個男人是她好不容易才遇上的,錯過了,可能一輩子都遇不上比他更好的了,她一定要抓住他!
  蔡淑儀站在辦公室的窗前,默默喝著咖啡。她微低著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淡,仔細看,會發現還有幾分落寞。
  程心蕾剛走進十二樓,便看到她這個樣子。她立刻想起剛在電梯口碰到羅浩宇和女友並肩下樓的情形,心下有些明了。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她卻還沒走,隻孤單地站在那裏發呆。程心蕾本來是來找任崢,看到她這樣,卻忍不住地朝她走了過去。
  眼前的蔡特助,據聞在公司中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羅浩宇,沒人能命令她做任何事。她從公司創建之初就來了,卻在這裏朋友不多。不知道是因為個性使然,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但此刻,程心蕾是同情她的。能在一個男人身邊待那麽多年,守著他,默默關心他支持他,卻還要看著他和別的女人出雙入對。說實話,換了是她,想必也早就放棄了。
  於是,她走到蔡淑儀的身後,輕輕說:“為什麽不去爭取一次呢?”
  她轉過身,一見是程心蕾,脆弱的表情立即收起,才說:“我早已經有男朋友了。”
  心蕾大為吃驚,她幾次看到這個女人看羅浩宇的眼神帶著幾許依戀,怎麽又說自己有男友呢。
  “我男朋友在香港,不過,”她語氣一轉,帶著些挑釁的神色看著她,“他經常飛來這裏看我,我們的感情很好。”
  程心蕾一聽,心下有些好笑,但還是麵色誠懇地說:“既然這樣,那就好好珍惜自己眼前的幸福吧。得不到的未必就一定是適合自己的。”
  說完,她沒多逗留,就往技術部走去。
  隻留下蔡淑儀表情迷惘地望著她的背影。
  技術部的辦公室裏,任崢向她訴苦:“你知道嗎?他們那裏居然每天早上要做倒立,我的天哪!”
  聊得多了,他現在也能敞開心門,願意跟她多講一些。
  “那你就做唄,我們也都做過啊。”劉洋不以為然地喊道。
  “可是我不會啊,每天早上真是受罪啊!”銷售經理想出的新招術,每日一上班,讓銷售團隊的人一字排開,做一分鍾的倒立。
  “這種做法是有點變態的!”吳翔撇撇嘴,他還沒去那裏體驗過,估計任崢之後就輪到他了,“你想啊,我這麽重,怎麽倒得起來!”
  “嗬嗬,其實倒立對身體很好的,我每天早上也會練啊。”心蕾說道。
  “真的嗎?”黃群過來問道。
  “是啊,我剛回國的時候身體不太好,我媽就介紹了個認識的瑜珈老師,那老師一開始就教我倒立。”
  “心蕾姐,原來你練瑜珈啊,難怪身材這麽好!”黃群羨慕地看著她,她自己雖然長得瘦高,卻沒有那麽好看的曲線。
  “其實女性練瑜珈很好的。”她當時一半也是為了身體治療。
  “是不是真的呀,程老師,你真的會做倒立?”劉洋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你不相信?”她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正好穿了條貼身的牛仔中褲,上身是緊身毛衣,就說,“那我在這裏做給你們看好了。”
  她四處看了看,牆邊正好有一塊空地,就脫了高跟鞋,對任崢說道:“你好好學著點。”然後,兩手撐地,輕輕一翻,都將整個身體倒立起來了。
  “哇噢!”吳翔叫起來,劉洋吹起了口哨。
  “心蕾姐,你好厲害!”黃群在一旁讚歎。
  “身體的柔韌性極佳啊!”
  “要堅持一分鍾哦,我來計時!”劉洋又說,然後使壞地笑道:“那個,吳翔,去把你新買的那管笛子拿出來,吹一段給程老師聽聽,看她還能堅持住嗎?”
  其他人都笑了出來。
  程心蕾聽了也想笑,手差點發抖,叫道:“劉洋,你不要太過分哦!”
  “這是在幹什麽?”一個冷然的聲音在辦公室裏響起。
  “噢,老大!”
  “嗬!”程心蕾驚呼一聲,嗖的一聲翻下來,趕緊將鞋子穿好,動作快得僅用了兩秒鍾便恢複原狀,隻有衝上臉的血氣還一時未消退。
  羅浩宇緊緊地盯著她看,隻見她象是小朋友做錯了事被老師抓到,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他的眼裏突然有了笑意。
  剛才聽到她的笑聲從裏麵傳來,又聽到有人說“身體的柔韌性極佳啊”,他不禁納悶,他們究竟在幹什麽?過來一看,沒想到就見她倒立在牆邊,腰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膚,幾個大男生還都不做事地圍著她,心裏頓時掠過一陣不悅。
  “嗯,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任崢,我們明天再談。”見羅浩宇臉色陰晴不定,她打算先走一步,就從他身邊快速地走出辦公室,一路朝大門口跑去。
  “哎喲,老大,幹嘛這麽嚴肅,程老師都被你嚇跑了!”劉洋向他抱怨。
  “你們現在跟她很熟?”
  “是啊!”黃群爽快地應道。
  “程姐人很好。”任崢居然開口了。
  “我們都很歡迎她來。”吳翔也說。
  羅浩宇有些意外,她居然跟他手下的人處得這麽好。這些人雖然是他的下屬,因為一直並肩作戰,其實與他感情很深。本來他想將許雁林帶入他們的小圈子,但她似乎對這些年輕的男女沒什麽興趣,反倒是程心蕾,一下子就跟他們混熟了。
  “羅總!”這時,蔡淑儀找他,他離開了技術部的辦公室,轉而討論其他事情去了。
  這個與平常相同的夜晚,其他部門都早已下班,隻有他們這裏,還正忙得起勁。夜晚才剛開始呢。
  “好了,這事就先這樣。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今天你先下班吧。”討論告一段落,他對蔡淑儀說道。
  “你不一起走嗎?”
  “我要等雁林,”他看了下表,她說要在附近的美容院做臉,應該也快結束了。
  “你……真的決定了嗎?”她看他許久,幽幽問道。
  他也凝神望著她,漸漸明白過來,說道:“是的。”
  “哪怕這個人不是你心中真正想要的?”她尖銳地問。
  他彎了彎唇角,“你又怎麽知道她不是我心中想要的人呢。”
  “我就是知道。”望著他的眼裏,有不甘,也有傷痛。
  “我記得,你也已經有男朋友了,難道他對你不好嗎?”半晌,他才說道。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不是他!”說著,她繞過寫字台,走到他麵前,神情激動地看著他。不知道是剛才程心蕾講的話給了她勇氣,還是因為最近越來越頻繁地見他和同一個女人出雙入對,她真的想跟他挑明了說。
  他站起來,平靜地望著她。
  他們兩個,一樣的聰明,一樣的有才華。如果做朋友,可以相處一輩子。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他從未給她任何承諾,但她要付出,他也從不阻攔。公事利益上,他滿足她所有的條件,但其他的,就沒有了。
  這一刻,蔡淑儀突然感覺累了,倦了,投進他懷裏,低聲抽泣起來。
  她向來冷靜的麵容竟在他麵前突然瓦解,他頓感自己的殘忍,隻好輕輕摟抱她,等著她自己平靜下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一聲憤怒的聲音傳來。
  羅浩宇一抬頭,便看到許雁林站在門邊。
  蔡淑儀迅速離開他的懷抱,將頭一撇,抽了一張紙巾擦拭。
  “羅浩宇,我等著你自己來跟我解釋!”說完,她快速在門邊消失。
  他歎口氣,反而坐了下來。
  “你不追過去解釋嗎?”蔡淑儀站在一邊問他,顯然已經收起了剛才的所有情緒。她的眼淚是真的,現在嘴邊的笑容也是真的。
  “有什麽好解釋的,我跟你本來就不是她看到的那回事。”他不以為然地說道,反而看起桌上的文件來了。
  她嘴邊笑得更燦爛,看來她猜得確實沒錯。
  雖說不用解釋,羅浩宇第二天還是打電話給了許雁林,沒想她卻不聽他的電話,短信也不回。見她如此擺架子,他反而沒興趣了,接下來一周裏都沒再聯係她。
  一周後,許雁林忍不住了,反而跑來興師問罪:“你好象還欠我一個解釋!”
  他一聽,才想起上次那件事,自己居然都快忘了,於是趕緊說:“對不起,最近一周太忙,所以後來沒來得及找你。”
  她有些訕訕的,但明顯還在給他台階下。
  “我跟她真的沒什麽,那天,是她情緒有點激動。”他認真說道。
  “你們這樣還叫沒什麽?那要怎麽樣才叫有什麽?”
  他頓時無言。
  “她每天跟你一起工作,你憑什麽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我說的是真的,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我也無法保證什麽。”
  “你!”她氣結,“我不管,這件事就是你不對!你應該給我一個明確的保證!”
  羅浩宇開始覺得頭痛起來。
  “你要我保證什麽?”
  “最起碼,你要保證以後跟她不會再有象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
  “好,好,我保證!可以了嗎?”他投降了,想要早點息事寧人。
  “還有,我不是不體諒你的處境。但你有沒有想過,隻要你一天不結婚,她對你都不會死心的。”
  他聽出她的意思來了,於是正色對她說道:“雁林,我們結婚是遲早的事。”
  “遲與早可能結果完全不同!”
  他表情平常地看著她,心裏倒是驚訝的,這算什麽,逼婚嗎?
  見他完全不作聲了,她才發覺自己剛才可能有點過頭了,馬上摟住他的腰,放柔了聲音說:“浩宇,我,我隻是很不安心。尤其是那天看到她對你……”
  “我們真的是清白的!”他回抱她,再次重申。
  “我知道,我知道。”她乖巧地將頭靠在他懷裏。
  這一起風波,算是過去了。
  但羅浩宇心裏想,是不是真的該跟她結婚了。彼此的年齡也都不小了,雙方的父母也早就見過了。她可能一直等他提出來,他卻一直未提,她會著急會不安也是正常的。
  可是,為什麽,他對婚姻竟然一點期待都沒有,一點都不想結束單身生活呢?是因為單身太久了嗎?
  今年已經快過完了,或者,明年還是安排個時間結婚吧。他想。

  (四十八)
  “什麽?!你真的要和許雁林結婚?!”
  總裁辦公室裏,Joe坐在羅浩宇麵前,一臉驚訝地叫起來。
  “嗯,明年下半年吧,之前我的時間已經排得很滿了。”他頭也沒抬地說。
  “那你就這麽結婚了?”他還是不相信地問。
  “我有沒有聽錯,一個整天跟我宣揚結婚怎麽好的男人居然這麽問我。”羅浩宇抬眼看看他。
  “我說結婚好,那是指要跟自己心愛的人結婚,而你跟她……”
  “你怎麽就確定我不愛她?”
  “你愛她嗎?你真的愛她嗎?Are you sure? 一個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隻要一秒鍾就可以確定的!那時候,如果不是她主動走到你麵前來,你可能都不會發現她!”
  “她沒你說得那麽差。”
  “這不是說她不好!而是說……唉,反正我是相信一見鍾情的感覺的,不信問問別人看!”
  這時,程心蕾正好經過,被他拉住:“心蕾美女!”
  “嗨!陳總,你回來了!”她驚喜地叫道。
  “是啊,你進來一下,我問你個問題。”他熱情地把她叫進辦公室。
  她有些疑惑地走進來,看看他,又看看羅浩宇。
  羅浩宇挑眉打量著她。她今天穿著紅色V領毛衣,黑色及膝裙,黑色長筒靴,非常簡潔亮麗的樣子。
  “心蕾,你有沒有一見鍾情過?”
  第一個問題,就把她給震住了。
  見她不答,他又說:“你覺不覺得一見鍾情很重要,那種感覺很美很震撼?”
  他的話漸漸讓她麵色難看起來。
  半晌,才微笑著回問他:“怎麽想到問我這個?”同時,瞟了羅浩宇一眼,隻見他沉默地望著她,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因為有人啊,不相信一見鍾情。所以我想找個人來證實,你呢,你相信嗎?”
  “我知道在西方很多人都相信一見鍾情,但中國人可能更相信日久生情。所以羅總不相信也沒什麽不對。”她緩緩說道。
  “是嗎?”
  “是的。因為有時候,一見鍾情確實不太可靠。”這句話,她說得很輕。
  “這倒是的。”羅浩宇還是聽見了,回了她一句。
  她意外地看向他,隻見他的眼裏更是一片漠色。
  Joe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兩人,直到程心蕾離開了,他才問:“你跟她……”
  “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羅浩宇打斷他。
  “噢,本年度的Christmas party就要開了,我就趕回來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他,平時有任何重要事情,千催萬催,他就是不回來。如今為了個一年一度的狂歡活動,他倒是來得快。
  “哎,今年我準備了好節目!” Joe興奮地說道。
  “什麽好節目?”他沒好氣地答。
  “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還需要你的配合呢。”
  他想,準沒好事。去年的時候,他自己不在這邊,Paul和他聯手準備了一個節目,大膽的美國作派的玩法,他本以為員工們會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那些年輕的小孩們反而興奮得很,連聲叫好。所以今年,他可以猜得到了。
  聖誕節很快臨近了,由於聖誕節時,一些海外員工都要休假,公司會提前舉行慶祝活動。
  今年的聖誕狂歡PARTY,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大型宴會廳裏舉行,廳的正前方還特地搭了舞台,搞得非常正式。程心蕾和銷售部的一位男生擔任司儀。她是首次參加公司的大型晚會,不免有些好奇。平時已經見這些個員工都頗有個性了,不知道這時候會表演些什麽。
  結果當天晚上,真的是好戲連台,笑得她肚子痛。不過很多人都告訴她,最壓軸的是總裁們準備的節目。聽同事說有Joe在,節目一定會很精彩,她也有些期待了。
  後台,羅浩宇瞪著Joe的樣子,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不是打算要……”
  “YES!”他很幹脆地回答他。
  “那你需要我做什麽呢?”他今天和電信的人簽約開會,忙了一天了,身上的西裝都來不及換地趕到這裏來。沒想到,他今晚的表演將會是這麽的……聳動!
  “你隻要坐在我麵前觀賞我就行了。”
  “天哪!我寧願跟你互換!”他跳起來。
  “不行!”Joe堅決反對,“第一,你長得太高了,體型不合適。第二,你是羅總啊,那麽多女員工心目中又帥又酷的公司頭號帥哥,千萬不可以做這種自毀形象的事!第三,我都準備了這麽久了,怎麽好隨便讓你搶去了風頭!”他不服氣地叫道。
  羅浩宇剛拿起一瓶礦泉水來喝,聽了他的話,水差點噴出來。
  隻好說:“好吧,什麽時候表演,記得提醒我之前不要吃任何東西!”
  “放心啦,我練了好久了。至於你,這種角色對你而言太容易了,雖然我知道你現在也已經改邪歸正了。”
  程心蕾走進後台,叫道:“下一個節目是誰?”然後先瞥到了正坐在沙發上休息的羅浩宇,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中午在食堂的時候,一群年輕的女孩子們突然從她身邊嗖的一下衝出去,她以為出什麽事了,忙拉住一個問:“怎麽了?”
  “哎呀,看帥哥去呀!”
  “誰呀?”是哪個天皇巨星在附近嗎?
  “羅總啊。今天羅總穿得好帥!”說著,忙掙脫了她,跑下樓去。
  她一手撫著額頭,心想真是一群小花癡。
  “羅總平時就已經很帥了,沒想到今天居然穿得這麽正式,簡直帥呆了!”一個女生語氣激動地說道,“我要拍下來!我要拍下來!”
  現在的小女生真是猛啊。
  此刻,她總算也見到了傳說中今天很帥的人。嗯,坦白說,是挺帥的。非常正式考究的黑色西裝,白襯衣,灰色領帶。顏色樸素到極點,款式也相當簡潔,穿在他身上,整個人卻顯得益發成熟英氣,散發著致命的魅力。
  “心蕾美女!” Joe的一聲叫喚讓她轉移了注意力,這一看,突然雙眼圓瞪地望著他,嘴巴也張得大大的。
  羅浩宇終於低聲笑起來。
  她再看看旁邊那個在笑的人,才問:“下一個節目就是你們嗎?”
  “是的!”Joe飛快地答道。
  “我需要準備什麽?”羅浩宇笑著問道,隨手想將脖子上的領帶扯掉,卻被Joe 製止:“領帶不要拿掉!”
  “好吧。”他到要看看,這位仁兄會怎麽表演。
  真正的好戲上場了。
  隻見整個舞台的燈光暗下來,中間放了一張單人沙發,前麵還有一根……鋼管?
  羅浩宇走上前坐在沙發上,然後圍繞著他的燈光亮起。這時,六十年代的爵士樂響起,一位衣著吊帶緊身裙的長發“女子”走到了鋼管前,觀眾隻看到了她的側麵,隻見她豐滿性感的身軀對著他,跳起了鋼管舞。
  瞬間,全場口哨聲和笑聲一片。
  觀眾隻看見羅總的反應,卻看不見那跳舞女郎的神態。羅總不動聲色地坐著,跳舞女郎象是不甘心,一邊跳著妖嬈的舞,一邊走上前伸手拉住他的領帶,然後將雙峰湊進他,突然又退開。
  他終於伸手解了自己的領帶扔在一邊,又解開襯衣最上麵的兩顆口子,神情慵懶,嘴角微勾。
  下麵的女生尖叫起來。
  跳舞的女子更大膽了,幹脆將衣服往下拉,露出裏麵的大半截粉紅色bra,倚著鋼管的性感身軀更瘋狂地扭動,動作幅度更大,更賣力地挑逗他。
  他嘴邊終於露出一絲邪肆的笑容,卻仍然沒有任何動作。
  整晚的氣氛達到了最高潮,那些女生們不知道是太失望還是太興奮,尖叫聲越來越響。
  這時,跳舞女郎再次走到他麵前,他一把摟住她,將唇輕輕印在她的雙峰之間。
  舞台燈光瞬間熄滅,表演結束。
  全場沸騰。尖叫聲、掌聲、笑聲、口哨聲響成一片。
  隻有程心蕾呆呆地站著,無動於衷。她一直看著羅浩宇臉上的表情,明知道是演戲,她還是受到不小的衝擊。
  終於承認,一年多前,在KTV包廂看到的那個邪氣的男人,就是他。
  為什麽?為什麽多年以後,他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內心頓時湧上異常複雜的情緒,自己都說不清。
  “心蕾,你看到他們的表演了吧,哈哈哈!”曉雪走過來,抓著她的手笑道。
  過會兒,她才發現程心蕾臉上略帶傷感的表情,忙止住笑,問道:“怎麽了?”
  “曉雪,”她遺憾地說道:“如今站在我麵前的羅浩宇,再也不能叫我想起記憶中的那個人。”
  柯曉雪望著她,突然沉默了。
  表演部分結束了,程心蕾暫時離開熱鬧的會場,獨自走到外麵的走廊上,望著窗外發呆。
  心裏突然覺得酸澀無比,好象,想要哭一場,但她到底為什麽而哭呢?她的心倒底為了什麽而疼痛?
  遠遠的,迎麵走來兩個人。
  “羅浩宇!你可以再惡心一點!”有人氣憤不已地說到。
  “嗬嗬!”他愉快地笑起來,“憑什麽就我一個人惡心,要惡心大家一起惡心啊。”最後那一個吻,是他臨時加的。
  “老天!我會因此而中毒嗎?”他不停用紙巾擦著自己的嘴。剛才那個吻,碰到了Joe身上塗的厚者哩,還有那個假胸部。回想起來,他都覺得無比惡心。
  觀眾以為他很享受,他其實要吐了。尤其Joe的臉上還化著濃裝,假發套,假胸部,粉紅色bra,黑色吊帶裙,簡直沒辦法看。
  “不知道今天晚上我會不會作惡夢!”
  “喂!這個舞我可是練了一個月呢!”
  “哼!真不容易啊!”有這麽多時間練這種舞,卻始終不回來幫他分擔點工作!
  “那當然了!咦,心蕾,你怎麽在這裏?”
  “噢,裏麵太熱了,我出來透透氣。”她轉頭微笑著對他們說。
  羅浩宇淡淡看她一眼,隻見她眼眶微紅,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的手機在此時響起來,他走開去接。
  “心蕾,你覺得我剛才表演得怎麽樣?好嗎?” Joe興奮地拉住程心蕾。
  “嗯,還,還不錯!”真的很有個性。
  “我告訴你哦,本來我是叫Cathy給我買黑色的Bra,粉紅色的裙子,結果她買錯了!買來了粉紅色的Bra,黑色的裙子!”過會,他又問道:“怎麽樣,你還想再看我跳一次嗎?想看嗎?”
  她拍一下自己的額頭,無可救藥地瞪著他。終於明白這個公司為什麽要有三位老板了,就眼前這一位,估計沒多久就要關門了。
  羅浩宇雖然變了很多,起碼每天還不辭辛苦地工作。
  “老板,如果你以本色表演的話,我說不定會有興趣看的!”她朝他露了個無比燦爛的笑容,就走進會場去了。
  “本色表演,喂,什麽叫本色表演?”見羅浩宇打電話回來,Joe問道。
  “就是以男人的樣子跳舞給她看!”他聽到她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活動快結束時,許雁林來了。羅浩宇就和她相攜離去,卻不想在酒店大門口遇到正開車來接程心蕾的肖揚。
  四個人正麵相遇。
  程心蕾朝他們兩點點頭,就坐上車走了。
  許雁林凝視羅浩宇,他的臉色如常,墨黑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麽特別的表情。可是敏感如她,卻覺得自己的男友和剛才那個女孩之間,有種似有若無的聯係。雖然,每次見麵,他們之間幾乎一句話都不講。
  說實話,那女孩長的不算很漂亮,不過她臉型窄小、大眼睛、白皮膚,骨架纖細勻稱,她知道,有很多男人很喜歡這類型的女孩子,覺得非常迷人。而且,她笑起來確實也挺迷人的。
  “她看起來好象還滿年輕的。 ”她試探性地開了口。
  “你說誰?”羅浩宇一邊開車,一邊無意識地問。
  “就是剛剛我們在酒店門口碰到的那位啊?她男朋友開車來接她的。”
  “哦,她啊。那是她老公,不是男朋友。而且,她也不年輕了,隻比你小兩歲。”他記得,程心蕾比他小五歲,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又結了婚,實在也算不上什麽年輕女孩子了。
  他居然記得這麽清楚!許雁林沒答話,卻上了心。
  肖揚的車上,程心蕾看了眼肖揚,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生氣了嗎?”
  他確實有些繃著臉,搞了半天,她工作的公司是羅浩宇的,她還瞞了他這麽久!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但我怕你生氣啊!”
  “知道我會生氣,為什麽不換份工作?”
  “唉,怕很難找到比現在更好的了,而且,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哼,真的隻是這樣嗎?”他不太相信地看她一眼。
  “是的!人家是總裁,又有個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聽說也快要結婚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且,我都結過婚的人了,你怎麽這麽不相信我呢!”說著,她捶了他一拳。
  肖揚好象是有點放心了。其實倒也不是不相信她,他知道心蕾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隻是對方是羅浩宇,這麽多年來,哪怕沒跟她交往前,他就從來沒聽她再提過羅浩宇這個名字。
  倒底是因為徹底遺忘了,還是心裏其實一直放不下,恐怕隻有她自己知道了。他又深深看她一眼,隻見她正疲倦地打著嗬欠。
  但願,往事已經真的成為往事了。

  (四十九)
  最近不知道怎麽搞的,遇到程心蕾的幾率高得讓他不敢相信。公司裏,經常在十二樓碰到她,要不,就是在電梯裏碰到她。
  有一次,連走樓梯都會碰到她。公司外,難得和雁林看場《巴黎聖母院》的歌劇,也會在國家大劇院的大廳遇到他們夫婦倆。
  那晚,連彼此的座位都離得不遠。他和雁林的貴賓席正對著舞台,而她和肖揚的座位則稍微側偏一些。他隻要頭稍稍一側就可以看到她的側麵。
  整場歌劇上演到後半段,他看到她身旁的男人似乎已經睡著了,隻有她還看得相當專注。
  演到最後一幕,那美麗的吉普賽女郎死了,三個愛她的男人圍著她,唱了那首著名的BELLE,非常的感人。他看到她哭了,眼淚不停地流下來。這一刻,他心裏湧起一股很奇異的感覺。
  看著她不住地流淚,又不住地用指尖拭去眼淚,他竟移不開眼。
  全場燈光亮起時,還見她眼睛紅紅的,而肖揚終於醒了,她朝他撅著嘴說話,大概在怪他這麽好看的歌劇居然睡著了。
  又有一天,他跟原來老家的一個朋友陳子良約在一家湘菜館吃飯,竟然又遇見她。她當時好象是和幾個女性朋友聚會。她明明看見他了,卻故意當作沒看見。他想想也好,就當是沒遇見吧。
  結果他那個朋友陳子良看到程心蕾,居然跟他說:“這個女孩子,我以前好象在哪裏見過!”
  “不可能吧。”
  “羅大哥,我真的覺得以前見過她!”他肯定地說。
  “在哪裏?”
  “可能在老家吧。”
  “嗬嗬,那更不可能了!阿良,你是不是喝醉了?”他完全不相信他的話。
  那個陳子良比羅浩宇小了好幾歲,大家都喚他“阿良”。之前從老家出來以後,一直在廣東那邊做生意,這兩天到這裏來出差,才能與見他一麵。怎麽可能與程心蕾有過交集,他怎麽都不會相信。
  江南的冬天來得晚,都十二月末了,天氣才真正冷起來。一連幾天,溫度接近了零度。有一天下午,竟下起雪來。
  程心蕾站在窗前,望著外麵飄飛的細小的雪花。記憶中,這城市有多少年沒下雪了?好象自小時候起,就很少了。她又想起曾經在另一個國度,那樣漫天漫地的雪,還有那雪中的一段短暫而難忘的戀愛……
  突然,辦公室裏有人放了一首法語歌,她聽了覺得非常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直到唱到高潮處,聽到最後一句:On aime.
  我們相愛了!
  她漸漸想起來。
  問了同事,原來這首歌叫“再一次”。她從網上找到了它,下到自己的手機上,一遍又一遍地聽。她又細細讀著它的歌詞,翻譯下來,這歌詞,竟表達了這樣的意思: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容易破碎的愛情
  我一直都隻會全部的去給予
  在我自己這一邊獨自的去給予
  現在,我為你寫下這幾個字
  我,我唯一的丟失了自己
  在麵對你的肌膚的時候
  當我們一起躲在船後麵的時候
  我們讓自己的身體赤裸在一起
  某一天,就像人群不斷的走過一樣
  生命就這樣的長大了
  我們永遠不能明白自己
  直到有一天
  我們相愛了
  不,不,不
  我們並不能就這樣忘記
  或者你對此不知道
  但我一直在我自己心裏麵保存著你的部分
  不,不,不
  我們並不能就這樣忘記
  因為那是我們的愛情故事
  我希望這個愛情故事重新繼續
  ……
  下班時,雪還在下。肖揚又出差去了,她今天也不想去婆婆家吃飯了,決定就在附近隨便吃點就回家。
  她冒著雪,快步衝到對麵的一家日本拉麵店,卻在店門口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高大的身型,溫和的笑容,連眼神都透著溫暖,他挺拔地站在那裏,那樣溫柔地望著她,無視於四周雪花的紛飛。
  她眼眶頓時一熱,情不自禁地喊道:“浩,浩宇!”
  “小姐,你認錯人了。”那男子溫和地對她說到。
  “哦,對不起,我是認錯了。”她清醒過來,再看看那男子,容貌竟和羅浩宇有六七分相象。
  這時,她看到羅浩宇開著黑色跑車往這邊駛來,臉上還是冷淡的神色。是了,現在的他,是那個坐在車裏的冷峻的男人。
  她突然不想吃拉麵了,又走入雪裏,慢慢往前走去。
  羅承宇坐上他大哥的車,說道:“哥,剛才有個女孩把我當成了你。”
  “哦?是嗎?”
  “是啊,就是那個穿黑色大衣的女孩。現在很少有人把我們兩個認錯了。”
  他看到了,居然又是她!
  他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承宇跟幾年前的他有些相象。於是,他從車後鏡裏看著程心蕾。
  隻見她一邊走著,一邊望著天空,神情有些失落。
  雪後第二日,天空一片放晴,地麵幹澀。仿佛從來沒有過,昨天的那一場滿天飄飛的雪。
  馬上過元旦了,今年的元旦連著一個周末,正好可以休息四天。
  程心蕾本打算和肖揚一起出行的。臨行的前兩天,兩人卻大吵了一架。起因是肖揚手機裏的幾通短信。
  有天晚上,趁肖揚在洗澡的時候,她幫他接了個電話。突然好奇他的手機裏有沒什麽“花頭”,於是就翻看了起來。結果發現好幾條管葳葳發給他的短信,內容連起來,發現這兩人居然最近又見麵又吃飯的,而且還不止一次。她記得,以前肖揚說過,管葳葳是他交往最久的女朋友,心裏多少是有點介意的。
  她幹脆問肖揚:“你是不是和管葳葳見麵了?”
  他開始還不承認,說:“沒有。”
  她這才有點生氣:“我都看見了,你們明明見了好幾次麵,為什麽要否認?!”
  他見她拿著他的手機,有些惱怒地說:“你沒事翻我的手機幹嗎?”
  “如果不是突然看了你的手機,我還不知道,你們居然到現在還有聯絡!”
  “那又怎麽樣,你自己不也在羅浩宇的公司上班嘛!你們還天天見麵呢。”
  “我在他公司上班,不見得就天天見麵!更何況,我和他經常一起吃飯了嗎?發短信聊天了嗎?”
  “我跟她也沒怎麽樣,不過就多吃了兩頓飯……”
  “這還叫沒怎麽樣?!那我也跟羅浩宇約了去吃幾頓飯,去約會幾次,你覺得如何?”
  “你簡直莫名其妙!你要去約他,盡管去啊,又沒人攔著你!”他語氣極差。
  說著,又突然站起來抓著她的手,粗暴地問:“你是不是還一直想著他,啊?那就去找他啊,去啊!”
  “你!?那你是不是也一直想著管葳葳呢?你一直對她舊情難忘吧!”
  就這樣,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臨到元旦,肖揚又突然說工廠那邊出了點問題,程心蕾一氣之下,就說:“我自己去玩吧!”她獨自先飛到了香港,打算在那裏好好逛一逛。
  已經記不得連續幾天了,也許是最近太忙了。羅浩宇竟每天晚上作著同一個夢。
  夢境裏,他發現自己站在本市最高的一棟大樓樓頂,這樓的高度在全世界都有名。他走到平台邊緣,然後突然踏空一步,就這樣整個人墜下樓去。
  他每次都被這個夢驚醒,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他想,大概是快到年底的緣故,事情一多,壓力太大了。做這種夢,在公司創建之初,他也偶爾有過,隻是好象沒有現在這麽嚴重。
  他想,他需要休假。
  在元旦來臨前,他正好前往香港開會,就跟許雁林約了到香港會合,再一起去度假。結果,臨到開完會的第二天,雁林突然打電話來告訴他,她那美國老板臨時要她陪著去外地出差,沒辦法和他一起度假了。
  他也隻能作罷。此時,他都已經走到了維多利亞廣場,本來約了她到這裏的,正好可以先陪她逛逛街。
  他漫無邊際地走著,正考慮接下來是飛回去呢,還是去哪裏轉轉。突然,他停住了腳步,雙眼直直望向不遠處的那一抹纖影。
  程心蕾真是後悔了,她先在銅羅灣那邊幫媽媽買了日本新出的超智能電飯煲,結果提著個電飯煲再到海港城這邊,沒走多少路手已經累得發酸,更遑論走進店裏去試衣服,挑其他東西了。
  怎麽辦呢,她也走到廣場上,看著節日中,這裏滿是來來往往的行人。
  她忽然想起曾經讀到過的一則小故事,說一個公司裏有一條非常窄的走廊,每次隻能兩個人通過。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每天都在走廊裏遇見。因為走廊太狹窄,他們每次遇見都隻好跟對方點個頭,打個招呼。漸漸地,兩人熟悉起來,再接下來,他們開始談戀愛。可是最終,卻因為性格不合而分手了。分手時,那女子傷感地對男人說:我們是在走廊裏相遇的,那裏逼得我們別無選擇,隻能認識對方。如果我們是在廣場上認識的,是在茫茫人海裏遇到了彼此,也許結果就會不同。
  她想著想著,便笑起來,這裏也是人海茫茫,她又會遇到誰呢?
  突然,她的視線凝固在離她百米遠的地方,那裏,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一雙熟悉的俊眸,似乎已看了她好久,隻等她回望過來。
  這是怎樣的緣分呢?曾經,也是同樣的地方,想遇都遇不到,都錯過,都因誤會而成空,而今,那麽不經意的,但又那麽準確的,彼此都看到了彼此。

  (五十)
  羅浩宇走到她麵前,再看看她腳邊的電器,不算大,不過看起來她已經拎不動了,否則也不會落在腳邊。
  “這麽巧啊,會在這裏遇見你。”她見他不說話,隻好硬著頭皮跟他打了招呼。最近也不知怎麽搞的,好象走到哪裏都會碰到他。
  “你一個人?”他問道。
  “是啊。”她淡淡地說,接下來,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好。她其實有些怕他的,怕他動不動再說出些傷人的話,也怕他總是對她露出那種冷冷淡淡的表情來。
  羅浩宇見她看到自己,還不如看到他公司裏任何一個員工來得熱情。她看到一個普通員工,還會跟他們聊幾句,會笑一笑,對著他,居然既拘謹又沉默,不禁生起悶氣來。
  “你還有事忙吧,那,那我先走了。”她說著,伸手提了地上的電器便要走。
  他走了上來,問道:“你去哪裏,我幫你提吧。”
  “哦,我,我隻是要在附近逛一逛。”她將東西再次放下來,他瞬間瞄到她的掌心一片通紅。再抬眼看她,隻見她低頭自己揉著手。
  “提著這個東西逛街?”他挑眉看著她。
  她倒不在意地笑了起來:“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很笨,不應該先買這個的,但當時看到了,就想起我媽一直說要買這種電飯煲,立馬買了下來。”
  “我幫你拿吧。我住的酒店就在這附近,或者先放到我那裏去。你看呢?”他讓她選擇。
  “可以嗎?先放到你那裏去?”她問道。
  “沒什麽不可以的,走吧。”說著,他幫她提過東西,先邁開了腳步。
  “謝謝!”她與他並肩走著。
  他住的酒店離這裏真的很近,走路十分鍾的樣子。到酒店房間裏將東西放下,她再次跟他道謝。
  再來呢,該說些什麽?他們之間又冷場了。
  他泡了兩杯茶過來放下,又問她: “你接下來打算去哪裏?”
  “哦,就回剛才碰到你的地方啊。但是,你知道要怎麽走最近嗎?”
  羅浩宇笑了,“你不記路的嗎?”
  “我,我剛才就跟著你走,完全沒記下來。”她身上還帶著地圖,但問他,應該比較快吧。
  “你這樣還一個人出來玩?”他不禁替她擔心起來。
  “香港又不是很大,有些路不認識,繞來繞去的,最後也能找得到。但今天,我實在有點累了,卻還什麽都沒買,不想再走遠路了。”
  “我幫你帶路吧。”他頓時下了決定。
  “這樣會不會太打擾你了?”
  “不會,我今天反正也沒什麽事。”
  “放假了,你不和女朋友去約會嗎?”
  “她今天有事,沒辦法過來了。”他聳一聳肩。
  “你什麽時候休息夠了告訴我,我們就出發。”過會兒,他又說道。
  聽他這麽說,她有片刻的發怔。好象很久以前,跟他唯一一次旅行途中,他也曾經對她這麽說過。
  “那現在就出發吧。”她說著站了起來,也製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香港的街頭,人潮擁擠。
  羅浩宇讓她走在裏側,自己總有意無意地護著她,不讓她被其他人撞到。
  一路上,她想,曾經她有多希望能和身邊的這個人在這個城市這樣並肩行走呢,有多希望他能帶她看看這城市。如今,彼此的人生都已經錯開,但還能由他幫她帶路也算難得了,就當是彌補當年的遺憾吧。至少,總比從來沒有實現過要好吧。
  他們很快走到了海港城。他陪她進去逛街。這感覺有些奇怪,羅浩宇知道,但自己好象也不覺得變扭。
  看到那家奧地利水晶店時,兩個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她想,當年,她就是看到他和另一個女人從這家店裏出來的。沒想到,這家店居然還在這裏。
  他想,他曾經在這裏買給她的禮物還一直留在他家裏,當時一直等著她過來再給她,後來卻沒機會了。那禮物,可能一輩子都送不出去了。
  就這樣,兩個人都怕牽扯太多回憶,都沒再進那家店去看一看,徑直往前走去。
  程心蕾後來還是在那邊買了很多東西,因為她發現購物時可以分散注意力,不知不覺,手上多了好幾個袋子。羅浩宇見她還想逛,就主動幫她提那些購物袋。等她心滿意足地逛完時,已經是四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羅浩宇驚歎地看著她,她腳上還穿著高跟鞋,居然一點都不累的樣子。走到一個中庭,隻見那裏有幾張行人椅,她急忙跑過去,坐下來,然後緩緩揉著自己的小腿。
  “我還以為你不累呢。”他坐在了她旁邊。
  “怎麽可能不累呢,我還穿著高跟鞋呢。”雖然這雙有點坡跟,不算高,但走久了腳終歸是酸疼的。
  “那你剛才怎麽不說呢?”
  “剛才也一直沒看到有地方可以坐啊。”
  他凝視她良久,才說:“你是不是不習慣跟別人訴苦,有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抗?”
  “嗬,我都是成年人了,還要跟誰去訴苦,有事當然應該自己承擔了。”
  “但這種性格很容易吃虧的。”他一針見血地指出。
  她點點頭,“我媽也這麽說過我。不過我想,人有時候吃虧也是便宜吧。”她朝他灑脫地笑笑。
  真是一個笨女人!他在心裏想,幸好自己今天陪她來了。他突然對她越來越不放心起來。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晚上我請你吃飯吧。”她微笑著對他說。
  “好啊。”
  “不過你帶路哦,這裏我不熟。”他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好幾年,應該對這城市的一切很熟悉吧。
  “OK。”
  他帶她來到了曾經Annie推薦他的一家餐廳,廣東菜做得很地道。
  “哇,這個湯很好喝!”她喝了一口湯,雙眼發亮地說道,然後又嚐了幾道菜,“菜也都做得很入味!謝謝你帶我來了這麽好的地方!”
  他喝一口普耳茶,莞爾道:“你喜歡就好。”
  “嗯,我很喜歡!”她埋頭吃起來。
  羅浩宇想,曾經在她還是他的女朋友時,他一直想帶她來這裏。直到如今才如願,這算不算是命運的捉弄?
  “你來香港是看朋友嗎?”過會兒,她問。
  “我昨天在這裏開會。”他說道,又突然語氣一轉,半開玩笑地問她,“程老師,我可以要你幫我做個心理輔導嗎?”
  她笑著喝口茶,然後說:“羅總太客氣了,我不一定能解決你的困擾。不過你如果願意說的話,我倒可以幫你分析一下。”
  “我最近經常夢到自己從JS大樓的頂上墜落下來。”
  “怎麽會?!”她一聽,緊張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眼神緊緊鎖住她,她才意識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忙鬆開手,臉色尷尬地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說的是真的。”他語氣平常,“最近一個禮拜,天天晚上都是如此。每次都夢見自己站在那頂樓平台,邊上什麽互欄也沒有,我走過去,然後就突然踏空,整個人掉下去。”
  “你的壓力太大了。”她有些擔憂地看著他,“那你不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了?”
  “是啊。”他苦笑,“但也沒辦法,白天都還有那麽多事情要做。”
  “你太辛苦了!賺錢是很重要,但人有時候也要懂得慢下腳步,看一看周圍的風景,這樣對身心才有好處。對了,我可以推薦你幾本放鬆心靈的書籍來讀。”
  “我可能沒時間做這方麵的閱讀。”
  “那或者,每天晚上早點休息,最好是十一點以前睡。這也是個辦法。”
  “我恐怕也沒辦法做到。”他想了想,每天不忙到十一點就已經算不錯了,還要在這以前睡覺,那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
  “那……”她快沒轍了,“對了,你這幾天有空吧,去度假,這應該可以做到了吧。”
  “去哪裏,你有什麽好的地方推薦嗎?”
  她思索了一下,說道:“我打算去南印度洋上一個島嶼,那裏可以落地簽的,或者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你這個樣子還要一個人去島上度假?”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我怎麽不能去了?”她不明所以地問。
  她根本沒方向感,還不怎麽記路,隻除了會講英語,嘴巴甜一點,笑容美一點。但他也不會直接說給她聽,隻問道:“你曾經一個人去過哪裏?”
  “我去過……”想了想,除了一個人在很多年前去過他的老家,除此以外,真的從沒一個人去過哪裏旅行了。“這是我第二次一個人出來旅行,第一次已經是很多年以前了。”她很老實地答道。
  他歎息, 心裏已經決定要陪她一起去那個島嶼。
  “你怎麽會想到一個人去那邊玩?”
  “本來是兩個人的!結果,我跟他吵架了,就決定一個人去了!”她有些賭氣地說道,隨即又笑了,“不過,他和過去的女朋友約會,我現在也和初戀情人坐在一起吃飯,想想也扯平了。”
  “沒想到我還有這個作用。”
  她立刻感覺到,他的語氣冷淡下來。
  “你……不會生氣了吧。羅總,你不會這麽容易生氣的對不對?”她有些討好地說道。
  “那可不一定。”
  “喂!”這個男人怎麽突然變的這麽變扭了。
  “好吧,我道歉。”
  “你的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他瞥她一眼。
  “那要怎麽有誠意?你說!”
  “你……都說程老師口才很好,你講個笑話給我聽吧。”
  “什麽?!你當我是說相聲的啊?”
  “不講?那算了!我要先走了。”他居然站起來要走。
  “哎,哎!”她拉住他的袖子,“好啦,好啦。”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著了他的道。
  羅浩宇覺得自己實在很壞心,有點戲弄她的味道。可是他實在忍不住,他忍不住想要和她打破僵局,見她為老公吃醋時他忍不住要生氣,他也忍不住地要捉弄她,忍不住地要她在乎他。
  “隻是講笑話哦!”她要他保證。
  “既然是笑話,當然要講得能讓我笑為止!懂不懂?”
  她突然眯起眼看著他:“黃色笑話?”
  他咧開嘴笑了,答道:“如果你能講的話,聽聽也無妨啊。”
  “哼,我不會講!隻要你笑就行嗎?那好,等你笑了我要馬上拍下來留底,省得你到時候賴帳!”說著,她從包裏拿出了手機。
  “嗬嗬,我象是這樣的人嗎?”
  “那難說哦。”她想了想,說道:“有一個人從來沒出過國,有次很難得的出了國,然後跑到當地超市裏去買東西。她懂一點當地的語言,但是呢,每件商品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她也都懶得看,一般都是看了上麵的圖畫來判斷是什麽東西的。有次,她想買奶粉,看到有個袋子上畫了一頭奶牛就想肯定是了。買回家吃了好久,突然有一天,她一個朋友來看她,見她泡著這個喝,忙吃驚地問:你現在怎麽變得這麽窮了,居然要吃麵粉泡水?她這才知道,原來當初買回來的那包是麵粉,她還回了一句:怪不得這個淡得沒味道啊!可是每次泡著水喝了以後,我都還覺得精神加倍的好呢。講完了!”
  她的話音剛落,隻見他不可抑製地笑起來。
  “你笑了哦,笑了哦!我要拍下來!”說著,拿起手機對著他拍了一張又一張。
  羅浩宇沒理會她的動作,隻是左手撐著額頭,忍不住地笑了好久好久。她實在是太可愛了!
  她注視著剛拍下的照片,他笑得好開心!
  “你應該多笑的!”忍不住,說了這一句。
  “程心蕾,這個喝麵粉泡水的是你自己吧?”他終於止住了笑,問道。
  “誰,誰說的!你以前見我做過這樣的事情嗎?”
  他再次哈哈大笑起來,心裏更加肯定那個人是她。
  “好了,我也笑過了。我們明天一起去你說的那個島上度假吧。”他說道,順便叫服務生買單。
  “真的?你打算跟我一起去?”
  “是的,我打算接受你的建議。”
  “好啊,那我們可以一起去訂機票。”
  “嗯,好,走吧。”
  “說好應該我來請這頓的!”她見他已經拿過單子付了賬,忙說道。
  他笑了笑:“下次吧。”
  兩人一同走出店,還在討論著明天的計劃。他們倆,居然又要一起去度假了。
  命運是多麽奇怪,當初,不該結束的卻結束了,如今,不該開始的卻又開始了。

  (五十一)
  第二天,他們搭了下午的飛機往東南亞的一個小國。
  程心蕾覺得跟著他走也不錯,她什麽都不用考慮,都是他在安排。到了飛機上,還坐上了頭等艙,可能因為太舒服了,她很快就進入夢鄉。
  羅浩宇一直在看報紙,許久才往身旁看了眼,發現她已睡著,身上的毛毯也快掉到地上去了,忙扯過來幫她牢牢蓋好,視線卻不經意地觸及她左手上的指環,頓時神色一沉。
  他居然徹底忘了,如今的她,已經是已婚的身份。他究竟在想什麽呢?身旁的這個女人曾經很幹脆地選擇了別人。如果她想要的是財富,如今他隻是為了證明給她看嗎?隻是為了證明她的選擇錯了嗎?
  此時此刻,他發現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算了,反正隻是一起在旅途中結個伴,很快就會結束,然後返回各自的生活中去。
  飛機抵達那裏時,他拿了一份當地的地圖問她,你想去哪個島?
  她知道這裏有很多島,聽說每個都很好玩,就說:都可以,你決定吧。
  於是,他帶她去了一個很美的島。後來直到住進酒店,聽到周圍的人都叫他“老板”,她才知道這個島,這片海灘,被他買下來了,是他的私人產業。
  “你怎麽不早說?”她問。
  “現在說不也一樣嗎?我其實也很少來這裏,既然來了,就讓我作東招待你吧。”他說著,帶她走進酒店內的套房。
  “羅浩宇,我覺得我好象完全不認識你。”她看著他喃喃道。
  “現在重新認識不好嗎?”
  “你怎麽會變得這麽有錢?”她還是忍不住地問了。
  這個問題聽起來頗有幾分世故的味道了,他淡淡勾起唇,“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這個島當初買的時候價格很便宜,還是朋友幫我買過來的。”當初是Paul的主意,買下了這島嶼,他們三個每年有空會過來度假。除此以外,他還沒和別人來過,她算是第一個被他帶來這裏的女人。
  “好了,晚上我請你吃飯。接下來的兩天,你要怎麽玩都行,記得自己注意安全。”他囑咐她。
  “OK。”她興奮地跑到陽台上,看著外麵滿室的熱帶植物,享受地在躺椅上躺下來。
  隔天早晨,她去餐廳用早餐時,並未看見他。吃完早餐,見酒店裏有四五個非常漂亮的遊泳池,裏麵一個人都沒有,她就上樓換了泳衣。
  這泳衣是昨天新買的bikini,本來自己還帶了連身的泳衣,但新衣總是更漂亮些,索性先拿出來穿了。
  到泳池時,羅浩宇竟然在那。諾大的一個泳池裏,就他和她。
  他先跟她打了招呼:“嗨!你來也遊泳嗎?”
  隻見他站在泳池邊,雙手撐著兩邊的台階,頭上身上還有點點水珠。這男人,皮膚黝黑,全身隻著黑色泳褲,但身材好得可以去拍男士香水廣告了。
  她自己身上穿著布料極少的bikini,又看到這樣子的他,突然有點尷尬,就簡單地朝他點點頭,管自己遊開去了。
  才遊了幾圈,她就發覺身上的bikini一點都不適合長距離遊泳,那些帶子已經要鬆了,尤其是上半身,就停了下來,趴在池邊調整肩帶。
  “遊得不錯!”羅浩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她緊張地轉身,先朝自己胸前看了看,還好,沒走光。
  他也順著她的眼光朝她胸前掠了一眼。
  那目光停留的時間很短,但程心蕾還是被他看得有些臉熱起來,於是佯裝鎮定地問道:“不知道你有沒聽過一則故事?”
  “什麽故事?”他挑眉。
  “據說有家酒店招員工,有三位男性應聘者去麵試,考官出的題目很奇怪,問他們:如果你打開客房的衛生間,發現裏麵有一位女士正在洗澡,你會怎麽做?”
  “第一位說,他會答“對不起”,然後轉身就走。第二位呢,他說:對不起,女士,然後關門離開。第三位,他說:對不起,先生,然後關門離開。你猜最後誰被錄取了?”
  他有些明了她講這個故事的意思了,卻仍然笑著問:“誰?”
  “第三位應聘者。”
  嗯,她果然是想說這個,於是,他答道:“要是我,我不會這麽回答。我想,任何一名女性如果被男人誤認為是同性,恐怕也絕對不會高興吧。”
  “這是……好吧,那你會怎麽說?”
  “我會說,”他看著她的眼睛,“你的身材很好,女士。”
  “可是事實上,我的身材並不會因為被你看了一眼而變得更好或更差!”她雙手叉腰,生氣地說道。
  看著她這個樣子,他哈哈大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笑說道: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建議你還是去換件更保守點的再來遊吧。”
  “正有此意。”她瞪他一眼,快速朝泳池台階處走去。
  待她走遠,羅浩宇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剛才望著她,那一身凝白的肌膚,美麗的曲線,竟然讓他對她起了欲望。他居然對她有欲望!
  要離她遠一點,一定要離這個女人遠一點!
  等程心蕾再下來時,發現他已經走了。接下來的時間裏,也沒再遇見他。
  第二天一早,她在餐廳碰到了羅浩宇,興奮地對他說:“今天Jacky說他要帶我出海去玩!”
  “你跟Jacky也認識了?” Jacky是這裏的一位老園丁,為人很熱情。
  “是啊,我昨天晚上還去他家裏吃飯了,他們全家人都很好。”
  她到是很會自得其樂,也很容易交到新朋友。
  “對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她又期待地問道。
  “好啊。”
  本來昨天還想著要離她遠一點,但現在看著她這樣子,他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結果,發現同行的還有別人,加起來共有十幾個人。原來Jacky還兼職做導遊,這正好是一個團。
  羅浩宇本以為她可能不樂意跟那麽多人擠在一條私人遊艇上,沒想到她卻很開心地說:“好啊好啊,我喜歡人多,這樣熱鬧!”
  他們一行人要去遠處的另一個島嶼觀光,坐船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同行的人中間,除了他們兩,有一對白人夫婦,一家阿拉伯人,夫婦兩個加上小孩共有七個人,其中最小的孩子聽說才兩歲,長的很可愛的女孩。還有一個年輕的越南女子,長得很清秀。所有人中間,隻有那越南女子的表情一直顯得很憂鬱。
  那天起初天氣很好,但後來突然就烏雲密布,船開到一半的時候,下起大雨來。遊艇是不遮雨的,上麵有個頂蓬,其實也是遮陽用的。很多人都淋到了雨,羅浩宇將程心蕾拉到雨淋不到的地方坐下,自己坐在外圍。這時,心蕾看到那阿拉伯小女孩被雨淋得瑟瑟發抖,便邀她來自己這邊坐。
  “你冷嗎?”她用英語問小女孩,隻見對方小心地點點頭。
  她就拿過一件堆在中間的厚重的救身衣,幫她穿好,笑著說:“這樣會好一點。”
  那女孩看著她,聲音細細地用英語說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
  羅浩宇在旁邊靜靜看著她,突然對她說:“你自己也冷吧?”說著,也拉過一件救身衣,幫她穿在身上。
  程心蕾突然無可抑製地臉紅起來,而他則失神地望著她臉上的紅霞,兩人都久久不說話。
  幸好,這時,船長Jacky過來說船暫時在這裏停一會兒,大家可以下水去玩玩。
  船正停在海中央,此時的海,深不可測,顏色變的墨黑墨黑。天還在下著雨,她見幾個年輕人很快地穿了救生衣和腳蹼,走下船去潛水。羅浩宇也是,他幹脆從船的邊沿直接跳了下去。
  他問她:“你不下來玩嗎?”
  “不了,天在下雨。”她答道,這海,居然變成了黑色,一定深得不見底,天又陰沉沉的,她突然害怕起來。
  這時,Jacky見她站在甲板上,忙過來問她:為什麽不下去玩?
  她指指天,他說沒關係的,你看大家都在那裏玩,很有意思的。她想想也對,既然來了就玩玩吧,於是就穿好裝備下了水。
  這時,看到四周圍有很多美麗的魚,紛紛遊了過來。
  程心蕾本來在看那些魚的,突然看到那越南女子,什麽裝備也沒穿,隻身跳入了海裏。
  “啊!”她失聲叫起來。
  羅浩宇正打算潛水,聽到她的喊叫,馬上露出水麵,遊到她身邊,緊緊抱住她:“怎麽了?怎麽了?”
  “不是我,不是我!”她下意識地攀住他的雙肩,“是那個女孩!她跳海了!”
  她見船長和船上的另一個男孩立刻跳下去救人,不禁擔心起來,這海這麽深,她還能得救嗎?
  他鬆了口氣,說:“你嚇死我了!”然後,帶著她回到船上。
  不久,那女孩被救了回來,幸好他們發現得及時。
  她很快清醒過來,但情緒還是很低落。船上的人都關心地望著她。
  她就坐在程心蕾對麵,於是她過去用英語問那女子:“你還好嗎?”
  她不應,嘴裏隻喃喃地說:“他不要我了,他不愛我了!他要跟別人走了!”
  “那你也不能就這樣去自殺啊。”她在旁邊輕聲勸道。
  “你知道嗎?”美麗年輕的臉龐落下兩串眼淚來,“我二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了他,我隻有他!”
  心蕾聽了,臉色戚然。
  那女孩問道:“你幾歲了?”
  “二十八。”她答。
  “你看起來象才二十歲。我今年二十二了。”她說道。
  這時,羅浩宇也走了過來,問心蕾:“你還好嗎,冷不冷?”
  她朝他點點頭,“我還好。”
  他拉她一起坐在了越南女子身邊。心蕾就側著身與她聊天。女孩又說:“我真羨慕你,你的丈夫對你很好。”
  她知道她誤會了,以為羅浩宇是她的丈夫,這刻她也沒作解釋,但願羅浩宇沒聽見。
  “你還會很幸福的,忘了他,重新開始,就會幸福的!”
  “要忘記一個人很難!你還記得你二十歲時的夢想嗎?”她問心蕾。
  “……”
  “我二十歲的時候,就想著能跟他在一起。隻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又是一個傻女孩,她沉默了。
  “可是,現在,他居然愛上別人了!為什麽!為什麽!”她哭起來。
  程心蕾語氣激動地對她說:“即使這樣,你也不該結束自己的生命!你不能這麽做!”說著,她的眼眶也紅了。
  羅浩宇驚訝地望著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問道:“你怎麽了?”
  隻見她將頭瞥向另一邊去,並未作答。
  之後,那越南女孩不再作聲了,隻是一直望著海。
  而心蕾,也突然沉默下來。
  那天直到結束活動,回到酒店,羅浩宇發現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晚上,他來邀她一起吃飯,她說有點頭痛不去了。
  “那你吃什麽呢?”他問。
  “我現在什麽也吃不下。”
  “那我幫你帶點吃的回來。”看她這個樣子,象是要生病了,他很不放心。
  “好,謝謝你。”
  等他帶著食物再回來時,發現她竟坐在陽台上喝紅酒。外麵還在下雨,而且越下越大,打濕了一園子的熱帶植物。
  她背對著他,突然對他說道:“浩宇,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這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這麽喊他。
  “什麽問題?”他問。
  “你曾經愛過我嗎?”她幽幽地說。
  你曾經愛過我嗎?他沒想到她會這麽問。原來在她眼裏,是這樣解讀他的。隻是,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於是,他答道:“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
  “可是,我想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嗎?”
  他不作聲,又聽到她說:“就當作是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你要離開我的理由!”她轉過身來,臉上滿是淚。他心驚起來。
  “當初,不是我要離開你,是你要離開我!是你跟我說分手,跟我說你要跟別人結婚了!”他以為,他早已不在意當年的事,他以為他心裏早已放下,可是這一刻講出來,卻發現心竟是不平靜的。
  “那是因為,在我一次次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後,在我一次次對你失望後,你叫我怎麽堅持下去!”她走到他麵前,一字一句說給他聽。
  “你看到過什麽?我和誰在一起?”他緊緊盯著她的表情。
  “那一年聖誕節,我跟你約在香港見。我其實提前兩天就到了,卻看到你跟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後來的春假,我又飛過去看你,結果還是看到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你當著別人的麵,說她是你的女朋友!”為什麽那麽久之前的事,她居然還記得那麽清楚,仿佛就在昨天發生一樣。是因為印象太深太痛,還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忘記過!
  他不記得自己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跟她交往的時候,他絕對沒有別人。他問她:“那你為什麽不問我?你為什麽不開口問我呢?”
  “因為,我怕你承認了!我怕極了你會承認!我當時想,如果你不承認,我就當作不知道,我就還可以繼續愛你!”
  他沒料到會聽到她這樣的回答,看著她淚眼朦朧的臉龐,聲音暗啞地說:“你這個傻瓜!”
  “是!我是很傻!”她流著淚微笑,“記得我跟你說過這是我第二次一個人旅行,你知道第一次是去哪裏嗎?”
  他看著她。
  “是去你的家鄉。”她輕輕說,隻見他震驚地望著她。
  “那次,在網上看到你說你想我,我就衝動地飛了過去,因為我想見你。可是,我找不到你,我在那裏呆了整整兩天,碰到了熱心的船夫,還有一個單車店的男孩,好象是叫阿良,晚上在一家酒吧裏還遇到了一個老外,可是就是沒有遇到你!我沒有你的地址電話,就在那裏亂轉。我真的很傻吧。”
  難怪,陳子良說看到過她,居然是真的!
  “你不會知道,有一次,我在香港,我明明在路上看到你了,我喊了你好幾聲,可是你都聽不見,你都聽不見,我當時失望極了,又追不上你!打你的電話,一直沒人接!也許那時,就已經預示了最後的結果,隻是,我不甘心,我那麽的不甘心!”
  “就在嫁給雷明的前兩天,我竟然又飛到香港,我當時隻想見你,我想如果你還要我,那麽我就不嫁了。結果,我再一次失望了,居然再一次清楚地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象我這樣三心二意的女人,注定是要受懲罰的!雷明就是我的懲罰!我因此而差點失去女人最寶貴的東西。”
  羅浩宇心痛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些年來,她倒底經曆了什麽?
  “你……你恨我嗎?”良久,他才出聲問道。
  她看著地麵,平靜地說:“不,我不恨你,也沒辦法恨你。能和你相遇,是我二十歲時最美好的回憶。今天那女孩問我:二十歲時的夢想是什麽?你知道我那時的夢想是什麽嗎?”她抬頭望向他。
  “我想要嫁給你!在遇見你之後,我的夢想就是要嫁給你!很沒出息對不對?我爸媽為我花那麽多錢送我出國,結果在那裏遇到了你,和你在一起了,我的夢想就變成了隻想嫁給你。你不會知道,當我跟雷明去逛街,看到一家婚紗店裏的婚紗時,當我試穿的時候,心裏想的竟是與你的婚禮!我覺得自己真的又笨又傻,二十歲的愛情又怎麽可以那麽當真!可是,羅浩宇,即使我做的這些事情都很傻很蠢,你又為這段感情做過什麽?你付出過什麽?你讓我怎麽相信你是愛我的?讓我怎麽相信你曾經愛過我?”
  她的字字句句敲在他心頭。是,她說得對!他又做過什麽?他一直沿著自己規劃的人生道路在走,他根本未曾為她付出過什麽,放棄過什麽,犧牲過什麽!
  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倒底錯過了什麽。
  這麽多年來,還有誰曾因為他的一句“我想你”,不遠千裏地飄洋過海,跑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兜兜轉轉,隻為來看他。還有誰曾那般委曲求全,那麽傻氣地對他,看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連質問他一句都不敢。還有誰,曾在他什麽都沒有的時候,還一心隻想要嫁給他!
  “可是即使我不後悔,即使我不怪你,當那天,我聽到你說:如果可以的話,你希望從來沒有遇到過我。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你知道嗎?”她朝他喊出來。
  “蕾蕾!”
  “不要再這麽叫我!你所叫的那個蕾蕾,早已被過去埋葬了!”她雙手扶著頭,哀傷地說。
  “今天那個越南女孩,讓我一下子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她的聲音低下去,“我今晚大概是喝多了。對不起,我太失態了。”
  他走到她麵前,看著她坐在床沿邊,整個身子縮起來。
  “你走吧,我呆會兒就沒事了。就象這個天氣一樣,晚上也許狂風暴雨,到明天早上就又雨過天晴了。”她抬起頭來,眼裏帶著淚,也帶著笑。
  他的雙手握緊又鬆開,再握緊,再鬆開,終於再也忍不住,一把將她抱入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緊緊擁著她,除了說這一句,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她的眼淚讓他心亂,讓他心慌,還有說不出的心疼。她當年真的很傻,也很笨。
  他怨她,怪她,也心疼她,卻仍然無法否認,當年那份感情,純真得不沾一絲雜質,純真得讓他這樣的人都不配擁有。
  他急切地吻住她,急切地想要撫平她的傷痛。
  這個吻,讓一切都亂了。羅浩宇覺得心頭的缺口被無形中填平了,懷裏的她是那麽甜蜜和美好,那麽讓他難以放手。他知道,他不該這麽做,但是,他一直吻著她,迫切而狂熱地吻著她,生怕下一秒,她就會將自己狠狠推開。
  程心蕾此刻也沒有醉得徹底,她知道吻她抱她的人是誰,她知道她應該立刻推開他。可是,午夜夢回,出現最多的也不過是這一刻。往日重現的感覺是多麽美好,那是她似乎求了千年的幸福,哪怕虛幻,她也隻想擁有片刻,隻要片刻就知足了。
  這一個失控的夜,從一個失控的吻開始。當道德的防線被徹底突破時,他們都清楚地知道。但是,沒有人還能回得去了,沒有人。

  (五十二)
  似乎感覺到窗外的一絲亮光,程心蕾悠悠轉醒,卻發現頭痛不已。
  寬大的床上,隻有她一個人。她擁著被子迷蒙地坐起身,這才發現全身一絲未縷,胸前一片粉紅,腰肢微酸。這時,左手腕感覺有些重,再一看,上麵竟戴著一隻Piaget的不鏽鋼男表。她心驚起來,依稀記得,昨晚……
  她在他的懷裏,對他說:“留一樣你身上的東西給我好不好,告訴我你是真的。”
  “好!” 他立刻摘下手表,幫她戴在手上。
  瘋了!真的瘋了!
  她雙手顫抖地蒙住了自己的臉。她居然做出了這種事!臉上的肌膚感覺到左手上冰冷的婚戒,罪惡感一陣陣地湧上心頭,象潮水一般,無窮無盡。
  良久,她才抬起頭四處環視,在床頭發現一張紙條,上麵寫著:
  公司臨時有事,我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幸好,他先離開了。不然,她根本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在天亮以後。
  她起身梳洗,等走進餐廳吃早餐時,一位年輕的當地小夥子走過來跟她打招呼:“早上好,程小姐!羅先生交代我,這兩天作您的司機,您今天想去哪裏玩嗎?”
  “我……我今天想回去了,你可以送我去機場嗎?”
  “當然可以。您想什麽時候走?我現在就幫您去確認機位。”
  原來,他什麽都幫她安排好了。
  “我想過一個小時以後走。”她說。
  “好的,我這就幫您去安排。”他說完就先走了。
  一個小時後,見她提著行李出來,那男孩立即走上前接過。臨走前,她還去和Jacky告了別。
  “老板的工作是不是很忙?” Jacky問她。
  “應該是吧。”她答。
  “難怪了,他今天一早就離開了,那時才六點多鍾。”
  她無言,那麽早,是真的有急事,還是怕她醒來以後無法麵對他?或者,他也無法麵對她。
  登上飛機,她再次沉沉睡去。等一覺睡醒時,飛機也抵達地麵了。
  再搭機場大巴到家時,已近傍晚,肖揚還沒回來。她整理完所有行李,獨獨拿著那隻手表發怔。過會,聽到門鈴聲響起,就將手表快速塞進床頭櫃的抽屜裏,起身走到外麵去開門。
  “旅遊回來啦!”肖揚站在門口看著她,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
  “嗯。”她低低地應一聲。
  他走進門,換了鞋子,過來擰一下她的臉,“怎麽?氣還沒消?”
  若是沒有昨晚,她也許還可以理直氣壯,可這時,她的心裏充滿愧疚,於是就說:“我已經不生氣了。”
  “是嗎?真的嗎?”
  見她沒答話,肖揚過來陪她一起坐在沙發上,老實地交代:“其實呢,我是在跟客戶的飯局上碰到她的,最近做的一個單子正好是她們公司的。我之所以沒跟你說,就是怕你想多了。”
  “嗯。”
  “我當時很生氣,是因為聽你說你要去找羅浩宇,對不起,我那天脾氣很不好。”
  聽他這麽說,她的心都沉下去。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讓他知道,她跟羅浩宇都已經……她不敢再想下去,守著這個秘密吧,永遠守著這個秘密。
  “好了,不要生氣了,啊?”他過來摟住她。
  “嗯,我已經不氣了。對了,我給爸媽買了東西,等下去吃飯的話帶過去吧。”她挪一下身子,然後站起來去拿禮物。
  肖揚意外地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
  隔天還是在家休息,肖揚仍然去公司了。她就在家打掃了衛生,又去菜場買了菜。等肖揚回來時,發現家裏幹淨得一塵不染,桌上還擺著四菜一湯。
  “你做的?”他驚訝地問。
  “是啊,不然還有誰做?”
  “房間也打掃過了,幹嘛不等鍾點工來打掃?”
  “我看家裏有點髒,想想今天反正也沒事,就順便打掃了。”
  他狐疑地打量著她,“心蕾,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了?”
  正在盛飯的手一震,馬上又故作鎮定地答道:“你就隻能想到這些嗎?你就不會認為我突然變勤快了嗎?”
  “嗬嗬,真是那樣就好咯,我就有福氣了。”他笑著從她手裏接過飯。
  這一瞬間,看著肖揚的表情,程心蕾內疚到了極點。
  第二天就上班了。節後第一天,總是格外忙碌。
  等稍微空一點,發現已到了午休時間。她和部門內的兩個年輕美眉一起去食堂吃飯,又碰到了其他部門的幾個同事,就一起湊了一桌,一邊吃一邊聊著假日裏的趣聞。
  吃完飯正要走的時候,見到了柯曉雪,她過來問候她:“去了那個島嗎?好不好玩?”放假之前,還是柯曉雪給了她那島嶼的資料,直說真羨慕她現在沒有孩子,可以跟老公盡情地玩。
  此時,聽到她這麽問,程心蕾反而神色複雜。
  “怎麽了?玩得不開心嗎?”
  “嗯,也沒什麽,隻是去之前跟肖揚吵架了,所以我一個人去的。”
  “真的啊?早知道這樣,你怎麽不叫我呢,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我們兩人還可以到那裏去找帥哥啊!”
  柯的話將她逗樂了,“你還想找帥哥,不怕你們家陳陽殺過來啊?”
  “哼!他敢!”
  “對了,我買了禮物送你,在我辦公室裏,你現在跟我過去拿吧。”
  “好啊。”
  兩個人一起走去人事部的辦公室,程心蕾將一盒精致的麵膜遞給她。
  “哇,謝謝!”柯曉雪親切地摟住她,“我現在是要好好保養了,再不然,過兩年皺紋更多。”
  這時,隻聽見龐經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羅總,這個事情你看要不要跟財務那邊討論一下?”
  “可以。”
  聲音越來越近。
  程心蕾慌張地坐下來,躲在自己的格子間裏,低著頭,全身僵硬。
  柯曉雪站在她的桌子旁,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過很久,好象不再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她才低低地問:“他們走了嗎?”
  “他們根本沒進來。”曉雪答道。
  她鬆了口氣。
  “心蕾,發生了什麽事嗎?”
  “曉雪,我……”她說不出口,隻好頹喪地用雙手捧住頭。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起來,一看是內部的分線打來的。
  “喂?”
  “美女老師,你今天不來看看我們嗎?”劉洋愉快的聲音傳來。
  “我,我今天中午有點事,等下班再說吧。”
  “那好,我們等你下班之後再慶祝!”
  “慶祝什麽?”她問。
  “唉,我真是失望,你怎麽可以忘記了呢,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他在那頭徉裝委屈地叫起來。
  “哦,那祝你生日快樂!但今天下班,我可能有事……”
  “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就十分鍾就夠了,好嗎?”
  聽他這麽懇切地說,她有點不好意思拒絕,又有點為難,問道:“今天……羅總是不是很忙?”
  “嗯,好象是吧,怎麽,你找老大啊,那我現在幫你去告訴他。”
  “不不不!我不找他!”她連忙否認,她隻是想要確認下午的生日慶祝他不會去。
  “那你下班了記得過來啊。”
  “我盡量吧。”
  柯曉雪在旁邊看著她接電話,又見她剛才那樣的神色,隱隱感覺她似乎在回避羅浩宇。於是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他對你做了什麽?”
  這一句話,讓她的臉色都要白了,她看著好友,半晌才說道:“曉雪,我現在心裏一團亂。”
  “怎麽了?”她關切地問道。
  “以後再說吧。”
  下班時分,劉洋怕她忘了,又打了電話下來,她隻好硬著頭皮上到十二樓,心裏想著呆個十分鍾就走人吧。
  才走進十二樓的玻璃大門,黃群就過來拉著她往技術部的辦公室走:“心蕾姐,就等你了。”
  辦公室裏的一張空寫字台上,放了一隻綴著新鮮草莓的蛋糕。旁邊已經站了十幾個人,站在最中間的便是劉洋,他旁邊是羅浩宇。
  她一走進門,便跟他打了個正麵。他的表情深不可測,又似乎象是等待她許久。她心一慌,連忙將視線移開。
  劉洋見她來了,馬上高喊:“唉呀,程老師,你總算來了!”
  “真不好意思,還要你們等我。劉洋,生日快樂啊!”
  “美女老師,我本來還以為今天給我送卡片的人會是你呢。”他略帶失望地說道。每個員工生日,人事部都會送上生日卡和一份小禮物。她其實是知道他生日的,但特意請了別的同事送東西上來。
  “不好意思啊,今天實在太忙了,所以叫小悠拿給你了。人家小美女送禮物給你不好嗎?”她開玩笑地說。
  “可是,我本來還指望你這個大美女來送禮物給我的呢。”他還在那裏貧嘴。
  “好了,可以開始了嗎?”羅浩宇突然出聲道。
  大家熱熱鬧鬧地唱了生日歌,也切了蛋糕。她取了最小的一塊,想著早點吃完就走。
  其他人也都邊吃著蛋糕,邊談笑著。
  “老大,那個新功能今晚十點正式運行嗎?”黃群問道。
  羅浩宇看向旁邊的蔡淑儀,她說:“是的。”
  “上次程序測試沒什麽問題吧?”他問。
  “沒什麽問題。”
  “那今天大家就辛苦一點,等運行後看沒問題了再走。”他對他們說道,“不過,壽星可以例外,你今天生日,可以早點走。”
  “噢,真的嗎?太好了!”劉洋高興地叫起來,“謝謝老大!”
  “切!你又沒什麽事,回去了也隻是一個人,還不如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加班。”吳翔一邊大口吃著蛋糕,一邊說道。
  “你怎麽知道我是一個人?今晚還有美眉幫我慶祝另一場生日PARTY好嗎?”
  “噢喔!”有人叫起來,“真要這樣就好啦!”
  “哎,好歹我也是帥哥好不好!”
  “好,好!”
  “對了,今晚還要開會嗎?”不知是誰問了一句,然後大家看向羅浩宇。
  “嗯,七點吧。”羅浩宇習慣性地去看表,才發現手腕上沒戴表,他怔住片刻,才問旁邊的人,“現在幾點了?”
  “六點三十。咦,你很少不戴手表的啊。”蔡淑儀說道。
  程心蕾一直悶著頭吃蛋糕,直到這一刻,突然停住了動作。頭也不敢抬,隻好望著盤子裏的鮮奶油發呆。
  “好了,等下別忘了開會。”羅浩宇說完先離開了。
  她頓時放鬆下來,跟其他人聊了幾句後,不久也告辭了。
  走進電梯的時候,突然感覺背後有人,轉過身,竟看到他站裏大門裏麵,隔著透明的玻璃門,直直地望著她。
  她按了關門鍵,卻從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樣,痛恨這電梯的門竟然關得這麽慢。她看到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神深邃地看著她。那眼神,好象蘊藏了很多含義,那眼神,複雜得讓她看不懂。
  她痛苦地低下頭去,不再看他。
  回家路上,她走進地鐵站,無意瞥到一個避孕套廣告,才驀然一驚,那天晚上好象什麽措施都沒做,會嗎?她應該不會的,但萬一……她心慌起來,看附近正好有家藥妝店,急忙跑進去買了盒事後藥又買了一瓶水,當下吞了一片藥下去。
  也不知道現在吃還有沒有用,她居然這麽糊塗!
  回到家裏,肖揚正在看電視,“回來了啊。”
  “是啊,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啊。”她先走進了臥室。
  “今天事情不多,不過我明天開始要出差。最近年底了,要去拜訪客戶呢。”
  “要去多久?”她從臥室裏走出來,問道。
  “大概兩周吧。”
  “這麽久?”
  “是啊,今年過年早,所以隻能趁年前的這段時間去客戶那裏跑一跑,順便收帳。”
  “對了,心蕾,你吃過飯沒有?”
  “我吃不下。今天下班的時候同事過生日,請吃了蛋糕,我到現在還不餓。”她在他旁邊坐下,一起看著電視。
  “你怎麽了?這兩天好象精神不太好啊?”肖揚拍了拍她的臉蛋,說道。
  “嗯,有可能是前兩天逛街逛累了。”她跟肖揚說,她在香港逛了三天街。
  “那晚上早點睡吧。”
  “好,那我先去洗澡了。”說著,她起身拿了衣服就走進浴室。
  一會兒,聽到肖揚在外麵叫:“心蕾,我的護照放在哪裏?”
  “應該在床頭櫃的抽屜裏吧,你去找找看。”
  “哪一邊的床頭櫃?”
  “我也忘了,你兩邊都找找看吧。” 她答道。
  肖揚先打開了左邊的抽屜,先看到一盒“毓婷”,愣了一下。看包裝,象是新買的。他拆開一看,裏麵還少了一片。
  他眯起了眼,自她度假回來到今天,他們都沒做過。她卻在吃這個藥?!但再一想,也有可能這盒藥是原來就在的,以前偶爾一兩次,他們忘了做防護措施,她也事後吃藥的。
  他沒再管這盒藥,繼續在裏麵找護照。忽然發現抽屜角落裏有一隻男表,拿起來一看,居然還是一塊名表,不鏽鋼表身,表麵簡潔,做工非常精細,一看就知道價值不扉。他是不習慣戴手表的,而且可以肯定這隻手表不是他的。那倒底是誰的,又怎麽會在這裏?
  他想著等一下要問問她看,發現這抽屜裏沒有護照,他就轉去右邊的抽屜裏找。
  這時,程心蕾快步從浴室裏出來,神色略帶慌張地說:“我剛才忘了告訴你,應該在右邊的抽屜裏。”
  “嗯,我剛好看到了。”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她見他找到了,也沒多說,就坐到了床上,同時打開了臥室的電視機。
  “你不是不喜歡在臥室裏看電視嗎?”他問。
  “噢,今天有點累,所以先看會兒,等一下就要睡了。”
  肖揚暗暗打量她。總覺得自度假回來,她有些奇怪。他本來想問她關於那塊男表的事,這一刻又突然不想問了。他隱約覺得,心蕾有事瞞著他。
  見時間已經過了十點,他也拿了睡衣去洗澡。
  程心蕾見他走開,趕緊打開抽屜,拿出那隻手表,放進自己上班用的手袋裏。
  她剛才洗澡的時候,才想起這手表放在抽屜裏,不知道肖揚看見了沒有?他倒底看到了沒?如果他看到了,等下問她,她要想個什麽樣的理由才好呢。
  她頭痛起來,這就是做錯事的代價!她犯下這種不可原諒的錯誤,任何一個小細節,都會讓她心虛、慌張、愧疚,內心永遠得不到安寧,時時刻刻要活在這種惴惴不安當中。

  (五十三)
  隔天上午,程心蕾早上七點多就出門上班去了。肖揚是上午十一點的飛機,就到八點多才起來。他起床以後,突然想起昨天在抽屜裏看到那隻手表,於是又打開了靠她這邊的床頭櫃,卻發現手表已經不見了!連那盒“毓婷”也被她收起來了。
  他左右仔細找了一遍,這兩樣東西都不在抽屜裏,於是就翻身下床,到他們平時放其他雜物的櫃子和抽屜裏去翻找,發現那盒藥已經歸到了醫藥箱裏,但那隻手表一直沒再看到。他不禁納悶起來。
  難道,是她哪個同事的表,不小心落在她這裏了?還是說,她這次去度假,認識了什麽新的異性朋友?這也不是不可能,程心蕾的個性很開朗,很容易交到朋友。但她又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太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來的。
  他看看時間也不多了,就把這件事先擱下了,準備梳洗完就出門。
  下班以後,程心蕾仍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拿起那隻表看了又看,又看看電話,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拿起話筒,撥了總裁辦公室的分機號碼。
  “喂?”電話響了一聲後,就被他接起。
  “我,我是……”她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心蕾,你還好嗎?”他在電話那一頭問道,隱約可以聽出一絲急切。
  “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有點事想找你。”
  “你現在上來吧,還是我去找你?”
  “不,我上來。”
  掛了電話,她將手表放入衣服口袋裏,然後走出辦公室。
  再次走進他的辦公室,她猶豫了。因為辦公室的門一直敞開著,可是她跟他的對話內容太私密,根本無關公事。正當她還在躊躇時,他已站起身,走過來將門關上。
  兩個人離得很近,一時都沒有說話。
  他眼神熱切地望著她,過會兒,才低聲問道:“你好嗎?”
  她突然向後退了一步,撇開頭,半晌以後才說:“我來,是為了還你這個。”說著,從口袋裏掏出手表。
  他沒有接過,隻是一徑沉默地望著她。
  她就將表放到他的桌子上,然後說道:“我先走了。”
  他沒有阻攔,也沒有說任何話,就這樣看著她走出他的視線。
  之後,羅浩宇坐回位子上,拿起那隻表,出神許久。突然,他看向身後的落地窗,隻見大樓裏走出那抹穿著黑色大衣的倩影,就飛快地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飛奔出門。
  走廊裏,蔡淑儀被他的匆忙嚇一跳,忙問:“你要去哪裏?”
  他沒作答,跑向電梯口急促地按著電梯,然後快速走進電梯關上門。
  幸好她走得很慢,他的車開出公司沒多遠就看到了她。
  “心蕾,我們聊一聊!”他將車開到她的身邊,叫住她。
  她側身,被他那懇求的眼神怔住了。也許他們是該談一談,她默許了,打開門坐進車裏。
  “你吃飯了嗎?或者我們先去吃飯。”他說道。
  “不了,肖揚……會在家裏等我。”她對他說了謊。
  他不語,隻有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隱約可見地收緊了。
  車子在一家概念餐廳前停下來,他和她同時開門下車。
  這家餐廳她沒來過,純後現代主義的風格,本該是冷然的感覺,卻透出淡淡的浪漫。柔軟的沙發、暈暗的燈光、精致通透的空間,這是適合情侶來的地方,於她和他,似乎不倫不類。
  今天不是周末,時間也還早,所以吃飯的人不多。他將她帶到角落的位置,那裏很安靜,適合談話。
  坐定後,見服務生過來,他問:“要喝什麽嗎?”
  “請給我一杯水,謝謝!”
  “兩杯水。”他說完,看著她,剛要開口,她已經先出了聲。
  “你先聽我說!那天晚上,”她頓一下,低聲說,“那天晚上是個錯誤!我,我喝多了!”她突然想起曾經雷明對著她解釋: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原來喝多了真是個可以用來抵擋的理由!她在心裏冷冷地嘲笑自己。
  羅浩宇沒有說話,她又繼續說下去:“我們,不該那麽做的!我有老公,你有女朋友!我們不該那樣做的!”說著,她雙手掩麵,心裏充滿了懊悔和罪惡。
  “這就是你將手表還給我的原因嗎?”許久,他終於開口問道。
  “是的,我沒有理由拿著它。”
  見他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她又說道:“忘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吧。那是……一個錯誤!”
  “心蕾,你……”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
  “和肖揚在一起以後,我一直過得很好,一直過得很幸福。但這幾天以來,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痛苦!”她說著,低下頭去,“我居然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
  她的眼眶紅起來,“我的心裏充滿了罪惡感,也很害怕。這樣多年來,我好不容易才過上這樣平靜而幸福的生活,肖揚對我很好,我也愛他,這種幸福對我來說已很難得。所以,我求求你,忘了那天發生的一切,好不好?”
  她的這番話,讓他鬆開了她的手。
  他的眼裏閃過很多情緒,有遺憾,有難過,有心疼,最終,他說:“有什麽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把我徹底忘了。”
  他痛楚地望著她,許久,低聲說:“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就永遠不要再單獨見我,永遠不要想起我,好好和你的女朋友一起生活,慢慢的,就可以忘掉了。”
  見他不說話,她又說道:
  “那天,知道你曾經並沒有背叛我,知道你曾經也是愛我的,我已經徹底放下了,真的!那段感情早就過去,我們都變了,應該珍惜眼前的幸福。”說到這裏,她有些酸楚。
  “如果,我都做不到呢?”
  “那隻好我離開了。”
  “不!不要走!好,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他再次抓住了她的雙手。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總是錯過!看著眼前這個柔美的女子,他心痛到了極點。
  “浩宇,你會過的很幸福的,一定會的!”她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不要哭!以後再也不要哭了!”他說道。如果她幸福的話,他還有什麽理由不放手呢,他又有什麽理由去追求呢。
  “我送你吧。”
  走到外麵,他對她說道。
  “還是不要了,我打的回去好了。”她不想別人誤會。
  他沒勉強她,隻說:“那我幫你叫車吧。”
  沒多久,一輛TAXI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他幫她打開後車門,她正打算坐進去時,他突然緊緊抱住了她,象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去。
  倒底是回憶糾纏住了她,還是其他,此時此刻,她再也分辨不清。隻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和他一起。
  片刻,他鬆開她,眼神難舍,最後卻隻說了句:“路上小心。”
  “嗯,再見。”她坐進車裏,關上了車門。
  出租車緩緩駛遠。
  是夜,羅浩宇沒再回公司,他甚至關掉了手機,開著車一直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要開去哪裏,隻是漫無目的地奔跑,就象他的心一樣,完全失去了方向,不知要去向哪裏。
  許久許久,他才將車駛入分流道。
  已經開出市區很久,隻見周圍是一片稻田,他駛到一塊空地,停了下來。在車裏找到了煙,便抽了起來,一根接著一根。
  她說對了,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
  一直以為,她是貪戀財富的女人,是因為物質的吸引而嫁給別人。這麽多年來,他營營汲取,在權勢的世界裏攀爬,冥冥中,想的也許就是有一天能證明給她看,讓她明白自己的判斷失誤。可是,最終錯了的人,反而是他。
  當初,她也許太年輕,太單純,也太衝動,但那樣純真的一份感情,他又何嚐懂得珍惜過,他又何嚐給過她信心和承諾。
  本以為是塵封的人與事,卻又在多年後這樣不經意地遇上。如果沒有那一場在香港的巧遇,沒有那一次出遊,沒有那個越南女子跳海的刺激,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可是即使這樣,即使沒有那些事,他想,他仍會愛上她。
  Joe說對了,愛上一個人,隻需要一秒鍾就可以確定。再次見到她的瞬間,從見到她的背影起,從她轉過身的那刻起,他已經毫無預警地愛上她了。
  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一點道理都沒有。現在的她,跟多年前那個她,完全不同,可他,竟然重新愛上了她。她的美麗,她的潑辣,她的隱忍,她的開朗,她的可愛,她的善良,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吸引他。
  那個雨夜,過去那個純真的她,和如今成熟的她,在他眼裏交織在一起。她的眼淚和傷痛讓他無力抵擋,隻想將它們從她眼中驅走,隻想好好安慰她,隻想見她笑。可是,他用了一個最最拙劣的方式安慰她。他再次將她推到了痛苦的邊緣。今天,見她那樣悔恨的表情,他就知道,他的出現,帶給她的竟是再一次的傷害。
  他,很想好好愛她,卻已完全喪失了機會。
  這就是代價!曾經,他不懂得珍惜,如今,報應來了。
  滿身的財富,眾人的追捧,就算站在權勢的頂端又如何,他才發現內心真正渴求的,卻發現永遠不可能得到了。
  突然間,他感到四周的清冷,於是伸手扭開了音響,隻聽到有個男聲深情地唱著:
  這是命運的寬容 還是
  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如果這最後的結局
  為何我還忘不了你
  時間改變了我們 告別了單純
  如果重逢也無法繼續 失去才算是永恒
  懲罰我的認真 是我太過天真
  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我最愛的人
  ……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我最愛的人!他一拳重重地擊在車麵板上,這歌,居然這麽準確地道出了他的心聲。
  這次,是真的要跟她告別了。
  可是,真的可以忘了她嗎?真的忘得了嗎?

  (五十四)
  年底了,公司裏,上至總裁,下至一名普通的員工,甚至保安,人人都忙碌。何況,在這樣一個快節奏的網絡公司裏,其實沒有一個職位是不忙碌的。
  在這樣的忙碌中,時間過得特別快,轉眼間,離除夕都隻剩了一天。
  春節長假前,又是調周末,所有人在連續上了八天班以後,在連續高壓忙碌了八天後,叫苦不迭。
  “喔,總算明天是最後一天,我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點了!”柯曉雪叫到。
  “是啊,總算要放假了,你們放假打算去哪裏玩嗎?”程心蕾問。
  “我們還能去哪裏,當然是在家裏陪兒子咯。往年還會去陳陽的老家,今年他爸媽到我們家裏過年,這樣也好,省得我們跑過去。對了,你呢,會跟肖揚出去玩嗎?”
  “唉,我本來是想的,結果他說他表妹一家要來我們作客,所以咯,旅遊計劃就取消了。”她略略有些失望地說。
  “他表妹住在哪裏啊?”
  “福建那邊,她嫁了個當地的老公。也不知那邊的男人怎麽想的,就是想要兒子。他那表妹開始生了兩個女兒,他就是不甘心,現在好了,總算生了個兒子,全家高興了,這次舉家來我們家過春節。”
  “哇,那有三個孩子啊,怎麽會允許他們生呢。”
  “不知道,聽說那邊也不是很正規,反正幾個小孩都報上戶口了,或者用錢解決的吧。”
  “那你有的辛苦了,三個孩子,你們家可熱鬧了!”
  “是啊。”她認命地點點頭。
  她們倆正一起走出大樓。
  正是午間休息時間,現在幾乎每天中午,程心蕾在食堂吃完飯,總會和柯曉雪約了到外麵來散會兒步。一般也就四周走一走,十來分鍾。她們倆,平時碰不到麵,隻有這時候,可以一起聊聊天。
  每次,從公司裏出來,總是先走過一家日本拉麵店,再走過一家手工咖啡店,再是印度咖哩屋,然後是各類的酒吧,再是一個街心公園。她們每次總到街心公園裏走一圈,再返回公司。
  她從來不知道,就在每天中午,在走過那家咖啡店的時候,裏麵有個男人一直默默注視著她。
  羅浩宇每天在中午的這個時間,總會來這裏買一杯咖啡,靜靜地坐十分鍾。他總會坐在靠窗的位子。這家店有個特色,它的窗戶很特別,裏麵的人可以看到外麵,而外麵的人卻看不到店裏麵的樣子。
  因此,當他坐在窗邊的時候,就可以好好地看她一眼。偶爾一次和客戶在這裏談事情,發現她和柯曉雪出來散步。第二天,他抱著僥幸的心理,又在那個時間過來喝咖啡,結果真的再看到了她。於是,他每天中午必來。
  店裏的老板是個中年的台灣男人,已經認識他了。他對這裏的唯一要求是,別來打擾他。他隻想,在這個時刻,好好地,仔細地看看她。
  她看起來總是很開心的樣子,和柯曉雪手挽著手,聊著天。她每天的穿著也總是很顯眼,總是很亮麗迷人。他看到路上,常有男性向她投去欣賞的一瞥。
  他的工作依然忙碌,依然天天加班,依然壓力很大,但他不再做惡夢了,心似乎真正得到了平靜。
  每天的這個時段,也成了他生活中的愉快時光。他想,雖然不能與她相守,但每天能這麽近距離地看她一眼,看她那樣開心愉悅的樣子,他也是滿足的。
  在見她與同伴返回公司後,他起身買了單,離開了咖啡店。走進公司的時候,他還在想著,明天就是除夕了。有些外地的員工早就提前回去了,就是本地的員工,也會提早下班,他明天恐怕看不到她了吧。多麽遺憾,接下來要很多天都不能看到她了。
  他覺得他的心思很象個小學生,每天去學校,想到能看到自己喜歡的女生就覺得很高興。活到三十幾歲,最終竟回到這麽單純的心思裏,他不禁笑自己,但真的,隻要能看到她,就足夠了。他的心願竟也如此微小。
  程心蕾沒想到,肖揚表妹一家這麽早就來了。除夕那天下午,她三點多回到家時,發現家裏已經亂成一片。
  客廳裏,沙發上的幾隻抱枕全被掃到了地上。她的那些雜誌,原本收在茶幾的第二格,也被全部拉了出來,有些攤在地上,有些中間幾頁還被撕了,折成一隻隻紙飛機。一個小女孩拿著那些紙飛機,在客廳裏飛來飛去。
  還有一個半歲大的男娃,坐在兒童車裏,雙手費勁地想要將一個鐵製的餅幹罐打開。隻見他不停地拿著罐子東敲一下,西錘一下,震得罐內沙沙作響。心蕾正要上去將東西從他手裏拿開,罐盒已經被他打開,蓋子掉到地上,發出晃朗一聲,餅幹碎屑灑了一地。
  她快步走上前去。這時,有個穿圍裙的女人更快地從廚房裏衝出來,大聲喝斥:“小凡,你怎麽也不看著你弟弟!”然後,她又充滿歉意地對著心蕾道:“真是對不起啊,小孩子太淘氣了。”
  她就是肖揚的表妹,王青蘭。
  “算了,我掃一下就好了。”程心蕾說著就要去廚房那掃帚。
  “別別,我來打掃好了,”她攔住心蕾,又尖著嗓子喊道:“小凡,你聽到了沒有?”
  這個時候,程心蕾才發現還有個小女孩,比客廳裏那兩個孩子稍微大一點,正怯怯地從書房裏走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本圖畫書。
  “你在這裏看書,看著弟弟妹妹,聽到沒有!”說完,王青蘭進廚房去拿了東西來打掃。
  程心蕾再走進廚房看看,隻見煤氣灶上正熱氣騰騰地煮著東西,她家裏平時不太用的幾個鍋,也都被拿了出來,台麵上攤滿了各類食材。
  “真是對不起哦,一來就給你們添麻煩。”王青蘭走了進來。
  “沒事的。你們什麽時候來的?這在煮什麽?”
  “我們今天上午就到了,肖揚來接我們的。我正在燉晚上喝的湯,你才下班吧,你先去外麵坐著吧,這裏我一個人忙得過來。”
  她頓時有些奇怪,眼前的女人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反倒她自己,成了這家裏的客人了。
  “肖揚呢?”她問。
  “哦,他和我老公大概在書房裏吧。”
  程心蕾走到書房一看,果然,兩個男人坐在電腦前打著遊戲,愉快地聊著通關心得,也不管外麵已經翻天覆地。
  表妹夫一回頭看到了她,馬上笑著跟她打招呼:“你回來了啊。”
  “是啊。”她笑笑,然後對著肖揚說,“你來一下。”
  夫妻倆走進臥室,他問:“怎麽了?”
  “你怎麽沒告訴我,他們今天就過來了?”
  “本來他們是說要大年初二才來,後來大概想想反正要一起過年,幹脆早點來了,還可以一起吃頓年夜飯呢。”
  “那今天晚上你爸媽那邊呢?”
  “他們等一下就過來我們這裏吃。”
  “你怎麽不提早告訴我呢?”她心裏有點生氣,忙了一個多星期,好不容易才放假了,想著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沒想到回到家裏一點都不安寧。
  “現在跟你說不也一樣嘛。而且,青蘭很會做菜,又不要你忙碌,你還擔什麽心。”他反到鑿鑿有詞。
  她心裏想,就是因為他表妹這樣,反而搞得有點反客為主的樣子了。
  “好了好了,我去書房陪老裴聊天去,你去客廳看看孩子們吧。”說著,他走了出去。
  門鈴在此時響起來,程心蕾索性去開門。一看,竟是她公公婆婆來了。兩個老人看到三個孩子,高興得不得了,又是分禮物,又是送紅包的。
  家裏如果有一個孩子就夠熱鬧了,一群大人都會以他們為中心,看著那小人兒象耍寶似的作些可愛的動作,何況現在還有三個孩子。
  心蕾其實覺得那兩個小的很吵,可能也被慣壞了。隻有那叫小凡的孩子,倒滿招人喜歡的。
  這天晚上,一大家子就在她家熱熱鬧鬧地吃著年夜飯。飯桌上,隻聽得她婆婆不停地稱讚著王青蘭“能幹賢惠”、一會兒又羨慕地說“家裏孩子多就是好,這樣多熱鬧啊”。
  她平靜地吃著飯,隻見肖揚看著那小男孩歪著腦袋的可愛勁,突然說了句:“孩子有時候也滿有意思的。”
  “當然有意思咯!”婆婆馬上接口道。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啊?”王青蘭問心蕾。
  她頓了下,看向肖揚,隻見他笑著打馬虎眼:“快了快了!”
  “這是你說的喔,我是一直等著呢。”婆婆又說。
  “有了孩子啊,就有一種天倫之樂。”她的公公也樂嗬嗬說道。
  心蕾笑了下,沒作答。今年過年,她母親跟朋友出去旅遊去了,所以她連娘家也不用回了,心想著接下來幾天,接待任務也真是繁重了。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一早起來後,程心蕾問肖揚,要不要帶他們出去轉轉。
  肖揚問了,哪知王青蘭說:“哎呀,我們那裏的說法是過年頭三天不能出門的。”
  表妹夫也不太樂意地說:“不要出去了,外麵那麽冷,還是在家裏好了。”
  結果這一天,大家都在家裏,又在小孩的吵鬧聲和大人的責罵聲以及各種東西的響聲中過去。
  有了孩子在家裏,生活變得極其不同。
  每天白天吵吵鬧鬧是經常的事。到了晚上,孩子們都睡得早,等他們睡了,家裏的電視也不能開得太大聲。她有時喜歡在深夜看碟,這幾天見有孩子在,也就打消了主意。但她和肖揚平時睡得晚,如今放假了更是,總要到十二點以後才睡。冬天了,早上一般也要睡到十點多鍾才起。
  如今,早上才五、六點鍾,便聽到小孩子在外麵客廳乒乓乓乓的聲音。程心蕾已經不去猜測這聲音倒底是什麽東西發出的,她昨晚到一點多才睡著,這時隻想好好地再眯一會兒,但外麵的聲響越來越大,不時夾著小孩子的說話聲、尖叫聲、哭聲,她雖然躺著,卻始終沒再睡著過。
  過會兒,又聽到王青蘭低低的訓斥聲,還有門鈴聲,好象是她婆婆來了。年紀大的人平時也起得早,她再看看時鍾,剛好八點。
  這時肖揚推了推她:“是不是我媽來了?那你趕快起來吧。”
  她看了他一眼,他好象也被吵到了,卻仍然閉著眼想好好睡。
  他說他媽不喜歡媳婦太懶,歎了口氣,她隻好起身穿了衣服走到外麵去。
  “你起來了啊,不好意思,小孩子吵到你們了吧。”王青蘭抱歉地說。
  “沒事,也該起來了。”她想走進衛生間,卻發現門緊鎖著,裏麵已經有人了。
  家裏人一多,還有一個壞處就是衛生間變得非常緊張。她家雖然有兩間臥室,卻隻有一間衛生間,如今,使用衛生間常常要排隊。
  等她梳洗完、吃完早飯,隻見幾個孩子已在電視前看起了動畫片,她就走進廚房。王青蘭又說不用她幫忙,說已經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了。她婆婆也說道:“反正你也不太會弄,讓青蘭來做好了。”
  她不好意思就這樣真的出去,就幫忙打了下手,見她們也忙得差不多了,她才走出廚房,本想去書房看會兒電腦,卻發現他家的表妹夫正在用電腦,就又回到了主臥。
  肖揚還在睡覺,她這時發現手機的短信鈴聲響起來,就拿起來看。
  這兩天發短信過來拜年的人真多,傳來傳去,其實也就那幾條,有時,甚至會從不同的人那裏收到同樣的拜年短信。
  但這次好象是個陌生的號碼,手機裏都沒存的,她以為是廣告,正想刪除卻看到了內容:新年快樂!羅浩宇
  原來,這是他的號碼。刪除的確認鍵,怎麽也沒按下去。
  她按了回複鍵,正要輸“謝”字,突然又一轉念,將那條短信刪了。
  之後,她看著手機的主菜單發著呆。
  “嗯,你在幹嘛?”肖揚醒過來了,見她坐在床邊拿著手機發呆,奇怪地問。
  “噢,沒什麽,剛剛收到同事發來的短信。你也好起來了!”說完,她放下手機,又走了出去。
  家裏幾個房間,好象走來走去,都變得沒處去了。想想人一多,房子還是不夠大。如果有機會,以後還是要換個更大的房子,這樣家裏有人來,也自在點。她幹脆在客廳裏坐下來,陪小孩子一起看起了天線寶寶。
  那個叫小凡的女孩見她來了,靦腆地朝她笑笑,然後拿手裏的棒棒糖給她:“舅媽,吃糖。”
  她笑了起來,把糖推給小凡:“舅媽不吃,你自己吃!”
  這小孩年紀最大,有四歲了,很乖巧懂事,卻不受大人的疼愛。心蕾反而很喜歡她。有時候另外兩個孩子吵得人心煩,小凡隻坐在角落裏,安靜地看著書。
  這天下午,見另外兩個孩子總算被大人帶著睡午覺去了。心蕾問小凡:“你不去睡一覺嗎?”
  “我剛才睡過了,舅媽,你不睡午覺嗎?”她反過來問心蕾。
  “舅媽不困。”好不容易有這個寧靜的片刻,她正好可以做點自己的事情。
  此時,她跟小凡坐在客廳沙發上,她看著雜誌,小凡自己看著她的彩色故事書。
  “舅媽,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機嗎?”過會兒,她小心翼翼地問。
  “可以啊。”她把茶幾上的手機遞給她,比起另外兩個被寵壞了的孩子,小凡顯得很有禮貌。
  “這手機可以拍照呢,你想拍嗎?”
  小女生怯怯地點頭了,眼裏閃著好奇。
  心蕾於是給她拍了一張又一張,然後讓她自己翻著照片看。
  “舅媽,這個人是誰啊?”過會兒,小凡拿著手機來問她。
  她將手機拿過來一看,畫麵裏,居然是羅浩宇撫頭低笑的樣子。
  “這個啊,是舅媽公司的老板。”
  “噢,那你的老板好帥啊。”小女生象大女生般的輕叫起來,頗有幾分廣告裏年輕女孩講話的口氣。
  程心蕾聽了嗬嗬笑起來,那麽小的女生,也知道帥不帥了。她再看一眼照片,是上次在香港的那家餐廳裏拍的,他那時笑得很開懷。
  照片裏的他,即使低著頭,看不到那雙眼睛裏的光芒,仍然成熟帥氣得讓人心動。那麽出色的一個男人,曾經出現在她的生命裏過,她已經覺得感激。如今,也隻有在這樣偶然的獨處片刻裏,想一想他,想想曾經那段美麗的過往。
  隻是,那個雨夜發生的事,卻始終成了她心裏的一道陰影,讓她想起來就覺得愧對肖揚。
  “小凡,舅媽帶你下樓去買蛋糕吃好嗎?”她突然想出去走走,順便到附近的一家西餅店買盒芝士蛋糕。
  “好啊,好啊。”小孩子一聽說能出門,總是高興的。
  她跟王青蘭打了招呼,又幫小女孩穿好了外套,兩個人就這樣手牽手地走了出去。外麵陽光正好,她帶著小凡走出小區。她家的小區出去,正好是個大賣場,裏麵有好多店,她喜歡的一家麵包店也在其中。
  買完了蛋糕,又給家裏其他人買了點吃的,她們才走出賣場,站在馬路的人行道上。
  這時,對麵的一輛黑色跑車將她的視線吸引過去。這種名貴的車,全城也沒幾輛,她一眼就認出來了。車駕駛座上的男人也將目光調向了她這邊,隔著馬路,遠遠望著她。
  羅浩宇怎麽也沒想到會這麽巧。他來接許雁林,她在附近拜訪一位客戶,不想卻遇見她。看著她站在路的對麵,一手提著袋子,一手牽著一個小女孩,她身上穿著粉嫩的運動套衫,顯得青春朝氣。
  看到她,他的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直直地鎖定她。
  她也望著他,身旁的小凡好奇地抬頭看了她幾次,她都沒反應。看到他那樣的眼神,她突然邁不開腳步。
  兩個人,就這樣隔著寬闊的馬路,隔著川流不息的車輛,互相望著對方。直到許雁林走到他的車邊,徑自打開門坐進車裏。見他始終看著外麵,問道:“你在看什麽?”
  程心蕾也看到了她,就慢慢轉身,帶著小凡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羅浩宇心酸地想,這場景是不是就是他和她的最終歸處?她牽著小孩過她的生活,而他的身邊也有了別人。

  (五十五)
  一個春節長假,本來是為了放鬆身心的,結果程心蕾覺得比上班還累。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們一家人,這個假期也結束了。
  再次上班,變得更忙碌了。春節以後,又是新的一年重新開始。
  “今年我的目標是,要找個既帥又有錢的男朋友!”人事部的辦公室裏,一個年輕的女孩說道。
  “小悠,你這個目標太大了!誰不想找個既帥又有錢的男朋友呢。”另一位女孩子講道,“唔,最好是長得象羅總這麽帥的,又這麽有錢的!”
  “唉,這就有點難了。羅總隻有一個,聽說也已經名草有主,我到那裏再去找一個這樣的極品來啊。”
  “隻是名草有主而已,又還沒結婚,你膽子大一點,去把他搶過來!”
  “可是羅總平時好嚴肅啊,要搶的話,恐怕會有技術上的難度!”
  這個時候,年長的龐經理開口了:“羅總這麽嚴肅,你們還能做著花癡夢,如果不嚴肅的話,還不被你們生吞活剝了。”
  “哈哈哈……”程心蕾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我們哪裏有這麽花癡啊,也不過隨便說說而已。人總要有夢想嘛。”
  “對了,程姐,你今年有什麽計劃嗎?”那個叫小悠的女孩問她。
  “我啊……還沒想到。”她老實答道。
  “會不會想要生個孩子?”龐經理問她。
  “也許吧。”她隨意地答,心想說不定今年真的會計劃生孩子。反正總要生,如果時間真的合適,說不定她會考慮。
  “嗯,你這個年紀也該生了,女人過了三十歲再生也不好。”龐經理說道。
  這天下午,龐經理到十二樓開會,與高層討論新一年度的員工計劃。會議開始前,她打了電話下來,說忘記帶一份文件,請程心蕾幫忙送上去。
  她將文件送到了會議室,隻見三位老板全到齊了。羅浩宇坐在最中間,他本來跟藍翌辰在聊天,見她來了,深深看她一眼。
  他兩邊分別是陳誌中和藍翌辰。她是第一次見到藍總,隻見他穿著隨意的POLO衫,看起來斯文謙和。
  會議桌前,此時坐滿了人,各個部門的總監、經理都到位了,加起來大概也有二十幾位。
  她將材料交給龐經理以後,便打算走人,哪知龐經理對她說:“你也留下來吧,正好可以聽一聽上層對於員工方麵的意見。”她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留下來了,在靠牆的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會議由羅浩宇主持。她從沒見過這場合下的他,感覺很強勢。如果說八年前在校園裏看到的他象個年輕英俊的王子,那麽此時,他已經成了一位國王,用他的智慧和力量統治著他的王國。
  她也暗自比較著這三位領導的風格。Joe是完全的美國作派,他非常幽默,想法觀念很西化,行事作風也非常大膽。那位藍總,則跟他正好相反。也許因為是財務總監,做事嚴謹,任何決定執行前,他的分析相當保守。羅浩宇好象跟他們又有些不同。他比較居中,提出的觀點更符合本地的情況。她發現,其實大多數中層還是傾向於羅浩宇的觀點。
  會上,各個部門反應了各自取得的成績和目前存在的問題,以及新一年度的大致計劃。而人力資源部需要做的是針對他們的安排和對員工的要求,製定一些適合的員工培訓計劃,這也是龐經理叫她來旁聽的目的。
  隻是,程心蕾也不知今天怎麽搞的,會開到一半的時候,她便覺得胃一抽一抽的,很難受,隻好伸手捂著胃,繼續邊聽邊記。
  會議結束時,已近六點,大家站起身離開。
  龐經理說有急事先下樓了,程心蕾一臉蒼白地坐在那裏,頭上冒著冷汗。
  “你怎麽了?”羅浩宇走到她麵前,緊張地看著她。此時,會議室裏再沒有別人。
  “我,我沒事。”她試著對他微笑。
  “這個樣子叫做沒事嗎?”他上前扶住她的雙肩,“你剛才開會的時候就不舒服了,對不對?”
  “你不要管我!”她掙開他的手,喘著氣,“我現在要走了。”
  “我扶你去休息!”他再次伸手去扶她。
  “我說了!不要管我!”她用力甩開他的手,隻見他臉上閃過一陣尷尬,她撇開頭,低聲說,“別管我,你就當沒看到我!求求你!”
  他黯然地退開來,慢慢走到外麵,臨去前再望了眼她低垂著頭的背影,突然快步走向技術部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蔡淑儀正跟其他幾個人討論著什麽。
  隻見羅浩宇一進門,就對埋頭在看材料的黃群說:“黃群,我有東西忘在了會議室裏,麻煩你幫我去拿一下!”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看著黃群,她也有點懵。
  “快去會議室!”他又說道。
  黃群看著他,隻見他神色急切,她有些明白過來,關鍵在於會議室,於是答道:“好,我現在就去!”
  蔡淑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沒解釋,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究竟會議室裏有什麽呢?黃群心裏琢磨,當走進會議室,看到空闊的會議室裏,隻有程心蕾一人,看到她捂著胃疼痛不已的樣子時,頓時明白過來,卻也驚訝不已。
  是這樣的嗎?
  “心蕾姐,你怎麽了?”黃群上前扶住她。
  “我,我的胃有點不舒服,你能告訴我,這裏的洗手間在哪裏嗎?”她喘著氣問。
  “就在走廊的那一頭,我扶你過去吧。”
  “好,謝謝你!”她胃痛,又覺得有點反胃。
  快走到洗手間時,她突然捂著嘴,飛快地衝了進去,然後對著馬桶大吐特吐。
  中午吃下去的東西,全被吐完了,她整個人有點虛脫。
  黃群在旁邊不停遞紙巾給她,又問:“要不要去我們辦公室喝點水,可能會舒服一點。”
  “不了,我等一下就要下去了。”
  “你真的沒事嗎?”
  “現在好點了,”說著,她走出衛生間,在鏡子前整理一下自己,“黃群,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我扶你下去吧。”黃群還是過來扶著她。
  到了四樓,兩人還沒走到人事部辦公室,程心蕾又跑進衛生間去吐,這次龐經理也趕過來,看著她的樣子,問道:“會不會是懷孕了?”
  心蕾聽了一驚,忙說:“應該不是吧,可能是胃不舒服。”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
  她回到辦公室裏,理了東西,很快也就離開了。
  黃群推門進了羅浩宇的辦公室。
  他正低頭沉思,見她來了,忙問:“她怎麽樣?”
  黃群見他如此,心中的猜測完全得到了證實。
  “她吐了好多,臉色還是不大好,現在已經回去了。”
  他歎一口氣,又問:“沒人來接她嗎?”
  “好象是她自己打車走的。”
  他終於略為放心地點了下頭,然後對她懇切說道:“黃群,我可以請你保守秘密嗎?”
  “我不會對任何人提起的。”
  “謝謝你!”他低聲道謝。
  黃群在轉身離開時,正猶豫著,最後還是開口了:“那個,龐經理說,她可能懷孕了!”
  聽了這句話,羅浩宇吃驚地站了起來。
  黃群見他這樣的反應,也更為驚訝。她不懂他們之間是怎樣的故事,隻覺得此時眼前的老板完全沒了平時睿智自信的風采,他隻是個平凡的被情所困的男人。
  回家的路上,出租車一路堵過去。程心蕾仔細算了算日期,發現這個月的例假真的晚了四五天了。
  這一個月裏,她跟肖揚好象都各忙各的,根本就沒空做那事。而且年前,肖揚也一直在出差。過年的時候,家裏又來了那麽多人,也沒心思做了。好象從元旦以後,他們就沒做過了。對了,元旦,元旦!她突然拽緊了自己的手,想起那次跟羅浩宇出遊。
  她害怕起來,看了看外麵,叫司機停了車,然後自己下車走向一家藥店。
  程心蕾當即買了一支驗孕棒就走進了附近一個商場的洗手間。
  這種東西她以前從來沒用過,仔細看了說明,又打了個電話問了柯曉雪,才按照步驟做了起來。
  等結果出來時,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她失神地坐在馬桶蓋上, 想起上一次去醫院,醫生對她說過的話:“如果再懷上,千萬不要打掉了,要不然以後很難受孕了。”
  報應!這就是抱應!她做錯事,活該承受這種結果!
  她雙手顫抖地掩住麵孔。
  現在該怎麽辦?上一次,還有媽媽幫她,而這次,誰都幫不了她!做出這種事來,她還能找誰幫忙!
  這時,包裏的手機響起來,“喂?”
  “你在哪裏啊?”是肖揚的聲音。
  “我,我在外麵,馬上回來了。”
  “哦,吃過飯了嗎?”
  “還沒,你吃了嗎?”
  “我也沒有呢,等你回來一起吃吧。”
  “那不如我買回來好了。”說完,她掛了電話,起身走出洗手間。
  肖揚在家裏等程心蕾回來。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一會兒,突然瞄到電視櫃底下好象有一樣什麽東西,過去撿起來一看,是一隻紙飛機。大概是過年的時候,那幾個孩子做的。他將紙飛機拿在手裏,那紙是雜誌的印刷紙,於是就無聊地將它拆了開來。很意外的,居然發現那一頁是關於羅浩宇的專訪。可能小孩子總是容易挑有圖畫的紙來玩,這頁上,文字的內容不多,占據了大篇幅的是一張他的照片。突然,他的視線集中到照片上的某一點,他直直地看著羅浩宇左手腕上露出的那隻表。
  照片尺寸不小,所以那隻Piaget手表,他看得一清二楚,它跟上次他在抽屜裏發現的那隻一模一樣!
  程心蕾進門時,發現肖揚居然在發呆。
  “我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幹炒牛河,過來吃吧。”
  說完,她將打包的餐盒一一拿出來,又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他麵前。
  肖揚神色複雜地看她一眼,坐了下來。
  “怎麽,你自己隻喝粥?”
  “我今天胃很不舒服,所以吃不下。”
  “你最近怎麽回事啊。我看你自從出去度假回來以後,整個人就不大對勁。”他無意試探,沒想到竟看到她微微變了臉色。
  “我,我哪裏有什麽不對勁啊。”
  “對了,心蕾,我有次好象在床頭櫃裏看到一隻男表,是誰的啊?”他裝作不在意地問。
  “什麽男表?”她低著頭問。
  “就是一隻Piaget的男表,不鏽鋼表帶的。”
  “噢,那是我一個同事的男朋友的,她說那表壞了,我去香港前她本來托我幫她買一塊一模一樣的,說那裏買的話價格隻有國內的一半左右。結果我沒看到一樣的,所以回來以後就把那表還給了她。”
  “是嗎?”他有點不相信,“那隻手表很貴的。”
  “她男朋友很有錢吧。”她一直低著頭,這個理由是好久以前編的,說起來也格外流利。
  肖揚沒再說什麽了。
  當晚,趁程心蕾洗澡的時候,肖揚悄悄翻了她的手機。發現她連羅浩宇的電話號碼都沒存,也沒什麽短信。正後悔自己不該懷疑時,他不小心按到了拍照模式,於是趕緊調了回來,就順便看到了她最近拍的照片,先是給小凡拍的幾張照片,再往後翻,他居然看到了羅浩宇的照片,一共有三張,都是同一個表情。他又看了下拍照的日期,心立刻沉了下去。
  她究竟和羅浩宇做了什麽?
  第二天中午,她和曉雪散步到街心公園的時候,問道:
  “曉雪,驗孕棒是不是百分之百準?”
  “也不一定,百分之九十八的準確性吧。”
  那就是說,八九不離十了。她痛苦地閉上了眼。
  “怎麽,你昨天驗了嗎?懷孕了嗎?”
  “嗯,好象結果顯示的是懷孕了。但,我不想要。”
  “為什麽呢?”她覺得心蕾的神色好象不太開心。
  “我覺得現在工作得很好,還是等以後吧。”
  “那還是去醫院再確認一下吧,有時也不一定完全準的。”
  “嗯。”
  “對了,曉雪,這件事,你先替我保密行嗎?”
  “怎麽,你不想告訴肖楊?”
  她望著好友關切的眼神,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痛苦,壓抑得已經快要滿溢出來,這一刻,突然感覺快要崩潰了,於是眼眶都紅了起來。
  “怎麽了,心蕾!出什麽事了!”她扶住程心蕾的手臂,叫道。
  “曉雪,如果我真的懷孕了的話,這個孩子,也不是肖揚的。”她低聲說道。
  “什麽?!”她大驚,然後馬上想到了什麽,叫起來:“是羅浩宇的!是他,對不對?!”
  她整個人抖得象風中的落葉,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隻好輕輕點了點頭。
  “天哪!蕾蕾!我上次看到你的樣子就知道了!你們怎麽會……”她說不下去了。
  “我們回去吧。”過會兒,程心蕾低聲說。
  羅浩宇第一次在午間看到她這麽憂鬱的表情,心想,她出了什麽事嗎?還是身體不舒服?或者,她是真的懷孕了嗎?
  他心焦不已,卻不能為她做任何事,連上前詢問一句都不行!
  這天下午,柯曉雪突然象風一樣衝進他的辦公室,然後關上了門。
  羅浩宇看到她這個樣子,馬上明白過來,立刻問到:“是不是她出了什麽事?告訴我!”
  柯曉雪沒料到他立刻想到了,大聲指責他:“你怎麽可以這樣!”
  “她怎麽了?你快告訴我!”他從座位上走出來,不耐煩地問。
  “她,她可能懷孕了!孩子是你的!”
  她看也不看他就又開門出去,臨走前,拋下一句:“她本來不讓我告訴你的,但我想,這件事,你憑什麽讓她一個人承擔?”說完,她走了。
  羅浩宇反而平靜下來,他站在原地許久,然後才動手撥了程心蕾的號碼:“我們談談,不然我馬上下來找你!”
  沒多久,她果然上來了,臉色很冷淡:“你用職權壓我,是逼著要我辭職嗎?”
  “我如果不這麽做,你還肯見我嗎?你還會告訴我你已經懷孕了嗎?”他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
  她吃驚地望著他:“曉雪還是告訴你了?其實,還沒有最後確定。”
  “不管有沒有,這本來就不該你一個人承擔的!”
  “嗬,告訴了你又能怎麽樣?”她苦笑。
  “起碼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不用了,辦法隻有一個,就是——拿掉它!”
  “你……”他看著她,“你已經決定了?”
  “是的。”
  他突然泄氣了,低低地說:“我沒有開口要求你改變決定的權利,是不是?”
  聽到他那麽卑微的語氣,她也難過起來,“你以後,會有自己的孩子的。這,是個錯誤。”至於她自己,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有孩子了。
  “這樣做不是會很傷身體嗎?心蕾,有沒有可能……”他急切地說。
  “我是不可能離開肖揚的!”她的神情堅決。
  他失望了,最後說:“那讓我陪你一起去醫院好嗎?讓我陪著你,好嗎?至少,讓我為你做最後的這件事。”
  她猶豫了,真的要嗎?可是他的眼神那麽悲戚。
  他想,倒底是他太殘忍還是老天太殘忍?
  他深愛的女人,肚子裏還可能已經懷了他的骨肉,他卻要硬生生地將她們通通推得遠遠的。
  此後,他真的還能再擁有幸福嗎?

  (五十六)
  過了兩天,趁著肖揚又出差去了,程心蕾決定去醫院做檢查。如果檢查結果確定的話,她打算當天就做手術。
  羅浩宇堅持要陪她去,他本來說要開車送她過去,她覺得不妥。他的車,他本人,都太引人注目了。於是,就和他約在了醫院門口見。
  當她打的到市區一家很有名的婦產科醫院時,並未見著他,於是就先走進了掛號大廳裏,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
  正值初春的午後,陽光正暖,可她的心卻冷得象掉進了冰庫。
  “程心蕾!”一聲叫喚打斷了她的沉思。
  隻見她的高中同學王曉惠朝她走來。說起來,王曉惠也算是她和肖揚的媒人。
  “嗨,這麽巧啊。”她壓下心頭的驚慌,跟王曉惠打招呼。
  “怎麽,你也懷上了嗎?”
  “不是,我,我來做個檢查。你呢?”
  “我剛查出來懷上了,已經四周了。”王曉惠臉上顯現出幸福的笑容,看得她感慨不已。她想,她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那種笑容了。
  “哦,那恭喜你了!”
  “謝謝!我還要上班,先走了,改天再和你好好聚聚!”
  “好,再見。”
  說完,她又坐了下來,心裏卻擔心不已。
  王曉惠雖然走出了醫院,但回頭再看了眼程心蕾難看的神色,心想這肖揚也太不體貼了吧。因為自己的老公跟肖揚交情不錯,她就順手撥了電話給肖揚,劈頭就說:“哎,你怎麽搞得呀,老婆可能懷孕了,也不陪著她到醫院來!”
  “啊?是嗎?你怎麽知道的?”
  “我在市婦保醫院裏碰到她了啊,難怪她一臉的不開心,你這個老公怎麽當的呀。”
  這時候,王曉惠遠遠地看到有個外型非常醒目的男人走到程心蕾麵前,跟她說起了話。她當時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反正聽肖揚電話裏的意思,是準備要趕過來了,就管自己先離開了。
  羅浩宇陪著她掛了號,然後又陪著她等。自遇到王曉惠後,程心蕾其實心裏已經很害怕,她想叫羅浩宇離開,但見他非常主動地幫她忙來忙去,又講不出這樣的話來。
  給她看診的是位上了年紀的女醫生,先看了她的病曆,然後說:“你自己應該知道吧,象你這種情況如果再懷上了,最好生下來,不要再做掉了。”
  她隻得敷衍地點點頭。
  接著她去做了檢查,等結果的時候,心裏上上下下,忐忑不已。也不光是為了這一個結果,總覺得,好象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羅浩宇在旁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他今天也異常的沉默,但看她的眼神還是溫暖的。
  等拿著化驗結果再回到醫生的辦公室時,聽到的回答竟然是:“你沒有懷孕。”
  她一呆,有點出乎意料。
  醫生又說:“可能是你最近工作太緊張了,所以例假來晚了。另外,你最好去檢查一下胃,會嘔吐可能是有點胃炎。”
  跟醫生告了別,羅浩宇馬上上前問她結果。
  她鬆了口氣,說:“我沒懷孕。可能是有點胃炎吧。”
  “那換家醫院去看一下胃。”說著,便拉著她往大門口走去。
  “哎,不用了,”她拉住他,意外地看著他,“改天吧。”
  “你那天不是很難受嗎?幹脆今天一起看了,我知道有家醫院不錯。”
  “……”
  羅浩宇見程心蕾突然鬆開了他的手,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臉上顯現出極其恐慌的表情來,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然後,他看到了肖揚。
  肖揚站在掛號大廳的入口處,一臉陰沉地望著他們。
  他本來跟程心蕾說要後天才從外地趕回來的,沒想到事情辦的順利,提早了兩天。剛到火車站的時候,他接到了王曉惠的電話,然後再打程心蕾的手機發現關機了,打到公司裏又說她下午請假了,就急急忙忙趕到這裏來。
  沒想到,居然看到了這一幕。羅浩宇陪著她來到這個醫院做檢查,這對他這個做老公的來說,是多大的諷刺!
  他走到離那兩人不遠的地方,冷眼看著程心蕾。三個人都站在掛號大廳內,周邊的人來來往往,忙碌不已,隻有他們異常沉默嚴肅。
  “程心蕾,說話啊,懷孕了嗎?啊?”肖揚氣紅了眼,壓著怒氣問道。
  程心蕾走上前一步,拉住他好聲懇求道:“我們回家再說吧。”
  “你先在這裏給我說清楚,你倒底懷孕了沒有?”他火大的掙開她的手,大聲吼道。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們。
  羅浩宇擔心地望著她,隻見她臉上一片死灰,整個人瑟瑟發抖。半晌,她輕聲對肖揚說道:“我沒有懷孕。肖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你當老子是傻瓜嗎?啊?!”他再次大聲地叫道。說完,朝羅浩宇走過去。
  “肖揚,你要幹什麽!”她上前攔住他。
  “你別管我,你給我走開!”
  “我們回去再談,好不好!”她死命拉著他。
  “滾開!”
  她拗不過他的力氣,隻見羅浩宇站在那裏一步都不移,眼看著肖揚的拳頭就要打在他臉上,她突然走上前擋在他前麵。羅浩宇見程心蕾上前嚇了一大跳,馬上將她拉開,那一拳偏了,卻還是打在了她臉上。
  “你,你這是幹什麽!”羅浩宇握住她的肩,心疼地看著她的臉,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你過來幹什麽!”
  “走,你快走!這是我跟他的事。”她啞著嗓子說。
  肖揚怒火衝天地看著眼前這兩人,他們居然還表現得那麽難分難舍,搞得好象他才是第三者,不禁冷笑著說:“哼,程心蕾!我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思!”
  這時,她也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灼痛,再次上前對肖揚說:“我們回家談好嗎?回家去談吧。”
  看了看四周,人們象看戲一樣看著他們,他說:“好,我今天就跟你回家去談,走!”說完,扯著她的手臂頭也不回地走出醫院。
  程心蕾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羅浩宇,本來是想要他放心,但她不知道,她那個表情,讓他看了整個人都極度恐懼起來。
  夜晚,肖家客廳裏。
  程心蕾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一臉的呆滯,任憑肖揚在她麵前走來走去。
  “你真行啊!居然這麽快就跟他勾搭上了。”
  “上次那隻手表是他的吧?”
  “你元旦的時候,也跟他一起在鬼混吧,啊?!”
  “都鬼混到要懷孕了!你真是厲害!程心蕾!”
  “說話啊!”
  他一句句的大聲質問,一聲聲的怒吼,她全部默默承受下來,一句也不回。
  這時,門鈴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兩人都怔了一下,最後還是肖揚去開了門。
  “媽,是你來了。”
  “是啊,你們都在家嗎?我今天剛度假回來,剛才打你們的手機都不通,就過來碰碰運氣。”是心蕾的母親來了。
  她走了進來,先發現肖揚臉色異常的難看,又看到自己女兒的左臉一片通紅,連忙問道:“你們怎麽了?”
  兩人都不回答。
  她在女兒身邊坐了下來,隻見她臉上還腫了起來,卻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裏,馬上對肖揚說道:“肖揚,夫妻兩個吵架是常有的事,你動手就不應該了。”
  “哼!媽,你自己問問她看,她做了什麽好事!”
  蔣秀娟不明所以地看著兩人,然後問女兒:“蕾蕾,你做了什麽事?”
  程心蕾還是沉默不語。
  肖揚一肚子的火,忍不住地大聲說道:“她太能幹了!都跟別的男人上婦產科去檢查有沒有懷孕了!”
  “什麽?!”母親錯鄂地問,又看著女兒問道:“蕾蕾,是不是真的?!”
  “你說話啊,倒底肖揚說的是不是真的?!”
  “媽,”她終於開口了,抬起頭來,隻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你?!”蔣秀娟生氣地伸手也給了她一耳光,“你什麽不好學!偏偏學你爸爸那一套!”
  母親的這一個耳光,真正將她的心推入了深淵。
  “對不起!”她又說道。
  “滾!你給我滾!馬上滾!”肖揚聽到她這麽說,失控地朝她嚷到。
  她象個破布娃娃似地被他推出了門外。
  程心蕾在門外站了會兒,然後安靜地穿好鞋,走進電梯,坐到樓下。她一直低著頭,也不敢看別人。她一直走,一直走,走出小區,走到馬路上,也不看是什麽路,一直到走累了,發現一個公交車站,就在那裏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初春的晚上寒風漸起,她連外套都沒穿就出來了,卻一點都不覺得冷,也不理會周圍的人,隻坐在那裏,低著頭,蜷縮著身體,心裏想道:終於沒有秘密了,終於輕鬆了,終於不需要再提心吊膽了。
  晚上七點,柯曉雪和陳陽正在家裏吃飯,突然聽到外麵有尖銳的汽車刹車聲。
  “是誰啊,開車開得這麽猛!”柯曉雪說了句。
  不一會兒,她家的門鈴象失控一樣地響了起來。陳陽站起來去開門,隻見羅浩宇神色慌張地站在那裏,臉色慘白。陳陽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急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他隻望著裏麵的人,說了句:“曉雪,我想請你幫個忙。”
  “怎麽了?”柯曉雪也嚴肅地走了出來,看著他的樣子,突然說:“是不是,是不是心蕾出什麽事了?”
  隻見羅浩宇的神色瞬間起了變化。
  客廳裏,三個人都坐在沙發上。柯曉雪一遍又一遍地撥著程心蕾的手機,一直說是關機了。她又撥肖揚家的電話,開始也打不通。她打了將近十幾分鍾,終於通了,居然是心蕾母親接的電話。
  “蔣阿姨啊,我是曉雪,我,我有點事找心蕾,她在嗎?”
  “曉雪啊,心蕾她,她一個人跑了出去,現在不知道去哪裏了。”那頭傳來她母親異常擔心的聲音。
  “她跑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出去的?”她聽得也擔心起來。
  “哦,好,好,我知道了,我去找找她看。”掛了電話,她說,“她媽媽說,她被肖揚趕了出去,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去找她!”羅浩宇馬上站起來衝出門去。
  “老公,”柯曉雪慌張地叫起來,眼眶也在瞬間紅了起來,“你說我會不會害了心蕾!如果當初我不叫她看一眼羅浩宇是不是就沒事?她如果沒有認識羅浩宇,是不是今天就不會發生那麽多事情了?”
  “哎,你不要亂想了!”陳陽忙過來安慰她,“沒事的,會沒事的。”
  羅浩宇開著車在她家附近到處轉。天已經下起小雨來,雨點打濕了車窗玻璃,他心急如焚,四處張望尋找那一個熟悉的身影。
  終於在一個公交車站看到一個相似的身影,他將車開到車站前,飛快地走下車來。
  真的是她,這麽冷的天,她連外套也沒穿地蜷在那裏,動都不動。他看得心都絞痛起來,連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整個包住她。
  她緩緩抬起頭,嘴唇凍得發紫,雙眼無神,嘴蠕動了一下,卻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跟我走!”他雙手護住她,要將她帶走。
  她搖搖頭,固執地待在原地。
  “跟我走,我沒辦法再看你這樣下去了!”
  羅浩宇整個將她拉起,摟抱著她將她塞進車內,然後自己也上了車。他明顯感到她在發抖,就將車裏的暖氣開到了最大。
  肖揚撐著傘,在附近找了好久,才發現她在這裏,卻眼見著她被羅浩宇帶上車,他的車很快開走。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這時,一個騎著自行車的民工沒控製住車速,不小心擦了他一下,他頓時氣憤地將傘往地上用力一摔,怒口大罵:“他媽的,找死啊!滾!都給老子滾!”
  年輕的民工嚇壞了,連忙扶著車走開。隻有他,站在雨裏,似哭似笑。
  羅浩宇將她帶到了一家星級酒店的房間裏,程心蕾一路都很沉默,隻開口說了一句話:“我不去你家。”
  他將冰毛巾捂在她臉上,心痛萬分地望著她。
  她終於恢複了一些意識,自己伸手將毛巾拿住。
  “你知不知道,你是最不應該在這時候出現的人。”她嘶啞地說。
  “我沒辦法再袖手旁觀了!”他看著她,“之前,你要我別打擾你,我可以做到。但現在,我沒辦法再這麽看下去了!從今天開始,你跟我走!”
  她突然紅了眼,低聲說道:“我會下地獄吧。”
  “不要亂講話!”他過來緊緊摟住她,“心蕾,明明是我不對,那天是我不對!這一切不該讓你來承受!”
  “嗬。”她冷淡地笑了,心裏明白,這種事情,如果她自己不願意,他還能強迫她不成。所以說,她是活該要下地獄去。
  “我小的時候,隔壁有戶人家,他老婆跟人出軌,結果你知道怎麽了嗎?她最後被發現跟她那個情夫在洗澡時一起煤氣中毒死了。”她平靜地說,眼睛裏沒有焦聚,“還有,我外婆家旁邊的一對夫妻,那女人跟人做生意,也出軌了,結果和情人去幽會,兩人開著車,車不小心翻進了河裏,被淹死了。”
  “我也會不得善終吧?”她緩緩抬起頭,看著他,眼淚慢慢聚集起來。
  他的眼眶也通紅起來,抱著她,說道:“不要亂想!如果真的要下地獄,我也要陪你一起!”
  被他抱在懷裏,她沉默地顫抖地流著淚,許久,才微微掙脫他,說了句:“我累了。”
  “好,那你好好睡一覺吧。”
  羅浩宇將她安置在床上,又為她安排好一切,才離開。
  第二天早晨,她起來時發現例假來了,不禁覺得好笑。這一切,象是上天的一場玩笑!沒有懷孕,沒有小孩,一切都是虛驚一場。隻是,自己做過的事,就要承擔後果。
  這一切,隻是要她自食其果。

  (五十七)
  程心蕾還是婉拒了羅浩宇的好意,她第二天就返回家裏。臨走前,她隻對他說:“各人的責任各人擔。這是我自己闖下的禍,我必須自己去解決。另外,”她看看他,“我們也不要再聯係了,實在不太好。”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但那天以後,肖揚已經搬到了他爸媽家去住,隻給她留了張指條,說他想一個人靜一靜,暫時跟她分開兩個星期。
  她打電話過去,婆婆一聽是她的聲音,立刻把電話掛了。她打給肖揚,他也不接她的電話。發短信,他也不回。
  就這樣地過了兩周,肖揚又回來了,這天晚上,兩人重新坐在客廳裏。這個原本承載多少恩愛多少柔情蜜意的房間裏,如今氣氛冷清而凝重。
  “我們離婚吧。”肖揚一開口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程心蕾錯愕地看著他:“不!我不答應!”
  “我已經決定了。”他聲音平靜地說。
  “不!肖揚!”她走上前去,拉住他的雙手,“我知道你現在不能原諒我!我也不求你的原諒了,但我不要離婚!”
  他擺脫掉她的雙手,站了起來,“我真的已經決定了。”
  “不!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那我就搬出去,分居一年以上同樣可以申請離婚的!”他堅決地說道。
  “你為什麽一定要離婚!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是不是!”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心蕾,”他看著她,“我從小就認識你,可能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你絕對不是一個隨便的女人。如果今天你隻是跟個陌生男人一夜情,我也許還有可能原諒你,但你是跟羅浩宇!”
  她看著他不語。
  “事實上,你也不可能跟別人去一夜情!隻是因為他是羅浩宇!恐怕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羅浩宇對你而言,究竟有多大的意義!”
  如果不是羅浩宇,換成了別的男人,他也同樣不會原諒自己吧。她驀然想起那時候跟雷明一起,她不也是發現他背叛了自己後,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將心比心,她有什麽立場要求肖揚原諒呢?如果他要離婚,她又有什麽立場不同意呢?
  她沉默了,隻聽肖揚說:“這房子留給你住,我搬出去……”
  “不,”她打斷他,“應該我搬出去。”
  肖揚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不過也沒反對,她又繼續說:“我會盡快搬出去。”
  “你要搬到你媽那裏去嗎?”
  她以為他還是關心自己的,遲疑了下,說:“不,我自己找房子住。”
  “那你自己保重。”
  她驚訝地抬眼。往日的夫妻情份,到這一刻,竟冷淡得隻剩一句“你自己保重”。想想曾經,她說去要做個什麽事,他總會替她操心,給她出主意,可到了這時,隻有這麽冷冷淡淡的一句話,內心酸楚不已。
  程心蕾開始認真找房子,正好柯曉雪說她有個表妹要準備出國了,家裏原來給她在市區買了套單身公寓,離她們公司也不遠,可以先借給她住。她十分感激,去看了房子,那裏還是高級公寓,裏麵家具也都很新,看起來主人住得時間不長。於是就打算盡快理了東西搬過去。
  搬家那天,肖揚不在。她的東西不算太多,沒有大件的家具,隻有七八隻箱子,全是自己的衣物和其他雜物,很快裝了一車就送到了新公寓裏。她給肖揚留了張紙條,最後再仔仔細細在這房子裏看了一遍,每個房間,每一處,每個平時生活的細節,就象在回味他們這一年多的婚姻生活一般,搬空了她的東西,這段婚姻也就空了。如此黯然一想,才關門離開。
  沒想到才到新家整理東西,母親便上門來了。
  “怎麽搬家這麽大的事情也不跟家裏說一聲的?”母親冷著臉色問她。
  她沉默,自知理虧,也沒臉見她媽媽。到是爸爸,還上門來看過她一次。
  “婆家不能去了,娘家也不曉得回來嗎?”
  聽到這句話,終於忍不住,又紅了眼睛,一句話不說。到是母親,過來輕輕將她臉頰邊的幾縷發絲勾到耳後,然後歎息地道:“你啊!真不知道說你什麽好!”
  過會兒,母女兩個一起理起東西來。當晚,新家裏也沒什麽吃的,她就請母親在附近吃了頓飯。
  “我聽說肖揚要跟你離婚?”母親問她。
  “是的,下周去辦手續。”她低著頭說。
  蔣秀娟也沒再講下去了,看看這周邊,又說道:“我看這裏環境不錯,離你公司也近。”
  “是的,走過去才二十幾分鍾,以後早上再也不用趕地鐵了,每個月交通費都省不少。”說著,自己笑起來。
  “唉,你呀。我跟肖揚談過,他好象執意要離婚,說你跟那個男的……”
  “媽,我們不要再談這個話題了。這件事,是我不對,所以離婚我也接受,跟其他人無關。”
  母親隻得對著她歎氣。
  離婚手續辦得很快。家裏的電器家具全是肖揚買的,她都沒要。婆婆本來還擔心他們會不會有財產糾紛,結果也很順利,他本來想給她一些,她自知理虧所以什麽也沒拿。
  又是一周沒見肖揚,再看到他,竟覺得有些陌生。曾經天天睡在枕邊的一個人,居然也會這麽的生疏。離婚那天,她將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本來以為要戴一輩子的,結果隻戴了短短的一年半。
  又過了幾天,左手上始終覺得少了什麽,再仔細一看,發覺是沒了戒指的緣故。這戒指自從他們領了證以後就天天戴著,雖然時間不長,戴久了有一天不戴都覺得怪。
  離了婚,又搬到了新的環境,她的生活好象又重新開始了。
  有天晚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新公寓的陽台上,她回顧自己的過去,發現她好象跟誰都維持不了長久的關係。先是羅浩宇,那時候初嚐情滋味,天真得以為可以從此天長地久,最後卻黯然收場。再是雷明,她至今仍記得他的求婚,那種場麵她也算是經曆過了,但結果呢,更不堪。最後是肖揚。跟雷明是他背叛她,跟肖揚則是她背叛他。
  一個女人在年輕的時候,還能遇上幾個有緣人呢。象她這樣,二十幾歲的歲月都要走到頭了,經曆了三個男人,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其實仔細想想這三個人,雷明跟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而羅浩宇,曾經她就覺得他不是她能把握的,那個時候,因為年輕,有勇氣,不顧一切地想試一試。最後呢,想想他們的分手,最後發現竟是一連串的誤會加巧合,說明連老天都不看好他們,都想將他們分開。這是天意,說明這個男人本就不該屬於她。
  說起來,自上次送她到酒店後,她就沒再見過他,也沒再聯係過他。
  隻有肖揚,其實一直在她身邊,從小就是。他了解她,關心她,愛她。她不該傷了他的心的,真的不該。不知道還有沒有挽回的餘地,其實就算離婚了,她還是想跟他複合,隻是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日子一天天過去。
  程心蕾上班下班,空餘時間裏,就給肖揚發短信。打他電話,他有時候不會接,有時候也會找各種理由回絕她。她知道他現在不住他們原來住的房子裏了,也不住父母家裏。聽說他最近老往中南部的幾個城市跑,說公司要在那裏設立分公司。她根本碰不到他,好象,他也根本不想見她。
  就這樣過了將近三個月,有天晚上,肖揚約了柯曉雪出來。
  “你最近好嗎?聽說在外地開分公司?”柯曉雪問他,心裏其實很意外他會約自己。
  “是的。曉雪,我今天約你出來,其實就一個目的。”他說,“我知道,羅浩宇跟你老公走得很近。”
  柯曉雪略微點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隻想知道,羅浩宇對程心蕾是不是真心的,他這樣對她是認真的,還是就想玩玩?”
  “他應該是認真的。”她答,“不過,你應該去問他本人。”
  他搖搖頭:“我不會去見他或者程心蕾的,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我現在都不想見。”
  她沒答,隻聽他又說道:“我快要結婚了,跟一個外地的女孩子,在分公司那邊認識的。”
  她嚇了一跳,“這麽快?”心蕾好象還等著能跟他重新在一起呢。
  “程心蕾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但是,”他突然慘淡地笑了,“她其實自己都沒搞懂自己的心,如果我不結婚的話,她永遠走不出來的。”
  “肖揚,你……”她驚訝地望著他。
  “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知道羅浩宇對她是認真的,我就放心了。”
  她這才明白過來,又問道:
  “那你……真的決定要結婚了嗎?”
  “是的,對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對我也很好。”他笑了下。
  “我到時候把結婚請柬寄給你,你幫我轉交給她。我就不和她見麵了。”
  “難道,真的一麵都不見嗎?”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見麵也沒什麽意義。我是不打算原諒他們兩個,也沒要她感激我。但我想,這樣其實對她最好。”
  她有些動容,“肖揚,你自己也要幸福!”
  “嗯,那是一定的!我還沒無私到完全犧牲了自己來成全他們兩個。”他坦言。
  這一場談話,到此結束。
  程心蕾是在一個午間,在員工食堂裏,從柯曉雪手裏接到肖揚的結婚請柬的。她不知道柯曉雪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這個場合將這個拿給她,她甚至都故意不告訴她這是肖揚的婚貼,隻說有人要結婚了。她還開著玩笑地打開,看了好幾遍新郎的名字,象是不相信似的,隨即臉色極差地離開了食堂。
  她知道,很多同事也同時看到了。她已顧不得別人的反應,一個人跑到外麵,站在街上,被陽光曬得刺眼,心也被這紅色的卡刺得隱隱發痛。
  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快又再婚了!
  曾經,幸福離她那麽近,但被她自己摧毀了。
  這一次,是她自己親手將幸福徹底毀了!

  (五十八)
  晚上十點,羅浩宇走出辦公室,坐電梯到地下一層的停車場。一路上,他不停地拿起手機又放下,象是在考慮什麽。
  停車場裏,已經空蕩蕩,隻剩了他那輛黑色的保時捷還停在原處。他習以為常,這麽多年來的每一天,他下班時看到的都是這個場景。
  遠遠地按了電控鎖,他坐進車裏,握在手掌裏的手機又打開來看了看,象是想撥電話,又象是猶豫。
  將近三個月沒怎麽見到她了。本來中午時還能看到她幾眼,現在,聽說她午休時都在三樓的員工活動區,和其他部門的同事們聚在一起。自從那天晚上以後,他也不敢再聯係她,所有的關於她的消息,都是從柯曉雪那裏聽說的。最近聽說肖揚又再結婚了,公司裏很多同事好象都知道了,他知道她一定很難過。之前,她其實一直很想挽回那段婚姻的,他知道。
  他很想安慰她,也想看看她。
  打吧,還是打個電話給她吧,哪怕聽聽她的聲音也好。他於是按了數字“1”,隻見屏幕上出現了那個預設的號碼。
  “喂!”她的聲音裏竟然充滿了驚慌。
  “心蕾?你怎麽了?”
  “我,我,沒什麽。”她坐在黑暗裏,支支吾吾地。
  “倒底怎麽了?你出什麽事了嗎?”他焦急地問。
  “剛才可能用電不小心,所以突然停電了,我嚇了一跳。”她有點平靜下來,他卻聽得心一驚,忙問:
  “怎麽回事?”
  “大概是電源接口有點問題吧。”她說。
  “我過來看你。”他立刻做了決定。
  “不用不用!我明天找人修就行了,現在太晚了。”
  沉默片刻,他低聲說道:“讓我幫你看一下吧,我也……沒什麽地方可以幫得上你了。”
  她心軟了,停頓了會,說:“那要麻煩你了,我家住在……”
  “我知道地址,我十分鍾就到。”說完就收了線。
  程心蕾怔怔望著手機。
  剛才洗完澡,正插上電吹風,沒想到電源接口處直冒火花,嚇得她立刻拔了線,將電吹風都扔得老遠。可是這一來,卻突然停電了,到處黑漆漆的一片。
  以前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以前家裏就算有什麽事,也有肖揚。如今一個人住,遇到電方麵的事情,她最怕了,自己也不會弄。沒想會接到他的電話,想著他快要來了,趕緊抹黑去換身衣服。
  羅浩宇真的十分鍾就到了。他見房間裏已斷電,到處點起了蠟燭,先擔心地看著她,問:“你自己沒事吧?”
  “沒事。”她搖搖頭,又把剛才的情況講了一遍。他先走到電源總開關處,將閘門撥了上去,室內在瞬間又恢複了明亮。
  見電來了,程心蕾暗暗鬆了口氣。
  他看了看已經略微發黑的接口,說道:“有可能是短路了,你這裏有工具嗎?”
  “什麽工具?我這裏什麽也沒有啊。”
  “那我去樓下的保安室問問。”說著,他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幾分鍾後,他又回來了,手上拿著一隻工具盒,然後坐在地板上,用裏麵的起子將電源接口拆了開來。
  “你,你小心點啊。”她在一旁擔心地看著,想起剛才的火花。
  他淺笑地看她一眼,說:“沒事的。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過會兒就好了。”
  她卻不放心,一直在旁邊看著。直到發現他又重新將麵板合上了,才走了開去。
  “現在已經好了。其他接口有沒什麽問題?”他站了起來,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才搬來不久,就隻用過這一個,還有客廳的其他幾個接口。”
  “那我幫你都檢查看看吧。”
  見他一一檢查起來,她心裏其實很感激。
  她好象從沒一個人住過。以前在國外,開始是跟柯曉雪合住,後來又和雷明一起生活。回到國內,本來住媽媽那裏,直到結婚了才跟肖揚搬到了新家。沒想到,快要三十歲了,反而過起了獨身生活,遇到了這些事,自己都不會處理。幸好今晚他打電話過來,不然明天還要去外麵找個人來幫忙看看。
  “你怎麽了?”羅浩宇幫她把所有的接口都檢查了一遍,確保都沒問題了,才朝她走了過來,卻見她一個人站在廚房門口發呆。
  “噢,沒什麽。對了,都沒給你倒杯水,你要喝什麽?”
  “都可以。”
  “喝茶好不好,我這裏有新茶?”她回頭微笑著問他。
  “好。”他在客廳裏坐下來,發現她放在DVD機上的幾張碟,全是比較搞笑的片子,《老友記》、《憨豆先生》、《人人都愛雷蒙德》、《蠟筆小新》。
  他記得有次在許雁林家裏,她看到電視裏在放Mr.Bean的幽默劇,說:“這種傻瓜的片子,居然也有這麽多人喜歡看!”
  見她端了茶過來,問:“你也看Mr. Bean?”
  “是啊,”她笑笑地說,“他很傻,有些地方傻得過了頭,但我覺得他很可愛,常常讓我看得大笑,看這些片子都讓我覺得很開心!”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久久不語。明明見她在笑,心卻覺得被揪緊了。
  “其實有時候想想,做人能象Mr. Bean也不錯,起碼自己覺得開心,何必那麽在意別人的眼光呢?”她捧著茶杯低頭說道,眉眼間一片釋然。
  “心蕾,你最近好嗎?”
  “我?挺好的。”她嘴角彎彎。
  又是這樣的表情!他終於明白心裏的感覺是什麽,是心疼!心疼這個女人在他麵前從來不訴苦,明明忍受了委屈和傷心,卻什麽都不說,永遠笑咪咪的。
  見他皺著眉,她的笑容略略收起了一些:“我真的沒事,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他也再結婚了,聽說過得不錯,”她的聲音低下去,一會兒,又恢複了笑容,對他說道,“我每次遇到比較糟糕的事情,總會想,這一定是我人生裏麵最低落的時期了,過去了之後就會越來越好!所以,真的不用擔心我。”
  過去了之後,是不是真的越來越好,她不知道,但她也隻能這麽想。無論經曆什麽,生活總要繼續。
  他淺淺地歎氣,仍擔憂地問她:“你住在這裏習慣嗎?一個人住沒問題嗎?”
  “嗬,你怎麽跟我媽問的問題一樣啊。我住在這裏很好,真的!這房子不錯,好象之前的屋主都沒怎麽住過。”所以連這個客廳角落的接口都沒被使用過,一切看起來都很新。
  “一個人住在外麵,自己要小心點。”
  “我知道。今天真的謝謝你了,改天我請你吃飯吧,上次就說要請你吃飯的。”她想起在香港碰到他的那次。
  看他的樣子,也想起來了。
  兩人之間突然出現一片靜寂。
  “好啊,我等著呢。什麽時候?”他突然說道。
  “啊,你說什麽時候吧?”她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來。
  “那就明天晚上吧。”
  “好啊,如果你有空的話。”反正她現在一個人,每天下班了也不用再趕著回家了。
  “我有空!那就明天晚上,具體時間你定。”
  她定?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隻見他看了看號碼,猶豫片刻,才接起:“雁林?是,現在?”他看了下表,想了想,說道:“好吧,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說,我過去你那裏吧。”
  原來是女朋友打來的。看看時間也快十一點了,程心蕾這才發覺,把他留得這麽晚,實在不太妥當,人家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對不起,實在不該叫你來幫忙的,別讓你女朋友誤會了。”在門口,她滿懷歉意地說道。自己也經曆過這種誤會,所以更明白另一個女人的心理。
  他看了看她,想說些什麽,最終卻又沒說,走前隻說了句:“將門鎖好,自己晚上注意點。還有,”他突然拿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在背麵寫下幾個電話號碼,然後遞給她,“我就住在這附近,有事打電話給我。”
  她傻傻地點了下頭,目送他離開。
  手裏握著他的名片,看著上麵的幾組號碼,她知道自己是不會打的。他是對她心存愧疚,對於過去的那段感情,而今又引發了她的婚姻破滅,他恐怕覺得他自己多少要承擔點後果。但這其實都是她必須麵對的問題,如果再由此引得羅浩宇跟女朋友的感情破滅,那她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唉,其實跟他吃飯也不應該的。算了,就當是最後一次吧。反正,她現在也不用避什麽嫌了,隻是別讓另外一個女人有所誤會就好。
  想到這裏,她順手想將名片扔進旁邊的塑料垃圾筒,但看到那張質感細膩的薄紙上的“羅浩宇”三個字時,又突然猶豫了,還是轉手將它放進了電視櫃下的抽屜裏。
  從程心蕾那裏出來後,羅浩宇走到樓下,再抬頭看一眼她家的燈光,才轉身坐進車裏。他將車開到許雁林家樓下,然後打電話給她:“你能下來嗎?我想跟你談談。”
  “你為什麽不上來呢?”她在電話裏問。
  “太晚了,我等一下還要回去,你不方便下來嗎?那或者明天好了……”
  “不,我下來。”她打斷他。
  沒多久,便見到她走了下來,拉開車門坐了進來,“怎麽了?為什麽不上來啊?”她仔細地打量他的神色。他最近太奇怪了,和她在一起時總是走神,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今晚更是,居然連她家裏都不進來,說起來,他們兩最近各忙各的,根本連親密的機會都沒有。
  “雁林,對不起!”一開口,他便鄭重地講了這樣一句話。
  她愣了下,心裏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表麵卻仍然微笑著問:“這句話,是為你這段時間以來冷落我而道歉嗎?那到不用,我知道你是忙工作,並沒有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對於他的行蹤,她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他也不隱瞞她。所以她知道他最近雖然沒怎麽和她親近,但也沒有別的女人固定出現過。男人嘛,尤其象他這樣的各方麵條件都極優的,在有些場合下逢場作戲在所難免,隻要他自己不當真就好。
  “不是。我是說,我可能沒辦法和你結婚了。對不起!”他的頭低下來,雙手搭在方向盤上。
  “你……”她不敢相信地望著他,“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她不相信。怎麽可能呢,他們都已經見過雙方父母了,前段時間,他甚至跟她說過,計劃明年下半年結婚。她周邊的人,誰不知道她是羅浩宇的女朋友,誰不羨慕她嫉妒她,誰不等著看他們結婚啊。如今,他居然跟她說:沒辦法和她結婚了?!
  “對不起,雁林。”他還是隻有這句話。
  她瞪著他,眼裏閃過很多情緒,最後才出聲問道:“為什麽?!給我一個理由。”
  “我隻是覺得,我們不太適合。”真正的理由是,他終於找到了他真正愛的女人。但是麵對她,他再怎麽無情,也不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這叫什麽理由?是我哪裏做得不對嗎?”她問道。
  其實,她算是個不錯的女人,起碼待他還不錯,彼此也算適合。如果沒有再遇到程心蕾,那麽,他應該會娶許雁林。問題是,他又遇到了心蕾,他又愛上了她。
  “你沒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是我自己的問題。”
  “那你有什麽問題?還是說,你有了別人?”她盯著他的眼睛。
  女人總是敏感的,他能那麽果斷地提分手,難免要往這方麵去猜。
  “跟其他人都沒關係,是我覺得,自己不適合你。”
  “你!”看著他那般平靜的樣子,她突然氣得眼睛紅起來。
  “雁林,我可以對你做出其他補償。”他又說道。
  “我不要補償,我隻要你!”
  “對不起,我可能給不了你想要的。”
  這個回答再明確不過了。
  他甚至不再看她,雙眼望著前方。曾經以為,她的幸福就是他了。就算她是那麽現實的一個女人,對他,總還有心底的一絲柔軟,要不然,誰會將婚姻綁在一個與自己完全沒有感情的人身上。可是現在,他居然顯得那麽冷淡。她不禁懷疑,他倒底有沒有愛過她?
  車內一片沉默。過好久,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他說:
  “你要分手可以,但給我一個明確的理由!”
  說完,打開車門快步奔回樓內。
  羅浩宇歎氣,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遙望著遠方。對她,他隻能說抱歉。他沒辦法再給予她所想要的,本以為他提分手,心高氣傲的她一定會答應下來。可是她卻不能接受,而且細心如她,也不相信他所說的。
  可是,他也無法再和許雁林繼續交往下去了。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他生命中的陽光。
  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這種機會了。曾經以為,他永遠隻能遠遠地看著她了。可是如今,居然等到了她恢複自由身的一刻。他寧願相信這是上天給他的一次機會,無論行不行,他一定要試一試,他要試著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

  (五十九)
  程心蕾是記得,今天要請羅浩宇吃飯的。後來跑了趟十二樓,聽別人說他今天很忙,想他肯定沒空了,說不定也忘了昨天說的話。
  結果到了下班的時候,他卻打電話給她,一接起就聽到他說:“昨天好象有個人說要請我吃飯的,怎麽我從上班等到下班,都沒等到邀請呢?”
  “我是聽說你今天很忙啊,以為你不一定有空了。”
  “你聽誰說的?以後記得要問問我本人。”
  還有以後?
  “那,那你現在有空了嗎?”她隻好這麽問道。
  “嗯,有空。我現在下來找你!”
  “不不不!”她連忙回絕,總裁來找她一起吃飯,這也太招搖了點,於是就說:“你知道公司後麵的那條小巷嗎?從地下停車場的另一個出口出去就看得到了。”
  “知道。”
  “你到那裏等我好嗎?我很快就下來。”
  “好吧,那呆會兒見。”
  程心蕾拿起化妝包走進洗手間,照了照鏡子裏的自己,然後細細地補起妝來。有同事看見了,忙問:“晚上要去約會啊?”
  她這才反應過來,看著自己手上的口紅,隻是跟他吃個飯,她居然那麽鄭重其事地重新化妝,於是說道:“不是,隻是跟一個以前在國外認識的朋友一起吃頓飯。”這樣說也沒錯吧。
  “那也好啊,對方是男的吧,好好把握!”同事鼓勵地拍拍她的肩就走了。
  她笑了下,自從離婚以來,她反正已經成了眾人眼中的受害者,關懷和同情每天不斷。
  收好了東西,看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怕他在那裏不好停車,趕緊下樓。
  “對不起,你是不是等了好久?”她氣喘著跑到他麵前。
  “沒等多久。”他立刻給她開了車門,讓她坐進來,然後細細看著她。漸濃的暮色中,她依然顯得那麽漂亮迷人。
  “我們去哪裏吃?”她問。
  “你想去哪裏?”他問她,同時發動了車子。
  “我這個主人願意遷就客人,看你想吃什麽吧。”
  “這樣啊,”他想了想,然後說,“那好吧。”
  她不知道他要將車開往哪裏,直到在一家玻璃砌成透明房子前停了下來。
  要命!他居然帶她來到網絡上票選第一的浪漫情人餐廳。她以前也沒來過,隻聽說這裏情調超好,菜做得也相當好吃,當然了,價格也是一等一的。但既然答應了要請他吃飯,也隻好接受了。
  她隨他走進裏麵,好奇地四處打量。而他居然已經訂了位子,服務生見他走上前馬上將他們帶到了一處環境極佳的餐桌前。
  這是餐廳的一處角落,非常別致。外麵是通透的玻璃,而不遠處,則可以看到一部也全是玻璃的電梯。周圍的燈光有些昏暗,隻見那電梯上上下下,裏麵透著點溫暖的光。
  點菜的時候,她想起曾經看到過的介紹,說這裏的菜單也分兩本,女士手中的那一本都是不標價格的,隻有男人手裏那本才看得到價格。由此可以從點菜這一細節來看男方是否大方,舍得為自己花錢。
  程心蕾不由得笑出來,想今天正好是反了過來,不過她既然來了這裏,也不在意倒底花多少錢,先好好享受美食再說吧。這樣想著,她反而很愉快地點起菜來。聽說這裏的酒很不錯,她還點了瓶上好的紅酒。
  羅浩宇頗為訝異地看著她,點完了菜,打趣地問她:“怕不怕等下連付帳的錢都不夠?”
  “嗬嗬……”她愉快地笑起來,“我是享樂派,享受了再說!”
  “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可以借你。”他也笑了。
  “那怎麽好意思呢,羅總。錢真的不夠,我情願讓你先回去,然後自己留下來洗碗的,這樣說不定明天還能登上社會版頭條,標題為:癡情女白領為邀英俊總裁吃飯而淪為洗碗工。”她轉動著黑白分明的雙瞳,幽自己一默。
  他開懷地大笑,著迷地看著她。這麽有趣迷人的女人,即使之前什麽故事都沒發生過,要不愛上也很難吧。
  不一會兒,酒先上來了。侍者幫他們先倒了兩杯,她聞了下,說到:“嗯,這酒不錯!來,幹杯!為……為什麽呢?噢,對了,要謝謝你!”
  謝他?這種話也隻有她說得出來了。這世上,唯有他欠她至多。於是,他說:“為將來幹杯!”
  將來?她以為他說的是公司的將來,也就沒多想地與他碰了杯。
  菜也陸續上來了,她開始專心地品嚐,一邊暗讚自己的眼光準,每一道菜真的做得好吃。吃得差不多了,她才問道:“我剛才好象忘了問,你喜歡吃什麽?”
  羅浩宇聽了差點笑出來:“你總是這樣嗎,客人都快吃完了,才問這種問題?”
  因為記得他以前說過,他什麽都不挑。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記下了,所以剛才都沒問他。但後來想想都過了那麽多年,也許他的飲食習慣也變了。
  “嗯,對不起,我忘了。”她含糊地說,並沒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我不挑食,所以你這頓招待得很不錯!”他放下了刀叉,開始品酒。
  原來他這習慣還沒變。
  “人長大了,去的地方越來越多,吃的食物種類變來變去,胃也隨著身體在不斷適應調整。到了最後,不是不懂得品嚐,而是忘了最喜歡吃的是什麽。”他又說道。
  想想以前在國外,也確實沒什麽喜歡吃的東西,但生活中,還不照樣為了能吃到那一點歡喜的食物而高興著雀躍著。於是,她說道:
  “可是,食物是對自己的胃的犒賞。不管這個世界怎麽變,人最寶貴的也就是自己了。所以,無論順境逆境,都不應該虧待自己。”她叉起一片嫩牛肉,緩緩微笑。
  無論順境逆境,都不應虧待自己。他漸漸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麽那次見到那個越南女子跳海,她會那麽激動地上前去勸。
  “你看過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嗎?”過了會兒,她又問道,雙眼望著不遠處上上下下的電梯,在黑暗中閃動的那一點火光,象一盞乎明乎暗的愛情燈。
  “沒看過,不過大致知道講什麽,以前好象有部同名的電影吧。”
  “是的,”她轉過眼看著他。望著這似舊時代的電梯上上下下,突然想起那裏麵的一段情景,王嬌蕊對振保說,你知道麽?每天我坐在這裏等你回來,聽著電梯工東工東慢慢開上來,開過我們這層樓,一直開上去了,我就像把一顆心提了上去,放不下來。有時候,還沒開到這層樓就停住了,我又像是半中間斷了氣。
  好奇怪,跟他吃飯,她居然會想到這樣細微的情節,那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心動的表白。
  “你在想什麽?願意跟我分享嗎?”他見她一直盯著那電梯,不禁問道。同時,拒絕了侍者的服務,親自為她倒了酒。
  “我在想,張愛玲對於女性的刻畫真是入木三分,但她筆下的女人已是舊時代的產物了。那小說裏麵,說每個男人的生命中都有兩個女人,一個是紅玫瑰,一個是白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你同意這說法嗎?”
  “舊時代也許是這樣吧。不過就現今社會來看,恐怕一個女人就可以擔任眾多個角色,別說兩個,我想也許五六個角色也能完全勝任。女權運動、婦女解放發展至今,都不是一句空話,很大程度上,隻會讓男人對女人越來越敬佩,也越來越害怕。”
  “是嗎?那你呢?你也害怕嗎?那你對著我也會覺得害怕嗎?”她感興趣地問道。
  “你例外。”
  “為什麽?我不會讓你敬佩,不會讓你害怕嗎?”她略略失望地問,好歹她現在也是自食其力的獨立女性啊。
  你隻會讓我想好好愛你。他在心裏說。
  “你也想一人分飾多角色嗎?”過會兒,他又問。
  “誰不想啊,扮演得成功了,是種成就感。”
  他點點頭,現在的女人,確實要強的多。
  “但是,我其實連妻子的角色也扮演不好。以前肖揚老挑我的毛病,好象也不是很得婆婆的喜歡,也許真應該把精力花在工作上,做個女強人會比較適合我!”她淡淡地彎唇。
  “你有你的長處。”他毫不猶豫地說。
  “謝謝你哦,這麽鼓勵我!”
  “ 我說的是真的,龐經理就很欣賞你,公司裏那麽多同事也都很喜歡你。”
  “這麽說起來,其實我還是應該感謝你,是你錄用了我啊,老板!”她俏皮地朝他笑笑。
  他覺得能和她這樣聊天吃飯的感覺真好,無形中,兩人的距離拉近了。正好此時,他的電話響起來,他起身去接。
  程心蕾一個人坐著,望著這滿室的浪漫氛圍,簡直有點不敢相信這是跟羅浩宇在一起吃飯。她跟他,竟也能如此平靜愉快地一起用餐。
  不久,他回來了,看著她準備就緒的樣子,問:“你吃飽了嗎?”
  “不對吧,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今天她才是請客的主。
  他笑顏逐開,“好吧,你再問一次。”
  “那你吃飽了嗎,羅總?”
  “嗯,吃飽了,謝謝你的招待。”他笑著起身,等她收拾好自己,才走在她身後。
  走到門口時,她才被告知已經買過單了,立刻轉頭向他拋去詢問的眼神。
  “我付過了。”他回道。
  “啊,什麽時候啊,不是說好這頓我請的嗎?”
  “我怎麽舍得留你在這裏洗碗呢?”他笑看了她一眼。
  “嗬嗬,你少看不起人了,誰說我一定會留下來洗碗的!”
  “好吧,這次我挑的地方,所以我買單。這很公平。下次再給你機會證明吧。”
  “那如果你一直搶著去買單,我不是要一直跟你吃下去?”她不公平地叫到。
  他隻朝她深深看一眼,但笑不語。
  “噢,吃得太多了,先別上車,陪我走一段好嗎?”說著,她又小聲嘟噥,“以後不能再這樣吃了,會長胖的!”
  “你一點都不胖!”他馬上回嘴。
  “啊,你怎麽會聽到?”她低嚷。
  他好笑地瞥她一眼,隻見她臉上微微懊惱的樣子,可愛得象個孩子。
  餐館開在一家靜謐的小馬路上,兩個人就延著這路一直往前走去。
  程心蕾開始走得有些歪斜,他正要伸手扶她,隻見她自己又漸漸站直了,扶著自己的雙臂慢慢朝前走。
  剛一刹那,她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個夜晚,好象也是這樣,她走得差點摔一交,肖揚馬上過來扶住了她。他們好象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她突然清醒過來,自己的路,還是要自己走。不管旁邊的那個人是誰,不要再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了。
  羅浩宇見她這樣的反應,眼裏掠過一絲探究,不過,也沒說什麽。
  這麽快,已經到了春天,再不久就要入夏。
  她有多久沒仔細看看這周圍的一切了?每天隻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其實外麵一切已是那麽生機勃勃。踏著高跟鞋一邊往前走著,一邊看著路邊的那些樹,那些抽出嫩芽的樹枝,即使在夜色中,仍然顯現出希望的氣息。在這窄窄的馬路裏,她居然還看到一株櫻樹,那滿樹的白色的櫻花,在夜裏顯得格外的明亮。
  她突然快速朝前走去,走到櫻花樹下,然後閃著靈動的大眼回望他。
  他其實已經被她的那個樣子打動了,站在櫻花下的她,美得象個夜的精靈。
  “羅浩宇,謝謝你請我吃這麽美味的晚餐。沒什麽東西可以回贈你,不如,就讓我送你一場櫻花吧。”說完,她用力搖了搖樹的枝幹,大片大片的櫻花飄落下來,而他就站在中間。
  她格格格地笑起來,然後跑得老遠,再回望他,突然內心充滿震撼。
  那一刻,真的覺得他好帥好帥,是誰說櫻花隻與女人有關的。站在櫻花下的他,穿著簡單的米色風衣,卻讓她想起上次那些小女生講的話:“我要拍下來,我要拍下來!”
  她竟真的伸手去掏手機。
  “應該讓我來拍。”說著,他的動作更快,迅速地把她拉過來,將她推到了樹下,然後更用力的一搖,這下,感受櫻花雨的人成了她。她抬頭,望著那迎頭灑下的潔白的花瓣,頓時看呆了。
  隻見他拿著手機一連卡嚓了好幾聲,看著她,久久,隻講了句:“很美!”
  不知他倒底在讚歎什麽。

  (六十)
  自那次以後,程心蕾又跟羅浩宇吃了幾頓飯。說來也巧,她最近在新家附近的健身館辦了張卡,有次周末上午去遊泳,竟然碰到羅浩宇跟朋友來打球。原來他竟真的住在這附近。等她從健身館出來的時候,就見他站在門口了,象是專程等她。
  “你……在等人嗎?”她不確定地問。
  “今天打算回請我吃飯嗎?”他微靠在牆上,雙手交叉,身上穿著黑白運動服,顯得神采豐俊。
  “嗬……”她笑出聲,“好吧。”
  兩人在附近找了家茶餐廳,沒想這餐廳生意好得很,樓下都沒位子了,請他們上樓去坐。餐廳的樓梯很窄,羅浩宇讓她先走,自己則跟在她身後。她掠過他的時候,靠他很近,近得聞得到他身上的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那是健身館提供的沐浴露,她也用了。刹那間,感覺兩人身上的氣味交織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親密感。
  她當時就想,這樣好象不太恰當,下次還是要跟他保持距離。
  沒想,這一次以後,兩人又陸續吃了兩頓飯。連著今晚這一頓,兩周內,他們一起吃了五頓飯。她暗罵自己迷糊,每次說要請客,到最後不是自己忘記買單這回事,便是他趁她不注意時,早就付過帳了,好似她要沒完沒了地和他吃下去。但這樣一來,他會不會懷疑她是故意的呢?還有,人家畢竟有女朋友,他們這麽頻繁地吃飯,女朋友會誤會吧。
  今天都不應該答應他的,但他又帶她來了這家一直想來的餐廳。今晚,他們在一家專做印尼菜的餐廳。這家餐廳也很特別,整棟房子連同室內,全是亞熱帶風情的裝飾,包括餐具也是。
  趁著她在發呆的時候,羅浩宇已經點完了菜。菜很快上來了,用形狀別致的盤子裝著,那些紅肉配著特製的醬汁,看起來非常誘人。
  好吧,美食當前,還是不要浪費了。程心蕾在心裏對自己說,反正她也隻是跟他吃吃飯,聊聊天,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今天,就當是最後一次吧。
  她愉快地開動起來,銜起一塊魚放進嘴裏,然後臉上露出極為驚喜的神色。
  羅浩宇望著她的樣子,久久都沒動筷。
  “咦,你怎麽不吃?”
  “看你吃東西,會覺得好象真的很好吃。”她做任何事,都顯得非常投入,又非常享受的樣子。
  “那是本來就很好吃啊。”她說,又正了正神色,問:“你經常跟我吃飯,女朋友會不會誤會啊?”
  他愣了兩秒鍾,才答:“不會。”
  “真的不會嗎?那跟我吃飯這幾次,你怎麽跟她說的,說公司裏有活動,還是說有飯局?”她想到他有可能對另一個女人說謊,就覺得不舒服起來。
  “我什麽也沒說。”
  “那怎麽行!如果被她的朋友,或者被她看到了,她一定會誤會的!”她立刻叫起來。
  他突然定住了目光,問她:“你曾經也是這麽誤會的吧?”
  她停下了手中撥蝦的動作,沉思片刻,說:“那個時候不同,我太年輕了,我們隔得又那麽遠。而且,”她低頭淺笑,“是我自己沒有信心,即使看到了也不敢問你。”
  “以後不會了。”他說。
  她突然抬頭看他,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又聽到他說:“我自己也不好。”
  “你能這麽想就好了,吃完這一頓,別再約我了,好好去跟女朋友解釋吧。”她誤解了他的話。
  羅浩宇深沉地望著她,有些話,隻想對她說,卻又怕她不能接受,反而破壞了目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和。
  他轉而跟她談起了其他:“我跟你說過嗎?我爸媽其實是本地人,早年大學畢業分配時留在了外地,覺得那裏風景很美,就待了下來,後來生下了我和弟弟妹妹。”
  “哦?”她微微驚訝的樣子,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那現在呢?”
  “現在他們早搬回來了,說離開那麽多年,其實也想念家鄉的,目前住在市郊的翡翠園。”
  她知道翡翠園,很有名的別墅園,不過離市區很遠。
  “他們其實都退休了,我爸現在還偶爾會去學校裏幫忙,我媽基本上都在家。”所以整天催著他結婚,他現在周末都有點不敢回家了。
  “那你們現在是不是都不回老家了?”
  “是啊,有幾年沒回了,我爸媽的親戚很多都在這邊。其實對我來說,老家那裏才是故鄉。”
  “是的,那裏好漂亮!”她激動地叫道,“雖然是很多年前去的,但我一直印象很深!”
  “真的嗎?”他沒想到她還記得。那麽多年前,那樣的心境下,換作別人,也許再也不願提起吧。
  “是的,其實我挺能自能其樂的。”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那裏好象玩了整整一天呢,一路上也碰到很多熱心人,覺得那裏很淳樸,風景也很美。”
  “以後我帶你再去一次好不好?”他不由得脫口而出。
  那個“好”字正要講出來,她突然頓住了。這算是什麽情形呢?她是因為曾經太盼望聽他這麽講,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我已經去過了,你應該帶你女朋友去啊。”她轉而平靜說道。
  一絲細微的失望從他眼裏輕輕劃過。她頓時別開眼,換了個話題:“對了,你還有弟弟妹妹?”
  “是啊,我弟弟比我小三歲,叫羅承宇,他是機械工程師,在這裏的一家德國公司工作。妹妹映雪,今年也26歲了,還在讀研,她快要去美國那邊念書了。”
  “看起來,你們一家都很聰明,都很會念書的樣子。”她羨慕地說。
  他笑了下,問:“你呢,好象從沒聽你提過家裏的人?”
  她想了想,說:“我家裏很簡單啊,就我一個小孩,我爸媽後來離婚了。也離了很多年。”
  “那他們離婚,對你的影響大嗎?”他知道,有很多小孩因為父母的離異而大受刺激。
  “還好吧。那時候,我也已經長大了,有二十幾歲了吧。不過,看到我媽那時候的樣子,也確實讓我對感情很沒信心。”她坦言。
  他似乎有些明了地看著她。
  這一頓飯吃完時,程心蕾才發現,他們居然談起了各自的家人。尤其是羅浩宇,跟她談他的家人,還講得那麽仔細。
  這兩周來,許雁林真的沒再聯係他。羅浩宇經昨天程心蕾一提,想到是應該跟她再仔細談一次。畢竟,之前他可能確實不夠誠懇。畢竟,她也是跟他交往了一年多,本來打算要一起結婚的。他突然提出要分手,她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在他還沒找上她之前,沒想到,許雁林已經自己找上門來了。
  這個時候,除了當事人,大家都還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因此,許雁林上了公司十二樓來,也沒人敢攔著她。
  已經到了下班時分,她聽其他人說,羅總正在會議室裏開會,就在辦公室裏等他。她走到他的桌前,隻見他的手機靜靜躺在那裏,就順手拿了起來。那部黑色索愛本來是省電模式,屏幕上一片漆黑。她不小心碰了一個鍵,屏幕頓時亮了起來。她不可置信地瞪著那個畫麵。
  畫麵中,一個長發女子身穿束腰的黑色風衣,迎著飄落的櫻花仰頭微笑。那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那淺見的喜悅笑容,讓她一下子就認出了照片裏的人。
  這照片一看就是抓拍的,是他拍的嗎?看來她的預感是正確的,他不僅拍了她的樣子,還把這作為手機的牆紙。哼,這才是分手的真正理由吧。
  這時,忽然聽到有個辦公室裏傳來陣陣笑聲,她放下手機,好奇地朝那裏走了過去。隻見程心蕾與幾個好象是做技術的年輕男人聊著天,顯得很愉快的樣子。
  “程老師,幹脆接受我的追求吧。”有一個男生誇張地半跪下來對她說。
  “去去去!真當我沒人要啦!”她笑著瞪了那男生一眼。
  “是我沒人要了好不好!”
  “那我更不能做這種昏了頭的事!沒人要的男人還要來幹嘛啊!”
  “喂喂喂!”
  周圍的人又笑成一片。
  許雁林心下開始鄙視這個女人,不是說她已經結婚了嗎,怎麽跟同事聊天這麽隨便的?於是就在門外叫了她一聲:“程小姐!”
  程心蕾聽到有人叫她,回頭一看,竟是羅浩宇的女朋友。其他人一見是未來的老板娘,也都安靜下來。
  “你好!”心蕾走出來,“你找羅總嗎?他好象在開會。”
  “不,我有點事想找你,你現在有空嗎?”許雁林見她一副已經下班的樣子,外套和手袋都放在旁邊了,心想她應該會答應下來吧。
  “現在?請問有什麽事嗎?”見著許雁林,她其實心虛不已。
  “你可以跟我去樓下的咖啡廳談嗎?”她也不明說。
  正在程心蕾猶豫時,她又說道:“不會占用你很多時間的,可以嗎?”
  “好吧。”她答應下來,心裏忐忑不安。走的時候,身後還聽劉洋叫道:“程老師,別忘了晚上還有聚餐哦。”
  與許雁林來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落坐後,她就開口了:
  “程小姐,你知道,我跟浩宇快要結婚了。”
  程心蕾點點頭,不明白她接下來要講什麽。她心裏其實是擔心的。曾經問過羅浩宇,他說他們出遊的事情他女朋友並不知道。可是這一刻,真正麵對她,心蕾無端地覺得自己理虧。
  “我聽說你也結婚了,上次見到的那位是你老公吧。”她又說道。
  “我……已經離婚了。”她輕輕說道。
  “哦。”許雁林表麵平靜地應了一聲,內心驚訝不已。她居然離婚了!於是,她又問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這樣問可能也有些冒昧了,可是我能不能知道你是什麽時候離婚的?”
  什麽時候離婚的?程心蕾突然對她的問題敏感起來,難道說,她也知道了她跟羅浩宇曾經發生過的事?想到這裏,心再也不能平靜。
  “對不起,我可能不太方便說這個。”她低低地說道。
  “那就算了,但是我明顯感覺到,你介入了我和我男朋友之間!”
  她沒想到許雁林會講得這麽直接,心裏的愧疚感越積越多,隻好說:“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跟浩宇來往的時候,還有沒有離婚,但你這樣介入別人的感情,是不會有結果的!而且,你現在這樣都離婚了,應該務實一點,選個適合自己的對象。象浩宇這樣的男人,是不會選擇你的,這點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
  “對不起!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想過,我想你可能也誤會了,我並沒有要破壞你們的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她拿起自己的東西,先買了單快速離開。
  走到外麵,突然覺得心裏說不出的難受。聽到另一個女人對著自己的指責,她倍受良心的譴責,同時,又覺得有些自卑。是啊,她跟羅浩宇,雖然偶爾還能一起吃個飯,其實他們之間早已有雲泥之別。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原來是黃群他們叫她一起去吃飯。她此時已經沒有心情,就找了個理由回絕了。
  羅浩宇冷眼看著許雁林,她今天突然到他公司來,又聽說他們晚上有聚餐,突然說要來參加,從未有過的積極與熱心。在飯桌上,她甚至積極地籠絡他手下的那幾個人。反倒是心蕾,本來說要來的,反而沒來。
  過會兒,黃群趁許雁林走開了,悄悄告訴他:心蕾自被許雁林叫去談話後,就說自己不能來了。
  他心下有些明白,吃得差不多時,他便叫她和自己先行離開了。
  車裏,他問她:“你今天怎麽會過來?”
  “難道我過來還要事先打招呼不成?”
  他歎氣,“雁林,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所以,如果你有什麽要求的話,盡管提。”
  “哼!對不起我的,除了你之外,還有那個女人吧。”
  “你說誰?”他回頭盯著她。
  “還有誰啊,程心蕾啊!你們兩個,早就來往了吧。我沒想到她是這種女人……”
  “不準去找她的麻煩!”他突然口氣變的強硬起來,“這是我跟你的事,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別去找她的麻煩,聽到沒有!”
  她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許久才憤恨地說,“你是為了她才要跟我分手的,是為了她,對嗎?”
  “不是,跟她無關。”
  “一定是她,我知道!”
  “我再說一遍,不準再去找她的麻煩!你最好聽進去!”他嚴厲地看著她。
  許雁林沉默了,心裏又不甘心,最後對他拋下一句:“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然後甩門而去。

  (六十一)
  程心蕾為了避免再跟羅浩宇見麵吃飯,把每個晚上的時間安排得很滿。
  她每周三周六晚上去媽媽的SPA館做美容,周二周四晚上去健身房,其餘時間裏,不是約了其他朋友聚會,就是參加公司裏其他部門的活動。
  她原來的朋友,除了當時在酒店工作的一些同事,就是幾個高中同學。她們都知道她離婚了,又知道她的前夫很快又再婚了。本來這也沒什麽,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結婚離婚都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壞就壞在,她那次在醫院裏,還讓王曉惠撞見了,王曉惠的老公跟肖揚還是死黨,據說現在都有聯係。
  這天晚上的同學聚會上,程心蕾覺得實在不該來的。隻聽另外三個同學不停說著老公孩子的話題,她一句都插不上。當初,她們都在差不多的時候結了婚,到現在,隻有她,變成了這樣的結局。
  過會兒,王曉惠開口安慰她:“心蕾啊,其實離婚了也沒什麽嘛。”
  她勉強地扯了下嘴角。
  “對了,上次在醫院看到的那個男人,是誰啊?”她好奇地問,其他兩個同學拚命扯著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問了。
  “有什麽關係嘛,那個人長得很帥的,也有點眼熟,倒底是誰啊,心蕾?”
  程心蕾臉色有點發白,說:“隻是一個朋友而已。”
  “哦。”見她不想說,王曉惠也不好再問了,過會兒又突然感慨道:“不過我看那個男人的樣子,好象來頭不小。你現在都離婚了,跟他是不可能的,還是現實點吧,找個靠得住的男人重新開始。”
  又聽到一個說羅浩宇跟她不可能的人。其實,她也沒想過還要跟他怎麽樣了,可是聽到別人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仿佛她是多麽差勁的一個人,讓她覺得心情難受起來。
  那天晚上,還來了其中一位同學的表姐嚴晨。她今年三十二歲了,前兩年移民到國外,最近聽說嫁了個老外,回來省親。聚會上,她聽說心蕾離婚了,就對她說:“你不是有綠卡嗎,幹脆也到國外來生活算了!”
  “你看我啊,以前在國內的時候,我結過兩次婚呢,還有一個孩子。第二次婚姻失敗的時候啊,我覺得特別沒麵子,走到哪裏都覺得抬不起頭來。現在的社會雖然跟過去不同了,但一個女人離過婚,還離了不隻一次,這在國內,還有什麽好的未來可言,還有什麽幸福可言?但出國了以後,我發現老外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們的觀念比較開通,隻在乎兩個人合不合得來。而且啊,象我們這樣的中國女人,在國外不要太受歡迎喔!我看你啊,還不如移民出來算了!”
  程心蕾原來並沒有動移民的念頭,但被她一說,確實有些心動了。其實她自己,也可以算是結過兩次婚了,真的還能擁有幸福嗎?她也很懷疑。
  嚴晨又看了眼王曉惠,才在心蕾的耳邊輕輕說:“在這個城市裏,周圍認識的人,都是以前喝過你喜酒的人,雖說離婚了重新開始,自己想重新開始,別人也不一定會放過你!”
  她淡然一笑。自己做過的事,自己犯下的錯,有時候,要求得一個原諒,本來就是很難的事。
  這天回去的路上,她覺得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前幾個星期,經常跟羅浩宇吃吃飯,她覺得很開心,好象生活真的又重新開始了。其實並沒有,嚴晨說對了,就算她想忘記過去,想重新來過,想改過自新,也不是每個人都給她這個機會的。晚上中途去洗手間回來,她就聽到王曉惠繪聲繪色地給其他人講那天在婦產醫院碰到她跟羅浩宇的情形,語氣充滿鄙夷。
  人有時候真的不能踏錯一步,一步錯,永遠都回不了頭。
  也許移民是個更明智的選擇,她開始認真考慮起來。
  沒想到,她才提出移民的想法,遭到了大家一致的反對。首先是媽媽對她說:“你這邊的工作做得好好的,一個人跑到國外去幹什麽?再說,那邊又不是已經有個男朋友或者老公在等你了,那還好一點,你這樣一個人什麽也沒有的出去,我不放心你!”
  “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要別人照顧不成?”
  “你真以為你自己很能幹了嗎?”
  她瞪著母親,講不出話來。
  “你呀,人又不聰明,有時候迷迷糊糊的,吃了虧還老實得很,幸虧性格還樂觀點,你這樣出去了,又不象過去那樣隻是讀個書就回來,這次出去是真正討生活啊,到時候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我不讚成你去!”
  父親也來找她,他也不讚成,不過馬上敏感地問道:“你是不是擔心離了婚以後,別人看你的眼光變了?何必管別人呢!我的女兒那麽漂亮個性又那麽好,以後一定能找個比肖揚還好上十倍的男人的!”
  她聽到父親那一派話,不由得笑出來。大概當爸爸的都是這樣吧,總把自己的女兒當成寶。
  最誇張的是,羅浩宇也來找她。一個初夏的夜晚,他來找她,進門就問:“我聽說你要移民?”
  “隻是在考慮而已,還沒最後決定。”
  “能不能不要走!”他突然緊張地抓住她的雙手,“不要走好不好!留在我……留在這裏不好嗎?”
  她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又問道:“你現在的工作做得不開心嗎?”
  “那到不是,其實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那為什麽要走呢?”他其實真的很怕。一聽說她要離開,他就怕再也見不到她了。曾經,他可以選擇的時候他沒能追隨她。如今,他已經身不由已了,他無法拋下公司,無法拋下他身上的重擔跟隨她去國外,更怕這一別,便真的要永遠失去她了。
  “心蕾,”他知道,他沒有理由請求她為他留下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走呢?”
  “我,”她望著眼前這個男人,那樣出色的外表,那樣顯赫的成就,不禁黯然地低下了頭,自嘲地笑了:“我這樣一個女人,都結了兩次婚了,還留在這裏,怕以後沒人要我了。”
  “誰說的!你有什麽不好!我要你!”他抓住她的手,認真說道。
  “嗬,你最會安慰我了。”她沒有抬頭,所以錯過了他臉上的表情。
  “我說的是真的,你那麽好,我要你!我永遠都要你!”他突然抱住了她。
  程心蕾心悸,慢慢推開他的懷抱。他剛才這麽說,她的心都要被感動了。
  “是不是那天許雁林跟你說了什麽?她讓你難堪了嗎?”他又問道。
  “沒有,她隻是實話實說。更何況,我跟你都已是過去的事了。”
  他聽了,心頭微微失望。過會兒,才說:“那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還沒最後決定呢。”
  “那就連考慮都不要考慮了,好不好!算我求你好不好!”他異常懇切地看著她。
  “你……你為什麽呢?”她訝異了。
  “因為,”他考慮著要怎麽說,這些話,他從沒對任何女人說過,他其實從來不擅長說這些,也從來不說這些。但他知道,如果現在不說的話,那他有可能要永遠失去她了,“因為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因為我……”
  “我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她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心蕾……”
  “我答應你會考慮,我不一定會離開。”她說著,將他送出了門。自己靠在門板上,依然震驚於他剛才說的話。他是什麽意思?如果她沒製止他,他接下來講的話會是什麽?
  她不敢相信,如果說當初的她對他都那麽不自信,那麽今天,她就不僅沒自信,連勇氣都沒了。
  輕歎了口氣,看來離開是個不被人看好的選擇。那麽留下來呢,真的就對了嗎?
  程心蕾事後想想,媽媽講的話還是有道理的。她不是做技術的人才,年紀也快三十歲了。國外社會福利好,也許生活不成問題,但就業機會少,而且肯定找不到象她現在這麽好的工作。在E-BUY的這份工作,她也做了快一年,龐經理還給她加過一次工資,待遇各方麵都不錯。最主要的是,她自己也很喜歡。最近龐經理還讓她給員工做入職培訓,講解公司的曆史。這本來是龐經理自己為做的一塊內容,如今全移交給了她,也說明龐經理對自己的信任和賞識。
  好工作也不容易找到的。 婚姻沒了,愛情也沒了,但起碼還有自己,還有這份熱愛的工作,不如就先這樣做下去吧。
  如此一想,她更積極地投身到工作中。最近中文網站又招了一批銷售人員,入職培訓加上其他的一些員工素質培訓也多起來,她還是公司內網上的一個社區板塊的版主,工作愈加忙碌。
  她也始終避免與羅浩宇接觸,連十二樓都去得少了,反而參加了公司內部員工組織的一個“饕餮會”。這組織其實就是一群熱愛美食的年輕人每周到各處嚐鮮。一共十來個人,每次也不一定都湊得齊,但每次必定都吃得很開心。她跟著他們去吃香辣小龍蝦,辣得舌頭都發麻,又去吃烤全羊,那麽大一隻羊腿吃得昏天暗地,還去吃麻辣火鍋,結果那天大家都餓死了,吃的時候簡直跟搶一樣。程心蕾從沒象這樣粗魯地吃過東西,但也從沒象這樣吃得那麽開心過。一起的那些飯友,很多都才二十出頭,大學剛畢業,也有些和她年齡接近的,但每一個都非常的活躍,與他們在一起,可以開心地吃,開心地喝,開心地大聲喧嘩,這讓她忘了自己的年齡,忘了曾經曆過的一切,也忘了那些讓她不快樂的人與事。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一個多月,直到有一天中午與柯曉雪一起吃飯。柯曉雪對她說:“你知道了吧,羅浩宇的女朋友與別人結婚了。”
  “啊?”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還不知道?公司裏大家都知道了呀。應該說是羅總的前女友,許雁林小姐,就要結婚了,她還將結婚請帖親自托人送到我們公司來。”
  “是嗎?那,那他什麽反應?”
  “這我也不知道。”
  “什麽時候的事啊?”
  “就前兩天吧。你居然會不知道?!”柯曉雪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她是不知道,現在十二樓也不去了,關於他的消息她都不想聽到。但這個消息,說實話,還是有些吃驚的。之前都沒聽說他們分手,怎麽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呢,她擔心會不會跟自己有關。
  “對了,曉雪,你有空幫我問一下你表妹的家人,我該怎麽付房租給他們啊。”她住了有三四個月了,但對方一直都沒提房租的事,她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噢,好,我去問一下。”柯曉雪眼神閃爍,“剛開始不是說了嘛,你先住著好了,錢的事不急。
  “再不急也要付吧,我都住了快四個月了!”
  “好,好,我去問問。”
  看著她那個樣子,程心蕾心裏覺得有些奇怪。
  那天下班,她還是悄悄上了十二樓,敲了敲總裁辦公室的門。
  他果然還在忙,她於是說:“我可以跟你聊一聊嗎?”
  “你今晚沒有活動?”羅浩宇見她進來,臉上閃過驚喜。
  “我……你怎麽知道我平時晚上有活動?”
  “我在內網上看到你們聚餐的照片了。”那些聚餐會上,她笑得很開懷。他知道她最近不想見他,心想也許是他自己太心急了,正發愁怎麽打破這僵局,沒想她卻來了。
  “哦。我聽說……那位許小姐要結婚了。”她小心措詞,一麵留意著他的反應。
  原來她是為了這件事來找他的。“是的,她要結婚了,和她的外籍老板。”他語氣平常,聽不出什麽情緒。
  “你還好吧?”她擔憂地問。
  他低頭片刻,然後看著她:“坦白說,不是很好。”
  程心蕾不明所以地看著眼前的狀況,就剛才他說了句“不是很好”,她居然莫名其妙地又答應了和他一起吃飯。如今,兩個人已經坐在她常去的一家日本料理店裏了。
  “吃飯的時候要專心點!”他見她又在發呆,忙提醒她。
  “我在想,她會不會是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所以一氣之下才會想要嫁給別人。也許你應該挽回她,你這時候去找她,她說不定會回頭的!”程心蕾急急地勸他。
  羅浩宇淡淡地說:“我不會去找她。因為我跟她,之前就分手了。”事實上,他昨天還打電話向她道了恭喜,並說自己到時會送上一份大禮,雖然她很生氣地摔了電話。
  “就算你們分手了,一個女人會那麽快地想要嫁給另一個人,說不定也是因為你的緣故!”
  他頗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不語。
  “你總是這樣嗎?對感情永遠不去自己爭取!就算她很愛你,你不做點什麽,她怎麽會明白?”她顯得有些激動地說道。
  “她要結婚,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幹涉。”
  “但也許她是因為知道你背叛了她,又正好身邊有個人對她很好,她太傷心了,所以才會作出這種選擇。一個女人的心,沒有你象的那麽堅強。但如果這時候你努力去挽回,也許還有機會!”
  他突然直直地看著她,輕聲問了一句:“你曾經也是這樣嗎?”
  “我……”她停住了,想了想,才答:“也許是吧。”否則,她也不會在要舉行婚禮前,還飛到香港去看他。
  “有些時候,自尊並不是最最重要的,如果能因此而挽回一段感情,為什麽不去做呢?”她又說道。
  “我曾經想挽回過,”他突然開口,“就在你結婚的第二天,我打電話給你,我想過要挽回你。”
  她意外地看著他。
  “可是,你已經結婚了,柯曉雪告訴我,你要她轉告我,你很幸福,也祝我幸福。”這幾句話,雖然過去那麽久,再次說出來,竟也帶著淡淡的苦澀。
  “我從沒要曉雪帶任何話給你,因為我從沒想過你會再打電話來。”她答道,隨即想了想,又笑了,“我知道了,曉雪當時看到我那個樣子,一定也以為是你變心了,所以想要氣氣你。”是了,她那時候跟誰都沒說她跟羅浩宇倒底怎麽回事,但她那個表情大家可能也都猜到了。
  他也釋然,知道是這樣,起碼他心裏也好過一些。
  “總之,你這次不要再錯過了!”她又說道。
  “你趕快吃吧,這些不都是你喜歡吃的嗎,多吃點。”他將幾個碟子推到她麵前。她這才發現,這一桌都是她愛吃的,於是埋頭認真吃了起來。
  是的,這次不能再錯過了。羅浩宇凝視著她,在心裏對自己說道。

  (六十二)
  一個星期去幾次健身館,又是同一個時段,難免會認識一些新朋友。程心蕾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了一個也叫小雪的女孩子。她比自己小幾歲,身材高挑,長得也很漂亮,笑起來尤其動人。兩人在泳池裏經常碰到,就漸漸認識了。
  心蕾這才知道這個女孩子在附近的大學裏讀研,看起來家境也象是很不錯的樣子。有一天遊完泳,又是一個炎炎的夏日夜晚,兩人就約了去附近的一家甜品店吃冷飲。
  “對了,美女姐姐,你在附近上班嗎?”小雪問她。
  “是啊,我在E-BUY工作。”
  “哦?”她眼睛一亮,“你在哪個部門工作?”
  “我在人事部,做培訓助理。怎麽,你有朋友也在E-BUY工作嗎?”她問道。
  “嗬嗬,我大哥在E-BUY工作。”
  “是嗎?他叫什麽名字啊,哪個部門的,我說不定認識。”
  “你肯定認識。”她神秘地笑了。
  “是誰啊,不會是大老板吧。”她打趣道。
  “是啊,我哥叫羅浩宇。”小雪笑咪咪地說。
  程心蕾剛喝了一口西米露,聽到這一句差點噴了出來。居然有這種事! “你姓羅?可是,你跟他長得一點也不象啊。”
  “嗬……他和我二哥都象我爸,而我比較象我媽。對了,我的全名叫羅映雪。”
  她無言。隨便在健身館交個朋友,居然會碰到羅浩宇的妹妹!這叫怎麽回事呢。
  羅映雪象是絲毫不知道她跟羅浩宇之間的事,反而很喜歡跟她在一起,還說著要邀請她去她家玩,她連忙拒絕了,隻推說自己最近很忙。
  兩人經常一起遊泳,還是慢慢熟起來。她知道了羅映雪原本打算去美國讀書的,如今卻和她的英語老師相愛了,他是位來自美國南部的年輕男子。那男子對中國文化非常感興趣,直說接下來想去中國西部生活。羅映雪也說要跟他一起去,程心蕾馬上問她,那你家裏人都知道嗎?她說,她還沒告訴他們呢,不過他們應該會尊重她的選擇的。
  程心蕾聽了以後,反而沒她那麽樂觀。果然不出她所料,沒多久的一天深夜,她接到羅映雪打來的電話,問能不能收留她兩個晚上。她答應下來,告訴了她自己的公寓住址。
  “噢,原來你住這裏!”她似乎有些驚訝,轉而專著地看著心蕾,問道:“你是不是跟我大哥很熟?”
  “我們,我們以前在國外讀書時認識。”她言簡意賅地說。
  她似乎明白了,沒再問下去,轉了語氣,生氣地說:“我爸媽死活不同意我跟著David去西部,我離家出走了!”
  程心蕾驚訝地看著她,問道:“那你家裏人都不知道你來我這裏了嗎?”
  “他們不知道。你是我新交的朋友,他們都不認識。另外,我過兩天就要跟他去西部了,也不打算告訴他們了!”她賭氣地說。
  “心蕾姐,你也別告訴我大哥行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想要跟我愛的人在一起,真不明白為什麽所有的人都要來反對!”
  “可是,你也應該跟家裏人說一聲啊,不然他們會擔心的。”
  “跟他們說的話,他們會要抓我回去的!”
  心蕾見她情緒有點激動,又好象很疲倦的樣子,就先讓她進臥室去睡覺了。
  她後來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給羅浩宇,告訴他他妹妹在她這裏。羅浩宇很驚訝:“映雪怎麽會在你這裏?”
  “她……我跟她認識不久,她說自己沒地方去,所以我就收留了她。”
  “我馬上過來把她帶走。”
  “不不,還是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她已經睡了。不如你明天晚上過來吧,好好跟她談一談,我看她情緒有點激動。”她勸道。
  “她在你那裏,會不會太打擾你?”
  “沒事的。不過她說過兩天好象就要隨她男朋友去西部了。”
  她聽到羅浩宇在那端歎了口氣,然後對她說道:“能不能幫我留住她,明天晚上我過來找她。”
  “好。”
  第二天晚上,羅浩宇果然來了。他來敲門的時候,羅映雪正在陽台上跟男友通電話,而她剛洗完澡,知道是他,她身上還穿著睡衣就去開門了。
  門口,羅浩宇望著她,眼神變幻莫測。她穿著俏皮可愛的棉質兩件式睡衣,露出曲線修長的雙腿,更重要的是,上半身的吊帶衫下居然什麽也沒穿,隱約可見胸前的凸點。
  她見他這樣望著自己,順著他的目光朝自己身上一看,不禁輕呼了一聲,臉紅地轉身就跑進自己的房間,也不顧還站在門邊的他了。
  等再換了衣服出來時,他已經坐在了沙發上,臉色很不好。他心想,如果這時候不是他來敲門呢,換了其他人呢,她也是這副樣子嗎?想到這裏,他就沒辦法不生氣。
  她也覺得剛才太尷尬了,就轉身進廚房去給他拿飲料,隱約聽到身後映雪和他的對話。
  “大哥,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說的人就是她啊。”
  “什麽?”
  “就是上次媽問你為什麽跟許雁林分手,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原來就是心蕾姐啊。”
  “你知道了還來打擾她!”
  “我本來是不知道的,現在既然知道她是你喜歡的人,躲在她這裏更安全了!”
  程心蕾聽得心跳都快起來。他都跟家人說了什麽?
  她從冰箱裏拿了罐冰烏龍茶出來,放在他麵前。
  “你們好好聊吧。”也不知該怎麽麵對他,說完轉身走進臥室裏,耳邊還隱隱聽到客廳裏的兩個人的談話。
  映雪據理力爭:“我跟他很相愛,要跟隨他去西部有什麽不對!”
  “你要去就去,我不象爸媽,還要拉住你,隻希望你別給其他人惹麻煩。”
  “大哥,你現在怎麽會變得這麽冷漠!”
  “怎麽,我沒拉住你,你反而覺得不舒服是不是?”
  “我是肯定要跟David走的!隻是我以為家裏總會有個人支持我吧。”
  “你這種昏了頭的行為,居然還要別人支持你?”
  “這是愛情,你懂不懂!嗬,我忘了,你是工作狂,談情說愛對你來說是浪費時間!”
  “映雪,你的愛情倒底能持續多久,還是個很大的問題!”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隻是想爭取一次,有什麽不對?”
  “後果呢,你想過後果沒有?”
  “這要什麽後果,我是個成年人,能對自己負責!就算最後受傷的是我自己,我也甘願!最起碼,我不想錯過他!”
  羅浩宇突然不說話了,看到自己的妹妹這個樣子,他忽然想到了曾經的心蕾,她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也是這樣的表情。
  這時,臥室的門打了開來,程心蕾隻見這兄妹兩,一個眼睛通紅地將頭別過,一個則臉色陰鬱地站在那裏。就走到他身邊,將他推到門口,低聲說;“你先回去吧,我來勸勸她。”
  她將羅浩宇送到樓下,隻聽他歉意地說:“對不起,映雪給你添麻煩了。她被大家寵壞了,這麽大居然還象個小孩子一樣任性。”
  “沒什麽麻煩的,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不過,她到讓我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他回望她,“你……你是不是至今都在怪我當初的選擇?”
  “也沒什麽怪不怪的,都已經過去了。”她說完轉身進去了。
  房間裏,羅映雪還憤憤不平,“你不知道,我大哥那個人現在變了好多!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隻懂得賺錢,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他根本不懂愛情!”
  過會兒,她又抓住心蕾的雙手說道:“難得他如今還會有喜歡的人,心蕾姐,你要好好改造他!一定要好好改造他!”
  “我哪有這個本事啊。”說實在的,說他喜歡她,她都不太相信。還要她去改造羅浩宇,她更沒信心了。
  “你可以的!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你可以影響他的!”
  這一晚之後,映雪還是走了,不過好在留了個聯係方式給她。
  又過幾天,她收到了一封催交下半年有線電視的通知單,一看上麵戶主的名字居然是羅浩宇。她立刻想起上次問起柯曉雪房租的時候,她那閃爍其辭的表情,又想起羅映雪到她這裏來的時候,那了然的神情。
  他這算什麽!先是讓她住進了他的地盤,又是他的妹妹,他就想用這種方法來耍著她玩嗎?她又想起了雷明,曾經雷明不也是這樣嗎?一步步的接近她,到最後讓她不得不選擇他。想到這裏,整個人氣憤不已。她先去找了柯曉雪。進了柯家客廳,她便冷冷地問:“為什麽不告訴我那房子是羅浩宇的?”
  柯曉雪一見她知道了,馬上略帶歉意地說:“是他不讓我說的,他怕你不接受。”
  “那你就瞞著他一起來騙我嗎?”
  “我不是要騙你!他也是為你好!”
  “我的事輪不到他來管!他憑什麽這樣幹涉我的人生!還有你,我當是你朋友,你為什麽要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
  “程心蕾,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柯曉雪的脾氣也上來了,“你沒有看到上次你被肖揚趕出來時,他臉上那種表情!你也沒有看到當他知道你要移民的時候那種驚慌。如果你看到過,你也會想要幫他的!拋開所有的外在條件,他也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男人!”
  她低下頭來,許久,才緩緩說道:“我跟他,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麽不可能?你不去試一試,怎麽知道不可能?”
  “曉雪,”她抬起頭來,平靜地望著自己的好友,“而今的羅浩宇,已經不是我能夠把握的男人。而且,我的勇氣,在二十歲的時候已經用完了。”
  曾經的努力,曾經的執著,曾經的盼望,都已成為曾經。人也隻有在極年輕的時候,才能愛得那麽勇敢,那麽無所保留。
  而今,那個過去讓自己癡狂的男人依然還在,他的條件比過去更甚。隻是自己年紀越大,經曆得越多,越不敢輕易冒險、輕易付出,就怕一個不小心,連現有的這些都失去了。

  (六十三)
  她那天下午就打算去找羅浩宇。那天是周六,她知道他會在公司上班,到他辦公室時,卻沒想碰到一個久未見麵的人。
  “嗨,你好!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對方朝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她看著他,好象還和多年前一樣俊帥的外表,隻是成熟了些,也隻好朝他點點頭。心想,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多奇怪。自己做過什麽,就算自己想忘,總會有些人,有些事不時出現在你眼前,提醒自己曾經犯下的錯。
  見他與羅浩宇有事在談,她也不好打擾了。到是羅浩宇看到她,馬上走上前來對她說:“我晚一點打電話給你。”
  辦公室裏,雷雲看著眼前的男人,開玩笑地說了句:“羅浩宇,原來你當初接近我,目的也不是那麽單純嘛。”
  他笑了笑,說:“也許是吧。”
  “你今天不回家陪老婆孩子,特地來找我,不是想聊她吧?”
  “當然不是,我有正事想找你幫忙。”雷雲跟他談起了公事,談完之後,臨走前,他才又說了句話,繞回到程心蕾身上:“我跟你說過嗎?我那個堂弟曾經做過很多荒唐的事,其中有一件事就是多年前跟一個女孩子在教堂裏結了婚,又沒去真正注冊。”
  羅浩宇一聽,極為驚訝地望著他。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許你應該去問她本人。”
  說完,雷雲就離開了。
  程心蕾很快接到羅浩宇打來的電話,就與他約了見麵。她故意推說自己晚上約了別人吃飯,與他晚點約在公寓小區裏見。
  原來他竟跟她住同一個小區,隔了幾棟房子,隻是大家平時上下班時間不同,所以從來沒碰到過。
  晚上十點,他們碰麵了。
  “你想在哪裏談?”他問。
  “就在這裏談吧。”她指指露天的公園。她不想去他那裏,也不想邀他到自己住的地方,約在外麵是最恰當的。
  “好吧。”
  已經九月了,白天溫度其實還很高,到了夜間,涼快一些,迎麵還有一些風。這裏是高級住宅,管理很好。小區中間有個小型的公園,這麽晚了,正好也沒人,她與他就走過去,對麵對地坐在木桌前。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這房子是你的?”她開門見山地問。
  “心蕾,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不是存心要騙你。”
  “我很笨是不是?這樣耍著我玩很有趣吧?”她生氣地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切地說,隨後又向她解釋:“這公寓原來是給映雪的,她的大學就在附近,但她喜歡住學校裏,所以房子一直空著。我聽柯曉雪說你那時急著找房子,所以想讓你住過來。如果你不願意就這樣住下去的話,每個月的管理費用你來繳好嗎?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就近可以照顧你!”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她氣憤地站了起來,又回頭對他說,“你不該再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聽到這句話,羅浩宇突然沉默了,半晌才說:“我知道,我打破了你的平靜,給你帶來很多痛苦。”
  “你知道就好!羅浩宇,我實在不應該進E-BUY來工作,我實在不應該再遇到你!不遇到你,我就不會衝動得邀請你去什麽島玩,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我的生活也不會被攪得這麽亂七八糟的!”
  “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他走到她身邊說道。
  “你最大的錯誤是現在不該做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看著他,“你去過你的生活就好了,就算之前的女朋友離開了,再交一個女朋友就好了!為什麽還要來打擾我,要來招惹我!”她說到後來,眼睛都紅起來。
  “對不起,心蕾!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照顧你!”他想摟住她,卻見她往後退了一步。
  “我說了,我不需要你的照顧!現在的你,和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請你不要再做這些事了!”
  “什麽叫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明白,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
  “你一定要這樣嗎?好,我都告訴你!”她吸了吸氣,正眼看著他,“你知道嗎?我之前和雷明,並沒有真正結婚。”
  他靜靜聽著,雖然之前已經聽別人講過,聽她自己這樣講出來,仍然驚訝不已。
  “我們在教堂舉行婚禮,卻並未去注冊。嗬……”她突然笑起來,看著他,“我很傻吧,跟他生活了一年多,卻並不知道這回事,直到有一天打算去辦移民身份了,拿著那張結婚證去了移民局才知道,我原來還是單身。”
  他被她臉上的笑容刺痛了。
  “這還其次。在我心裏,我還是認為自己跟他是結過婚的,直到有一天他背著我出軌了,我才離開他回到國內。但回國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我那時候已經有將近五個月的身孕,我自己居然不知道!”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慢慢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我媽當時要我作個決定,我就說我打算拿掉孩子,因為我知道跟雷明是沒有未來的。可是,我心裏其實很痛苦。孩子是無辜的,而我竟親手殺了我的孩子!”她說著,伸手掩住了麵孔。
  羅浩宇輕輕摟住她的肩。
  “那個時候,要拿掉孩子已經十分危險,我還是堅持做了這個手術。之後一直恢複得很不好,一直做治療,我後來練瑜珈其實也是為了調理自己的身體。醫生甚至對我說:我以後生育的機率都很小,我很難懷孕。”她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既然是這樣,上一次你以為自己懷孕了,卻仍然要打掉?”
  “那是個錯誤,雖然我知道,如果那次真的懷孕了,我還是拿掉的話,也許一輩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
  “你!”他心疼地看著她,“你就從來沒有考慮過要跟我在一起嗎?你從來沒想過要重新和我在一起嗎?”
  “我曾經想過,曾經也真的很想。但是現在,絕不會了。”她平靜地望著他,“我不能否認,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
  第一次的戀愛,第一次的接吻,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生命中許多個第一次,都給了他。
  “但是我跟你,已經都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了,不可能再回得去了。我今天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就是希望你看清這一點,不要在我身上繼續浪費時間了。”
  這不是少女言情小說,相愛的男女主角在多年後相遇,女主曆經磨難,卻終聽到男主的深情告白。重歸舊好時,她仍可以站在心愛的男人麵前講:“這麽多年來,我的人,我的心,除了你再無別人!”
  她不是,這些年來,她也經曆過別的感情,她的身邊一直有別人陪伴。而感情之事,從來也不是船過水無痕,經曆過,必定在心裏留下印跡。現在,他站在她麵前,再跟她說這樣的話,她隻覺遺憾。
  望著眼前的她,羅浩宇依稀記得,二十歲的程心蕾猶在他麵前,俏皮地閃著純真的眼睛說:“我要迷住你,三生三世!”而今,那雙大眼睛依然如昔,卻盛滿了濃濃的憂傷。她依然站在他麵前,卻已變了個樣子。那種屬於年少的可愛與純真,仿佛在她身上永遠尋不著了,想到這裏,讓他無由地心痛起來。
  他上前牢牢抱住她,輕輕說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她不再作聲,靠在他懷裏,隻感覺到他的雙手在顫抖,卻仍然將她抱得很緊。她想,她與他已經漸行漸遠。很多事情,都在刹那間發生,一旦錯過,永不可能回頭彌補。
  過會兒,她輕輕推開他,說:“好了,我要說的也說完了。”
  “那輪到我說了。”
  她有些意外地回望他,隻見他的神色極其認真,一字一字地對她說:“過去的確實已經過去,無論是對是錯,都已經過去。但是,我現在很明白,我如今愛上的是現在的你!我也知道對於過去的那段感情,一直是你在付出,我並沒有為你做什麽。所以這一次,換我主動來追你!”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自己對他說了這麽多,本想要他打消念頭的,沒想竟聽到這樣的回答。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他不讓她開口,“你說的那些事,我現在也知道了,但這並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她隻能呆呆地看著他。
  “好了,現在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程心蕾仍沒有真實感,他剛才說什麽?要追她?

  (六十四)
  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會怎麽追求一個也快三十歲的女人?
  程心蕾怎麽也想不透。但自從那天晚上聽羅浩宇說過那樣的話以後,她整個顆心都覺得混亂不堪,也極為忐忑。
  每天在辦公室裏,一聽到有人說“哇,誰送的花啊”,她就極其害怕。有一次,還看到有人送來了極其豔麗俗氣的一大捧玫瑰,她就嚇得不敢看,生怕是他送的。幸好,都目前為止,他都沒做出任何驚人的舉動來。
  可是,就是這樣,她從周一等到了周五,都快下班了,依然無聲無息,心裏又不禁懊惱起來。這種話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嗎,他是耍著她玩嗎?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也未免太當真了。
  周六,她百無聊賴地在家,想起好久沒打理頭發了,就打算去附近的美發店做頭發。
  一間頗具盛名的美發廳裏,年輕帥氣的發型師望著鏡子裏的她,建議道:“小姐,其實你的臉型滿適合直發的,今年秋冬很流行直發,要不要做拉直啊?”
  她看了看自己微卷的頭發,心想拉一下也好,換個新發型,心情也變好一點。於是就答應了,做頭發之前,還故意將手機放在手袋裏,一起交給了服務小姐,也不去管有沒電話來。
  等做完頭發後,已是下午三點。想想也好久沒逛街了,幹脆就在附近逛逛。這邊都是商場,一逛就逛了兩三個小時,累了就找了家看來還不錯的餐館吃了飯。她以前很少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吃飯,現在偶爾這樣獨自行動,覺得也不錯。
  回到家裏,已近八點了。她也顧不得腳酸,又開心地拿出新衣服來試。有一條裙子特別喜歡,很彈性的麵料,桔色,襯她的肌膚,也很貼身,穿起來感覺身材線條特別好看。正穿著這裙子在鏡子前照來照去時,手機響了。她一下子撲到沙發上,拿起來歡快地接:
  “HELLO?”
  “心情這麽好?”居然是羅浩宇。
  “你,你……”她本想說“你總算知道要聯係我啦”,後來想想又不對,她憑什麽這麽說他。
  “你在家嗎?”他先問道。
  “是啊。”
  “我在你樓下。”
  “現在?”她跑到窗口一看,果然一眼看到了他的車。
  “是啊,你可以下來嗎?”
  “好吧。”她看了下時鍾,晚上八點十五分,這個時候,他會找她做什麽呢?
  她又到鏡子前照了一下,才匆匆出門。走下樓的時候,連自己都沒感覺到,腳步是那麽輕盈飛快。
  羅浩宇坐在車裏,看著她象隻蝴蝶一般翩然而至。她怎麽總是那麽漂亮呢,原本的卷發如今已變成一頭黑亮直發,在窄窄的臉頰旁垂下來,有些清純又有些成熟。
  “你換了發型?很漂亮!”他讚歎道。
  她沒想到他會稱讚她,一時呐呐地都開不了口,隻好低頭抿笑。
  在漸濃的夜色中,在暈黃的路燈下,連著她的這個淺淺笑容,都讓他沉迷不已。
  “對不起,這個星期美國那邊有些緊急的事情要處理,也沒來得及跟你說,一直忙到現在才回來。”他充滿歉意地說。
  她這才發現,他確實滿臉的疲憊,眼下的陰影顯而易見,於是問道:“那都處理好了嗎?”
  “嗯,都處理好了。”本來是累得快要倒下了,但想到有一周沒看到她了,就很想看看她,哪怕隻是見一麵也好。
  “那你趕快回去休息吧。”她催促道。
  “這個,給你。”他從旁邊的座位上拿出一盒相當精致的禮盒,交到她手上。
  她一看,竟然是一盒手工巧克力。這是個歐洲品牌的巧克力,國內還買不到,裏麵的巧克力每顆都不一樣,沒有人知道每次會吃到的是什麽,因此她極喜愛這種巧克力,但他又怎麽知道的呢?
  “謝謝!”她由衷地說。
  “你明天有空嗎?”他問。
  “明天啊,應該有空吧。”
  “我們明天出去玩,好不好?”他象個小孩般的,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她。
  本來應該拒絕的,卻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心軟下來,於是說:“你還是先回去補睡眠吧,等你休息夠了,再打電話給我。”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他高興地說道。
  周日的上午,程心蕾在心裏對自己說,她絕不是刻意在等他的電話。但當手機響起的時候,她還是飛快地接了起來。
  “你在家裏嗎?我們再過半小時出門好嗎?”他在電話裏問道。
  “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
  她掛了電話,心想這算是約會嗎?其實他們之前吃了那麽多頓飯就算是約會吧,她居然都傻傻地答應下來了。這下,要穿什麽呢?哎,他都沒告訴她倒底去哪裏,倒底穿什麽好?天哪,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打扮了!
  她快速地打開衣櫥,挑來挑去,比來比去,總算選了一件式樣有些娃娃衫樣子的粉色長袖衫,配著靛藍色牛仔褲,再穿了件外套,看看臉上的淡妝,都仔細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出門。
  走到樓下,見他已在車裏等她。還好,他也是一身休閑的打扮,總算自己沒穿錯。
  這天,他帶她去了臨近的城市。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在那裏看到了滿眼翠綠的茶園,滿山一片清香。他開了車頂的窗戶,那一片茶香混著青草的氣息,就這樣細細地鑽進車裏來。
  他們在那茶園裏吃了飯。坐在農家的院子裏,閑適地曬著秋日的陽光,吃著當地人自己種的新鮮蔬菜,她覺得如同置身於桃花源,忙問他:“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最初是聽我爸媽說起的,有次Joe回來硬是要來這裏,所以陪他們全家來過一次,就記住了。”
  她點點頭,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我最近在給員工做入職培訓,所以之前看了很多關於公司的資料,我覺得你真不了起,居然將公司經營得這麽有聲有色。”她看了很多公司創建初的照片,那樣簡陋的環境,那樣艱苦的工作,應該是很不容易的,尤其象他這樣的背景,之前他在MS都已經做到了經理的高位。
  “我看了很感動,真的!”都說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這句話不假。
  他愉悅地笑了起來,還有什麽比心儀的女人稱讚自己更值得高興的事呢。“其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管理方麵,Joe和Paul都是高手,至於技術部分,是整個團隊完成的,核心技術部的那幾個人都是一開始就跟著我做技術,所以大家的感情很深。”
  “噢,難怪!”她叫起來,“你們之間看起來感情很好的樣子。”
  “你跟他們不也很聊得來嗎?”
  “是啊,哈哈,他們每一個都很好玩。” 她笑起來,本想問蔡淑儀是不是也與他感情很好,後來想想又不太妥當,還是沒問。
  “對了,今天讓我請客吧。”她認真地說道,“要不然,我下次再也不和你出來吃飯了!”
  “好吧,今天你請。”他笑了笑說。
  結帳的時候,她叫起來:“這裏吃飯居然這麽便宜!”
  “這裏民風淳樸,不過,如果你真要留下來洗碗的話,我想他們也會答應的。”他笑看她一眼。
  “你取笑我噢!”這話,說起來帶著點撒嬌的味道。
  隻見他笑得無比開心,兩人一起並肩走去。
  在茶園吃完飯,他們坐車前往市中心的風景區。這城市,因有一個美麗的湖而得名。正值深秋,昨天剛下過雨,湖邊煙雨迷離。
  他將車停在了路邊,與她延著一條寬闊的馬路走去。路的一邊臨湖,而湖邊又有著各式咖啡館和茶館,每一間都看起來風格獨特。和他這樣一路淺淺散步,她有種錯覺,好象真的回到了二十歲,重新談起了戀愛。
  “我們去那家坐坐好不好?”她指著前麵的一棟玻璃房子說道。隻見一間茶館,四麵落地的長窄玻璃窗,裏麵擺著簡單的竹藤椅,相當古樸。而門麵上,隻寫了四個字:茶酒年代。
  她很喜歡這個名字,就想進去坐坐。“好啊。”他帶著她走進了茶酒年代。
  這是個喝清茶的地方,下午人並不多,他們選了靠窗的位置,可以一邊喝茶一邊賞景。雨後的湖,有種萋迷感,四周還圍著一圈樹,遠遠望去,又看不太真切,隻讓她想起有位作家說的那句話:一湖煙雨一湖樹。
  她在看湖,他卻在看她。好久,她才發現,忙問:“你看我做什麽?”
  “你今天穿得好可愛!”他看著她身上粉嫩的娃娃衫,又長發飄飄的樣子,象個少女一般。
  她嘴角輕笑,沒說什麽,也不看他,轉頭又看向窗外,但她知道,他的目光始終膠著在她身上。
  從沒有象現在這般,和一個男人對坐著,既賞景又喝茶。氣氛融洽舒服,兩人之間有種淡淡的情愫在流動。
  程心蕾想著,二十多歲的時候,愛情直接明了,該怎樣就怎樣。快到三十歲了,麵對感情反而不知所措了。
  而他呢,這麽爭分奪秒工作的人,居然也陪著她浪費時間,兩個人象玩起了追逐遊戲。
  這一個湖邊的下午,一直在這種曖昧的氣氛中度過。

  (六十五)
  羅映雪回來了,在她離開本市隨自己的男友前往西部生活了一個月以後。
  她還是不敢回家,直接找到了程心蕾。當天晚上,程心蕾將她接回了自己公寓。隻見她瘦了好多,整個人也神情憔悴。
  “你怎麽會搞成這樣子?”心蕾問她。
  “姐姐,你不知道,那個地方根本沒辦法住人的,我甚至都沒辦法天天洗澡。”她怨聲載道。
  程心蕾讓她先去梳洗一下,自己幫她叫了吃的,又給羅浩宇打了電話。
  不久,羅浩宇也趕來了。
  “你總算回來了。”他一進門,看著正在吃東西的羅映雪,鬆了口氣。
  “大哥!”她委屈地叫道。
  “怎麽樣,你的愛情體驗感覺還好嗎?”他問,看著她的樣子卻皺起了眉頭。
  “大哥,你說的是對的。”她低低地說,“他根本就無法提供給我我想要的生活。”
  聽到這話,旁邊的兩人都無語了。
  “你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我寄給你的錢呢?”他好奇地問,映雪從小就聰明,總不會被人騙吧。
  “我沒告訴你們,其實我們住的那個地方,根本沒有銀行,也沒有ATM機,沒有電話,也沒有網絡。所有這些,要趕到五十公裏外的縣城裏才有。”
  程心蕾聽了撫著額頭,羅浩宇則生氣得罵她:“羅映雪,你是去體驗山頂洞人的生活嗎?你之前不是說這一切很浪漫嗎?”
  “是很浪漫啊,到了那個高原,還有一片海,當David站在那裏跟我說I love you的時候,我真的有一種麵向大海,春暖花開的感覺。”
  “可是,即使春暖花開了,最終卻還是發覺吃不飽,穿不暖,是不是?”羅浩宇冷冷地問她。
  “是的。”她小聲地答道。
  程心蕾在一旁快要笑出來了。
  “你趕緊跟我回家去,爸媽都在擔心你。”
  “好吧。”她乖得象個小學生。
  臨走的時候,他囑咐程心蕾:“你也早點休息吧。”
  “嗯,我會的。”
  兩人對望片刻,他眼裏有濃濃的深情,她頓時別過頭去。
  就這樣送走了他們。
  第二天,她見到羅浩宇,還問他:“映雪怎麽樣了?”
  “她沒事了,這次總算下定決心準備要出國了。”
  “那就好。”
  “心蕾!”他叫住她,“你曾經也怨我嗎?”
  “不會了,也許我曾經也怨過,但現在已經想通了。”她朝他笑笑。在這俗世中,不是說有了麵包就有愛情,但沒有了麵包的愛情,注定長久不了。
  “對男人來說,事業是自己的基礎,其實也是發展一段穩定感情的基礎。也許你會覺得我很自私,無法為你放棄什麽,也許我一輩子所能提供給你的不過是一個安穩的家,能夠為你擋風遮雨。”
  “我明白。”他的這番話讓她無端感動起來,沒有“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之類的甜言蜜語,卻實在得讓現在的她聽得溫暖。
  “那現在呢?”他又問道。
  現在?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她明白了,卻逃避地說:“我,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逃似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蔡淑儀站在外麵很久,看著程心蕾離開,才走進了羅浩宇的辦公室。
  “你和她……”她不知道該如何問,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看他們兩人越走越近,但又好象不是很親密。
  “你是不是曾經在香港遇到過她?”他居然這麽問她。
  “我不記得了。”
  “Susan,你的記性沒這麽差!”他極其冷淡地看著她。
  “好吧,我是遇到過她。”見他不語,她幹脆將曾經發生過的那段講了出來。羅浩宇很驚訝地發現,原來他們當年分手,蔡淑儀竟在其中扮演了這樣的角色。
  末了,她還加一句:“這並不能怪我,你們之間本來就有問題!”
  他點點頭,過去的他還能說什麽呢,他自己也有錯。隻是這次,絕不能再犯這樣的錯了。
  “你……”她還想問些什麽。
  “現在,她對我來說仍然是最重要的人。”他明確地給了答案,瞬間看到她的臉色微變。
  不管有沒有愛人,有沒有戀愛,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
  一個周末,程心蕾跑去柯曉雪家裏,自上次和柯吵架,她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柯曉雪倒不介意。好朋友就是這樣,很快又恢複了來往。
  這天下午,她兒子睡覺了,陳陽又不在,兩人坐在沙發上,一邊看著《欲望都市》的碟,一邊聊著天。
  “我覺得啊,我就象這裏麵的Charlotte,”柯曉雪感歎到,“喜歡帥哥,偏偏遇上的每一個帥哥不是性無能,就是有讓人忍受不了的缺點,直到遇到一個禿頭男人,才經曆了此生最美妙的性愛。”
  “哈哈哈……”程心蕾大笑,“陳陽長得沒這麽差吧。”
  “可是你知道嗎?我跟他第三次約會的時候就上床了,那感覺很對!隻是覺得對極了!”柯又問她,“那你呢,你覺得你象裏麵的誰?”
  “我不知道。”她聳聳肩。
  “我覺得你象Carrie,從一開始就遇上Mr.Big,到最後繞了一圈,還是回到這個男人身邊。羅浩宇就是你的Mr.Big,哦不對,應該說他是你的Mr.Rignt!”
  她淺笑,他是她的Mr.Rignt嗎?她不知道。但他現在為她做的那些事,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工作那麽忙,但每晚在她臨睡前,總會打電話給她,陪她聊聊天。
  他也會邀請她去她喜歡的餐廳吃飯,每次點的菜都是她喜歡的。
  有次在辦公室裏和他談一項員工培訓的計劃,談完了,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說道:“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她心裏驚訝萬分,怎麽也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地問她,就開玩笑地說:“羅總,這個職位應聘的人太多,競爭激烈,而我的條件也不是很好,還是不要勉強了。”
  他卻一臉真誠地答:“應聘的人是不是很多,我不關心,但不會有競爭,因為我已經內定人選。我覺得你很好,很適合這個位置。”
  這樣一番聽來尋常的話,卻讓她的心碰碰跳,尤其是那句“我覺得你很好,很適合這個位置。”
  還有一次生病,他焦急地趕來。她頭暈得站不住,也睡不下來,難受得直想大叫,是他讓她靠在他身上,當她的靠枕,耳邊溫柔地問:“頭這麽暈怎麽辦呢?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不要!我這個鬼樣子怎麽見醫生啊!”
  “心蕾,見醫生是為了看病!”他都要取笑她了。
  “其實我這個樣子也不該見你的。”她小聲嘀咕,他笑著輕刮她的臉:“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愛漂亮的?”
  結果,他不去開會,在家裏幫她煮了粥。她聽到他跟Joe講電話:“我在煮粥。”
  對方大概是太驚訝了,他又講了一遍:“我在煮粥。心蕾生病了,我必須要照顧她。那個會議我到不到場問題不大,你自己看著辦吧。”
  另外一次,她居然在路上被人搶了包,嚇得不知所措。後來還是路邊的好心人借給她電話,她想都沒想地撥給了他。他一聽很快趕來了,神情焦急萬分,從頭到腳將她檢查了一遍,還不停地問她:“你自己沒事吧?”
  他陪她去報了警,又幫她找鎖匠開鎖,一直忙到半夜。她嚇得不敢睡覺,他就在旁邊陪著她,直到她睡著了才離開。
  第二天本想去謝謝他,卻遇見蔡淑儀,她冷冷地譴責她:“我不知道你昨天倒底有什麽事,羅總接了你的電話就急匆匆地跑出去,又到天快亮了才回到公司。你知道他之前為了那個新的EP係統已經有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嗎?你知道他最近有多忙嗎?你可不可以為他想一想?!”
  她從來不知道這些,聽了之後就直奔他的辦公室,他不在卻遇到Joe。Joe一見是她,立刻說:“你找羅?我帶你去。”他帶她從總裁辦公室的後門穿出去,然後走上樓梯。她這才知道原來這大樓還有第十三層,隻不過十三樓是他的套房。Joe說,羅浩宇加班到很晚的時候,就會留在這裏休息。她輕推門進去,隻見他睡著了,神情真的很疲倦。那一刻,她真的想流淚了。
  而他竟緩緩醒來,見她坐在床邊雙眼通紅的樣子,忙坐起來拉住她的手問:“蕾蕾,你怎麽了?”
  她頓時掙脫他,奪門而出。
  怎麽辦,她的心,自己還守得住嗎?麵對這樣的羅浩宇,她還能不動搖嗎?
  “怎麽了,在想羅浩宇嗎?”柯曉雪見她久久不出聲,笑著問道。
  “曉雪,他……”她咬著嘴唇,“他有沒有在你們麵前提到我啊?”
  “你才知道問啊!”柯曉雪給了她一個白癡的眼神,“好象好久之前了吧,他跑來我們家,問了我一個下午關於你的事,你喜歡什麽,你不喜歡什麽,煩得我差點把他轟出去!”
  “什麽!”她大為吃驚,這哪裏是羅浩宇會做的事情?但也難怪,他總是點她喜歡吃的菜,去她喜歡的餐館,送她喜歡的巧克力。
  “是真的,幸好他的記憶力比較好,沒有當場拿個小本子記下來,要不然肯定要被我笑死。怎麽樣,我很想知道,他有沒有打動你?”柯曉雪一臉興奮地看著她。
  “他啊,”她雙手抱著膝蓋,將臉埋進了雙膝間,這似乎是少女時期就養成的習慣了。她一臉困惑又甜蜜的表情,“他其實真的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如果是早幾年遇到他,我會被他的外在條件所打動,但會覺得他是個很沒生活情趣的人。但如今,我開始有點心動了,有點想要和他……試試看。”
  也許早就心動了吧,象他這樣的男人,誰能不心動?隻是,一直不敢有所行動,怕再次狠狠傷了自己的心。
  現在,是他給了她信心嗎?
  “那就試試吧。”臨走的時候,好友對她說,“冬天快來了,聽說今年冬天會很冷,找個人一起取暖吧。”
  “好,考慮一下你的建議!” 她笑答。
  走到外麵,打開手機的MP3來聽,一下就聽到了那首Encore une fois,再一次。
  命運真的難以預料,最初聽到那首歌,會不會就已預示了現在,要再一次,和他相愛?

  (六十六)
  這天晚上,核心技術部的同事們邀程心蕾晚上一起聚會。她本來還有另一個活動,後來羅浩宇也打電話來問她去不去,就答應下來。
  在公司附近的一間名叫透明思考的酒吧裏,一群年輕人圍坐在一起。
  羅浩宇被其他事情纏住了,到得晚一些。這個時候,他們已經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她本來不想玩的,劉洋硬是將她拉了進來,說:“已婚人士必須退讓,但所有單身人士都要參加。”又見羅浩宇來了,忙說:“老大,你也來玩吧。我們這裏人數不夠。”
  “為什麽要單身人士玩?”她警惕地問。
  “哎,程老師,這種遊戲很刺激的嘛,萬一象黃群這樣的已婚人士抽到一張大冒險,讓她上去親一個猛男,她老公會生氣的,所以單身人士就沒關係!”
  她這才知道,他們玩得這麽大膽。見她一臉擔憂,劉洋又說:“程老師,你等下選真心話就行了,那很容易的。”
  是嗎?她有點懷疑。
  遊戲開始了,他們用一個啤酒瓶來旋轉,居然一下就轉到她了。她從盤子裏抽了一張紙,上麵寫著兩個字:初吻。
  “什麽意思?”她問。
  “我們問三個跟你的初吻有關的問題,你一定要誠實回答。”
  “What?!”她叫起來。她的初吻對象,羅浩宇就坐在她的正對麵,正笑盈盈地看著她,這一群男生女生居然還要問她三個問題。
  “程老師,你這都不算什麽呢?說實話,我剛才寫之前,本來考慮要寫成初夜的。”劉洋說道。
  “什麽?是你寫的!”
  “好了,問題開始了!”
  有人搶著問,“第一個問題,請交代一下初吻的時間地點人物。”
  這問題一出來,就見對麵的那個男人忍不住地笑了,她懊惱地瞪他一眼。
  “嗯,發生在我讀初中的時候……”
  “如果有人沒有講實話,怎麽處理?”羅浩宇突然出聲打斷她,她極為生氣,狠狠踢他一腳。
  “噢,誰踢我!”坐在他旁邊的吳翔叫起來,他則好笑地望著她。
  “如果不說實話的話,一旦被檢舉,是要受罰的喔!”
  好吧,說就說吧。
  “嗯,剛才說錯了,是發生在二十歲那年。噢,那時候已經過完年了,可以算二十一歲了吧。”
  “程老師,你的初吻發生得好晚啊。”有人在旁邊加了一句,不少人輕笑。
  “要你管!”她不客氣地回嘴。
  “地點嘛,在BUS SHELTER裏,就是國外的公車站裏。”
  “噢,好象還有點浪漫嘛,那人物呢?”
  “反正是個男的,同學。” 她垂下眼,卻似乎仍感覺到對麵那個男人投注過來的灼灼目光。
  “好吧,第一個問題勉強過關。再來是第二個問題,有人要搶嗎?”
  結果,一個小女生問道:“和你接吻的人長的帥嗎?”
  “帥。”她隻給出一個字。
  “真的啊,有多帥?”
  “這你要我怎麽形容啊?” 她已經有點不好意思。
  隻見羅浩宇卻望著她,笑得極為開心的樣子。
  “跟羅總比呢,誰比較帥?”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開始好奇。
  她伸手捂住額頭,怎麽會是這種問題?!她都不敢看他,隻好輕輕說:“跟羅總……不相上下。”
  “真的嗎?真的嗎?那你一定要告訴我,倒底叫什麽名字?”那小美眉居然激動地拉著她的手問道。
  “好了,三個問題到了。換別人了!”她立刻回絕。
  之後她也沒輪到過,到是有一次輪到羅浩宇。他抽到的居然是一張空白的紙,就問:“這什麽意思?”
  “這就是說,我們可以隨便問三個問題!”
  “好啊好啊,我要問!”黃群居然湊上來。
  “請問羅總現在有喜歡的女孩子嗎?”第一個問題馬上出來了。
  “有。”他肯定地答,雙眼直直地望向她。
  “哦喔!”大家叫起來。
  “她漂亮嗎?性感嗎?”一個男生問道。
  “很漂亮,很性感。”他又很快地給了答案,依然看著她,眼神炙熱。
  她也望著他,可已不敢直視,隻好將頭微微側偏。
  “最後一個問題,想不想把她娶回家?”
  “當然想了!很想把她娶回家去!”他話語一落,所有人都激動地叫起來了。
  她的心跳快得讓她自己都不相信。明知道這是個遊戲,看著他的眼神自己都快當真起來了。
  這時,樓下的音樂響起來,周圍的年輕人都起身去跳舞,隻有她和他還坐著。他過來坐到她身邊,凝視她。
  她輕輕抬頭,帶著一絲羞怯地問:“幹嘛?”
  “跟我來。”他拉起她的手,帶著她悄悄離開那裏。
  他們兩個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均一身成熟的裝扮,他穿著正式的黑色外套,她腳上穿著極為女性化的細高跟短靴,卻被他這樣手牽著手,走下樓梯,走到外麵,被他拉著跑在街上。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隻是跟著他奔跑,直到走到一個鍾樓底下,他摟住她的腰,說道:“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吧,你看,現在隻剩一分鍾了。”
  她抬頭望向那大鍾,隻聽它叮叮當當地敲了起來。十二點了!
  “生日快樂,蕾蕾!”他深深凝視她。
  她也凝望著他。這個男人,依然那麽英俊,那麽吸引人,那麽深情的眼神望著自己。是緣分嗎?這麽多年,兜兜轉轉,從他開始,最後又兜回到他身邊。
  認了吧,就再與他愛一次吧,無論結果如何,再愛一次吧,將曾經的不甘與遺憾統統補回來!
  她於是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隻見他立刻低頭吻住了她。
  在島上的那個夜晚的回憶,一點點全回來了。他的吻,他的氣息,他的濕熱的唇舌,在這個時刻,完全將她包圍。她開始回應,卻引得他更為熱烈的反應。等這個吻結束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講不出話來,隻好靠在他懷裏。
  她的頭昏沉沉的,被他帶到了一棟大樓的頂層,然後看到一架直升機降落下來,他先上去,再將手給她。
  一切象夢一般的不真實,她居然與他坐上了直升機,在她二十九歲生日的淩晨。
  “我們要去哪裏?”她問。
  “去了就知道了。”他摟著她,在她臉上親一下。
  等下了直升機,大概已是幾個小時之後了,她才發現他們來到了上次的那個島上。
  白色的度假酒店前麵,鋪滿了玫瑰花,在那片沙灘上麵,綴有點點燭光。海邊潮濕的夜風輕吹,一切浪漫得不似真的。
  她激動地回望他,說不出話來。
  想起之前他問過她:你生日快到了,有什麽願望?
  她想了想,答:沒什麽特別想要的,也許會想要找個地方看一夜的星星。
  多麽微小的心願,卻被他帶到了這裏來。
  “在我們生活的天空下,已經看不到星星了,所以我隻能帶你來這裏!”他含笑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她主動抱住他。
  那晚,繾綣星光下,兩人在沙灘上吃浪漫的燭光餐,又象小孩一般互相追逐打鬧,玩得累了,被他抱著回到房間裏。
  關上門,他已迫不及待地吻上她。
  兩個人熱烈地吻著對方。這場親密,來得比任何時候都濃烈。
  程心蕾覺得記憶中,從沒有哪一刻讓她象現在這般,靈魂衝動得想要尖叫。他那些極盡疼寵的吻,那些熱烈而銷魂的撫觸,讓她完全迷失了自己。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這樣一麵,在他身下,被他的愛緊緊包圍,被給予,也想要給予。
  她抬頭看向他,才發現原來她也可以這樣的影響他,可以操控他的情緒。隻聽他在自己耳邊一聲聲地忘情地喊著:“蕾蕾,蕾蕾!”
  她抱住他,開始好好回吻他,卻又被他惹得呻吟、喘息、甚至尖叫。
  這個夜晚,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他們回到了QC城,夢到了古堡酒店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白色的床單。
  然後又夢見雷明,夢見他向她求婚的場景,一會兒是肖揚,他們兩手牽手地回家去,然後又回到羅浩宇,他在她耳邊喚著她“蕾蕾”、“蕾蕾”。
  醒來的時候,發現正躺在一個充滿熱帶氣息的房間裏,而身旁的他正看著自己,一時竟分不清哪些是夢,哪些是人生。
  “你……”她伸手撫上他的麵孔。依然是深邃好看的五官,還是有些不同的,刻上了一絲風霜,一絲成熟。她輕輕撫過他的輪廓,那兩頰兩側和下巴處剛冒出的青髭,刺著她的手掌。
  “早安!”他微笑著輕吻她的手。
  “早安!你今天……不趕回去上班嗎?”今天好象是周六,他平時要去公司上班。而他們現在,還在島上吧。多麽瘋狂又美妙的經曆。
  “嗯,今天不想去了。”他摟緊了她的腰。
  “可以不去嗎?”她問。
  “可以,我打算聽從你的建議。”他又開始吻她,漸漸轉移到脖子。
  “什麽建議?”她微喘著問。
  “你說,人要懂得慢下自己的腳步,看看周圍的風景,”他將頭埋在她胸前,“這樣對身心才有好處。”
  她又好氣又好笑,“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
  “反正你說過的!”他一下一下地舔吻著她,直到,又亂了呼吸,直到,激情時,聽他喊著:“蕾蕾,我愛你!”
  累極倦極,迷蒙中被他抱著去洗澡,還是他幫她洗了頭。走出浴室,她披著濕淋淋的頭發就要往床上去,他拉住了她,幫她吹幹頭發的時候,她已經睡得迷迷糊糊。等再醒來,已經下午五點半,這一天,就這樣要過去了。
  他早就起來了,過來喚她:“我們去吃好吃的東西!”
  “可是,我好象還是很困哦。”她軟綿綿地坐起身。
  他笑著圈住她,“那好吧,我叫他們把食物送進來!”
  不知道是餓得太久了,還是食物特別美味,這一頓,吃得格外香。
  吃完後,她又爬回床上。隻見他也在床上躺下來,側身摟過她,忙抵著他的胸膛低聲說:“今天……不可以再做了。”
  “嗬……”他極其愉悅地笑起來,笑得胸膛都在震動,又問:“為什麽?”
  “因為我太累了!”她懊惱地看他一眼。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其實你也很想,隻是因為太累了?”
  她踢他一腳,卻被他的雙腿緊緊夾住,隻好委屈地說:“你就知道欺負我!”
  “我怎麽舍得欺負你。好吧,那我們就等到你不累的時候再繼續。”他笑著吻她柔軟的耳垂。
  她再瞪他一眼,卻被他一把摟進懷。
  躺在他懷裏,隻聽他滿足地喟歎:“你終於回來了,真好!”
  “如果我一直不回來,又會怎麽樣?”她微閉著眼輕輕問道。
  他突然讓她看著自己,極其認真地說:“我從不想假設的狀況,現在你已經回來了,我就不想再放你走了。”
  她有些意外,卻閉上了眼重新躺回他懷裏。
  愛了就愛了,人總要懂得順應自己的內心。
  她不知道她能與他走多遠,但此刻,這個男人,這個懷抱,都是她的!
  如此一想,笑著墜入夢鄉。

  (六十七)
  鬧市區的一家日本燒烤店裏,一群年輕女子正結束用餐,閑坐著邊飲茶邊聊天。
  “才九點呢,不如我們去別處玩吧。”愛過夜生活的美眉建議道。
  “聽說附近的伊勢丹百貨在周年慶,不如去逛逛吧,正好消化一下。”小悠說道。
  “好啊好啊!”一下子得到眾美眉的支持。
  “程姐,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嘛。”
  “我……”程心蕾看一下表,說:“好啊,不過先讓我打個電話。”
  剛說到這裏,包裏的手機果然震動起來,她不用看都猜得到是誰打來的。
  “喂?嗯,是吃完了,不過還要去逛一會兒……你已經到家了?這麽早!那我會盡量早點回……不用接我啦,從這裏回去很近的,嗯,我知道啦。好了,拜拜!”她迅速收線,卻接收到大家感興趣的目光。
  “程姐,男朋友啊?”
  “肯定的啦,是男朋友在家裏等吧?”
  “男朋友好體貼哦!”
  她笑笑,也不正麵回答,隻說:“不是要去逛街嗎,趕快走吧,再不走商店都要關門了!”
  一群人見沒有八褂可聽,也紛紛起身離開。
  今晚本是“饕餮會”聚餐,結果來的清一色全是女生。女孩子聚在一起,聊的話題總離不了這些。這下吃完了,就隨她們一起走進了百貨公司。
  她自己沒什麽特別需要的,逛了逛,發現這裏的一些絲巾相當好看,就給媽媽選了一條。快走到收銀台時,又瞥見一旁的男士圍巾,高級毛料的質地,相當素淡的顏色,手感也很好,就選了一條,嘴邊甜甜地笑了。送他圍巾,他可喜歡?
  買好了這兩樣東西,商店也快打烊了。她和同事們告了別,打算到門口排隊等車,手機又響了起來。
  一看屏幕,她笑了:“還沒到家,才剛從ESTEM出來,正準備打的呢。”
  “你要來接我?”她看了看周圍,同事們已走得差不多了,就說:“好吧,我在側門的路口等你。”
  已經十二月,站在漸冷的冬日的街頭,到不怎麽感到寒瑟。
  想起他每天一到晚上的這個時候,看不到她就到處找她,就覺得好笑。
  她與他,竟過起了半同居的生活。他本來要她搬來一起住,她不願意,推說單身生活還沒過過癮。於是,他就將自己的東西放一部分在她那裏,也將她的東西放一些在他那裏。兩個人有空就膩在一塊兒。漸漸的,她發現其實一個人睡的日子少之又少,不是睡在他那裏,就是他晚上過來她這裏。
  不過,這樣好象也沒什麽不好,他們雖然幾乎夜夜相擁,卻有各自獨立的生活空間。
  正想著,他的車已經開到了她麵前。她坐進車裏,就聽他說:“怎麽站在外麵等,冷不冷?”說著,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不冷。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回家?”
  “也不早了,想著最近好象都沒什麽時間陪你。”他有些愧疚。
  “我不需要人陪的,我自己會找活動玩!”
  他無奈地看她一眼,心想就是這樣他才擔心啊。她又不願意公開兩人的關係,公司裏那麽多年輕人,難保誰不會對她動心。
  “對了,我買了東西送你哦。”她興奮地說著,然後從印著LOGO的紙袋裏拿出那條圍巾,套在他脖子上,湊進他,嬌柔地問:“你喜不喜歡?”
  “喜歡!”他看著這圍巾,眼裏有了喜悅的笑容,順勢摟住她,“你好象很喜歡送我圍巾。”
  第一次,她也送他圍巾。
  “對喔,”她也想起來,“那條圍巾還在嗎?”
  “當然在。”
  “真的嗎?那你以後都要圍給我看哦,我覺得你圍這種素色的圍巾好帥!”她倒在他懷裏。
  “好。”他笑了起來。眼前的女人,可愛柔順得象隻貓咪。
  聖誕節又快要到來。
  公司裏大家都在談論一年一度的聖誕PARTY。
  程心蕾送一份活動安排表去總裁辦公室。她剛走進,就見羅浩宇抬頭溫柔地笑了,然後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將門關上。隻留蔡淑儀在遠處,失神般地望著那扇門。
  辦公室裏。
  “你不能每次都這樣,我一進來就將門關上,外麵的人會怎麽想?”她向他輕聲抱怨。
  “不用管他們會怎麽想。”他拉著她的手站在辦公桌旁,期待地看著她,“你專程來看我嗎?”
  “羅總,這還是上班時間呢!”她歎氣,無奈地笑,“我來送活動安排表,今年聖誕節HR向所有部門的員工征求了意見,大家想開化妝舞會,這是初步的安排。”
  “好啊,你們部門負責嗎?”他接過,隨意地翻看著。
  “不,這次交給銷售部那邊,由他們負責晚會的主要部分,我們從旁提供協助。”
  “你還會擔任司儀嗎?”
  “不了,應該會有銷售那邊的人做吧。”
  他放心地點點頭。
  “你們幾位大老板呢,這次都參加嗎?”她問道,隨即又想到去年的那次,眯著眼對他說:“你今年要再敢表演去年的那種節目,小心我一個月不理你!”
  “我不敢!”他急忙拉住她的雙手,眼裏掠過一絲尷尬:“其實我今年都不一定參加,可能Paul會代替我參加。”反正 Joe是他們三人中不變的人選。
  她似乎相信了,還不忘睨他一眼,以示警告。
  “你生氣了嗎?”見她不語,他又輕聲在她耳邊問。
  “我沒這麽小氣!”都是以前的事了,隻是,說心裏完全不介意也是假的。
  “蕾蕾,我……”他摟住她的腰,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這時,外麵想起蔡淑儀的聲音:“羅總,會議再過十五分鍾開始。”
  羅浩宇皺眉,他當然知道有個會議待會兒要開,平時也不是她來提醒他的,但她似乎每次都趁心蕾來的時候適時出聲。
  “好了,你還要開會,我不打擾你了。”程心蕾說著,便要走。
  “等一下,”他仍然粘著她,“給我一個吻再走!”
  她瞪著他,他的表情象個要糖吃的孩子。這哪裏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冷漠威嚴的羅總。
  見她沒反應,他立刻吻住了她的唇。
  “你瘋了哦!”一吻結束,她喘著氣,雙手扶著他的手臂,“這是在辦公室裏呢。”
  “嗬……”他愉快地輕笑起來,一邊還在吻她的臉頰,“你不是說我工作的時候太嚴肅了嗎,我正打算改變你的這個印象。”
  她撅著嘴瞪他一眼,“好了,我真的要走了!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嗯,那晚上一起吃飯啊。”臨走前,他又拉著她說道。
  蔡淑儀在程心蕾離開沒多久就進來了,隻見他已換上正經嚴肅的表情:“會議要開始了嗎,那我們一起過去吧。”
  說著站起身,拿了文件率先走了出去。
  隻留身後的她,在原地怔忡片刻,才跟上去。
  聖誕節的PARTY羅浩宇果然沒參加,程心蕾由於也不用象去年那樣擔任主持人,在現場輕鬆玩了一會兒後,還是忍不住心裏的牽掛,回了辦公室去陪男友加班。
  聖誕夜晚上,羅浩宇的公寓裏,一場激情剛結束,兩人相擁而眠。
  “沒想到今年的聖誕節,我們倒一起過了。”程心蕾微微感歎道。
  “是啊,”他撫著她如絲的長發,又象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彎身在床頭櫃的抽屜尋找東西,“應該是在這裏吧。”
  沒一會兒,他拿了一隻深藍色的細長盒子給她,隻見那盒子上印了個天鵝圖案。
  這是個奧地利水晶飾品的牌子。
  她疑惑地接過,問:“這是給我的?”
  “是啊。你還記得有一年你說要來香港看我嗎?結果你來了卻沒告訴我,而我買了禮物給你,也沒能給你,到後來一直忘了寄給你,再後來就沒機會給你了。”他撫了撫她的長發,說道。
  這就是那份禮物。真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將它送給原本想送的人。
  “你當時,專程去幫我買的嗎?”她望著手裏的深藍色盒子,這麽多年過去,依然保存如新。
  “是啊,是條手鏈,我想你大概會喜歡這種風格的。”
  原來,這就是當年為什麽會看到他和別人從那家店出來的原因。她多麽傻,多麽傻!就憑這一點,她就不應該懷疑他。
  她顫抖地打開盒子,果然看到一條款式簡單大方的手鏈,中間嵌了一長條墨綠色的水晶,很醒目,很別致。
  “浩宇,你,你幫我戴上好不好?”她輕聲說。
  “好啊。”他伸手將它戴在她的左手腕上,然後握住了她的手:“嗯,真的很襯你的皮膚!不過這都是很多年前買的了,改天我再送你更好的!”
  “不,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她的聲音哽咽了,淚眼迷蒙地望著手上的墨綠色水晶。
  “傻瓜,哭什麽呢。”他伸手環抱住她,“連我自己都沒想到這份禮物還能有送出去的一天。”
  “那你之前也可以送給別人啊。”
  “嗯……可能我也從來沒想過要送給別人吧。”他淺笑著說。
  她抬眼看著他,眼裏還有淚光點點。
  聖誕節以後就一直下雨,一直下到了元旦去。
  元旦兩天的假期,羅浩宇也沒去公司,兩人就待在程心蕾的公寓裏麵。
  程心蕾吸了吸鼻子,抽一張麵紙來擦,過一會兒,又抽一張麵紙。坐在旁邊的羅浩宇發現了,忙摟住她問:“感冒了?”
  她瞟他一眼,繼續用紙巾捂著鼻子。還說呢,最近她白天那麽忙,晚上又“運動”過量。昨天夜裏,他居然把她抱到外麵的餐桌上來了……咳咳!不能再想下去了,要不然以後看到這餐桌,都會有不好的聯想。
  他見她眼睛直直地盯著餐桌,似乎明白過來了,忙摟緊了她,在她耳邊笑著說:“Sorry,害你都感冒了!”
  “你的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她鼻音濃重地說。
  “那你說要怎麽樣才有誠意,你說!”
  “你……你做蛋炒飯給我吃吧。”
  “感冒了還吃什麽蛋炒飯,先去吃藥!待會兒我再做別的給你吃吧。”
  “不要!我就要吃蛋炒飯!”她不依。
  羅浩宇無奈地看著她。她每次生病時,都會變得很任性。
  “其實我昨天晚上就在想了,你就滿足我一次嘛!”
  “寶貝,我昨天晚上可不止滿足了你一次!”
  “誰跟你說那個啊!”她微微臉紅。
  “那你說的是哪個啊?”他佯裝不解。
  “我要吃蛋炒飯,好不好嘛!我隻想吃你做的蛋炒飯,浩宇!” 她跟他撒嬌。
  “好吧好吧,”聽到她這樣的語氣,他馬上投降了,“可是冰箱裏有雞蛋嗎?”
  “有啊,雞蛋和蔥都在冰箱裏,冷飯在鍋裏。還有,再做個紫菜湯好了,紫菜在最下麵一格。”她一一交代清楚。
  “你不是平時不做飯嗎?冰箱裏東西到是很全。”他打開冰箱的時候說道。
  我等你來做啊。她在心裏說,然後眉開眼笑地望著他。
  她想起曾經在遙遠的異國,那時候的她跟他。也是這樣的雨天,在他的公寓裏,兩人都在看書,肚子餓了,他說:“我做蛋炒飯給你吃吧。”她欣然應允:“好啊。”
  從來沒有男生做飯給她吃過,也從來沒吃過那麽好吃的蛋炒飯。從此,她記住了那個味道。直到與他分開,她仍喜歡和身邊的人一起分享一份蛋炒飯。
  “蕾蕾,過來吃飯了!”他喚她。
  走到餐桌邊,兩份蛋炒飯已端上桌。他與她對坐。
  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看到對麵的男人也一勺勺吃著,是這個味道,記憶中的味道。與他一起在午間分享一份如此簡單的食物,感受一份淡淡的幸福感。
  隻是,這麽多年來尋尋覓覓,和別人也一起吃過無數次蛋炒飯,卻始終找不回這種感覺,原來隻是人不對。
  “怎麽了,不好吃嗎?”他見她吃得很少,不禁問道。
  “不是。”搖著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年紀越大,越容易懷舊,越容易感傷。
  見她這樣,他立刻繞過來坐在她旁邊,抽了張紙巾幫她擦著眼淚,一邊歎氣:“怎麽吃個蛋炒飯也會流眼淚呢。”
  她抓住了他的手。
  “不想吃就別吃了。”他看著她柔聲說道。
  “不!我想吃的!”說著,又大口地吃了起來。
  幸福得來如此不易。尋尋覓覓如此多年,原來尋的竟是一份這樣簡單的平凡的感覺。

  (六十八)
  元旦一過,又等於進入了新的一年。
  程心蕾想想過了年,她都三十歲了。都說男人是三十而立,對女人來說,三十歲同樣也是個裏程碑吧。
  好在剛到三十歲時,到先給她帶來了好消息。龐經理給她升了職,由原來的培訓專員升到了培訓經理,薪資也相應上調百分之五十。
  羅浩宇是第一個祝賀她的人。他摟著她:“恭喜你!不過,這升職通知最後也是我批的,你要怎麽謝我?”
  “嗬……羅總,你怎麽不幹脆說我是憑了你的裙帶關係才升上去的?”她坐在他身上,頭埋在他懷裏不停地笑。
  “我是真希望所有人這麽認為呢。”他無奈地說。到目前為止,除了周圍熟識的朋友,公司裏再沒有別人知道他們兩的關係。懷裏的女人怎麽都不肯公開,說那樣的話,她的壓力會很大。可是這麽一來,覷覦她的人很多,就他所知,連技術部裏新來的員工中,都有對她有想法的人。
  “你倒底需要擔心什麽!該擔心的人是我吧。”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真不明白他怎麽想的。如今,象他這樣的男人,誰不想嫁?她反而坦然了,不想將來,不想結果。到是他,好象整天擔心她被人搶走似的。
  這天夜晚,程心蕾站在浴室鏡子前搽著保養品,一邊細細打量著自己。坦白說,她真不算天生麗質的人,身高隻有160,五官平凡,隻有眼睛還顯得大而有神。到了她這個年齡,三分容貌七分打扮,何況她這麽多年一直堅持鍛煉,身材確實保持得不錯,皮膚也不錯,看起來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些。再加上她的性格也比較隨和開朗,走到哪裏總能交一些朋友,總體來說,還算是個比較受大家歡迎的人。
  隻有羅浩宇對她說:“你那麽漂亮,又那麽討人喜歡,我很擔心哪天自己一個不留心,你就被人搶走了!”
  她不以為然,隻反問他:“你覺得我現在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一些?”
  “你一直很漂亮啊,不過也越來越漂亮了!”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但聽到他說她一直很漂亮,總是高興的。
  想想看自己,長相最多算是小有姿色,比起他身邊出現過的那些女性,恐怕她並不出色。資智也平庸,並不聰明,也不算很能幹。頂多因為在國外受過教育,工作能力和專業素養還是有的,做事滿腔熱情,從事人事方麵的工作到是很適合。
  這麽多年,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笑過也痛過。而今,三十歲了,有一份自己喜愛又有前途的工作,有一個相愛的男友,家裏父母平安,無病無痛。人生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有天晚上,他們兩和柯曉雪夫婦聚在一家韓國燒烤店吃飯。
  她正在鐵板上烤著肉片,手背上突然被油濺到了,輕叫了一聲。羅浩宇馬上拿她的手過來看,隻見上麵泛起淺紅,忙說:“你別烤了,我來吧,你負責吃就好了。”
  柯曉雪瞧了眼對麵的兩人,笑著說:“真沒想到,我們四個人還真有緣啊,現在居然又坐在一起吃飯了!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們四個第一次吃飯的情形。”
  “對噢!”陳陽也叫起來。她的一句話,喚起了大家的回憶。
  “我也記得,那天晚上好冷啊,我和曉雪走到你們那裏的時候,凍都凍死了!”
  “是啊,那次是心蕾聽說陳陽那裏住了三個男生,一個人過去怕不太好,要我陪她去。”
  “老婆,幸好你陪著她來了,要不然,我還遇不到你呢。”陳陽說道,柯曉雪幸福地笑了起來。
  “那是我們四個人第一次見麵吧?”陳陽又問道。
  “不是,我之前就見過蕾蕾兩次了!”羅浩宇說著,一邊將烤好的肉放進她的碗裏。
  “是啊。”她也看他一眼,原來他也記得。多麽難得,那都快十年前的事了。
  “誰能想到,這麽多年後,我們居然成了兩對,命運這個東西啊,真是說不清。”柯曉雪微微感歎。
  程心蕾看著碗裏堆起來的烤肉,隨即拿了一片生菜,將肉片沾了醬卷起來,塞進羅浩宇的嘴裏。他一邊烤著肉,一邊嚼到了生菜,皺起了眉頭。
  見到他這樣的表情,她馬上說:“多吃點蔬菜好的。”他象國外的小孩一樣,不愛吃蔬菜隻愛吃肉。
  他隻好順從地點點頭,她又喂了他幾次,直到他說:“你自己怎麽不吃呢?”
  “我吃飽了,而且剛才那個梅子酒喝得我有點頭暈了。”她說著,捂著額頭。
  “是嗎?”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幹脆伸手摟住了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哎呀,老公!這兩個人好肉麻,以前就是這樣,現在變本加厲,我都快看不下去了!”柯曉雪誇張地對陳陽說,陳陽嗬嗬地笑了起來。
  “我是真的頭暈啊。”程心蕾微弱地抗議,酒色染上臉頰。
  羅浩宇反而將她摟緊了,說:“不要理他們!他們兩更肉麻的時候都被我撞見過。”
  “喂!”
  “羅浩宇!”
  對麵兩個人同時出聲,臉上均有些尷尬。
  “是嗎?是嗎?是什麽時候?告訴我!告訴我!”程心蕾見他們這樣的表情,一臉興奮地問自己的男友。
  “回去再告訴你。”他低笑著說。
  “羅浩宇,你最好別結婚!”陳陽出聲道,“要不然,到時候被人整成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羅浩宇反而一派輕鬆地笑起來:“我不會想辦法嗎?”
  “哼,到時候我就不會放過你!還有Joe,我猜他更不會放過你!”
  “Joe啊,當時想整他的人太多了,我隻不過是把大家的點子整合了一下而已!”他說著笑起來,柯曉雪想起了自己婚禮上的事,也哈哈大笑起來。
  隻有程心蕾一臉迷惑。
  “心蕾,你到時候要小心啊!”陳陽警告她。
  “蕾蕾,不要聽他亂講!”羅浩宇馬上拉過她的手說道。
  她不作聲,心想這也扯得遠了點,她什麽時候說要嫁他了。
  之後在洗手間裏,她問柯曉雪:“你們結婚的時候,浩宇怎麽整你老公的?”
  “哎,嗬嗬嗬……”柯曉雪笑個沒完, “這種事沒法和你說。我聽你講過你們過去的恩怨,算是明白了,羅浩宇就是小孩子的心理。你嫁給了別人,所以他見周圍的人幸福結婚就心裏不舒服,想出這口氣而已。”
  說著,她又大笑了起來。
  是這樣嗎?程心蕾心裏訝然,恐怕她當初結婚,同樣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傷害,隻是他從來沒說而已。
  這天晚上,兩人躺在床上,她說:“我從沒想到你會這麽惡劣地去捉弄別人哦。”
  “我永遠不會捉弄你!”他認真向她保證。
  她靜靜看他許久,然後說:“為什麽以前跟你認識的時候,我從沒發現你有這樣一麵?”
  “嗬,以前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都想給對方留一個最好的印象。也許你等認識我時間再久一些,你會覺得真正的我跟你想象中很不一樣,到時候也許你會很失望。”說著,他的眼裏有一絲害怕,又問她:“你會嗎?”
  “我不知道。”她捧住他的臉,“在我看來,你就是你啊。”也許不再高高在上,不再嚴肅冷漠,但他還是他,心裏的感覺一點都沒變。
  “其實我有時候很害怕。”他看著她的眼睛。
  他也會害怕嗎?
  “我怕你其實喜歡的是以前的那個我,怕你其實早就愛別人多過愛我,也怕等你了解我再深一些,會因為失望而離開我。”
  望著他坦誠的目光,她伸手擁抱他:“我不會。如果哪一天我要離開你,一定是因為我們不再相愛了。”
  “我不會讓那一天到來的!一定不會!”他反手抱住她。
  愛情的來與走,又豈是自己可以控製的?她不知道他哪來的篤定。
  “對了,你過年有什麽安排嗎?”過會兒,他又問道。
  “喔,我要陪我媽去韓國玩,正想告訴你呢。”好久沒陪媽媽了,正好過年的時候陪她一起去旅遊。
  “那要去幾天?”他好象有些失望的樣子。
  “可能要一周了,對不起哦,不能陪你了!”
  “沒關係,我本來想趁過年帶你回家見我爸媽的。那等之後好了。”
  她卻一驚,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打算。他們倆,已經到了要見父母的地步了嗎?
  春節,她隨母親去韓國玩。母親其實主要是去做一個美容小手術,聽說韓國那邊的醫生非常好,就趁春節的時候先去做了。手術之後,恢複隻需一天就夠了。後麵幾天,就隨女兒到處逛逛玩玩。
  這天,兩人在首爾市區逛街,逛累了,找了家當地的餐館坐下來吃飯。
  程心蕾跟餐館的老板娘用英語溝通著,但對方不太會講英語,到是她母親,居然還能講幾句簡單的韓語,不禁驚奇地說:“媽,我不知道你還會講韓語哦。”
  “不知道吧?我來這裏的次數可多了,所以總會說幾句。”
  “嗬嗬,真是不敢小看您啊,蔣女士!如今手術做了,人也變年輕了,又會講韓語,是不是打算在這裏找個韓國帥哥啊?”
  “去去去!敢開起你老娘的玩笑來了!”
  她格格地笑起來。
  “說起來,我正想問你呢。有人說最近常看你跟一名長得很帥又開跑車的男人走得很近,有沒有這回事啊?”母親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她。
  “誰說的?看錯了吧。”她笑笑地擋回去。
  晚上,兩人回到酒店房間裏。已經快十點,程心蕾不停看著手表。
  “你幹嘛不停看表?要打電話嗎?”母親問她。
  “嗯……也不是啦。”
  “恩哼,你心裏有鬼!”母親在她麵前坐下來,仔細審視她的神情。
  “唉,蔣女士,”心蕾歎口氣,“你看,老爸早就再婚了,你也該給自己找個伴了吧,省得注意力總在我身上。”
  “我是關心自己的女兒!更何況,我早就有男朋友了!我現在倒是擔心你!”
  “不用擔心我,我也有男朋友了。”她說著,一頭倒在了床上。
  “是嗎?那個開跑車的帥哥?”
  “你倒底聽說了什麽?”她索性坐了起來,看著母親。
  “是我們那裏前台的小玲說的,說有幾次見你走的時候都有一輛黑色保時捷在門口接你,還有一次見車主走了出來,據她的形容是長得極帥無比,好象還是你們公司的名人,是吧?”母親看著她。
  “媽,原來你都知道了?”想想羅浩宇畢竟也不是無名小卒,見過他的人,無一不印象深刻。更何況,他現在也是企業家。
  “我是知道了,但畢竟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總不可能還要我來管你。我就是有點擔心,畢竟對方這麽有錢,條件又這麽好,怕他對你不是認真的。”
  “唉!”她又一頭倒了下去,轉身趴在枕頭上。
  “怎麽?難道他對你真的是玩玩的?”母親見她這樣子,焦急起來。她這女兒有時也是傻傻的,自己吃虧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他就是太認真了!”她歎氣,“你知道嗎?如果這次我不陪你出來,他就要拉我去他家見他爸媽了!”
  “怎麽,你不願意?”蔣秀娟驚奇地看著女兒。
  “說實話,我根本就沒想要嫁給他!”她撇撇嘴,“他是什麽條件啊,而我呢,我甚至都告訴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了,可是他不放棄啊,還說沒關係。他覺得沒關係,他爸媽不見得也這樣想啊。”
  “你都告訴他了?”
  “是啊。”她頓了下,然後說道,“其實,我以前在國外讀書時就認識他了。他還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蕾蕾,你那時候跟肖揚離婚,是不是因為跟他……”
  “是的。”她緩緩點頭。
  母親象是瞬間明白過來,有些歉疚地說:“我那時不該打你的,很痛吧?”
  “不!你應該打我!不管怎麽說,我總是背叛了婚姻。”她釋然道。
  “他……是叫羅浩宇吧,聽起來,他好象對你不錯啊。”
  “他啊,”她嘴邊泛起甜淡的笑容,“他對我很好,雖然工作很忙,還每天想著要照顧我,周末有空的時候,他還會做飯給我吃。”
  “嗯,這個男朋友不好!”母親搖著頭。
  她詫異地抬起頭,媽媽竟然不喜歡浩宇?
  “他這樣會把你寵壞的!你看看你自己,本來就說不上賢惠了,現在大概連廚房都不進了吧。真不知道你有什麽好,居然還有男人喜歡你到這種地步!”母親揶揄她。
  “不可以啊?他說他就是喜歡我這樣的!”她得意地彎起了嘴角。
  “既然這樣,幹嘛不帶他來見我,也不願意跟他回去見父母?”
  “唉,我其實已經有點怕結婚了。”她翻個身,仰麵看著天花板,“我之前也算結過兩次婚了。每次結婚時,心裏總想著,一定會幸福的,但結果正好都相反。所以,現在不敢再結了。”
  尤其是跟他,感情放得越多,越怕最後落得個淒慘的下場,就象第一次那樣。婚姻跟愛情很不同,她經曆過所以明白,柴米油鹽的平凡瑣事會將一切激情都慢慢磨掉。
  她跟他暗示過,誰知他卻說:“就算是以後吵架,我也隻想跟你吵。”
  “可是我不想跟你吵架啊。”她馬上說道。
  “那你想跟誰吵?”他緊緊追問,她簡直無語,自己明明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
  有些時候,羅浩宇的高智商簡直讓她非常懷疑。
  “可是你要知道,”母親開口了,“象他這樣條件的男人,隻要他一天沒結婚,就會有別的女人會對他動念頭的。”
  “真要那樣,我也沒辦法啊。”一直有別的女人對他有念頭,很多事,都不是她能控製的。
  “如果真的覺得適合,又那麽有感情,就不要錯過他了!”母親語重心長地勸道。
  “再說吧。你還不洗澡嗎?”
  “怎麽?要打親密電話啊,你老早就想催我了吧。”
  “是啊是啊,我們倆很肉麻的,我怕你受刺激。”
  “哎喲,自己都三十歲的女人了,還搞得跟二十出頭似的。”母親一臉受不了,快速拿了睡衣走進浴室。
  隻留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嗬嗬笑著,然後緩緩拿起話筒,接通了之後,軟軟地叫道:“浩宇,你在做什麽……”

  (六十九)
  由於整個春節都陪媽媽在韓國玩,等回到家時,已是春假最後一天的夜晚了。羅浩宇那天還在父母家裏,他們兩等於一個星期都沒見著麵。
  第二天上班,又是一陣忙亂。
  偏偏還很不湊巧,她們辦公室有台電腦中毒了,結果很快所有的電腦都中了毒。因為HR和財務部有些文件建了公享目錄,財務部的電腦很快也麵臨癱瘓。
  她們請了電腦維修部-MIS的同事來修,結果那天MIS的人手很緊張,打電話過去人總是不在,在係統上留了言也一直沒人過來。估計是節後第一天,每個部門都格外忙碌,電腦出問題的也多。
  下午兩點多,程心蕾打算親自去十一樓的電腦部找人來幫忙,碰巧在門口遇到了蔡淑儀,她說她正要去MIS部門找所有人員開會。
  “既然你們要開會我就先不打擾了,能否請你幫我轉告MIS的人,就說HR和財務那邊的電腦急需全部重裝係統。”心蕾客氣地對蔡淑儀說。
  隻見她冷淡地點了下頭,也不說一個字,轉身就走進了MIS的辦公室。
  這天直到快下班時,MIS的一個年輕男生才急匆匆跑進了她們辦公室。程心蕾一問才知道,他們部門的人今天下午都在各處維修電腦,到現在才看到係統上的留言。很顯然,蔡淑儀在與他們開會時,並未轉達她的話。
  這下好了,電腦要一台台地裝,大家都等在那裏。後來MIS又來了一個男生,總共也才兩個人。兩個部門的領導今天都還在外地,所以電腦有沒有問題先不管了,剩下的員工加起來總共十來個,一直忙到快八點了還沒弄好。
  這時,羅浩宇都打電話來了,問她:“節後第一天上班,怎麽忙到現在?”
  “唉,今天不知道要搞到什麽時候去呢。”
  “怎麽了?”
  她隻好換了地方,簡單跟他說了這回事,惟獨漏了中間蔡淑儀那段。
  他聽後就說:“我馬上下來。”
  不一會兒,隻聽到他在隔壁說話,好象是在跟MIS的人詢問情況。
  “沒想到這事都驚動羅總了!”有人說道。
  沒多久,他出現在HR辦公室裏門口,說道:“我已經叫MIS那邊的所有人員明天一早先來幫你們把電腦搞好,今天也晚了,大家都回去吧。”
  這一說,所有人都放心地開始整理東西,很快都走了。
  心蕾也開始整理桌麵,本以為還要搞好久,她今天桌上的文件還堆得特別多。
  這時,感覺有人走近她的位子,她一抬頭,隻見羅浩宇已快速地低頭親了她的唇。
  “這是我們部門呢!你瘋了是不是!”她急忙將他推開。
  “我都有一個禮拜沒見到你了!”他略帶埋怨地講,說著伸手抱住了她的腰。
  她四周看看,幸好人都已經走光了。隻是磨砂玻璃外好象走過一道細瘦的人影,她再定睛一看,居然是蔡淑儀,正冷冷地看著自己。
  羅浩宇開始沒看到,見心蕾直直望著外麵,不禁也轉過身去。
  “有什麽事嗎?”他問蔡,手仍然摟著她的腰。
  “沒,沒有,隻是想告訴你,我先走了。”
  “好,拜拜。”他轉身,對心蕾說,“可以走了嗎?”
  “不如你先去老地方等我吧。”
  他歎氣,每次她總不肯跟他正大光明地走在一起,搞得象幽會似的。
  “快走啦,我很快就來了,好不好?”她說著,推他出去。
  等她坐進車裏的時候,羅浩宇再也忍不住,摟過她就深深吻著。
  “一個星期沒見你了,很想你。”他喃喃在她耳邊說著。
  “嗬嗬,有多想?”她笑起來。
  “很想很想!”他看了看她,問,“你現在餓嗎?”
  “不太餓,下午吃了好多同事拿過來的土特產。”
  “那好,我們先回家,餓了再叫外賣吧。”說著,他便發動車子。
  她瞪著他,他也太心急了吧……
  “我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見到你了!”他再次重申,同時握住了她的手。
  這天晚上,再吃上東西,已是好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過了一周,公司召開年度會議。那天,因為羅浩宇臨時有其他安排,會議提前了兩小時,而且改到十一樓開。
  龐經理上午人在外麵,說會趕回來開會。等厐經理提早趕到時,程心蕾才知道開會的時間和地點都改過了,而她居然都不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蔡小姐特地打了電話給我,還說已經通知過你了!”厐經理奇怪地問。
  很顯然,有人說了謊。
  會議結束後,程心蕾追上蔡淑儀。正好見她要走進十二樓的入口,便喊住她:“蔡小姐,可以跟你談一下嗎?”
  蔡淑儀臉上的表情始終很冷淡,她看著程心蕾幾秒鍾,才道:“我等一下還有個會要開,恐怕沒有時間。”
  “隻需要幾分鍾就可以。”程心蕾說著,走上一步。她正站在樓梯的頂端,自己又穿著尖細跟的鞋子,她盡量讓整個腳掌都站在平地上,以免鞋跟靠後而讓整個人失去平衡。
  “對不起,我現在沒空。而且,我想我們大家都很忙,如果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或者寫email給我也可以。”說完,更是極其冷漠地看著她。
  程心蕾眯起了眼,很顯然,她是拒絕跟自己溝通了。這個女人居然因為羅浩宇,對她產生了如此深重的敵意。
  此時,她又聽到身後傳來羅浩宇和劉洋他們的聲音,他們正從十一樓上來。聲音越來越近時,她看著自己的腳尖,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極其瘋狂的念頭。
  她將右腳的後跟微微挪後,再挪後,然後正要挪左腳時,整個人突然失去控製似地朝後倒下去,眼見就要摔下樓梯。
  正走上最後一段樓梯的羅浩宇看到,吃了一驚,急忙上前接住她。隻見她雙眼緊閉著,喘著氣,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洋他們也嚇壞了,蔡淑儀更是呆立在原地。
  “怎麽樣,傷到了沒有?”羅浩宇緊緊抱住她,著急地問。
  “我……”
  他急忙將她一把抱起,往十二樓的辦公室走去。
  臨去前,蔡淑儀還是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切,隻見程心蕾乖順地靠在羅浩宇的懷裏,朝她微微一笑。
  她頓時失色。
  多年前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如今也會耍這種心機了。她嘲弄地想。光那一個笑容,光羅浩宇臉上那種焦急的神情,就可以將她的心徹底擊碎了。
  總裁辦公室裏。
  程心蕾坐在長沙發上,不停揉著自己的腳踝,痛苦地皺著眉。這一招苦肉計施得啊。
  羅浩宇站在旁邊冷眼看著她,生氣地問:“這很好玩嗎?”
  她不作聲,隻管自己揉著腳。
  他看不過去,隻好坐下來將她的腳擱在自己腿上,慢慢幫她揉著。
  “好痛!”她輕叫一聲。
  “知道痛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你沒有參加過野外拓展吧。你知不知道,有一種團隊遊戲就象這樣的,因為知道身後有自己信任的人,所以才敢這樣無所顧忌地向後倒。”
  他冷冷看她一眼,這個女人,自己做錯了事,還在那裏亂扯,不禁加重了手勁。
  大概太痛了,她反而既不吭聲也不叫,隻是咬住了唇,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他頓時心軟了,忙停住問:“很痛嗎?對不起!”
  見她別過了頭,不理他。他隻好將她整個人摟過來抱住,“你呀,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怎麽可以隨便做!”
  “羅浩宇,今天晚上你休想睡到床上來!”她答非所問地講了一句,賭氣地撅著嘴。
  他頓時好氣又好笑。
  “嗬嗬,我們聽到咯,有人今晚休想睡到床上了。”門口突然出現兩個人,原來是另外兩位大老板來了。見他們手裏拿著文件,顯然要來談公事的。
  程心蕾赫然,到是羅浩宇仍然將她按在自己身上。
  “好了,我要走了!”她掙紮著要站起來。
  “蕾蕾,你這個樣子怎麽走路啊?”
  “沒事的!走慢一點就行了!”說著,她站了起來。羅浩宇扶著她一直走到外麵,正好見黃群過來,便要黃群幫忙扶著她,才略為放心地回辦公室去。
  “都說國內就屬這城市變化最快,一天一個樣,沒想到城市裏的人變化更快啊!”藍翌辰坐在他對麵,不敢相信地說。
  “我早跟你說了,你就是不信!”Joe在一旁說道。
  “怎麽,你真的打算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藍還是不相信地看著羅浩宇。
  他笑了起來,說:“也許我這麽多年來,在森林裏兜兜轉轉,就是在尋找這棵樹!”
  這些年來,誰還曾讓他如此牽掛,幾日不見便思念成災。誰還曾讓他如此心甘情願,再是忙碌也想為她做飯。誰還曾讓他那麽心慌意亂,隻想時時刻刻將她鎖在自己的身邊。
  男人說自己不結婚,也許隻是因為沒有遇上那個想娶的女人,一旦遇上了,恨不得能早早將她娶進門來。
  藍翌辰與他對望片刻,終於相信了,卻不免震驚。
  “什麽樹啊?”還有一個半老外沒聽懂,不過他卻似想起了什麽,問道:“你叫她蕾蕾,這個稱呼好熟哦……噢,好象你很早以前有個女朋友也叫蕾蕾!是不是?”
  “對,就是她。”
  “Oh my God!”Joe驚訝地大叫一聲,“你們居然又愛上了!這是不是叫做緣分?”
  “算是吧。”羅浩宇笑著點一下頭。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既然她曾經離開了你。你不會懷疑她現在跟你在一起,看中的不僅僅是你本人嗎?” Joe問道。如今的羅浩宇,不僅有魅力,更有權勢。
  “說實話,她看中我的什麽,我並不是很在意。”
  他的這個回答,讓另外兩個人驚訝。
  “我隻是清楚地知道,我想和她在一起。”經曆了這麽多,尋覓了這麽久,而今發現,等待的期盼的仍是那個人。除了抓住她之外,他已無他想。
  “也許,你應該考驗她一下!”藍翌辰提了個建議。
  “不!”羅浩宇立即否決了,然後低聲說,“這個世界上,最經不起考驗的也許就是愛情了。”
  “我曾經也以為,我們的感情是經得起考驗的。我以為兩三年一下子便過去,我們之間一切都不會變。”就是這樣的篤定,才使得他從來不刻意爭取,也不刻意努力,為這段感情做些什麽。
  他的人生中,為學業努力過,為前程努力過,為工作努力過,獨獨沒有為愛情做過任何努力。他向來是被人追逐的對象,再次遇到心蕾之前,他甚至不曾主動追求過任何女人。可是凡事總有例外,沒有失去過,就不知道擁有的可貴。
  “愛情啊,就象這棵植物,”他指了指窗邊的綠色植物,“你要每天澆水,每天細心嗬護,它才能好好成長,一旦不去照顧,它很快便會枯死。一旦死了,要再救活,就要花加倍的精力和時間,有時候還不一定能救活。”
  他和她之間,是緣分吧。多年前純真美好的感情,就那樣輕易地斷了,卻在多年後又因緣巧合地接上了。這世上,象他們這樣能夠破鏡重圓的情侶有多少?那概率也許都隻有萬分之一。
  “嗯。”Joe點點頭,拍了拍羅浩宇的肩,“這次看來,你是真的找到了你的Miss Right,恭喜你!”
  “謝謝!”
  “那我也隻能祝福你了!不過程小姐長得確實很迷人!”藍總淺笑著說道。
  “她以後將是羅太太,你少打她主意!”他冷冷地說道。
  “說說都不行嗎?真是的!”
  “所以說他是找到真命天女了嘛!哎,Paul,不如你跟我一起想一想,等他結婚的時候,要怎麽整他比較好!我一定要報仇!”
  有人已經磨刀霍霍,開始計劃複仇了。

  (七十)
  那天這一鬧,很多人都知道了她和羅浩宇的關係。周圍的同事見著她,都變得格外客氣。也有些美眉,一臉的探究和欲言又止,她全當沒注意,管自己忙去了。
  但再去技術部的時候就躲不過了。一進他們的辦公室,隻見所有人都用曖昧又興奮的眼光望著她。
  “這樣看我幹嘛?”她佯裝不明白地問道。
  “嗬嗬,我們是在想,要稱呼你什麽好呢?”劉洋摸著下巴說道。
  “噢,如果你願意的話,叫我程經理也可以。”她抬一下微尖的下巴,提醒他們自己已升職的事實。
  “哎呀,不是這個稱呼啦!這個稱呼跟老大有什麽關係!”吳昊嚷道。
  其他人都嘿嘿地笑了起來,程心蕾也微咬著嘴笑了,臉上帶著些羞惱的神情。
  “心蕾姐,你跟羅總站在一起很般配喔!”黃群高興地對她說。
  “是啊!我其實早有預感,老大肯定會喜歡你的!”劉洋笑得眯起了眼。
  她有些不好意思,問道:“為什麽?”
  “唔……感覺吧,覺得你會是他喜歡的類型,不象外麵那個女人!”後麵那半句他說得小聲。
  程心蕾一側頭,見蔡淑儀站在走廊另一端,與羅浩宇的一位助理在交談。
  “聽說啊,她要走了。”劉洋又說。
  “是嗎?去哪裏?”這可是個大消息啊。
  “不知道,也許隻有老大知道吧。”
  晚上兩人一起吃飯,她問羅浩宇:“聽說蔡淑儀要走??”
  “是啊,她做到下個月底。”他一臉平淡,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
  “她在你身邊工作了這麽久,突然走了,會不會給你帶來不方便?”
  他笑看了她一眼,說:“你想到哪裏去了。她之前就已經把工作移交得差不多了,現在提出來,也是意料之中。”
  “那她要去哪裏?”她關心地問。
  “她應該是回香港,可能是男朋友催她回去了,她的年紀也不小了,接下來應該會準備結婚吧。”
  蔡淑儀是他所見過的最聰明最冷靜的女人。她懂得取舍,懂得進退,更懂得給自己留後路。她早就做好了離開這一招,隻是沒想到,他絲毫不挽留。不過,即使這樣,就憑她手上的那些E-BUY的股份,也足夠她過下半輩子了,更何況,還有個愛她的男人。他周圍的每個女人,除了蕾蕾,每一個都聰明過人,每一個都給自己留足了後路。
  隻有眼前的她,有時傻得讓人心疼。現在好象有點聰明了,懂得反擊蔡淑儀,可想出的辦法居然是苦肉計,看得他心驚肉跳。
  過了些日子,到了羅浩宇生日那天。她想跟他慶祝,結果另外兩位合夥人都跳出來說要給他辦生日PARTY。羅浩宇對她說:“我很少過生日的,不過既然Joe說要辦PARTY,那就辦吧。”他猜想,他們肯定是想了什麽怪招了,難得今年的生日有她陪他一起過。
  到了生日當天,程心蕾來找他,說:“Joe怪怪的,一早就跟我說晚上要給你一個驚喜。”
  “嗯,他也這麽對我說的,”他緩緩笑起來,“說要送我一份甜蜜的禮物,讓我們一起期待吧。”
  生日PARTY在雅各酒店的爵士吧舉行,整個酒吧今晚被包場了,來的都是周圍的一些朋友和同事。當晚,羅浩宇和程心蕾手挽手地走進來時,所有人歡呼起來。
  他們兩,一個穿著深色襯衣,顯得俊魅出眾,一個著酒紅色紗裙,配著牛奶白的毛披肩,嬌俏迷人。兩人站在一起,他的高大襯著她的嬌小,均是好看的麵容,相當引人矚目的一對。
  樂隊奏起歡快的生日歌來,大家象征性地要羅浩宇切了蛋糕,便轉到了送禮物的環節。
  “來來!壽星,今年的生日很不同啊,有佳人陪伴,所以我們也會送點不同的禮物!”藍總說道。
  “YES!”Joe在一旁吹口哨,隨後又說,“先看看我送的禮物。”說著,他將一隻包裝好長方形盒子交給他。
  羅浩宇先了眼外包裝,看起來不象是什麽整人的花樣,就放心拆了開來。
  原來!程心蕾低笑著咬住嘴唇,不說話。
  “這可是DULUXE最新出的一款,在國內還沒得賣,據說用了以後感覺非常非常的棒!所以我特地在法來克福的超市買了半打送給你,還是優惠裝呢。”
  羅浩宇看著手中那並排的六盒避孕套,挑眉說道:“你真是大方哦!”還優惠裝。
  旁邊的人都笑得東倒西歪。
  “Joe送的禮物真是一點氣質都沒有,看看我送的吧。”藍總拿出自己的禮物,是一瓶75年份的紅酒,心蕾也看到了,確實是不錯的禮物。
  “喂,禮物要講求實用好不好,我送的正是他們需要的嘛!” Joe還在一旁叫道。
  程心蕾已經完全低下頭去,隻見羅浩宇也笑了,並伸手摟住了她的腰。
  “還有,這是陳陽夫婦送給你們倆的。” Joe又遞上一隻映著名牌LOGO的購物紙袋,看起來好象紙袋裏空空如也。
  他好奇地接過。Joe的臉上閃著神秘的笑容,說道:“這禮物,你們自己看就好了,不必給我們看。”
  “我也有份嗎?”程心蕾問道,猜想會是什麽呢,情侶套裝香水?
  他打開袋子,裏麵的東西既輕又薄。她也好奇地湊過頭來看。這一看,倒抽了一口氣,臉終於紅了。
  那大而空的紙袋裏,隻裝了一件輕如薄翼的睡衣。說是睡衣還過了,那衣料手感絲滑,隻一層輕薄的黑紗,一點遮擋性都沒有。惟獨在腰間,卻又刺繡了一圈顏色豔麗的碎花,看起來很美。
  羅浩宇大大地彎起了嘴角,這時,又聽Joe又說道:“不必擔心不合身,尺寸由陳陽的夫人提供。這雖然用料少,價值連城哦,算是大家的一番心意了!”
  程心蕾望過去,見柯曉雪在一旁朝她曖昧地眨眨眼。
  “羅總,雷總托我給您送來一份禮物!”一位雅各酒店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手上拿了一隻酒店的白色信封。
  “雷總人呢?”
  “雷總說他現在有點事,可能要晚點過來。”
  打開信封一看,居然是一張酒店蜜月套房的鑰匙卡,入住日期是今天。
  他輕輕笑了起來。酒店套房、紅酒、性感睡衣、避孕套,最關鍵的,是身旁豔若桃花的女子,這個生日過得真是特別,難怪是甜蜜的禮物。
  “那正好,來來!麻煩把這些禮物全送到房間去,” Joe指揮旁邊的一位服務生,又對站在中心的那兩人說道:“今天呢,也收了那麽多禮物,如果你們要提早退場先去試用禮物,我們是絕對不會有意見的!”
  他剛講完,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羅總,收了那麽多禮物,總要說句話吧。”陳陽叫道。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起哄。
  “嗯,謝謝大家!起碼今年你們送的禮物都很實用,噢!”突然腰間就被身旁的人狠狠捏了一下。
  眾人再度笑。
  程心蕾臉紅地低下了頭,卻被羅浩宇摟入懷。
  “OK! Let’s party ! ” 有人說了一句,歡樂的音樂響起,氣氛一下子又換了一種。
  “蕾蕾!”他喚著懷裏的她,隻見她都不願抬起頭來。
  “你之前一定得罪過他們吧!”半晌,她才說道。
  “嗬嗬,可是我從來沒有象今天那麽喜歡過自己的生日!”他高興地笑起來,隨後又對她說:“你知道嗎,甜蜜的禮物其實就是你!你才是我今年最好的禮物!”
  她有些動容地望著他。
  “不如我們早點去試禮物吧。”他又在她耳邊說道,卻惹來她的輕捶。
  酒吧裏,所有人快樂地舞動著。唯有蔡淑儀,拿著杯香檳,遠遠注視著角落裏的一對戀人。
  羅浩宇低頭在程心蕾的耳邊說了什麽,就見她有些害羞地笑了,然後他傾身吻著她,再然後,兩人就消失了,會場裏再也找不到。
  蔡淑儀不知道她為什麽還能夠一直看著他們。她明明感覺到自己的心都在流血,可是卻一直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認識他將近十年,十年世事十年心。那些流逝的歲月裏,冷眼旁觀他周圍的女人來來去去,不見他的心對任何人有過半絲的波動。唯有程心蕾,她的一個電話,一句話,能讓他頓時變色。那麽多次,眼睜睜看著他丟下一切,那麽急促、那麽匆忙地追隨那個女人而去。他的著急、他的焦慮、他的擔憂,再也沒在對著另外的人身上看到過。
  這樣一個男人,外表、學識、智慧、手腕,他哪一樣沒有?想起她過去的同事Annie,那麽多年來,不也一樣傾心於他?她也好,Annie也好,最終都不過是他生命中的綠葉,用來襯托他的。
  但他其實是個相當冷情的人。
  她至今仍記得當初他在她耳邊說:“你不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隻有這一句話,便讓她願意放下一切追隨他。可是從此以後,再無其他。他那麽的聰明,從不給承諾,但她若要付出,他也從不阻擋。這許多年來,他身邊這樣的女人太多了。他利用她們的愛達到自己的目的,他給予物質的回報,卻從來不給心。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極其自私的男人,他的心是留給他自己的。如今才明白,他的心,早就給了另一個女人。他現在,甚至還可以在程心蕾的麵前說,他跟周圍的其他女人都是清白的!
  隻是,感情的債,誰來償還?
  她又想起前兩天和程心蕾的談話。沒錯,程心蕾還是找了她。
  當時,她就對程心蕾說:“你和他分開這麽多年,也許你根本就不了解現在的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卻笑笑:“也許我是不了解,但那有什麽關係呢。”
  “他創建了這個公司,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紮根,有很多事情不是表麵看得那麽簡單的。”
  “蔡小姐想跟我說什麽?”她還是笑著。
  “一個男人,事業若要成功,背後也許不止一個女人在幫他。”
  “創事業是很不容易,我爸也是自己開公司,所以多少我也能明白一些。一個男人如果利用別人的感情來換取自己的功名,那太不上品。但如果他什麽都沒做,就有許多人心甘情願為他付出,就另當別論了。”程心蕾平靜地分析道。
  她驚訝了。
  “Susan,我可以這樣叫你吧。”她笑著問,心裏大概也明白隻有羅浩宇會這麽叫她。
  “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這麽多年也沒白過,並不止認識了他這一個男人。不過,我自己的男朋友,我多少還是了解的。對你,我還是那句話,珍惜你眼前的幸福吧。”說完,程心蕾就走了。
  想想看,感情真是一報還一報。她在這裏等別人,也有人在那裏等著她。或許回頭,看一看燈火闌柵處的人,才真是最好的歸處。
  愛與被愛,總是後者更幸福。
  蔡淑儀在E-BUY工作的最後一天,說好了晚上將開歡送會給她送行。
  早上出門上班時,羅浩宇問程心蕾:“晚上的歡送會你去嗎?”
  她想了想,說道:“我還是不去了,免得她心情不好。”
  “她男朋友都在那邊等著她過去結婚了,還有什麽心情不好的。”
  她看他一眼,真是聰明的男人,就說“反正我是不去了,不過,你今天也不準玩的太晚,十二點以前必須要回來!”
  “放心吧,我大概十一點前就會回來了。”
  她奇怪地看著他,隻見他神情如常,這才頓覺他的冷漠。這樣一個女子,陪伴他多年,既是助手又是朋友,隻因對他有情,反而讓他疏離了她。
  果然,他又說道:“蕾蕾,對於她,我也隻能這麽做。”
  這天晚上,在KTV包間裏,羅浩宇眼見蔡淑儀喝得半醉,然後走近他,對他說:“陪我說會兒話好嗎?”
  他沉默地望著她,從來沒見她有這樣的神情過,柔軟的眼神,低順的語氣,期盼地望著自己。
  “對不起,我還有其他事,要先走了。在這裏先祝你今後一切順利了。”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順便幫他們買了單。
  回到家,發現才十點半,而心蕾居然在他家客廳裏看碟。
  “你今天不是說不過來了嗎?”他一邊脫鞋,一邊問道。
  “我來查勤。”她瞄他一眼。
  “OK,那歡迎查勤。”他笑了起來。總算她有點當女朋友的自覺,懂得為他擔心了。
  想到這裏,坐到了她身邊,一把摟住她。“你洗過澡了?”聞起來一身的沁香。
  “是啊。哎呀,你一定又喝酒了,離我遠一點,快洗澡去!”她將他拉開。
  “好吧,我去洗澡!”他說著站起來,走向浴室。
  他現在倒乖得很。程心蕾好笑地想。
  但一想到蔡淑儀,心裏一陣憾然。她又想起幾天前和蔡的一番對話。
  羅浩宇這樣的男人,被他愛和愛他,都不容易。當初,她也許也是看出了他的不凡,才會愛得那麽投入那麽義無反顧。如今,她又是何德何能呢。
  未來的路,又將怎麽走呢。

  (七十一)
  蔡淑儀離開了E-BUY,她的職位由羅浩宇身邊的一位男助理陸擎代替。
  想想原來蔡特助身兼數職,不僅將總裁身邊的行政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更是協助總裁將幾個技術部門管理有序。如今,蔡特助走了,大家本以為無論是總裁,還是其他技術部員工,多少會不適應。誰想到,新上任的陸特助照樣做得有聲有色,絲毫不輸蔡淑儀。漸漸的,大家也都忘了曾經為公司效勞效力多年的蔡小姐。
  這世上,誰沒有了誰,還不照樣生活。缺了誰,一切照樣運轉。
  春天的腳步漸漸走遠。就在即將進入初夏時,程心蕾在羅浩宇的辦公室裏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個周六,他照樣上班,卻約了她中午一起吃飯。臨近中午時,他打電話給她:“等一下你先過來我辦公室吧,我忙完就和你一起走。”
  當她到達總裁辦公室時,看到辦公桌前坐了一位身形高挑的短發女子,背影看起來就相當有味道,待她回過頭來,程心蕾呆了下。
  她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女人。
  “蕾蕾,她是Annie,我在香港MS公司時的同事。”羅浩宇走過來拉起她的手,向她介紹對方,隨後又向Annie說道:“她便是我女朋友。”
  Annie在他開口講話時已站了起來,她朝心蕾溫暖禮貌地笑笑。
  看到她,程心蕾的心緒很複雜。這就象曾經走到一個地方突然意外地跌到,痛不欲生。多年後又走到了同一個地方,還沒跌到,自己先心驚起來。
  “她要隨老公移民去澳洲了,特地來向我們告別。”羅浩宇又對她說道,然後微笑地看著Annie。
  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將一切都交代清楚了。尤其是他提到了“我們”,而不是“我”。想來,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心結。
  “那恭喜你啊!”程心蕾微笑地對她說道。
  “謝謝!”Annie看著他們,“我老公還在等我,要先走了。”
  “好,自己保重!”羅浩宇說。
  “你也是啊。真遺憾,去了那邊,可能喝不到你們的喜酒了,先在這裏祝福你們。嗯,怎麽說的,”她低頭思量著,然後眼睛一亮,“啊,白頭攜老,早生貴子!怎麽樣,我現在的普通話進步很多吧。”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是啊,的確進步很多!”羅浩宇也淺笑著,同時看看心蕾,隻見她嘴邊也不由掛上了笑容。
  “好了,真的要走了,拜拜!”
  “拜拜!”兩人並肩站著目送Annie離去。
  羅浩宇先轉過身坐回座位,隻有她注意到,Annie臨去前最後回望的那一眼,那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竟飽含了依戀、遺憾和惆悵。
  那一眼後,Annie便轉頭走了。可是那樣的眼神,卻讓她的心莫名沉重,讓她再度想起蔡淑儀。
  她記起那天蔡淑儀對她說過的話:一個成功的男人,他的背後也許不止一個女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此時此刻,有多少女人在心碎?
  “你怎麽了?”羅浩宇見她半天不說話,忙傾身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沒什麽,你忙完了嗎?”
  “嗯,好了。我們走吧。”他說著,站了起來,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去。
  這一整個下午,程心蕾都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在羅浩宇的公寓裏,兩人正依偎著看電視。
  程心蕾突然接到柯曉雪的電話,問能不能到她家來借住兩天。她嚇了一跳,忙答應下來,然後轉頭跟他說:“我要回去一下,曉雪說要住到我那邊去。”
  “她怎麽了?”
  “不知道,聽她的語氣,可能是跟陳陽吵架了。”
  “要我陪你過去嗎?”
  “不用,我去幫她安頓一下就來。”
  柯曉雪果然是和老公吵架了。在程心蕾的公寓裏,她氣憤不已地說:“他竟然有這個膽子,我要跟他離婚!”
  “你別發瘋了!”程心蕾在一旁叫道,“陳陽平時不錯啊。”
  “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他請客戶去夜總會喝花酒!”
  “招待客戶嘛,這也難免的。”她勸道,陳陽做的這一塊銷售,客戶全是一些做外貿的企業家,去那種場所也在所難免。
  “是,這是難免的。問題是他自己也樂在其中!你知道嗎?那個夜總會的小姐都打了幾次電話來了,他還在那裏否認,說自己很冤枉!你說氣不氣!這男人啊,有錢就變壞!”柯曉雪越說越生氣。
  程心蕾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也許他真的是冤枉的呢。”
  “他有什麽冤枉的呀,那些小姐呀,又不是不會看人,你以為他長得象羅浩宇那樣啊,每個小姐都恨不得能巴上。”她口快地說完,然後看到心蕾一臉的沉寂,馬上有些後悔了,支吾道:“哦,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唉,不用說了,我明白。”她淺歎一聲。從許雁林到蔡淑儀再到今天見到的Annie,她不知道在未來的人生中,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女人。
  看到此時的柯曉雪,她突然醒悟過來。如果說連陳陽都時常麵臨這樣的誘惑,那麽浩宇呢,他恐怕更多吧。好幾次跟他去餐廳吃飯,都不斷有女人打量他,帶著幾分挑逗幾分鍾意。
  如今,他一次次在明示暗示著兩人的未來,如果真的和他走下去,今後她是不是也要經常這樣的擔心,這樣的與他爭吵?
  上次麵對蔡淑儀,她施的苦肉計,事後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也許,羅浩宇會將她不為人知的一麵都逼出來。
  想到這裏,她頓時覺得有些心亂,忙轉了個話題問道:
  “你這樣跑出來,小孩呢?”
  “孩子在我媽那裏。”柯曉雪淡淡地說,隨後又口氣強硬起來,“這件事,沒這麽容易了的,我一定要跟他離婚!”
  “先別說這種話!你今晚就好好在這裏休息吧。”
  “對不起啊,心蕾,”她抱歉地說,“要打擾你了!本來應該住我媽那裏的,但那邊這兩天有親戚過來。”
  “沒關係的,我反正可以住浩宇那裏。到是你,先消消氣吧,我相信陳陽不是這樣的人。”
  “哼,那難說哦!”
  心蕾見她現在氣頭上,很多話也聽不進去。她交代完一切,就先退了出來。
  回到羅浩宇那裏時,他還問:“她沒事吧?”
  “沒事,就跟老公吵架唄。”她坐在了他旁邊,翹著嘴問他:“你以後也會跟我吵架嗎?”
  “不會!”他伸手將她摟入自己懷裏,想了想又問:“你倒底什麽時候跟我回家去?”
  “親愛的,我們現在不就是在你家裏嗎?”她跟他打馬虎眼。
  “蕾蕾,我是說見我爸媽。”他的神色認真起來,“為什麽你一直回避?”
  他還是發現了。
  她低下頭,沉思半晌,然後說道:“浩宇,見父母並不是小事,你讓我考慮一下。”
  他看她良久,然後說了句:“也許我該在公司員工大會上跪下來向你求婚。”
  她一聽,有些想笑,又立刻板起臉說道:“羅浩宇,你要敢做這樣的事情我永遠都不理你了!”
  “這樣不好嗎?”他將臉貼著她的臉,好奇地問,同時收緊了在她腰間的手。
  “一點都不好!你當我是無知少女啊,還會感動得一塌糊塗!”
  過會兒,她又低語:“我也是結過婚的人了,對於再次選擇婚姻,慎重考慮也是必要的。”
  “那為什麽對象變成我時,你會變得那麽慎重?之前你跟雷明,跟肖揚,不是很快就決定結婚的嗎?”他冷靜地指出,心裏其實很不是滋味。跟別人,她能衝動地去結婚,唯獨對他,總是猶豫不決、優柔寡斷。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她轉過臉來直視。
  “就是這個意思!”他冷淡地說,然後別開眼。
  她也冷下臉來,退出他的懷抱,說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以前的事,既然這樣,何必還要跟我在一起!”
  男人都是一樣的吧,嘴裏說不在乎,其實心裏怎麽可能真的不在乎。她苦澀地想。
  “你!”羅浩宇氣結,又將她抓回來,“就是因為知道以前的事,所以我更不明白你現在的心思!”
  “我確實還沒怎麽想過要和你結婚。”她誠實地說道,徹底掙脫他,坐得遠遠的。
  羅浩宇見她這樣的行為,又聽到她這麽說,臉色沉了下來,問:“為什麽?”
  “我們目前不是很好嗎?為什麽一定要結婚?”
  “我們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總要結婚的!”
  “我目前……還不想結婚!”她是怕了,更怕他父母也不接受她這樣的兒媳婦,怎麽看都有點不合格啊。
  他仔細看著她的神情,終於平靜地問道:“蕾蕾,你在擔心什麽?”
  “沒擔心什麽,”她嘴硬地說,“隻是不想和你結婚。”
  這句話,終於徹底將他惹火了。“那是不是說,除了我以外的男人,你都可以考慮?嗯?!”
  “這不是我說的!”
  “你以為我在跟你玩愛情遊戲嗎?”
  “你又不是沒跟別人玩過這種遊戲!”她頂回去。
  他瞪著她:“你一定要這樣講話嗎?”
  兩人有片刻的沉默。她想,很好,他們還沒結婚,就已經開始吵架了,終於也從甜蜜蜜過渡到爭吵階段來了。
  “你現在的這種態度,真讓我懷疑你對我倒底有沒有感情?!”他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這句話,將她的怒氣也挑了起來:“是!我對你是沒什麽感情!我隻是看中了你的錢你的身份,你不知道嗎?!你身邊隨便一個女人,對你都比我對你的感情來的深,你為什麽不去跟她們結婚呢?!”
  “你簡直不可理予!”
  “是,我是不可理予!所以,我現在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她說完,管自己將電視的聲音調到極大,看也不看他。
  他也徹底生氣了,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內,隻聽得門砰的一聲響,然後就是電視裏正在播的綜藝節目的響聲,一群年輕男女在台上極盡搞笑,觀眾都在大笑。
  程心蕾也想笑,但一側頭看到落地鏡裏的自己,臉上竟是生氣又難過的表情。
  她重重歎了口氣,仍將眼睛緊緊盯著電視屏幕。可沒一會兒,心思就跑遠了。他還真走了。這麽晚了,他一個人會去哪裏呢?
  轉念一想,他這樣的男人,搞不好有好幾個溫柔鄉可以讓他選擇呢,她又何必去擔心。哼,怪不得她一叫他走,他立刻就走。
  坐在沙發上,她越想越氣。
  過了大半小時,外麵好象起風了。正是春夏交接之際,天氣多變,這兩天是說有冷空氣來襲。她走到窗邊,將窗戶關起來。見外麵已刮起了風,黑沉沉的天,雷聲滾動,好象要下暴雨的樣子。
  想想這都是他家呢,她也真當自己是主人了,反而將他趕了出去。這會兒,都要下雨了,也不知他在路上開車會不會小心點。
  這時,她瞥見了桌子上的車鑰匙,還有他的手機。怎麽,他都沒帶這些出門嗎?那他是去了哪裏?她突然著急起來,就拿了鑰匙打開門,想去車庫看看他的車倒底還在不在。
  剛走出大門,便看見走廊的窗戶邊站了一個人。他一直低著頭,身上還穿著短袖的黑色T恤,兩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象是在沉思。他的樣子看來好象在那裏站了很久。
  走廊上的窗戶從來不關實,此時,風一陣陣地吹進來,又是高層住宅,沒一會兒她就冷得瑟縮。
  而他,終於也看到她了,臉上竟閃過懊悔的神色,怔怔地也不開口說話。
  她心軟了,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低聲說道:“要變天了,快進來吧!”
  “蕾蕾!”他遲疑地開口了。
  “走!我們回家去!”說著便拉著他往家門口走。
  “對不起!”一進門,就聽到他在身後說道。
  她驀地轉身,眼睛都有些濕了,低聲問:“明明是我對你發脾氣,你幹嘛跟我道歉?”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遍,伸手緊緊抱住她,“我剛才不該那樣說你的!我應該體諒你的,你也擔心害怕,是不是?”
  她抱住了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前,微微點頭。過會兒,又輕聲問道:“剛才如果我不出來,你就一直站在那裏嗎?”
  “我……我想等你氣消了再回去敲門。”
  她埋怨地看他一眼,這麽聰明的人,居然也會做這等傻事。一個人站在外麵等著,如果她不出來,還不知道他要等到什麽時候去。
  可是,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從來不跟人低頭,此時卻為了一場無理的爭吵跟她道歉。
  “你這個笨蛋!”她忍不住伸手捶他。
  他卻笑了,低頭吻著她。她也摟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腳來讓他吻。爭吵的硝煙被那些親密的吻所取代。兩具糾纏的身體很快跌入客廳的沙發裏,身上的衣服也被一件件零亂地拋落在地板上。
  “浩宇!”被他撩撥得再也按耐不住,她柔媚地喊道。
  “嗯?”他輕聲應著,身體在她上方,唇和手在她身上四處點火。
  “蕾蕾,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進入她的身體時,他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好。”她喘息著應,隨即卷入了激情的旋渦,久久不能平息。
  第二天上午,兩人還在睡覺時,陳陽就打電話來了。他在電話裏語氣焦急,連說要向柯曉雪解釋,程心蕾隻好說:
  “那好吧,我約她出來,你跟她好好談一談。”
  她隨後打了個電話給柯曉雪,約她到附近的咖啡店吃早午餐。她答應了,羅浩宇卻不肯放人,直纏著程心蕾。
  “都快要中午了,也該起來啦!”
  “不要!”他象個孩子似地耍賴,還緊緊抱住了她。
  “我去咖啡店,順便給你買早餐吧,好不好?”她簡直象在哄小朋友。
  “不好!我隻想吃你!”
  “我很快就回來的。”
  他抬起頭,慵懶地笑了:“你的意思是,你很快就回來讓我吃嗎?”
  “你滿腦子隻能想這些嗎?”她白了他一眼。
  “唔,蕾蕾,我看到你確實隻會想這些。”他將頭埋在她肩上。
  “討厭!讓我起來啦,別人都等著我呢。”
  “他們哪裏是等你啊,隻有我才是在等你!”他一語雙關地說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在等我!所以我會快去快回的!”她好言哄勸,才掙脫了他,走進衛生間去梳洗。
  將人帶到咖啡店後,陳陽果然很快來了。柯曉雪正想開口,被她搶先說道:“他打給我電話的時候很擔心你,你就跟他好好談談。你們是夫妻,有什麽話不好說呢。就這樣,好好溝通!”說完,就走開去。
  離開咖啡店前,想起要給羅浩宇買早餐,又折回櫃台前。這時,她聽見排在前麵的兩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生在咬耳朵:“哎,你看,那個服務生好帥!”
  順著她們的目光,她朝收銀台的男孩看去。隻見那男生可能也聽到了,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朝其中一個女孩瞄了一眼,才轉身做咖啡去。
  看到這一幕,程心蕾微微震憾。她和羅浩宇,當初不就是這麽相遇的嗎?那個時候,她和柯曉雪也不過象那兩個女生一般的大。如今,柯曉雪跟老公吵架,而她竟然又跟羅浩宇在一起了。
  第一次相遇,是十年前的事了吧。他們的愛情百轉千回,最終卻奇跡般地找回了彼此。人生有幾個十年,還可以碰到這樣的有緣人?
  回去的路上,她一個人默默想著。
  這樣的人,真的要再錯過嗎?
  他的條件萬裏挑一,很不平凡,可是又很愛她。不選他,選個平凡的男人,難道就一定能保證今後婚姻幸福嗎?恐怕也難說。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做了不喜歡的工作,嫁了自己不愛的人,做生意一夜之間賠光了本,想享受人生卻發現自己罹患絕症不久於世。無奈的事、不幸的事,天天都在發生,她這點又算得了什麽。
  曾經那麽想嫁他,如今他真的向自己求婚了。曾經那麽盼望和他一起走過美好的夏季,如今夏季快來了,他又在身邊。好象記憶中曾經的企盼,都要一一夙了願,連遺憾都沒有了。現在,隻為了心裏的那點不確定,難道真的要退縮嗎?
  既然相愛,就做個決定吧。愛了,總要自己想辦法,今後的路才能走得順暢。隻是她目前真的還不想這麽快又結婚了,不如多享受一下戀愛的滋味。至於他嘛,既然是她的男人,她還怕沒辦法製他嗎?
  如此一想,終於篤定地笑了,快步朝家走去。
  羅浩宇也已經起來了。他坐在沙發上,托著下巴,凝神思量著。
  也許,他應該更明確地告訴蕾蕾,他父母對他跟她交往的事沒有意見,目前隻盼著他們能早點結婚。應該告訴她,他的家人早知道她了,映雪到現在還跟她有聯係,也不斷在家裏替她說好話。也應該告訴她,跟她在一起後,他早就跟過去的所有女人斷了聯係。
  他應該讓她安心、放心,這樣才會早點嫁給他。
  如今的她,越來越聰明。一旦他逼急了,她就來撒嬌,要麽掉眼淚,她知道這兩招他最沒辦法抵擋。也許以後,要在床上逼她答應下來。嗯,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她應該要回來了吧,幹脆等一下就把她騙上床。
  兩個人,隔著越來越近的距離,轉著相同又不同的心思。
  不過成年男女的情愛,也要這樣旗鼓相當,又知己知彼,才能長久地纏繞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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