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田反:告訴大雄我愛她

(2009-02-01 13:21:34) 下一個

  婚禮進行曲
  一場婚禮,兩個新人,四位家長……
  是誰婚了?肯定不是我。
  回國後的第一場婚禮,隻是序曲而已。
  三月三日,良辰吉日,N城城南的大飯店,向陽漁港,對對新人即將攜手踏上人生的轉折點,西廳的門外,簽到冊上是龍飛鳳舞的祝福,旁邊的大盤內堆滿紅紙包,灼灼閃人眼。
  新娘的好友站在桌邊點頭微笑,對每一位來賓甜甜說:“謝謝。”桌下,穿著高跟鞋的兩腳不住地相互交換立地,這工作實屬累人。
  突然,一雙肥嘟嘟的手,伸到她鼻尖:“紅包九百九十九,討個彩頭,來找俺一塊!”
  新娘好友差異抬頭,這人來砸場子的不成。
  來人瓜子臉蛋,眼笑得直眯,右嘴角的酒窩一閃一閃。
  好友尖叫一聲:“熊貓!”飛快地從桌子一邊,跑出來,拉了那人微肥的手指,有點激動,大聲說:“你回來啦?”
  也隻有這人,明明瘦瘦高高的個子,手指卻是與常人不同,肥肥嫩嫩,越到指尖才越細下去,怎麽大的人卻有雙孩子般雙手。
  熊曉苗,海歸,也是海待,畢業於美國俄亥俄州的某知名大學某冷門專業,碩士,昨天才回的國,回國第一件事:看人結婚。
  “恩,回來了,回國,回家。”她點頭笑,抓住昔日高中夥伴的手,佯裝凶狠:“一塊錢,拿來!”
  對方比她凶猛,瞪了眼睛:“少來,你既是新郎大學同學,又是新娘初中同學, 份子不給我出雙倍!”
  說完不爽,擰了她的臉頰:“別以為我不知道,請帖就是敝人寫的!趕緊給我找位子坐去,男方席,女方席,愛坐哪坐哪,隨你!”
  熊曉苗就這樣,摸摸鼻子,灰溜溜夾著尾巴,去席間轉了一圈,她來得太早,沒什麽人,還是出去等。
  站在廳外的後廊上給梅嬈打電話,大學宿舍的四小花旦之一,事實上一宿舍也隻有四個人,梅嬈是唯一留在N城工作的姐妹。
  彩鈴是小強曲,在一聲“好吧,叫我漂亮姐姐接電話”中,熊曉苗鑒定此人猥瑣的本領這幾年更上一層樓。
  電話最終被接起來,那人驚訝的叫:“你回來啦?”
  好吧,她早已習慣這樣的驚訝,可是她明明上個星期還在MSN上和此女聊天告知近期回國,托她接受喜帖。
  但她還是很愉悅,廊外細水小橋,這樣的喳喳呼呼聲已是久違五年,踢著牆邊的鵝卵石,她說:“恩,在幹嗎呢?我都到了!”
  梅嬈正在門口穿鞋,拎了高跟鞋,夾了耳機,說:“別急啊,要好好準備,參加婚禮就是變相相親。”
  熊曉苗對她這相親達人的理論很是無語。
  梅嬈拿了包下樓,高跟鞋“嗒嗒”做響,笑說:“熊貓啊,要知道這麽幾年,南京的咖啡店沒人比我還熟悉了!”
  熊曉苗捏了手機笑,口裏直說:“是是。”
  梅嬈開了車門,換了耳機,說:“對了,下次一起去相親吧,姐妹兒,帶你介紹個好的!”
  熊曉苗也不知她說的真假,胡亂答應,這人鬧起脾氣比誰都厲害。
  梅嬈開車出門,嘴上胡說,突然,來一句:“曉苗,你這次回來有沒有想過見他?”

  新娘不是她
  熊曉苗本說話說得好好的,她突然這麽一問來了個措手不及,梅嬈的思維向來是跳躍性的,比青蛙還厲害,她早知道的。隻是聽到她提,還是吃了一驚。
  今日,天氣正好,早春的太陽照在臉上,毛茸茸的溫暖,小池裏幾尾金魚悠閑地擺動,她蹲在池邊,慢慢看。
  怎麽可能不想他?怎麽可能不想見他?
  在這五年裏,他做著什麽樣的工作,和什麽樣的人打交道,住著什麽樣的房子,她都偷偷想過,越來越少地想起,卻是不能忘懷的牽掛。
  想見到他,卻又怕見到他,怕見到他過得不好,她會難過。 他過得很好,她也會難過,沒有了她,他依然可以很好,不是嗎?
  越是想念,也越是怕遇見。
  梅嬈前邊的交通等轉綠,繼續開車,吸了口氣,高聲問:“那在哪相?身高要一米八的?”
  熊曉苗摸不著北,“啊”了一聲。
  梅嬈咬牙切齒:“你剛才答應的啊!說,相親地點,有啥要求沒?”
  熊曉苗失笑,無奈地說:“隨便你啊,地點隨意,身高隨意,著裝隨意,大家隨意!”
  梅嬈握緊方向盤,哈哈笑,那一瞬間,她想起大學剛進校,她拉了一個女生問哪裏找竹竿掛風扇, 那女生傻傻地看她一眼,說:“我去外邊揀的樹枝!”
  五年過去,梅嬈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笑得肆意,突然覺得那個傻裏傻氣的熊曉苗還是回來了。
  熊曉苗掛了電話,準備走去大門那等梅嬈,想想她開車來也差不多了,正站起來準備往外走,當她轉身看見廊下站著的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突然不能動彈。
  她想梅嬈真的個黴嘴,現在不是想不想遇到他,而是已經遇到他!
  在她還沒做好思想準備,不知道做什麽樣的動作,勾起多少度的嘴角的情況下,就那麽惡狠狠的遇見。
  她想,或許給她再多的時間,她依然還是不知該以何樣的狀態去麵對……
  春日的和風掠過他的眉梢,爾後,擦過她的眼角,她閉了閉眼,風裏夾雜了濕氣,染上眉角。
  他靠在回廊下,五年前的青澀少年,現在已變成棱角分明的成熟男子,銳利的眼鏡遮住清澈的大眼睛,閃著鋒利的寒意。
  她知道他的長相向來都是人群裏一眼望去就見他的,現在依然,卻像換了個人般,犀利,尖銳,如同毒藥。
  夏靜生,21歲起,他的名字刻入她的命。
  恍惚地想起那日的陽光也是不輸今日的溫暖……記憶裏的大學校園,杜鵑花開正好,老香樟的味道彌漫不去,嬌俏的女孩,拉了男孩的手:“小靜,小靜,你看,你叫小靜,我叫大雄,我們是不是天生注定在一起?”
  下課的時候校園裏總是喧鬧非凡,周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男孩微惱,耳根盛開淡淡的紅暈,咬牙低語:“熊曉苗,你再喊我小靜試試看,你也就是個偽大雄!”
  嘴裏邊罵著,手卻是輕柔的,指尖撥去女孩頭上的花瓣,如春風般的輕柔,以至於女孩都沒有注意,還是在咕嚕。
  人來人往的,有人回頭看了一眼,男孩窘了,手中的“流體力學”招呼上去。
  女孩“啊喲”叫了聲:“夏靜生,你打我腦袋幹嘛!”
  曾經,他也是大學裏的天之驕子,沒有這樣一副冰冷的眼鏡,卻有著柔軟的發,緊握她的手的溫暖大手。
  而今,他的上了定型的發仿佛根根分明的堅硬,陽光在發稍鍍上金屬色。
  她才發現他今天的打扮極其正式,稠光的西服,寶藍色的領結,猶豫了半天,想開口的“你好”吞回肚子。
  人生真是諷刺。他說過的話仿佛還在她耳邊,她記得他喜歡的電影,她到現在還不敢再聽他曾唱給她的歌,她在美國走遍超市,隻為找最接近他喜歡的黃紙包檸檬味的糖果,這樣的兩個人,數年在見,卻是在別人的婚禮,抑或是,他的婚禮。
  她扯嘴笑,說:“恭喜” 。
  說完在心裏罵自己的醜樣,言不由衷,連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
  可是,她除了“恭喜”還能說些什麽,頭別向一邊,耳裏是流水的“沙沙”聲,怕一低腦袋,眼淚就要流下裏了。
  良久,他說:“不是我的婚禮,做伴郎而已。”末了,加了句:“你就那麽希望我結婚?”
  聲音涼入骨髓,仿佛血管裏都密密地冒出汗來。
  她不敢說話,無所適從,偷偷瞄了眼,才發現他手裏握了瓶紅酒,也對,哪有新郎結婚拿著酒瓶滿場跑的,她這才想起新郎是他的大學舍友,與他的相遇太過突然,幾年的擔心,緊張,一見麵就想到最壞的情況。
  想來,是她自找的,埋怨著,心裏卻舒暢了點,但還是為他的冷意所傷,雖然是她咎由自取,但這樣的話聽在耳裏是心痛的。
  她以為就是不能在一起,還是能做個普通朋友的。後來想來,是她幼稚,愛啊,恨啊,永遠都沒一句陌生人般的:“你好嗎?”來得虛偽傷人。
  如果再相遇,請不要問我“你好嗎?”,你到底是想讓我答“好”還是“不好”?
  她低聲說:“對不起”,聲音微顫,不僅僅是為了她的誤會。
  他變了臉色,眼裏似要噴出火來,咬牙切齒:“熊曉苗,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你說對不起是對我感情的侮辱,你不欠我什麽,我心甘情願的!”
  她抬頭想看他的臉,卻隻看到他挺直的傲然的背,快步消失在轉角。
  她捂了捂自己的眼睛,跟著,也慢慢走出廊去。
  很快地,梅嬈就來了,偷偷摸摸告訴她:伴郎是夏靜生。
  熊曉苗歎氣,唉,這話早該說的。 算了,咧嘴笑笑,看著站在新人旁邊,身後跟著臉圓乎乎的可愛伴娘的他,這也是她與他最後的遇見了吧。
  夏靜生,我們這輩子太多的遇見,太多的錯過,一不小心就把緣分用光了吧。

  誰的婚禮讓誰醉
  梅嬈和熊曉苗入席,新人說話,男的是劉峰,微胖,老好人一個。熊曉苗那時跑夏靜生宿舍跑得勤,老叫他“瘋牛”。 女的是韓薇,瘦小的爽朗女孩。
  一個是她的初中同學,情緣是一起攜手上過廁所。 一個是她的大學同學,成天說:“小靜老婆,我請你吃飯,但是你們夫婦先請我吃頓飯。”
  這樣的兩個人,如今成長,如今攜手,生活真是很奇妙的事情,熊曉苗不由感歎。
  “劈劈啪啪”地鼓著掌,眼角泛紅,昔日一起成長的夥伴,如今能夠一起幸福,世上最美的事莫過於此。
  熊曉苗興奮感動之餘,卻沒有發現伴郎瞥了眼她泛紅的眼角。
  夏靜生其實本不願意當伴郎,但他是媒人,天知道這完全是巧合,一個是他大學舍友,一個是高中同學在路上酒席間偶遇,一個大男人怎麽會喜歡做媒婆,他隻是禮貌性地介紹,原來萬事都有著因果。
  他不經意地瞥過她的眼,習慣了在人群中望向她在的地方。
  這個笨蛋,和以前一樣老是為別人的成就而感動得像自己的事一樣。
  他是知道她要過來的,劉峰打過電話說給她寄了請貼,他在那頭沒有說話,心慢慢收緊,劉峰卻以為他是不想見她,趕緊說:“她沒回來,找梅嬈代收的,估計是會不來。”
  天知道他有多少次盼望著她回來,她的簽名一換再換,他一看再看,看到他的“3月回國”,他的心再一次狂跳起來,如同毛躁的少年,坐立不安。
  她走後,他不是沒有勉強過自己,隻是沒辦法,也就隨著性子下去了,直到有天有人問他:“你是不是還在等她。”
  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下意識的等待著。即使時間長了,他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他,還是孑然一身,
  心中無法再有人似她一般了,如她一般笑起來有小小的酒窩,呢喃地喊他:“小靜。”
  一生的熱情仿佛在和她的歲月裏花光了,再也提不起勁來。
  曾經,他想過畢業,成家,有了她在身邊,如何的苦都不算苦。
  爾後她走,可是生活還是要繼續,少了個她,他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夏靜生依然要過他自己的人生,。
  隻是,午夜夢回,他還是會想起她的笑顏,清除了她的一切,卻無法把她清掃出心口。
  前幾年的時候,他想過她回來,依然會笑著喊他,她玩笑著提大雄和小靜的故事,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欺負她,臉板著,心裏卻漾著笑,慢慢流下眼淚。
  他這樣千百回地想過,直到他無力去想。
  笨蛋大熊,沒有忘記你,如果要回來,請快一點,別老讓我等。
  今年我在等你,下一年我還是會等你,這一生,我固執地等你……
  我很想這樣一直等下去,但,終有一日我也會渴望有個溫暖的家,有趴在膝頭的孩子喚我“爸爸”。 即使我可以忽略這一切等下去,這個世上還有件事叫“生老病死”, 我會恐慌在自己有限的生命裏等不到你。在垂垂老去的那一刻,我依然等不到你,怎麽辦?
  我固執的決定等你,隻怕歲月不等我,終有一日,我們會敗給生活,敗給時間……
  熊曉苗,沒有忘記你。如果要回來,請快一點。別總是讓我等,再晚,我怕一切都回不去了。
  這一天,他終於等到她,看著她蹲在池邊,他握酒瓶的手指不自覺地緊縮,聽著她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聽她說要去相親,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這五年的變化。
  他在等她,她是不是肯走回來讓他等?
  說實話,變得何止她,連他自己都認不得自己,直到再見她,所有的記憶湧上心頭。意識到這樣的變化,他的心慢慢冷卻下去。
  他不懂她的腦子,竟然以為他是新郎,很好,好得很,他從來都沒想到“恭喜”這話可以讓人如此地恨入骨髓。
  別說他沒想結婚,即使結婚,他也不會請她,他受不了他的婚禮,她坐一席。
  有人說癡情之人必有絕情之處。如果他要成家,不是和她,那麽他這一生將不再見她,忘不了她,但可以不見,就這樣放手,因為是一個家庭的責任。
  他從來就不要她的“恭喜”。
  他更沒想到等來等去,等到的是她的“對不起”,這一輩子,他夏靜生最不要聽她熊曉苗說兩句話“謝謝”“對不起”。
  他不要她的“謝謝”他為她做的都是甘心情願,她好,他就好。
  他不要她的“對不起”, 她給的傷如同她給的笑,他都好好記下,她說對不起,是對他付出的侮辱。
  他站在笑得美滿的新人後麵,向她看,曾經他也以為他們可以這樣,可惜不是。
  他不信命,但人說善惡終有報,如果是他促成了這段美好姻緣,那麽老天看到,是不是也可以還他一段美好?
  酒席開始,熊曉苗破罐子破摔,打擊大了,菜拚命吃,酒來者不拒的喝,豪氣無比,就差沒卷袖子,居然還畫了手,說:“我幹,你們隨意!”
  隨意個鬼,又不是男人。
  梅嬈在一邊都後悔死了,邊擠著笑邊往旁邊挪,怎麽和這樣一個人坐一桌,看看身邊男士的菜臉,她也知道這場群眾相親黃了……
  梅嬈同誌終於在沉默中爆發,捏了熊曉苗的耳朵吼:“熊曉苗!人猴子變成人類要一萬年,你這熊貓再變回猴子隻要一瓶酒!”
  說完,看了眼對麵坐的某英俊男士此時快跌落的下巴,臉紅了紅,拉了熊曉苗閃人。
  熊曉苗被她拉得一暈一暈,跌跌撞撞,一不小心碰上正在敬酒的新郎,立正站好,對新人鞠躬,聲音居然很平穩,說:“祝福你們!”誠懇至極,完全不似醉酒之人。
  梅嬈拉她,陪笑說:“不好意思,她醉了!”
  熊曉苗很認真的褪下她拉著的手,對新人揮了揮手,說:“拜拜!”
  說完,又望向伴郎的黑眸,說:“再見!”
  觥籌交錯的酒席,穿紅衣的新人邊,一個酒醉的紅臉女人,一個眸光閃耀的英俊伴郎,相望無語,氣氛詭異無比。
  她轉頭往外走,一步步,沒有回頭。
  他說:“再見。”聲音輕得隻有他自己聽見。
  再見,再見, 再也不見,抑或是,再次犯賤?

  誰叫誰“親愛的”
  回國的第二件事:剪頭。
  熊曉苗一大早起來,拉拉自己的萬年劉海,實在受不了了,正好今天約了林深深逛街,十幾天的宅女生活結束,終於出了趟門。
  到最繁華的路段,進了門麵最大的發廊。俗話說,這衣服不好可以換,頭剪不好,可不能切了重來。
  熊曉苗不是個奢侈的人,但對於自己的頭,還是要厚道點。
  進去了之後,赫,才知道五年之間,國內的變化真大,剪頭還分高級發型師,特級發型師,形象設計師。都是大師級的了。
  連發廊小妹現在都叫發型師助理,看著那牌子,熊曉苗瞬間花了眼,讓小姐推薦了個。
  發型師是個裝著有品位的男士,挺年輕的,邊修邊和熊曉苗閑聊,熊曉苗哪是喜歡和陌生人稱熟的人,回答都是“恩”“不是”,真不知道說些什麽。
  發型師建議熊曉苗做個頭發,熊曉苗想想,也好,重新開始,要有新麵貌。
  脫口而出:“那師傅,我做個什麽樣的頭?”
  說完之後,想抽自己,又不是幾年前,現在,哪有對著個潮人喊“師傅”的,當是出租車司機啊,暈死她了!趕緊拿了雜誌在手裏翻。
  鏡子裏,那發型師拿剪刀的手頓了頓,很是鎮定,開了口:“悟空,放心,包你滿意!”
  熊曉苗,嘴角抽搐,搞這行沒兩把刷子到底是不行!
  坐了個幾小時,熊曉苗都把全年的雜誌翻光了,總算好了,抬頭一看,極其無語,咬了牙說:“我不要狂野型的!”
  發型師揮舞了大剪刀說:“這不狂野,多好看啊,你頭發本來就卷,適合!看,再拿手抓抓!”
  熊曉苗看了看鏡子裏,自己的一頭鳥窩,傷心欲絕,付錢,出門!
  打了電話問林深深在哪見,林深深說:“老地方見!”
  熊曉苗樂,一下子想起兒時時光。
  說到熊曉苗和林深深的關係,那可是久遠,一個大院裏的孩子,一起上的小學,初中後,林深深搬走,兩人在初三上物理家教的時候居然又碰到,繼續廝混,此後聯係不斷。
  林深深認得熊曉苗的時候,兩人都是孩子,還沒人啟發她什麽叫外號,於是“熊曉苗”這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頂了這爆炸頭去見林深深,被這位已為人母的給笑死了,林深深扯扯她的卷毛樂:“這誰啊,老遠就見一顆頭了!”
  熊曉苗翻了白眼,理光頭算了!!
  林深深笑說:“別傷心了,走,先去吃飯!”
  熊曉苗才來了精神說:“深深說話,向來深得我心啊!”
  兩人挽手覓食,仿佛回到少女時代。
  坐定,林深深立馬掏出一歲大的女兒照片給熊曉苗看, 臉上是獻寶般的得意。
  熊曉苗翻看著,遙遠的想起小學放課後,蹲在小攤子上,湊著頭買貼畫的女娃,現在已為人婦。
  幫男朋友買了ADDIDAS的足球當生日禮物不敢拿回自己家,放在她家裏的少女,現在已為人母!
  熊曉苗有點感歎時光,突然覺得日子就那麽遠去了。
  熊曉苗給林家小女娃帶了會跳舞的玩具娃娃,攤了是手說:“好,禮物分完了,我開始騙吃騙喝了!”
  林深深笑:“知道,知道,這頓當然是我請!”
  兩人笑鬧,像她沒有離開過,友誼總是如此奇妙。
  還是有細微的變化,林深深的話題老圍繞孩子,老公轉,熊曉苗也聽得開心,極少有人和她說這樣的話。她突然想起林深深的父母是晚婚,歎道:“你小孩長大了,差不多你父母也是七十多歲了,忙完了孩子,又開始忙父母,這輩子就就這樣了?”
  她沒有結過婚,不懂期間的甜蜜痛苦,因為是極好的朋友,所以這樣的話,倒是坦然地講出,也是為好友擔心。
  林深深邊轉動叉子繞意大利麵,邊說:“恩,我也想過,但每個女人都是這樣,忙孩子忙父母,忙老公,熊曉苗,你還不懂,但這都是正常的事,這才是女人,真正屬於自己的時光是少女時代!”
  熊曉苗脫口問:“那不辛苦嗎?”
  林深深抬頭,微笑:“做讓自己幸福的事,不覺得苦。”
  熊曉苗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麽,看著這樣的林深深突然覺得心裏少掉了點什麽,又仿佛多了點什麽。
  飯後,拿了林深深的手機把玩,屏保是RAIN的全身照,點了開鎖,一張鄭元暢的大臉相居然是壁紙,熊曉苗。嘴角直抽,說:“你瞧瞧,這是一個女人的手機嗎?全是男人的圖片!我撿到還以為是哪個男人丟了的!”
  點了鍵,作勢說:“換回去,趕緊給我換回去!”
  林深深一把搶回手機,還摸了兩把,吼:“少來了,這是我家男人唯一觸角伸不到的地方,怎麽能瞎改,我好不容易下載的,多帥啊!”一臉陶醉
  熊曉苗笑,這人,明明都是孩子的媽了,還是花癡的無邊無際!
  她也習慣了,初中畢業的暑假陪她學了兩個月的書法,就為了看那書法老師,天天說人家怎麽怎麽帥。連上個新東方英語,都要花癡一下前邊的男生一個月!
  這麽多年了,這習慣依然不變。
  熊曉苗,看著眉飛色舞地地和她說話的林深深,嘴角漾起笑,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麽。
  或許,每一個人都會永遠保留著一些東西,
  譬如林深深的花癡,
  譬如梅嬈的快嘴,
  譬如劉峰的肥胖,
  譬如她,走路永遠都站人左邊,
  譬如他,走路永遠都靠人右邊,
  總有一些是他給她的習慣,她自己都不知道,變成了她的一部分,保留至今……
  飯畢,去走動,熊曉苗終於發現已婚女人和未婚女人的巨大差別,未婚女人逛商場一層搞定,已婚女人,要逛上,整整一棟樓,女裝,男裝,童裝,家居!逛完依然覺得沒有買什麽!
  在林深深抓住一件男士T恤問她好不好看的時候,熊曉苗徹底崩潰,拉了她迅速走人。
  過了幾天,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接到梅嬈的電話,這女人一頓暴吼:“死熊貓,趕緊到華僑路的常青藤來!現在,馬上!”
  熊曉苗嚇了一跳,二話不說,趕緊打車出門。
  推開餐廳的大門,看見梅嬈女士正儀態端莊地坐在那裏,走過去,正好和離席的戴眼鏡的斯文男士點了個頭,在男士離開的位子上坐下,看著梅嬈在昏黃的燈下化得精致的妝,熊曉苗想笑不敢笑,梅嬈拿小勺子敲咖啡杯沿,數落她:“叫你來相親,你也沒來,小姐,你想怎麽樣啊!”
  熊曉苗莫名其妙,問:“什麽時候啊?”
  梅嬈頭也不抬,理都不想理她:“自己看手機!”
  熊曉苗拔出手機,一看,果真有好幾條短信躺在那裏,天啊,她一向都沒有留意短信的習慣,在家看看電視,收拾下房子,哪裏會注意!
  一時氣短,陪笑,問道:“嘿嘿,我真沒看到,剛才相得這麽樣?”
  梅嬈“哼”了一下,說:“沒感覺!”
  熊曉苗樂了:“剛才那人挺好的啊,什麽叫沒感覺,感覺是可以培養的!”
  梅嬈拿勺子指她:“少來這套,什麽培養啊,當拍電視劇啊,我現在都對他沒感覺了,以後要真結婚,這五十年,難道像大話西遊裏一樣,說‘吐著吐著’就有感覺了?放屁!”
  熊曉苗笑死了,梅嬈這幾年都想了無數次親,換了N多個男朋友了!
  梅嬈每任的男朋友都是傳奇,宿舍人都告訴她了,上任分手的原因是那人不知道什麽是哈根達斯;上上任的分手更好笑,那男的不是南京人,跑來看梅嬈,兩人去逛街,吃飯,路過南京的萊迪商場,其實就是個兩層的地下流行廣場,裝修很有格調就是,那男人說了句:“我靠,南京居然有那麽大的小商品市場!”梅嬈二話不說,回去就和人分手了。
  熊曉苗捏了捏鼻子,看梅嬈,淡淡的眼線,卷翹的睫毛,細致的粉底,那個大學裏一開始連抹防曬霜都嫌費事的女生現在就是個精致的女人。
  她回憶梅嬈剛離去的相親對象,突然想起梅嬈大學時的男朋友。
  那男生不是特帥,卻戴了眼鏡,很是斯文,確實人也是個才子,彈得一手好鋼琴,每次晚會演出都有他,還組了樂隊,風光無限,把梅嬈這個青春飛揚的女生迷得暈頭轉向,夜夜都是聽著那男孩寫的情歌入睡,夏日裏買了西瓜都是自己一半,再給他一半,切好了送去。
  可聽說畢了業以後,那男生去了北京闖蕩, 而梅嬈,留在了南京,不停的相親,不停的戀愛。
  熊曉苗沒有問梅嬈有沒有忘記了他,如果忘記,為何要老是找眼鏡男相親,但如果,不曾忘記,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戀愛?
  熊曉苗在美國的時候也曾打電話給宿舍的其他兩人隨便聊聊,保持聯絡,一次談及大學中的趣事,宿舍的楊希不經意地說:“記得那一班的班花嗎?”熊曉苗說:“記得,怎麽了?”
  女人對八卦往往都無比敏銳,楊希說:“人現在都在老家結婚了!”
  熊曉苗興致勃勃,說:“真的,是和老盧嗎?”
  老盧是大她們一屆的學長,當年這兩人的戀情也是轟動一時。
  楊希“嗤”了一聲,說:“那都什麽時候的事了,兩人沒畢業時就分了,老早的事了!”
  熊曉苗是沒畢業就離開的,所有的記憶都在離開之前,聽她這麽說,不由一愣,原來隻有她還停留原地……
  她想,有的時候,真不知道是歲月拋棄了她們,還是,她們拋棄了歲月。
  所有的美好都變成了曾經。
  梅嬈喝了口咖啡,低聲說:“曉苗,就這樣了,你和夏靜生最後都變成這樣,我還能相信什麽呢?”
  畢了業越久就越覺得世界和想象的不大一樣,工作如此,友誼如此,戀愛更如此。
  總以為世上還有這樣一對幸福的,總以為所有的哪怕所有的人都分手,還有這兩人是在一起的,可是,如今,連大熊和小靜的故事都不存在了。她還可以相信什麽?
  梅嬈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那年,是夏靜生那邊先有新加坡的建築公司要簽他去工作,熊曉苗知道後,一天沒有吃飯,晚上的時候下樓,半夜是哭著回來的。梅嬈就這樣見她魂不守舍的過了一段日子,哪知道最後變成熊曉苗走,說是一家移民,幾天後就走了。
  最後,反是夏靜生拒絕了那份工作,留在了南京,熊曉苗出生的城市,很多人走了,很多人留下的城市。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熊曉苗聽她說完,不再說話,事實上她也想問夏靜生為何留下,在出國的頭幾年,她都想回來找他,夢中的時候,一遍又一遍的回憶。
  那個夏夜,天上的月亮幾乎透明,泛著蒼白的光,細密的葉在風中搖擺,那顆宿舍樓外的鳳凰樹下,他在此處幫她拎過無數次的水瓶,等她上過無數次的自習,也曾在樹下,細膩地親吻著她的額頭,然後哄她:“快上去睡覺。”
  那夜,他的手插在兜裏,燥熱的風掀動他的衣角,他說:“熊曉苗,你不能那麽自私。”在寧靜的夜裏,他的微涼的聲音敲打著她的心,她就那樣邊跑上樓邊拿手背狠命擦著眼淚。
  她為自己的衝動懊惱,當年年少氣盛,聽他說她自私就委屈得不得了,以為就這樣分了手。她也很想問他為什麽不去新加坡了,可是所有的問題,在歲月的流逝中,都變得說不出口。
  五年前,她可以選擇不去,但她沒有留下。
  五年中,她也可以選擇回來,但她不敢麵對。
  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做“過去”,一旦過去,就回不去了。
  那個人,他曾是那麽慷慨地等待你,他本來是你的,你自己選擇不要,那就永遠不要可惜。 世上有很多東西是可以挽回的,譬如良知,譬如體重,
  但是不可挽回的東西更多,譬如舊夢,譬如歲月,譬如對一個人的感覺。
  梅嬈想想,狀似不經意地問:“親愛的,說老實話,見到夏靜生是什麽感覺?”
  熊曉苗聽她提夏靜生,心突地一蹦,眼皮跳了下,這麽多年了,依然這樣。再見到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就這樣算了?
  她看著梅嬈那狡黠的眼,搖頭晃腦:“真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瞄瞄對麵的八卦臉,歎:“那人依舊對我不屑一顧啊!”
  梅嬈睜大眼,罵:“滾”。
  起身,捏了掐熊曉苗的臉,晃了車鑰匙,說:“走吧,姐妹兒送你回家!”
  熊曉苗笑,她想她怎麽認識林深深這樣的人,還能和梅嬈變成莫逆之交,人生真是奇妙。
  她想每個人對感情的態度都不大一樣,比如林深深,放棄了或許也是一種幸福,比如梅嬈,放棄不了,就在一個又一個的懷抱中渴求溫暖,比如,她,臉上笑著,心中卻有愈合不了的痛。
  多少人因為寂寞而錯愛一人 ,又有多少人因為錯愛一人而寂寞一生?
  梅嬈的車是桑塔納2000,一個女人開著這樣的車,把熊曉苗嚇了一跳,梅嬈說:“上車啊,沒錢,將就著吧,好歹是個車!”
  熊曉苗笑,拉了後車門,想往裏鑽,說:“我不坐前麵,一坐你前麵,我就覺得像打的的,下意識要掏錢給你!”
  梅嬈氣死了,說:“少來,你是怕死吧,給我坐前麵來。”
  熊曉苗還是乖乖地坐到前麵去了。
  回了家,熊爸還在美國,熊媽到無錫的某座山下去隱居念佛了,房子空蕩蕩的。
  如同每一個夜晚,熊曉苗打開電腦上網,在各個群裏轉悠,上留言版看人掐架,看不過去了,也跳出來掛個假名,插幾句嘴,罵罵咧咧後,心情大好。
  夜半的時候,群裏都散了,有人說“親愛的,晚安。”
  熊曉苗也打:“親愛的,安~”
  發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很空虛,明明不認得,連見都沒見的人,卻說著話,喊著“親愛的”,
  可是,真正的親愛的卻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合上電腦,她伸了懶腰,望上天空中半彎的月,突然想起一句歌詞:“親愛的,你怎麽不在我身邊?”想完又笑自己,“嘿,小熊同誌,夠俗啊!”她對自己說,掀了被子,入眠。

  盛夏時節又逢君
  很多年後,熊曉苗還是在想自己和夏靜生是怎麽回事,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什麽時候熟的,什麽時候在一起的,總結起來兩個字:“猿糞!”
  大一進校的第一件事:軍訓!
  熊曉苗是個懶人極其不願意去的,她想不通,這世界怎麽會有軍訓這回事,為什麽她初中訓過了高中要訓,高中訓過了大學依然要訓。
  那天中午,大熱的天,所有新生穿了厚實的迷彩服到大操場簽名點到。
  話說那一日,可是入校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集會,所有的係都在那了,認識的不認識的,唧唧喳喳。
  男生站扇著帽子在那看美女,女生撥撥頭發,確認自己形象良好,也往哪站一堆,開始尋覓帥哥。
  熊曉苗這樣的人,不認識的覺得此人阿呆阿呆,其實骨子裏就是個活寶,很快宿舍裏就打成一片,站在一起討論帥哥,是梅嬈先發現的,低聲說:“看,那邊站的男的!”
  其餘三道視線迅速齊刷刷掃射過去了,梅嬈的眼光果然啊很好,真不是蓋的帥,那個男生靠在老香樟樹下,一手抓了迷彩帽,一手拿了張紙,側著身子,刺眼的陽光透過樹葉細碎的間隙散下來,斑斑點點灑在黃黃綠綠的迷彩服上,卻是覺得整個人都鬱鬱蔥蔥的,清涼的美好。
  一群男生正站在宿舍樓上往下看,不知誰吼了句:“老大,來看美女!”
  熊曉苗她們站在樓下聽得一清二楚,“噗哧”一下笑出來
  估計這些人是大三大四的了,一個男聲說:“切,都穿成這樣了,還有什麽美女!”
  熊曉苗看看身上的衣服,是真的,太不怎麽樣了,醜不說,還粗糙,穿著像抹布一樣。
  另一個男聲道:“這你就不懂了,這時候還能美的,就是真正的美女!”
  熊曉苗笑死了,真是絕妙的理論啊!
  同理可證,穿成這樣還能那麽帥的,就是真正的帥哥。
  又看向那人,真的是和其它的男生不大一樣,不知道為什麽,熊曉苗有種奇怪的感覺。
  楊希問:“他誰啊?”
  梅嬈說:“嘿嘿,報到那天我就看到他了,不知道吧,他是工程力學的一班班長,叫夏靜生,我當時就站在他後麵看他簽名,乖乖,那字寫得可漂亮了!”
  楊希,和另一個宿舍女生張冉 直叫,真是恨不得上去和人家握手了,熊曉苗笑,難怪。
  她抖了抖腿,斜了眼睛,活脫脫的女流氓樣,問:“打賭,我上去和他搭訕,他理不理我!”
  年輕的臉上是飛揚的青春。
  梅嬈斜了她眼,說:“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跑上去假裝問路,要到電話才算,還要講十分鍾話!”
  熊曉苗想這女人真太不好對付了,但說出口的話,又不能收回去,隻好大聲說:“沒有問題。”
  就往香樟樹下走去。
  夏靜生,很多年後,我再想起那時的自己都會發笑,張揚得不可一世,卻是如此的單純著。現在的我,是絕對做不了那事的,我,再也回不去了……
  熊曉苗走近,微風輕輕撥著他的發梢,空氣裏有淡淡的肥皂味,像小時候媽媽洗好的衣服的香氣。
  這人真是好本事,這麽大熱天的,居然不像其他男生一臉通紅,滿脖子全是汗,清清爽爽的,垂了眼站在那裏看名冊。
  熊曉苗越走近越想笑,踩到了老樹的影子,拍了他的肩,大聲喊:“夏靜生!”
  那人抬頭,因為一雙泛亮的大眼讓他看起來有點娃娃臉,卻被高挺的鼻梁和俊朗的臉部線條給很好地掩飾掉了。男生估計是被人這麽喊皺了眉頭,看見來人,頓了頓,握紙的手放下,風很快掀起紙頁的下擺,發出“啪啪”聲。
  他勾了嘴,大眼閃起笑意,開了口:“熊曉苗,你想幹什麽?”
  熊曉苗“哈哈”大笑,是的,他們倆是認得的,雖然一開始還不敢確定,但他們真的是有奸情的,初中時當過半年同桌的奸情!
  要知道,那時夏靜生就像個小女孩一樣,文文靜靜的,老師都喜歡他得不得了。
  她和夏靜生的奸情可是建立在長期友好關係的基礎上的,她每日一早來學校抄他作業,他體育課的冷飲她包。上課,她看漫畫,他放風。
  但同學們,說是那麽說,你們以為小熊同學的生活真是那麽美好?可千萬別以為夏靜生是個乖乖聽話的孩子。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
  她抄他的生物作業,題目如下:“女性生殖器官_____”
  熊曉苗那日邊抄邊和後邊的小胖搶橡皮,一不留神寫到下題答案,“□”,而下題的題目自然是“男性生殖器官_____”。
  作業改好,發下,熊曉苗的答案,醜巴巴的字“□”上麵是個大叉,旁邊還是個巨大的問號!
  熊曉苗拿了夏靜生的答案對比,夏靜生笑得前仰後合:“我以為你自己那麽想的!”
  屁,熊曉苗想罵人了,這人收本子的時候肯定看見了,還不告訴她!
  嗚,男人女人生殖器都一樣,這生物老師會怎麽看她? 這估計是那老師這天見過最吐血的笑話!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夏靜生是個文靜的人,偏偏偶爾就是會整她下,咱們再舉個更淺顯的例子。
  上課,她看漫畫,他會突然說:“老師來了!”
  她就手忙腳亂的把書放抽屜裏,抬頭,人老師還站講台上。
  老師沒來,“狼來了”。
  更讓熊曉苗氣結的是,某次,她看“美少女戰士”的漫畫,終於完工到最後一幕,小兔在床上醒來,夜禮服假麵坐在床邊深情地拉住她的手,那是多麽美好的一幕啊!
  偏偏不美好的事發生了,旁邊的某人看她發花癡,忍不住伸了頭過來,掃了眼漫畫,悠悠地說了句:“熊曉苗,原來你一天到晚就在看這種東西!”
  熊曉苗當時脆弱的心靈就被他的眼神刺激了,怎麽啦。怎麽啦,不就是一個女人在床上,一個男人坐床邊嗎?不就是一個女人穿了薄睡衣露了肩,一個男人穿了褲子露了胸嗎?怎麽啦,有什麽不純潔的!
  可就是這樣,熊曉苗同學13歲就被夏靜生同學認定了是個不良份子。
  還有更多的事情,例如後麵的小胖下課就追著小熊同學要扯她辮子,小熊同學讓小靜同學掩護,攔著小胖,小靜同學當作沒有聽到,坐在位置上當作沒有聽到不理的。
  所以,這兩人的奸情可謂是沒完沒了了!直到,半年後,夏靜生搬家,移到了別的學區,轉了學!
  兩個人,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卻再沒遇過。
  所以當熊曉苗突然把站在那裏的翩翩少年與兒時長得比女生還漂亮的同桌聯係在一起時候是相當愉悅的,忍不住就和梅嬈她們看了個玩笑,她都不知道他也會記得她。
  夏靜生確實在看著熊曉苗右臉的酒窩的時候就像起來了,那個蘑菇頭,呆頭呆腦的女生現在站在他麵前,閃著狡黠的眼,搖頭晃腦。
  他突然想起了年少的時光,說著“民以抄為天,班長同桌,借我作業吧!”垂涎的臉, 拱在桌子裏看漫畫的大腦袋,下完體育課後,肥嘟嘟的手掌伸到他麵前,掌心是圓鼓鼓的紙巾包,她說:“班長大人,請笑納!”
  和她同桌隻有半年,卻的確搞笑。
  熊曉苗見到熟人也很開心,大聲說:“太巧了啊,居然在又在一個學校!你在哪個係?”
  夏靜生望了眼遠處人越來越多的操場,說:“工程力學。”
  畢竟他們都已長大,不再是打打鬧鬧的同桌,男生和女生早有了區別。
  熊曉苗說:“啊,我是英語係的!”她也搞不懂工程力學是什麽係,理科的東西向來高深莫測。
  看看站在那裏淡淡微笑的夏靜生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務,說:“對了,你的電話是多少,以後聯係。”
  夏靜生報了一串號碼,掏出手機說:“你可以打一下。”
  熊曉苗打了,夏靜生看振動了掛掉,熊曉苗想這十分鍾到底多長啊,隻好找話說,問:“你現在住哪?”
  夏靜生把手機放回兜裏,說:“搬家了,現在住寧波那。”
  熊曉苗問:“啊,那麽遠,你媽在那工作。”她臉都快扯沒了,問這樣的話,但實在沒辦法。
  夏靜生點了點頭,“恩”了一聲。
  熊曉苗,瞄了瞄,遠處睜大眼睛的三個八卦女人,隻好繼續說:“對了,你記不記得林老師,我們初中的班主任,她前兩年結婚了,今年生孩子。”
  說完就看夏靜生,鼻尖都是汗,腦子在轉,想該說什麽好。
  還沒開口,就看夏靜生挑起邪氣的眼角,問道:“熊曉苗,你們是不是在打賭?”眼神挑了下梅嬈她們的方向。
  熊曉苗嚇出一身冷汗,媽呀,這人的腦袋還是一樣好使,“嘿嘿”笑了笑,說“拜拜!”
  趕緊開溜,開玩笑,被夏靜生整起來還真是不要活了,鬼知道,這十多年,他的整人本領是不是修煉的不是登峰造極了。
  一路夾尾巴逃回梅嬈她們那,梅嬈問:“這麽快,被人趕回來了吧!”
  熊曉苗說:“什麽,想不想要電話號碼了!”
  楊希尖叫聲:“這麽快就要來了!不是吧!”
  熊曉苗走了幾步,得意滴回頭,說:“那是!”
  梅嬈巴了她胳膊問:“老實交代,你們滴,什麽關係滴!”
  熊曉苗氣短,輕聲說:“他當過我半年同桌!”
  瞬間,被六個手掌齊齊拍倒!
  打打鬧鬧間,她不知道有個人站在樹蔭下,邊報著名字,邊瞥過她的背影,看著她的馬尾辮隨著輕快的步子一擺一擺,漸行漸遠……
  似乎順理成章般,以後的日子,她去找他玩,考試時也拉他陪她複習,他有空下了自習見到她也幫她拎水瓶,月尾的時候被她勒索請客吃飯。
  他們曾是同桌,咳,雖然某女忽視了同桌時間實際隻有半年。
  好吧,他們在一個城市,又是老鄉,自然有很多話題,但兩人並不是常常在一起,英語係的課和工程的課極少撞在一起,兩人又有不同的圈子, 所以也是各自忙活。
  直至某一日傍晚,熊曉苗跑去打稀飯,有個女生站她後麵隔了幾個人,小聲說:“看,那就是工程係草夏靜生的女朋友。”
  熊曉苗打飯的手一抖,差點沒栽了,拎了飯盆,暈乎乎的跑回宿舍,和梅嬈說:“見鬼了,打飯時有人說我是夏靜生女朋友!”
  梅嬈正在那看雜誌,頭也沒抬,問道:“不是嗎?”
  熊曉苗坐下來,想了半天,覺得這問題很嚴重,難怪她在大學裏銷路不好!
  眼看著她們宿舍其它的女生都有人追,偏偏她就是沒人問津,她也奇怪啊,英語係的女生有混成她這樣的嗎?
  難怪啊,難怪,這是相當重要的問題,夏某人已嚴重影響到她熊曉苗同誌對大學四年美好愛情的憧憬。
  熊曉苗,想想就來火,拉了袖子就踏步出去了,要夏某人賠償損失,要和夏某人劃清界限!
  晚飯前,夏靜生都是在學生會工作,熊曉苗想都不想就一路殺到大學生活動中心。
  夏靜生正好鎖了辦公室門晃了鑰匙往外走,一回頭看到熊曉苗站身後,歎了口氣:“又要我請你吃晚飯?”
  熊曉苗氣勢洶洶,拍了把辦公室外的乒乓球桌,咧了嘴,太疼了,忍住,大聲說:“她們都說我是你女朋友!”理直氣壯!
  說完了又覺得這話不對,都什麽和什麽啊!
  夏靜生手插在褲子裏,看她發威,笑,伸了修長的手,捏了她下巴,問:“那你說是不是呢?”
  聲音柔軟卻不容拒絕。
  熊曉苗看著他黑漆漆的大眼,盛滿笑意,挑了的眉梢,無限的風情,二話不說,大聲答:“是!”
  夏靜生,眯起眼睛,微笑,再微笑,牽起她的手,溫潤的掌心滑過她圓嘟嘟的手指,他說:“走,吃飯去!”
  牽著傻愣愣的某人走出活動中心。
  可憐的熊曉苗同學直到坐在熱氣騰騰的紅豆湯麵前,才琢磨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媽的,她果然是被他給電到了,天啊,這是什麽男人啊!
  她看著正悠閑悠閑喝湯的某位同學,瞥了瞥周圍的關注視線,原來這樣的事情早發生了很久了,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隻是因為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太過陶醉,渾然不覺。
  人人都以為她是他女朋友,她也就裝作不在意,繼續去騷擾他,原來潛意識裏是她膽小,害怕被拒絕, 以後就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找他了。
  以她對大學的憧憬,要真找男朋友早就去找了,何必老是黏著他。
  好吧,果然她是喜歡他的。
  她開始慢慢地喝紅豆湯,嘴角喜滋滋地笑……
  夏靜生,我們的一切似乎都太水到渠成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喜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算是在一起了,一下走就走過來了,以至於到最後,我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是我的,我當然也是屬於你的,或許,就因為這樣,在分手時,我們才會如此得幼稚,暴躁,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挽留。
  -----BY 大熊 26歲

  盛夏時節又逢伊
  熊曉苗永遠也不知道的是,其實夏靜生並不是記性那麽好的人,帥哥大體都有點記性不好,更何況,初中到大學熊曉苗性格,長相都有所變化,夏靜生再聰明也不可能一下子認出她。
  她永遠都不知道他們其實遇見過,卻隻是擦身而過……
  16歲的暑假,夏靜生和朋友打完籃球,路過KFC,推門進去買晚餐。
  那天, 就餐的高峰期,孩子“咯咯”笑著在走道間跑動,他與朋友點了餐帶走,漢堡做的時間慢了點,兩人隻好靠著過道等餐。
  朋友推了推他的肩,往過道邊的座位努了努嘴,不幹好事地笑了笑。
  他望過去,一對少男少女坐在不遠處的位子上,他倒是忘了,托痞子蔡的福,KFC和麥當勞那時可是初中生,高中生約會的寶地。
  他靠在牆邊,視野正好,百無聊賴下,隻好研究下那兩人到底在做什麽。
  男生略顯白淨,女生背著他們坐,隻看見發尾的一個小揪。
  聲音倒是聽得很清楚,那男生說:“做我女朋友吧。”
  夏靜生發笑,原來不是來約會是來追人的。
  那女生手望前一伸,拿個根薯條,說:“不要”,聲音堅決,相當認真。
  男生有點急,身子往前移了移,說:“為什麽不要?”
  女生往口裏塞薯條,頰一動一動,口齒有點含糊不清,說:“就是不要。”
  夏靜生聽得好笑,真不知道那女生長什麽樣子,想想又覺得自己太過於八卦,想裝作不在意,別了臉製止自己看下去。
  但半響也聽不到聲音,隻好又轉了頭去,卻看了女生放回薯條,手握著屁股下麵的餐凳邊沿,問道:“那……我還可以吃嗎?”聲音怯怯。
  朋友“嗤”地一下就笑出來了,夏靜生也樂得彎起嘴角。
  那男生卻不是那麽樂了,歎了口氣說:“吃啊,沒讓你不吃。”
  那女生頭飛快地點了下,手又爬上來,往薯條那伸,看得出來,吃得很開心。
  這時,服務員過來,遞給夏靜生剛做好的漢堡,說:“不好意思,您的餐齊了,請慢走。”
  夏靜生敲了朋友肩頭一把,說:“走啊。”
  朋友“噓”了他一下,說:“等等。”還站那繼續看。
  隻見那女生還是一根根薯條的拿,那男生麵前的漢堡盒子一動不動,瞪了眼看女生吃。
  夏靜生好笑,這世上還真有這等女生,讓人好氣又好笑,不知道長成什麽樣子?
  突然,那男生惡狠狠地說:“熊曉苗,但我還是要追你。”
  夏靜生一愣,才拉著笑得直拍腿的朋友往外走,推開了玻璃門,一陣濃重的暑意撲麵而來,八月的天,太陽火辣辣,夏靜生眯了眼往回看, 玻璃窗裏,那女生拿了薯條往嘴裏放,輪廓極其熟悉,頭發卻是長了,小小的蘑菇頭居然能紮起辮子了,差點就認不出了。
  夏靜生笑起來,這世上,那麽好吃的女生他也認識一個,那人與他同桌半年,一到第三節課下,第一件事就是往樓下衝,去小賣部買吃的,第四節課必定遲到,把鍋巴,酸奶往桌肚裏倒,還抬頭望望他說:“夏靜生,你要不要吃?”
  她以為人人都和她一樣饞嗎?
  他想起那人黑溜溜的眼睛,像極了他而是養過的離家出走的小狗,他再往回看,隻看見那人朦朦朧朧的動作,越來越遠。
  朋友見他回首往回看,以為他也是覺得有意思,邊笑,邊大聲說:“嘿,真逗,要換了我,也是要追那女生的!”
  十幾二十歲的男生大體都會說:“這女生好笨!”但心裏都會默默的歡喜,偏偏就喜歡這樣的女生,乖巧,單純,讓人心裏笑著,起了莫名的滿足感。
  十六歲的遇見,並不是喜歡,隻能說在心中埋了粒小小的種子。
  再一回頭,卻發現,它已經抽枝, 發芽 ,爾後,綠樹成蔭……
  熊曉苗,一不小心,我們都已二十六歲,算算,十三歲開始認識了你,原來你已占據了我人生的一半光陰,日後,不會縮短,隻有更長。
  BY 夏靜生, 26歲

  石頭VS翡翠
  三月底的時候,宅女終於出動,熊曉苗一大早起來,為的就是去吃肯德基的安心油條,更直接的原因是她時差沒調過來。
  各位說這不是挺正常的生活習慣嗎?錯錯,熊曉苗在美國過著淩晨睡覺,下午起床的中國時間,一回來,居然變成了作息無比良好的人,讓她一大早起來對著沙發不知道幹什麽。
  對小熊同學來說,所謂在美國過中國時間,在中國過美國時間才是為正常。
  早上的肯德基裏人不是很多,一對學生模樣的情侶走進來點餐,男生給了女生錢,說:“我要吃早餐漢堡,其它隨便你點。”說完就過去坐下來了。
  熊曉苗吃著早餐,突然想起和夏靜生來點餐的日子,那時已經在一起了,熊曉苗愛吃這些垃圾食品,夏靜生可是一點都不愛,每次來都不讓她點多,說是有害健康,像個老頭子一樣。
  兩人站在餐牌下點餐,夏靜生問:“要吃什麽?”
  熊曉苗來勁,說:“大包薯條,雞翅,雞腿堡……”
  夏靜生說:“吃雞翅就不吃薯條。”
  熊曉苗說:“夏靜生,你怎麽這樣,我有個同學每次她男朋友陪她來都說:‘小姐,每樣來一個’!”
  夏靜生看看熊曉苗說:“熊曉苗,你當我腦子有問題嗎?”轉頭和小姐說:“麻煩,薯條換成蔬菜沙拉!”
  一個笑容把小姐暈得,趕緊回身去拿沙拉。
  他拿了餐盤,回頭,挑了秀氣的眉,說:“吃,還是不吃?”
  開玩笑,怎麽可能不吃,熊曉苗立即跟上。
  想想那時的自己真是幼稚,聽了別人說的話,就拿自己的愛情去比較,熟不知,年少的感情都是無價,根本無從比較,當時不一為然的,一回頭,卻發現,那人所做的一切都點點滴滴匯在心頭。
  韓薇打電話約了熊曉苗出來,說有東西給她,熊曉苗開心問:“你別是要退我份子錢啊!太客氣了!”
  韓薇吼:“你做夢,快來,兩點在一茶一座等你。”
  一茶一座裏正低低的放著輕音樂,英文的老歌在桌位間徘徊,每一個桌子都是由竹簾隔開,小小的茶杯擺在桌間,杯中茶水泛出清綠的光,皺皺的茶葉在杯底蕩漾。
  熊曉苗發現自己最近老做遲到之人,她到的時候才發現韓薇早就坐在位置上等她了。
  她與韓薇的交情不是很深,初中時還好,但畢了業也隻是保持聯絡,所以有點奇怪,為什麽說有東西給她。
  韓薇遞了紙盒給她,正正方方的接過手有點重,韓薇開口:“這是夏靜生托我給你的。”
  熊曉苗一聽夏靜生的名字,眼皮就跳一跳,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隻好“嘿嘿”笑笑,說:“謝謝。”這點禮貌還是要有的。
  韓薇說:“不客氣”。看熊曉苗低著頭,不說話,想想還是說:“夏靜生那時轉走,我們班有一半多的女生都傷心死了。”
  說完去看熊曉苗的臉色,韓薇其實是很好奇的,她和夏靜生,熊曉苗初中時一個班的。夏靜生前幾日過來說要她幫忙轉交東西給熊曉苗,憑女人的直覺她就知道這兩人有戲,但她自己是不敢問夏靜生的,隻好旁敲側擊,問問熊曉苗。
  熊曉苗一愣,才想起她說的是那年初中夏靜生轉學的事,說“是啊”太假了,她也隻能點點頭。
  那年,夏靜生下半學期就不來了,老師才說他轉學了,全班人都“啊”了一聲。包括她熊曉苗,她以為他轉學了,至少是要告訴她的,誰都不說至少也是要告訴她這同桌一聲吧,至少她可是長期問他租賃作業的關係啊!
  “以後讓她抄誰的啊!”這是熊曉苗想的第一件嚴重的問題。但夏靜生不在她也還是能借到作業抄的,隻是質量差了點,要知道有夏靜生在的時候她本子打開全都是“優”的,算了,熊曉苗同學隻要有的抄就行了,所以她很快就忘記了這件事,好吃好睡好玩。
  現在,二十六歲的大人都很少惦記一個人,更何況十三歲的孩子,夏靜生的名字漸漸在熊曉苗的記憶裏淡了,在初三三班的孩子們的記憶裏褪色了。
  稀稀拉拉地說了會,韓薇看看表,拎起包,說:“我老公來接,走了啊!”
  熊曉苗點頭,笑說:“拜拜,新婚愉快啊!”
  一人,一盒子,瞪著發呆。
  熊曉苗,坐了一會,還是很好奇,心狂跳著,拆開盒子,像每一次收到他的禮物般,期待,緊張,罵自己笨蛋,這麽多年還是這樣。
  拿出來一看是個鏤空雕花藏銀酒瓶,銀中泛黑的光澤,鏤空的紋路在掌心摩擦。
  這隻酒瓶她是認得的,因為,是她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那也是她第一次送男生禮物,那時夏靜生參加省裏的設計比賽,日日熬夜。
  她和梅嬈逛街,看到了這個藏銀酒瓶,就覺得精致可愛,結果那價錢也是相當精致的!在老板的巧舌彈煌之下,她就聽到一句:“能保平安,帶來吉利。”二話不說,掏了當月的生活費,還問梅嬈借了錢。
  梅嬈邊掏錢邊說:“你這笨蛋,哪有一開始就對男人那麽好的!”
  她可不管,聽都沒聽,抱著酒瓶傻樂。
  晚上去夏靜生樓下找他,酒瓶給他,夏靜生笑說:“小笨蛋,我還沒得獎,你就送我禮物!”
  熊曉苗說:“不要說了,梅嬈也說我笨蛋!不笨都罵笨了!”
  那天,夜裏,靠在夏靜生的懷裏,聽著他“咚咚”的心跳,他的手臂溫暖的環著她的腰,她笑地齜牙咧嘴,這錢花得,值!
  結果就是,夏靜生給了她錢,讓她還給梅嬈,熊曉苗想想自己也是失敗,買了東西送他,還要他掏錢,但夏靜生說以後一個月她都可以去蹭他的,她又什麽都不去想了。
  夏靜生的比賽還是拿了獎,劉峰偷偷跑過來說:“小靜老婆,咱家小靜桌上的藏銀酒瓶是你買的吧?”熊曉苗點頭,劉峰同學說:“難怪難怪!”詭異地笑著,揚長而去。
  熊曉苗還不知道的是,夏靜生此後開始喜歡上藏飾。
  這麽多年過去,她都記不得這瓶子到底長什麽樣了,今日這隻酒瓶再落到她手裏,她突然有點恍惚,不知道夏靜生為什麽要還她這瓶子,他在看到這瓶子的時候是否如她一樣想起舊夢,他在撫摸著瓶身的時候,又是什麽樣的表情?
  一茶一座內放起一首粵語歌,她不知道是哪個歌手唱的,聲音溫厚,她唱到:“懷緬過去常陶醉,想到舊事歡笑麵常流淚,夢如人生試問誰能料,石頭他朝成翡翠……”
  過去的每一次爭執她都不大記得了,每一次流下淚的原因也慢慢忘記,最後連分手執著的理由都在歲月中淡去,留下的隻是他的微笑,他罵她:“笨蛋”的語氣,他為她做的每件事都好好記著。
  隨著歲月變幻,那人的壞已越來越不清楚,可那人的好卻還是留在心中。或許,這也是人生的絕妙之處,讓你總能輕易記住別人的好,忘記別人的壞。
  後來時間還早,梅嬈打了電話過來,說是在新街口辦事,順道見見她,熊曉苗知道最近自己惹梅嬈大人不爽,一聽召喚,立即騎了自行車屁顛屁顛過去。
  梅嬈見了她,拉了車簍子,指指盒子問:“這裏頭啥?”
  熊曉苗如實告知, 梅嬈說了句:“這夏靜生什麽時候那麽有閑情逸致了?”
  熊曉苗一聽愣了下,也是,都幾百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夏靜生還惦記著歸還過來,她怎麽就從來不知道他是那麽高尚的一個人呢!
  熊曉苗想想,又覺得自己回去是不是也要把他送她的都還回去,吃的都吐出來,吐不吃來隻好變現?
  想想又覺得太可惡,夏靜生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所以證明人是不能背地裏說人壞話的,這麽一氣,熊曉苗一踩腳踏,褲腳就卷車鏈子裏去了!
  人黴起來就是擋不住,她是興起了,覺得自己在家發福了,才想著今日騎車車門,還把家裏的破車擦幹淨了出來,哪知道就出這糗事了。
  她自己弄不了,梅嬈隻好彎了身子,邊數落她,邊用自己那雙“據說”是白領的手去扯鏈子,還好卷得不厲害,車往後頭退一下就拉出來了。
  熊曉苗笑的眯了眼睛,拍拍正在拿餐巾紙擦手的梅嬈的肩說:“嘿嘿,這輩子,就兩人幫我這樣拽過褲子,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男人!”
  梅嬈斜了她一眼說:“你別告訴我是夏靜生?”
  熊曉苗樂,還真是夏靜生!
  大學裏,下午一沒課她就會騎個車逃回家去,第二日早上再騎回來。
  那早,她才騎到校門口,褲子就卷車鏈子裏了,她一日紅著臉纏鬥了半天,褲腳反而越發纏進去了,這時收到夏靜生的奪命CALL,她吸了口涼氣,就知道自己黴,早上的這節課,是她與夏靜生大學四年唯一在一起上的課,名叫:“形勢與政策”!
  電話裏都是教室裏的吵吵嚷嚷的聲音,夏靜生咬牙切齒,吼:“熊曉苗,你就呆在那裏,什麽都不要再動!”
  他的聲音很凶狠,但熊曉苗一聽卻安了心,就真的不動,一腳瞪地,一腳擺在腳踏上,裝作自己是在看來來往往的車輛,騎車的人看看她,她也看看人家。
  不一會,夏靜生就跑來了,沒有說她,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子,撥弄鏈子。
  熊曉苗害怕他罵人也不敢說話,隻好一動不動,乖乖做根木頭!
  遠處,學校鍾樓的鈴聲,一聲聲遙遙響起,她低頭看他,隻見淡青色的發旋,因為奔跑喘息的他起伏的厚實的背。
  行人來來往往,莫不好奇地回頭看一眼,清俊的少男俯在車邊,眼神認真地撥弄鏈條,少女抓住車把,臉微微的紅。
  熊曉苗見他的白皙的手指都被鏈條上的機油弄得汙黑一片,指甲也是髒兮兮的,忙說:“算了,別弄了,你先去上課吧!我下節就過來。”
  夏靜生頭也不抬道:“少羅嗦,你把車子退後一下!”
  熊曉苗隻好閉嘴,乖乖把車子往後倒一倒,褲腳那兒動了一動,夏靜生的眉微皺,抬頭問她,很是認真:“你想要褲子,還是要車子?”
  熊曉苗嚇了一跳,夏靜生漂亮的大眼盯著她說:“要車子簡單,把褲子絞了,要褲子,就把車子卸了!”一笑,露出半個酒窩。
  熊曉苗嚇了一跳,立馬說:“褲子也要車子也要!”堅定地像個視死如歸的戰士。
  那一瞬間,熊曉苗,忽視了夏靜生眼裏的狡黠笑意,結果,沒過幾分鍾,褲腳就被夏靜生拉出來,黑色的一大片,油嘰嘰的一塊。事實上,夏靜生的手也沒比褲腳好多少,熊曉苗掏了紙巾包給他,他抹了把手,隨口說:“擦不幹淨的,我去水池那洗,你先去上課!”
  那天早上,熊曉苗站在校門口看著清晨的光一圈一圈打散在他直挺的背上,慢慢走遠。
  那樣一個少年和那日的晨光一起成了她記憶裏難忘的一幕,此後再無人會那麽自然地蹲下身去,攤著髒兮兮的手,笑著問她:“要褲子還是要車子?”
  哈,除了還有個女人,梅嬈大人。
  熊曉苗看著梅嬈彎腰的一瞬間,突然就想起了那樣的夏靜生,原來那時的記憶仍舊是完好地躺在心裏,以為忘記了,不過是因為沒有人或事去觸動而已。
  熊曉苗謝了梅嬈,小心翼翼地騎了車往家回,在一路上還是在想夏靜生,所有的回憶都被勾了起來,她不懂,為什麽他這樣一個幹淨利索的人時隔那麽久居然要人還她禮物?
  如果要還,那年分手後也是有時間的,她真的覺得奇怪。
  她電光石火地想起八點檔的連續劇,分手後,女主帶了一大堆東西,跑到男主家,哭著說:“還你,都還你!” 那男的反倒一個人對著東西發起呆來。
  關鍵時刻,熊曉苗也是不笨的,她想你夏靜生沒事找事,非要還個東西給我,自己還不來見我,這不是存心撩我嗎?有人分手了還是這樣的嗎?
  分手之後,說什麽,“你的東西我要還你”“我的東西你給我還來”現在想來都是借口,如若真是恨那人如骨,她(他)給的東西早就一把火燒掉,眼不見為淨了,何必花那麽大功夫,費那麽多口舌地執著著說要還,其實,說著要“還來”“還去”,隻不過是個藉口,是唯一可以在分手後再見見你的藉口!
  熊曉苗嘴角抽一抽,夏靜生,你就惡俗吧,但我熊曉苗也不是好惹的,在美國混了那麽多年,什麽日子沒過過啊,這次是你來撩我的!

  同居VS結婚
  很多年後,熊曉苗總結起自己的血淚史,覺得深深地驗證了一句話:“衝動就是魔鬼!”
  嘿,別笑啊,這可是人家的傷心史。熊曉苗一輩子的慢性子,人生事上很少有幾次衝動,她發現每一次一對夏靜生衝動,就沒有好事。
  第一次的衝動,熊曉苗衝過去找夏靜生問‘人人都說我是你女朋友的’呆話,被夏靜生倒打一耙,反倒落實身份。第二次的衝動,就是和夏靜生分手,一個衝動,就衝出國了!第三次的衝動就是今日……
  有句話叫:“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別急著歎‘俗’啊,咱們說的不是這句話,是這句接下來的:“縱我不往,子寧不來?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的意思是說,嘿,小樣,我如果不去見你,你還不來見我了!
  熊曉苗現在腦子裏想的都是這句,既然她還是忘不了夏靜生,既然已經驗證了夏靜生的殺傷力還是如此的強大,既然是夏靜生主動下了戰帖,她怎麽能夠不欣然接受挑戰。
  她把自行車停在路邊,開始拿出手機撥夏靜生的號碼。
  別問她是怎麽確定還是這號碼的,這號碼可是在美國的時候,她撥打過很多遍的,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又反射性的掛掉。以至於後來,她害怕夏靜生不勝騷擾換了號碼。變成隔了很久才打一次,依然是能打通的。
  有的時候,熊曉苗挺怨恨夏靜生的,那時,他硬逼著她記自己的號碼,每次見麵都要突然問她下,以至於她對他的號碼滾瓜爛熟,自己爹媽的號碼還不一定能記著卻能記得他的。
  她抱怨過為什麽要記他的號碼,有手機可以存著。
  他卻是說:“要哪天你手機被人偷了,沒電了,怎麽辦?總得有個人來救你吧!”
  她隻好乖乖地背。
  直到後來分手,出國,才恍然大悟,恨自己背住他的號碼,把原來手機裏的刪了都沒有辦法,她還是記得,就這樣刪了又添上,添了又刪去,依然不曾忘記,最後,再次驗證了夏靜生此人的歹毒。
  電話“嘟嘟”響了幾聲,就被接起,他說:“喂”
  清朗的聲音隔著空間,時間,傳入她耳中,一瞬間,手機灼人,她反射性的想掛掉.
  那人不說話,也不掛斷,空氣中有淡淡的塵土吸入鼻間。
  半響,那人說:“東西收到了。”是肯定的語氣。
  沒有說名字,卻是知道是她的,她“恩”了一聲,想想自己剛才還豪氣幹雲呢,這樣可不行,長此人士氣滅自己威風!
  她說:“你現在在哪?我過來找你!”
  電話那邊良久沒人說話,她“喂”了一聲。
  那人說:“景陽名城,西棟,602。” 掛了電話。
  熊曉苗沒想到他在家,但這時候,就是虎穴她也是要去闖一闖的。鎖了車,打的。
  的哥開得很穩,在車上,她一直反複想著自己是新時代的女性,還是去長過見識的,對於目標要好好把握。26歲的人了,還能周折個幾年,既然走來走去都還是要和他繞在一起,既然忘來忘去都還是忘不了他,那還不是去找他,把夏靜生同誌給辦了,總得有個了結。
  於是,熊曉苗同學踏上了她衝動史上了第三步,俗話說“好了傷疤忘了痛”這真的相當的有道理!
  站到夏靜生家的門口,她鼓了氣按了門鈴,門“喀”一下就開了。
  夏靜生一手搭在門邊,一手叉在兜裏,下身深咖色的絨布休閑褲上身窄身的V領毛衫,露出光潔的頸,兩道鎖骨線條筆直地延伸至肩膀,中間的微凹的胸線順延大開的領口直挺而下。
  約是在家工作,他戴了細邊的眼鏡,頭發不似上次上了定型的硬挺,柔軟的垂著劉海,倒為他加了幾分慵懶,幾分孩子氣。
  環著胸,他眼睛隔著鏡片看著她,大有有何貴幹得的意味。
  熊曉苗早對這樣威嚇的眼神免疫了,一次被嚇,二次都習慣了,何況她是有任務在身的。
  一把抓了他的衣服,想抓領口沒拽著,拽了肚子的那塊,好好的毛衫變成可笑的角度。
  她雄赳赳氣昂昂地看著他的眼睛宣布:“我,要和你同居!”
  是的,她想過了,她和夏靜生又不是演電視劇,他在設計公司辦公,她宅在家中,他們的人生不可能再有交集,她也不可能與他從戀愛開始重頭來過,有太多的熟悉,太多的傷痕。但她也不能忍受將來他結婚,他與別人組成家庭,兒女環膝,想想心裏就抽疼起來。
  唯一的一招就是霸王他,硬是要賴著和他在一起。她不是個隨便的人,即使在美國那樣處女是稀有動物的國家,她也是學不來那樣的生活方式,但如果對象是他,她是不反對的。反正是不甘心,不如直接搞掂,總之是他撩她的!
  熊曉苗一直以為自己的腦袋是迥與常人的,事實證明,夏靜生的腦袋結構更是不同凡響!
  那人清澈的大眼裏,閃爍著點點的光華,在薄薄的鏡片下,卻更加剔透動人。
  他咧了嘴,露出白得泛光的牙齒,燦得她眼暈,
  “我不和人同居,隻和人結婚。”他抬了下巴,說得驕傲至極,嘴角卻是撩人的笑。
  熊曉苗瞬間石化在那裏。
  男人不都說:“我不和人結婚,隻和人同居的嗎?”這夏靜生真是腦子不大一樣。
  熊曉苗想起前幾日才在網上看到的話,說同居像租房,結婚像買房,租的房子住的像偷的,買的房子住起來才是地主,愛幹啥幹啥。
  她想這夏靜生果然是比她聰明多了。
  他靠著門,眼一眨不眨看著她,突然,她轉身往外走。
  他有點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冷冷的問:“你要到哪去?”
  是不是又要從他生命裏離開?他收緊手腕,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她抬眼看他,說:“回家拿戶口本!” 這次,反倒是他愣住。
  擺了擺手,她說:“我明天帶了戶口本,再來找你。”
  他看看牆邊的鍾,四點四十五,一把在門邊撈了車鑰匙,抓了她的手,說:“來得及,送你回家,就今天去。”
  熊曉苗嘴都圓了,有這麽趕的人嗎?她都不急了。
  夏靜生下了台階看她,嘴角勾起:“明天是四月一日,你要愚人節結婚我不反對。”
  說完,手插在兜裏,一步步走下樓去。
  熊曉苗想,愚人節結婚,那結婚證書上的日期是什麽? 還是不要吧,趕緊下樓,回家拿戶口本!
  事實證明,五年之後,小熊同學依舊乖乖落入小靜先生的魔掌!
  熊曉苗坐進夏靜生的雷克薩斯SUV,看看這車就知道這人果然是務實派的,性價比良好,也對,夏靜生什麽時候做過虧本買賣,這人不去經商可惜了。
  一路上兩人無語,街道,行人,房屋,高樓,都在眼前刷刷地撩過。
  熊曉苗閉了閉眼,南京這塊地方有太多他們的回憶,一個路口,一張街凳,一個車站,他們都曾駐足過,她每次路過熟悉的地方都會停下來,發個呆,像個傻子一樣對自己咧嘴笑。
  她有點奇怪為什麽夏靜生還會留下來,還保留著手機號碼。
  夏靜生,你是不是和我一樣還舍不得離開這座城市?即使難過,即使會想起,依舊舍不得離開,因為這是唯一可以憑吊我們共同回憶的地方。
  她側了臉,偷偷看他開車。
  他一手擱在窗邊,一手遊刃有餘的把握方向盤,白皙修長的手就搭在方向盤上,眼睛在鏡片後微微眯著,性感得一塌糊塗。
  她都不知道俊秀的少年何時變成那麽有致命魅力的男人了。
  那時也一樣,他是老師麵前的紅人,提起來都是“工程係的夏靜生”,又是學生會男生部部長,同學們!聽一聽,這頭銜就是校草用的啊!!
  夏靜生那時還不帶眼鏡,整個人就是笑如春風,溫溫有禮的好孩子,連那時嚷著喜歡“冷酷”派的一票女生都被他的一雙大眼電得死去活來的,
  偏偏她熊曉苗可是領略過此人的凶猛的,電是難免被電到,卻還是心有防備的,可就是這樣,還是被瞬間拿下。
  她就知道她是玩不過夏靜生的,毛爺爺說過:“與人鬥其樂無窮”,狗屁,“與夏靜生鬥,其難無盡啊!”此人是典型的兩麵派,沉穩的好孩子其實挑嘴的要死,愛吃糖,不吃硬糖,要吃水果味的軟糖,尤其偏愛檸檬味的黃色包裝那種,睡覺一被人吵就會皺眉,脾氣大,罵人!
  種種壞癖,熊曉苗可以說上個三天三夜,總而言之,夏靜生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火星BT!
  她歎氣,可就是這種BT,她還是心心念念的忘不了,現在居然還和他一起在通往紅地毯,啊,不是,通往墳墓的大道上!
  他不理她,眼都不瞟,盯著前方開車。車裏彌漫著很低的氣壓,安靜得令人窒息了,她想想還是開口問:“夏靜生,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和我結婚?”
  在這麽多年間,很多人都告訴她別把男人的承諾太當一回事,往往都是空頭支票,甜言蜜語記住了自己反而後悔,夏靜生是極少承諾的人,兩人在一起大部分時間都是吵吵鬧鬧。他從來沒有和她說及談婚論嫁的事,既然到了這步,她隻是突然想問一問。
  車上香薰的氣味鑽入鼻間,她握著提包的拎邊,握了又鬆開。
  他說:“有。”
  她的身子頓了頓,坐得直直得不敢動。
  他又說:“那時二十歲左右,沒有個男生會認真的去想這個問題,但真的是有些瞬間覺得你是特別美……”
  想說下去的,有點懊惱自己那麽坦白,別了臉繼續開車,手指卻把方向盤捏得四緊,指節凸起。
  她聽得一暈一暈的,隻覺得甜蜜歡喜在心中泛開,夏靜生說的,她信。
  一會兒,她吸了口氣,問:“一瞬間是什麽時候?”
  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渾厚的聲音才慢慢響起,他說:“那次情人節。”
  講得很快,講完抿了抿嘴,不去看她,也不再說話。
  熊曉苗一愣,瞬間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時候,那年,是她第一次與人過情人節,偏巧他有設計考試,她隻好在宿舍裏等他,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九點了,兩人偷偷跑出去,連個賣花的都沒有了,隻好跑到學校附近的市民廣場散步。
  那夜,星星出奇的多,很亮眼,她靠在他懷裏,兩人望著星空倒著行走,卻過了人生中最難忘的情人節。
  以後,出國,外國的空氣質量好,星空也是出奇的清晰,但她卻沒有驚歎,反而一抬頭會想起那日的一片夜空,以及,傻不楞登的兩個人。
  車裏,她低著頭,他看著前方的車輛,不再說話,兩人都想著同一件事:如果那時就這樣走下去,現在是不是早已結婚?說不定有了會叫他爸爸喊她媽媽的可愛孩子了?
  她和他都不知道答案,還好,人生兜來兜去,總不算晚。
  上樓拿了戶口本,他說:“你住過來吧,能拿的東西拿上!”
  熊曉苗一愣,他銳利的眼就殺過來,她想,也對,結了婚的人貌似是一起住的。
  五點二十分,兩人坐在那填申請表,才發現一件事:婚前檢查沒做!
  大熊同學睜大了眼瞪小靜先生,可讓她逮到了!總算讓她抓到他人生上有點冒失得地兒了吧!
  小靜先生甩甩筆,攤了手,大眼裏是明亮的笑意,
  “新手上路,請多指教!”

  新婚之夜
  事實證明,夏靜生先生永遠代表的是真理的一方!
  夏靜生拿了申請表去谘詢台問了一圈,就笑眯眯地回來了,露了一口森森白牙對熊曉苗說:“民政局說可以不用檢查。”
  熊曉苗不服氣,想想怎麽連結個婚都是你說的算,滴溜了眼,說:“那你別後悔,本店商品一旦售出,概不退貨!”
  夏靜生靠在牆上,斜了眼看她,涼涼的說:“我還真不指望你能退貨,走吧!”
  一個是嘴角含笑的俊美男人,一個是咬牙切齒的爆炸頭女,在民政局明寬敞的走廊裏一步步,再次走入彼此的人生。
  他們是最後一對,民政局的大媽有點菜臉,熊曉苗偷偷看了眼鍾,五點半,耽誤人家下班了,但她還真不想四月一日結婚。
  大媽問:“夏先生,熊女士,你們確定要結婚了嗎?”
  熊曉苗想到自己以後要從熊女士變成夏夫人了,嘴角就抽了下,結婚真是相當偉大的事!
  兩人點了點頭,大媽又問了遍:“你們確定要結婚了嗎?”
  熊曉苗想,難道他們真的一看就不是像結婚的人嗎?這大媽真不愧是閱新人無數!
  還在想呢,就聽旁邊那人答:“是的。”聲音是一貫的平穩,臉部的柔軟線條現在卻是緊繃,手指都握在腿邊,明顯的看到關節泛白。
  她的手輕輕的蓋上他的拳,她點頭,微笑:“是的。”
  這一刻,她成為他的妻。
  “嘭嘭“兩聲,兩個大紅印,兩本紅燦燦的小本,她和他的人生卻綁在了一起。
  她抬頭去看他,那人也笑著看她,閃爍的眸裏光彩蕩漾。
  或許以後的日子裏,他們還會吵嘴,還會鬧著分離,但是至少有這樣一刻,他們的心是緊緊相依,認為彼此都是自己的一生一世。
  十多歲的人生最難忘的是高考,二十多歲的人生最難忘的是結婚。
  對於套上戒指的新人,她想著從此後要燒好飯菜,等他回家。他想著要努力工作好好掙錢,讓她衣食無憂,至少覺得這輩子是嫁對了自己。在往後的日子裏,或許他們會一起發福,到某個時間突然想一輩子就是這樣了?或許中間某個人突然離場,兩人再也記不得新婚時的激動。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全心全意地想著為對方付出,信任,嗬護,一起攜手,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熊曉苗走出民政局的大樓,天空藍的清澈,風撩過眼角眉梢,白嫩的玉蘭花在枝頭輕輕搖。熊曉苗想打電話給熊媽“報喜”,這麽大的事居然說幹就幹了,她可不敢告訴熊爸,先告訴老娘壓壓驚,反正熊媽老是會在她耳邊念叨婚姻大事。
  熊曉苗同誌顫著手撥號碼,熊媽一會兒接了電話,熊曉苗先不敢和她說,隻好扯東扯西,連樓下黃阿姨養的狗的事都說了,瞟了眼夏靜生,正靠在SUV邊,側了臉往別處看,仿佛沒聽到她在說什麽。
  她都惱死了,還是“嘿嘿”笑著問:“媽,我要是哪天突然結婚了怎麽辦?”
  熊媽想都不想,說:“斷絕關係!”熊曉苗一聽冷汗直冒。瞟了眼夏靜生,像個沒事人一樣。
  熊媽立即又問了句:“你幹嗎了?”
  熊曉苗想自己媽媽果然腦子轉得快,趕緊說:“不不,最近不是流行閃婚嗎?”
  感覺夏靜生頭扭過來,皺了眉看她。
  熊媽說:“你敢!”
  熊曉苗心裏“嗒”的一下,看來真沒戲了,垂死掙紮說:“你不是老念叨著我找對象嗎?”
  熊媽叫:“我也沒讓你立即結婚啊,父母不看看能找到什麽好的……”在電話那頭開始說起來。
  熊曉苗頭皮發麻,趕緊找了藉口掛了電話。
  抬頭看到夏靜生的眼銳利的看著自己,薄薄的鏡片亮光一閃。
  熊曉苗有點尷尬,甩了甩本子,“嘿嘿”笑,說:“原來中國結婚證長這樣!”
  夏靜生冷笑,俊秀的眉一挑:“熊曉苗,說說,你還拿過什麽結婚證?”
  根本不等熊曉苗說,“嘭”的一下,上車,關門。
  熊曉苗一看夏靜生這麽笑,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拿著那本傳說中“不被祝福”的小本,巴巴她的爆炸頭爬上車。
  車裏一片安靜,熊曉苗想想自己的惹得火還得自己滅啊,剛才這人還溫情脈脈地和她結婚呢,怎麽拿了證就是不一樣了!人說結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樣,這夏靜生也不一樣太快了點吧!
  車開回景陽名城,夏靜生板著臉倒車,
  熊曉苗感歎著,還是抓住最後的機會,嬉皮笑臉的說:“小靜同學,別氣了,都判處‘有妻徒刑’的人了!”
  她說著,卻是沒看到夏靜生握著駕駛盤的手指顫了一下。
  再一次聽她喊小靜,在今天,他卻是無以複加的激動。
  夏靜生伸了手,捏了熊曉苗的臉頰,鏡片後的大眼笑得起了朵朵桃花般耀人,說:“夏夫人,為夫去趟單位,順便置辦點晚餐!”
  就放下熊曉苗,SUV揚長而去。
  在熊曉苗被餓死之前,夏靜生總算回來了,帶了晚飯,兩人其實都沒什麽胃口,隨便吃了點。
  這兩人畢竟是有點拘束的,有人先愛後婚,有人先婚後愛,但他們卻真的不知道歸為哪一類,總之是不三不四型。
  熊曉苗洗好澡,坐在沙發上吹頭發,瞥夏靜生拿了毛巾去洗澡的偉岸背影,她突然想到一個重點問題,今晚貌似是傳說中的“新婚之夜”。
  她真的不是個隨便的人,甚至對於這方麵的事還挺保守,去美國的第一年,她和一個美國當地的女孩同住一間,那女生十八歲讀大一,開學不到一個月,男朋友就三天兩頭跑她們房間裏,國外的學校是沒有規定男生女生宿舍不給亂進的,甚至男生女生還住在同一層樓裏,有的單人間,帶人回來時常有的事。熊曉苗有好幾晚都是回宿舍撞見兩人在一起的,她連燈都不敢開,關了房門就跑出去的。
  她也不是覺得這檔子事惡心,相反的她覺得如果是很愛一個人是很自然的想和他親近的,想黏在他身邊,想和他擁抱,完全的不排斥,越喜歡就越想接近的感覺,但熊曉苗的一生中隻碰見一個人是讓她有這種感覺的,那就是夏靜生。
  最衝動的一次,到現在她想起來還是會臉紅心跳。
  大二的聖誕晚會結束,熊曉苗跟著夏靜生學生會的人去慶功,一夥人吃完飯,鬧著去唱KTV,玩了一會,熊曉苗出去上洗手間,回來的時候七拐八繞的,她連房號的忘了,走了一會,正遇見夏靜生出來找她,他數落她,她不服氣,兩人鬧著發現他身後的包間居然是空的,吵著吵著吵進空包間,吵著吵著變成他低頭吻她。
  黑漆漆的空間裏,他靠在不透光的玻璃門上,雙臂緊緊地摟住她,她靠在他的懷裏,手環著他優美的頸,他的舌輕輕滑過她的唇,冰冰涼涼,卻讓她全身一下子熱起來。
  唇與唇的碰觸,舌與舌的摩擦,他的手撫過她的背線,撩起她的頭發,摩擦著她頸後的一片柔軟,抵著她的頭貼近,她隻嗅到他身上柔軟的皂香,嘴間他的檸檬糖的甜味和清淡的酒味,澀澀的甜。
  他的手沿著衣角伸入,柔滑的指尖摩擦著她腰邊的曲線,她隻覺得一片灼熱,以前他們也親吻過,卻是沒有今天的頭暈目眩,讓人燥熱著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站不穩貼向他,他的褲貼上她的裙,光滑的布料擦上她的腿邊,卻讓她輕顫。他攏著她的腰貼近,唇貼上她的頸部,舌尖滑過一寸寸的肌裏,她隻覺得麻麻的電流一直延伸到指尖,頭也不知道擺哪裏好,一眩一眩的。
  兩人之間密密相抵,走廊裏的歌聲都聽不見了,他的靈巧的指慢慢下沿,呼吸灼熱起來,她卻仿佛擺在了蒸籠裏,熱著,熟著,卻不知動彈,鼻間都是兩人的氣息。
  空氣凝結起來,他的手都放在她的大腿邊了,她貼著身子臉紅著,緊觸的下肢都能感覺他的□的,她眼不知放哪了,抬頭,看到他的擴大眸裏放著妖異的光,晶晶亮的看著她,一瞬間她都要被吸進去了。
  卻聽得外邊有人喊了句:“夏靜生呢?”
  她嚇得一顫,頭埋進他的懷裏不敢動彈,有另外個人說道:“肯定是找他老婆去了!”
  那兩人調笑著走了,她的臉卻熱得厲害,貼在他起伏的胸膛,聽著他“彭彭”的心跳,耳裏是他渾重的吐息。直到那聲音走遠,他才放開她,翻好她的衣領,牽她出門。
  後來好幾次,她再想起那天晚上,那個包廂,整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想想自己真的是好夏靜生的美色的,唉,把持不住啊!
  想著這不堪回首的糗事,呆呆地盯著電視,夏靜生就擦著頭發出來了,簡單的襯衫休閑褲,她眼裏卻隻看到他滴著水的濕潤黑發,臉秀美輪廓下的細密水珠,霧氣朦朧的大眼,白皙的手腕,一個男人居然能長得秀色可餐,熊曉苗想,夏靜生果然從小就是個極品。
  熊曉苗同誌有點不好意思,挪了挪屁股,夏靜生掛了毛巾在頸邊拿了水杯喝水,看了眼坐立不安的熊曉苗問:“你幹嗎?”
  熊曉苗有點羞澀,這人妻的義務她還是懂得,都到這份上了,她隻好說:“那個啥,大家都是已婚人士了……”
  夏靜生拿了水杯,眯起眼笑,說:“熊曉苗,你進房間。”
  熊曉苗“啊”了張嘴,這也太快了吧,夏靜生先生什麽時候比自己還直接了。
  夏靜生伸出芊芊玉指,指了她屁股下的沙發說:“這是可折疊的,我睡這!”
  熊曉苗同誌大窘,灰頭土臉地拿了她的小包包趕緊進房,夏靜生跟著她進房,幫她拿了枕頭被子,把自己的拿走,站在門邊,他抱著被子,背著她,狀似不經意問到:“熊曉苗,你在美國的時候有沒有打過電話給我?”
  熊曉苗坐在床邊還沒從剛才的大窘中恢複,“啊”了一聲。
  夏靜生吸了口氣,回頭,問:“我是說,有很多次打來的電話又掛了”頓了頓,看向她:“是不是你打的?”幹淨的大眼裏是逼人的熱意。
  熊曉苗才反應他是在說什麽,窘上加窘,低了頭,裝作忙著套枕套。
  夏靜生嘴角揚起,喚:“熊曉苗。”
  她抬頭,被他清澈的眸電到。
  他開口:“記得把門鎖好。”看她呆呆的樣子,又心情大好:“省得晚上出來偷襲我。”
  熊曉苗發愣,半響,開始扔了枕頭罵人……
  夏靜生輕輕闔上門,聽著她在裏麵罵罵咧咧,喳喳呼呼的聲音他久違了五年,
  他慢慢收斂起嘴角的笑意,白熾燈的光很是刺眼,他伸出手蓋住雙眼。
  在這五年間,他總是莫名其妙的接到電話,陌生的號碼,還不帶重複,他接了,“喂”了一聲就掛掉,有時候一接通就是“嘟嘟”的掛斷聲,他找人查過卻是網絡號碼。
  每一次,手機響,他反射性的去看號碼,一見到類似的號碼,就會猶豫起來,他知道是她的,就是那麽斷定著,他想和她說話,可是開不了口,有的時候,他恨起她來,想幹脆吼她,叫她不要再打來了,可永遠都隻是想想而已,他都是嘴上狠的。
  就這樣,反複地接著她的電話,死活不換號碼,中途手機被偷了,都要急忙去營業廳辦理,他不知道她好不好,更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打電話來,過得不好嗎?受人欺負了嗎?傷心了?流淚了?不能克製地去想。他恨過她,明明分了手還要這樣,但她不打來了,他卻也著急了。
  他罵自己果然是犯賤的。
  濕潤的睫在溫熱的掌心顫動,他已經不相信會有這麽一天了,所有的期盼,愛啊恨都都在歲月裏磨平,理想,信念,連人都要被歲月打磨圓滑了。
  今日在民政局的登記處,她短短肥肥的手指包住她的掌,他反手去握她的手,十指緊扣。
  這麽多年,他恨過她,怨過她,想過一走了之,居然還是選擇了她。隻要她的手貼住他的手掌,他還會激動的顫抖,這五年,她和他明明可以走得,但都還是回來了。
  他選擇留下,她選擇握住他的手,怎料到五年後,還能再一次的覺得驚喜,再一次的悸動!
  這樣想著,他背靠在門上,看向客廳裏還在閃爍的電視屏,她躺在他的床上,麵朝天花板。
  他垂下的掌間已濡濕一片。
  再見,再見,果然是再次犯賤。

  那些女孩教我的事
  關於結婚
  林深深說:“人總是要結婚的,到了那個年齡,周圍的人都差不多了,遇到個合適的就結吧。”
  梅嬈說:“結婚?嘿嘿,就是想想試試10個月不月經的感覺!”
  熊曉苗想雖然她和夏靜生這個情況,不辦酒席,不度蜜月的,但好歹也是結了婚了,該通知的人還是要通知的。
  打了電話給林深深,就聽林深深在電話那頭倒吸一口涼氣,半晌,說:“行啊,搞閃婚了!”
  熊曉苗“嘿嘿”笑,想起林深深是不知道夏靜生是誰的,隻是斷斷續續聽她提起過這段感情,女生就是奇怪,明明交情很好,卻不知道怎麽開口,想開口的時候卻錯過了那段時間,輕描淡寫地說過去了。
  又打了電話給梅嬈,梅嬈突然就在電話那頭叫起來了,拔高了聲音說:“這事你得好好解釋解釋!”熊曉苗不好意思,隻得說是請梅嬈和林深深吃飯。
  梅嬈和林深深這兩個八杆子都打不到的女人認識是在五年前,交情的建立是從互揭熊曉苗的老底開始,熊曉苗天生遲鈍,隻要這兩人和平共處就好,自己多被揭一揭無所謂,反正兩個都是真心為她好的人,也不會說狠話。
  在沸騰魚鄉定了包間,三人都能吃辣,關鍵是夠刺激!
  林深深先到的,屁股還沒坐熱,一上來第一句話:“給我看照片。”花癡的本領一展無疑。
  熊曉苗正低頭把包間號短信發給梅嬈,頭也沒抬問:“什麽照片?”
  林深深說:“結婚照啊,新郎照啊!”
  熊曉苗憨憨笑,擺擺手說:“沒有!”
  林深深踢了下她凳腳說:“活要見人,死要見照,給我偷拍去!”
  不一會,梅嬈來了,梅嬈在工商行某借貸中心工作,坐班不像林深深這個公務員舒適,進來剛放了包,一抬頭就看見熊曉苗抓了茶杯,衝她眯了眼諂媚的笑說:“為人民服務幸苦了!”
  梅嬈說:“屁,我是為人民幣服務的!”
  想想,又豎了眉眼說:“媳婦兒,來好好說說,你怎麽又和某位同學勾搭上了!”
  熊曉苗一聽她媳婦兒就抖三抖,此人最近受某部電視劇,影響嚴重!一說這詞準沒好事。
  席間,三人辣得咧嘴,“嘶嘶”吸氣,可憐了熊曉苗同學邊海吃沸騰魚,手撕雞,辣得口水直流了,還在說她的結婚史,看看林深深和梅嬈一邊扒菜,臉辣得通紅,一邊瞪大了眼聽她說話,兩個女人還動不動花枝亂顫的笑一笑。
  林深深飯後就要回家看孩子,畢竟到了這個年紀大家各有各的事,突然定的約會,能趕來已經是很給麵子了,熊曉苗出包間送她,林深深拍拍她的臉,說:“夫妻間其實不難相處,多點信任,多動點手勤勞點,沒有問題,男人不就是想有個溫暖的家嗎。”
  熊曉苗頭直點,聽這位已婚人士的說絕對沒錯。
  林深深推開大門,又回頭說:“熊曉苗,有什麽事別憋著,和老公說不行的還可以和姐妹說。”
  熊曉苗看著林深深在風中吹散的發,真摯的眼神,突然有莫名的暖流湧上心來。
  愛情讓人甜蜜,友情卻讓人富足。
  林深深打的,上車前對熊曉苗眨眨眼,說:“什麽時候把婚紗照,婚禮辦辦,給你包份大的!”
  熊曉苗衝她車子擺擺手,推開大門,一室的杯酒喧囂。
  林深深果然是知道她的,她雖然沒說為什麽很多幹辦的事沒辦,林深深也是知道的,為她擔心卻也不問原因,這是多年的默契。
  想想兩人年少蹲在街邊挑貼畫的日子,突然感歎起歲月來了,如今她和林深深常說的話是:“我看你這張臉都看了二十多年了!”林深深說的是:“熊曉苗,我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
  如此的感情,自不必多言。
  回了包間,倒吸一口涼氣,梅嬈早就點好酒水,一紮的燕京,此人都開始喝上了。
  熊曉苗退回走廊,想想還是給夏靜生撥了個電話,看梅嬈這樣子今晚上是要鬧騰上了,她和夏靜生雖然這婚結得著實莫名其妙,但這才第二天,自己行蹤就飄渺起來,想想林深深的話,不行!還是要打給電話。
  歎了口氣,這時才體會到已婚人士和未婚人士的區別。
  靠在牆上給夏靜生打電話,電話“嘟嘟”響,走道口的電梯上來,門開了,一撥子人出來,一撥子人進去,門關上。
  “喂”的一聲,夏靜生接了電話,聲音清淡,在這熱火朝天的四川菜館裏,突然讓熊曉苗的心定下來,剛才吃的辣騰騰的胃平和許多。
  熊曉苗說:“是我”,手撥著手機吊著的掛墜玩偶,想著夏靜生現在是在公司辦公,還是在家裏。
  夏靜生“恩”了一下,眼睛還盯著屏幕的AUTOCAD,身子往後靠了靠。
  熊曉苗說:“那啥,我今天遲點回來。”像小時候晚回家給父母報備,但又不大一樣,怪怪的感覺。這電視上男人說:“我今晚是不回來吃飯”不都爽得很,怎麽擱她這兒就搞得像犯罪一樣。
  怕夏靜生誤會,又趕緊說:“是和梅嬈吃飯。”
  夏靜生靠在椅背上,展了展肩,好笑:“我又沒問你”問道:“要我過來嗎?”
  猜到她請吃飯的原因,這笨蛋居然一個人就大搖大擺地去請客了,連個酒都沒辦,照也沒拍,有這樣不動腦子的人嗎?
  熊曉苗擺手說:“不用,反正就我和梅嬈兩個。”聽夏靜生不說話,問:“你在單位?”
  夏靜生“恩”了一聲,摘了眼鏡,揉揉眉,想還是過去吧,正想開口問她地點。
  熊曉苗卻說:“那你好好工作吧,我等下回去!”掛了電話。
  夏靜生聽著電話裏的“嘟嘟”聲,站起來,拉開百葉窗,樓下是燈火通明的都市。
  以前她和他晚上煲電話,有時他很困,有時她先想睡覺,兩人又不想掛電話,她讓他先掛,他讓她先掛,掙了半天說數“一二三”一起掛,結果數完,一二三,他沒掛,她的聲音還在電話那頭“咯咯”笑,他好氣又好笑,哄她掛電話。
  熊曉苗,曾經得我們連讓對方聽冰冷的掛斷聲都不肯,為什麽到後來會如此不可收拾。
  熊曉苗握了電話,愣了愣,還是推門進去了。
  梅嬈微醺,熊曉苗咽了口酒,所有的酒中最喝不慣啤酒,太澀又不夠烈,梅嬈是隻要能喝醉酒行,
  兩人說說笑笑,梅嬈說起最近相親的事,依然沒成功的,吼:“為什麽人人都結婚了,老娘就也要結婚!”
  熊曉苗知她是想發泄,不說話,低頭飲酒。
  梅嬈站起來,臉微紅,大聲說:“下輩子老娘投胎要做個男人!”熊曉苗笑,抬頭看她,梅嬈一屁股坐下去,說:“然後娶個像我這樣的女人!”
  熊曉苗啤酒都笑噴出來了,梅嬈能說是出了名的。
  她看著這樣的梅嬈有點心酸,想到大一開心風姿卓越的少女,寫得一手好字,說:“我姓梅,家有仙妻裏梅有財的梅,妖嬈的嬈!”
  果真人如其名。
  熊曉苗大學三年的歲月,除了和夏靜生泡在一起,其它的時間都和宿舍的其它三個呆在一處,還把宿舍起了個名字叫:“四芳閣”,現在提及都要發笑。
  大一的時候,才開學,她們夜談的時候說起男友的標準,各個吹毛求疵,把自己的標準說得天花亂墜。
  這個說要長得像古天樂,那個說要像林峰,一個說要想瀧澤秀明,一個說要吳彥祖。
  結果一年之後,沒有一個的男朋友說是想古天樂,或是林峰,抑或是吳彥祖,但都是甜甜蜜蜜。
  餓的時候,我能吃下一頭牛--這是理想。
  吃下兩斤牛肉,已經飽了--這叫現實。
  現在想來現實遠比理想殘酷,熊曉苗沒經曆過畢業後大海撈針的找工作,但卻是聽梅嬈提起過的,雖是清描淡寫,卻也能想象但其中的艱辛,宿舍裏的其它兩個也是,陳冉,楊希一會說找到這份工,一會又說黃了,換了一家。
  熊曉苗在大洋彼岸聽得不勝唏噓,想起她們才大學裏的談話,說起工作,一個說低於三千不幹,一個說不在家鄉不幹,其實現實都是由不得她們選擇,畢業後分手,畢業後失戀,大學真正能給的是一份稚嫩的回憶,安慰自己曾經擁有已是美好。
  熊曉苗揚頭半杯啤酒下肚,看看坐那直坐那直念叨的梅嬈,大家都知道在借貸中心工作是個肥缺,隻有她知道梅嬈前幾年的時候,在電話裏抽泣,與她商量到底選哪份工作,發過郵件給她,說是最近辭職了,被炒了,或是在公司受委屈了!
  到最後,梅嬈說:“曉苗,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樣了,以前我梅嬈什麽不敢說啊,現在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熊曉苗有時不知道長大成熟是件好事還是壞事,隻覺得得到什麽的同時總要失去點什麽,到最後越來越麻木,連失去了什麽都不知道了。
  梅嬈站不穩,晃到熊曉苗身邊,說:“來,幹杯,為你和夏靜生!真他媽太好了!”
  熊曉苗飲下去,看梅嬈微紅的眼,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梅嬈喝完,俯在熊曉苗肩頭,直呢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熊曉苗卻感到肩膀灼熱一片,潤濕了一塊。
  她伸手去輕拍梅嬈的頭,想起久遠的故事。
  梅嬈的男友是個才子,這個才還是會彈鋼琴,會組樂隊的才,這樣的男生多少都有點花心,梅嬈每每聽說男友和哪個係的某某女生曖昧就會傷心難過,連睡覺都不穩,兩人分手,分了又和好,反反複複的,宿舍裏楊希和陳冉都罵梅嬈不爭氣,好好的一個人要委屈成這樣,梅嬈倔說:“我就是沒有辦法!”
  楊希火,說:“那你去吧,隨便你了!”
  陳冉說:“我們不說你了,你自己想怎麽就怎麽,說了也欄不住!”
  熊曉苗說:“梅嬈,別想太多了,你死不了心的!”
  楊希看梅嬈歎氣說:“你就對他好吧,往死裏頭好,那男人將來和你分開肯定要後悔的!”
  熊曉苗直讚說:“對對,咱做不了他最愛的女人也得做他最忘不了的女人。”
  梅嬈這才破涕為笑。
  事後,熊曉苗有把這主意沾沾自喜地告訴夏靜生,是她們宿舍的小聰明,夏靜生卻捏了她鼻子說:“不要摻和,害了人家!”
  熊曉苗不服氣,她和梅嬈是最鐵的啊!
  夏靜生歎氣,說:“小笨蛋,一個男人最忘不了的女人肯定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熊曉苗當日似懂非懂,後來才明白,你對他好死了,他若不愛你也隻有感謝,好點的男人會讓你別為他做下去,不好的男人幹脆利用你,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可能成為讓他最難忘的女人,最難忘的永遠是傷他最深的,隻有疼了,才會記住。
  熊曉苗知道這話的意思的時候,那男生已經離開了梅嬈,熊曉苗也和夏靜生在地球的兩端,她會想起夏靜生說那話時深邃的眼,心就開始疼痛起來。
  如今,熊曉苗再想起,就覺得是有自己的責任的,不知道該對梅嬈說什麽,隻好陪她喝一杯杯的下肚。
  到最後反是梅嬈臉紅了,出了一身汗,酒醒了大半。熊曉苗倒下了。
  梅嬈看熊曉苗醉了,沒辦法隻好打電話給夏靜生,夏靜生很快就接了,她話沒說完,夏靜生就說:“我過來!”
  梅嬈咧嘴笑,掐了熊曉苗熟睡的臉,說:“媳婦兒,你嫁了個好老公!”
  夏靜生果真一下就到,推了門進來,買了單,服務小姐臉紅得直轉。
  梅嬈把熊曉苗扔給夏靜生,夏靜生接了手過去,托住熊曉苗的腰,低頭看她紅彤彤的臉,微皺了眉。
  梅嬈笑著看夏靜生環住熊曉苗,這樣的動作是多久以前的了。
  梅嬈向來都不喜歡夏靜生這樣的男人,不是討厭,隻能說個性不和,一開始她是為夏靜生的長相驚豔了下,但時間長了,她覺得夏靜生太過聰明,微笑,說話都讓如沐春風,其實是眼下都明細的人,這樣的人比較可怕,每一步都要好好推敲,偏偏有熊曉苗這樣的傻子去招惹他,夏靜生還偏偏就是會凶熊曉苗,熊曉苗不會去猜夏靜生想幹什麽,夏靜生也不去算。
  梅嬈一向是嘴硬心軟的,罵是罵熊曉苗,可這大學幾年,夏靜生對熊曉苗,熊曉苗對夏靜生她是看得清楚的,她要覺得夏靜生對熊曉苗不好,早就攛掇著她們分手了。更何必現在感動成這樣。
  夏靜生抱熊曉苗下樓,梅嬈要自己開車,夏靜生堅持要送她,她還真不推辭,就爬上夏靜生的車。
  一路上,燈火闌珊,公車黑漆漆的載了人慢慢行,綠色的出租開得橫衝直撞。
  梅嬈打開窗“呼呼”的風聲吹來,一下子酒醒。
  前邊夏靜生還在專心開車,熊曉苗副駕邊的窗戶卻不知是什麽時候給他按上去了。
  車到了,梅嬈下車,夏靜生按下窗,梅嬈說:“恭喜!”
  夏靜生笑說:“謝謝。”轉頭看向熊曉苗,溫暖的真誠。
  梅嬈和夏靜生天生話不多,揮手:“拜拜!”
  夏靜生點頭說:“注意安全”
  車子也絕塵而去。
  梅嬈看著車子漸遠,揉了揉腳踝,在路燈下吹了口哨繼續走。
  她是真的很開心熊曉苗能再和夏靜生再一起,還進展得如此神速,今日熊曉苗打電話給她,在四四方方的隔間裏,她突然就叫了起來。
  對於工作她越來越得心應手,卻不敢往回看,不敢去回憶初出校門的自己,她隻能用有成就來安慰自己。
  對於愛情,她隻能隨緣,她不是熊曉苗,她愛的人也不是夏靜生,所有的東西都慢慢的淡忘了,在一次次的戀愛中,她都忘記當初愛一個人的不顧一切了,相親的時候永遠是看學曆看房看身高,沒有具體意義卻很有抽象價值的資料。
  所以她才會如此地為熊曉苗感到高興,她自己已經回不去了,人在歲月中麻木,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能堅持的原則越來越少。感情在歲月中淡忘,心中能留下的人越來越少,評判一個人的標準卻越變越多。人變得世故,挑剔。
  但她仍是如此執著地相信大熊與小靜的愛情,就如同她有次上街看到一位老人推著另一位老太太的輪椅,慢慢行走,她也是堅信著這樣的兩個人是如此的深愛,最後垂垂老去的一樣。
  梅嬈開鎖,打開客廳的燈,脫了鞋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又是各地的新聞,這邊發生的搶劫,那邊發生的墜機,政府出來說都是意外。
  她想,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太多的意外,還好,還好今日總算有件美好的事,值得人去微笑。

  婚了之後
  車到了,梅嬈下車,夏靜生按下窗,梅嬈說:“恭喜!”
  夏靜生笑說:“謝謝。”轉頭看向熊曉苗,溫暖的真誠。
  梅嬈和夏靜生天生話不多,揮手:“拜拜!”
  夏靜生點頭說:“注意安全”
  車子也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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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曉苗這人逢酒必喝,逢喝必醉,逢醉必倒,倒了後也不吐,也不鬧,就趴那睡覺,一覺睡醒頭疼一疼就好。
  夏靜生停好車,看了看醉得像灘稀泥一樣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的夏太太,歎了口氣,嘴上罵著“笨蛋”“不會喝酒還喝”“就知道湊熱鬧”種種,手上還是動作輕輕的把她抱出來。
  初夏的夜風帶著花開的氣息,徐徐而來,樓邊的五葉槐樹葉輕輕扇動發出“沙沙”聲,他雙手環托住她,一手中拿著銀扣黑底公式包,一手拎著她的兩隻高跟鞋,一步步往樓上走。管理員看見出來,打了手勢,示意要不要幫忙,夏靜生輕輕搖了搖頭。
  在電梯裏低頭去看熊曉苗睡熟的臉,蓋住的睫毛,泛紅的頸,眼裏不禁浮起細碎的溫情,“叮”地一下,電梯門開,他抬頭看了眼樓層,走了出去。
  熊曉苗同誌不幸錯過了婚後第一次公主式的擁抱,當然,她錯過的又何止這點?
  夏靜生把熊曉苗放到床上,熊曉苗反而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夏靜生大大的眼,卷翹的睫毛都看的一清二楚,“咯咯”一笑,喊了句:“小靜先生”,噴了夏靜生一臉酒氣。
  夏靜生惱火,倒了大杯牛奶,一口氣捏著熊曉苗的鼻子灌她喝下,熊曉苗被灌得“咕嘟咕嘟”的下肚,喝完後還嘖嘖嘴,夏靜生抱著杯子坐在床邊瞪她。熊曉苗努力睜大眼睛,看到夏靜生皺起的俊秀的臉,竟伸了自己的肥手出去,突然拉了夏靜生一半的臉頰,自己笑起來,吐字不清,“嗝”了一下,說:“給爺笑一個!”
  夏靜生被某人拉長了臉,眼裏倒影了某人“□”,眸裏已燃起了熊熊的火苗。熊曉苗此時酒意未消,隻覺得夏靜生晃啊晃的,移了手,摸到他的厚實肩,“啊”了聲,抬頭瞪了眼,說得一臉認真:“小靜先生,你胖了!”
  夏靜生的忍耐徹底暴發,抓了她的手,一口咬下去,熊曉苗“唉呦”叫了聲,白嫩嫩的手腕裏印上一排細密的牙印,熊曉苗“哇哇”叫,大喊“救命了”“咬人了”,夏靜生倒真起了折騰她的心,細白的牙齒咬上她的鼻,爬上她紅豔的耳垂,啃上她粉嫩的臉蛋到下巴再到項頸,熊曉苗開始的時候喊著避著,後來實在沒了力氣。他咬的也越來越輕,邊成密密的觸碰,細細的磨挲,最後在她微翹的下巴下吮吻,閉上眼睛,一圈又一圈的吮吸她柔嫩的肌膚,慢慢的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他臉埋在她的頸窩裏,低低笑起來。
  她約是嫌癢,嘴裏無意識的咕嚕了句,臉往旁邊湊了湊,他才起身,臉上的笑意未褪。
  拿了毛巾,幫她擦臉,熊曉苗這麽多年還是不習慣化妝,到了現在也還是擦點粉底就好,反正也沒有工作上要求。在昏黃的燈中他看著她,耳裏聽著她一深一淺的呼吸,其實她的睡相不好,嘴巴張著,下巴下也肉肉的,但就是這樣看著,他的心裏也充滿了美好的感情,從來都沒想過她會再一次的出現在他的生命,就這樣在他的目光裏熟睡。
  那時,與她上自習,她愛亂鬧,伸手隔著衣服摸他肚子,手一摸,笑得也像今晚的不懷好意說:“你怎麽那麽瘦!”他才十幾二十歲還沒有健身的概念,向來都是踢球打球,然後能吃就吃,那個年紀的男生被人說太瘦如同女生被人說胖也是受不了,愛麵子如他也伸手掐了她的肚皮,笑得意,說:“三層肚子!”她拍了桌子辯論說:“三層肚子也比你這排骨走路好!”
  兩人互掐,最後還是在他的橫眉怒目下結束戰爭。
  但從此後,他對自己的身材也開始在意,畢業後即使她不在也開始有定期健身體形的習慣,不是為她,是為了自己的健康,他是這麽說的。
  夏靜生按了燈,看了眼在黑暗中呼呼大睡的某人,悄悄關了門。
  隻是嘴上逞強,其實她說的話,他都很在意。
  結婚就像看A片,看得人很爽,做的人未必。
  熊曉苗發現和夏靜生這等極品的人結婚也有不夠極品的時候,比如說關於廁所清掃權的問題。
  兩人在一起過日子,很多東西都會落實到現實中。
  某日,夏太太說:“這衛生間,該清掃下了吧?”
  夏先生正在吃早餐,呷了口咖啡盯著報紙“唔”了一聲,夏太太瞪眼,說:“你負責!”
  夏先生頭沒抬,俊秀的眉一挑,閑閑地問:“為什麽?”
  夏太太說:“我不在時不也是你負責嗎?”
  夏先生不說話,夏太太窮瞪眼,此人過太狡猾,肯定想逃避話題。
  夏太太忽然靈光一閃,很是得意:“夏先生,肯定是你打掃,因為俺是長期便秘患者!”話畢 “哈哈”大笑,說:“使用最多的人打掃!”瀟灑走人
  夏先生無語,放下報紙,挽起袖子,露出“秀美”的手臂……
  好吧!他忍!!
  熊曉苗得承認夏靜生是想得很周到的人,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個好老公,結婚當日就主動把鑰匙和積蓄卡給了熊曉苗。
  但當熊曉苗站在提款機麵前,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是忘了要密碼了,難得她想置辦點家居用品。
  在此時,熊曉苗同誌高度發揮了她那本就為數不多的小聰明,她想既然夏靜生給她卡,一定是料到她知道密碼的,於是她隻好硬著頭皮試密碼,夏靜生的生日,夏靜生的電話號碼,夏靜生家的郵編,全部失敗,試了好幾遍,提示卡要被吞了,她才掏了包包摸出手機,在後麵一四十多歲婦女打量的目光下開始撥號。
  夏靜生此時正在辦公室裏和合夥人商量“陽光小鎮”的開發案,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他一向是不在辦公時間接私人電話的人,看到來電,眉頭皺了下,還是輕聲說了句“不好意思”拿了手機到窗邊去接電話。
  熊曉苗聽見他說“喂,怎麽了?”都能想象到他皺眉的樣子,趕緊說:“那啥,你在忙嗎?”
  夏靜生抬眼撇見顧思遠歎頭歎腦的樣子,側了身,放低了聲音說:“不忙,出什麽事了?”
  熊曉苗不好意思地看看站在她後麵排隊的女人,打了個手勢示意去別的提款機排比較好,對夏靜生說:“沒,我今天想出去買點東西……”
  夏靜生聽她吞吞吐吐的說,翻了百葉窗的格子,下麵是川流的車潮,擁擠的街道,很大的太陽光刺在車身的前方玻璃上,一格格的反光,他忽然想象起她在人流中穿行的樣子。
  她說:“你的卡”還沒說完,夏靜生就說:“是你的生日。”
  熊曉苗“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夏靜生又說:“年份的後兩位加上月份日期。”
  熊曉苗呆了呆,立即說:“謝謝。”掛了電話。
  她顫著手按下了密碼。時光突然轉回了兩年前,她坐在他旁邊玩電腦,嚐試登陸他的郵箱,她抬頭問:“夏靜生,你的密碼是多少?”
  他正在做計算力學的題,頭也沒抬說:“不告訴你。”
  她自己亂按,說:“不告訴我拉倒,我自己猜,不就是你生日密碼,電話號碼嗎。”
  夏靜生抬頭,一雙大眼很是明亮,笑勾了嘴說:“哪個笨蛋會用自己的資料做密碼。”
  她低頭,繼續按,眼睛亂瞟,這答案肯定是猜不到了,因為她就是那個笨蛋。
  夏靜生頭伸到她麵前,湊了眼看她裝做很鎮定的臉,嘴角輕揚,眸光裏全是精明,說:“熊曉苗你別告訴我你就是那笨蛋啊!”
  她臉瞬間就紅了,惱羞成怒,拳頭招呼上去。
  存款明細項提示這張卡在五年內很少使用,隻有幾筆很大的存款入賬,她呆呆的看著屏幕,很難想象這幾年,他是用著何等心情,按下這樣的密碼,一瞬間,心裏的酸澀漲得她胃抽痛起來。
  夏靜生握了電話,站在窗前,其實這麽多年,並不是不想去換密碼,很多的密碼都換了,就這個保持了下來,他向來都是謹慎的人,用這樣的密碼變成了習慣,與任何人無關,隻是一種習慣,換了密碼也容易忘記。有的時候怨恨過兩人間有太多可以分享的東西了,卻也舍不得丟掉,於是順其自然,這種卡使用的頻率越來越少,到最後都成了儲蓄卡。
  一轉身看到顧思遠明目張膽的打量。
  顧思遠,公司合夥人,投資顧問,一起跳槽闖事業的莫逆之交,還有一點沒說是個八卦男。
  此時,這位風流的男人正點著桌上的筆,眯了狹長的眼,嘖了嘴說:“女人一生隻愛兩種花:一是有錢花,二是盡量花!”
  夏靜生靠在窗邊,手裏把玩著手機蓋,“啪啪”的闔上又打開,笑說:“女為悅己者容,男為悅己者窮,不行嗎?”挑了傲然的眉眼,眼鏡裏寒光一閃。
  顧思遠見夏靜生像見著了鬼,愣了眼,問:“我說,是哪個女人那麽厲害,你瞧瞧這樣,春天過了吧!”
  夏靜生側頭,臉恰好對著剛打開的窗,盛開的豔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投下錯落的景致,整張俊美的臉突然變得透明得不似人間起來。
  顧思遠微愣,媽的,明明是不相伯仲的兩個人,夏靜生就是身上有股邪勁兒還被人說是溫文有禮,他這等的良民倒真是沒法過了。
  “她是我老婆”。夏靜生如是說,眸光裏的溫柔在陽光下一閃而過。
  “磕”的一聲,筆掉在了地上。

  如果愛
  大家看熊曉苗一天到晚宅在家裏事實上是有工作的,SOHO?別說得那麽好聽,其實她就是幫美國那畢業的某學長創建的名為“深度18”的論壇做下管理員。
  摘抄如下:
  “論壇性質:表麵上以官府批準的論壇的麵目行走江湖,逐鹿中原,獨霸武林。
  實際上是為了挑戰當代的教育製度由東瀛女優國內奸組織的邪惡產物。
  以“大姐姐來教你玩大人的遊戲”為誘餌,迫使羅莉正太墮入百合與薔薇的不歸路。
  少數無法調教的品種則玩壞後獵奇之。”
  大家看出來這是什麽論壇了吧,這樣的特性導致熊曉苗隻能在家辦公,還不能挑夏靜生在家的時間辦公,辦公的時候還得鎖門。
  想她那個學長可是個人物,當初帶她的教授老是說:“某某很NICE,是好學生。”還把此學長寫的榮譽學士論文拿給熊曉苗看,厚厚的一遝裝訂成冊。
  熊曉苗膜拜地看著那論文,再偷偷瞧瞧教授自豪的笑得大胡子直顫悠的樣子,熊曉苗想要這印度老頭知道那學長回國之後在家架了幾台服務器幹這種勾當,指不定氣出神經病來。
  在這麽幾年裏,那學長的生意是越在越大,表麵上是幫自家藥廠做信息係統管理,私下還有個副業,都很是火熱。
  熊曉苗回國不久,那學長就向熊曉苗拋出了橄欖枝,要她支持下祖國的網絡事業發展,當然熊曉苗這樣的人,能愛國,又能讓她清閑得呆在家裏,自然是欣然答應,反正就刪刪帖子,維持下秩序,她和學長同拜一個教授門下,自然要好好幫助。
  正掛在網上迅速看貼呢,夏靜生的電話就過來了,熊曉苗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換了個頁麵,即使人不在家,夏靜生的威嚇力還是相當強烈的。
  接了電話是個完全陌生的聲音,那人話曰:“夏太太,你先生現在在我們手上,半個小時到城市花園咖啡店來。”說完低沉地來了句:“記得帶人帶手機。”“喀嚓”掛了電話。
  熊曉苗聽到這話,抱了電話琢磨了半天,這夏靜生被人綁架,不大可能,夏靜生去綁架別人倒是有戲,再說這綁匪說話也太溫柔了吧,綁人好不要帶錢,有這麽笨的嗎?
  想想還是認命,既然是夏靜生的電話撥過來的,她還是去看看情況就好。
  打了車去華僑路,城市花園的燈永遠都閃著橙色的光,在一條坡下很是明顯。
  那三個人站在路邊,明明是身著休閑裝,指尖星星點點的在說話,遠遠得看過去,居然沒有半分痞味,三個成熟的男人展現的是壓倒性的魅力,但臉上的笑意卻像三個孩童時的好友,誰在說笑著,誰站在陰影下歡快地看,誰叫著往後跳了一步……
  熊曉苗坐在車裏付錢,貪婪的看著其中的一個身影,他向來都是笑的溫文爾雅,成長之後,分別之後,甚少看他笑得如此放肆,像個大孩子一樣,舒展了眉眼,歡樂無比,想必是和極好的朋友在一起吧。
  正這樣想著車門就被人拉開了,夏靜生皺著眉,數落她:“一個電話就能把你賣掉。”嘴裏說著,眼底的笑意不變,牽了她的手站好。
  熊曉苗不好意思,卻聽得一個聲音說:“我說對了吧,今天算夏靜生的。”
  抬頭一看,那人眉眼輕翹,身形修長,薄唇細眼,一看就是惹桃花的樣。
  那人笑,擺擺手說:“HI,夏太太,不好意思,我們打了個賭而已。”
  熊曉苗才想起這聲音就是剛才電話裏的,抬頭看夏靜生,這男人居然奇怪地臉紅了下。
  夏靜生一腳揣了那人屁股,回頭對熊曉苗說:“別理他,進去吧。”
  那人就在後麵罵罵咧咧跟著。
  另一個站在外邊的是劉峰,前幾月的準新郎,看到熊曉苗愣了下,又很快的笑起來,捶了夏靜生肩頭一拳:“兄弟,行啊!”側臉對熊曉苗眨了眨眼說:“小靜老婆,好久不見啦!”
  熊曉苗笑得不行,明明是加在一起年過半百的三個大男人,嬉笑起來竟還似孩童般可愛,她抬眼去看夏靜生,夏靜生嘴角勾起,推開門,“叮鈴”一聲風鈴響。
  熊曉苗隨他們走過去,坐下,本來坐那的還有兩個女子,一個是韓薇,劉峰的老婆,一個女子她不大認識卻有熟悉的感覺。
  夏靜生是個細心的人,幫熊曉苗拿了茶水,一一介紹:“風流和韓薇都認識。”
  熊曉苗點頭,劉峰的外號風流還是梅嬈給起的,當年此人誓死追梅嬈,可惜梅嬈就是認定了鋼琴小王子,一張毒嘴見人殺人,把劉峰損得悔不當初。
  熊曉苗看見韓薇眼裏的嘻笑,臉紅點頭,想起前端日子她把藏銀瓶還給自己的光景,日子都過了那麽久了。
  “顧思遠”夏靜生點點對麵的單眼皮男人,那人卻極其不滿說:“看看,□裸的嫉妒吧,我又不搶你老婆,我自己來介紹。”跑熊曉苗跟前握了手說:“我是顧思遠,黑石搞投資的,要賺錢找我!”
  黑石建設是三人創辦的公司,主要的業務是中小型精品房的設計,公司才是剛剛發展的階段。
  熊曉苗點頭,發愣說:“我是熊曉苗,什麽都不幹,沒錢兒。”
  顧思遠笑說:“哪兒啊,夏先生的錢不就是夏太太的錢,你們女生不都喜歡說什麽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嗎?”
  熊曉苗正想著這人話可真多,顧思遠就被夏靜生拍了握著的手,夏靜生笑罵:“邊兒去。”
  顧思遠就跑回去了,歎口氣說:“大家都是南京人,何必呢,我生是南京的男人,死是南京的賤人!”
  這句話倒是讓在座的都笑趴下了。
  劉峰介紹做在裏麵的小美女說:“小靜老婆,記得蘇笑眉嗎?我和小靜的小師妹,和你一個部的。”
  熊曉苗才想起為什麽覺得這女子特別熟悉了,那時她會彈馬鈴巴,就被院文藝部招去了,反正能和夏靜生這男生部部長近一點她也很樂意。
  大二的時候,做演出彩排,她閑來無事,和學妹聊天,大一的女生到底充滿夢幻,好奇問她:“學姐的男朋友是誰?”正好在那的也有大二的,擺弄著評分表來了句:“你們學姐的男朋友可厲害了,是工程的係草呢!”大一的自然起了哄,鬧著要看照片,熊曉苗沒法兒,隻好被纏著拿出手機,她前幾日硬拉著夏靜生去照的貼紙照就在手機背麵,手機很快被搶走,大一的女生不停的“哇”有個還說了句:“天仙配啊。”
  把熊曉苗笑噴了下,但心裏卻是極開心的,說夏靜生好比說她好還讓人開心,說她們配,她都得意得要飛上天了。
  後來的五年,她才明白誰說“配”都是沒用的。
  愛情這東西沒什麽旁觀者清,別人說的,好的,壞的,都不如你自己感受的來得真實。
  蘇笑眉就是其中的一個女生,爾後熟悉,爾後才知道她也是夏靜生的學妹。
  人如其名的女生,在路上遇見,也會甜甜的笑著,叫聲:“小靜學長好”“小熊學姐好”
  熊曉苗對蘇笑眉微笑說:“好久不見”,伸出手去。
  蘇笑梅點頭笑了笑,熊曉苗握上她的手,微涼……
  韓薇遞了裝核桃榛子的小碟子給熊曉苗,熊曉苗擺擺手,指指耳朵下麵的臉廓,說:“謝謝,我牙關節不好,不能咬。”
  韓薇收回去,卻感覺坐身邊的蘇笑梅身子一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蘇笑梅卻是在看著夏靜生邊撥手裏的核桃,邊和劉峰他們說話。
  席間顧思遠笑話不斷,熊曉苗笑著喝茶,和韓薇說話,偶爾蘇笑梅插進來幾句。
  不一會,夏靜生去接電話,拿了手機站起來,拍了熊曉苗指指桌上已撥好的核桃,往洗手間那走,熊曉苗埋頭吃核桃,抬頭的時候,隻有顧思遠和劉峰還有韓薇在打牌,她起身上洗手間。
  很多年後,熊曉苗還能記得那一幕。
  夏靜生靠在門廊旁邊,手指間的打火機,“啪啪”的閃著光,臉上的神色在橙色的等下昏暗不明。
  蘇笑梅背對門口,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蘇笑眉說:“恭喜。”
  夏靜生微笑頷首說:“謝謝。”轉身欲望外走。
  蘇笑眉突然拉了他的衣袖,聲音卻是要哭出來一樣,問:“值得嗎?”
  夏靜生回了身,錯開她的手,聲音低沉,卻是堅決說:“沒有值不值得,隻有愛與不愛。我所做的,不後悔!”
  那人的臉在昏色的等下柔和開來,眸光裏水色一片,熊曉苗站在門邊,心“突突”的跳著,不敢往前一步。
  蘇笑眉的聲音哽咽,一側身,一張小臉滿是眼淚,看得熊曉苗心驚。
  她問:“我有什麽不好?她有什麽好?你在等,我也在等啊!”
  夏靜生皺了眉,說:“我不知道她有什麽不好,但也不知道她有什麽好。”
  歎了口氣,聲音溫潤說:“我沒有等她,隻是站在原地而已,隻是不想走了而已,是她回來找我的,我恰好沒有離開罷了。”嘴角起了溫柔的笑意。
  蘇笑眉的淚一滴滴滑落下來。
  他遞了紙巾,很認真的說:“小學妹,有的愛情是等不來的,別等不該等的人。”
  偏了頭,把熊曉苗嚇了一跳,身子一縮。
  他側了身子往外走,幾步,回了頭,說:“以後不要問男人這樣的話了。”
  女人啊,一旦“我有什麽不好”一出口,就把自己放在滿盤皆輸的位置,想男人怎麽回答,“你什麽都好,就是我不愛你”這是打自己嘴巴,男人若真說你有什麽不好,又會傷心。
  愛情有時是一種姿態,每一日的糾纏也是愛,默默放在心中的也是愛,如果愛情都沒有,至少留給自己一點姿態,不要那個男人最後回憶起你,是這樣的委曲求全,他除了可憐你,除了會說:“曾經有個女人求我至此”以外,還能回憶你些什麽?
  夏靜生出門,橫了眼:“那邊爆炸頭的,出來。”
  熊曉苗巴巴自己的大頭,原來是被頭發出賣的,“嘿嘿”笑,說:“路過,路過。”
  他歎了口氣,上前,握住她的手,說:“回家吧”
  她說:“好。”
  門內,蘇笑眉身子滑到地上,夏靜生自始至終都還是溫柔的人,不說那個女人有種種好,不說自己有什麽不好,不說他們之間的任何,但她就是知道他是如此的愛著那個女人的。
  她的臉埋進腿裏,環住自己,終究,他寧可給自己再多的紙巾,也不願意伸手為自己拭淚……
  華僑路上燈火通明,車子坡上坡下呼嘯而過。
  熊曉苗牽著他的手,問:“小靜先生……”
  夏靜生耳朵微紅,白皙的臉一片月色,他笑,拉了熊曉苗一邊的臉,狀似凶狠:“閉嘴,什麽都不許問,什麽都不許說!”
  那年,冬季戀歌風靡全校,唯真和俊尚分開的時候她哭了很久,他卻說:“呆子,導演就是騙你們這種人的。”
  她不服氣,頂著兔子眼說:“胡說,藍色生死戀就死了人的!”
  他沒辦法,抱她坐在腿上,哄她:“那不然怎麽叫生死戀呢!”真不懂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看。低眉見某個笨蛋瞪他,趕緊換口說:“不會死的,肯定不會,行了吧!”
  果然,結局是俊尚和唯真在海邊的房子擁吻,他已經看不到了,她也老了,但兩個人還是跌跌撞撞的在一起擁抱,再一次深愛。
  後來,她問過他為什麽如此肯定,他理所當然的說:“兩人活著終究不能在一起的不是愛,如果是愛哪能顧及那麽多。”黑亮的眸裏映著她的臉。
  “如果是愛哪能顧及那麽多”那一刻,她明白這就是夏靜生對愛情的誓言,執著堅定,卻又是絕烈的,抵死相拚。
  於是,她不用問了,什麽不用說了,既然回來了,既然還是在一起了,那麽就這樣牽著你的手走過黑夜白晝,一起坐看日出日落。

  色戒-劫色-戒色
  很多天後的晚上,熊曉苗回憶起大學時代夏靜生在校園網上被點名做過的問題“用四個字描述理想中的愛情”,寫道:寧缺勿濫。
  這樣的人大體都是純情而又矯情的人,好吧,這兩個詞和夏靜生一點都扯不上幹係,但有一點是能看出來,夏靜生看上去脾氣溫和,其實就是根啃不動的骨頭,固執的要死。
  例如,早上起來一定要先喝水,拿筷子的姿勢永遠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固定,客廳茶幾上的小籃子裏一定會有黃色紙包的檸檬軟糖,一丟了東西就會不開心……
  此類種種都看得出來夏靜生是個死心眼的人,這樣的人卻也是可愛的。
  熊曉苗問夏靜生:“我要是不回來,與別人結婚你會怎麽樣?”
  她正在看電視,男主角對女主角死纏爛打,念念不忘,癡癡難忘,不能自拔(該用上的都用上了)
  夏靜生在客廳桌上查資料,抬了頭,瞥了坐在沙發上的夏太太一眼說:“結就結唄,要祝福?沒門兒!”
  最後一句是鼻子裏出的氣,把熊曉苗樂得直在沙發上笑。
  這才是夏靜生,頑固,矯情,卻也是真誠的。
  在美國的時候,也是有男生硬要追熊曉苗的,熊曉苗這輩子隻交過夏靜生一個男朋友,對於別人的追求都不大會應付,直白地告訴那男生:“我有男朋友了。”
  那男生卻說:“騙人,我看你老是和女生在一起,而且你都不怎麽上QQ,MSN,電話卡買了也是用半天還用不完,你怎麽可能有男朋友!”
  熊曉苗無語,這位大哥難道您是學社會學的嗎?太犀利了啊。
  她想想還是說:“但我有喜歡的人了。”
  即使不在一起了,還是忘不了的他……
  對方問:“好,那人叫什麽名字。”
  熊曉苗說:“叫小靜。”望著窗外的夜空輕吐那人的名字,突然之間心情無限的擴大出去了,她想在地球那邊的夏靜生現在是不是打了個噴嚏。
  那男生聽完反倒笑起來說:“小靜?我還大雄呢!”明顯的不信。
  熊曉苗搖搖頭往圖書館裏走,是的,他是小靜,她是大雄……
  五月一日,夏太太再怎麽懶,也要開始準備下打掃除了。
  把家裏無用的東西集了一下,報紙雜誌該賣的都賣了,收拾夏靜生書房的時候,撣這舊雜誌突然掉出張照片來,有點泛黃是很久遠的年代了,熊曉苗揀起來,有點奇怪,照片上一個兩條麻花辮的女生,兩個男生,一個認不得,但臉輪廓卻很熟悉,另一個居然是她老爸熊焰同誌。
  別問她是怎麽一眼看出的,要知道熊爸年輕的時候可是玉樹臨風,熊曉苗高中時還偷拿他老爸兒時的照片放在錢包裏呢。
  熊曉苗開始不覺得有什麽,想想不對啊,這是夏靜生的房子怎麽會有她老爸的照片,再看看背景是南京十中的黃色牌子,也是熊曉苗的初中,她老爸在她進校的時候還揪了她耳朵說:“裏麵全是熟人,別給你爹我丟人!”
  熊曉苗突然想起夏靜生當年轉學,班上突然來了那麽個俊秀的孩子,還是她的同桌,她想和他說話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隻好問句:“你為什麽要轉學啊?”
  夏靜生邊把書包放桌肚裏,邊說:“這是我父母的母校。”
  再看看照片裏的少年,和夏靜生的眉眼倒是很相像,這麽說,這女生呢?難道是夏靜生的母親,但熊曉苗對夏靜生的母親沒什麽印象,隻聽說夏媽媽一直都在浙江做食品連鎖,生意越做越大。
  熊曉苗捏了照片隻發冷汗,我爸,他爸,AND他媽。
  私生子,三角戀,婚外情?
  都什麽年代了,這種劇情是電視裏有的吧!
  趕緊把照片收收好,等夏靜生回來就裝做什麽事都沒有,她才沒那麽笨,言情小說電視都那麽演的,一問就什麽都完了,這樣的事她還是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反正她是夏靜生都老婆是真的!
  小熊同學是不能做壞事的人,坐立難安,腦海裏反複都出現那張照片,比什麽恐怖片還嚇人。
  想想她還是打了電話給林深深,已婚婦女的問題要請教已婚婦女。
  林深深說:“熊曉苗,你別自己嚇自己了,平時你不頭腦蠻簡單的嗎,怎麽遇到你老公的身上,你就想那麽多了!”
  熊曉苗抓了電話哀聲歎氣,林深深說:“要不問你爸去!”
  熊曉苗“啊”了聲:“我爸還不知道我結婚!”
  林深深差點把話筒砸了,說:“你真是完了。”
  熊曉苗覺得自己更加悲慘了。
  林深深安慰她:“不要緊,你不是還有老公嗎,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熊曉苗這時才想起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深深同學,我還不是他的人呢!”
  林深深在電話那邊愣了半響,說出句很有深度的話:“熊曉苗,我算明白為什麽那麽有前途的男人會娶你了,原來他是……”
  熊曉苗趁她還沒說出更齷齪的話前掛機。
  放屁,熊曉苗壓根都不相信夏靜生是那啥不行的人,但想想還是要趕緊解決這個問題,以夏靜生那麽死心眼的人,這事要成了還敢不要她?
  所以說我們的小熊同學是個頭腦簡單的人,有了眼前的任務,瞬間就把照片的事拋在腦後了。
  她還有一大堆的資源可以利用,在“深度18”晃悠了下,搜索了下,虛心學習了下。
  晚上,夏先生加完班回家,夏太太邊拿拖鞋邊諂媚道:“小靜先生,我們去看電影吧!”
  夏先生洗手,挑眉,想想結婚以來是連和老婆出去的時間都沒有,有點對不起她,點頭說:“好,那我明天下班去買票吧。”
  大學的時候兩人買學生票,去工人影城看電影的日子都久遠了,現在的電影院比工人大的好的,不勝枚舉,帶她去看看,重溫下也好。
  夏太太遞上毛巾,眯眼笑:“出門多浪費錢啊,在家看,在家看,我馬上去電腦上下去,拷下碟就好,在家多舒服,有冷氣,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其實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於是,夜黑風高的晚上,夏先生難得在九點的時候還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夏太太洗好澡,甩了甩她那---小波浪的“性感”的爆炸頭。
  電影開始,“色戒”,好吧,她承認她是不純潔的,那啥回形針式,啥啥式,也隻有網絡這偉大的發明才下到未刪節版。
  偷瞄眼夏靜生,靠在沙發裏,翹著腳,眼睛一眨不眨。
  開頭的打牌場麵,她都快悶死,夏靜生拿了橘子,邊撥邊看,細白柔滑的手指在皺巴巴的橘皮上滑動,熊曉苗認為夏靜生的手都比電影好看,一愣下,黃澄澄帶水的橘子居然就在她麵前了,他挑了俊氣的眉:“看什麽,吃啊,你不是要看電影的,發什麽呆。”
  她拿了撥好的橘子,一片片瓣開來,橙色的果肉在指間涼涼的,
  半天的劇情還是緩慢,除了偶爾,湯小姐露了個背,穿了旗袍身材婀娜外什麽都沒有,熊曉苗是急躁的人,挪挪挪,挪到夏靜生旁邊,看他,手擺在沙發靠背上,舒服的很。
  良久,夏靜生抬眼:“熊曉苗,坐過去,熱死了!”
  熊曉苗一聽,熱,有效果,好,繼續努力,擠擠擠,肥手爬上夏靜生的大腿,肌肉緊實,手感無限好。
  畫圈,畫方,畫三角,彈性十足,正畫著呢,手一下子被修長的大手扯起來,她一抬頭,對上他眯起的眼。
  “熊曉苗,你在幹什麽?”他不緊不慢說,聲音裏卻飽含張力。
  “那啥,按摩下”熊曉苗是有賊心無賊膽的人,“嘿嘿”笑:“有反應嗎?”
  夏靜生靠近,挺拔的鼻梁,鼻尖快觸到她的,拉高了她的手問:“有什麽反應?該有什麽反應?”呼出的熱氣拂到她臉上,頰一下子通紅。
  她的頭靠在扶手上,手腕被他抓著,眼睛瞪著,他的身子一下子傾了過來,唇印上她的,舌尖的糾纏,齒間的摩擦,他的嘴裏有清甜的橘香,與她唇上的殘留的果汁混合,兩人嘴間蕩漾著水果的芬芳。
  什麽時候,他的身子壓了過來,有力的腿也夾住她的,下身的敏感緊密的貼合,他才退開唇,眼裏是魔魅的光,逼得很近,他問:“有反應嗎,嗯?”是仿著她的口氣,最後一個“嗯”字咬得極含□,身下摩擦了下,她的臉更紅,他額上出了密密的汗,整個人卻越發性感,
  電影還在繼續,談話的聲音就在耳邊,她和他之間的氣溫卻是升高,呼出的氣都灼熱無比。
  電視的光映在彼此的臉上,明暗一片,她不敢動,他也看著她,不動,氣氛一觸即發。
  這時候聽得電視裏,很大的聲音嚷道:“幹嘛不殺兩個容易的?再不殺要開學了!”
  ……“再不殺人就要開學了?”
  夏靜生憋紅了臉,“噗哧”了聲,熊曉苗瞪大了眼。
  忍不住了,夏靜生抬起身子,盤了腿窩在沙發裏,手撐在身後,胸膛笑得起伏開來。
  一個男人發出成熟魅力的時候是致命的性感,笑得如孩童般純真的時候卻是清新的誘惑。
  熊曉苗爬起來,就這麽看著他,大眼裏清澈的笑,秀美的眉都飛揚開來,二十六七的男人卻還像個大孩子般,為這樣的事單純的開心著。
  夏靜生伸了懶腰站起來,看看鍾十點多了,拍了熊曉苗的腦袋:“夫人,你確定是來看電影的?”說完,拿了裝水果的盤子進了廚房
  熊曉苗聽著廚房的“沙沙”水聲,夏靜生在裏麵還不知道笑成什麽樣呢。
  電視裏,劇情繼續,王力宏個大帥哥非把自己打扮出那樣,還操著一口怪怪的普通話,她想這導演太有才了。
  色戒啊,戒色……

  一隻QQ引發的血案
  5月12日,你在做什麽?
  5月12日,夏太太正在和夏先生吵架。
  夏太太指著電腦上的QQ,說得理直氣壯:“夏靜生,你是不是把我的QQ給刪了。”
  大學的時候,她就加了他的QQ,出國後她偶爾想上網看看他的近況,就是簽名也是好的,鼓足勇氣想瞄一眼,卻找不到他的QQ號了。現在開始翻舊賬了。
  夏先生抱著自己的本本在旁邊製圖,頭也沒抬:“沒有刪。”
  夏太太惱火說:“你自己看”
  歎了口氣,夏先生探了身子,拉開長長的QQ條,拉啊啦,真不懂女人為什麽有那麽長的QQ名單,什麽人都加,沒用的也不定時刪,找到了,點了點灰色的頭像“夏日靜好”,抬眼瞪某個女人。
  夏太太嘴裏咕嚕,搶了鼠標,盯著屏幕,點啊點,小箭頭不動,再點,依然紋絲不動,回頭喊:“機子死了,點不動了!”
  夏先生額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齒:“當然不動,閣下按的是我的鼠標!”
  夏太太手腳很快,換了鼠標,這年頭鼠標長得都太像了,點啊點,點啊點,不甘心冒了句:“夏靜生,你肯定刪過我QQ。”
  夏靜生按鼠標的手一頓,是的,他曾經是把她從好友裏丟到黑名單,恨自己老是動不動就去看下她,想看她的空間又怕有記錄,隻好點下頭像,她的簽名也老是改,他隻能對著那一句話就猜測她的近況,厭煩了這樣放不下她的自己,一氣之下把她丟到黑名單裏,準備老死不相往來,可過了段時間又會煩躁得把她拉出來。
  他抿嘴:“熊曉苗,老是不上QQ的人沒資格說話。”他怎麽可能告訴她,那時像個毛躁的少年,刪了她又拉回來的這等糗事。就是抵死不認帳。
  她一愣,在外邊的時候她開始習慣用MSN,不大用QQ,所以那麽短的號等級卻那麽低,同學都是幾個太陽了,她還是星星月亮的,上了QQ也是習慣隱身,想會不會遇見他,害怕兩個人的QQ同時亮著,卻不再說話,明明以前的聊天記錄還躺在那裏,現在卻形同陌路,她很害怕,寧願隱身,為他,也為自己。
  什麽叫老不用QQ的人,也不想想她是為了什麽,熊曉苗惱火,回了身,衝正在穿外套的夏靜生做鬼臉:“小靜先生,你的脾氣真是茅坑裏的石頭。”兩手食指中指彎了彎,比了雙引號的意思。
  夏靜生套了鞋子,看她比手勢,臉冷了冷,英挺的眉皺了起來,側了頭:“熊曉苗,我就是塊臭石頭!” “彭”的下關了門。
  熊曉苗頭沒來得及扭過來,嘴微張,真不懂,這夏靜生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小氣了,他罵她,她都不生氣,她隻是隨口說說他就火了,不管他,繼續打遊戲。
  可是,為什麽她的心裏卻沉甸甸的?
  夏靜生靠在門上,握了紙筒,摘了眼鏡,撫了撫眼,在心裏罵自己。
  他還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生氣不是為她罵他是茅坑裏的石頭。他笑,這話以前又不是沒罵過。他是生氣她的動作,說話打引語的手勢是西方人的習慣,他怎會不知道,中國文化向來一語雙關,博大精深,講話不打引號的,她做這樣的手勢極其自然,他卻會感到莫名的恐慌。
  她走到街上撞了人,反射地回頭說:“SORRY”,他握緊她的手
  她在茶吧裏喝東西,自然地把果殼弄出一堆,他皺眉
  她在KFC,麥當勞吃完東西,會拿了盤子自己丟好,做完了才發現他站在旁邊看她,她摸摸腦袋說:“我忘了,那邊都是自己丟的。”
  她的“那邊”都讓他覺得恐慌,雖然她回來了,笑著,牽著他的手,呢喃著喊他“小靜先生”但是他還是會在夜晚的時候,躺在沙發上,托了頭,去想象她在“那邊”的種種。
  她不說,但他知道她的父母都還不知道這場婚姻,他雖然由她但始終是個男人,也有自己的傲氣,不可能當麵去問她,要她說。
  種種的事情,都讓他覺得不確定,一想起來就會煩躁起來,像個笨蛋一樣。
  輕輕歎了口氣,夏靜生戴上眼鏡,學著她的口氣,對著空氣裏說了句:“小靜先生,果然是茅坑裏的石頭。”
  想像著她邊打遊戲邊怨氣衝天的樣子,笑著搖搖頭,往樓下走。
  中午的時候,熊曉苗接到劉峰的電話,問夏靜生在不在,熊曉苗說可能去工地了。
  劉峰急說:“我還有封合同要他簽,你看下在不在?”
  熊曉苗一看客廳桌上是擺了大紙袋,沒有簽名,估計是夏靜生被她氣糊塗了,想想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問劉峰要了地址,說自己送去給他。
  那天下午,其實南京天氣不差,河西的大樹不多,但那日的卻沒太刺眼的陽光,一路過去,隻覺得氣壓低了點。
  熊曉苗下了車,抬頭望上去,是正在修蓋的大樓,鋼筋水泥的還看不出個原貌,但一想到是夏靜生設計的,她就覺得這樣的樓和其它的樓是不同的。
  還記得年少時,理科的作業永遠比文科的要多,工程係更是,三天兩頭要交圖,計算數據的什麽,夏靜生有門設計課特別煩,忙了幾天才有空陪她吃中飯,下午正好他要交作業,就把圖也帶來了,拿給她看,二十出頭的男生,又加上他是天之驕子型,口氣裏不無驕傲:“劉峰他們還在做。”
  她拿了圖,左看右看,除了線條細致幹淨真看不出名堂,問道:“你畫了多久?”
  他閉了閉熬紅的眼,說:“兩天加一個通宵。”
  人人都說工程係的夏靜生長得好,學習又好,還有個做生意的老媽,隻有她知道,他父親早逝,她母親做事業很不穩定,他初中都是蹲在煤爐邊做著作業。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天才?對夏靜生來說,他隻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他說過既然付出了就要有收獲,事業如此,感情亦如此。
  這樣的人,優秀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她翻了翻圖稿,看他正埋頭吃飯,佯裝不小心叫了下,說:“對不起,小靜,我把你的圖弄髒了!”
  他趕緊抬頭,手上是火急火燎地接過圖的,嘴裏卻好聲哄她:“沒事,重畫一份就是了。”
  拿了圖稿,仔細看了,立即抬頭,瞪大眼睛,咬了牙:“熊曉苗,你不想活了是吧!”
  她努力拔飯,誰說夏靜生是天才來著!
  她坐了維修電梯上去,一層層的晃眼而下,年少時的他如今成了指點江山的男人,她由衷的為這樣的夏靜生而高興,也為自己能見到這樣的他而覺得自豪。
  夏靜生正帶了安全帽拿著圖和人說話,桔色的安全帽帶在他頭上卻一點都不覺突兀,帽下露出墨青色的發梢,他側了臉,看見高挺的鼻,黛色的眉梢,幹淨的淺藍色細紋襯衫,挽起的袖露出白皙的手腕,鏡片下的大眼是一絲不苟的認真。
  他說過:“建房子是給人住的,一絲一毫都不能有差。”
  他說過:“再美麗的建築都是始於石木。”
  熊曉苗等說話的人走了,才走過去,看著他挺直的背,喊了聲:“小靜先生。”
  夏靜生立馬回頭,皺了眉說:“你怎麽來了?”
  熊曉苗想自己都千裏迢迢跑過來求和了,這人怎麽還這樣,生了氣,口氣不好:“風流說你合約沒簽,我才懶得過來呢!”
  夏靜生看她鼻子裏出去的勁,愣了下,她還真是小孩子脾氣,她每次喊他“小靜先生”不是生氣,就是理虧了來找他,他怎麽會不知道,他隻是擔心她一個人跑上工地來,這笨蛋還不帶上安全帽。
  快步走過去,熊曉苗看他抬手立即往旁邊一跳,哪知他卻是除下自己的安全帽,往她的腦袋上一壓,扭頭喊住剛才說話的人:“趙工,麻煩幫我再拿一頂安全帽。”
  熊曉苗頂著他腦袋煨熱的帽子,站在一邊,想著是這樣的夏靜生,心裏也熱了起來,謐出甜來。
  揚揚袋子,熊曉苗說:“你快簽吧,我馬上就走。”
  他拉了她的手說:“我陪你先下去,這太危險。”
  她怕耽誤他工作,說:“很快的,你簽完我自己走。”
  夏靜生吸了口氣:“熊曉苗,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呢。”工地上,每層樓都是空的,她那麽莽莽撞撞的,上街都會撞個人,這邊還沒個東西擋著。
  以為他是嫌她礙事,她趕緊說:“那我下樓去等你。”就想自己往架空的電梯那走。
  五月十二日,下午14點28分,所以人都沒料到的一刻。
  摟突然顫起來,熊曉苗心裏突然“嗒”地掉了一塊,反射性的回頭看夏靜生,一道黑影卻蓋了上來,“趴下”他低沉有力的聲音就在耳邊。
  樓開始騷動起來,周圍是“吱吱”的鋼筋波動聲,她的頭就在他的胸口,耳裏卻是他的心跳聲“咚咚”的一下下數,他的溫潤的大掌蒙住她的眼睛,指尖滲入細白的光,但她卻覺得什麽都不怕了,伸手一隻手握緊他的手,他也仿佛知道一樣,牢牢的抓住。
  其實,當地的振幅很小,時間也不長,很快的平靜了,他拉了她起來,她以為他要罵她,沒想,他先俯下身去,伸出白皙的手去撣她褲子上的塵土,她看著他俯下的身子,想象著他奔過來撲住自己的情景,一瞬間心裏發漲,眼睛紅起來,是後怕,也是為自己的壞脾氣,要真的有什麽,她估計會怨恨而死。
  夏靜生卻不知道,眉也不皺,幫她撣完,拍了拍自己的褲子,走到邊上,揀起自己的眼鏡,髒了,幹脆不戴了,反正他也不是真近視,隻是自己一雙大眼睛,微笑起來就是娃娃臉,和客戶談項目,與下屬交代任務太不專業了。
  回頭,看見熊曉苗一副低頭認罪的樣子,敲了她腦袋,沒好氣:“熊曉苗,我說,你也就隻曉得跟我狠!”
  熊曉苗想想也是,平時她見著人也是好脾氣的,遇上夏靜生,開始的時候是不敢跟他撒野,日子久了,知道他是慣她的,也就無法無天了,可夏靜生真一生氣她還是皮緊的。
  這次結了婚開始也不敢惹他,但可能潛意識裏還覺得他是以前的夏靜生,她也就慢慢開始膽大起來,外甥點燈籠---照舊(舅)了。
  她扯了他膀子說:“小靜先生,對不起,我今晚燒冬瓜鴨舌湯給你吃。”說得可憐兮兮,眼裏卻藏不住笑意。
  夏靜生看著她泛淚的眼睛,都二十六的女人了,一會哭一會笑的,偏偏他就吃這套,捏了她嘴角說:“鴨舌還是不要吃了,省得某人罵起人來呱呱呱!”
  趁她瞪圓了眼睛抗議,一下子吻上她的額角。
  其實,他剛才是真的很擔心,手到現在還是抖的,但他不會告訴她……
  夏風和風穿過空蕩蕩的高樓,笑著,環過相擁的戀人,拂過背在身後微顫的手,飄去遠方。
  她握著他的手下來,卻發現工地上聚滿了人,有幾個人上來問:“夏先生,沒事吧。”
  夏靜生搖了搖頭:“沒事。”溫和地回問:“你們也沒事吧?有人受傷嗎?”
  幸好是沒人受傷的,但很多的民工正在拿了電話,用不同的家鄉話,說著“沒事”“你們呢”
  “不用擔心”之類的話,汗流浹背,樸實的臉上卻滿是光華。
  熊曉苗抬眼去看夏靜生,他黑寶石亮的眸裏閃著讓她心跳加快的光,幫她除下安全帽他說:“快回去吧。”眼神平和卻柔軟如水。
  她點頭說:“早點回來吃飯。”
  他說:“好”,微笑起來,眉梢揚起,好看的大眼裏是對她滿滿的笑意。
  第一次,她們的對話象對結婚數十年的夫妻,但她的心中卻洋溢著美好的幸福,有的時候災難卻是給人力量的。
  熊曉苗往外走,想到底是去哪個菜場,又突然想起上午的爭吵,為個破QQ,放屁!人都沒了還要什麽QQ啊,這樣想來覺得一切都是微小事了。
  她大聲說:“熊曉苗個笨蛋,50年後人都沒了,還Q個什麽勁啊,這人真少有!”
  大搖大擺的走。
  50年後,你的QQ該怎麽處置?
  熊曉苗想她一定在留言上回複:“師太已去,無事勿擾!”
  夏靜生的也要改,改成:“老衲已逝,有事燒錢!”
  於是歲月靜好,一起安眠!

  電話‘殺人’事件
  上坡路
  當人生中的上坡路遇到駕駛中的上坡路
  20歲的大熊 VS 20歲的小靜
  虎踞關的坡口是出了名的難騎,夏靜生每次送熊曉苗回家都會遇上這麽一段大坡,
  熊曉苗坐在後架上,說:“加油加油!”
  可憐的小靜同學咬牙,努力蹬腳, 180的個子,騎著28的自行車,還聽著後麵客官的加油聲。
  長腿是怎樣煉成的?
  汗水碼了鼻尖,白色襯衫背後微濕,她喊:“嘿喲,黑喲,加油加油!”
  他無語,又不是包山工,也不是伏爾加河上的纖夫!
  她繼續喊口令:“加油加油”手掌跟著節湊推他厚實的背,兒時父親騎車送她上學她也是這樣的!
  他一下子笑出來,朝氣的臉上都是汗珠,晶瑩透亮,他說:“熊曉苗同學,你這樣推我沒用,還把我給推掉下去了呢,下來,推車!”
  她得令,跳下車,一看,綠葉成蔭,原來已到坡頂,
  拍了他的肩,上車,一路上,順風直下……
  綠葉間的夏日,吹散的笑聲,自行車後架上的愛情……
  “又是一年夏天,在這,自行車成了健身工具,沒有後架,騎時還要帶頭盔,麻煩無比。我想起那輛戰功累累的老車,現在流落何方?學校的車向來都是買二手再轉賣,記錄的點滴數不清楚,我早已不記得那車子的樣子,隻想起是黑色的‘永久’,FOREVER在杠子上褪了顏色。記憶中的那個前傾的背影,潤濕的黑發,卻常在我心。”
  --------BY 24歲熊曉苗
  寫於紐約,中央公園,盛夏
  熊曉苗是討厭夏日的,原因無它,她是盞可移動驅蚊燈,一定要撒滿花露水才出門,不然就是去為祖國的蚊蟲繁殖事業做貢獻的,南京的夏日來得真早,才五月的天,已讓人吃不消。
  熊曉苗隻好窩在家上網,很久沒上MSN了,回來之後就不怎麽上線,郵件也沒法及時檢查,她和梅嬈說:“我一回來就覺得去美國的一切都像做了一場夢。”
  梅嬈說:“五年的夢,你植物人都夠了。”
  打開一封封郵件,有那邊教授的,印度老頭還在問她何時回去,她貌似畢業了就打了招呼不回去了,同學的畢業照,5月初的畢業典禮,怪少了她,要這群人知道她結婚了,估計會嚇死。
  點開一封:
  “傻子騙走了乞丐的錢包.
  行徑被瞎子看見. 流氓連忙報警,
  啞巴大吼一聲. 聾子被嚇一大跳
  駝子挺身而出. 跛子橫掃一腳.
  麻子跑來拉住他們,嘴裏一直在說"看我麵子……就算了"
  瘋子在旁點頭附和"就是.做人要理智些
  小熊貓,幫我向祖國人民問好,我雖身在異鄉,可依然很愛國,更愛祖國的同胞們,尤其是C罩杯以上的。”
  發件人:小爺帥得驚動黨
  這樣的郵件還有好幾封,一個笑話加一句留言,熊曉苗邊笑邊刪,這人真是沒事做了,難道美國美眉沒有挑戰性?
  一下子,留言就來了,熊曉苗直歎氣不能上MSN啊,一上去就被抓,這些人不是在那邊都很忙的嗎?工作的,找工作的。
  來人葉子,此人就姓葉名子,是熊曉苗出國後第一個室友,如今也是好友。
  葉子說話向來直爽,上來就說:“人家說朋友也就那麽回事,好比手紙,天天有固然是好事,但是沒有的時候也可以用用報紙,同學,你天天看報紙,國家大事知道不少啊?”
  熊曉苗笑,打回去:“知道的不多,某位富婆趕緊捐款。”
  熊曉苗一直在家,唯一的所謂單位就是深度18,不可能單位捐款,隻有自己一出門就捐,夏靜生是公司裏集體捐的,熊曉苗鼻子裏出氣:“不和你們這些與房地產商同流合汙的人一起。”
  夏靜生係了領帶,敲她頭:“小騙子,你吃誰的,喝誰的!”
  拿了公文包,戴了眼鏡,說:“賑災是應該,但你這隻是一會兒的勁,太多的一時關注,後勁反而少了,熊曉苗同誌,做好事是長期的!”
  眨了眼睛,關了門。
  熊曉苗愣,怎麽夏靜生說出來的話都是人話,她說的反倒就是沒道理了。
  洋海龜,VS 本土鱉 輸!
  葉子打:“我每天都在這看新聞呢,我下月可能回國出差,窮的就剩錢可以捐了!”
  熊曉苗一聽好友要回來很是開心,可突然忘了個關鍵問題,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打下:“親愛的葉子同誌,你不知道嗎? 我結婚撩!”
  屏幕頓了很久,沒反應,突然視頻電話響起,耳膜跳起來
  熊曉苗看了半天,顫了手,還是點了“接受”……
  被葉子炮轟了半天,耳朵都暈乎乎的,起來拿杯水喝,看看客廳的掛鍾快5點了,準備燒飯。
  夏靜生的電話卻來了,熊曉苗接了問:“項目談成了?”
  夏靜生這人認為很多事是丈夫該做的,工作上的煩心事極少會和她說,在家裏也不表現出來,但和他處久了,熊曉苗還是看出的,昨天晚上他待在電腦前到半夜,今天又穿得很正式的出門。
  夏靜生走出會議室的門,找了偏廳,靠在門邊,說:“恩,沒問題。”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唇角卻勾了起來。
  做男人的自己的事業哪有讓家人擔心的道理。
  走過去,撥弄了百葉窗,說:“我今天要遲點回來”
  熊曉苗知道開完這樣的會,哪有不慶功的道理,點了頭說“恩”
  兩個不三不四型成婚的人都不大會應付這樣的情況,他不說:“我今天不回來吃飯了”她也不說“那你早點回家” 講起來都有點莫名其妙。
  手叉在兜裏,他握了電話,又覺得沒有說完:“門窗記得關好。”
  她看看外邊的陰天說:“好”又說:“不要緊,我又不是沒一人在家過。”
  她還真沒一日晚上在家就是,他聽著她的口氣,聽到她說“家”,心暖起來,剛才談判中的低氣壓一掃而空,心情暢快,低低的笑起來。
  她有點不好意思,聲音大了點說:“好了,你趕緊去吧,別操心了!”
  他低低的應了下,外邊開始有走動聲,他突然覺得很是不舍,說:“好好吃飯。”說完又後悔,手指撥弄手機吊墜,夏靜生,你什麽時候邊那麽婆媽了?
  她聽他輕輕的一說,話筒一下子滾燙,臉紅起來,佯裝沒事:“去吧,去吧,少爺”
  這才掛了電話。
  既然他不在家,她也懶得做飯。熊曉苗就泡了泡麵,在沙發上過日,吃完繼續看電視,七八點的時候,果然下起了雷暴雨,她起身,關窗的時候,豆大的雨點打在手背上,她看著煙雨朦朧的小區,突然想夏靜生現在在做什麽?笑笑,拉上了窗。
  夏靜生此刻正在“唐朝盛世”,套上了風衣外套,回頭對客方笑了笑:“不好意思,劉總,我先走一步,其它的事由我們顧經理負責。”對方客戶看到這樣溫厚的微笑哪有說不好的道理。 夏靜生按了按顧思遠的肩,顧思遠心裏罵人,誰讓人人都吃夏靜生這套,骨子裏這小子比誰都黑,唉,誰讓他是單身的人! 認命地看某人的背影瀟灑離去。
  車穩健的在雨幕中行駛,夏靜生打開播放,他是很少在車子裏放CD的人,碟子都是熊曉苗放的,打開是細氣的女生,他不大喜歡,那個年代,他們是聽著聽著BEYOND,聽著王菲長大的孩子。換了一首,是陳奕迅的歌,熊曉苗說“長得不咋的,但唱得有品,關鍵是娶了個會敗家的老婆,你要好好學學!”
  他唱:“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胸膛”,“愛情不停站,想開往地老天慌,需要多勇敢”。
  突然之間,鬼使神差的戴了耳機,撥了家裏的號碼。
  “嘟嘟”的幾聲後,那人接了起來,說:“喂”聲音又點困頓,卻還是二聲調
  夏靜生一向覺得熊曉苗的接電話聲音很好玩,“喂”的一聲拉上去,讓人心情愉悅,這樣的習慣依舊不變。
  他問:“在睡覺?”,翻動了下雨刷,聲音不高,低低沉沉的像是在哄她,醇厚卻帶了絲挑逗的意味,車裏的音樂聲被調低,突然曖昧起來。
  熊曉苗是看電視看到睡著了,她 “恩”了聲扭開了沙發邊的地燈,一室的昏黃,窗外是“啪啪”的雨點聲。
  冷氣擦過□的腳踝,她問:“你在哪?”
  遇到紅燈,他停了下來,說:“剛吃完飯。” 其實是還有一個街口就到家了,但他突然興起,就是不告訴她。
  她“啊”了聲說:“等下,我去燒水。”想起他回來,家裏水好沒燒。
  他微笑著,耳裏聽著她“劈劈啪啪”的拖鞋聲遠去。
  紅綠燈的秒數慢慢的跳,路人的雨衣紅紅綠綠,一團光景,忽明忽暗的街燈下,一對少男少女,擠在一把傘下,說笑著走過,男孩擁著女孩的手臂,女孩嬌嗔的笑。
  夏靜生隔著稀稀拉拉雨簾看著,突然出了神,那年的她,那年的自己,
  那時,學校裏有了個叫親情號碼的業務,她拉了他去辦,他不懂明明白天都在一起,還有那麽多的話嗎?
  其實不然,傍晚的時候,她站在陽台上給他打電話,他走在去學生會的路上聽,背景是嘈雜的,有她的聲音,有她們宿舍女孩子的唧唧喳喳,說得好好的,她突然叫:“啊,對麵樓有男生在換衣服!”
  想她宿舍旁邊就是一幢男生樓,他兇巴巴的說:“熊曉苗,不許看,管好自己的眼睛。”
  她就在那頭嘻嘻的笑。
  還有的時候,係裏有活動,他晚上要負責查宿舍,害怕她不睡覺等著,隻好之前打電話給她,她又不願意掛,最後,可憐兮兮的說:“小靜,我今天去吃後街的炸豆腐的”
  他就知道,這人的胃明明不好,還管不住自己的嘴,嘴巴裏罵著,心裏還是擔心她,哄她去睡覺,又被她拖了一段時間才掛。
  其實,大多數時候,他都知道她是在裝,也不戳穿她,心裏好笑,嘴上罵她:“活該!”,還是在陪她說話。
  有空的話,半夜還捂在被子裏打電話, 害他被劉峰笑說:“老夏同誌,真看不出來啊,你們天天說話,哪有那麽多好說的啊!”
  車內,音樂流淌,轉了綠燈,五十秒,他卻仿佛回憶了很久,她的拖鞋聲又由遠及近,“好了”她歡快的聲音又響起,他踩了油門,輕輕的笑起來。
  她窩在沙發裏,捧著水杯有點莫名其妙,問:“笑什麽?”
  他整整聲音,說:“沒有,想起些事!” 呢喃著,讓她突然想起了那時的日子。
  熊曉苗手指擦著杯沿,臉紅了起來,那時,她怕吵到宿舍人,晚上捂在被子裏和他打電話,想上廁所了,憋啊憋,憋到最後,說:“等下,我去上廁所!”拉開了被子,跳下去。
  解決問題回來,他在那頭笑得開心,說:“你們宿舍真是安靜,我聽到衝水的聲音,和某些水聲!”
  她惱火,這麽私密的事他都聽去,一個女孩子顯然很在意喜歡的人的想法,“啊”的一下叫起來,不聽他繼續說!
  隻聽他趕緊說:“好,好,我什麽都沒聽到!” 細聽下憋了笑的聲音。
  熊曉苗有點氣惱,就知道他是想到了這種事!
  她反擊說:“不知道誰,是餓死鬼投胎!”火死了,把冷氣調低了幾度
  其實,夏靜生也是很可愛的人,電話打了一半,會說:“休戰,我餓了。” 然後她就聽到拆塑料袋的聲音,他邊吃餅幹邊聊天,有時是幹方便麵,那時的男生一個比一個人能吃!
  她聽見他磨牙,說:“我也要吃!”他很寵她的聲音就在耳邊說:“好啊!”然後細細的說:“那你過來!”害她邊咬牙邊臉紅。
  有時,他還會說:“暫停,容我出去透口氣!” 她都笑死了,躲在被窩裏說話,的確夠悶,不一會,他又冒出來,說:“別愣著啊,呆子,你也出去透會氣啊,二氧化碳吸多了,要變笨的!” 她就真露了腦袋出去,大口一吸,空氣特別新鮮啊,果然人生美好。
  靜謐的雨夜,兩人都不再說話,遙遙的懷念著,雨點打在玻璃上“啪啪啪”的寂靜。她從來都沒想過還有一日是如此感激得想起當年,而不是那麽悲傷的懷戀。
  她按了按腳趾頭,有點冷,好心情的問:“小靜先生,豬屁股上兩滴淚,打一歌名!”
  很老的笑話,她以前給他猜過。
  他握了握方向盤,跳了青黛的眉,清冷的嘴角卻揚起,說:“流著淚的你的臉!”
  唉,這人的記性怎麽那麽好呢,很多年前答出來的,現在依然!
  不服氣,問:“小靜先生,知道豬是怎麽死的?”
  想他說“怎麽死的?”她就好說:“笨死!”
  可惜夏靜生絕非常人,喚:“熊曉苗”手悠閑地搭在車窗邊
  她愣神,“哎”了一下,他不緊不慢說:“你還沒死我怎麽知道!”
  咬牙切齒,兩人一路鬥嘴。
  夏靜生車駛進小區,一路燈火闌珊,她的聲音就在耳邊,與這雨夜融為一體,襯得車內的香薰清香宜人。
  停了車,踏了樓梯上去,門下的細縫滲出一片桔光。
  他想起兒時,母親很忙,他被送去和外婆住,每日放學,門下也是這樣的光,開了門,外婆皺巴巴的臉卻開出了菊花,說:“阿生回來了,洗手吃飯了!”抬頭,桌上是香噴噴的米飯。
  如今這樣的光,依然溫柔的讓他心醉,家的溫暖,是屬於她和他的家。
  他開口,在電話裏喚:“豬,開門!”
  聽她在電話那頭罵罵咧咧,突然沒了聲音,然後是咚咚的腳步聲,門一下子被拉開。
  他笑,眼裏是柔柔的光,讓她的心片刻融融起來,他說:“我回來了。”
  他說:“要關好門窗”
  他說:“好好吃飯”
  他罵:“笨蛋”
  太多的聲音,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裏,在這樣的雨夜裏突然覺得有個家真好。
  他的大衣上是雨氣的潮濕味道,和他襯衫間的肥皂味混合淡淡的檸檬香氣,她的手環住他的肩,他擁緊她,就那麽吻上去。
  一個人孤獨了太久,活在回憶裏太久,悲傷的憑吊太久,一回頭,發現原來你還在原地,原來我也沒有錯過,隻是曲曲折折走了回來,卻得到更好的一個你,和更好的一個我,在這樣的雨夜,不再寂寞,更加珍惜。
  窗外的雨點散下來,一室的昏黃,一切仿佛都是那麽自然,地毯上交纏的人影,散落的衣衫,綿長的吻,低低的喘息,滾燙的肌膚。
  突然,熊曉苗的手機響了,不想管它,但沒辦法,一遍遍的想起,騰了手去接。
  2008年5月20日,晚9點20分,
  熊曉苗想說:“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接那個電話,如果非要加個次數的話,我希望是一萬次……”
  她老媽崔妙瑛女士,彪悍的聲音在電弧那頭響起:“死小孩,現在在哪,我今日去接你爸回家,回家一看,要死了,你這幾天住哪的,立即給我回來!”
  熊曉苗小朋友,半裸肩衫,癡癡呆呆,看著某人窩在地上,笑得飛揚的眼角眉梢,徹底石化……

  大喜之家(上)
  車上,熊曉苗看著小屏幕上的電子鍾,一分一分的跳過,眼皮也跟著直跳,抬頭瞄了眼夏靜生。
  那人正握著方向盤,不知是出來的時候匆忙,還是忘了,眼鏡也沒帶,這樣倒有幾分慵懶的性感,清澈的眼眸盯牢黑漆漆的前方,感覺她在看他,偏了頭,彈了彈她的臉頰,嘴角輕翹:“怎麽了?”
  她瞪他,還“怎麽了”,她都快無語問蒼天了,腦子裏反複出現那張照片,車裏開了冷氣,她背上一層的冷汗,被這麽一吹,反而起了疙瘩。
  想開口問,她說:“夏靜生,那個,我爸,你……”
  下雨天,夜路難開,夏靜生微偏了頭,眼還是盯住前方,隨口問:“什麽?”
  熊曉苗卻不知怎麽說,算了,她向來傻人有傻福,自己爸媽,長期鬥爭了二十多年,加上婚都結了,能怎麽樣?見招拆招!
  大熊同學,人生二十六載,最大的優點就是火燒屁股了都不急,大不了,往海裏跳唄,誰怕誰!
  到了自家小區,開了車門,驚天一個響雷,熊曉苗拍拍自己的小心肝,唉,人不能做虧心事啊!
  夏靜生走過來,撐了厚實的長柄格紋傘,騰了右手,左手握住她的手,挑了細氣的眉:“熊曉苗,你怕了?”
  熊曉苗這人最激不得,挺了腰杆,說:“怕什麽,我的地盤,我做主,走,跟我後頭啊!”
  說罷,鑽進黑乎乎的樓道,黑社會就是這麽衍生的!
  夏靜生收傘,抖了抖雨珠,嘴角彎彎,一步步抬腳上樓。
  熊曉苗家的是老樓,幹休所的院子,她爺爺的留下的房子,從小就住這了,闊建過,裝潢過,就是沒換過,反正環境不錯,她去了美國,父母工作也是兩邊跑,家裏也沒什麽人住,這地兒就算回國的落腳處。
  小小的樓道,紅漆的舊扶手,她上竄下跳,一節節蹦著,把燈按開,說:“夏靜生,我和你說、,別看我媽特凶其實好對付,重點是我爸,主攻目標要找好,我一咳嗽,你就別說話啊,我一使眼睛,你就趕緊動作啊,端茶倒水的勤快點!”
  夏靜生抬頭看她,蓬蓬的大頭一點一點,偶時回頭,漆黑的眼珠一轉,白皙的鵝蛋臉在昏黃的樓道燈下,襯得神采奕奕,他點頭,很是認真,清淺一笑,說:“好”,竟一如當年。
  熊曉苗一愣,在這麽緊要的關頭,依舊花癡泛濫,是自己少根筋,還是夏靜生太無敵!
  趕緊回頭,按門鈴。
  她家的房子都08年了,還是鐵柵欄,黃門木的,頂上還有不大不小的門縫,找遍全樓就她家門最破了,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夏靜生站在她後麵,卻像沒有看見,再抖了下傘,收好。
  熊曉苗還記得上次和梅嬈逛街,自己忘了帶錢回來拿,梅嬈也跟回來,從樓下一直到進屋,梅嬈都嘖嘖稱奇,她們出來,關了門,哐當一聲,鐵門上鏽跡斑斑,梅嬈小姐笑死了,踢踢門:“我說,美國留學回來的就住這兒?”“拿了綠卡的就住這地兒?”
  熊曉苗當時可是拍了拍鐵門的老鎖說:“怎麽啦,別說,我要是小偷肯定不偷這家!”
  現在看來,太沒先見之明了,早知道去換個門算了。
  還沒鬱悶完,裏麵的門“哢”一下,開了。
  熊媽打開門,看到女兒的臉,也不管是多久沒見了,就想開口罵人。
  熊曉苗眼看老媽的吐沫星子都快飆臉上了,千鈞一發之刻,
  熊媽扯了下女兒的頭發,說:“死小孩,你這頭發怎麽回事?”
  熊曉苗巴巴自己的一顆大爆炸頭,到底是老媽,洞察力太厲害了。
  熊曉苗同誌在此時又發揮了下她為數不多的小聰明,先上去一步,拉了熊媽的手,
  熱切無比說:“親愛的媽媽同誌,告訴你件事,我為你討了個女婿!恭喜恭喜!”
  熊媽媽被她晃得前後暈來暈去,回握了一下,拍了拍女兒的手說:“哪裏,哪裏,同喜,同喜……”
  沒說完,就覺得不大對勁,一反應,扭了熊曉苗耳朵:“死小孩,要死啦,說這話騙你老娘我,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一陣爆吼。
  熊曉苗一看不行,趕緊朝身後使眼色,前鋒不幸陣亡。
  夏靜生本是站後麵的,熊媽一開門,熊曉苗退了一步,他也就退到門後麵去了,站在一邊聽這對母女說話,快要憋死了,總算知道寶裏寶氣的熊曉苗是怎麽培養出來的。
  夏靜生站出來,扶了熊曉苗一下,點了頭,露出夏式招牌微笑,喊了聲:“阿姨好!” 咬字清晰。
  表麵上無波無浪,得體大方,其實要說夏靜生完全不緊張是不可能的,畢竟見父母是頭一遭,握成拳的手心裏已滲出汗來。
  這下,倒是把熊媽給嚇了個不清,莫名其妙冒出個大活人來,小夥子,長得倒是相當不錯,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眼神誠懇,不像時下來看的電視劇裏,男不男女不女的,亂七八糟……
  熊曉苗看看自己媽媽,拉了夏靜生手,說:“媽,這是夏靜生……”女孩子,倒底不好意思,說完了又不知說什麽好,隻好直盯著自己媽媽看。
  三人就那麽愣著,倒是熊爸捧了紫砂茶壺出來,看了眼外麵,說了句:“夏先生,進來坐吧。”
  熊媽瞪了熊曉苗一眼,回身找拖鞋,熊曉苗乘機抬頭看了眼夏靜生,夏靜生嘴角輕揚,眸光堅定,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安心,兩人進了屋。
  坐定,熊媽倒了茶:“夏先生,喝茶。”
  夏靜生微微起身,雙手接過,笑說:“謝謝,阿姨喊我小夏就好。”
  熊媽這麽多年也是過來人,看看這年輕人,長得又好,談吐氣質頗佳,幹幹淨淨的,眼神也是一看就是聰明勁兒,大眼亮得很,不像現下的年輕人,說話也眼神飄忽,倒也沒那麽排斥,但心裏還是接受不了,開始真以為自己女兒說了玩兒的。
  熊媽笑問:“小夏,今年多大?”
  熊曉苗趕緊說:“媽,我們是大學同學!”拉了聲音,朝媽媽撒嬌。
  熊媽眼睛一瞪:“我問你的啊,幹嗎?你老娘我會吃人啊!”
  熊曉苗立即不敢說話,夏靜生拍了拍熊曉苗的手,抬頭,對熊媽微笑說:“今年26歲,82年的。”
  熊媽點頭:“那就是27歲了”,本想為難他的,看他剛才安慰女兒的樣子,算了,繼續問:“小夏,在哪高就?”
  熊曉苗喝水,都快噴了,還“高就”,真看不出看她媽那麽有文化!
  夏靜生卻沒一絲嬉笑,看了熊媽的眼,笑意閃閃,說:“我畢業後一年,就和同學合作開了小公司,做些房屋設計。”
  熊曉苗捧了杯子,這兩人說話也太有意思了,小公司?做建築設計的公司能小到哪去。
  她哪知道做事先抑後揚向來是夏靜生的特點,在長輩麵前,謙虛永遠比浮誇來得有效。
  看熊媽皺眉頭,熊曉苗說:“媽,是黑石建設,那什麽陽光小鎮就是他們開發設計的。”
  夏靜生微笑說:“阿姨有空,可以和曉苗一起去坐坐。”
  熊曉苗抬頭瞪某人,“曉苗”,真親切啊,這人幾時這麽客氣喊過她,要不就是“熊曉苗”,
  有恨恨地看看某人臉上的不深不淺的微笑,典型兩麵派啊!
  其實名片就在口袋裏,夏靜生深諳處事之道,覺得向妻子的母親遞名片太高調了,難免炫耀之嫌,不便出手。
  熊媽才突然想起,說:“啊,我好像聽過,樓下黃阿姨就說他兒子要獨立鬧著要買那邊的房子。”
  說說笑笑,氣氛漸好。
  熊爸本在沙發一邊喝茶,突然來了句:“夏先生,不知父母在哪工作?”
  熊曉苗一聽,心突然往上一蹦,頸上的汗毛全豎了起來,趕緊掩嘴咳嗽,斜了眼瞄夏靜生。
  夏靜生瞥了她眼,放下茶杯,騰了手掌放在熊曉苗背上,麵向熊爸,聲音平穩:“母親是做生意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熊曉苗感覺他溫熱的大手就隔著衣服的一層布料貼在自己身上,跟著,自己的心跳就一下子一下子,慢慢平和下來。
  熊爸推了推老花鏡,黑黝黝的眸打量夏靜生,半晌,放下茶壺,有些激動說:“你是言生和靜秋的孩子?”
  熊曉苗閉了眼,媽呀,這兩人果然是認識的,世界那麽小,還是讓她死了算了吧。
  夏靜生點頭,站起來,喊:“熊伯伯好”
  熊爸也站了起來,拍了拍夏靜生肩,笑得渾厚有力:“小子,現在都長那麽大了!”
  欣賞的眼光看看夏靜生,點頭,說:“走,跟我到書房來!”
  熊曉苗直到她老爸和她現任老公進了書房,都沒法把頭扭過來,這都是什麽狀況,婚外情呢?私生子呢?
  回頭,她老媽倒好,居然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起了偶像劇。
  熊曉苗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拿了熊媽的遙控說:“媽,熊焰兄怎麽回事啊?”
  熊曉苗喊自己父母,惹惱了人規規矩矩喊爸媽,有時調皮,喊自家媽一句,崔妙瑛同誌,喊她爹一句熊焰兄,反正這麽多年,這家人就那麽過下來的。
  熊媽盯了屏幕說:“沒事,你爸那人能有什麽問題。”
  熊曉苗想想擔心也沒辦法,幹脆坐著等,瞄了眼屏幕,說:“這男的和某某女演員在一起”
  她媽說:“真的?她們看起來不配啊!”
  兩母女居然就這麽聊開了。
  良久,門開了,熊曉苗像個急診室門口等待的家人,第一個衝上去,她爸居然和夏靜生笑嗬嗬的出來了。
  熊爸一輩子學的是對外漢語,教的也是語言文化,這笑容可比他評上啥教授都開心。
  看到熊曉苗,熊焰拍了女兒頭一把:“小毛,有了老公就不要老爸了!”
  熊曉苗哪敢,環了熊爸的水桶腰,喊:“爸爸”一身短二聲長, 像兒時每次問自家老爹討要東西時的語氣。
  熊爸回身,說:“小夏,再坐一會兒。”
  這“夏先生”總算變“小夏”了,夏靜生還是有兩下子啊!
  夏靜生,笑笑,看得出來也極其真誠,說:“不了,雨天,早點回去。”
  熊曉苗一聽,雖然有點不舍,但還是跑去沙發那拿拎包,
  夏靜生卻喊住了她,說:“曉苗,你還是留下吧。”
  熊曉苗回頭,瞪人,想不是談判黃了,把她丟這了吧!
  夏靜生看她呆呆的樣子,走到她旁邊,動作上是套上風衣,長臂一伸,湊到她耳邊,聲音隻有兩人聽到:“老婆大人,為夫準你放假一晚,回來再做沒做完的事……”
  熊曉苗沒想到夏靜生居然光天化日在她老爸老媽,啊不,良家婦女的父母眼皮底下,公然調戲良家婦女!
  惱怒地一抬頭,卻看到他上翹的秀美眼角,一泓黑眸卻似要溢出蜜來,她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倒要被這樣的人勾走了。
  夏靜生卻拍拍她麵頰,這時才放開聲音說:“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接你。”
  於是,在熊家父母眼裏隻看到了這樣一幕,豺狼虎豹,啊不,男才女貌的。
  熊媽一聽女兒留下,心裏又為夏靜生的體貼加了不少分,喊熊曉苗說:“帶個電筒,趕緊送送,這孩子,愣在那!”送出門還喊了句“小夏,明天來吃晚飯啊!”

  大喜之家(下)
  熊曉苗打了電筒把夏靜生這祖宗送出樓,兩人在小小的樓道口,到底難分難舍。
  最大的困難解決了,熊曉苗不由鬆了口氣,問:“我爸到底和你說什麽啊?”
  夏靜生不回答,低下頭來,漂亮的大眼裏壞壞的笑說:“熊曉苗,原來你小名叫小毛啊!”
  熊曉苗惱,打他一巴掌。
  懊惱之間,卻沒發現被某人叉開了話題。
  夏靜生摸了摸她的蓬蓬頭,說:“過了今晚,你可沒機會再過來住一晚上了!”
  熊曉苗知道是他惦記她極少有時間和家人在一起了,特地的安排,偏偏這人不好好說。
  她說:“我高興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
  夏靜生瞪了眼,眸子更大,按了她臉說:“看我眼神!”大眼被他這樣睜著,好笑極了。
  熊曉苗一下子笑了出來。
  夏靜生歎口氣,抱住她溫溫暖暖的身子,半晌說:“你有個好爸爸。”
  熊曉苗想起夏靜生的父親,拉了他膀子,認真說:“我爸爸以後就是你爸爸。”
  夏靜生應,說:“好”,一下子笑開來,眉眼全融化開,在雨夜裏開出美好的花來。
  他拍了拍她頭說:“上去吧。”
  她點頭,叮囑:“開車小心。”
  看著他撐開傘,修長的身影慢慢融入雨幕,漸成一線……
  這樣的晚上,熊曉苗也是睡不著的,窩在母親的床上,看著電視,不知怎麽,她老媽就是偏愛偶像劇,她坐正了身子,問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熊媽:“崔妙瑛同誌,您看偶像劇,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
  熊媽嚇了一跳,彈了身子,說:“什麽感覺?”
  熊曉苗說:“都五十多歲的人了,看這電視,就不會想我年輕時候怎麽沒這樣啊,怎麽沒碰到這麽帥的,現在都這麽大歲數了,然後難過啦!”
  熊媽看她像看鬼一樣,然後笑起來,說:“這臭小孩,你媽我年紀都那麽大了,看看隻是看劇情,還不落伍!”
  熊曉苗想想也對,她老媽有天還和她說:“這陳冠希長得是比餘文樂帥,和謝霆鋒也不是一個類型的。”
  還把她沒嚇到哪去呢。
  熊媽看看她,又說:“我們現在哪像你們啊,我們年輕時也沒你們好啊”突然說:“今天的那個男孩子,大學就認識了?你剛到美國那會兒,三天兩頭打電話說要回來是不是因為他?”
  熊曉苗想女人的洞察力果然無敵,溜下床,說:“我去喝點水。”
  到了客廳,看到熊爸,書房裏的燈是亮到的,推了門進去,她老爸正戴了老花鏡在寫大字。
  開了溫暖的台燈,一低頭,頭頂已開始發絲稀少,熊曉苗有一刹的心酸,想想今夜難得。
  退了門,大了聲音,喊了聲:“熊焰兄!”
  熊爸抬頭,看了眼,憨憨地笑起來,說:“小毛,這時才想到爸爸!”
  熊曉苗拉了熊爸膀子喊:“爸爸”
  想起來了,問:“老爸,你和夏靜生談了什麽啊?”
  熊爸抬頭,嗬嗬一笑,眯起眼睛,說:“男人的秘密!”
  熊曉苗沒法,隻好旁敲側擊,問:“熊焰兄,你怎麽認得夏靜生的啊?”
  熊爸擱了筆,拿了宣紙起來,抖了一下,說:“他是故人的孩子。”想想又感歎:“我認識他的時候還小,啊,長那麽大了!”
  熊曉苗說:“你女兒我還不是那麽大了!”
  熊爸放了紙,笑嗬嗬,說:“也對!”
  摸摸女兒頭說:“小毛都結婚了,嫁了人,可不能老那麽任性,不能衝動,做事要先想一想!”
  熊曉苗看著帶著老花鏡的父親,臉上皮膚也開始鬆弛,發起了福,頭上的發也不再濃密。
  在美國有段日子,媽媽見她老不找男朋友,就催,她爸聽了居然說:“小毛要找什麽男朋友,不急,大不了以後跟我們過!”把老媽給氣得要命。
  熊曉苗喊:“爸爸”,熊爸笑起來,拍拍她,說:“又有什麽要求啊,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爸爸,我要吃蛋筒!’”學著女兒的語氣說。
  熊曉苗想起兒時,家裏其實並不富裕,她硬要吃六塊錢的蛋筒,熊爸說:“好,考試100分就買!”
  她還果真考到,大熱天的,她老爸騎了車子來接她,買了蛋筒,自己不吃,站在路邊看她吃完。
  雖然長大後,因為是女生,她很多事都開始和熊媽講,和熊爸也隻是撒撒嬌而已。
  現在想起過去的事,注意到父親的蒼老,這瞬間突然體會到“父愛如山”這句話。
  沒想到發現的時候,自己都要離開這家了,心下難過,一下子哽咽起來,低了腦袋。
  熊爸拍拍她腦袋,說:“傻丫頭,哭什麽。爸爸媽媽總是希望你好好的,你有你媽的鼻子,有我的眼睛,笑起來又和你媽媽年輕時一樣,哈,這基因真是神奇,你連這脾氣都像你媽,但做人呢又像我多一點,你是我和你媽生命的延續,我們總希望自己吃過的苦你別吃到,少走冤枉路,能一切都順順利利的就好!”
  熊曉苗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哭了出來。
  熊爸笑說:“這孩子”起來拿了紙巾給她。
  熊曉苗想起,年少時,也叛逆過,挨了父母打,狠狠地說:“我以後一定不會打小孩,不要做你們一樣的父母。”她爸媽都沒有說話。
  現在想來是多麽的幼稚,無論是對是錯,重要的是那份關心,很多年後再看來,為了什麽事而吵都記不得了。
  而今,她冒然結婚,熊爸和熊媽肯定是不好受的,他們一定是希望自己能按規矩來,有了適合的,先帶回家看看,但現在為了她,他們都忍了下來,熊媽雖然不說,但她也知道這麽好麵子的媽媽,以後要怎麽和親戚朋友說,剛才居然還能坐在那和她一起看電視,已是一種原諒了。
  熊曉苗話都說不清,流著眼淚說:“爸爸,對不起。”
  熊爸,不說話,上前,抱了報她,一米七多的女兒站起來都快比自己高了,他說:“傻丫頭,和自己爸爸說什麽對不起。”
  熊曉苗想想自己有多久沒這麽擁抱過家人了,明明在美國是傳統的禮節,在中國就這麽被忽視掉了。
  擦了擦眼睛,說:“那姑姑姨娘那怎麽辦?” 她家的三姑六婆實在讓人聞風喪膽!
  熊焰同誌一瞪眼:“我的女兒誰敢說!”熊曉苗才破涕為笑
  熊巴眼角紋路笑得深刻,又想到了什麽,突然臉一板:“趕緊給我拍結婚照,好好擺酒去!”
  熊曉苗一聽頭疼,飛快說了聲:“爸爸,晚安。”趕緊溜出房門。
  熊焰笑著站了一會,慢慢踱到桌前,拿起紙,吹了吹,這丫頭還真的寶貝她老公,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心下不甘卻又好笑。
  夏靜生,熊焰想著,又想起初見那少年的光景。
  沒想到第一次見到是在夏言生的追悼會上,他與兒時玩伴畢業後各分東西,沒想到居然接到老友火災去世的消息,第一時間趕過去,卻看到哭成淚人的阮靜秋,也是,小孩子才剛讀小學而已,多少人在那安慰,隻好慢慢走過去,卻看見一個小少年,從後堂跑過來,明明自己眼還是紅的,卻偎在靜秋懷裏,細聲說:“媽媽,不哭。”拿了手帕慢慢擦靜秋的臉,連他這個大人都於心不忍, 靜秋卻一把抱住孩子哭得更凶。事後,他才知道,那就是倆人名字共同的孩子“靜生”,真是幹淨的孩子。臨走他低了頭說:“小朋友,別難過。”那孩子卻抬了小臉,眼睛裏水光點點,卻握了小拳頭說:“叔叔,爸爸說男孩子不老哭,我一哭媽媽就哭,我不哭。”明明還是童稚的聲音,卻這樣講著,看得出來小孩子還在忍著,讓人又憐憫又佩服。
  自從後他也多了份心,經常來看看,可惜,靜秋做生意經常搬家,很快又失去聯絡。
  沒想到,再次相遇是這時,居然成了女婿,兒時那樣的孩子居然成了他寶貝女兒的愛人,阮靜秋教了出個好兒子,
  幾小時前,夏靜生站在這桌子麵前說:“熊伯伯,我知道你們是傳統的家庭,對不起,給你們帶來困擾了。但我是認真的和您女兒在一起。”
  他心下怨氣,無論再怎麽喜歡這個年輕人還是計較的,背了身不說話。
  夏靜生卻不氣也不惱,繼續說“我想,我做,我計劃,我安排,我知道,這都是一個男人該做的,但我向您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曉苗,一輩子陪著她,愛護她。”
  熊焰也不是好讓人過關的人,冷靜的說:“孩子,你現在無論是我老友的孩子也好,什麽公司的經理也好,設計師也罷,在我麵前隻有一個身份,就是我女兒的先生。”
  夏靜生抬眼看了眼熊焰,他很早就沒有父親,在這一刻,他很羨慕熊曉苗有這樣的父親,
  他說:“我知道我現在說的可能是每個男人都會向嶽父說的話,而且我還說得不大好,但您可以用餘下的時光看著,我把曉苗從您手上接過來,從此以後我會與她一同照顧你們,等這世上隻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互相扶持,互相照顧,我會用一生將她收藏好,不敢說像您一樣,但我絕對不會讓她吃苦,在她難過的時候,有個地方讓她休息,想和人傾訴時,陪在身邊,不讓她寂寞,做她一生的家人。”
  熊焰自己正想說話,卻見夏靜生低下頭,平了腰,紮紮實實鞠了個躬:“謝謝,你們生了這個女兒!”
  他倒是愣了,說句實話,還真不爽突然有人接班,這丫頭罵是罵的,可還沒想過那麽快就讓人拿走了,自己還不容易拉拔大的,揀了現成的了,但一個父親聽到有人這麽感謝,心裏還是很暢快的。而且眼前這個男子,句句溫文有禮,也著實聰明,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女兒嫁個好人家,不就是想自己百年歸去的時候孩子有個人照顧,不用太過悲傷嗎?
  再看向這孩子,眼神清亮,不卑不亢,突然讓他想起小小少年時候的眸子,倔強著,卻不容拒絕的堅定。
  倒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拍拍夏靜生的肩膀,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
  歎了口氣,熊焰望了望窗外大雨,
  夏言生, 難道冥冥之中都有安排?
  也罷,抬手,關了燈,出了房門。
  窗縫裏飄來的大風,吹動紙鎮下的綿綿宣紙,頁腳波動,四個大字:“大喜之家”……
  “笨蛋小熊,雖然我們沒有像故事裏那樣青梅竹馬,順順當當的在一起,但有一樣是相同的,就是我們都有一對很好的父母,和大雄的一樣,和小靜的一樣的父母親。”
  -----BY 夏靜生
  2008年 雨夜

  酒味醇香
  下午,4點半的時候,南京城的交通就開始密集起來,雷陣雨漸小,從高處看下去,五彩斑斕的雨衣點點,銀紅黑的小車,繽紛的傘花朵朵盛開,煞是熱鬧。
  “嗑磕”顧思遠小朋友正為下半年的融資計劃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聽到敲門聲,一抬頭合夥人正倚在門邊,一手叉在兜裏,一副閑適無比的樣子,這夏靜生無論在什麽情況下看都一副溫潤樣,這在這麽繁忙的時候看到,還真讓人無比怨恨。
  見他抬頭,夏靜生微笑說:“顧經理,我今天提前下班。”轉身欲走。
  顧思遠心裏還為計劃書煩著,脫口就出:“你怎麽又提前下班?”
  夏靜生都背朝外邊了,回了頭,薄薄的鏡片下,大眼溫文一笑:“顧思遠,什麽叫“又”,聽說敝人還有蜜月假沒放,年假沒放”,看了看表,“貌似人力資源部還沒下班……”嘴角還是30度的微笑,說出的話可就不是那麽回事。
  顧思遠趕緊擺擺手:“兄弟,得,我錯了,你以後愛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走。”
  要是夏靜生放了那麽久的假,他肯定比現在還頭疼幾百倍,算了,惹熊惹虎也不能惹到夏靜生的毒嘴。
  劉峰正好拿了圖紙路過,看夏靜生還在,隨口問了句:“怎麽還沒走?”
  顧思遠來了興趣,離了辦公桌,跺過來,膀擱在夏靜生肩上,語氣輕佻:“今晚佳人有約?”
  夏靜生頭也沒皺,掃了他膀子下來,拂了拂肩膀,眨了眨眼:“和佳人父母有約。”
  顧思遠知道夏靜生是故意一副嫌棄他的樣子,卻是敢怒不敢言,當初,認識這家夥的時候,他可是一副眉清目秀的清俊樣,憑他顧思遠混盡女人屆三十載,當下就覺得和這小子潛力無窮,要和夏靜生雙劍合並,那還不掃遍女人心,天下無敵啊!
  可惜這夏靜生對人客氣,對女人也是體貼又禮,但都是點到為止,認識那麽久從來都沒什麽特別的舉動,徹底沒戲,現在居然還突然還結了婚,唉,真是浪費人才啊!
  顧思遠這麽想著,惋惜了下,歎道:“兄弟,這女人不能寵啊!”
  夏靜生挑了俊氣的眉:“老婆不是用來寵的,難道是用來吃的?”說完佯裝鄙視得看眼顧思遠。
  顧思遠小怒了,說:“你別不信,現在女人多複雜,你對她好,她還上了天了,以前古代,一個韋小寶有七個女人,擱著現在,哪個女人不是想有七個韋小寶……”
  說起女人,顧思遠可是比誰都有一套。
  夏靜生拍拍顧思遠肩打斷了說話:“顧小寶,現在離下月十號,多少日子?”側了腦袋,佯裝一臉認真的想。
  顧思遠突然想起了要交的計劃書,哀嚎一聲,趕緊跑去繼續。
  夏靜生笑笑,邊往外走邊摘了眼鏡,
  劉峰的聲音在後麵傳來:“顧小寶,我也提前下班。”
  顧思遠的哀嚎再度傳來,大喊:“我不煩了,我也要去結婚!”
  夏靜生抿了唇角,低笑起來,今天貌似大家都心情無限好……
  “叮咚”熊曉苗家的門鈴在五點半的時候準時響起。
  熊曉苗從沙發上跳起來,咚咚咚跑去開門。
  門一開就是夏靜生帶笑的清澈眼眸。夏靜生低了頭,輕聲說:“老婆大人,想我沒?”
  夏靜生上身墨藍色的V領衫,裏麵是淺藍色的細紋襯衫,微微露出鎖骨的兩小塊凸起,下身黑色亞光直筒褲勾勒出修長的腿部線條,休閑的衣型卻因為深色調顯出正式感,微開的領口卻散發著淡淡的性感。
  熊曉苗愣了下,這夏靜生打扮一下,還真不是一般帥,他低頭,她聞到他身上微散的檸檬香,他輕聲細語的熱氣就在耳邊,突然讓她想起那個纏綿的雨夜,臉一紅,踩了他一腳,跳開,朝屋裏喊:“爸爸媽媽,你們女婿上門來了!”
  夏靜生就站在門邊,淺淺笑,看她作怪。
  果然不出所料,熊爸一個毛栗子過來:“臭丫頭,我們女婿是你什麽人啊!”
  熊曉苗不說話,幫夏靜生找了鞋子,站在一邊,朝夏靜生做了鬼臉,嘿嘿笑。
  夏靜生不理,溫文一笑,對熊爸說:“熊伯伯,小小意思。”雙手遞出手上的盒子。
  熊爸不拿盒子,拍了拍夏靜生肩,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夏小子,現在還叫我熊伯伯!”
  熊曉苗發愣,夏靜生倒是反應很快,眼波扭轉,毫不遲疑,聲音飽滿,喊了聲:“爸”。
  把熊爸樂得,眼角的紋理更深,嗬嗬直笑,接過禮物,背了身往裏走。
  熊曉苗和夏靜生跟後,趁自家老爸沒注意,口型比了“爸”衝夏靜生做了個鬼臉,
  夏靜生嘴角上揚,眼裏規規矩矩樣,手一伸,掐了熊曉苗腰一把……
  熊爸卻突然回頭,指了盒子,很是激動說:“夏小子,這可是50年的茅台啊!”眼睛還離不開盒子。
  夏靜生呼了口氣,總算是挑對了,淺淺一笑說:“托朋友帶買的,爸喜歡就好!”
  熊爸拿出瓶子,聞了下,直點頭,說:“喜歡,喜歡。”想想又抬頭,說:“這孩子,來自己家吃飯,還帶這麽貴的東西。”
  夏靜生隻是笑,也不說話。
  熊爸指了指沙發,說:“快坐,快坐,我去把酒開了,今晚咱好好喝一場!”
  熊爸一走,熊曉苗就張牙舞爪了,眯了眼,酒窩一閃一閃:“這爸叫得順口,小靜先生,你怎麽知道我爸是愛酒狂?”
  夏靜生修長的指戳了戳她的酒窩,換了方向,點了點客廳的一個櫥櫃。
  熊曉苗一看,樂了,那可是熊焰兄的酒窖,展覽櫃啊,沒想到夏靜生短短一會,這都看出了,心下喜滋滋的,夏靜生這人有點好,什麽都不說,擺在肚子裏,關鍵時候就挺身而出,那可以一個頂三!
  熊媽在廚房燒菜,露了個頭,喊:“小毛,剛才買菜回來,樓下的香瓜不錯,下樓拎幾個!”
  熊曉苗得令下樓,穿了鞋子,轉了身,卻發現夏靜生在旁邊,奇怪著,夏靜生刮了她鼻子,說得很無奈:“我是舍命做苦力!”
  水果攤就在幹休所的院口,熊曉苗拉了夏靜生說:“苦力別說話,看主人給你表現下!”
  夏靜生果真不說話,站一邊,看著熊曉苗慢慢蹲下來,左挑挑右拍拍,紮起的頭發,拉下的發絲,在晚風裏蕩啊蕩,他嘴角勾起濃濃的暖意,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想過,有一日居然見著她的家人,在一起吃飯,或是像現在這樣,隨意的站在街頭,他在一旁,她蹲著挑瓜。
  就這樣的日子,在這五年裏,卻不敢奢求。
  就這樣想著,卻聽見熊曉苗大聲問:“老板,這伊莎貝拉怎麽賣?”
  夏靜生乍聽之下有點怪,抬眼,看到老板黝黑的臉上一臉莫名其妙,“伊莎貝拉”?突然之間差點捂了肚子笑起來。
  熊曉苗愣頭愣腦,看夏靜生撐了肚子,笑得詭異,老板又看外星人一樣看她,惱了,站起來,膀子頂頂夏靜生:“笑什麽呀,你能幹你來!”
  夏靜生半天,止了笑,拍拍她腦袋,蹲下身去,問:“老板,不好意思,請問,這伊麗莎白怎麽賣?”
  熊曉苗這才大窘,紅了臉,看他側了俊顏和老板說話,趕緊往後躲躲。
  真是不活了,還伊莎貝拉,電影看太多了,果然宅女還是不要出門的好!
  一會兒,夏靜生拎了瓜走過來,臉上是不笑了,動人的大眼裏卻是藏不住的嬉笑。
  熊曉苗不服氣,小聲咕嚕:“好好的個瓜,非叫個女皇的名字,真是!”
  抱怨著,卻沒注意到自己被牽的手,漸行漸遠……
  世上最尷尬的事,莫過於和老鄰居狹路相逢,重點是這老鄰居還很八卦。
  熊曉苗就不幸在自家樓下,遇見多年不見的黃阿姨,八卦的主題是身邊這位還沒曝光的奸夫,啊不,丈夫!
  黃阿姨的小綠豆眼直轉,捂嘴笑,說:“曉苗啊,這麽久沒見了,你說你回來了,和男朋友逛街!”
  熊曉苗向來都對這些三姑六婆的語言表達能力欽佩無比,看看說這麽長一句還不喘氣不臉紅,幾句話裏好包含了那麽多重點刺探,關鍵還突出主題。
  熊曉苗不和她廢話,夏靜生向來表麵好先生一隻,其實最討厭說人是非,惹惱了他可是完蛋!
  支吾了聲,拉了夏靜生就要往樓上走。
  黃阿姨還是站樓梯口看,打量了夏靜生,笑了笑,說:“小毛眼光好啊,難怪那麽久不找男朋友,眼光高啊!”
  熊曉苗暗想不好,她還沒回來,這阿姨就拿了照片給她家老媽看,說是要幫她介紹,都給她退了!
  黃阿姨又看了眼夏靜生,不知不覺說:“這小夥子,有點眼熟啊!”
  熊曉苗這才想到,似乎這黃阿姨是見過夏靜生的,大學的時候,夏靜生有時騎車送她到家門口,兩人站在門口說話,每次她都怕她爸媽發現不敢待久,俗話說紙包不住火,她媽是沒看見,倒有一次讓這黃阿姨撞見過,還差點傳她媽耳朵裏。
  熊曉苗打著哈哈,瞥見夏靜生手插兜裏皺了眉頭,趕緊想著怎麽上樓,還沒想出對策來,夏先生就發飆了。
  夏靜生微微一笑,極其禮貌,伸了手出來,說:“黃阿姨嗎?我是夏靜生,熊曉苗的先生。”
  黃阿姨仿佛還沒見過這麽禮貌的陣仗,看了眼夏靜生大小的明眸,伸出的白玉般修長手指,也愣愣得握了上去,和剛才靈牙俐齒判若兩人。
  夏靜生握了一下,很快的放開,眼角不經意的一抽,隻有熊曉苗看到了,偷偷一笑。
  夏靜生指了指黃阿姨手上的垃圾袋,慢慢說:“這位阿姨,臭的東西要及時處理!”
  說的口氣,就像在說:“天氣不好,請出門帶傘!”平穩至極。
  說罷,不管愣著的黃阿姨,牽了熊曉苗的手,上樓。
  熊曉苗捂嘴笑,說:“小靜先生,你是說黃阿姨嘴臭,還是垃圾臭!”
  夏靜生挑了細氣的眉,反問:“你說呢?”
  熊曉苗笑嘻嘻說:“夏靜生,你很暴力!”
  “錯”夏靜生板了臉,說得一本正經:“很黃很暴力!”
  六點,熊家人準時開飯。
  席間,熊媽不停往夏靜生碗裏夾菜,嘴裏還說著:“小夏,多吃點!”
  熊曉苗看著夏靜生碗裏堆的小山般的菜,還多吃點,搞得像她這個女兒不像是親生的一樣!
  夏靜生也是,“爸”“媽”喊得勤快,手腳也勤,端飯,拿菜的,根本不要熊曉苗使什麽眼睛。
  熊曉苗還記得下午“伊莎貝拉”的仇,手腳也勤快,夾了菜往夏靜生的碗裏,說:“來來,嚐嚐這道,我媽的拿手好菜,絕代雙驕!”
  夏靜生一看,原來是辣椒炒幹絲,熊曉苗光隻揀了青椒紅椒,叫“絕代雙椒”,知她是不爽,也不生氣,一一吃下。
  熊曉苗不一會,眼睛一滴溜,又夾了海帶燉豬蹄,知道夏靜生不喜歡吃油膩的,還說:“來來,‘穿過我的黑發的你的手’!”瞬間,腿上就被自家老媽掐了把。
  熊媽不知他們搞什麽鬼,反正這熊曉苗找著了夏靜生,又聽自己老公說了這孩子的身世,可是要好生款待的,笑笑說:“小夏,不吃就別吃,放著,沒事!”
  熊曉苗摸摸大腿瞪人。
  夏靜生哪裏是任人欺負的主,大眼裏精光一晃,手一轉,就夾了那塊豬蹄到熊曉苗碗裏,熊曉苗愣,叫了聲:“這是什麽?”
  夏靜生玻璃吊燈下,俊朗的眉眼全開,大眼裏水波流轉晃出光來,吐氣如蘭:“這叫‘堵住你的嘴的我的手’!”
  熊曉苗瞪著那塊死豬蹄,差點沒吐出血來!
  熊爸卻是笑起來,拍了掌說:“好,好,咱家小毛總算有人治了!她媽啊,把那30年的茅台拿來,我和夏小子,好好喝喝!”
  兩瓶茅台打開,一室的佳肴酒香,夏靜生斟上一小杯,遞給熊爸,自己再斟上一小杯。
  三十歲的人生,意氣風發的年齡;三十年的茅台,一片美好的憧憬。
  五十歲的人生;功成富貴的天命;五十年的茅台,一泓醇厚的天香。
  明燦燦的燈下,青花瓷酒杯裏清酒蕩漾,酒香拂麵,
  三十年的茅台碰上五十年的茅台,三十歲的人生擦上五十歲的人生,酒花四濺。
  熊曉苗靠著母親,坐在燈下,看著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碰杯,
  她曾經怨恨過,後悔過,難過過,可是,所有的煎熬在今日的幸福麵前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人生,就像擺在那的一壇酒,焦急得等待過,無奈的惋惜過,不安過,心急過, 幾十年後,再打開,卻已是回味悠長,齒間留香……

  花好月圓
  愛情是如何來到你身邊的呢?
  是宛如陽光一般,宛如花瓣紛飛一般。
  還是回應我的祈求而來的--愛情。
  幸福邊閃耀著光芒,邊離開了天上,
  收起了巨大的羽翼。
  籠罩著我盛開花朵的靈魂。 立原道造 《愛情》
  快離開家的時候,開始下起了雷陣雨,夏靜生的車下班時交通太擠停不過來,兩人隻好走上一段路。
  出了樓道口,夏靜生撐開帶來的雨傘,回身,很自然的擁著熊曉苗走入雨幕中,熊曉苗看著他握傘的修長的指,凸凹的指節。雨點打落在傘麵上,四濺出去,啪啪的聲音,樹葉上積的雨水落下來,“劈啪”一聲,小小的露珠在傘麵上翻滾。在這樣的夜裏,與所愛之人,共撐一把雨傘,緩緩而行,靜謐而又美好。
  熊曉苗在大學的時候,就很喜歡夏靜生的一把雨傘,平時看起來普通,下了雨一打,傘麵就浮起字來,熊曉苗哈了很久,總算騙到手,宿舍裏的人也都喜歡得不得了,夏靜生也沒問她要回來過,後來她出了國,這傘就慢慢忘記了。
  幾年後,她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家裏有好多把各式各樣的傘,格紋的,黑花的,才知道夏靜生有個癖好,喜歡收集長柄的雨傘,真是個怪人。
  夏靜生的今天帶的傘是他去外國出差在免稅店裏買的,墨青色的傘麵,外表相當普通,但傘柄卻是細花磨紋的鍍銀彎鉤,笨拙的表象下卻獨具一格起來。
  熊曉苗嘴上是說著夏靜生怪的,可是心下是很喜歡這樣的小靜,一個26歲男人卻像個愛收集郵票的小孩子,保持著可愛的小習慣,突然覺得單純起來。
  兩人也不說話,靜靜地走著,橘色的路燈下,拖長了相疊的身影。
  路過熊曉苗家邊的車站,突然聽到一個女聲嬌嗔著說:“等會啊。”熊曉苗好奇地偏了頭,站牌下,一個男孩子伸出雙手抱著懷裏的女生,嘴裏哄著:“乖,到家發短信給我。”眼裏卻隻盯著懷中的人兒。馬路上,車子呼嘯而過,身後的大樓亮著灼灼的光,這對少男少女卻仿佛眼裏隻有彼此,其它的什麽也看不到了。
  熊曉苗這樣看著,心下想起久遠的事,不禁眼裏也浮起笑意,回眸一看,夏靜生竟也是在看著她的,大眼裏泛起熠熠的光彩。
  同樣的車站,五年前,這沒有那麽大的車站牌,卻也是一樣的月夜,他送她回家,自己再轉車。她害怕熟悉的人看到,都不讓他送她到家門口,他都是站在藍色的車牌柱下看她離開,她走了老遠,回頭,還是看到他站在那望著她的細長身影。
  有一次,她不願意老是他等著她離開,自己小聰明,偷偷的躲起來,看著他不注意,一下子溜回去,躲在他身後,卻終是被他發現了,拗著她的鼻子,笑罵她:“你神氣著呢,快給我回去!”
  她才在某人的瞪視下,乖乖走遠,以後,他等她,也成了種習慣……
  熊曉苗在和夏靜生分開的日子,再乘車,路過這個車站,卻沒有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這樣一段路,卻僵著腦袋,不敢回望。
  梅嬈畢業的時候,在QQ上寫道:“熊貓,我不想留在南京這個城市,我一想到是他在的地方,就不想留下來了。”
  共同的回憶太多,曾經的美好,變成心頭的刺。
  在今日的街頭,熊曉苗挽上夏靜生結實的小臂,在他溫柔的眸光中回頭望,她曾想過夏靜生是否在走過這樣的路的時候也會想起自己?
  還好,還好,如今的她因為挽著他的手,於是,在路過這樣的風景的時候,不會再為回憶所傷,不會再恍然如夢的發愣,不會歎口氣,心下記掛的繼續前行。
  還好,還好,在五年後,她與他能夠看著對方的眼睛,緬懷過去,而後,淡淡一笑,回憶成了共同的默契。
  雨慢慢停了,夏靜生收了傘,溫玉般光滑的手腕抖了抖了傘柄,一地的水珠子,舉手投足中,卻是說不出的性感。
  憋見了熊曉苗,手上的一袋飯盒,歎了口氣,手拿過了,挑了眉峰說:“小丫頭,有的事還是得男人來.”
  那時候,他說:“這小丫頭又不懂事了。” 仿照她家熊焰兄,語氣裏卻是說不出的寵溺,還有笑意。
  幾年後,都快忘了這個稱呼了,如今,再聽他喚起,心裏卻是輕輕的顫抖著,要流下淚來。
  雨後的天空,都市裏雖難見星星,卻也清朗一片,心情出奇的廣袤。樹葉上滴滴答答落下水來,微風中,撲麵而來的是濕潤的空氣,加了泥土的清新,院門邊未被打落的小黃花卻開得更加燦爛惹眼。
  他握了雨傘,手邊是她母親準備的給她帶回去的一盒盒菜,兒時,她去外婆家,母親也是帶了外婆的菜回家,現在變成了她帶母親燒的菜回家,她小時候,還常笑崔妙瑛女士:“吃了還帶著。”沒想到一日,她也成了家,說不定將來輪到自己的孩子這樣說自己。
  夏靜生轉過身來,突然的很認真,把熊曉苗的思緒給叉斷了,隻好愣愣地看著他。
  遠處,萬家燈火,市民廣場上,溜狗的老人閑閑地走,
  他開口:“熊曉苗,現在雖然一夜情,婚外情,什麽樣的都有,統計說經過轟轟烈烈的戀愛而結婚的,世界上有一半以離婚收場,但也許會出乎意料地一輩子幸福快樂。”
  她呆了呆,不懂小靜先生說這話,搞那麽正式幹嗎,難得夏靜生一本正經的樣子,她倒好笑了,“噗哧”一下。
  夏靜生有點惱,眼裏凶光一閃,熊曉苗皮緊,趕緊立正站好。
  他騰了手出來,撫上她的麵頰,掌心下有點顫抖,卻也是滾燙的灼熱,他清澈的眸裏映著她呆呆的臉,軟了聲音:“熊曉苗,我還是想試一試,也許以後的日子,我們還會因種種的事情而吵架,也許你又會衝動地想離開,但我還是想著每日早晨在廁所裏揀你掉的頭發日子,你每天都要喊我幾遍起床的光景;我還是想和你一起,聽你喊聲我小靜先生,上班前再聽你說聲“記得把垃圾帶下去’。”
  熊曉苗沒想到他講得是這些,很平凡的事情,卻聽得她突然呆了,
  吸了口氣,他又說:“偶爾吵嘴,偶爾生氣都沒有關係,我隻想有一日,能子孫環膝,終有一日,能喊你句“死老太婆”,終有一日,你也能罵我一句:‘臭老頭子’。”
  她聽著,他眼底帶笑,正兒八經,說:“臭老頭子”的語氣,倒是真是笑了出來,笑著卻要流下淚來,路燈下,他眼裏波光扭轉,眸子在暗黃的燈下,變成了好看的香檳色,挑起的秀氣眉角,倒是說不出的惑人,他說的都是很簡單的生活,她每日喊他起床,每日的嘮叨,每日的小習慣,他卻一一記得,還變成生活中美妙的點滴,突然間,讓她心生憧憬起來,甜蜜著,感動著,眼睛泛紅了。
  他伸了指頭,按了按她的眉心,扯了扯她的爆炸頭,勾起她的下巴,輕輕問到:“不知我有沒有這麽幸運?”嘴角的小酒窩一泛,暖暖的聲音,瞬間在心中爆開。
  熊曉苗一下子,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覺得他問:“有沒有那麽幸運?”低低的聲音打在她的心間,一下,一下,喜悅得讓她不知說什麽是好。
  夏靜生看她的樣子,還真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頭一低,溫厚的唇蓋了下來……
  六月的茉莉輕輕搖,蕩了一地的清香,醉了滿心的蜜意……
  市民廣場上,納涼的人們不禁多看了眼走過的那對,男的修長身形,清俊惹眼,女的一頭小卷,臉卻像個熟透的小蘋果,煞是可愛。
  他說:“熊曉苗,感動不?”聲音裏有點得意。
  她點了頭,支吾了下,有點不好意思。
  複而,又很不服氣,說:“小靜先生!”
  “嗯?”
  “求愛的話,還是簡單點,像我一樣,直接點‘我要和你同居’,比較轟動!”
  ……
  晚上,洗漱完畢,當熊曉苗坐在客廳裏開電視,看到夏靜生洗完澡,穿了T-SHIRT,長褲,脖子上掛了細軟毛巾,頭上帶了水滴,秀色可餐的出來時,還是不幸想起了“未做完的事”,
  大叫不妙,當想想,心下卻不是排斥的,隻是心跳得很快,緊張起來。
  夏靜生拿了水杯,坐了下來,熊曉苗反射性,丟了遙控給他,說:“給你看球賽。”
  夏靜生卻一把握住她來不及抽回的手,霧氣的大眼裏是熱熱的光,一下子把熊曉苗燙著了。
  半響,他放了她的手,喝了口說,慢慢說:“熊曉苗同誌,別緊張啊!” 認真的語氣,到沒把她氣吐血了。
  想了起來,她突然問:“你和熊焰兄,就是我爸以前認得的?”
  他轉頭,看了她緊張兮兮的樣子一眼,涼涼的問:“你看過照片了?”
  她一下子理屈,支吾起來:“我以為你媽,你爸和我爸,是……”
  他歎了口氣,支了胳膊,點了點她腦袋,說:“小笨蛋,該想的事不想,不該想的瞎想,你以為是什麽,婚外情?三角戀?”
  摸了她頭一把,說:“你當寫演電視啊?”
  熊曉苗都愣了,女人太相信自己的直覺,有時簡單的事倒想的複雜起來。
  但他沒有告訴他,其實當年自己準備調去新加坡工作的時候,也是好勝心做怪,太過年輕氣盛,又知道自己的女友竟是父母好友的孩子,但那時自己的家庭環境並不很好,母親事業不穩定,他也隻是想找個能盡快讓自己在她父母麵前抬起頭的方法,不願他父親用憐憫的感情去看他這個故人的孩子,可是沒想到,他這麽一個想法,卻錯失了五年。當然這點,他是永遠都不會說的。
  熊曉苗理虧,口裏嘟囔說:“我哪知道”頓了頓,說:“我比較駑鈍。” 特別重了“駑”字的音,細聽下,倒有點笨笨的可愛。
  夏靜生一下子笑出來,在以前,這笨蛋一做錯了事,他生氣,她也就會這樣,黑亮的眼珠,特別像隻小狗,笨笨地說:“我比較駑鈍。”還一字一頓的。
  那時候,無論他有多氣,聽到這話就又好氣又好笑,不再憋著了。
  今日,她窩在他的沙發裏,眼睛裏是晶亮的光,又頓頓的咬起這句話,一下子讓他的心一醉,想起那日的這個姑娘,年少的歲月。
  眯了眼,他托了她下巴,湊了頭,眼裏閃爍著魅惑的光來,他喚她:“再說一遍!”
  她知道他想起了什麽,一下子紅了臉,但看著他的眼睛,還是乖乖的說了一遍:“我比較駑鈍。”
  他的柔軟的唇一下子貼了上來,舌糾纏上她的,口腔裏是淡淡的酒香和香草味牙膏的清甜,柔滑的擦過去,讓她的身體一下子軟了。
  良久,他退開去,貼了她的耳朵,輕聲細語說:“我就愛你說這句。”
  聽到她耳裏,也就是熱熱的“我就愛你”這句,一下子,燒紅了耳朵。
  他的舌沿了耳垂滑下來,發尖的水珠擦過去,在肌膚上滾燙的,又一下子濡儒的濕意,指尖滑下去,她臉一下子紅透了,心跳得自己都要嚇著,喊了聲:“小靜。”
  他一下子,抱起她,騰空起來的時候,她叫了下,喊了句:“電視沒關……”
  他卻仿佛未聞,低頭,一下子吻住她的唇,踢開房門……
  深藍的床單上,她潮濕的頭發染了一片的深色,他看著她眸光轉深,
  白皙的軀體糾纏,她的指尖叉入他濡濕的黑發,他親吻著她的每根手指,密密的種下一片火苗,空氣中的媚人的灼熱,他的身體的美好的曲線,偎著他的體溫,她摸索著他身上的每塊肌理,骨節,並不覺得害怕,隻覺得是緊密的美好,她的心跳伴著他的,她的身體染上了他的味道,卻讓她覺得心間蕩漾,每一個動作,每一絲親密,都讓她緊張卻甜蜜,害羞得不知怎麽是好,他抬了身子,抹了抹她汗濕的發,緊握了她的手,黝黑的亮眸,望著她,哄她:“曉苗,喊我!”灼熱的看著她,背是美麗的弧度,咬了呀,是一觸即發的能量。
  她無所適從,害羞的,卻也是刺激的,雙手拂上他的臉喊:“夏靜生,小靜……”
  所有的燦爛都瞬間爆發開來,纏繞的身體間開出美妙的花……
  客廳裏,晚間,放起了MTV,那個歌手唱過:“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去……”
  現在她唱:“收獲,此刻的我們。剛好芳香成熟,請你陪我,往明天慢慢走,種下愛,看長出什麽夢”
  她唱:“繞了一圈的你我,終於等到最好的時候”
  柔柔的聲音她說:“這一路點滴苦痛,原來都是收獲,不曾錯過,就不能擁有更好的你,更好的一個我……”
  夏靜生,我曾怨恨過,曾無望過,曾一個人哭泣過,但現在想來,原來,命運中的一切都自有安排,在何處前進,在何處停留,遇見什麽樣的人,聽過什麽樣的話,原來都是命運的安排,獨自的走過,隻為在前方,原來有如此的收獲! ------- 熊曉苗

  她和他的故事(笑眉篇)
  我叫蘇笑眉,出生在一個江南的小鎮,一大清早起來能聞見撲鼻的豆漿油條香氣,然後是家鄉話的呢儂細語。
  我愛笑,很多人都說是人如其名,笑眉彎彎。
  高中的時候,我喜歡樓下班的男生,喜歡貓在樓梯上看他和同學打鬧著經過。
  隻是一年後,他有了女朋友,他經常站在樓下等那個女生放學,於是兩人一同離去,從此我不再站在樓梯口向下望。
  畢業那天,我們班吃散夥飯,我抱著好友,大喊:“以後我遇見喜歡的男人一定死黏著他!”
  “下一次我如果碰到喜歡的人,一定要不顧一切在他身邊,哪怕他不喜歡我,也會說我隻要在你身邊就好!”
  那時候流行一部電視劇,苯苯的女主顫著優秀聰明的男主,最後結婚,
  那時的我們,總認定這樣的愛情就是偉大的,一往直前的蠻勁
  我想總有一日我要對一個男生說:“你不喜歡我沒關係,隻有我能待在你身邊就好。”因為我愛他,所以願意如此卑微。
  我選擇了離家較近的大學,高中時老師說過:“隻要上了大學,你們愛怎麽怎麽!”
  於是,我提著行李走進了九月花開的校園。
  我學的是工程力學,全班隻有四個女生,毋庸置疑的,我們成了係裏最受矚目的女孩,驕傲著,放肆著,沾沾自喜的優越著。
  大一的女生總是不缺人追的,我對自己說要慎重點,我要等著那個喜歡的人出現。
  開學不久我加入了學生會的文藝部,可以看帥哥美女又可以加學分多美好。
  聖誕的彩排,台上擺了沉沉的樂器,很多根杠子,我沒有見過,有人問:“這是什麽樂器”
  “馬鈴巴”回頭,一個女生眯了眼睛說,白皙的瓜子臉,一笑起來右臉的酒窩閃閃。
  “學姐,可以來一段嗎?”有人起哄,那女生說好,拿了四個棉錘走到架子前。
  她彈的是一首日本的樂曲,名字不大記得了,但白皙的手腕活動的很是靈活,眼神認真,其實在場的算我當時就隻有四五個人,她卻是毫不敷衍,完完整整的把樂曲彈完。
  爾後熟起來,才知道她是英語係的學姐,大我一歲而已,英語係出美女是公認的,我看看她,她不美,卻是讓人覺得順眼的那型,笑起來很甜,可愛型。我喊她小熊學姐,
  那晚,彩排前,我們搶著看小熊學姐和她男友的照片,傳說中工程的係草,男生部的部長,我沒見過本人,拿了照片看看,是個很俊秀的男生,鼻子很挺,眼睛大大的,兩人在機器貓的背景下拍的貼紙照,笑得很開心的小情侶。我承認他比我高中喜歡的男生要長得好看,但私下又覺得這男生長得太秀氣了。
  散會的時候,我和小熊學姐一起下樓,我們住在同一號樓,她看看手機說:“小學妹,我男朋友來接我,不好意思,不和你走了。”
  我笑著說:“沒關係。”其實也想見見那傳說真的係草。
  剛下了樓,就看見有個男生跨坐在28的自行車上後架上,靠在路燈下,有挺直的背,溫暖的燈光撒在他的肩頭,我聽見身邊的人喊了句:“小靜。”
  我笑,這名字好玩。
  那男生真回了頭,飽滿的唇,挺拔的鼻,一雙大眼眸光清亮,青瓷少年,是剛才照片裏的男生走了出來,笑得明眸善睞。
  小熊學姐早跑過去,兩人遠遠的說了些什麽,他彎了手指敲了下她的頭,她揪了他的衣服,我笑,哪有情侶這麽逗的,見麵像打架一樣。
  小熊學姐招了招手讓我過去,我快步走過去,小熊學姐說:“這是我家對象小靜同誌。”
  男生的眉皺了下,抿了抿嘴,我想笑。
  小熊學姐又指指我說:“這位小美女也是你們工程的,叫蘇笑眉。”
  我趕緊喊:“學長好。”
  小靜學長點了點頭,對我笑,說:“你好。”
  聲音溫醇,一雙眼裏幹淨的笑意,比那日的月光還清澈。
  我想,這樣的人果真算得上是係草,幹淨的不帶一絲雜質。
  可惜,這樣的笑容的短暫的,他回頭問小熊學姐:“去吃點東西?”低頭的眉眼是一霎那的溫柔。
  小熊學姐問我:“一起去嗎?”
  我搖頭,說:“謝謝,不用了。”這樣的感情太刺激人了,我還不如回去上網。
  小熊小姐跳上車衝我擺擺手說:“小學妹,再見。”
  推了小靜學長喊:“出發。”
  車子在夜色中拉出兩人的倒影,我站在後麵看,騎老遠了,小熊學姐還向我擺擺手
  我笑起來,回身,想起另一個幹事說的:“天仙配啊!”
  啊,大學裏,一定要好好談場戀愛!
  人一熟悉,似乎就老是會遇到,我在食堂吃飯,能看見小靜學長和小熊學姐,她往他碗裏放青椒,他的聲音低低的傳過來,聽不清楚,我正在和同學吃飯,突然間坐得筆直,嚼得細氣,大聲地說笑。
  我下晚自習,也能看見他們,他一手拎著她的熱水瓶,一手牽著她,她一手握著他的大手,一手包著熱水壺,我裹了裹大衣,冬天,很冷……
  有一次,我下樓買電話卡,一樓的小賣部,從窗戶裏往外看,正好,他的吻印上她的額,臉一紅,我趕緊跑上樓。
  從此以後,我相信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真奇怪,明明是見麵就要吵架的兩個人!
  大熊和小靜,真是機器貓了!
  漸漸熟起來,我們常玩在一起,劉峰學長,和梅嬈學姐也是,劉峰學長說:“小學妹,怎麽還沒有男朋友。”我笑,我想我還在等,我一直以為那樣的愛情是電視劇,可我相信總有一日也會有人會如同那人對她一樣的對我。
  大二的末尾,我忙著考試忙得昏天黑地,女生學工程到底是吃力了點,考完試,我卻突然得知小靜學長和小熊學姐分手了,說不上來的感覺,難過,心卻彭彭的跳著,想了半天,我發了短信給他:“小靜學長,最近忙啥?考試好難啊!”
  按了鍵發出去,心裏有後悔起來,翻出來短信又看了遍。
  等了很久,他沒回。
  晚上的時候,躺在床上,我想了想還是打了電話過去,半天電話那頭接起來,我說:“學長,我以為你手機丟了。”他說:“沒有。”聲音疲憊,我有點衝動說:“我聽說了,你……沒事吧?”
  很久,他說:“沒事。”聲音很涼,頓了會說,“謝謝”。我說“沒關係,那你好好休息。”
  電話那頭“恩”了下,掛了電話,我心裏卻很甜蜜的,
  但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失戀的男生無論問什麽,他們都會說:“我沒事。”
  很多的情況下,我們說“對不起”,對方說“沒事”“沒關係”,其實是不是真的沒事?
  再見小靜學長是大三的開學,整個人瘦了一圈,卻還是溫柔的眼對人笑著,我想他已經是真的沒事了。
  我拿出黃色包裝的檸檬糖,衝他笑:“小靜學長,吃糖。”他一愣,眼裏有很快的光一閃而過,他扯了嘴笑笑說:“謝謝。”糖也不拿,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劉峰學長說要做畢業設計,找了我和小靜學長幫忙,我一聽他去趕緊點頭。
  三人在一起說說笑笑也挺好。
  直到有一天,梅嬈來找我,說:“蘇笑眉,你想怎麽樣?”
  我笑說:“什麽意思,學姐。”
  梅嬈“哼”了一聲,說:“夏靜生是熊曉苗的。”
  其實我很羨慕熊曉苗,有那麽維護她的朋友,梅嬈這樣的女生反而是好對付的,直接的敵人永遠比暗地裏的刀子好受。
  我說:“小熊學姐走了不是嗎?”
  梅嬈也一愣,似乎是沒見過這樣的我,她打量了我下,眯眼笑:“那我就等著吧,看是夏靜生的脾氣臭,還是你做的夢比較長!”
  轉身走人,這女生向來都風風火火。
  突然之間,我開始想我是為什麽那麽喜歡夏靜生,就好比看著一部電影,看得時間長了就入了戲,希望自己是那樣的女主角,梅嬈果然犀利,我的確實做了場夢,但也要讓它美夢成真,我發過誓的,隻要是喜歡就死都要留在那人身邊。
  很快我畢了業,放棄了回家鄉,放棄了大企業,硬要劉峰收我去他們的公司,如願以償每日可以見到夏靜生,他大眼上架了眼鏡,人變得犀利起來,褪去年少的清秀,倒帶了份淒美的浪漫。有秘密的男人最誘人,不是嗎?
  大家一起打打牌,一起喝喝酒,我在等,等夏靜生忘了熊曉苗,事實上也沒人再提熊曉苗,夏靜生倒是有很多怪習慣,去KTV不大唱歌,在茶吧裏聊天聊著聊著,剝好了一大堆核桃,榛子的放一邊,劉峰笑他,他才發愣說:“我忘了。”
  幾年後,我才明白,這都是他為她養成的習慣,她說:“我關節不大好。”……
  我愛上一個男人,可是他的種種好都是為了別人。
  日子久了,我也會憋不住,有一日,我們喝完酒散場,夏靜生送完人,最後送我回家,我拉了他,問:“小靜學長,你考慮下我吧。”
  夏靜生點了煙,沒有說話。
  我急了,說:“你忘不了她沒有關係啊,我可以等!”一如當初的我,為了愛我什麽都願意。
  夏靜生踩了煙回頭,握了我的手說:“小學妹,對不起。我是不可能忘記她的。”
  這是他第一次握我的手,卻無關乎情愛。
  抿了抿嘴,他說:“即使她會與另外一個人在一起幸福的度日,即使我會因為愛她而變得卑微,即使最終我還是無法和她在一起,我也還是忘不了她的,這輩子,也隻有她是忘不了的!
  他的手握住我的手,掌間的溫暖的一如往日的微笑,我的心卻是冷的。
  他指尖微顫,眼裏卻是痛苦的,血絲點點,未曾見過這樣的他,就在這樣一刻,我還是為他的疼痛而疼痛的。
  放了手,他上了車,絕塵而去,隻留下地上,半根煙……
  我辭去了公司的職位,換了政府部門,畢竟父親一直都想讓我當公務員。
  偶爾,我也會和他們再玩在一起,笑談中,不再談那晚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會不動聲色的收起。
  直到,我再見到小熊學姐,熊曉苗,頂了個爆炸頭以夏太太的身份出現,我徹底的慌張了,我想著夏靜生也會結婚,但不是和她,因為他等不到她,因為我等不到他,這世界本該如此,可是她卻回來了。
  我的心徹骨的寒,做的事也讓人發暈,再回首,隻記得一句:“我隻是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罷了。”
  原來,他一直是不認為在等的,而我卻認為自己是一直在等他的,徹底輸了
  “下一次我如果碰到喜歡的人,一定要不顧一切在他身邊,哪怕他不喜歡我,也會說我隻要在你身邊就好!”26歲的我再想起這樣的話,突然很好笑。
  我不是熊曉苗,也不是夏靜生,一段感情,銘記一生。
  很多年後,我回到家鄉和當年的那個姐妹說起人生的種種,女人間的閑聊總會涉及感情,我說起那樣的男人,有清澈的眼眸,溫柔的笑,柔軟的手,工作學習都是佼佼者,開了公司……
  姐妹問:“那後來呢?”
  我愣,我說:“沒有後來,他結婚了,我也訂婚了。”
  我怎能承認他不愛我,隻能告訴自己的閨蜜這樣的話。
  我想起梅嬈的話,是我的夢太長了……
  那樣的男人,長得好,家境好,學曆好,又有經濟實力,種種的好,卻隻有一樣不好——他不愛你。
  於是,再好也不是你的,早該夢醒,早該散場……

  不走來時路
  2002年冬
  D大的某間女生宿舍突然暴發出一句吼聲:“沒有包過夜的大學生活是不完整的。”
  熊曉苗在床上扔了小言小說,拍案而起:“今晚就去,反正明天周末。”
  梅嬈正在洗腳,放了水盆,不閑不淡說:“你家夏靜生會讓你去?省省吧!”
  楊希她們也笑了起來,陳冉說:“熊曉苗,就你一人留著吧。”
  熊曉苗可不幹,在亂得像豬窩一般的床上,翻來覆去,找著了手機,邊按邊說:“沒事,沒事,我就和夏靜生先打電話,他晚上要檢查宿舍就不會再打來了,我就大搖大擺的上網了。”
  她得意的笑,她得意的笑。
  女生宿舍的包夜計劃永遠有點麻煩,比如說要先刷牙洗臉,比如說要帶好幹糧,比方說要事先報告給男朋友……
  熊曉苗此時就在肉夾饃攤邊上,蹲著給夏靜生打電話:“老夏同誌,小的我今晚就不和您聊天了,你自生自滅一下。”眼往正在等著的梅嬈那一瞥,食指比在嘴上,做了“噓”的手勢。
  夏靜生坐在學生會辦公室裏,翻了下表格,挑了眉,彎了唇:“熊曉苗,什麽叫自生自滅,你見了鬼了,晚上幹嘛?”
  熊曉苗聽了夏靜生說話還是要抖一抖的,擺擺手說:“我們夜聊夜聊,女生話題,男生不宜。”
  夏靜生在電話那頭笑了起來,熊曉苗有點不好意思。
  梅嬈的聲音傳過來:“熊貓, 六塊錢啊!”攤了手問熊曉苗要肉夾饃的錢。
  熊曉苗嚇得心一跳,趕緊捂上話筒,
  夏靜生說:“早點睡覺!要讓我發現……”
  熊曉苗才放開,飛快地和夏靜生說:“你趕緊忙吧,晚安,再見”
  掛了電話,跳梅嬈麵前擰了她一下,皺了眉:“這麽貴,都沒錢上網了。”
  梅嬈指了指大板笑:“不貴了,最便宜的肉夾饃了!”
  事實證明便宜是無好貨的,熊曉苗這個長期便秘患者,因為這三塊錢的肉夾饃在網吧拉了一晚上的肚子。
  終於,在臨晨五點的時候,實在是虛脫了不行,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夏靜生。
  響到以為沒人接的時候,終於得救,那邊的人,呢喃了聲:“喂” 未睡醒的嗓音低沉而有沙啞,像鵝毛筆滑過心間,癢而無痕。
  熊曉苗還來不及陶醉在夏靜生的聲音裏,趕緊喊了句:“小靜先生。”
  這可把夏靜生嚇了一跳,把手機拿近點,睜了眼皮一看才是淩晨,抱著被子靠在牆邊,問:“熊曉苗,你又幹什麽事了?”
  熊曉苗眼皮一跳,要讓夏靜生知道她瞞了他包夜一晚上,可是完蛋了,拉了臉皮說:“嘿嘿,我說我去晨跑了,你信不?”
  “不信。”夏靜生說得幹脆,熊曉苗要是能一大早起來晨跑,門衛養的大黃狗都會跳舞了。
  熊曉苗隻好實話實說:“夏靜生,告訴你件事……”
  “恩”某人從鼻子裏出氣。
  “我們昨天一宿舍去包夜,現在進不來了。”熊曉苗幹脆一口氣把話說完,特別強調了下“一宿舍”。
  靜謐的清晨,遠處船笛的聲徐徐飄送,打掃人員的大掃把“刷刷”地擦過街道。
  熊曉苗裹了裹大衣,電話那頭的無聲讓她毛骨悚然,輕輕地“喂”了一下。
  電話那頭有“吱呀”一聲的房門響,夏靜生的聲音傳過來:“現在在哪?”
  熊曉苗趕緊說:“在後門那!”
  那邊又沒有動靜,夏靜生的呼吸聲還是淺淺的傳來,半晌,他說:“你本事了,別進來了啊!”
  天色開始微亮,熊曉苗“嘿嘿”一笑,在想這台詞好熟悉啊,改成“別回家了更好”。
  蹲在後門邊拉上鐵欄的小賣部前,罵自己真的甩得無邊無際,想到底是回網吧還是抱著肚子繼續蹲著。
  彎了彎麻麻的腿,剛想走,卻聽到有人大喊:“熊曉苗。”
  這聲音挺熟,熊曉苗一聽,反射性立正站好,回身一看,那不正是才在電話裏罵她罵得狗血噴頭的某人……
  由遠及近的而來,未修飾的劉海散在額前,紅嫩的麵頰,胸膛微微的起伏著……
  熊曉苗此時此刻突然想起大話西遊裏的一句台詞:“跑都跑得那樣帥,我喜歡”
  捧著肚子,想笑又不敢,嘴角咧了個可怕的弧度,喊了句:“小靜先生”
  隔了鐵欄杆看夏靜生,很像探監的,不過不知是她探他,還是他探她。
  這才發現那麽冷的天,他隻穿了件T恤,長褲的,還屣了雙拖鞋。
  想想夏係草一路從男生1號樓,穿越了半個校園跑過來的‘英姿’,她嘴角就直抽。
  他看見她的怪樣,瞪了大眼說:“閉嘴,給我爬過來。”
  她抬頭看了眼那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鐵門,咽了口水,弓了身子說:“夏靜生,我肚子疼。”
  夏靜生皺了眉,那麽大早,叫他喊誰去開門去?
  想了下,三兩下,翻了門過到她一邊,跳下來,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摸了她頭,好聲哄她:“沒關係,你隻要翻過去,我在下邊托著,不高的,乖……”
  她摸摸肚子,一夜下來,該沒得都沒了,也沒那麽疼了,隻好硬了頭皮,往欄杆上一格格踩,夏靜生在下邊死死抓著她的腳踝。
  以前,她也聽說晚上回歸的情侶一起爬門的,但主角擱在自己身上,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爬到頂了,停著,好在校方英明,知道這扇門偶爾是用來爬的,於是沒在頂端設個什麽尖子出來。
  夏靜生等她坐好,自己再翻過去,動作麻利無比。
  熊曉苗都快拍手了,這動作,行雲流水啊,她哪裏知道男生都是老溜出去吃宵夜,打遊戲的,翻牆,翻門那都是小事!
  夏靜生扯了她退了幾格,伸了手出來,說:“跳下來。”
  那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看著他深情的眸子,於是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但……這不是傻嗎?
  熊曉苗看了眼底下,夏靜生的眸子是美麗的,眼神是堅定的,但難度是高的……
  她肚子直咕嚕,腳下直打抖,夏靜生收了膀子,說:“不跳,我走了。”眉峰一挑,嘴角一抿,十足的不耐。
  熊曉苗那個害怕,就把她一人擱著,上不去下不來,難道給晨跑的人參觀。
  趕緊喊:“我跳。”閉了眼睛就跳下去了,什麽叫“YOU JUMP,I JUMP”,分明是屈服在夏靜生的淫威下。
  腳紮紮實實落了地,抱夏靜生抱了個死緊,睜眼一看,夏靜生深黑的眸子就在眼前。
  夏靜生剛才那是情況危急,現在人安全了,氣也上來了,丟了她,自己轉身。
  熊曉苗趕緊捂了肚子,小碎步跟上,扯了他後背的衣角,擠了臉喊:“小靜先生,我承認錯誤了。”
  夏靜生也不回頭,有點冷,手插入褲子口袋,無關緊要地問句:“熊曉苗,包夜好玩不?”
  她趕緊搖頭,拉了一晚上玩個鬼。
  夏靜生蹲了身子,某人很自動自發的跳上去,背上瞬間一沉,背上瞬間又溫暖很多,
  “熊曉苗,以後包夜要帶我去!”
  “……好……”
  “泡吧也要跟著我才能去!”
  “……恩……”“那上廁所呢?”
  “……”
  熊曉苗,在很久後,我還是能回憶起那樣的清晨時分,刺骨的寒風,你軟軟的身子就像那日晨間的露水,“劈啪”一聲,滴落心間,我一路狂奔,翻牆而過,隻為那擁在懷中的片刻春天……
  ----------夏靜生 26歲
  夏靜生在這樣的清晨,居然早起,在身邊人光裸的肩上輕輕印下一吻。
  在昨日的夢中,他又遇見那一年的她,笨手笨腳的翻過欄杆,他還真沒見過有哪個女生在男朋友麵前能不計形象打這地步的,她彎了身子說:“小靜先生,我肚子疼”的傻樣就在眼前,隻是一瞬間,大家都已長大。
  穿上衣服,他蹲在床邊看她,一直以來,他都沒什麽早起的習慣,都是她喊他,兩人分開睡,他也沒見過她熟睡的樣子,其實還好,熊曉苗的隻是呼吸聲偶爾重了點。
  窗簾還沒拉開,朦朧的光照在被子上,她烏黑的小卷毛蒙在被頭,其實她睡相不好,不是指會流口水,隻是平時的她表情太多,睡著了閉了眼,到安靜下來,有淺淺的雙下巴,很是好笑。
  就是這樣看著,他仍然覺得她是世上最可愛的人,仍然覺得生活也是很美好,伸了伸筋骨,他幫她壓好被子,惡作劇的擰了她鼻子下,她隻是翻了個身,繼續睡,而他關上門,開始一天的忙碌。
  其實生活並不是全部美好的!
  比如說當熊曉苗醒來,拎著自己的點點內褲,回憶起昨晚的事的--狂囧,比如說夏靜生還打電話來,言語春風拂麵,她卻支支吾吾—徹底囧……
  一天下來,兩人的生活,就歸於正常,吃好了飯,夏先生和夏太太難得去散步。
  熊曉苗拎了吃剩的魚刺,飯食下樓,開始才來不知道,後來發現小區下的貓原來是吃百家食,誰家一有剩菜了就拿到樓下喂野貓,自打熊曉苗知道後也開始效仿。
  樓下的貓一看見熊曉苗過來,就圍過來。
  夏靜生點了根煙,站在楊槐下抽起來,眼底閃了笑意:“熊曉苗,連貓都認得你。”
  熊曉苗放了盒子,回頭一笑:“我那是善良的人,貓狗都待見,不像某人。”
  夏靜生為可她的“不像某人”,挑了秀氣的眉眼,踩了眼,彎了腰,眼神迷離,勾了手指,嘴裏“咗咗”一下,還真的有人,啊不,有貓上鉤了。
  這年頭貓也是好色的?
  熊曉苗不懂,把飯食袋移了個位置,美食當前,貓咪也是放下了美色,跟著食物跑。
  熊曉苗看到聚來的貓咪向某人得意一笑。
  夏靜生心下好笑這人連喂貓也要和他鬥,嘴上說:“犯規啊,小黃牌兒!”
  嘴角卻是笑著,直起了身子。
  熊曉苗不理他,見吃得差不多了,扔了袋子,勾了夏靜生的膀,說:“什麽牌兒啊,紅牌也沒用,那些貓啊狗的,可是最喜歡我了。以前我在美國的時候,家裏還養過隻喜馬拉雅貓!”
  她說著,沒注意到,咬“家”音的時候,夏靜生肩膀一顫。
  放了夏靜生的臂膀,熊曉苗比了個小凳子的長度,眼神晶亮說:“那貓可能吃了,就那麽大,像浣熊一樣……”
  說著,說著,回了頭,才發現夏靜生就站在身後。
  錯亂的樹葉陰影遮住了臉,優美的臉部線條有點僵硬,熊曉苗發愣,她也沒幹嗎啊?
  夏末的風輕飄,蟬鳴在樹葉深處,夏日的暑意讓人有點焦躁不安。
  半天,他說:“是嗎。” 不輕不淡,被樹葉的沙沙聲淹沒過去了。
  她走回來問他:“怎麽了?”他還是一樣的俊氣眉角,隻是眼眸中的色彩讓她不安。
  拍了拍她的臉,他微涼的指腹擦過她的頰, 他說:“沒有,回家吧,有點冷了。”
  月色輕飄,他嘴邊浮出溫暖的笑意,牽了她的手,慢慢往家裏走。
  他實在想象不出那貓兒的模樣,就如同他也想象不出她家的樣子,她住過什麽樣的地方,是何樣的房子,與何樣的人,說過何樣的話,他一瞬間不敢問起來,於是,就這樣也好,不去追究,不再去想,至少他現在牽著的是她的手,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貓OR狗
  貓狗大戰
  這天對熊曉苗來說是忙得夠嗆,夏靜生早上前腳剛走,抽水馬桶就壞了。
  葉子從上海機場打電話來的時候,熊曉苗正式坐在廁所瓷磚地上,背靠著牆接電話。
  葉子說:“熊貓,猜猜我是誰?”聲音壓低了詭異無比。
  熊曉苗正與馬桶大哥小眼瞪大眼,沒好氣來了句:“誰啊?趕緊說。”
  葉子這等剛烈的性格瞬間就在電話裏飆起來了:“要死了你,連你情人的聲音都聽不出!”
  恰恰好,熊曉苗這輩子情人的個數屈指可數,瞬間就叫出來了,葉子是她在美國時期最好的女性朋友, 豪放的北方姑娘,現在在某500強企業做PR,Public Relation講白了點就是公關部一小頭頭,還真適合那麽熱火朝天的姑娘。
  葉子簡單的說了下,回來是出差,但重點是關心出嫁了的某人。
  熊曉苗和葉子的結緣,是選了同一節ERP的課,關於企業信息係統的內容,最後的作業是分析某公司的管理軟件的演講,恰好班上就她和葉子兩個中國人,自然成了一個GROUP,兩人都是慢性子,到了最後一日才開始趕工,比老外還不急,結果熬夜做了一晚上的PPT。
  她現在坐在幹淨的瓷磚地上,手劃著瓷磚的接縫,安靜的聽著葉子的聲音,她在美國的時候,總覺得在中國的日子像一場夢一般,和夏靜生的情緣,宿舍人的嬉笑,都在獨自一人的生活中變得夢幻起來。而如今,她回國後,極少想起在美國的日子,或是說現在的日子太美好了,讓她忘記去思考,覺得出國的這五年倒像做了場漫長的夢。
  現在她再聽到葉子特有的風風火火的聲音,忽而想起那一日寒冬清晨,兩人為了場演講,穿得極其正式,一套黑西服長褲,踩了高跟鞋,“磕磕嗒嗒”地穿越校園林間的小徑上的光景,很久不想起了,一下子笑出來。
  她活在那一刻的時候,絕對想不到今天的風景,想著怎麽時間不過快點,日子太漫長,早點成熟吧,懊惱著的偏偏不可得,再回首,瞬間已是昨日。
  熊曉苗笑自己居然開始回憶,這少根筋的人難得感歎一下,葉子大嗓門問:“在幹啥呢?”
  她才突然想起手邊的事,哀嚎了下,說:“考慮要不要修馬桶!”有點哀怨。
  葉子在那頭笑起來了,這熊曉苗可還是一樣,好不容易忍住說:“修啊,當年你可是修馬桶的好手!”
  熊曉苗很鬱悶,對一個女人來說擅長修馬桶可不是好事,佯裝歎氣說了句:“好漢不提當年勇!”
  手上卻是已經開始捋睡衣的袖子。
  葉子那邊有人喊,說了句:“親愛的,我有事去了,有空和你聯係。”迅速掛了機,如同打來時一樣匆忙。
  熊曉苗放了電話,耳邊終歸於平靜,國外的朋友圈和國內的朋友圈在她心裏一向是不大一樣,葉子的電話突然讓她有交錯時空的感覺,說不清哪裏不對,反正她向來不多想,朋友來了就好生招待,但目前的問題是這樣一隻馬桶,歎了口氣,開始掀蓋子……
  葉子說的是實話,熊曉苗是會修馬桶的。熊曉苗這人雖然情商不高,但不代表智商有缺陷,她對理科的東西向來搞得定,大學時宿舍的破爛電話是她修的,就擺弄下那塊老掉下來的破磁鐵,原因是小熊同學對電話的使用率較高。出國後,合租的房子,馬桶也是她修的,
  張愛玲說過:"一個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牆上的釘子都是自己親手釘上去的."
  馬桶不是熊曉苗要修的,可一屋子的女人,望來望去,熊曉苗總是最笨的那個,先伸了手,插入冰冷的水裏的,手指摸索著滑下的鏈條擦上邊沿水汙時,她想起曾經和夏靜生說的話。
  她說:“我不會洗衣服。”
  他說:“沒關係,現在有洗衣機,誰讓你手洗。”
  她說:“我不會燒飯。”
  他說:“現在哪個人會燒,以後我學。”想想,微笑起來加句:“你會燒我最喜歡的菜就行了!
  她拉起鐵鏈,整個手臂在冷水裏轉悠的時候,突然很想流淚,那一刻,她感覺曾經的話,曾經的自己,都遠去了。
  人即使萬般不願,百般不想,在□裸的生活麵前,也是不得不低頭的,於是,成長……
  熊曉苗倒是被培養出來了,一個會修馬桶,會裝電腦,會按燈泡的女人,手撈了下水箱,確定是是一個零件壞了,打電話給夏靜生,讓他下班時買一個。
  夏靜生在電話那頭愣了好一會,說:“你放著,我回來弄。”
  熊曉苗閉了閉眼,她突然明白,那一年,她手浸在刺骨的冷水裏時最渴望的是哪句話。
  坐在馬桶上她說:“等什麽,我都檢查好了。”
  夏靜生在電話那頭笑起來,來了句:“你確定?”
  熊曉苗鼻子裏冒氣,說:“確定,肯定!”
  夏靜生樂嗬,說:“好,好,夏家特快,五點準時送到!” 討好的語氣,孩子般的諂媚,一下子,兩人都在電話裏笑出來。
  中午的時候,熊曉苗正在做方便飯,所謂方便飯就是超市裏買的微波一下就可以吃的東西,結了婚的女人做法向來為了丈夫,孩子,自己一人倒是怕累,能多簡單就多簡單,何況熊曉苗這樣宅的人,夏靜生不在家,她也討厭一人在桌子上吃飯的日子,最好一個碗就能搞定全部。這事夏先生不知道,要知道自己老婆天天吃得這麽沒營養,可得把夏太太皮剝了。
  梅嬈的一通電話打來,把熊曉苗拉出去了。
  熊曉苗也覺得自己真是很無敵,認識的人個個都是這樣風火,梅嬈也是直接,說:“熊貓,很久沒見你了,出來和你敘敘!”末了,加了句:“請你吃飯。”
  這句話對熊曉苗很具誘惑性,搽了點防曬霜,紮了爆炸頭就出門。
  熊曉苗一向就是隨性的人,出門不精心但絕不丟人,愛吃愛名牌,但絕不過分,衣服要穿好的,但數量不多。
  梅嬈在與熊曉苗逛街的時候,說過她,一米七的人有身材沒那心。
  熊曉苗喝著奶茶說:“我能把那衣服全套著?死時還不是□裸來□裸去!”
  這話讓梅嬈很吐血。
  熊曉苗不是沒追求,18,9歲也愛名牌,偷偷討論過街上時尚的女孩,也為了更好的物質生活發奮,到歲月過去,擁有的越來越多,反而迷茫起來,盲目崇拜也越來越低,折騰來折騰去還不就那樣子。
  和梅嬈逛著街,熊曉苗順口就問梅嬈:“最近相得這麽樣?”倒也是關心她。
  梅嬈擺擺手:“最近不宜相親!已婚人士不要鬧,和你不是一圈的!”
  熊曉苗知道她說著玩,拍了她一下。
  正在幫夏靜生看衣服,抬手覺得肩膀酸,腰疼的,熊曉苗錘錘背,抱怨:“最近老腰疼。”
  女人說腰酸,愛吃酸,總是會被誤會。
  梅嬈笑得不懷好意,用熊曉苗的話來說叫“笑得很□”,說:“肯定是做多了!”
  熊曉苗沒反應過來,幾秒鍾,反應過來了,擰了梅嬈胳膊一下,紅了臉,說:“你就胡說吧!”
  梅嬈指頭一伸,戳熊曉苗腦袋,說:“你就敢說你和夏靜生沒做過,夏靜生還真成佛祖了!”
  熊曉苗有時會檢點下自己,為什麽所交朋友都是如此的“匪類”,梅嬈是,葉子更是,林深深還好,但結了婚後也差不多了。
  熊曉苗辯駁不是,不說又不是,事實上她和夏靜生挺有規律的,一周周五周末是肯定做,其他時候夏靜生也很興起。
  梅嬈偷偷問:“感覺怎麽樣?”
  像極了大學時代,在宿舍討論接吻,感覺怎麽樣,有人說吻左邊好,有人說右邊。
  一轉眼,大家都上升到這等級了。
  捂了梅嬈的耳朵,熊曉苗說:“告訴你” ,頓了下。突然放大的聲音說:“滾!”
  瞬間被梅嬈打了一巴掌,兩個奔三的女人嘻嘻哈哈走過一串梧桐樹的街道。
  人常說“等天上掉餡餅吧!”熊曉苗在家門口一不小心就揀著了個餡餅。
  話說是這樣的,她買了東西回家,走過小區樓下的自行車棚,瞄到一輛助力車下由團棕色的影子,好奇了下,湊上前一看,居然是隻小狗。
  熊曉苗這人最大的軟肋是見不得流浪的小動物,二話不說抱了狗出來,帶到附近的寵物店一檢查,是隻成年母狗,三歲大的玩具貴賓,沒注芯片,不知道是誰家的。
  熊曉苗隻好包了狗,繞了一圈,也沒主人,等來等去也沒。隻好收留,私心下,她也是愛狗之人,想到夏靜生前幾天散步時提到貓不豫的表情,這男人小孩子氣,吃醋了,幹脆自己在家收養一隻,就是她和他的狗狗!
  熊曉苗要說:看吧,老天使公平的,上午才修了馬桶,下午就揀到隻狗!
  頭疼的是,要怎麽和夏靜生交代,雖然他不是不愛小動物的人,但也不是個說養就養的!
  熊曉苗把狗洗了澡,整理下儀容,嘿,還真是條好狗!
  點了黑乎乎的狗鼻子,說:“小夏同誌,你可得確認好老夏同誌喜歡你!”
  儼然間,已把狗狗視為自家的了。
  夏靜生回了家的時候,放了馬桶水箱裏那小圓球,小夏同誌正在吃熊曉苗喂的火腿腸,意猶未盡的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熊曉苗的手指,看到夏靜生高頭大馬的樣子,趕緊夾了尾巴躲椅子下了。
  熊曉苗想做狗倒底好,她也想夾尾巴逃啊,擠了笑臉,看夏靜生換鞋,說:“小靜先生,我給你說件事!”
  夏靜生從進門到現在,短短幾秒驚嚇是不小,還好被熊曉苗同學鍛煉的心理承受能力夠強,放了包,鬆了領帶,擺開熊曉苗討好的要幫他接西裝的手,掐了熊曉苗下巴,眯了大眼,薄唇了吹出涼風說:“熊曉苗小姐,你每次一說‘有事和我說’都沒有好事!”
  放了手,指了椅子下那一坨,啊不,那一團,橫了眉,說:“那是什麽?”
  “狗!”熊曉苗實話實說!
  夏靜生挑了秀眉,聲音放沉:“熊曉苗,你老公我還不至於連狗都不知道吧!”
  瞥了眼那團,雖然他不懂,但也知道是好品種,說:“你把那家的狗給逮來了,給我還回去!”
  熊曉苗很委屈,撇了嘴:“你當我神人,這狗是揀的!”滴溜下眼,搖搖夏靜生:“老公,我要養!”
  夏靜生一得瑟,為了這破狗,從來不這麽喊的夏太太居然這麽開口了,很堅決:“不可能!扔回去!”現在都這樣,以後還不讓狗爬他臉上,以熊曉苗的性子讓狗跑他們床上睡都是可能!
  這麽一想,更不可以,皺了眉說:“喂它餐好的,哪來送哪去!”
  熊曉苗可樂了,這夏靜生還真逗,當是犯人行刑啊,還吃頓飽的呢!
  抱了地下那團,小狗通人性,趕緊往熊曉苗懷裏湊了湊,熊曉苗摸摸它腦袋,也拗上了:“沒良心,你不同意,我同意,反正我管它!”
  夏靜生揉揉眉心,這熊曉苗是越鬧越硬的脾氣,采取懷柔政策:“你這人才叫沒良心,你也愛狗,就不想想那主人丟了狗是什麽心情!”比法官還法官。
  熊曉苗想想也對,半天,不情願說:“那我去發個貼子尋人!”末了抱緊狗,說:“它先住我們家!”
  夏靜生無語,這要找到哪年去。
  談判無疾而終,兩人開始冷戰!連晚上睡覺的時候,熊曉苗都拒絕同床,抱了狗狗窩在客廳沙發看電視。夏靜生無奈轉戰書房畫圖。
  是夜,他出來倒咖啡,聽見陽台上有動靜,躡手躡腳湊過去。
  竟是她蹲在地上,不知什麽時候,花籃給她做成了個狗窩,他暗自好笑,熊曉苗不知是可愛還是可氣。
  她的側影晃晃,蹲了腳,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摸了狗腦袋,輕聲說:“小夏同誌,你爸爸不要你,沒關係,還有你媽媽!”說得委屈至極了,都不知道是狗可憐還是她比較可憐。
  夏靜生差點笑出來,看著熊曉苗穿了花邊小睡裙,紮了頭,窩在那裏,眼睛眨巴眨巴,他還真覺得自己養了個小女兒,好氣又好笑。
  靠在那站了會,搖了搖頭,回房,這狗肯定是留下了,
  “小夏同誌”,虧她想得出!
  半個小時後,熊曉苗蹲累了回房,這夏靜生太不厚道,嘴裏說著,心下也知道他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揀狗這事不是說養就養的,一不小心,擦到他的公文包,“啪”下掉了本書來。
  熊曉苗隨手揀起來,呆住,《貓咪會說話》,封麵說居然是幾隻憨態可掬的貓咪,她想起前幾天散步時發生的事,肯定是夏靜生以為她愛貓買的,突然間,也不氣了,唉,這夏靜生還真是---悶騷!
  “喀嚓”下扭開書房門,背了手,她走過去,“啪”下把書扔他麵前。
  夏靜生好本事,明明嘴角一抽,硬是保持帥臉,不動聲色、
  熊曉苗擠眉弄眼:“小靜先生”
  “恩?”上揚調,他挑了俊秀的眉
  “養吧,大便小便我負責!”
  他點了點炭筆不說話
  “我貼帖子找主人,主人一找就還回去!”
  “恩”下降調。
  她湊了頭看不到,他嘴角已經笑開來
  “不許它上床!”
  “好好好”她點頭如搗蒜
  黑漆漆的夜裏,關了燈,他擁了她的溫軟的身子,
  她說:“小靜先生”,
  他睡得迷迷糊糊“恩”了聲,
  “我看了背麵介紹,還有本書叫‘狗狗會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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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戀愛中的人呢,很多時候,她以為他想的和她一樣,他也以為她想的就是他要的,世界上哪有那麽多默契,於是,陰差陽錯,變成了兒時學的課文--“麥琪的禮物”。
  有時候,默契是靠說出來的,簡單的一句話,偏偏就不好意思說出口。
  還好,還好,即是相愛時,盡管錯,卻也是甜蜜的。

  秦淮人家
  “熊曉苗,阿蒙小便了!” 寧靜的早晨永遠都是從吼開始……
  小夏同誌在夏靜生的堅持下改名為阿蒙,依然是熊曉苗取得名字, 取名的時候還鬧了一會。
  熊曉苗和夏靜生坐在沙發兩端,狗狗蹲在地上,尾巴都不敢搖,滴溜了水汪汪的眼睛看。
  熊曉苗懊惱:“為什麽不能叫小夏同誌!”
  夏靜生手指把玩遙控器:“不可以。”這妮子走火入魔了,真把狗當孩子了。
  他想想說:“說不定人家有名字的呢!” 退了一步。
  熊曉苗來了勁,衝著狗狗喊:“小白!”
  夏靜生遙控器一抖,嘴角抽了抽。衝著隻香檳色貴賓喊小白,熊曉苗真的是從火星來的!
  狗狗沒有反應,繼續睜了眼睛望望熊曉苗。
  熊曉苗不放棄,拍拍手喚:“小乖,來來!”
  狗狗繼續瞪。
  夏靜生“噗”下笑出來,靠在沙發上,勾了勾手指:“旺財,來!”
  這人是來湊熱鬧的!
  熊曉苗氣得拿了抱枕砸他臉上, 被夏靜生伸了腳擋掉了。
  熊曉苗越氣夏靜生得意,挪了挪腳,笑得甜蜜,繼續喊:“小毛!”
  “嘿”,狗不答,人答。
  熊曉苗反應過來瞪眼,賞了夏靜生記冰糖肘子:“人身攻擊啊!”
  小毛那可是她的小名,這人分明是知道的!
  “寶寶”
  “貝貝”
  “小丁”
  小狗坐在地毯上,瞪大的眼睛往上看。
  一個男人一腳放在地上,一腳擱在沙發上,一手撐在沙發背上,一手環了膝,懶懶看。
  一個女人,散落了碎發,低了頭,弓了腰,手拍著,滿麵紅光,興致勃勃。
  小狗如果會說活,一定會來句:“請問,這是什麽情況?”
  最後,熊曉苗終於放棄,狗狗取名阿蒙, 因為她是大雄,她是小靜,於是它就是阿蒙。
  所以當今日早晨,夏先生瞪著冰箱門口那灘“汪洋”,吼出來的時候,阿蒙正夾著尾巴往床底下躲,夏太太正看楊子晚報的娛樂版看得開心。
  放下報紙,熊曉苗也拉開嗓子喊:“夏靜生,阿蒙小便了!”喊完後,繼續翻了一頁。
  夏靜生咬牙切齒,他喊的是:“熊曉苗,阿蒙小便了!”她居然能繼續喊:“夏靜生,阿蒙小便了!”分明是要他解決!
  前幾天某人還說過:“養吧,大便小便我負責!”
  一開始熊曉苗是很勤勞,唯恐夏靜生把狗偷偷扔了,一有大小便那就是拿了紙衝鋒陷陣啊。可是自打有一日,夏靜生半夜起床,發現一灘“洪水”,不忍心叫醒正滿臉口水的某人,自己解決了後,熊曉苗就開始交托任務,到後來,確立了阿蒙的家庭地位後,三急問題就全是夏先生的事了。
  夏靜生是寵老婆,但並不是能讓人白涮的主。他也有辦法,轉身,拎了可憐兮兮的阿蒙的脖子,開了家門,回頭,熊曉苗一臉呆愣。
  他嫣然一笑:“熊曉苗小姐,做還是不做!”
  熊曉苗立即放下報紙,挽起袖子,衝……
  中午的時候,葉子打電話過來說下午的飛機到。 熊曉苗打電話給夏靜生報備情況。
  夏靜生正好開完會,握了電話和合作方點了個頭,換了安靜的位置,說:“那我送你過去。”
  熊曉苗一聽,反射性說:“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忙。”
  葉子是她在美國時的朋友,他又不認得。
  夏靜生吸了口氣,吐出來,說:“我忙完了,二十分鍾你下樓!”聲音已有了涼意,末了,說句:“熊曉苗,我隻送你過去而已……”澀了聲音,倒一下子把熊曉苗愣住了。
  他想說:“我就那麽見不得人嗎?”想想還是算了。
  一個男人不會主動要說見女友的女性朋友,怕麻煩,而且互相認得後就多了那麽多眼線看住你。但當你女朋友不準備把你介紹給其它人的時候,這種心情也是挺悶的。
  這年頭做女人難,做男人也挺難的。
  開往祿口機場的路上,陽光照的有點刺眼,熊曉苗擺弄著遮光板,車內依然是陳奕迅的專輯,路一直都在,“穿過人潮雙眼燈火闌珊,沒有想過回頭,一段又一段走不完的旅程 什麽時候能走完”真是符合心境極了,夏靜生自始至終都不說話,抿了嘴安靜開車,到了的時候還真的不下車,臉都不側說:“我在停車這,你去吧!”
  熊曉苗討好說:“小靜先生,一起去吧!”堆了笑,從包了翻了半天,翻出夏靜生最喜歡的黃的檸檬軟糖,在夏靜生麵前晃晃,還好臨走時從小籃子裏摸了把。
  夏靜生打了她手一巴掌,斜了漂亮的大眼說:“拿開,不吃你這套!”這丫頭笨起來還真笨,幾歲了還把他當小孩哄,這可是原則性問題。
  嘴上是這麽說著,還是拔了車鑰匙,下了車,熊曉苗趕緊跟上。
  祿口機場不大,也不像浦東機場的裝修那麽有特點,人流也不多,所以顯得很有秩序,屏幕上不停的打出航班狀態,廣播裏中文英文交換著說,倒是別有番景象。
  熊曉苗是個不喜歡機場的人,無論是走還是回來,她一聽那播報的聲音,心裏就發悚,夏靜生又不理她,她隻好站在一邊百無聊賴。
  還好,不一會,葉子就出現了。
  葉子是那種很出挑的女人,懂得打扮自己,一身火紅色絲緞長裙,帶了遮掩帽,大墨鏡正好把臉擋住,露出紅豔豔的唇,老遠望去也就是她了。
  熊曉苗邊揮手邊暗自好笑,雖說南京是火爐,但這葉子以為這邊是夏威夷嗎?
  葉子見了熊曉苗就甩了行李箱一個大大的擁抱,摟了下放開,這是禮節也是習慣,熊曉苗覺得這樣的習慣很好,因為擁抱的感覺很溫暖。
  葉子摘了墨鏡,腕間施華洛世奇的藍色水晶手鏈一晃眼,露出張明媚的臉,伸了白皙的手腕,對夏靜生一笑說:“你好!你就是傳說中的夏靜生。”
  夏靜生也不惱,點了點頭,微笑:“你好,我是夏靜生。” 這人對除了熊曉苗外的一切女人都是一副雅致的模樣。熊曉苗倒覺得很冤,此人剛才還對自己板了張臉呢。
  熊曉苗拉了葉子不讓她多嘴,夏靜生接過行李箱,做PR的箱子都不大,關鍵是實用。
  葉子是知道夏靜生的,傳說就是從熊曉苗開始,熊曉苗不記得是哪年哪月在葉子麵前提到夏靜生的,隻是突然有了這麽一個人聆聽她心中的故事,就習慣的傾訴。
  在吃冰淇淋的時候,她對葉子說:“我最喜歡草莓味的,某人最喜歡巧克力的。”
  在騎車的時候,她對葉子說:“以前我的褲子絞車裏麵,是某人拽出來的。”
  在聽到某一首歌的時候,她對葉子說:“這是某人最喜歡的歌。”
  喜歡一個人是連提到那個人的名字都會心跳覺得別扭的。
  她潛意識地連夏靜生的名字也不敢說,卻總是越說越多。
  某人,某人,她心底的某人……
  葉子巴了熊曉苗肩說:“一出閘就看到這麽一個帥哥,還再想誰呢。一看邊上居然站著你,你男人真沒想到,極品中的極品啊,MAN OF THE MAN OF THE MAN!”
  說著說著就加了英文,因為對象是熊曉苗所以說得也口沒遮攔,熊曉苗笑起來,回頭看了眼夏靜生,針織衫加休閑褲的,不是很花哨的打扮,倒因為極好的料子,顯得很有品位,前前後後是有女人多看幾眼,他也不說話,一手插在兜裏,一手拉了旅行箱,目不斜視的走。
  上了車,三個人說起話來,熊曉苗倒是挺感激夏靜生的,他雖然生她的氣,但在朋友麵前倒是給足她麵子,說笑間倒也不容易看出兩人鬧了別扭。
  說著說著,話題就轉到熊曉苗身上,葉子說:“熊貓常說起你!”
  夏靜生開了車,一轉彎,笑笑說:“她肯定沒說好話!”
  葉子坐後麵,笑起來,說:“熊貓,要我說嗎?”
  熊曉苗趕緊伸了手,在副駕的位置上扯她。
  夏靜生騰了手出來,拍了熊曉苗腿,認真說:“坐好,安全帶係上。”有點凶。
  爾後,長指點了點熊曉苗頭,說:“小丫頭吧,好起來是好,壞起來能把人氣死!”
  有點無奈的語氣,講得一臉頭疼樣,熊曉苗知道他指什麽,不說話。 看在葉子眼裏,這兩人的親昵不言而語,不知道接什麽了。
  熊曉苗轉移話題,問夏靜生:“我說得沒錯吧,葉子是大美女吧!” 一臉的驕傲樣。
  夏靜生覺得好笑,真是小孩子樣,別人美搞得像她自己是似的。
  葉子知道熊曉苗太沒心機,熊曉苗這人要麽不把你當朋友,把你當了朋友可就是自己人的待遇,但也不能這樣啊,哪有要自己老公去稱讚別的女人的道理。
  夏靜生不說話,說美不是,不美也不是,再說人家美醜關他什麽事,還不就是萍水相逢,一麵之緣。
  葉子趕緊叉開話題。
  到了市區,夏靜生回公司,熊曉苗拉了葉子定好住處,兩人閑閑的走在街頭。
  升州路上的梧桐樹正是茂盛時期,綠油油的葉子把整條街都蓋住了,陽光在葉縫裏穿梭,柏油大道上是一道道的光陰線。
  葉子伸了手在頭頂說:“南京還蠻不錯的!”
  熊曉苗很驕傲,抬了頭說:“那當然!”
  其實她也很興奮,和葉子同窗兩年,老是說:“葉子有空來南京,我罩你!”
  今天,當她們真真正正的走在南京街頭,倒像是隔了條光陰河一樣,有點感慨!
  街邊的臭豆腐攤還在,熊曉苗鬧著要請葉子吃,她素來沒有心思,隻覺得要把自己認為最好的介紹給好友。
  葉子是懂熊曉苗的,也不介意。
  兩人就站在街邊,等著炸好的臭豆腐。
  油瀝瀝的鍋裏,黃澄澄的豆腐浮起來,葉子笑說:“還記得我們在紐約怎麽買早餐的嗎?”
  熊曉苗也一下子笑出來,眨了眨大眼,一本正經:“麻煩您給我一杯PINT豆漿,85度的,少些沉澱,多一些糖,嗯,還有,DOUBLE 油條,謝謝。”
  PINT是品脫的意思,約0.5升。
  紐約的唐人街也會賣中式的早餐,這麽點餐已是習慣,回國來,要這麽跑去早餐攤,估計要被人以為是精神病了。
  兩人捧著臭豆腐因為一同渡過的歲月站在街頭笑起來。
  逛完夫子廟,葉子這樣的熟女最想去的地方當然是1912,南京的酒吧文化街。
  熊曉苗不是個喜歡泡酒吧的人,年紀大了禁不起折騰,而且國內的酒吧沒有國外的純粹,國內的純屬燒錢的。
  1912夜晚可謂是神人齊聚的地方,外表民國初期的建築,石牆灰瓦的,靜謐的外表下往往是波濤的內裏,紫色的夜燈一打,燈光酒色一片,朦朧醉人。
  葉子選的是“蘇”,有點文化氣質的小資吧,酒吧和舞池是分開來的。
  一百塊一打啤酒的賣,兩人開了軒尼詩,反正葉子有錢,也不容易喝醉。
  坐下去的時候,還有人送酒,葉子看也不看退回去了,熊曉苗摸摸臉,被人送酒都是哪個年代的事了,真是榮幸。
  葉子狹長的眼一挑,暗紫的眼影在酒色燈光下閃出光來,說:“去跳舞啊!”
  熊曉苗不放杯子,賴了身子說:“不去,不會!”
  她告訴夏靜生在外邊吃飯,要他知道是去泡吧,還下去跳舞,她可沒得混。
  葉子笑起來,說:“熊曉苗,我要信你,我就是抽風了,當年誰跳得最好,你可是名師出高徒!”
  熊曉苗一愣,沒想到她講起,瞪了眼,說:“去,去,想去自己去!我等你!”
  熊曉苗坐著的時候,正好瞄見對麵的一桌人在玩遊戲,中國的酒吧就是有意思,一群人不跳舞,光坐那,玩銜冰塊的遊戲,就是一塊冰塊從你傳到下一個人輪著下去,不過是用嘴叼著傳,左右的人也大多是異性,冰塊也容易滑,一個不牢,倒是挺曖昧的。
  熊曉苗把玩了酒杯看,坐那的倒是和自己一般大的都市男女,光線裏看不清楚模樣,但總覺得中間的一對男女長得極好,女的一頭大卷,露肩的線衫,光滑的肩線很是誘人,耳邊的大圈耳墜叮當一下,倒是和葉子不相上下的風情。男的就是西裝襯衫的,合身綢光的麵料很高級,古銅色的皮膚,堅毅的臉線,很時尚的發型,解開的領子裏露出細小的飾品一閃而過,眼睛很深,有點混血的感覺。那女的靠在男的身邊,一對人說不出的養眼。
  葉子回來的時候,熊曉苗就把那對指給她看,葉子看了下,臉色就不對了,晃了酒杯,抬了眼往那看,也不說話。
  那男人正好一抬頭,直對著熊曉苗這桌,似乎是看到葉子愣了愣,女人約是感覺到男伴身體的僵硬,也順著視線看過來,臉一下子發白了,眸光躲閃。
  葉子起身,熊曉苗拉了她手腕,有點擔心,葉子拍了拍她手,笑說:“這世界真小,遇到熟人了,我去下!” 說的時候有點嘲諷,滑膩的手臂擦過熊曉苗。
  葉子離席後,那男人也站了起來,居然是很高的個子,和夏靜生的1米83差了多少。
  那男的尾隨著葉子走到角落,跳舞的身影擋住了,看不大清,熊曉苗回頭,正好和那女子對望了下,果然是個美女,熊曉苗對與美男和美女對是無抵製的,對人笑了下,那女的有點尷尬,頓了下腦袋,別了頭去。
  熊曉苗隻好伸長了脖子看,遠遠的,兩人似乎很激動,葉子的臉有點紅,眼裏也是咄咄逼人的狠意,那男的彎了腰,伸了手出來,一下子被葉子打開了。
  熊曉苗有點急,周圍又太嘈雜了,隻好慢慢往那挪。
  挪過去的時候,那男子正好轉身,瞪了熊曉苗一眼,是很帥,但被這麽一瞪,熊曉苗可不覺得他好了。
  那男人準備走,恨恨的說了句:“葉,你真不配是個女人!”說的卻是葉子的昵稱。
  熊曉苗正好聽見,嚇了一跳,看了看葉子,葉子倒是厲害的人,眉也不眨吼回去:“你就像男人,我告訴你,男人是個P,都別給老娘裝B!”
  那男人回頭,估計是給氣暈了,死死盯了葉子,不說話了老半天,轉頭就走。
  熊曉苗都快拍手了,葉子這樣的女人倒底是天下無對手了。
  拉了葉子回座位,葉子不說話,猛喝酒,熊曉苗又不方便問,誰沒有那麽點小破事兒呢,這明眼人就看出怎麽回事了,愛情的三角到底是不穩定的!
  那張桌子也不玩了,氣氛有點低,葉子也鬱悶,熊曉苗受不住,拍了拍葉子,說:“別生氣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葉子說:“我沒事!”手上卻是一杯下肚,不說話。
  熊曉苗就是見不得朋友鬱悶的人,說:“葉子,放心,在我的地兒,沒人敢欺負你!”
  掏了電話說:“別煩,我代你找帥哥,氣死那人,不就是個男人,要A要B隨便你!”
  葉子“噗哧”一下笑起來,靠了熊曉苗,說:“就你能想出這餿點子!”但其實是有點心動的,要讓負心的人難過,最好的方法不是打他,而是讓他知道你過得比他強百倍!
  熊曉苗想啊想,要找個比這人帥的還真不容易,想啊想,認識的人裏麵,帥的,有錢的,帶出去能氣死人的……
  能救場的貌似隻有一個!
  她翻著電話,有點抖和,那人中午在和她吵架呢,要知道她在這裏混,還出借老公,還不過來把台子掀了,但她看著昏暗的燈光下,一杯接一杯的葉子,側臉的輪廓讓她心酸。
  想了想,反正都有一死,咬了牙,撥了夏靜生的號。

  租賃老公(上)
  熊曉苗打電話給夏靜生的時候,夏靜生正在劉峰家看球賽,忙完最後的設計稿,自己老婆不回家,好友又邀他去吃飯,他就去了,想著回家時還可以順便把熊曉苗接回去。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劉峰的夫人韓薇切了西瓜,放在客廳茶幾上,笑吟吟說:“你們吃。”
  電視上,前鋒一腳抽射,劉峰拍了巴掌叫好,夏靜生有點心不在焉,想起白天和熊曉苗的不愉快,同樣結婚,偏偏他娶了個小冤家回家。他這樣鬱悶著,還是撥弄了下腕間的手表,11點,很好,這熊曉苗真的是活膩了。
  所以熊曉苗電話來的時候,夏靜生想也不想就接了,劈頭就問:“你現在在哪?”
  熊曉苗撥號碼的時候可是抖和,沒想到電話一下子就被接起了,嚇了一跳,夏靜生的聲音又有點火,她趕緊捂了話筒,跑到“蘇”的門外去,走出來的時候,匆匆忙忙,酒吧侍應生喊了句:“小姐,請慢走。”
  夏靜生隻聽到背景的嘈雜聲,和這樣一句男人的嗓音,皺了俊俏的眉峰,站起來,和劉峰打了個手勢,到一邊去,手握緊了聽筒,想要掐死人了。
  熊曉苗跑出來,呼吸了下新鮮空氣,耳邊突然平和下來,聽到電話那頭的呼吸聲,有點不知怎麽開口,說:“我在外邊。”
  夏靜生一手按了按太陽穴,覺得有點無奈,背了劉峰,聲音有點火:“說,少廢話!”
  熊曉苗趕緊說:“我在蘇,1912這邊,和葉子去坐了下。” 又補了句:“我沒喝酒啊!”
  聽到夏靜生那沒了聲音,問:“小靜先生,你在哪呢?現在有空不?”有點討好的聲音,想到今天上午鬧得別扭,熊曉苗都覺得自己臉皮無敵了。
  夏靜生沒好氣:“你想幹嘛?”
  熊曉苗有點後悔自己衝動,昏了頭了,說是要找夏靜生出馬,後果肯定是淒慘的,但她都答應了葉子了。
  還是說:“那啥,也沒事,葉子在‘蘇’裏碰上熟人了,有點不開心,你能不能來一趟。”
  夏靜生有點生氣,這熊曉苗沒事總是找事,葉子不開心她湊什麽熱鬧,
  他說:“關我什麽事!” 下意識對葉子沒太好的印象,拉著他老婆就泡酒吧,還惹事。
  但他也不會說葉子有什麽不好,畢竟是熊曉苗的朋友,他得尊重她。
  熊曉苗知道他隻是說說,放低了聲音:“來嘛,葉子喝多了,回不去,你來接下我們!” 哀求道。有點撒嬌的意味,但愛你的男人永遠吃這套。
  夏靜生手插入兜裏,正好碰到鑰匙,狠狠地說:“不許亂鬧,你就在那!”
  “磕”一下,掛了電話。
  熊曉苗手放下,摸摸被電話捂的滾燙的臉,這夏靜生果然是生氣了,但他來了後知道是什麽情況了,估計是更氣了,唉。
  耷拉了腦袋擠回去,人群裏汗濕的氣味,混雜了各種各樣香水味,有種□勃發的感覺,讓她摸了摸鼻子,不適應。
  好不容易擠回台子,卻發現葉子那桌圍了群人,那個西服帥哥站在台子邊上,眸裏的神色讓人捉摸不透,但身上卻是迫人的恨意,女伴靠在他身邊,低了頭,看不清神色,但一頭傾瀉的卷發,在七彩的燈光下倒是墨一般的油亮光澤。
  葉子倒是很平靜,坐在那裏,“鐺”的一下放下酒杯,杯沿上有紅色的唇紋,杯底與岩麵的桌子擊了一下,腕上的藍色晶瑩一閃而過。
  熊曉苗還沒反應過來,火紅的身影一動,七色的燈花一閃,葉子紅豔的唇已貼上那男子的唇,她的一手是貼在他的臉上的,一手抓住他欲抬起的腕。
  酒吧裏藍調響起,兩人是醉人的浪漫,貼在一起的身體,糾纏的唇,暗色的皮膚和白脂勝雪的膚色交織,兩人就似親密無間的戀人。
  熊曉苗若是沒看到之前的爭吵是真的要被騙過去了,斂了思緒,看看周圍的人,倒真是一個比一個驚訝,旁觀不了解狀況的發現了,吹起了口哨。這樣的場合是容易讓人變得輕浮的,體內的不安分因子全跑出來湊熱鬧。
  熊曉苗一轉頭正好憋見了那女伴的神色,這時,她倒是抬起頭來了,也不上去拉那男的,也不動葉子,隻是捂緊了嘴,眼神哀傷,大眼裏水波瀲瀲。
  熊曉苗無奈,她自己的故事太過單純,愛的人恰好愛自己,隻是這世界上很多的人還不是如此的活著,什麽樣的故事,誰為誰掉下了淚,誰和誰死死糾纏?
  愛情永遠是個問號,卻讓人犯賤得一試再試。
  那男人的另一隻手,抬了上去,觸摸到葉子優美的頸,突然間,葉子退開他,貓兒般的大眼裏閃過一絲複雜,卻很快輕蔑的說:“YAN,別以為我不敢!”抹了抹唇,似是得意卻厭惡至極。
  這樣的動作徹底把那男人惹火了,暗色的眸子裏怨怒一閃,水晶珠鏈一顫。他握了葉子的腕,死活不鬆,牙也咬得緊緊的。
  那女伴這時倒是伸手去拉了,熊曉苗也扶了葉子一把,那男子和女人同時抬頭看了她一眼,
  熊曉苗無辜,居然被帥哥美女行注目禮,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不要的好。
  酒吧的音樂又轉為嘈雜,舞池裏不同的手腕在曖昧的光影裏揮舞,貼近的身體讓人窒息,舞動的頻率卻讓人的每個細胞在嚎叫。
  這邊,卻是拔劍張弩,男人的手指壓緊,葉子就是強得哼也不哼,氣氛低得令人失控。
  熊曉苗很急,在南京讓葉子出事,她可是太對不起人了,酒吧的情況她也不會處理,夏靜生還不來,她心開始慌,偷偷摸摸,收了個啤酒瓶,預備再有一刻,就砸開,拉了葉子跑了算了。這種地方不能玩,她以後再也不聽葉子的了。
  這樣想著,握在手中的玻璃瓶已是涼得她心糾,喉頭有點發緊,心卻是顫著的,酒吧真是讓人成魔的地方,她又有點興奮,她看著電視裏的人做時可是爽快,換了自己有點暈。
  吸了口氣,舉起瓶子,使足了勁往下砸,落了下來,卻是頓到半途,一瞪,是一張手掌,細細的手紋,印在棕色瓶身下,讓她熟悉,心一跳,一回頭,就是夏靜生站在身後,一張俊臉在五光十色的燈下,有點鐵青。

  租賃老公(下)
  熊曉苗趕緊不說話,放了瓶子,這下好,她現在是心安了。
  放鬆了精神,開始左看右看,那男子是帥,但太陰沉了,讓人不安,和夏靜生這種和煦美男,一比,瞬間決出高下,“嘿嘿”笑笑,熊曉苗覺得自己找了夏靜生那比中了彩票還厲害。
  夏靜生握了瓶子,回頭瞪了熊曉苗一眼,意思是回家收拾你。
  熊曉苗這才想起重點,縮縮頭,但為了葉子還是硬了頭皮指了指夏靜生,說:“這位是夏先生,葉子的男朋友。這位是……”頓了頓,覺得自己的介紹實屬無聊,但又怕夏靜生不配合,看了夏靜生眼,突然不敢說話,躲在葉子後麵。
  一行人就在那麵麵相覷,摸不著情況,這憑空出現的俊美男子倒是迷霧重重。
  夏靜生聽她說“夏先生”頓了下手,她說“葉子的男朋友”時簡直時火冒三丈了,斜了眼,熊曉苗朝他擺手,眨了眼睛,就差沒搖尾巴了,他本想不管了,抿了抿嘴,忍住,說到底她是他老婆。
  放了瓶子,夏靜生伸了手,對那叫YAN的男子一笑:“你好,我是這兩位小姐的朋友,有什麽事能否先鬆開手,好好談。”笑是笑著的,眼底卻是迫人的壓力。
  他算是給熊曉苗麵子,但他絕不去假裝別人的男友。
  熊曉苗太了解夏靜生,先禮後兵是他一貫的作風,要不聽他的,可是會被他往死裏整。
  那男子約是見有台階下,甩開葉子的手,與夏靜生的手匆匆一握,鬆開,眼裏卻是瞪著夏靜生大有探究的意味。
  夏靜生倒是不氣亦不惱,大大方方讓人瞧,看了四周一眼,視線在空了的桌子上轉了圈,正好是那群人離身的桌子,打了手勢,叫了酒保來,低頭說了幾句,熊曉苗聽不大清,幹瞪眼。
  酒吧的音樂不停歇,人象站在秒針上走,“嗒嗒”的讓人心驚。
  忽然,夏靜生說了句:“不好意思。”側了身子,接了電話,手插在兜裏不看旁人,哪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音樂的聲音柔和了點,能聽到他說話,他說:“恩,她在呢!”
  別過去的頭,看了熊曉苗一眼。
  聽了下說:“沒事。”
  “不用來。”眼環顧了一圈,笑了笑低聲說:“不說了,等下聯係。”
  掛了電話的時候,酒保也把酒拿來了,芝華士十二年,浮動的瓊漿,在精致的瓶身裏蕩漾。
  夏靜生拿酒斟了杯,一手抬了杯,說:“這酒算我的,給個麵子,就這樣算了!”末了,眼一眯,眼角一挑低聲說了句:“玩大了誰都沒好處。”不再多少,揚了頸,凸起的小塊喉結一個滑動。
  熊曉苗喝過這酒,像汽油一樣,但夏靜生喝的時候卻是眉都不皺,仰頭的時候,看見暗青的胡渣,清俊的臉部曲線和揚起的頸線,在燈光酒色下,劃出妖異的曲線。
  一杯幹淨,手一晃,“磕”一聲,杯口倒扣在桌上,夏靜生看也不看,麵色平靜說:“大家隨意。”
  轉了身,正好見葉子步子一晃,扶了一把。
  那行人,本來就琢磨不透夏靜生到底是什麽人,這樣的人氣質絕佳,說話大氣,言語間卻是不容人拒絕的狠勁,給足你麵子,卻又讓你覺得自己有愧,又加上剛才的電話,看上去倒是不容易動的人。這人越溫文有禮,卻越讓人覺得壓迫,不動聲色的人,往往最是可怕。
  沒人去攔,三個人就這樣走了出去。
  倒是有人喊了聲:“葉”,不是那男人,倒是那女子,熊曉苗和夏靜生回了頭,那女人一臉擔憂的模樣,想說什麽卻頓在那兒。那男子倒是不動,死抿了嘴,一臉的複雜,看了看葉子,死死盯住夏靜生,似是痛苦又有不甘。
  葉子卻是擺了擺手,浮起譏諷的笑意,往外走去。
  三人出了酒吧,吹了陣夜風,身上的熱氣散了點, 熊曉苗見總算是解決了,放鬆了點,看了眼夏靜生,他正低了頭,按了下鑰匙,“滴”的一聲車響。
  熊曉苗就怕夏靜生這樣,他不說話,也不罵人,可是能把人急死,拉了啦夏靜生的袖子,奶聲奶氣喊:“小靜先生。”
  夏靜生甩開膀子,很不高興,喝:“閉嘴!”
  他現在是火大極了,他娶了個世間少有的老婆!
  葉子趕緊說:“不管熊貓的事,是我……”喝多了,上車時被一絆,夏靜生順了手,扶了葉子腰一把,幫她調整好位置。
  葉子不好意恕醯:“謝謝。”
  夏靜生一個譏笑,轉身看了眼站車外的熊曉苗,眯了秀氣的眉眼,眸光裏卻是針尖般的寒星:“謝什麽,我不是已經被某人借出去了!”
  熊曉苗不說話,心裏有點難過,看著夏靜生對葉子俊男靚女的那一扶,還真是憋悶,自己這老好人做的太不實際了。
  葉子也不好說話,夏靜生上了車,熊曉苗灰溜溜鑽進去。
  送了葉子回酒店,夏靜生和熊曉苗一路無語,氣氛到了曆史以來最低點,熊曉苗很難過,這麽愛熱鬧的人,最反感人別人不理她,但禍都是她闖出來的,話說沒有那個金鋼鑽就別攬那瓷器活,這話太對了。
  反省下,她也太不經大腦了,先別說出租夏靜生的事,當時就該拉葉子離開,她就是缺了那腦袋,硬要為葉子出氣。
  還好葉子真是自己的好朋友,要一個不小心,還真把夏靜生送出去了,她找誰哭啊!
  回了家,阿蒙第一個撲上來,養狗的好處是,每次你回家,狗狗都會像和你百年不見般,搖頭擺尾的親熱。
  阿蒙也想和夏靜生親熱下,但估計是被夏靜生周身散發的黑色氣體給震住了,趕緊繞道而行。
  熊曉苗也想繞道,可惜他們是同床之人,趕緊跑到廚房幫夏靜生倒了茶,端了過來,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夏靜生收回腿,說:“別,別,不吃你這套!”
  這可是原則問題,他不能妥協,不過看著她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心底好笑。
  熊曉苗可憐巴巴說:“小靜先生,我錯了!”
  夏靜生靠在沙發上,憋了她一眼。
  熊曉苗看有戲,繼續,說:“我再也不把你出借了!”點了頭,一副壯士斷腕的樣子,
  夏靜生好笑,敲了她頭。
  熊曉苗繼續:“我以後不和葉子去酒吧了!”
  夏靜生眯了眯大眼:“不和葉子去,和梅嬈去啊,多的是人陪你去!”
  熊曉苗討好,坐夏靜生懷裏,雙手摟了夏靜生脖子說:“不去,不去,以後就和你去!”
  夏靜生笑,拍了拍她頭說:“鬼才帶你去!”
  熊曉苗知道他氣消了泰半,討好賣乖說:“小靜先生,你不知道,剛才你可威風啦!”
  夏靜生放了她,背靠了沙發,離她遠點說:“少來,我告訴你啊,我氣還沒消!”
  說得一本正經,手指輕敲沙發背。
  熊曉苗都要罵人了,做老婆做到她這份上真是沒法了,皺了臉說:“那你要怎麽樣!”
  夏靜生大眼一動,眸光一閃,頭湊到她耳邊,吐息幽蘭,輕輕說:“親我一下就原諒你!”
  吊頂的燈白花花,茶幾上放著她今天出去晃買回來的白蘭花,清雅的香氣淡淡環繞,他眸光閃動,娃娃臉一笑像個孩童,露了白白燦燦的牙齒,倒讓她的心跳加了速。
  她臉發燙,他卻戲謔的看著自己,眼裏的媚人的春意,慢慢的撥動著她心中的情弦。
  這男人有的時候讓人害怕,有的時候卻純真至極,笑嘻嘻說:“親我一下就原諒你!”
  二十大幾的男子這樣說起,倒像個執著的孩子,說:“給我顆糖,我就和你好!”
  她咽了口水,他青青的鬢,光潔的側臉就湊在嘴邊,月牙色的滑膩。她紅了臉湊過去,“麽”的一下,沾了他滿臉的口水,是故意的,完了事,就站起來,想要逃走。
  被他箍了雙手的拉回來,跌坐到他懷裏,他銜了她的唇,就吻下去,密密的,有她認為的“汽油味”但不似記憶中的領她討厭,他的舌刮著她的口腔,逼著她伸出□來,她隻好閉了眼,窩在他懷裏,任他勾引,藤蔓般纏繞的唇齒間摩擦出火焰來。
  好一會,他才放開她,兩人都是喘息了下,平複了下,他抱了她,嘴角壞壞一笑,倒讓人離不開視線,他說:“夏夫人,現在本席宣判,對你處以最終行刑!”
  她想開口,他挑了眉眼,說:“反駁無效!”
  抱了她,進了臥室,夜涼如水,床間卻是一片溫柔的春色。
  他的大手摩擦著她凝脂般的肌膚,唇在綢緞般的膚色上落下吻來,她別過他去,今夜他是抵死要懲罰他,手下的動作有點過分,弓了腰,如貓咪般“嗚咽”一聲,他汗濕的頭靠在她的頸邊,低低一笑,濃重的喘息在她耳邊晃過,讓她的耳邊起了癢。他抬了身子,一下子拉開她的柔嫩的腿間,火辣辣的擠進去,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句音符,每一個扭動,都在交疊的身子間綻放開來。身體的摩擦間,極速的起伏,倒像是倒在了波浪裏,一次又一次,溫暖的拍擊著,然後,猝然被洶湧的潮水淹沒……
  當正午的光線隔了厚實的窗簾溜進來的時候,熊曉苗抬了手,扳開自己的眼皮,看見臉邊塌下的枕,想起昨夜的“最終行刑”,有點羞惱。夏靜生就像塊上好的玉石,外邊溫潤,裏麵堅硬,熱情起來著實讓她吃不消。
  洗好澡,她想起葉子,熊曉苗想著幫她,想來想去覺得應該給她認識點好男人。
  打了電話給葉子,提議:“我和夏靜生周末去踏青,一起去吧,還有夏靜生的一幫朋友!”
  夏靜生說起劉峰有這個計劃,熊曉苗當時本不願意,但想起夏靜生朋友中貌似是有個單身的,就打起了這主意。
  葉子全然不知,答應了下來。
  而此時,明亮的辦公房室裏,正為這季度的報表頭疼的顧思遠,在EXCEL表格前打了個打大噴嚏!

  秋意擾人
  熊曉苗最近就都在為葉子的姻緣之事折騰,結了婚才發現自己也可以如此的媒,想到梅嬈,這次顧思遠都被安排給葉子了,梅嬈隻好排下次了。
  在報紙上看到××公園有個萬人相親大會的活動,熊曉苗打了電話給梅嬈。
  熊曉苗在那邊說得興致勃勃,梅嬈卻打不起勁來的樣子說:“這事早知道了,我家老太太跑得比誰都快!”“喀嚓”一下咬薯片的聲音,熊曉苗聽在耳裏倒是毛骨悚然。
  梅嬈卻自顧自的說:“你也知道,我還真的沒那勁,萬人相親,萬人求偶還差不多!”
  熊曉苗倒不知道說啥了,心裏有點難過,但女人過了25歲的確就要開始警惕了,梅嬈又對家裏的安排有點抵觸,這樣的她,熊曉苗一時不知道怎麽是好。
  心裏暗暗發誓要代她找個好的,但現在還是忙好手邊的事再說了。
  去郊遊的那一日,老天都很給麵子,正好陽光明媚,秋風和煦,金燦燦的葉子在枝頭搖啊搖。
  夏靜生這邊一輛車,劉峰家一輛車,葉子跟著熊曉苗,顧思遠本來說是和劉峰家走的,熊曉苗在電話裏聽到,掐了夏靜生的手背,直使口型,暗示著要顧思遠過來一起走,趁機培養下感情。
  夏靜生知道她一準沒好事,還是乖乖喊了顧思遠,反正不關他事。
  可憐的顧同學和夏靜生家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 一大早就起了,千裏迢迢的跑來搭車。
  熊曉苗當天才知道夏靜生口裏的郊遊是多麽有組織有紀律。她以為是隨便走走就好,誰知道夏靜生還帶了山地車,也幫她也買了輛女式的。劉峰家負責出烤肉工具,其它人家裏出食物。
  男人們準備的活動到底是有計劃。
  夏家的兩人還沒出門呢,就又吵上了。
  熊曉苗拉拉阿蒙的前爪:“阿蒙也要去!”
  夏靜生洗好澡,埋頭找T-SHIRT, 套了個頭沒露腦袋,聲音悶著,卻說得堅定:“不行。”
  熊曉苗摸阿蒙頭:“可憐的阿蒙,爸爸不帶你出門,媽媽也管不了你,你在家要餓肚子了,大小便也不能自理的娃!”
  夏靜生穿好衣服,吸了口氣,憋住,板了臉:“你負責照顧它,丟了我不管!”
  熊曉苗“噢耶”一聲,抱了阿蒙,扭頭去找狗繩去了。
  夏靜生有點鬱悶,這熊曉苗真是越來越不得了了,抱狗也不曉得抱人的,歎口氣,得寸進尺啊,得寸進尺!
  當葉子和顧思遠來的差不多的時候,就看到車旁邊搖著尾巴的阿蒙,東跳西竄,不時“汪汪”叫兩聲,熊曉苗很驕傲,指指阿蒙說:“我們女兒!”
  夏靜生開了後備箱放東西,斜了一眼:“是你女兒!”
  把葉子和顧思遠逗得直笑。
  車子很快的出發,太陽燦燦的照在玻璃上,駛出市區後就是一溜排的平房,青綠的禾田。
  車子裏放了和緩的音樂,大家都是同齡人,加上葉子和顧思遠的職業都要求外向,兩人很快的混熟, 熊曉苗見到心情甚佳,坐在夏靜生旁邊擠眉弄眼,夏靜生開車不能分心,卻也暗自好笑。
  打開了車窗,吹來初秋的風,帶著果實樹葉的氣息,輕柔的拂過麵頰,熊曉苗伸出手來,張開五指,陽光從指尖錯落開來,微風輕吻著手指,熊曉苗“咯咯”的笑,一路上散下一地的歡聲笑語。
  上午的第一站是高淳老街,周末的關係還是有不少人,大家的心情卻也很好,慢慢的走在人群裏。
  因為出來玩,大家都穿得很是隨性,言語間也不提工作,說說笑笑。
  葉子的心情仿佛未受酒吧一事的影響,帶了草編遮陽帽,淡綠色的無袖小短衫,白色的棉麻花邊長裙,夾腳拖鞋,走動間大大的裙擺綻放開來,腳踝的的銀片腳鏈閃著稀稀的光。
  熊曉苗有意打量顧思遠,這人穿了一身淡粉色的POLO衫,黑色的休閑褲,倒也不顯俗氣,和他的活躍的個性有的一拚。
  越覺得這兩人太配了,熊曉苗自己都要誇自己太有才了。
  但最有才的還是找了夏靜生,她家的老公怎麽看怎麽帥,今天的夏靜生也是隨意,沒戴眼鏡上身是有LOGO的寬鬆白TSHIRT,□DIESEL的直筒牛仔褲,清爽休閑,戴了棒球帽,遠遠看去高高的個子,還以為是哪個明星了。
  熊曉苗拉他的時候,他真在蹲在攤子上把玩一塊玉石印章,一抬頭,背了陽光,對熊曉苗露齒一笑,珍珠白的粒粒牙,嘴角淺淺的酒窩,倒是年輕了十歲的樣子,害熊曉苗立馬想撲上去咬一口。
  老街上還是有不少老外的,站在店門口和老板討價還價,也不會說中文隻好比了手指,無論多好多差的物品,所以東西一律10塊,伸了雙手說:“TEN”
  估計是導遊教的,真讓人哭笑不得。
  顧思遠這幾日忙著報表規範化,還要參考國際的製度,看蝌蚪文看得都瘋了,對外國人特別沒好印象,沒好氣說:“死洋鬼子,專門欺負中國人!”
  葉子正在看藏飾,回頭說:“也有好人的!” 她在國外工作,見的人多了。
  顧思遠不聽,揮了揮手:“等咱中國強大了,叫老外考中文四六級!文言文太簡單,全用毛筆答題,惹急了一人一把刀一個龜殼,刻甲骨文!”
  熊曉苗這在玩櫃台上擺著的撥浪鼓,一邊拉了夏靜生的手,一邊“嘭嘭”的晃,聽到這麽一說,“哈哈”的笑起來,
  大家也都樂嗬嗬的笑起來。
  掛了藍旗的商鋪,一個個玻璃板的櫃台,川流的行人,弄堂般窄窄的街道,秋日的陽光細細茸茸,笑聲沿著細縫一下子鑽入塊塊青石磚下,了無痕跡……
  熊曉苗是事最多的人,過了會,就巴了夏靜生膀子,偷偷說:“小靜先生,我要上廁所!”
  夏靜生歪了腦袋聽,聽完後,笑起來,很邪惡說:“你就地解決吧!”
  熊曉苗一下子想到了兩人大學的時光,也是一起出去約會,走在街上,走著走著,熊曉苗就想上廁所,一開始女孩子害羞,不願意直說,難過的忍著,夏靜生看她不說話,心不在焉就問:“怎麽了”。她才吞吞吐吐說出來,把夏靜生樂的,牽了她滿大街的找KFC, 找麥當勞,進去後出來,熊曉苗還每次都不忘買兩個甜筒,說是給了廁所費了。兩人熟了後,夏靜生就會邊笑邊說:“就地解決,我幫你擋著!”這樣說著,卻還是眼睛在幫她找著,倒沒哪次是真讓她就地解決的。
  兩人在一邊低頭小聲說話,葉子走過來了,問:“怎麽回事?”
  熊曉苗說:“找洗手間呢!”
  葉子和熊曉苗也相處很久,是知道熊曉苗習慣的,幫著說:“正好,我也想去。”
  顧思遠拉了阿蒙過來,看狗的任務倒成了他的了,韓薇也想去,於是就變成了一行人滿大街找廁所。
  如廁期間
  葉子問:“大便與挖鼻屎哪個爽?”
  韓薇在拿紙巾擦手,想這姑娘人長得漂亮,說話也太粗魯了。
  熊曉苗邊洗手邊想了下,關了水龍頭,很認真說:“拉屎爽!”真的是思考後的結果
  葉子哈哈的笑起來,和熊曉苗走出去的時候,偷偷說:“你這二百五,還真回答了,我這麽問別人,人家都不回答的,就你真考慮好了說!”
  熊曉苗很不甘心,出了門,夏靜生正好手捧了清水蹲在那喂阿蒙喝水,他太了解熊曉苗了,說是她管,到了最後還不都是他的事。
  熊曉苗問:“夏靜生,大便與挖鼻屎哪個爽?”她得意,一定要拉夏靜生下水。
  夏靜生站起來,甩甩手,慢條斯理說:“熊曉苗,你一定覺得大便比較爽吧!”
  熊曉苗愣,反問:“你怎麽知道?”
  夏靜生一挑眉,笑容比陽光還惹眼,湊她耳邊輕輕說:“因為”頓了下賣關子:“你是長期便秘啊患者!”
  葉子站一邊,正好聽見了,捂了嘴笑得比誰都歡,顧思遠湊熱鬧問:“笑什麽,說啊!”
  熊曉苗臉紅無語,這夏靜生一定是故意的,這人還記仇上次她讓他承包廁所打掃,當時她的理由就是長期便秘患者使用率低。
  啊,夏靜生真是從火星來的BT!
  一點多的時候,一行人開車,去了溪邊燒烤,雞翅,烤腸的味道飄了老遠,劉峰果然是主廚,烤得東西好吃極了,韓薇就像媽媽一樣,囑咐這樣食物要配這種醬吃,那樣東西要用那種醬。
  熊曉苗和葉子在鋪餐布,兩人嗬嗬的笑。
  夏靜生正好在開啤酒,聽到她的笑聲抬了頭去看,熊曉苗一襲藕色的連衣裙,被風吹得裙擺翻飛,鵝黃的餐布邊也被風吹得蓋著了臉,她笑著伸了手去抓,帶著懊惱又有點淘氣,讓他不由看得揚起嘴角。藍天白雲下,她的小卷毛黑黝黝的晃啊晃得招搖,一抬手卻是柔嫩的臂,麵龐晶瑩如玉,轉了頭正好看到他在看她,小丫頭還在記恨,臉一紅,瞪了他一眼,扭過頭去。
  “唉”夏靜生聽到顧思遠的歎氣,回了頭來。
  顧思遠喝著啤酒,手腕晃了晃易拉罐瓶說:“看看,好好的一大好青年,一結婚就成這樣了!”
  夏靜生笑,一腳揣上去,顧思遠邊躲邊嚷嚷說:“看看,眼睛都黏了老婆身上了,你們這樣,叫單身的人怎麽活!”
  吃飯期間,葉子被問及怎麽認識熊曉苗的,熊曉苗接過夏靜生遞的肉串,想想說:“我都記不得了!”
  葉子笑,玩著藍色水晶手鏈,說:“太沒良心了,我都記得!”
  初識熊曉苗是在開學的ERP課上。
  冬季學期的第一節課,美國夏天熱死人,冬天凍死人,她素來四肢不勤,上課遲到,進去後是一屋子的人,還好選這門課的人不多,有座位,她坐下才發現還是有個中國女生的,倒是一副怕冷的樣子,室內開了暖氣了。她還把自己捂得嚴實,棉襖也套身上。
  老師開始點名,點著點著,瞪了名單,嘴歪了半天,她就在想,肯定是遇上中國人名了,果然,老頭念不出,那女生倒是舉了手說:“老師,你可以直接叫我PANDA的。”
  她在底下好笑,在國外不似中國,人叫熊貓實屬稀奇。
  哪知那個教授偏偏愛挑戰高難度,問:“請你再念下你的名字!”
  那女生隻好一字一頓說:“XIAO MIAO XIONG”
  她在底下真的是要笑暈了,太挑戰了,X的音 和“IAO”英語裏都沒有的,也活該折磨下老外的舌頭。
  結果整堂課有五分鍾就是那教授和熊曉苗在說話,教授不死心,念一遍,那女生又念一遍糾正,臉開始紅了,估計也沒想到這情況吧。
  最後,教授在念到九分相似時,才罷休。
  風輕輕的吹,餐布角“啪啪”抬起落下,秋日的午後,葉子講起這事,大家都笑起來,熊曉苗枕夏靜生腿上,不好意思翻了身子,不拿頭對人,夏靜生擰她耳朵,笑罵:“丟人都丟到國外去了!”
  女人吃飽要睡覺,男人卻是多動的,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拖了鞋,卷了褲子入了小河。
  劉峰和夏靜生合夥,潑顧思遠水,顧思遠一惱,扔了POLO衫,兩隻胳膊就去夾夏靜生和劉峰的脖子,劉峰微胖,一不留神跌在水裏,一見沒得救了,也扯了上衣。這下,劉峰和顧思遠的目標統一,炮口對準衣冠楚楚的夏靜生,夏靜生很有自知之名,笑了笑,幹脆的去了衣服,往岸邊一拋,三人“劈裏啪啦”玩水玩得開心。
  韓薇說:“這三個老男人,也不怕著涼。”笑著跑去岸邊拾衣服。
  熊曉苗眨了眼睛要睡覺,葉子卻拿肘子頂她,說:“你家夏靜生看不出來啊,SIX PACK!”
  熊曉苗眯了眼看過去,還真是,和夏靜生做時,都不怎麽研究身體的,現下光天化日,一看,夏靜生身材還是有料的,六塊腹肌不是很重的痕跡,但也是有的。
  午後的豔陽照得水謾躔光閃閃,一層鏡麵般的平鋪開去,夏靜生隨意的卷了牛仔褲,露出白皙有力的小腿肚子,頭發上水亮一片,水珠沿著發梢從臉上滾下來,身上也是,站在波光粼粼的湖麵裏倒像鍍了層金,灼灼刺眼。
  她趴在樹下邊笑著看,邊和葉子韓薇講著悄悄話,微風吹來,草坪起了波濤,頭頂的葉子“沙沙”的搖,夾了遠處男子們的哄笑,三個的奔三的男子拋開了凡事的壓力,倒像青澀的發小,似乎這麽二十年來,都是如此笑鬧。
  一瞬間,碧波,藍天,希望時間就在此凝住……
  太陽西沉的時候,男人們換上曬幹的衣衫,劉峰摟了韓薇說:“現在是二人世界!”
  兩人推了山地車就走了。
  熊曉苗為了給葉子製造機會,也拉了夏靜生說:“二人世界去!”
  不理葉子的眼色,也走了。
  可憐的葉子和小顧同學,兩人加一狗,隻好坐在岸邊吹吹冷風,聊聊心聲……
  (這是熊曉苗的猜想)
  熊曉苗這樣懶得人還是犧牲了小我成全大我,和夏靜生選了條林蔭道,不情願的爬上山地車。
  夏末秋初,道兩旁的樹葉紅綠相接,地上也是被風吹落的葉,
  熊曉苗撥弄變檔說:“小靜先生,你說葉子和那顧思遠有戲沒?”
  夏靜生徑自騎車,沒好氣:“不知道!” 他看來是沒戲,就這熊曉苗一頭的勁,別人的事熱乎的很。
  林間很安靜,車輪發出“嚓嚓”的聲音,碾過落葉樹枝“劈啪”一聲。
  熊曉苗說:“夏靜生,我今天很開心,原來出來那麽好玩兒!”
  林間的鳥兒一下子騰飛出去,夏靜生抿嘴笑。
  旅行如此,吃飯亦是,關鍵不是去什麽地方,吃什麽樣的食物,而是與什麽樣的人共食,商務餐永遠食不知味,家庭菜卻讓人眷戀;去的地方再簡單,再不起眼,卻是牽著你的手的,於是天涯海角都變成人間仙境。
  她看著他,他也是正在望著她的,世間最美妙的事莫過於這心有靈犀的一笑……
  傍晚的時候,正式回程,大家都是懶人,提議不要做飯了,買了湯包和小龍蝦,到夏靜生家裏聚餐,正好幹完剩下的酒,夏靜生說:“去可以,負責打掃!”
  於是出發。
  回去的車程,熊曉苗睡得呼裏呼啦,顧思遠閉眼休息,葉子不怎麽說話。
  熊曉苗到了家倒是生龍活虎了,找拖鞋,倒水的,勤快著,怎麽也要證明自己是個好妻子。
  六人圍一桌開吃,熱熱鬧鬧, 吃完轉戰客廳喝酒,夏靜生等人散了開始收碟子,洗碗,葉子看夏靜生端了碟子進廚房拉熊曉苗:“你不幫忙?”
  熊曉苗有點奇怪:“一向都是我燒菜他洗碗的啊!”
  葉子無語,熊曉苗這傻子還好找了夏靜生,其他人包準離了。
  想想和熊曉苗說:“熊貓,我明天就要離開了,出差結束了,公司要我回去了!”
  熊曉苗沒想到那麽快,愣著了,還想帶她介紹顧思遠的呢!
  葉子掐她臉笑:“別瞎操心了,我和你朋友不來電!”
  看熊曉苗還愣著說:“來抱一個,明天就不要來送了!”
  熊曉苗抱了葉子,按禮節的摟緊下鬆開,心裏有點複雜,這時候的分離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再相遇了,好的是三年五載,壞的是不可能的再見,即使相見那時候生活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跟著葉子回客廳,劉峰和顧思遠都開始喝了,熊曉苗也不客氣,拿了家裏的洋酒出來,紅酒白酒混著喝,最容易醉人。
  顧思遠看熊曉苗氣壓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開省醯笑話,男人的笑話基本上都是黃段子,
  顧思遠問:“有個東西插入一個洞,時常翻動,放進去時硬梆梆,拿出來時軟趴趴。猜是什麽?”
  韓薇臉紅,劉峰打他,笑罵:“混小子,沒句好的!”
  葉子卻說:“是烤紅薯。”
  顧思遠睜開半醉的眼說:“這位妹妹說對了!”比了大拇指,指指其他人說:“看看,你們太不純潔了!”
  葉子笑說:“因為我聽過!”
  熊曉苗喝了一杯下肚說:“我以後再也不吃烤紅薯了!”
  夏靜生正好進來,端了水果,對顧思遠說:“你的嘴,洗洗更健康!”
  到底是嘴毒的,眾人都笑起來。
  自打顧思遠的笑話後,大家都放了開來,喝也喝高了,除了葉子和夏靜生很快就醉成一團稀泥!
  葉子是明日有事不能喝,夏靜生是主人得清醒,搖了搖頭,去廚房準備收拾。
  窗外,月牙朦朦朧朧,晃的是曖昧的光,窗簾輕飄。
  熊曉苗睡得不踏實,咕咕嚕嚕,翻了身子,眼角還閃著剛才喝醉抱了葉子哭著留下的淚光,葉子失笑,看了看,拿起夏靜生的外套想幫熊曉苗蓋上,低了頭,看到她小扇子般的睫毛,被淚光洗刷得像蜜一般的光,嬰兒般的肌膚,酒醉的紅暈,粉嫩的唇。
  看著看著,身子就傾了下去,心跳得隻有她一人聽見,靠近了,像做了壞事。
  腦子有點不受控了,眼看就是分毫的距離,卻聽得有人說:“你想幹什麽?”

  愛在轉角
  “你想幹什麽?”
  一回頭,是夏靜生,拿了杯子靠在門廊邊,眼裏是毫不遮掩的冷酷寒光。
  葉子歪了腦袋笑笑,攤攤手一臉無辜樣:“幫你老婆蓋東西!”
  夏靜生不說話,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熊曉苗有點想掐死她,交的都是些什麽朋友。
  “磕”一聲放了水杯在茶幾上,避開躺得橫七豎八的三具人體,悄悄走過去,葉子退開,夏靜生輕輕抱起熊曉苗。
  葉子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就覺得熊曉苗這老公太難琢磨,熊曉苗這種無腦兒童是怎麽和他相處了那麽多年的!
  夏靜生抱了熊曉苗回房間,熊曉苗被折騰了下,有點惱怒的睜了眼,一看是夏靜生放大的俊臉,倒也好說話,摟了他脖子喊了句:“小靜先生”又睡死過去。
  夏靜生失笑,抹了把她汗濕的頭發,拉上被子,慢慢帶上房門。
  葉子坐在沙發上等著,有點坐立難安,看了看鍾,拿了包想回去了,過了明日大家都沒什麽交集,還不如保留點美好回憶。
  卻聽得夏靜生說:“葉小姐,能談談嗎?”瞄了眼鍾,說得雲淡風清:“太晚了,等下我送你回去!”
  葉子好笑,這男人表麵上看是關心,其實的意思就是:“不談完你還別想走!”
  好歹自己也是個女強人,她也不怕,笑笑站了起來。
  兩人站在陽台上,夜晚的涼風吹散了酒氣,遠處的樓,有個孩子在寫作業,拉了半邊窗簾,露出橘色的燈,偶爾有鄰居的說話聲傳入耳裏。
  葉子笑笑,在美國的公寓住久了,都忘了中國那麽有人氣的生活,
  經過一日的奔波,都有點勞累,掏了包,找出一袋煙,揉了揉外殼,抬頭,示意夏靜生。
  夏靜生笑笑擺手,葉子兀自拿了一根,低頭找打火機找不到。
  “啪”一聲,夏靜生點了打火機,葉子苦笑湊近,點上。
  狠狠的吸了一口,吐出煙圈來,薄薄的霧一下子消散在空氣裏。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她問,有點好奇夏靜生的洞察力,其實剛才的角度夏靜生應該是看不全的,她確實也沒做什麽,他喝住她,肯定就是有那懷疑了。
  夏靜生把玩打火機,銀色的外殼,淡藍的火苗“劈啪”作響。
  “在酒吧裏”他說,低了下頭,想想又很認真的糾正:“確切說隻是奇怪。”
  葉子追問:“為什麽”
  夏靜生皺了謾跗在回憶說:“那對男女的行為有點奇怪。”
  那男子看起來是喜歡葉子的,但又透露出極濃的恨意,男人有時候自尊心受創,有多愛到最後就有多恨的,他明白。但奇怪的是,走的時候,那男子又沒有半點行動,倒是他的女伴很傷心,有點戀戀不舍得感覺,這是對情敵的感覺嗎?葉子的行為也讓他迷惑,真是搞不懂女人。
  索性,那是別人的事,他也不想趟那混水。
  葉子聽夏靜生那麽一說,倒真沒想到短短時間他全都看在眼裏。而且這男人還很誠實,是懷疑就說懷疑,也不妄下定論,關鍵是知道了還顧及她麵子不說出來。
  她慢慢地但又很清晰的說:“好吧,我是蕾絲。”說完又自嘲一笑。
  螢火般的煙苗在手中晃。
  夏靜生收了打火機,站得有點累,靠在陽台扶手上,想不知道該不該說,但還是說了:“但你也喜歡男人?”
  有點驚訝她說得如此坦白,男人大多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事的,就如同他自己完全不明白這世上怎麽會有腐女的存在。他也聽過熊曉苗的描述,總覺得事情不是這樣,但又不好多說,畢竟是別人的隱私,事實上也是有點好奇的。
  葉子點點頭說的很坦然:“YAN是我的前男友。”低了眼睛似在回憶,抬起頭來的時候卻是狡黠的笑了,說:“我可不是真的要對熊貓出手啊!”
  夏靜生好笑,搖搖頭,不知怎麽,也是相信她的。
  葉子問他:“你有沒有一瞬間愛上過一個人?”看夏靜生困惑又說:“就是那一瞬間的事,過了一段時候再見麵又沒那感覺了,不管是對男人,還是女人!”
  夏靜生想了又想,除了熊曉苗他還真沒那感覺,就對熊曉苗有,還真是倒了黴了。
  葉子不放棄補充:“就是有一瞬間覺得對方特別可愛,讓你很歡喜!”
  夏靜生點頭,想起熊曉苗搖頭擺尾的樣子,可愛的時候是可愛,可恨的時候還要氣死人了。
  葉子搖搖頭,說:“算了,和你沒得說!”一副無可救藥的樣子。
  笑笑說:“我隻是那一瞬間覺得你家老婆特別可愛,喝多了點,要出手我還還等到現在?”有點嗤之以鼻。
  夏靜生笑笑,不說話了,他之珍寶,人之稻草。
  葉子進門把煙熄了,拿了兩罐啤酒進來,遞給夏靜生。
  她說:“熊曉苗這麽多年,還是沒變!”
  夏靜生搖搖瓶子,苦笑,他也是那麽覺得。
  葉子說:“在美國的時候,我和熊曉苗算是極好,你也知道熊曉苗的個性,別人找她做什麽,她都是能做就做的,人緣也不錯,我就不一樣,總是有雜七雜八的說法,就那麽小的留學生圈,慢慢就有人告訴熊曉苗我的事情,熊曉苗倒也自顧自的,都沒來問過我,待我還是一副老樣子,我就奇怪,倒是自己心裏有點不舒服,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葉子喝了一口,笑說:“最後,倒是熊曉苗自己和我說:‘葉子,她們說的我都聽著,信與不信是我的事,我不會放在心上,是真是假都不影響我們的友誼,我自己會琢磨。你也不需要在我麵前說她們的不好,也不關我事,傳來傳去的,反而讓我不知道怎麽好’。”
  學著熊曉苗認真的口氣說著。
  夏靜生安靜的聽了,嘴角不由得彎起來,說:“倒真像那呆子會說的話。”善良著,憨厚著,他不知不覺間被帶入她五年的歲月,想象著她的苦惱,想象著她說話時皺眉的樣子,一顰一笑都讓他莞爾。
  葉子雜七雜八的說了點,看了眼夏靜生,這男人還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太過秀氣了,又很精明。熊曉苗苗動不動就和她說某人這樣好,某人那樣好,她想就個男人嘛,再好能好到哪兒去。
  夏靜生這樣的人,若換了別的女人和他在一起是容易覺得累的,凡事都要猜忌,小心翼翼,換了熊曉苗這般心思純淨的人,倒變得無關緊要了。
  她聽著身邊這男人寵溺得說“那呆子”,一下子溫柔了眼角眉梢,遠處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她突然覺得想起兒時外婆說的:“各人有各人命誒!”的話,也誠心為好友的幸福覺得開心。
  翌日一早,客廳裏的人早在下半夜散光了,熊曉苗酒醒後倒是沒有頭疼,生龍活虎,挖了夏靜生起床。
  熊曉苗鬧騰著要去送葉子,夏靜生也隻好領命開車。
  依舊是祿口機場,人生真是如夢,前兩日她才剛在這邊迎來葉子,而今卻是在同一個地方送她走。
  每一個人,每一段回憶,每一個故事,都變成了生命中的過客,無論能不能再被憶起都沉澱在心底,燦爛的,黯淡的,不知不覺累加,成了,生命的曆程。
  熊曉苗拉了葉子說話,夏靜生很體貼的去買水買食物。
  葉子雖然經過一晚上,但化了妝後卻也神采奕奕。
  偷偷摸摸問熊曉苗:“你老公有沒有說什麽?”
  熊曉苗奇怪說:“大家後來都散了,能說什麽?”
  葉子點點頭,夏靜生的確是個好男人,掐了熊曉苗臉說:“小妞,好好過日子啊!”
  夏靜生正好走過來遞了袋子,笑了起來。
  熊曉苗拉她手,飛快說:“好的,好的”佯裝哀傷說:“葉子同誌,鄙人能做的都做了,你自己保重,趕緊找個人照顧你啊,人現在不丁醯轉角遇見愛嘛!”
  葉子見不得她得意,摸了把她臉,幸災樂禍,小聲和她咬耳朵:“聽說胖子要回來了!”
  熊曉苗一聽就頭大。
  有個人說過:“不開竅,怕什麽啊,要氣勢上壓倒敵人!”
  有個人說過:“問世間情為何物?爺我答:廢物!”
  有個人說過:“瞧瞧,大爺我站在街上就是一副美麗的風景!”
  ……
  頭疼啊頭疼,熊曉苗苦了張臉問:“他回來幹嘛?出差還是安居樂業?”但願是出差。
  葉子說:“誰知道啊 !”
  看了眼手表,拍了拍她笑得很爽快說:“走了啊!”
  推了小箱子,一轉身卻不小心撞到別人的手推車,反射性說了句:“SORRY。”
  說完回頭瞪熊曉苗:“看吧,你說轉角遇到愛,老娘我一不留神,還沒到角的地方,在轉的時候已經給車撞了!”
  熊曉苗和夏靜生都笑起來,葉子是到哪兒都不會讓人感到寂寞的女人,風風火火,敢怒敢罵。
  熊曉苗揮手說:“再見”,夏靜生也揮手笑,葉子站在入口擺擺手,往外指示意:回去吧。
  進去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到熊曉苗和夏靜生牽著手往外走的背影,熊曉苗蓬蓬的爆炸頭搖啊搖,她微笑起來。
  窗戶的鏡麵上反射出自己的臉,精致的職業妝容,不知不覺摸了把,浮現豔紅的豆蔻般的指甲,
  不知從何時起,她化了妝後就不能再接受不化妝出門,覺得那樣的自己特別的醜,於是粉底的顏色越來越深,口紅的顏色也越用越豔麗……
  她羨慕著熊曉苗,自然的活在一片港灣中,笑得明淨如春。
  她想著要變成熊曉苗這樣的女人,可終是不能,於是也喜歡著類似於這樣的女人,她突然的想起心底那個柔弱的身影,交織著那堅毅的男人的臉,一下子很痛苦。
  大大的落地窗,有陽光飄進來,遠處,有架飛機開始起飛,越來越快的跑動,然後,一飛衝天……
  熊曉苗擁有著一個女人的所有憧憬,每個女人都不想變得世俗,不願為生活所苦,有深愛自己的丈夫,但現實往往是為了得到其中一項就必須舍棄一項的。
  葉子微笑著推了箱子往前走,她的包袱不多,所以一身輕鬆。她想她隻是羨慕,但不是嫉妒。她相信著自己的生活,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總有一日,她也會擁有那傳說中的幸福……
  那邊,熊曉苗往外走,還是很不舍,每一次的分別她都認真說著:“再見”,但心底卻是不確定有沒有再見的機會。
  時代越進步,人卻越不會為分離而感傷,想著即使見不到,也可以QQ,MSN聯係,想著科技如此發達要再見是很簡單的事。而事實是,即使網絡聯係也失去了那感覺,見麵聊得熱火朝天的人,在網絡上反而不知說什麽是好;想著要再見,飛機票卻越來越貴,工作也越來越離不開身,有孩子,家庭,等等的牽掛,
  熊曉苗這樣想著,腦中浮現葉子的明媚笑意,出現的這樣一個人又一次走出自己的生命,有點傷心,打不起勁來。
  夏靜生知道,握了她的手,逗她說:“葉子昨晚和我談起你的事!”
  熊曉苗好啤跏:“說了什麽?”
  夏靜生好笑,這個熊曉苗,為了安慰她,把自己也帶個三八兮兮的。
  還是說了:“沒太多,就她和你的事,怎麽認識的,怎麽熟起來的……”
  熊曉苗想了想,突然想起葉子的傳聞,恍然大悟,說:“我應該把梅嬈介紹給葉子的!”
  “虧了,虧了!”嘴裏直念叨。
  夏靜生很暈,這女人還真是和她沒法說了。
  又是一個夜晚,熊曉苗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夏靜生在一邊翻報紙。
  偶爾換到的台正在放韓劇,男的對女的說:“走,哥帶你吃肉去!”
  熊曉苗望夏靜生,“刷啦”一下,報紙又翻一頁, 她再望!
  實在不行,扯了報紙,討好說:“小靜先生!”
  夏靜生無奈,看看在窩在沙發腳邊的阿蒙再看看眼前毛茸茸的腦袋,人比狗還會鬧,拍拍她腦袋哄:“乖,別鬧!”
  看了眼電視,女人就不應該看偶像劇!心下這麽想著,還是學著那調子說:“走,哥明早帶你去吃永和豆漿!”
  知道她鬧了幾天了,可就是每天早上他起不來。
  熊曉苗開心,夏靜生又幽幽的補了句:“如果你喊得醒我的話!”
  熊曉苗隻要有的吃還真沒有做不到的事,拉了夏靜生起床,一大早開車去豆漿店,買了兩個油條兩碗冰豆漿,13塊錢,這數字太不吉利,熊曉苗一想,又雜七雜八點了點!
  夏靜生看這一桌的吃的,無奈:“我說,你老公掙的錢就和搶的一樣!”
  冰豆漿是用類似酒吧裏的老啤酒瓶裝的,一大杯端上來,倒也特別。
  熊曉苗左手油條右手豆漿的,才不理他說什麽。
  古人說:“物極必反”,古人說的話到底是有道理。
  興奮的結果就是熊曉苗感冒了,出國回來的人,大多都會感冒下,生長小病什麽的。但熊曉苗這病發的也太突然,拖啊拖,發起燒來。
  她罩了衣服,打電話問夏靜生藥在哪裏,夏靜生說:“你先吃點藥睡下,我等下回來送你去看病!”
  熊曉苗弱弱的應了聲,把藥盒鋪得滿地都是,阿蒙的鼻子湊過來聞啊聞。
  說實話,她都已經習慣了,在美國的五年怎麽可能不生病,又加上她是不容易適應的體質,初來那會,三□十生個病,沒醫保,又沒錢看醫生,上網查病征對號入座那是自己嚇自己。隻好把從家裏帶的藥攤了一地。開始的時候也不知道什麽藥治什麽病,最清楚的就是個VC銀翹,可發燒根本沒用,隻好鋪了一地的找,慢慢看說明,有時候吃了過期的藥還不知道。
  一個女人孤單的時候,除了自己待自己好點還真不知道能做什麽。
  想起那樣的日子,現在還是有點難過的,但已經習慣了,就這樣坐著找著的時候,
  “哢嚓”一下門鎖響,她晃晃悠悠走出去,居然是夏靜生提前回了家。
  夏靜生外套也沒來得及脫,抓了她手坐下,額頭貼了她的額頭,
  突然間放大的焦急眼眸,倒讓她愣了一下。
  夏靜生半晌才放了開來,說:“發燒了,換衣服,我們去醫院。”

  葉的顏色
  親愛的熊貓同誌:
  本小姐現在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上給你打這樣一封信(雖然周圍還有沒看完的資料,雖然下機後還有一個會議)親愛的妞,你是不是應該感動一把?
  好吧,好吧,我承認這隻是我的一時興起,或許明天一早我就會認為這是個愚蠢的決定,或許更早的,打完了這封信,我就會覺得這樣的行為很傻冒,然後立即刪除,絕對不會出現在你的郵箱裏。
  要知道,人老是會在睡覺之前想一大把要做的事,而一覺起來,就會什麽都記不得,有的即使記得也不一定有勁兒去做。很明顯,俺們就偶爾是這樣的人(注意:隻是偶爾)。
  妞,有時我會猜你是太笨了還是太聰明了,關於我的謠言隻字不提,仿佛從沒有聽過,甚至連跑過來對我說:“葉子,喜歡一個人是無罪的,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我能理解!”這樣的一句鬼話都沒有。謝天謝地,你沒說這樣的話,老娘我真是膩味極了,我有什麽不一樣了?跑我麵前嘀咕這樣的話,用一副聖人的嘴臉,NND>--<。
  嘿,其實,就因為這樣,我才更想把事情告訴你。
  沒想到吧? 每次聽你說夏靜生這樣夏靜生那樣,老娘我的耳朵有要長繭了,今天也該我來磨磨你!
  俺們也不是個文學的人,你就將就一下吧。
  從哪說起呢?
  還記得的在“蘇”裏的那個女子嗎?她叫姍姍,何姍姍。
  別看她現在長成這樣,拿得出手的一個妞。她小時候可是個愛流鼻涕的小鬼,胸前掛竄家門鑰匙,褲腰上別個花仙子的小手帕,手帕一丟就挨她媽的打,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在我家窗戶下喊我。 唯一可取的就是一對黑黝黝的麻花辮。
  當然,我也得說句實話,當年我也好不到哪裏去,一頭的鳥窩發,從來不穿裙子,在12歲之前,我都不承認自己是個女生。
  好笑嗎? 先收斂下,聽我說下去。
  我住南樓,姍姍住東樓,別看同一的大院,差別可是能看得出來,雖然我有空也會問我家的阿姨:“為什麽同個大院,姍姍住的樓如此的破?”阿姨的話我聽不懂,但她的笑讓我極其的不舒服。
  我想我和姍姍唯一相同的是,我們都是單親家庭,都隻有母親,都是很繁忙的母親,我的媽媽每日全中國的飛來飛去開研討會,她的媽媽每天沒日沒夜在工廠加班。
  在16歲之前,我從來都不相信有什麽事,是可以把我和姍姍分開的,我們住同一個院子,在同一個班,每天一起上學,一起下學。
  除了--同桌不同,我的同桌是個孱弱的小矮子,鼻涕比姍姍拖得還長,我常和姍姍說:“你有個伴了!”
  珊珊的同桌是個小胖子,圓圓的臉,和大包子一樣,我討厭他,不是因為他長得醜,雖然我承認他長得醜,但他就是醜也不具備偷姍姍橡皮的權利,肢解姍姍鉛筆的權利。我知道姍姍丟了東西回家都會給她媽媽打得很慘,我在東樓都能聽到她的哭聲。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小胖子用圓規頭偷偷戳姍姍的膀子,我徹底的爆發!
  雖然我沒法肢解小胖子,但我卻有辦法肢解他的書包!!
  當我率領姍姍在小胖子的麵前,把他書包裏的東西全從頂樓倒下去,再把他的書包丟進臭水溝時,我徹底出了那口惡氣,牽著姍姍都著的小手離開。
  小學的生活是平靜的,雖然我偶爾和群小男生打架打的鼻青臉腫,最後老娘我的名聲終於揚名整個學區。好吧,我承認,我從小就是個不得安生的主。
  初中時按學區入學,很榮幸的,我還是和姍姍一班,基本上初中和小學沒什麽區別,姍姍依舊黏著我,一起吃午飯,一起上廁所。
  有時,我家的阿姨會隻顧著打電話,不把午餐送到學校來,我就會餓肚子,姍姍會把她的午餐分我吃,所謂的分我吃,就是我吃排骨,她吃蔬菜和米飯,雖然她媽媽的手藝不是很好,排骨大多時候是骨大於肉,但我依然吃得很香。很久後,我依然會想念這樣一道很鹹的紅燒排骨。
  熊曉苗,在吃上麵,我們是同種人!貪吃啊!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和姍姍會有不可調解的矛盾。
  初中原來和小學是又區別的,我像個野丫頭一樣惹是生非時,姍姍卻開始拿著本我不懂啥意思的小說,開始傷春悲秋。那段時候,我常笑她,她開始是不反駁的,直到有一日,她對我說:“葉,你該安靜一下了!”
  當然那時,我依然是用嗤之以鼻的態度來掩飾我的無措的,
  直到有一日,姍姍的旁邊,也出現了一票子傷春悲秋的份子,她們說的話,我聽不懂,她們看的小說,我覺得好笑,誰愛上誰了,誰要自殺了,感傷青春了,這不是傻嗎?
  我看著姍姍和我的距離越來越大,我想起兒時在我家樓下哭泣的鼻涕蟲,突然有無法宣泄的怨氣。
  與女生關係的疏離,必然造成和男生的走近,加上我葉子天生就是好事的,玩遊戲,打架,翹課,不在話下,成績一落千丈。
  在老師準備聯係我媽的時候,是姍姍先找到的我,她對我說:“葉,你回來吧,別這樣了!”
  我生氣:“你不是有其它好朋友了嗎?有人帶你玩了啊!”
  姍姍想不到我會說這個,急忙說:“我不和她們玩了,不和A玩了,不和B玩了,不和C玩了!”
  我笑說:“好!”其實我連她說的哦A.B.C.D是誰都不知道。
  我想,女生總是有點小心眼的,尤其是小時候,還不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單純的不喜歡自己的好朋友和別的女生好,斤斤計較著。
  我沒想那麽多,隻是理所當然的認為姍姍是必須和我在一起玩兒的。
  的確,姍姍也回避著和別的女生的說話,日久也就習慣了。依然背著大大的書包和我上下學,聽我說著精彩的事,但我卻發現她會在課桌下偷偷看小說,找不到我的時候也一個人去廁所。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下去了,直到有一天,姍姍和我說有個男生寫紙條個她,我心裏酸得直犯泡兒,問姍姍:“你想怎麽樣?”
  姍姍臉紅說:“我想去看看他長什麽樣?”
  我第一次發現,姍姍已經不是那個小鼻涕蟲了,有著溫柔的笑,黑亮的長發,以及,發育良好的胸部----而我,還是個假小子。
  生活開始沿著萬惡的小說情節發展,姍姍最後還是和那個男生在一起了。而我知道的隻是恨那個男生,小平頭,黑皮膚的,傻不拉幾的呆樣,這樣的男生有什麽好,有段時間,我都快天天咒他死了。
  別笑,那時的我真的是這樣,雖然今天我承認我當時的惡毒,但我依然堅持那的男生是醜到不行了!
  終於我的詛咒靈驗了一半,初中一畢業,姍姍就和那男生分了。
  初戀對於一個女生的打擊是巨大的,對於姍姍更是,我當然整個暑假都陪著她的,即使心裏再不以為然,我還是難過的,單純的因為她的難過而難過。
  姍姍和我說:“葉,我不想再談戀愛了!”
  我握她手說:“正好,我也不想談戀愛,我陪你!”
  她很開心說:“好,那我們上同一個高中,同一個大學,大學畢業了,租一個房子,我住一間,你住一間,你負責買食物,我負責打掃衛生!”
  我都快笑死了,直點頭說好!
  年少的時候,我們都很容易對一個人說或:“我們永遠不分開!” 也是如此執著的相信著。
  可那時,我們都不知道這世上沒有誰和誰是能永遠都不分開的……
  原諒我的感慨,繼續。
  整個一個暑假我都是開心的,然,這樣的開心卻在開心不久支離破碎。
  有一日,姍姍跑來問我:“你覺得三班的**怎麽樣?” 那樣的嬌羞神情如夢魘般擴大在我的眼前。
  我很想問她,你不是說不想談戀愛了嗎?
  我很想一起拽了她,跳下樓算了,然而,我沒有,我一句話也沒說,回了家,第一次打電話給我那空中飛人般的母親,告訴她我想出國念書。
  他們的感情刺痛我的眼,而我的感情卻刺痛我的心,第一次,我開始認真的想我對姍姍的感情,從小手帕,想到紅燒排骨,想到大學畢業後的住房……
  最後,我落荒而逃。
  我想姍姍隻是個從小就渴望被愛的孩子,而我亦然,隻是,我們當時都不知道罷了。
  在美國的頭三年,我忙著高中和預科的學習,以及心理上的煎熬,我是一個不一樣的人,這樣的想法讓我失控。
  真正讓我清醒的事發生在頭一年,我被一個女老師勾引。
  當她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用怪裏怪氣的口音喊我:“葉”的時候,我直接吐了出來,穿上外套,奔入雨中。
  我想或許我不是同性戀,或許老天還是饒恕我的!
  熊曉苗,你絕對想象不到在那晚的大雨之中,像個瘋子般大哭,酣暢淋漓的感覺。
  我信命!
  我們比其他人更先懂的生活的殘酷,所以我們比其他還在享受的人更先成熟
  我開始在陽光下舒展我的觸角,即使寂寞,即使忙碌,我也覺得,我是滿足的。
  我開始□於男人之間,雖然厭惡,但卻是能證明我是個正常人的。
  我開始流起長發,學會在鏡子前用卷發棒搗騰,然後,我開始極少的想起姍姍。
  其實我沒有說實話,在ERP的課上,我的確認識了你,但真正的熟悉,卻是讓我銘記在心的。
  那天下半夜,胖子突然把你帶回我們的房子,你慘白了臉還在自我介紹說:“我叫熊曉苗!”
  胖子打趣說:“別理她,大家就叫她熊貓好了!”
  你才抹了把臉笑起來。
  我突然想起兒時被人欺負的姍姍,躲在梔子樹下哭泣,我去尋她,然後拉著她去處理小胖子的書包,她對著我抬頭一笑……
  別不給麵子啊,我對你可是純潔的姐妹之情!
  別不相信,老娘我雖然惡心,但說的是實話。
  還記得,那年冬天,我們一家開車出去玩後來出的車禍嗎? 我知道大家都不願再提起了,文樹,我,你,胖子,那是一場噩夢,但共過患難的朋友,肯定是今生的知己!
  再說,你和姍姍不一樣,雖然你看起來像個軟柿子(表打我)
  但你心裏可是比誰都堅強,倔強,直的嚇死人,說什麽:“我不會聽她們說的話,你也別講她們的壞話!”
  想想當時你無可奈何的樣子,我都想笑!
  這兒,又不得不說說你那傳說中的老公!
  別說,你說結婚時,還真把我們給嚇死了(尤其是胖子)
  我真的認為你老公是那種賊精的人,外表笑嗬嗬,皮下可是比誰都冷,但那天郊遊,真的使我有了改觀。
  或許有的人的情緒是不喜外露的!
  比如說你老公,明明表現出一副不喜歡阿蒙的樣子,可是那天我們從廁所出來,你老公可是捧著一掌心的清水在喂阿蒙喝水,阿蒙可開心啦,搖著尾巴,直伸舌頭!
  那麽多人出去旅遊,就他注意到小狗沒水喝,讚一個,有愛心的男人最帥!
  還有,飯後洗碗,你這女人真不會持家,我這客人都看不下去了,本來想去幫忙的,站在廚房口,卻發現你老公居然在裏邊洗碗邊唱歌,一手的肥皂沫子,但表情卻陶醉至極。
  唉,你啊你,還真是傻人有傻福!
  別看我這麽說,就以為我要做小三了,告訴你,姑娘我雖然有段時間的不正常,但也是有喜歡過男人的!
  愛情這種事嘛,就好比塗指甲油,即使每周都要卸掉重塗,麻煩無比,但還是有很多女人不厭其煩的每周折騰,卸回去,塗上來,再卸,再塗……
  愛情也是如此,戀啊失,失啊戀,樂此不疲。
  YAN,就是你看到的那個男人,是我的前任男友,也是姍姍的男朋友!
  其實很久之前,他就是姍姍的男朋友,如果他不是姍姍的男朋友,也不會是我的前男友。
  畢業後,我離開你們開始工作,閑暇之餘,也上會網,擺弄下FACEBOOK,就是類似國內現在的校內網。
  在公司的網絡係統上看到YAN的網頁,都是中國人,偶爾好奇下,點進去後,卻震驚無比,
  我又一次的看見姍姍,雖然卷了頭發,化了妝,但我依然認得她,背了名牌的包包,挽著身邊男人的膀在上海的外灘,笑得比夜燈還明媚耀眼!
  手是顫抖著關掉網頁的,但夜深人靜時,我還是很披了衣服起來,抵不住心裏的魔障,再去點擊,不甘的看了,又立即關上。
  你也知道,我是那種惡劣的人,在感情上更是如此,激烈無比。
  我想看看到底姍姍愛的是什麽樣的男人,爾後,我明白,我隻是想更接近她一點,偏偏用了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
  我嚐試著接近YAN,使勁混身解數,笑得迷離,偶爾張牙舞爪,但有的男人就吃這套不是嗎?
  直到YAN躺在我的床上,起來時親吻我的眼睫時,我明白,我做到了。
  我暗暗好笑,姍姍依舊不會選男人,這樣一個,不過如此!
  令我吃驚的是,YAN並沒有離開,他說要和女朋友分手,他說要我搬過去,他說:“葉,我愛你!”
  秉著遊戲而終的心態,我搬了過去,隻帶了很小的包袱。
  我每天吃著他燒的早餐,這個華裔的男人,像外國人一般不吝嗇表達,每天說著:“LOVE YOU。”
  但,我也每天半夜,在他披著衣服打電話的時候,偷偷貼在門邊聆聽,聽著他艱難的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聽著他歎著氣疲憊的回到床邊,微涼的身體抱住我。
  某點上來說,YAN是個極好的情人,
  他毫不考慮的對你的付出,你喜歡的都變著法子送到你麵前。
  連開車的時候,他如果停下來,也會一手搭在方向盤手,再騰出一隻手握住我放在腿上的手。
  他絕對不會告訴我他從姍姍那受的委屈,隻是默默的抱住我。
  但這樣的一切,都讓我快崩潰了,我想像著在大洋彼岸流淚的姍姍,每天聽這YAN的歎息,我也快受不了了。
  這樣的日子總得有個了結,既然是我開始的,也應該由我結束!
  我決定把所有的事情告訴YAN……
  結果可想而知,YAN把家裏所有能砸的都砸了,玻璃擦著我的眉角而過,他叫我滾,我昂著頭拎著我的小包袱再一次開始租公寓。
  一個男人寧可對手是個再差的男人,也不能是個柔弱的女人,更何況,那女人,還是自己的前女友!
  哈,我估計YAN要瘋了,我太有才了!自己都要罵自己變態!
  後來,YAN告訴我:葉子,別以為隻有你敢,我回去了,我會和姍姍訂婚!
  姍姍也知道了我和YAN的事,但她卻不知道我曾經對她的感情,這也是YAN聰明的地方,
  他告訴姍姍愛上我,是讓姍姍難過,也讓我對不起她,再也無法見她。
  很久後,姍姍發郵件給我,隻有一句話:“無論怎樣,你是我最想珍惜的朋友!”
  對著,那樣的話,我突然淚如雨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始終都是這兩個人的過客,我始終都是朋友……
  我想起在樓道裏哭泣的鼻涕蟲,兩個女生牽著手,背著大大的書包,梔子花中的笑容,在課桌間一起搶奪排骨,想起我要求她不能和其他人玩的幼稚,想起她青澀的羞赧,想起她說:“永遠不分開!”
  又想起YAN,想起他早起惺忪的眸,想起他握住的我的手,想起他喚:“葉”時的無奈,想起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兩人共食一份芝士蛋糕的甜蜜,想著他說:“葉,我愛你”。
  我一直以為,隻有一刻,我是真正愛著他的!
  很久以後,我一個人再坐在那家咖啡店,同樣的桌子,芝士蛋糕混著眼淚,很苦……
  我知道,我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了……
  妞,看完後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其實,我都瞧不起這樣的自己,像做了場惡夢般的可笑!
  有時候真的是希望隻是做了場夢!
  不是人人都可以如此幸福的,不是人人生來就擁有幸福的,所以,我祝福你,曉苗。
  而我,我也隻是為自己的生活在忙忙碌碌,我無法接受那樣兩個人的幸福,如果她嫁了另外的男子,他娶了另外的女子,或許我還可以真心祝賀,但她們兩的幸福卻讓我心碎。
  於是,我選擇流浪,在一個又一個城市中轉,偶爾與這樣的你,或這樣的我,這般的女子擦肩而過……
  每次坐在飛機上時,我總在想,終有一天,有個人,他有著飛揚的眉,好看的眼,捧著我最喜歡的藍色玫瑰在出關處等我,拍拍我肩頭的塵土,笑著對我說:“走吧,葉子,回家了!”
  ……

  大醫院小夫妻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在初到美國的一年,她夜半的時候開始胃疼, 赤著腳起床,給自己倒一杯水,捂著肚子在床上輾轉反側,告訴自己要早點睡覺了,明早有課,可還是冷汗直冒。
  咬著牙,想起父母的叮嚀,有點心酸
  想起曾經那個人,他有璀璨的眸,半夜裏跑到她宿舍樓下,隔著院門遞給她胃藥;
  想起曾經那個人,他有溫暖的手,他嘴裏罵著:“叫你不聽話吧,吃了多少冷飲?”臉上流下汗來,手還是在幫她揉著胃的。
  想起曾經那個人,他有醇醇的聲音,她在電話裏疼得沒力氣,憋了聲音說:“小靜先生,我胃疼!”他從學生會的辦公室裏溜出來,坐在大學生活動中心外邊的台階上,或許是皺了眉的,或許是好笑的,放在電話裏卻都變成:“乖,我陪你說話啊,說完就不疼了,好好睡覺!”
  她在這樣的夜裏 ,想起以前的種種,恨透了自己白天吃多了自助餐,留學生永遠對“自助餐”三次無法抵抗。
  每一次胃疼就會想起那樣一個人,記憶的輪廓慢慢浮現,人變得特別的脆弱。
  黑暗中去摸索手機,點下了開鎖鍵,一圈光亮刺著了眼,想想誰若是這時候進來,肯定以為是貞子再世了,為自己這樣的想法起了笑意,但不到幾秒就收斂了,心裏罵道:熊曉苗,你真是甩到無敵。
  一個個名字翻下去,越來越快的翻動,越來越沒耐心,最後,愣在一個號碼上。
  隻有一串號碼沒有名字,因為老是刪去了又加上,幹脆不寫名字了,可即使不寫也是知道是誰的號的,
  心顫顫的,伸出指去,突然想起--忘買電話卡了。
  苦笑著想到葉子曾在一個聚會上問過:“你們有沒有過特別想找人說句話,但翻遍了電話簿找不到這樣一個人的時候?”
  文樹點頭,胖子一笑,一抬手一杯下肚,她那時說:“還好!”
  其實不是還好,隻是因為初來乍到,沒來得及遇到這樣的情況。
  悶著把手機拋回去,捂了胃皺了眉繼續,
  好吧,好吧,總有一刻會不疼的……
  不知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記得天亮的時候她一睜眼爬起來,趕緊刷牙,找書,上課去,
  坐在教室裏笑著和旁邊的朋友打招呼,
  教授的PPT翻得比誰都快,她刷刷的抄,
  昨天的脆弱早來不及想起……
  有人說:“我不寂寞,因為我習慣寂寞”--看似堅強的盔甲,實則一擊即碎……
  熊曉苗又一次想起胃疼的事情,人總是吃過苦頭才會學乖,在後來的幾年裏,她都盡量忌口,吃東西時也注意很多,胃慢慢調整過來。沒想到最近胃是沒問題了,卻還是應了流行,感冒了。
  看著坐在一旁抿嘴開車的夏靜生,偶爾遇到紅燈停下,就會伸出一隻手,貼在她的額上。
  她笑,拉了他的手下來說:“我隻是感冒而已,你再摸幾次還是發燒,別摸了!”隻是不忍心他擔心。
  他卻是瞪了她一眼,蹙起秀氣的眉來,大眼裏閃過一絲惱怒,咕嚕著:“還很以前一樣,不讓人省心!”
  她點了暈啊暈的頭,嘿嘿的笑起來。
  要老像以前一樣,她在美國的時候早自己把自己整死了。
  隻因為以前有他的,於是什麽都不怕,盡管糟蹋,反正他會心疼。 因為以前有他,所以不用計較,什麽東西都傻傻的,因為有了他就是她熊曉苗一生最大的財富。
  嗬,隻因為以前有他啊……
  省人民醫院似乎什麽時候都是繁忙的,落地窗的大廳,匆忙的人群,護士小姐坐在導醫台邊,笑得卻讓人心慌。
  夏靜生牽了熊曉苗去掛號,本來隻是看個感冒,掛水開藥的,
  想了想,卻有禮的對掛號小姐說:“掛個血液科,再查個血全套!”
  熊曉苗傻問:“為什麽要抽血,我就感冒而已!”
  夏靜生偏了頭:“你老愛吃甜的,順便查查血脂!”
  熊曉苗托了她暈啊暈的頭,想查血還有順便的,又不是超市大買賣,這人就是不好心,要她挨一老針!
  她還沒抱怨完呢,夏靜生又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側了漂亮的臉去,說:“再掛個骨科。”
  回了頭,卻不望她,自言自語:“前幾天不是說腰疼?一起看了!”
  熊曉苗臉紅,雖然夏靜生說的聲音不高,但大庭廣眾的,一對年輕夫妻,男的說“你腰疼!”
  還是引人遐思的,梅嬈就嘲笑過她,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敢怒不敢言,惡狠狠的踩了夏靜生一腳。
  夏靜生可不管,對著正低頭偷笑的掛號小姐微微頷首,禮貌一笑:“謝謝。”
  人小姐一個臉紅,掛號單刷刷的打出來。
  熊曉苗決定和夏靜生這個BT劃清界限,夏靜生拿了一遝的掛號單,翻了翻,說:“去看感冒開藥,骨科的號在前邊先去看骨科,再去驗血,拿藥最後……”
  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裏,低了頭,柔軟的劉海微微的散下來,垂了長長的眼睫,仔細研究,遠遠看過去就是個雅致的男人,說出的話卻像個管事的小老頭子,要真有人走近聽見他在說什麽估計會吐血。
  熊曉苗正咧了嘴笑呢,夏靜生就抬起頭,臉紅起來,吼她:“不許笑,醫院裏要嚴肅點!”
  拉了她往內科走,突然回了頭,倒自己笑起來說:“現在,出發!”
  熊曉苗嘴角笑得歪啊歪,頭轉啊轉,心裏卻美啊美,
  這夏靜生倒是越來越可愛了。
  看完骨科,拍完X光片,等片子的時候正好去抽血。
  熊曉苗這輩子就是個沒出息的,愛吃,躲懶,怕疼,但也遇上了夏靜生,命中注定是不得安生,攪不過他,隻好硬了頭皮往抽血的窗口一坐。
  □還沒落下去,夏靜生就把她拽起來了,以為是他人品爆發了,他卻是把她拎到另一張凳子上坐下,雲淡風輕的說:“找個年紀大的醫生,有經驗,不疼。”
  她看看剛才窗口,蘋果臉的小護士,紅了眼睛紮針,臉一抽,就覺得自己的膀子疼起來,按自己的邏輯肯定是找可愛係的,幸虧啊,幸虧。
  望了望自己麵前的這位馬臉大媽問:“阿姨,抽得疼不?”
  大媽謾蹀表情的搽碘酒,說:“怎麽可能不疼,怕疼別抽啊!”
  熊曉苗“哦”了一下,低了頭,想了想說:“阿姨,盡量少點疼,謝謝啊!”
  夏靜生在一旁聽著好笑極了,看了她可憐巴巴的伸出雪白纖細的手臂,直咽口水,還在那左一個阿姨又一個阿姨的,怕人大媽真煩了,狠狠給她一針,叫她閉嘴,扶了她頭站好。
  熊曉苗覺得蟲子蜇一下的疼,知道針頭進去了,害怕大媽抽到了空氣,她又要挨針,趕緊回頭,一看管子是空的,苦了臉問大媽:“阿姨,你沒抽到啊?”
  馬臉大媽的臉貌似更長了,沒好氣,鬆了皮筋,說:“怎麽沒抽到”褪掉針管的外殼,深紅的一管血,沒好氣說:“這是什麽!”
  熊曉苗“嘿嘿”笑,剛才那殼子居然是不透明的,白色的外殼,她一看嚇了一跳,以為是沒抽好,還好還好。
  夏靜生笑她,她拿了棉花按按膀子,甩甩很沉的頭說:“這有什麽好笑的!都和你說了抽血不疼!”特意強調了“不疼”。
  到了骨科看片子就來事了,醫生說:“腰沒傷到,隻是尾椎骨那有點發炎。”指了指片子上腰下的一塊骨頭,說:“就這邊,有點陰影!”
  熊曉苗和夏靜生一看果然是,夏靜生問:“醫生,有什麽藥或辦法能治好?”
  那醫生看了眼熊曉苗說:“你是不是常常坐在電腦前?”
  熊曉苗點頭,隻有是在家,她都是在擺弄電腦,維護網站,看電視啊,發帖的。
  醫生也點頭說:“很多白領,年輕人得這病,可以開點中藥!”又瞟了眼熊曉苗一副萬事大吉的樣子,不緊不慢說:“但是要注意,坐久了要起來運動,不然老了會發展成骨質疏鬆,癱瘓也有可能。”
  醫生推了把眼睛,低頭開藥。
  熊曉苗嚇得不說話,這醫生太能嚇人了,夏靜生皺了下眉頭,點頭對醫生說:“謝謝”。
  才出了骨科,夏靜生就一副烏雲籠罩的樣子,說:“熊曉苗,你趕緊去給我找份工作,不許老待在家裏!”
  熊曉苗哪裏肯,家裏多舒服,搖了夏靜生手,說:“我在家,保證不老坐在電腦麵前!”
  夏靜生板了臉說:“不行,對你是不可能的事!”他太了解熊曉苗了,說是這麽說,估計就認真貫徹個幾天,以為好了,就又開始宅上了。
  夏靜生說:“你不找,就到我們公司來坐著!”
  熊曉苗晃了暈乎乎的腦袋說:“那不行!”去他那不如自己找。
  氣了,說:“我在家也是有工作的,又不要你養!”
  夏靜生火,手都快掐上去了,說:“我還養得起你,你要在家,行,我去把電腦都扔了,咱們過原始生活!”大不了他的工作在公司做完。
  熊曉苗一見夏靜生認真就知道沒戲,雖然平時小吵小鬧,最後都是他讓她,但大事他是絕對的權威。
  沒戲的結果,就是在沉默中抵抗。
  夏靜生想到熊曉苗感冒還要多喝水,心下是火大的,還是想著她好。
  軟了聲音問:“想喝什麽?” 大丈夫能伸能縮是好本事。
  熊曉苗懶得理,說:“隨便。”
  男人一聽隨便就頭疼,夏靜生問:“那,礦泉水?”
  熊曉苗說:“不喝,沒味道!”
  夏靜生耐了性子問:“果汁?”
  熊曉苗說:“太甜!” 看著他明明想咬死她,還是憋脾氣問她的樣子倒忘了生氣,心下偷笑。
  夏靜生壓了壓細長的眉角說:“那你想喝什麽?”有點咬牙切齒。
  熊曉苗攤了手說:“隨便!”無辜至極。
  要能隨便的起來呢!夏靜生一火起來準沒好事,幹脆不理她,自己轉了身就走。
  熊曉苗趕緊拉住他衣服,擠了一臉的傻笑,湊到他氣壓極低的俊臉麵前說:“小靜先生,別生氣啊!”
  夏靜生“哼”了一聲,繼續不理。
  她諂媚的拉了他細長的手指說:“我喝果汁行了吧!”
  夏靜生斜了眼丟給她句:“喝什麽?蘋果汁,橙汁?”說到底她是病人不和她計較。
  熊曉苗嘿嘿笑:“喝蘋果味的橙汁!”
  夏靜生也很鎮定,說:“好”,冷冷一笑,倒也是魅惑無比的狠勁兒,
  爾後,悠悠的亮了白花花的牙說:“我咬死你算了!”
  ……
  修養了幾天,熊曉苗就被梅嬈小姐拉出去閑晃了。
  在德基下邊吃飯的時候,熊曉苗想到梅嬈前幾日打不起勁的樣子,隨口問:“最近相得這麽樣?”
  說完又想笑,這話都成了和梅嬈打招呼的專用語了。
  梅嬈不說話,半晌抬起頭,眼睛很亮,臉微紅,低聲和熊曉苗說:“熊貓,我最近碰到他了!”
  熊曉苗愣了下,問:“他?蔣仲文?”
  梅嬈這麽興奮而嬌羞的說起的,隻會有一個人。
  梅嬈點點頭,吞吞吐吐說:“他問我要了手機號碼,還要我給他個機會!”
  熊曉苗朦朧中想起大學裏那個彈鋼琴的才子,為梅嬈唱情歌的眼鏡男,突然間回到了那個白衣飄飄年代。
  她笑的促狹問梅嬈:“那你怎麽想?”
  梅嬈低頭,說:“我不知道!” 嘴角的笑已經掛在嘴邊。
  這樣的不知道,卻是已經有了答案,熊曉苗想著,隻能在心中為好友加油,畢竟她和夏靜生有今日,也希望所有沒能在一切的情侶能夠有這麽一天的,更何況是感情一起發芽的梅嬈。
  笑笑鬧鬧,邊吃邊問:“他不是北漂了嗎?怎麽回來了?”
  梅嬈嘴上說著:“心煩,不提他了。”可話題都在蔣同學身上打轉。
  女生總是如此,口裏說著這人種種不好,心中卻是暗暗的甜著。
  飯畢,熊曉苗離桌的時候,才發現隔壁桌上有部手機,拿到手上把玩。
  梅嬈說:“NOKIA 6110”
  推開滑蓋,屏幕上是一對雙胞胎的照片,很小的娃娃,背靠背坐著,吮了手指,粉嫩可愛的樣子。
  梅嬈說:“好可愛啊,估計是個媽媽丟的!”
  熊曉苗想想還是把手機握在手上,走了出去。
  梅嬈笑她:“你盡找事,手機交給櫃台就好了!”
  熊曉苗說:“KFC的櫃台一忙肯定忘了,人說不定有急事!”
  梅嬈無奈,這熊曉苗的個性還真不是一般的強。
  走著走著,電話就響了,一首英文歌,都不是兩人的鈴聲,一開始還沒反應,熊曉苗一想不對勁,立即翻了包去找,電話還好沒掛。
  熊曉苗接了手機趕緊“喂”一聲,
  那頭頓了一下,試探了喊句:“趙水光?”聲音淡而清雅
  熊曉苗搖頭說:“先生,你好,我叫熊曉苗,剛才在德基樓下吃飯時揀到的手機……”
  BLABLA講了一大堆,才反應過來那邊可能聽呆了,“喂”了一聲
  對方倒是極有涵養,說:“謝謝,我想可能是我愛人丟了手機!”
  一直是平平的調子,不遠也不近,但他說“愛人”之時倒是有不可察覺的呢儂。
  熊曉苗是懂愛之人的,微微笑了下。
  對方又問:“你在哪裏,可否耽誤下?我立刻過來拿。”聲音客氣卻用的是肯定句。
  熊曉苗點頭說:“好,我就在德基下邊的KFC。”
  那男人說:“謝謝,麻煩。”利落的收了線。
  梅嬈問:“怎麽?是失主?”
  熊曉苗苦笑:“失主的老公!”拉了梅嬈說:“走,去KFC等!”
  梅嬈數落她:“你個呆子,哪有為人辦事那麽倒黴的!”
  熊曉苗傻笑,推開手機,又看到那對雙胞胎的照片,她倒是有點好奇,那男子的聲音隱約的透出種貴氣,估計是精英小白之類的,她被夏靜生訓練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了不起。
  倒是這對孩子笑的無邪,粉雕玉琢,什麽樣的父母能生得出來呢?
  坐在KFC裏,和梅嬈共喝一杯果汁,慢慢的期待起來。

  背背駝駝
  才半杯果汁的時間,就有個穿西服的男子推門走了進來。
  不是熊曉苗太聰明,而是來人一身絲光的高檔西服,正兒八經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來吃KFC的,倒像是正在參加什麽重要的會議。
  那人氣勢極強,一走進來倒像全部的氣場都吸過去了,幸好工作日的下午KFC沒太多人,那男子眼光輕挑,饒了一圈落在熊曉苗那桌的手機上,跨了步子走過來。
  不知怎麽,熊曉苗倒和梅嬈立即認認真真的站起來。
  那男子走近,真的是一副極好的麵容,約莫三十左右歲,有股成熟的貴氣,似細炭筆勾勒出的深邃的眼,涼薄的唇,他伸出修長的手,頷首微微一笑,說:“你好!”
  熊曉苗心裏直歎這人真沒辱沒他的聲音。
  她剛才電話裏聽來那聲音就是極品,雖然極品男人的聲音一般都很極品,但不代表有極品聲音的男人都長得極品!
  熊曉苗這樣花癡了一把,回神一看,人家的手還是懸著的,趕緊伸了手去,那男子似是習慣了,也不在意,握了一下,很快的放開。
  熊曉苗也是懂外國禮節的,隻覺得這男子的教養極好,輕握了立即鬆開,掌心無汗也不緊貼著對方,到底是個人物。
  騰出了手後,拿了手機遞給他,那人也不急著要,淡淡說了聲:“謝謝。”就拿出錢包來。
  熊曉苗頭大,這些高貴人類就是麻煩,揀了手機這麽小的事還要給錢,擺明了算清賬,不想欠人情。
  想想自己家裏貌似也有這麽個極品,有點理解、,但還是擺了擺手說:“不用了,一點小事而已。”
  那男子抬頭,看她確實一臉堅決,微皺了眉,一張俊臉有點冷,想想,從錢包裏抽出張卡片來,遞給熊曉苗,說:“這是我的聯係卡片,以後要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打這給電話。”
  梅嬈在一邊拿胳膊抵熊曉苗,熊曉苗倒也幹脆,二話不說點頭收下,即使不打電話有帥哥的名片也是不錯的。
  那人看熊曉苗收下了,淡淡笑了下,轉身就走,似是有點急事,走了兩步,倒又是那英文歌悠悠的旋律傳過來,他低了頭,看了電話一眼,按了鍵接了起來:“恩”一聲的上揚。
  熊曉苗巴了腦袋在後麵看,那男子拉了門出去,薄唇輕啟,說了句什麽。
  熊曉苗努力聽,隻聽到幾詞,“回家”“寫檢查”之類的,咧了嘴笑起來,想來要自己丟了手機,夏靜生也是得讓她不得好過了。
  再抬頭,那男子拿了電話,走過玻璃轉角,一側身的霎那,臉竟不是那麽冷冽了,眉眼微低,側了頭貼著電話,傲然的臉部輪廓似乎柔和了不少,真是奇妙。
  熊曉苗這才低頭看卡片,燙金邊,倒不是名片,三個隸書大字:“談書墨”看的出是按原版複製上去的,蒼鬆板的字跡很有勁道,下麵一小行電話號碼。
  真是個怪人!
  梅嬈歎:“熊曉苗,幸好你揀了那電話!那男人帥的,不行了!看到啦,那男人的錢包是HERMES的,天啊,還是新款,我才在我同事的雜誌上看到……”BLABLA說了堆,激動極了,不知道以為是遇見明星了。
  熊曉苗頭疼“這叫好人有好報,但我覺得我家小靜更帥點!”說最後一句話時,揚了下巴。
  那男人是帥,但要凍死人了,她大氣都不敢出,同樣都是極品,還是她家夏靜生同誌好,夏極品還幫她洗碗,沒事吵吵嘴,看,她家老公多宜人宜家啊!
  梅嬈掐她:“好人個鬼,把你解剖了,看看是什麽體製,老遇上帥哥,讓老娘這種人怎麽活啊!”
  熊曉苗拿了包包去擋,知道梅嬈不是真的,就愛和她互掐而已。
  玩笑中,又想起那對雙胞胎的圖片,
  談書墨?
  和那樣的男子在一起的定是個神仙般的人物!
  人生真奇妙,在小小的南京城居然有這麽一戶人家,不知道是怎麽過日子的,像她和夏靜生一樣嗎?
  此時,夏靜生正坐在偌大的會議室裏討論“陽光小鎮”的建築材料競標議案,臨近結束,手機開始振動起來,能這時發短信的也隻有某個呆子了,他歎了口氣,悄悄在桌子底下拿出手機。
  果然是熊曉苗的短信:小靜先生,告訴你件事,我今天幫個極品撿到手機,他還給了我手機號的!好人有好報吧!”
  筆擦過柔軟的紙麵,他看著短信竟能夠想象出她說著這段話的語氣,嚴肅的會議似乎不那麽枯燥了,眼角輕斂,嘴角愉悅的揚起,長桌下,長指靈活的動了起來。
  發的時候突然覺得和她來到了大學時代,坐在一排排的階梯教室中,躲在桌下商量著中午吃什麽種種的話題,笑容不知不覺的擴大。
  顧思遠坐在旁邊,看了個七七八八,咳了一下,不懷好意的笑著。
  夏靜生抬頭,桌下踢了顧思遠一腳,台麵上一張清俊的臉卻風平浪靜。
  大家正交頭接耳的討論議案,他也是懂分寸的人,伸了細長的指,握拳,低了頭,鏡片掩住垂下的眼睫,輕咳兩聲遮了笑意。
  很快,他又抬了頭,彎了指節敲了敲桌麵,清脆的聲音一下子引回了注意力,溫文一笑,鏡片下眸子裏卻精光畢露,很清晰卻不急不慢:“最後,大家對於這份議案……”
  精英小白的定義就是,玩樂歸玩樂,什麽事情都懂得分寸,還有要立即進入狀況。
  熊曉苗收到短信,樂滋滋的立即打開:“早點回家,電話刪了!”
  “哈”她一下子就笑了起來,還是她家夏靜生可愛,她還沒告訴他隻是張卡片而已,算了,卡片還是隨手丟放吧。
  這樣笑著一抬首,正好對上迎麵走來的兩個美女。
  笑容來不及收,正對上人家,其中一個謾蹀表情的轉了視線,
  熊曉苗摸摸臉,唉,就是這夏靜生,自己都被人認為是精神病了。
  管她呢,拎了包包,往前走。
  每一天每一天,我們都帶著自己的故事與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擦身而過……
  當然夏家的故事當然還在繼續,例如此刻……
  漆黑的夜裏,傳來幾聲樓下貓兒煩躁的發情聲,害羞的月兒掀了薄紗遮了半邊臉蛋,
  臥室裏,開了昏黃的壁燈,
  男子的聲音,溫存的惹人心醉,他說:“熊曉苗,給我上!”
  女子的聲音,堅定的讓人懊惱,她說:“不行,就不行!”
  他有點耐不住性子的,低吼:“不行,也得行!”
  她才不管,堅決極了吼回去:“我管你,就是不行!”
  半晌,“磕”的一聲悶響,“哎呀”一下女聲叫。
  男聲又響起:“你要怎麽樣才給我上!”有點無可奈何,有點縱容。
  女聲得意的響起:“要說‘女王,給我去上’!來,說一遍!” 隱隱帶了嬉笑。
  很久,男聲響起:“熊曉苗女王,給我去上!” 前句講得咬牙切齒,後句基本是吼的!
  熊曉苗說:“好!”撲到床上,摟了阿蒙,“哈哈”笑,
  夏靜生不理她,不急不慢,摘了手表,說:“是你說的,明天就給我上班去!”
  揉了阿蒙的肚子,她直點頭說:“好,好,你都犧牲那麽大了!”
  他在心中無視她的後半句,拿了睡衣,看到她一副傻樂得勁兒,又不甘心,俯身狠命揪了把她的臉蛋,才進了洗手間。
  夜慢慢的涼,燈光依舊昏暗,化妝台上,落下個眉鉗閃閃發亮,他在洗手間裏勾起嘴角,她在床上“咯咯”傻笑,抱了阿蒙,嘀咕:“上班就上班,總算換我贏了把!”
  當然熊曉苗的上班也不可能是規規矩矩到夏靜生的公司報到,她也不是沒腦子的人,費了點勁兒推了那師兄的工作,撥了電話給曾經帶她的印度老頭,聊了些近況,老教授一聽她現在待業在家,簡直覺得是奇恥大辱,訓了她一頓,發了郵件給她,讓她到省人民醫院報到。
  熊曉苗有點尷尬,明明是前幾日才去過的地方,但這次去不同,是參加了某教授的課題,幫醫院做係統維護的。
  印度老頭在讓她選論文題的時候就說了,現在的信息係統最前沿的是兩塊,一塊是和財務金融結合,一塊就是和醫療係統結合,把電腦科□用到救人治療方麵。
  某宅女的生活正式結束,拿了教授的推薦信,從基本的開始了解。
  其實熊曉苗的工作倒也輕鬆,一整天都是呆在電腦中心裏,回答回答教授的問題,和同事寒暄一把,打了個哈欠,這就是她為什麽不喜歡去外邊工作的原因。
  快下班的時間,熊曉苗發了短信給夏靜生:今兒本小姐請吃飯。
  抽空去了趟洗手間,巴了巴自己的爆炸頭,拿出口紅來,滑膩的在嘴上繞了一圈,再抿下,對著鏡子裏粉嫩的唇咧嘴微笑。
  熊曉苗雖然內心裏是個強大的宅女,但出門了還是得注意形象的,得體的妝容在外國是必修的一課。
  伸出小小的尾指壓了壓唇,感覺良好,化妝品的功效不僅僅使一個女人外表看起來強大。
  踩了黑色的高跟鞋,挺直背,“蹬蹬”的走過走廊。
  結婚明明都那麽久了,她卻是第一次主動約夏靜生吃飯,突然覺得像是久違的約會,相信自己是美麗的,但又覺得少了點什麽,害怕有一點點的失誤。
  五點後的南京城,廣州路口車輛開始匯總,私家車開始不耐的鳴笛,綠色,藍色的公交車一輛接了一輛的在站台邊停靠,旁邊的一個中學放學了,學生潮一下子湧出,男生叫嚷著,女生嬉鬧著,偶爾有一兩對小情侶走出來,保持距離的站著,臉上卻是說不清的曖昧。
  熊曉苗站在路邊,不停的換著腳,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腳趾和腳後跟都有點吃不消,收到夏靜生的電話,堵車了開不過來,兩人隻好約了在湖南路的地鐵見。
  熊曉苗半天都攔不到車,心一橫隻好擠公交,再換地鐵,一路折騰,脖子裏起了一圈細密的汗珠。快下地鐵了,她對著漆黑的車窗晃啊晃,佯裝不經意的瞄眼自己的臉龐,再伸出手來,快速巴了巴自己的爆炸頭,門一開,跟著人流往外衝。
  夏靜生永遠都是最好找的那一個,做在最靠裏的休息區裏,墨黑色的豎紋西裝,休閑的沒係上扣子,露出裏邊炭黑的淺口V領針織衫,她前幾日逛街興起幫他買下的,沒想到他倒搭配的相得益彰,深色的漸變,稱得他白皙的麵龐更加立體。
  夏靜生似乎無論在哪裏都是能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那種人,疊了膝蓋,手掌放在膝上托了PDA,低了側臉,專心的看,無邊的眼鏡沒摘掉,倒顯得優雅無比。
  瞥到熊曉苗的高跟鞋進入視線,他收了PDA,抬起頭來,輕輕一笑:“來啦?”
  想到是正式的約會,熊曉苗直覺得這夏靜生這時特別的帥,心怦怦跳,想也沒想,接了句:“來了。” 說完看夏靜生戲謔的笑,這不廢話嗎!
  加了句:“打不到車,我坐車換地鐵來的”又問:“等了很久?”
  夏靜生站起來,握了她的手,低低笑,說:“沒事。我也就等了一會。”
  很久後,她明白,他說:“沒事。我也就等了一會。”無論是多少次,無論是多久,他都是這麽說的。
  一會兒,兩人都笑起來,這樣的對話太不適合他們。
  熊曉苗拉了他大步走,都老夫老妻了,心跳也隻是一下下,很快的習慣了,問:“到哪吃?”
  腳有點疼,最好趕緊找個地方坐下來。
  夏靜生卻在後邊拉了她,盯了她背一眼,促狹的笑了笑,問:“熊曉苗,你到哪去蹭的,一塊灰!”
  熊曉苗不信,夏靜生老是喜歡和她做對,瞪了眼說:“不可能!”
  夏靜生笑,伸出手來,拍了拍她背後,把手掌伸到她麵前。
  熊曉苗低頭一看,果然,他圓潤的指尖上有白色的粉末,有點懊惱,今天穿的是黑色的短衫外套,還不知道髒成什麽樣了,全他被瞧去了。
  醫院裏也沒蹭什麽啊,想了想,“啊”了一聲:“我做地鐵的時候,看見隻有一個空位就坐過去了!”當時也有人站著不坐,她腿太酸了,想也沒想一□坐下,定是那時蹭來的。
  換了個腳,巴巴後背,嚐試去撣掉。
  夏靜生眼鏡下大眼睛眨啊眨,嘴角直樂,說:“沒人坐的,嘿,就你坐!”這熊曉苗懶得出奇了。
  見她伸了個手貓了半天了,還是拍不掉,抓了她手,索性自己幫她撣了兩下子說:“這衣服吸灰,回家再弄!”補上句:“沒事,看不出來!”
  熊曉苗就自我催眠看不出來,看不出來,跟著夏靜生往外走,越走越慢,腳後跟火辣辣的疼,蹬了蹬鞋子,很受罪,恨不得把腳扛頭上走了。
  夏靜生走前邊,問:“吃泰國菜?”一偏頭,看見熊曉苗的熊樣,皺了好看的眉,問:“腳疼?”
  熊曉苗腳是疼,但有不想錯過這次,難得她和夏靜生不吵嘴,兩人在一起像回到初初約會的時候,擺擺手,她說:“不疼”翻了包,抽了紙巾出來,彎了腰說:“等下,我拿紙墊下!”
  就準備脫鞋。
  倒是夏靜生看了她扯了鞋子,直抽涼氣的樣,實在受不了了,一把抓了她鞋子,蹲了修長的身子,硬了聲說:“上來,我背你!”
  這時,下班的人潮已經疏散了點,湖南路地鐵的出口隧道沒太多的人,自家老公,用慣了,她也不客氣,猴上寬厚的背,自動調整個姿勢。
  夏靜生托了她起來,把高跟鞋遞給她,數落:“出來時換雙鞋!”
  熊曉苗摸了把他的腦袋,嘻嘻笑:“不要,不配衣服!”
  想想又有點懊惱,明明做了最好的準備,不是衣服出問題,就是鞋子有毛病,難道她熊曉苗和他夏靜生注定就那麽坎坷?
  她不知道的是,大多女生都是如此,預期了最美麗的自己,最完美的約會,到了最後總有點小毛病,偏偏就是這樣的不完美從在回憶裏變得灼灼發亮,讓人想起那樣的青澀,傻傻一笑。
  隻不過熊曉苗的不完美比較痛苦……
  地鐵的出口,是很長的台階,熊曉苗掙紮著要下來走,夏靜生一掌拍了她□:“別亂動,怕你老公辛苦,就記得回去減肥!”露了調笑。
  熊曉苗紅了臉,掐了他脖子,手在他口袋裏摸了把,掏出兩顆檸檬軟糖來,問:“小靜先生,不去吃飯了?”
  剝了糖,吃了吧唧吧唧的。
  夏靜生“哼”了一聲:“你這樣子,回家吧!”
  台階一層層的上去,秋日天黑得早起來,盞盞街燈把路麵暈成澄澄的黃,遠處的玄武湖碧波一片,燈火通明,江蘇展覽館玻璃的外壁反射出夜色的光來,微風把樹葉吹得“沙沙”響,嘴裏彌漫著甜甜的檸檬香。
  她趴在他肩上,撩了他已長長不少的劉海,輕輕說:“背背駝駝!”
  兒時,她猴在父親的肩上也是這麽說的,呢儂的南京話。
  他低了頸,她的碎發鑽入脖子裏摩得他微癢,聽著她手裏皮鞋隨著他的顛簸的“嗒嗒”撞擊聲,低低的笑。
  還剩一顆檸檬糖,她在他嘴邊晃了晃,說:“小靜先生吃嗎?”有點得意。
  他沒好氣說:“不吃!”知道她是故意,他說吃就逗他!
  她不甘心又問:“吃嗎?”帶了哀求。
  他堅持,抿了嘴:“不吃!”
  “吃吧!”
  “不吃”
  “吃吧!”
  “吃”
  “嘿嘿,不給你吃!”
  ……
  戀愛中的人總是抱怨生活過於平淡,吃飯,逛街,上網,再無其它,沒想到偶爾為之的舉動卻能帶能意外的驚喜,意外的發現對方又耀眼起來,甚至再次燃起喜歡之心,關鍵是--有沒有那心思,做或不做?

  72%純巧克力
  秋日的清晨安謐的,晨光伴著鳥鳴,馬路上的早餐攤人一點點多起來。
  而夏家的每一天早晨卻像是在打戰,關於誰先使用廁所,關於誰來燒開水,關於誰喊了句:“今天怎麽還是吃麵包!”
  夏靜生的SUV八點準時停在省人民醫院的後門,為了害怕高峰期的堵車又火速離去,熊曉苗對著車□揮了揮手,一陣涼風吹來,打了個噴嚏,她裹了裹外套,秋日的天氣總是早晚涼,中午卻頂個大太陽,夏天的時候盼秋天,秋天來了又嫌天氣太奇怪。
  巴了巴頭發從院後門進去,手機的突然震起來,“ANGEL EYES”一首英文老歌,熊曉苗自那日拾到手機,回去就把自己的鈴聲換了,覺得以前的太沒有氣質了。
  做女人的大抵都是這個心態,看見別人的好東西,不聲不響的為自己置備上,小熊同學在這點上也逃不掉,不過挺高調的,把自己的鈴聲換了,也大搖大擺把夏靜生的鈴聲換了,說是夫妻倆要統一步伐,也沒想過夏靜生原來用的可是一首法文名曲。
  那麽早打來的電話,她以為是夏靜生的,看也沒看接了,說:“喂,我在醫院裏了!”
  電話那頭才傳來梅嬈半死不活的聲音:“你在醫院關我什麽事”歎了一聲,大喊:“熊貓,我都要煩死了!”
  熊曉苗打了卡,對護士小姐一笑,回道:“煩什麽,工作?男人?” 女人這把年紀能煩的就這兩個。
  梅嬈那“沙沙”的背景聲,爾後,地鐵的背景聲,“##銀行梅花卡提醒您,新街口站到了”
  熊曉苗拿了電話不好進辦公室,站在拐角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問:“車子呢?”想起梅嬈的桑塔納2000。
  高跟鞋的踢踏聲,梅嬈很沒精神,心不在焉說:“拿去檢查了!”
  熊曉苗“刷”一下拉開窗戶上早晨的秋風透進來,很久沒和梅嬈這麽打電話了,突然想起大學的時光,一大早唧唧喳喳的宿舍討論著早餐吃什麽的熱鬧勁兒,那似乎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一低頭,瞥見電腦中心的主任從樓下拎了包經過,想起自己還在混水摸魚,催促梅嬈,“啥事大不了的,說啊!”
  梅嬈才咬牙切齒的吐出三個字:“蔣仲文!”
  熊曉苗抱了包,靠在窗邊,哈哈的笑了起來,又是這個蔣仲文,梅嬈的老情人,念念不忘的大學男友。
  梅嬈那邊沒了聲音,約是有點抱怨。
  熊曉苗趕緊收斂笑意,“媳婦兒,別急,今晚上咱請吃飯,好好談談!”
  她在講這話的時候像回到了大學裏,對著每每在蔣仲文那受了委屈的梅嬈說:“走,後街吃東西去!”
  熊曉苗這人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總是先想到吃,自然以己度人,認為梅嬈的煩惱也可以用吃來解決,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梅嬈果然在電話那頭笑罵,“媳婦兒,你以為人人都是你”
  微風撓了頭發,熊曉苗巴巴碎發,抬杠,“那別去了!”
  梅嬈笑,“去,怎麽不去,媳婦兒請吃飯一定要去的!”
  商量好了時間地點,兩人才掛了電話。
  熊曉苗前腳進了機房,主任正好進門。
  覺得自己賺到了的樂嗬下,熊曉苗想起剛才的對話,想起蔣仲文這號人物,
  打開機子,輸入密碼,
  她想男女的思想到底是有天地的差別的,一個女人若和同性朋友極好,她必定會送最親密的頭銜給你,例如:情人,老婆,老公,大老婆,小妾……無奇不有,她和梅嬈就互稱“媳婦兒”;但換了是男性的話,則是巴不得用最猥瑣的語言來稱呼同性好友,對最好的朋友一律用“呆*”來招呼,爽的時候還會指著朋友罵一句:“我靠,一群呆×”。
  哪個神人說的:男女是互補的。果然精妙。
  熊曉苗想想又笑起來,發現了很好玩的定律,想著今晚回家一定要和她家小靜同誌討論討論,不知道她家老公聽見是何種表情。
  敲著鍵盤,感覺籠罩在身上的陽光越來越暖和,小熊同學因為自己的發現固執的認為今天一定是個好日子,很好,很好的日子。
  可直到下午的時候,她的這個堅信就很快被打擊的支離破碎。
  下午的時候回了封郵件給印度老頭,想報告下數字醫院係統的升級情況,剛要打字又有事了,
  熊曉苗發現這幾日自己變成醫院的紅人,每個科室的跑,才一□坐下來,藥劑科打電話來說那邊藥物編碼顯示不了,約是程序出現問題了, 她隻好‘擺駕’藥劑科。
  忙了半天,喝了無數杯茶,聽了無數句八卦,知道口腔的董醫生昨天約了外科的林小姐吃飯,臨床的趙護士到昨晚為止相親了二十次依舊沒成功,藥劑科外聘了個常青藤聯盟的在讀博士,據說長得極帥,一來就掃蕩了不少護士醫生的心房,
  熊曉苗調試好BUG,走出來的時候伸了個懶腰,這些醫生護士在病人麵前一副救死扶傷的冷麵樣子,沒想到私底下也是如此熱衷八卦,一個大醫院就像一座小城,消息四通吧達,實在可愛的緊。
  常青藤的在讀博士?貌似她也認得一個。
  走到轉角的科室,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偉岸背影,側著她拿了紙板在簽字,旁邊小護士低了頭,紅了臉,時不時抬頭瞄一眼,那男子倒像知道,彎了嘴角,手腕動得漫不經心。
  熊曉苗反射喊了句:“胖子”
  長長的落地走廊人來人往,護士拿了血樣走過,醫生的白袍擦過身邊,病人推了輸液器慢慢在走廊上挪。
  她這一聲“胖子”不輕不重,一下子被人流聲,“滴滴”的儀器聲蓋過了,偏偏那人真轉了頭來,細小的紅寶石耳釘一閃,一張麥色的臉蛋,□有致的眉骨,很深的臉部輪廓,淺紅的唇角一張,露出白花花的牙齒來。
  熊曉苗站在那,有扇死自己的衝動,果真是他,這人她是肯定不會認錯的,
  那耳洞是他第N任學穿孔的女友幫他打的,那紅寶石耳釘是他硬逼了她領了第一份薪水買給他的,那麥色的皮膚是他追求美黑跑去激光的,做完了後還跑到她和葉子麵前展示。
  那人眼睛一亮,側頭對小護士一笑,遞了表格紙板回去,跺了步子走過來,熊曉苗抖啊抖,嘴角扯啊扯,他站定了,眯了細長的眼,手插在白色衣袍的兜裏,笑的那個人麵獸心,啊不,人麵桃花的。
  走廊上,人照樣動,機器照樣響,往來的人回了頭看。
  那人開了嘴角,聲音不高不低,帶了促狹:“熊貓同誌,你”頓了下,貌似很沉重的語氣,“又胖了!”
  熊曉苗翻了白眼,差點口吐白沫,早知道她就不條件反射的喊了,隻是太過於興奮居然在自己的家鄉見到老友,可她偏偏忘了這個老友腦子不比常人。
  熊曉苗不聲不響地掐掐自己肚子,這麽多個月,她果然是胖了不少!
  其實她不知道,她的身高在那兒,胖也看不出來,加上夏靜生不愛油膩,她頓頓隨夏靜生能胖多少。她還不知道的是,男生對自己喜歡的女孩,總是愛作弄的,一段時間不見了,無論你是胖與不胖,都會來一句:“啊,你又胖啦!”然後就等著那女生惱羞成怒的表情,感覺很暢快。
  熊曉苗不知道這些,她隻是扼腕,胖子每次都這樣,下次她再見到他一定要先發製人,大喊一句:“呀,你怎麽這麽胖了!”想到這兒,她又心情大好。
  唉,小熊同學說人家不是常人,自己又何嚐能算得上是個正常人類呢!
  省人民醫院的花園並不是很美,不像港台片裏有假山流水的,但也算得上植物繁茂,鬱鬱蔥蔥,幾張長椅,有老人攙扶著走過,孩子穿了病人服卻依然笑得神采奕奕。
  熊曉苗做在石板的長椅上瞪人,那人閑適的彎了臂,靠在長椅上,風吹動神聖的醫生長袍,他側了臉來,健康的麥色肌膚一笑,卻像個夏威夷男孩,看熊曉苗發呆的樣子,佯裝激動,“看什麽看,24K的純爺們!純的!”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特地揮舞的長臂,一臉的銷售員樣。
  熊曉苗“噗哧”一下就笑出來,看了眼他側過身來後左胸更清楚的標牌,“藥劑科 外聘醫師:周遊”
  熊曉苗捏了捏他的胸牌,說:“還醫師,誰信你!”
  周遊聳聳肩,“病人不信我沒事,醫生信我就行了,我隻和藥交道又不是和人打交道!”
  熊曉苗這才想起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問:“你好好的戴爾茅斯不蹲,來著幹嘛?”
  別看周遊這吊兒郎當的樣子,在美國和熊曉苗是一個大學畢業,學的是最出名的生命工程,畢了業後直接投了常青藤聯盟的名校戴爾茅斯藥學院,轉眼已經是PHD再讀。
  周遊翹了腿,一晃晃說:“隻許你回來我不能回來!”
  熊曉苗欲哭無淚,想起葉子說的“胖子要回來了” 真的別那麽倒黴,他是回來安居樂業的?
  周遊瞥了眼她那委屈樣,才開心,慢慢說:“我們這次的論文題是亞洲醫院藥劑製度,我當然選擇中國,正好有熟人在省人民,就混過來了!”
  楸了楸熊曉苗的頭發咕嚕了句:“這什麽頭啊!”繼續擠了擠謾醯:“別擔心,我就呆幾周!”
  熊曉苗這才放心,要知道周遊這麽愛鬧的留下來,她的新婚生活不給他搞砸了,又覺得自己的放心對不起老友,尷尬的笑了笑。
  周遊收了肩,手搭在腿上,衝熊曉苗笑得不懷好意:“妞,結婚了,都不告訴我們一聲,就今天吧,把你老公叫出來,一起吃頓飯!”
  都不知道是周遊和葉子學的,還是葉子向周遊學的,這兩人動不動就喚她句“妞”。
  熊曉苗想起今天和梅嬈的約會,覺得真有先見之明,得意的笑:“我今晚佳人有約!”
  笑得正起勁呢,手機就震了,她拿出來一看是她家夏靜生的,和周遊比了個手勢,她們這群海歸,教養大抵都不錯,周遊站起來,往樹下走,避開電話。
  夏靜生的聲音有點疲憊,最近接的大企業的項目不是很好做,熊曉苗又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但男人有男人的傲氣,尤其是夏靜生是不需要老婆操心的,也從來不把不豫發泄出來,聽熊曉苗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就說“恩,那我也晚點回來!”末了,叮囑了回家打電話給他,才掛了電話。
  周遊走過來的時候恰好不經意聽到熊曉苗的呢儂細語,眸子沉了下,拍了她腦袋一把,“嘖,看你這婚昏的!”
  熊曉苗比較鈍,不懂他的嘲諷,掛了夏靜生的電話,才想起來,“啊”了一聲,對周遊說:“胖子,我老公你也認得的!記得我們初中開學轉來的叫夏靜生的男生嗎?”
  看周遊蹙眉的樣子,她又點急,說:“啊喲,就是那頂秀氣的男生,我同桌!”
  周遊這才恍然大悟,來了句:“那長得像女生的家夥?”
  熊曉苗維護自己老公,罵:“你那時還不是個胖子!”
  周遊瞪了眼回罵熊曉苗初中的外號:“大雄!”
  熊曉苗也不吃虧,喊:“胖虎!”
  “大雄!”
  “胖虎!”
  兩人一來二去了老半天,歇下來的時候,都笑起來,不由得像起初中的青芒年華。
  原來,周遊也就是胖子,就是當年老坐在熊曉苗和夏靜生後麵扯熊曉苗的辮子,搶熊曉苗橡皮的小胖子,夏靜生轉學一年後他也哭哭啼啼被父親帶去北京了,熊曉苗自此就少了不少玩伴,以後再到美國的重逢又是後話。
  熊曉苗到現在還記得胖子老扯她辮子,下課追她,她讓夏靜生幫忙攔著,夏靜生也不管的事兒。
  兩人又說起兒時的趣事,在美國的那麽久日子,久到熊曉苗都忘記周遊同夏靜生一樣當過她一陣子的初中同學,人生真是奇妙,認為是永久的分離,說不定就在地球的哪個角落再遇見,
  例如她和夏靜生,例如她和周遊……
  午後的陽光沿著樹蔭的縫錯落下來,秋日樟樹的葉子變成黃澄澄的金芒,跟著陽光舞得人眼花繚亂,周遊從醫生服的大口袋裏掏出一板巧克力來。
  熊曉苗皺了眉,嫌棄說:“你就喜歡吃黑巧克力,苦,不吃!”
  周遊喜歡吃黑巧克力是出了名的,學藥的人大體都有點怪癖,盡管周遊說黑巧克力對皮膚好,降血壓的,熊曉苗這等嗜甜如命的人還是不能接受,覺得和吞咖啡粉沒有區別。
  周遊也不急,掰開一小塊,遞過去,說:“這邊我還找不到那麽純的,72%的,不苦!”
  熊曉苗才接了過去,伸了牙齒,細細的咬了口,苦的醇厚,但確實是有絲絲的甜的,可能是近鄉情怯,她倒是能接受這樣的黑巧克力了。
  周遊拿了大半塊,哢哢的啃,像小動物一樣的動作,兩人坐在香樟樹下,聞著醇厚的可可香。
  巧克力去了泰半,周遊才舔舔手指,隨意的野孩子一樣,配上醫生製服有點好笑,熊曉苗嚼著巧克力笑出來。
  周遊卻不管她,掏了手帕出來,低了頭,耳邊澄黃的落葉“沙沙”的響,有個孩子在老遠喊了聲“媽媽”。
  他抹了手,低聲問:“熊曉苗,你現在幸福嗎?”
  熊曉苗愣了下,舌苔嚐到了巧克力的苦味,想起剛才夏靜生的聲音“別亂瘋,回家給我電話!”
  愛情像巧克力,苦澀著卻甜蜜著,就因為有這般苦澀的襯托,才讓人對這份難得的甜蜜戀戀不忘。
  她想著,點了點頭。
  周遊站起了身子,再抬頭,依然是一臉陽光的笑意,蜜色的皮膚晃了人眼,他摸摸熊曉苗頭說:“恩,那就好,我去做事了,改天約小靜一起吃飯!”
  擠眉弄眼的提起夏靜生最討厭的初中稱呼。
  熊曉苗“嗬嗬”笑,看著白色的修長身影慢慢走遠,她伸出手,遮著陽光,慢慢的掙開五指,指縫中露出金黃的葉子的光來,隨著微風蕩啊蕩,細細碎碎的錯落在指尖,那樣的光芒卻讓人睜不開眼來。
  到底熊曉苗的黴運沒有完結,快下班的時候,拎了包出門,走在前邊的一對年輕夫妻正好在爭執,慢慢的在前邊磨,窄窄的下坡路,熊曉苗就是在後麵卻也聽了個清楚,什麽孩子,什麽女人的,七七八八在心裏把故事編排了一遍。
  下個台階的時候,那女的沒站穩,那男人側了身一扶,熊曉苗差點要叫出來,黑邊的眼睛,修長的手,她疑惑著,還是喊了句:“蔣仲文?”
  那男人真回了頭,果然是梅嬈今天早上還在念叨的對象。
  熊曉苗歎到今天真是倒黴,老遇見不該遇見的人,但比起這蔣中文,她倒更希望遇見周遊。
  蔣中文也很驚訝,看了半天,疑惑的張了嘴。
  熊曉苗隻怪自己名字太不特別,說:“我是熊曉苗,梅嬈的舍友!”
  蔣仲文這才尷尬的點了頭,熊曉苗看著他扶那女子的手,心裏有點悲涼。
  那女人倒是更快反應過來,指了熊曉苗說:“你就是那□的朋友!”
  熊曉苗第一次被人指了罵“□”的“朋友”愣了愣。
  那女人見她愣倒是更加得意說:“你告訴她,我死都不會離婚的,以前不會”摸了摸肚子陰惻惻說:“我肚子裏的更不會!”
  熊曉苗也了解了□不離十,看了蔣仲文那青紅的臉,心下無名的火,為梅嬈不值。
  熊曉苗自問極少生氣,向來都是秉承人在江湖無非是過得安穩,不要太計較,大家笑一笑,事情少一少。
  但這次,卻是為了梅嬈,雖然她搞不清是什麽狀況,也不能允許有人侮辱她朋友,
  冷了臉下來,犀利的說:“罵人賤者必自賤無敵!” 看了眼在一旁的蔣仲文,歎了口氣說:“這位夫人,我建議你去做超生波時順便去眼科看一看!”
  熊曉苗說完就躲了人群,走下台階,走的飛快無比,開玩笑,這麽長的台階,那女人要是氣瘋了推她一把可就完了,她好不容易憋了五年才和夏靜生在一起的,日子還沒過夠呢。
  這麽想著,腳下可虎虎生風,跑步考試也沒那麽努力的。
  上了出租車,熊曉苗才吐了口氣,她向來是惡人沒惡膽,想想剛才的事都暈,打了電話給梅嬈,很認真的說:“我有事要和你說,你先坐下,我等下就過來!”

  魚刺入喉
  很多年後,熊曉苗忽聽到有人對梅嬈說:“梅嬈,猜我上月我到北京出差遇到誰了?居然是蔣仲文。”她狀似不經意的望向梅嬈,梅嬈眼都沒眨,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心下好笑著為什麽那人的消息要單單要告訴我?
  不敢去問“他過得怎麽樣?”已與自己無關,何必落人口舌。
  不敢表現出一絲絲關心,一點點在意,戴上鐵麵應戰,
  他人眼裏的探究和好奇如一塊魚骨,尖銳入喉,梗住了一切……
  以為念念不忘的彼此,終究因為歲月,因為現實,變成了若有似無的一個“哦”字,變成了,心尖上的那一根魚刺……
  熊曉苗到的時候,梅嬈已經點了菜,笑說:“媳婦兒,今天是為我的事,還是我請!”
  熊曉苗一顆心根本不在誰請客的問題上,落了坐,看了眼梅嬈笑裏帶著薄愁的神情,本來是想把那女人如何如何壞,蔣仲文如何如何倒黴,她如何如何扳了一局神氣道來的。
  熊曉苗雖然少了根筋但不是個笨蛋,她能和梅嬈怎麽說,說:我撞見你心上人帶著老婆上醫院做B超嗎?
  她是梅嬈最好的朋友,這樣的話不是她能說得出口的,再熟悉,再親密,也不能說得出口,等於變相告訴她:傻子,你愛的人不愛你。
  就因為親密,所以更不能說出如此直白傷人的話。
  熊曉苗想想說:“梅嬈,我今天聽到些有關蔣仲文的事!” 這樣說不是怕好友心懷芥蒂,而是怕傷了她的心。
  梅嬈拿杯子的手頓了頓,垂了眼問:“恩,說什麽?”
  熊曉苗拿了筷子似不經意的夾涼菜,斟酌,“聽說他結婚了”不敢抬頭看梅嬈的臉。
  梅嬈在對麵說:“我知道。”
  熊曉苗訝異的抬頭,梅嬈絕對不會是做別人小三的人!
  梅嬈扯了嘴角,聲音無力:“他和我說過,現在已經在協調分居中,他說讓我等他!”掙了掙口,梅嬈的手有點抖,說:“熊貓,我該怎麽辦?我不想做那樣的人,但你見到他的樣子了嗎,我看到他這樣,難過啊!”
  熊曉苗放下水杯去握住好友的手,梅嬈這輩子也算是個強人了,偏偏就像欠了蔣仲文一樣,在大學裏也是,蔣仲文那時彈的一手好鋼琴,組了樂隊,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少不了些桃花,那時梅嬈就極其焦躁,到最後,隻要蔣仲文再回來求她,她盡管傷心過,哭過,還是怎麽著都要和他在一起的。
  熊曉苗想過梅嬈為什麽要對蔣仲文這樣,人若太過癡情容易被他人當作笑話,但她認為這是個人的事,或許在她眼裏蔣仲文如何不堪,但擱梅嬈那裏,隻要有半絲的好都會擴大起來。
  她這樣走著神,想像以往一樣或許選擇不再多說了,但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今天下午的那個女人的說話,覺得有必要提醒下梅嬈。
  抬了頭,很認真的對梅嬈說:“你要想清楚,他老婆懷孕了!”
  梅嬈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任何一個女人都知道這意味了什麽。
  餐廳裏的嘈雜,杯盤的聲音,熊曉苗認真的看著梅嬈的臉色,
  過了很久,梅嬈閉了閉眼,在睜開的時候,已是一片決絕,她拿了電話出來,撥號,說:“喂,是我,你出來趟,我有話對你說,恩,半小時後,一茶一座!”
  熊曉苗低頭喝水,梅嬈的聲音聽似平靜,事實上握了電話的手指微微的顫抖,但她相信梅嬈一定會做正確的選擇的。
  梅嬈掛了電話發呆,熊曉苗巴巴頭發說:“那我先回去了!”站起來,拎了包準備走。
  梅嬈卻很快速的抓了熊曉苗的手,“熊貓,不要走!” 細致的妝容是一片苦楚。
  這樣個姑娘,以前也是如此,
  抱了切好的一飯盒西瓜,說:“熊貓,走,陪我送西瓜去!”
  晚上和蔣仲文吵了架,拿開自己的蚊帳說:“熊貓,能過來嗎?”
  熊曉苗覺得這樣的歲月一下子又曆曆在目起來,如過去的無數次回答一樣,
  她說:“好”。
  半小時後,一茶一座,柔軟的沙發,精巧的茶杯,舒緩的音樂,但這一刻,這裏卻是一個女人的戰場。
  熊曉苗說過陪梅嬈,坐在梅嬈後麵的座位,兩張沙發椅,背靠著背,耳邊聽著兩人的對話。
  他說:“梅梅,對不起,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的說著。
  她說:“蔣仲文,你不要再說了,我想清楚了!”
  他說:“梅梅,你聽我說,你相信我!”
  她說:“我相信你?那你老婆是怎麽一回事?孩子呢?又怎麽說?”
  熊曉苗嚇了一跳,
  半天,男聲才說:“你聽說了?”有點苦澀,又很急切的說:“梅梅,那孩子不是真的,早就沒有了,我隻是去陪她做檢查的,真的分居了,你相信我!”
  熊曉苗想電視劇也不全然是假的。
  梅嬈沒有聲音,男聲繼續:“梅梅,我愛你啊,梅梅,你等我……”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熊曉苗嚇得趕緊走出來,隻看見梅嬈揚了手,蔣仲文的歪了眼鏡,紅了半邊臉。
  梅嬈喘了氣說:“蔣仲文,我真恨你,你為什麽要回來!”
  熊曉苗看著紅了眼的女人,發著愣的男人,突然想起很久遠的校園,男生宿舍樓下,鳳凰樹下,嬌俏的女生把盛西瓜的飯盒遞給文質彬彬的眼鏡男生,兩人在樹下笑聲飄了很遠,她等著女生紅了臉走回來,摸了女生臉一把,說:“梅嬈同學,你重色輕友!”
  說完轉身就跑,打鬧間,也留下了一地的嬌笑。
  熊曉苗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覺得時間是一把利剪,一下子讓人麵目全飛。
  梅嬈收了手,反倒平靜下來,拿了包,牽了熊曉苗的手,一字一句,很清晰的說:“蔣仲文,你不愛我,你愛你自己,如果你愛我,絕對不會把我逼到這種位置上!”
  如果你愛我,絕對不會讓我做如此困難的選擇,要求我等你;如果你愛我,絕對不會讓我成為世人眼中被唾棄的對象,讓我一人背負這樣的煎熬;如果你真的愛我,絕對不舍我落魄如斯……
  一個男人若說:“我愛你,請等我!”
  這時,還不如聰明一點,拍拍手說:“小姐我不玩了!”瀟灑離去,對他對自己都是種解脫。
  梅嬈擦身而過的時候,蔣仲文突然反應過來,站起身,伸手想攔,熊曉苗難得反應快,抓了桌上的茶杯,梅嬈更是配合,接過杯子,一杯熱茶直接潑到蔣仲文頭上。
  梅嬈放了茶杯,凶狠的比了中指,“蔣中文,老娘我早就想這麽做了,別再來惹我!”
  兩人踩了高跟鞋,一路蹦達出來,直到坐在花壇的邊上,熊曉苗才和梅嬈嘻嘻哈哈的笑起來,然後一陣子的平靜。
  熊曉苗看著梅嬈的側臉說:“我在醫院有熟人,可以去查查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想起周遊這個有利資源。
  梅嬈搖搖頭,撥了碎發,“不用了,真假都和我沒關係!”
  兩人都抬頭去看今日的月光,半邊的月牙,霧蒙蒙的天,市裏的天空沒大學城的清晰,熊曉苗突然憶起兩個女生熄燈後,偷偷坐在宿舍的樓梯上,看著月光說笑的日子,那時梅嬈總是笑著說起蔣仲文,她總是皺了謾醯夏靜生怎麽這麽欺負她。
  梅嬈約是也想起這樣的日子,頭靠在熊曉苗肩上,熊曉苗感覺脖子裏出了一片濕意,她伸手拍拍梅嬈的肩。
  梅嬈啞了聲音說:“我真的很恨他,為什麽要回來!”
  熊曉苗點頭,也許不回來對梅嬈是件好事,抱著一切美好的回憶慢慢過下去。
  五年前
  她說:“熊貓,來聽”,她鑽入她的被子,她偷偷把耳機塞入她耳裏,不是很清楚的背景樂,一聽就知道是原創歌曲,梅嬈卻很開心,湊了頭,在她另一隻耳朵裏輕聲的,卻一字一頓說:“這是他為我寫的歌!”
  在這麽多年後,她還能記得那個共同的秘密,和她紅了臉的那份甜蜜。
  熊曉苗摸摸梅嬈腦袋,像媽媽一樣安慰,笑笑說:“梅嬈,如果我真的是大雄,有個機器貓,可以時間旅行就好了!”
  梅嬈一下子就笑起來,坐起來,掐了她臉,“哈,你家小靜丁醯了,你是個偽大雄!”
  在月光下,兩人這樣笑著,一下子又回到很久遠的歲月。
  梅嬈,我們那時年紀小,打打鬧鬧,為所愛的人哭,為所愛的人笑,卻從沒想到五年後又是這樣的光景。卻不知五年又五年,人生有多少個五年?時間真是捧在手上的一把沙,流去了光陰,逝去了自己。我想著,如果真的事世都可以預見,是不是我和小靜,你和蔣仲文,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熊曉苗到家後好一會,夏靜生才回來,放了包,鬆了領帶,有點疲憊。
  熊曉苗熱了從餐廳裏打包回來的飯菜,夏靜生也沒多問,坐了下來,徑自吃著。
  熊曉苗問:“你沒吃飯!”
  夏靜生即使餓,吃相還是頗好,不急不慢咽了食物,輕輕笑,“太忙了,忘了!”
  熊曉苗看著已是滿臉倦意還在和她說話的夏靜生不知說什麽好,隻覺得自己若和他說梅嬈的事情雜七雜八的定煩著他休息了,就沒有開口。
  小熊同學婚了數月,第一次有了做人老婆的自覺。
  見夏靜生吃完站起來收拾碗筷,她伸手要搶活兒,說:“太累了,你別做了,去休息吧!”
  夏靜生卻不聽,娃娃臉淺淺的笑出個酒窩,手在她腋下一滑,順勢環了她腰,說:“怎麽會累呢,為娘子洗碗是為夫的一大樂趣!”
  說完,香了熊曉苗頰一記,熊曉苗一愣,他就捧了飯碗進廚房了。
  熊曉苗反應過來時,站廚房門口一看,夏靜生已換了圍裙開始洗碗,水龍頭裏水“嘩嘩”的流著,他沒來得及換上睡衣,穿著絲質襯衫,黑色西裝褲,係了鵝黃色的她的圍裙,屣了柔軟的拖鞋,沒有一絲的不協調,明晃晃的光燈下,倒覺得溫暖宜人起來。
  夏靜生一手白色的肥皂沫子,低了清俊的眉眼,蔥白的手滑過碗沿,密密的黑發,傲氣的眉骨,窗欞外是黃暈的街燈,小區裏青黃的梧桐樹葉子倒西西索索伸展到窗邊來。
  他就這樣側著身站著,倒覺得像是副清新的油畫,濃墨重彩的,一下子撞入心底,有著久遠的感動。
  熊曉苗彎起嘴角,聽到夏靜生最裏一高一低哼著的歌曲,悠悠揚揚,很熟悉,她躡手酢蹠的走過去,一下子抱住夏靜生,臉貼在夏靜生滾燙的背上,蹭了蹭。
  夏靜生本來是僵住了,好笑起來,動了動,身子被她巴住,無奈道:“髒不髒?”
  他的衣服在外邊一天還沒來得及換,這丫頭一下子就黏上來。
  熊曉苗鼻尖都是夏靜生的味道,淡淡的檸檬氣息,她慢慢放開夏靜生,問:“小靜先生,要我幫忙不?”
  夏靜生好笑,“沒,你不添亂就好!”
  熊曉苗說:“那我幫你放洗澡水去!”
  夏靜生挑高了俊秀的眉倒覺得今天熊曉苗是吃錯藥了,他沒想到原來今天熊曉苗經過梅嬈的事情,倒感到珍惜起來。
  熊曉苗挪啊挪,挪到廚房門邊,回頭,冷不丁來一句,“小靜先生,你剛才唱的是什麽歌?”
  夏靜生盤子“哐”一掉,白皙的臉龐刷一下紅了。
  熊曉苗“哈哈”笑了,往外走。
  其實那首歌,她知道,就是她前幾日才幫他換的英文手機歌曲嘛,他還嫌難聽的,
  唉,這個夏靜生……
  熊曉苗是個有事憋不住的人,梅嬈的事情和夏靜生沒的說,和周遊在醫院食堂吃午餐自然少不了長籲短歎,周遊敲熊曉苗頭,“小小年紀,裝什麽深沉!”
  熊曉苗指自己:“我還叫小小年紀!”
  周遊扒著咖喱雞,說:“是,是,不小了,我們馬上就要曖昧十五年同學會了!”
  熊曉苗戳戳牛柳想這年頭人人都愛說“曖昧”。
  周遊撥她的筷子,露了一口白森森的牙:“妞,帶上你家小靜,咱聚會去!”
  熊曉苗才想說不去,手機就震了,掏出一看,劉峰老婆韓薇的短信,倒想起此人也是她的初中同學,韓薇提同學會的事。
  熊曉苗丟了筷子,兩手連彈,發了短信給夏靜生問:“小靜先生,韓薇說周末同學會,去不?”
  夏靜生倒是回的快,手機一下子就震了,一個大字:“去”!
  熊曉苗心裏罵著夏靜生抬頭看見周遊笑得不懷好意的臉,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好日子又要過盡了……

  恰同學年少(上)
  聚會的地點定在玄武飯店,芙覃廳,淺黃色的柔軟風格,有寬敞的沙發,兩張大桌,來了三十多個同學,正副班主任也都會到場。
  夏靜生要加班會遲一點到,周遊最近又弄了輛黑白的MINI COOPER,下了班就跑熊曉苗機房外邊厚顏無恥的等著,熊曉苗本來想逃了算了,這下子也隻得乖乖地被押著去了。
  別看小熊同學表麵上活潑無比,內心還是有點自閉的,那麽久沒見的同學,心裏有點忐忑,加上還有周遊這個活鬧鬼在旁邊折騰,歎了口氣推開門,想著死就死一次了。
  推開門後,倒是真愣著了,女生到的人比較多一點,占據了半邊沙發聊著天,男生的聲音頗大,站著坐著,抽著煙,互相起哄,熊曉苗伸了脖子,瞪了臉發現認識的人還真沒多少,很多熟悉的臉卻突然叫不出名字了,還有些人是根本麵目全飛,畢竟大家認識時候還是在十二三歲的青澀時代,如泛黃的老照片,一個個笑得青黃不接,一下子十五年晃眼,都衣鬢華華,真如脫胎換骨一般。
  定睛一看原來的小個子現在都比班上那時最高的還要高了,原來的胖女生現在哪有一絲臃腫,鵝蛋臉含蓄的笑著。
  周遊指了指一個穿西裝微微啤酒肚的男士,湊熊曉苗耳邊說:“看,咱小公子李晨皓。”熊曉苗按著手勢看去,那人正敞了西裝,皮帶勒出微微發福的身材,臉倒還是一副有錢公子哥的輪廓。李晨皓那時也算是風頭無兩的人物,想當年夏靜生轉學後他就繼任班長,還是學校舞蹈隊的成員,長得頗有櫻桃小丸子裏花輪同學的風範。
  李晨皓正好回身和旁邊的女子說笑,那女人亦是輪廓很熟,白淨的臉蛋,抬手撥弄碎發,已是一枚鑽戒閃耀過眼。
  熊曉苗看得津津有味問周遊:“她是誰?”
  周遊拿了水杯給她,說:“啊,黃什麽文的,當年喜歡李晨皓的吧!”
  熊曉苗突然想起這樣一個女生,低著頭往男生桌位裏放卡片的日子,現在他已不是那個他,她也不是她了,不由得唏噓歲月匆忙。
  周遊笑笑,低聲和熊曉苗說:“嘿,沒事開開同學會,拆散一對又一對!”
  周遊正這麽說著,熊曉苗身後就被人拍了一巴掌,回頭一看,是韓薇的笑臉,“才來?你家夏靜生呢?”
  熊曉苗“噓”了下,在場的就隻有韓薇和周遊知道她和夏靜生的奸情,她要保持低調,推了周遊出來問韓薇,“猜猜,他是誰?”
  韓薇愣了愣,上下打量了很多次,熊曉苗暗自得意,胖子的變化太大了。
  韓薇疑惑地問:“誰?”看了眼熊曉苗興致勃勃的樣子,突然叫起來:“胖虎?不是吧!”
  她也不相信原來腫頭腫腦的小胖子變成了現在這個酷似ABC的健康帥哥,隻是看熊曉苗那興奮勁兒突然想起這兩人過去的打鬧瞎蒙的,居然真蒙到了。
  周遊自打被認出後就被拽男生那鬧去了,熊曉苗心裏八卦,偷偷問韓薇,“咱小公子和黃妹妹結婚了?”
  韓薇抬頭看了眼,說:“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好命?”
  熊曉苗訕訕笑,不知說什麽好。
  女人大體在一起都少不了八一下,韓薇小聲和熊曉苗咬耳朵:“黃雯雯最後嫁了個台商,現在可是少奶奶了!”
  熊曉苗看了眼還在談笑風生的一對男女,不由得憶起紫藤長廊下手拉手的少男少女,班上開的玩笑,誰了說句:“黃雯雯喜歡李晨皓!” 他開始了追打,她開始臉紅,在灰色的走廊上灑下了一地的青芒。
  她想著,13歲的黃真真在羞澀的遞紙條的那一瞬是否能預料而今已發福的李晨皓,而26歲的黃真真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有沒有想過她13歲的小公子?
  那李晨皓呢,這麽一半的歲月有沒有想過黃真真?
  熊曉苗拿了杯子遮了嘴角的心酸,看了眼全場,想著今天的“曖昧”班會真是夠曖昧的。
  臨出門時梅嬈還打了電話說她也要來,梅嬈是她的大學同學不認識初中的人,她當然拒絕,梅嬈卻說就當帶家屬可以相親。熊曉苗想著梅嬈估計是從蔣仲文的事情裏好了不少,但今天還真沒她出場的份兒。
  大家都沒有帶家屬,孑然一身的來了,說笑著,起哄著,但倒底是誰在不聲不響的撥弄著心弦?
  誰在默默的注視著誰?誰因為聽到誰的消息而心裏波濤?誰想看又不敢看誰?誰不動聲色的調開了視線?誰因為知道誰的出席窩在家裏不敢出門?誰又因為誰來參加了,心跳著將衣服一試再試?
  人生就是一出戲,每個人都是演員,自己的主角,別人的配角,不論你願不願意,都緊鑼密鼓的上場了。
  熊曉苗想起周遊的話,噗哧一聲笑出來,和韓薇說:“聽過沒,有事沒事會一會,拆散一對算一對!”
  韓薇點頭,心領神會的一笑。
  玩鬧了半個小時,大家入席,班主任趙紅梅老師和副班主任李丹老師也來了,一進門,學生就開始鬧騰起來,劈裏啪啦拍了掌熱烈的歡迎。
  席間,大家問的都是在哪裏工作,結婚是否的問題,熊曉苗想著再過個幾年都肯定變成小孩子在哪讀書這樣的問題了。女生間聊著男友和化妝品,男生間聊著高科技。
  趙老師已經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了,今年退休,推了推眼鏡,笑眯眯說:“你們一個個我都要認不得了,男生長那麽高了,女生都變漂亮了。”
  李丹老師比較年輕,接了口說:“這幫孩子,我帶她們的時候是第一屆,我才26歲,轉眼她們都26歲了!” 一笑,眼角已有了淡淡這皺紋。
  李晨皓敬酒,說:“老師們都不老,年輕著呢!”
  兩桌人都站起來敬酒,觥籌間,“匡匡當當”的聲音,老師直點頭,無論這幫學生多大,做這什麽樣的工作,有著多少錢,在她的眼裏,他們依舊是一群孩子。
  熊曉苗在舉杯的時候突然心角有一塊濕潤,她想到初中時寫的一篇命題作文叫:“十年後我們相聚”,那時可是咬了筆杆子的覺得難寫,有什麽好寫的,不還都一樣。到底自己寫了什麽都已記不得了,她突然明白人活在當下是不可能知道未來會收獲到多少的感動的!
  趙老師一個個的看過去,和大家說著話,問到熊曉苗的時候,說:“熊曉苗啊,你這是什麽頭啊?”
  熊曉苗巴巴自己的大頭,埋首啃糯香仔骨,周遊被男生拉了坐另一桌回頭說:“趙老師,那叫流行!”
  趙老師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鏡說:“那是誰啊,周遊小胖子!”
  兩桌人瞬間哈哈的笑起來,李丹老師說:“周遊啊,都要認不得了!”
  周遊站起來,握了酒杯,裝的是橙汁,小麥色的肌膚下有微微的紅暈,狹長的鳳眼機靈的一轉,說:“趙老師,□,我可認得你們,我不大能喝酒,飲料代下,敬你們一杯!”
  幹了下去,李丹老師那時可喜歡周遊這英語好但又調皮的小胖子了,微笑說:“周遊,來說說你記得咱們什麽?”
  周遊晃晃酒杯苦笑著,“記得□放學留我默單詞!”
  看趙老師樂哉的樣子又加了句:“趙老師罰我抄課文,歐陽修那篇我都抄了十遍了!”
  兩個老師都一下子被逗得笑起來,趙老師說:“這小子就記得這了!”
  李丹老師說:“我現在是越教脾氣越好,現在的孩子比你們磨人多了,習慣了習慣了!”
  擺擺手,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不知有誰問了句:“夏靜生來不來?”
  趙老師聽到了,也問:“夏靜生呢?這次來了嗎?”大家開始街頭接耳,不外乎說起夏靜生的種種近況,女生們想起那個夢中的俊秀小子不由得羞澀起來。
  熊曉苗暗罵夏靜生真是妖孽,今晚不讓他睡床了,臉上還是得“嗬嗬”笑笑,“報告老師,夏靜生說加班,等下就過來!”
  大家點點頭,由熊曉苗說來有點奇怪,但兩人畢竟是同桌,又不算奇怪,氣氛又開始活躍。
  小熊同學一向人源不錯,黃雯雯過來給熊曉苗敬酒,說:“大雄啊,最近在哪啊?”
  兩人寒暄了會兒,末了,黃雯雯語重心長說:“熊曉苗啊,什麽時候找個人來照顧你啊?”
  熊曉苗一聽頭皮發麻,想這不已經找到了,支支吾吾笑笑,一杯下肚了,門“刷”一下開了,有人喊了句:“夏班長?”
  熊曉苗回頭,可不是夏靜生,一身奶白色的係扣線衫,貼身的剪裁顯出寬闊的肩線,筆直的後背,裏麵淺藍色的千鳥格襯衫,開了兩個扣,精細的鎖骨若隱若現,一身的淺色調倒給人很柔和的浪漫感,又加上夏靜生偏白,這樣穿著,配上烏黑的大眼,墨青色的發,倒覺得俊秀的如一副寫意的墨畫,有淡淡的雋永之氣。
  熊曉苗是見怪不怪,夏靜生本來就是那種很得體的男人,她規規矩矩坐好,男生那有人喊:“夏班長來坐!”
  夏靜生笑笑,狀似很隨意的一瞟,瞄到熊曉苗那兒,走過去說:“沒事,我坐這就好!”拍了拍熊曉苗示意讓她挪一下,熊曉苗抬頭,看到他眼裏的促狹,夏靜生再抬頭卻是一臉的溫文,對搬椅子的小姐說了句:“謝謝”,拉開椅子,就在熊曉苗身邊坐下。
  這個動作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夏靜生倒是不在意,站直身子笑笑說:“我遲了,先自罰一杯!”一杯下肚,轉身站好,看向兩位老師,黑亮的眼裏有著真摯閃爍,“趙老師,□,我敬你們一杯!”恭敬的雙手舉杯,幹了,坐下。
  席間又開始喧嘩,夏靜生邊和別人寒暄,邊把熊曉苗杯中的酒全倒到自己那杯,問她:“什麽時候來的?”
  這個小動作正好被趙老師逮到,笑嗬嗬問:“咱班,除了這對,還有哪對啊?”
  有男生說:“周遊啊,我還以為咱大雄和胖虎是一對呢!”
  熊曉苗筷子差點嚇掉,看夏靜生俊臉上不露聲色,眼裏可是精光一閃,
  周遊敲杯子,背了麵看不到表情,“哪和哪啊,我可是受人托管!別說我,咱說說×××”話題一下子就轉去剛才多嘴的男生。
  大家就開始起哄,聊起過去的糗事,誰的都翻出來說。
  李丹老師說:“這夏靜生和熊曉苗可有意思,那時改試卷,居然改到兩份夏靜生的卷子,仔細一看,哈,才知道其中有份是熊曉苗的!”
  熊曉苗不認帳說:“我怎麽不知道啊!”
  夏靜生不說話,嘴角彎起,挑了塊糖醋青椒給她,熊曉苗傷心啊,這夏靜生擺明了小氣,好好的青椒牛柳,不給她肉就給她最討厭吃的青椒,苦了嘴把青椒藏到碗底。
  韓薇說:“我作證,我那次就坐你後麵,你在和夏靜生吵架!”
  熊曉苗琢磨著是有這事,她那時嘴裏咕嚕著“夏靜生不是人,夏靜生討厭,……”居然把自己的名字填成她的了,這事好像還被全班笑了一下。
  記性不好的人一想起,一看夏靜生他正在夾菜,回頭做了個“笨蛋”的嘴形,熊曉苗差點沒氣背過去。

  恰同學少年(下)
  酒過三旬,杯盤掃蕩完畢,兩位老師先離開,走了三四個人,剩下來的人決定續攤。
  這個年紀大體已過了去KTV的勁兒,不知是誰提議的,國貿大廈地下室的桌球館,男生打桌球,女生還有麻將室和茶餐廳,一行人又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熊曉苗本來想拉夏靜生回家了,但腳剛要跨出門就發現自己的決定是個錯誤。
  “妞兒,站著!” 她一聽是周遊的聲音,渾身上下都發僵,抬頭看到夏靜生冷下來的側臉,隻好不情願的轉身。
  沒好氣問,“幹什嘛?”
  周遊還是一副雅痞像,晃過來,說:“不介紹介紹?”
  熊曉苗一腳踩過去,咬牙切齒低聲說“介紹什麽,你們不早就認識了,裝!”
  熊曉苗這等惡人,也隻有在熟人麵前才張牙舞爪。
  腳還沒踩到,被夏靜生拉直身子。
  周遊笑眯眯,露出微微的虎牙,伸了一隻手出來,“你好,你好,小靜同學好久不見!”
  夏靜生倒也是穩得住腳的人物,心下隻記得年少時這小胖子老坐在後桌欺負熊曉苗的事兒,他也是個男生自然知曉那是什麽感情,隻是不說明罷了。
  雖好奇著熊曉苗和他的關係,心裏就像貓爪子抓過一般,還是挑了嘴角,溫和的笑笑,一如工作談判,也伸了手出去說:“你好。”
  熊曉苗看兩人的手快要握上,眼皮直跳,趕緊和夏靜生說:“周遊在美國時和我是同一間大學,也得上是學長。”
  她想啊想,想想自己以前有沒有在夏靜生麵前提起過這人,來證明下自己的無辜被牽連,“啊”了聲說,“記得我說起養過隻貓嗎?就是這人揀回來的!”
  周遊“呀”了聲,瞥了眼熊曉苗說,“你還記得C君,那丫頭現在肥得都見不了人了!”
  C君是貓兒的名字,周遊取的,他說導盲犬叫小Q,咱們的貓為什麽不可以叫C君?
  熊曉苗也是記得的,提到小動物倒是把眼前的戰況忘了,興致勃勃來了句:“真的?”
  伸長了脖子,又趕緊縮回來,看了夏靜生繃著的臉一眼,她總覺得是做錯了什麽。
  夏靜生倒是笑得更開,挑了眉角,眸子更加鋥亮,握了周遊的手,說:“謝謝你,照顧我妻子!”語氣倒是前所未有的誠摯。
  這話把熊曉苗說得一愣,把周遊聽得一愣,全場人也都愣了。
  熊曉苗愣完了,臉都快燒起來了,這夏靜生太可惡了,虧她還想蒙混過關呢,越想越氣偷偷擰了夏靜生一下,夏靜生好本事也不看她,大眼連眨都不眨。
  黃雯雯走過來說,“啊呀,剛才我問時你怎麽說的?不行不行,小夫妻倆罰一瓶!”說完晃了晃最後剩的半瓶紅酒。
  大家也是難得班上出了對天長地久的,哄鬧起來,熊曉苗知道騎虎難下,抱了酒瓶硬了頭皮準備喝下,誰讓自己今天遇人不淑,瓶身剛起卻被蔥玉的手攔了下來。
  夏靜生接過酒瓶,拿了酒杯來,倒了九分滿,輕輕一笑,挑了秀眉也是魅力無邊,說“喝酒是當然的,小夫妻兩結婚不比做秀,不用鬧那麽大,這杯就當是我和曉苗一起敬大家的!”說完,緩緩喝下。
  周遊率先拍的巴掌,大家盡了那興,也就不再哄鬧,開始商議著怎麽續攤。
  周遊拍完巴掌,甩了甩手,咧了咧嘴,這夏靜生長得秀氣得跟娘們兒似的,沒想到手勁那麽大!這麽快就宣布領土主權了!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周遊的MINI COOPER被班上的女生借去開了,死活巴著熊曉苗的車,熊曉苗沒辦法,隻好讓他搭車,加了韓薇正好一車人。
  熊曉苗這次學乖了,閉好自己的嘴,一路上都是韓薇和周遊在寒暄,夏靜生一副專心開車的樣,抿了嘴角不說話,熊曉苗自己找樂,打開了播放,又有點口幹,在前座翻來翻去。
  “啪”的一聲被夏靜生拍了手,喝她,“動什麽呢,安全帶係好,養樂多在這!”
  眼睛盯著前麵,手滑過座位邊的盒子,拿出來遞給她。
  這車子都快不是他的了,熊曉苗老愛在上麵擺東西,一會兒墊子一會兒抱枕,車前的香薰瓶,視鏡上的平安鈴,養樂多也是,他罵是歸罵她的,一見盒子裏空了,還是要去買了填上的。
  熊曉苗可沒發現為什麽盒子裏老有喝不完的養樂多的秘密,隻覺得夏靜生今天特衝,不敢惹他,掀了蓋子,一個人訕訕喝起來。
  周遊看在眼裏,逗熊曉苗玩,說:“熊貓,記得D□id嗎?”
  熊曉苗說:“記得,他不是去IBM工作了嗎?結婚了?”
  周遊搖頭說:“沒有。”忍不住笑,“嘿,你一提結婚,就想起他那笑話!”
  熊曉苗“哈哈”笑起來。
  周遊見韓薇不解的眼神就解釋起來,“我們有個同學叫D□id,是後來的新生,英語不是很好,上語言課的時候,老師就問他:What's your name?他答:My name is D□id. 老師又問:Are you married? 哈,你猜怎麽答的?”
  韓薇搖頭,熊曉苗和周遊眼裏閃過共同的笑意,一口同聲,“I'm not Mary, I am D□id.”
  韓薇“哈哈”的大笑起來,熊曉苗笑得直顫,周遊拍了大腿,夏靜生身子不動,一雙美目還是盯著前方,
  其實這也是周遊的小心思,一個勁的和熊曉苗說隻有兩人知道的話題,惹得夏靜生冷了一張俊顏,握緊方向盤,指節凸起泛白,心下隻覺得胃裏冒出一個個酸泡兒,如小惡魔一般恥笑著自己。
  熊曉苗倒從來沒想過國貿大廈地下別有洞天,半壁的台球桌,半壁的茶室。
  夏靜生甫一到就被拉去打桌球,別看夏同學平時一副謙謙的樣子,玩起來也是好手,畢竟誰沒有熱血過一把。當年班上男生最愛打個叫“星際爭霸”的遊戲,他可是個中翹楚。夏靜生年年的評語都是的“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熊曉苗每每都要偷加一句的,叫兩麵派尤其突出!
  熊曉苗點了柑橘蜜茶,無所事事隻好眯了眼看夏靜生玩球,周遊也在一桌。
  周遊是典型的北方男孩,大大咧咧,爽快無比,不甘心的就罵一句,開心了就“哈哈”的笑得她這邊都能聽到,麥黝黝的肌膚,一笑起來虎牙一閃。
  夏靜生卻是山清水秀的南方男子,長得俊俏無比,溫潤如水,輸了不多言,贏了也不驕傲,但動作上卻是一副認真勁兒,修長的手指扶穩杆子,俯下的身子,張開的長指比好撞擊的角度,眼裏光芒一閃,毫不猶豫的出擊,站起來卻又是一副優雅模樣。
  那邊,女人們唧唧喳喳,有人說:“熊曉苗真是好命,班上最帥的不聲不響抱回家了!”
  這樣的語氣也不知是欣羨還是妒嫉。
  熊曉苗隻管喝水,她也覺得自己是命好,不能否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細枝末節的說出她和夏靜生怎麽再重逢的?五年中,連QQ都不敢上的日子?婚後那麽久才有真正的交往的?她多說無益。
  不論男人還是女人往往都是這樣,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希望對方過得好,但又不能好過自己,比自己過得好的,都要找個藉口的,似乎這樣才能讓自己平衡一點。
  黃雯雯接了家裏保姆的電話,說孩子晚上鬧著不睡覺,按按太陽穴,突然有種現實擊落夢想的感覺,掛了電話,過來說要先回家了,寒暄過後拿了皮包往外走,回頭,正好看到夏靜生回了桌子低了頭站在熊曉苗身邊說話,太遠了模糊得看不清表情,隻覺得那兩人靠在一起的輪廓很是柔和。
  她下意識轉臉看向正顛著啤酒肚打球的李晨皓,看著曾經無比熟悉的現在卻又格外陌生的臉,她突然覺得是咫尺天涯,連特地上去說句“再見”的勇氣也沒有。
  她也說不清現在的生活是否算得上是幸福,隻覺得心中還是會有漣漪。很多人因為寂寞,一再的重拾舊愛,與前度男友,前前度男友剪不斷關係;很多人因為寂寞,不想選擇,嫁為他人。她看到大雄和小靜的故事擺在眼前,心裏有一絲羨慕,還有點怨恨,突然想起一句話:“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了繁華。”
  一轉身,她隻覺得昔日繁華已逝……
  打桌球的部隊往茶廳靠攏,周遊一□坐熊曉苗身旁喝茶,熊曉苗頓時就覺得氣氛緊張起來,剛才夏靜生一回來就坐她右邊,現在周遊又坐她左邊,她隻覺得左右兩邊談笑風生,她中間卻是如坐針氈,悶頭不說話。
  韓薇看得好笑,推了一碟山核桃給她。
  周遊擋了碟子,對熊曉苗說:“你關節不好,不能吃。” 兩人在美國相處那麽久,他也是知道她的小習慣的。
  熊曉苗有一絲尷尬,夏靜生卻很快的顰了眉,推了自己碟子到熊曉苗麵前,已是一盤剝好的果仁,熊曉苗很自然的接過抓了一把吃起來。
  周遊第一次覺得喉嚨裏梗了一口氣,咽不下來。
  他知曉熊曉苗牙關節彈響後一直都沒怎麽讓她接觸過堅果類的東西,每次耳提麵命的不讓她吃,熊曉苗也乖,笑笑就不吃的,倒是盯著那堆堅果□。
  他今日才明白個中原因,剛才還有點得意自己比夏靜生心細,現在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戰而敗了。
  周遊心不在焉,大家也是有自己事情的人,十點左右就散了,說著“再見”的同時也不知道下次再見是又一個十五年,還是再見不了了。
  熊曉苗坐在車上才發現南京的夜景真是熱鬧,大洋百貨附近依舊喧囂,大大的電子屏幕,俊男靚女的廣告牌,紅黃藍交叉的夜燈,閃爍得人眼前一片浮華。
  夏靜生盯著前方,一個個紅綠燈閃過,映得他俊挺的側臉變幻莫測。
  一路上熊曉苗不停說:“×××現在都那麽胖啦!”“×××你不知道孩子都4歲了!”“×××都要認不得了!”……使足了勁兒說話,夏靜生卻仿佛開車此刻是最重要的事,也不看熊曉苗,“恩”啊“啊”的應了。
  熊曉苗覺得夏靜生陰陽怪氣,夏靜生想不透熊曉苗這五年到底在做什麽,但一個大男人又不好去追問,隻得懊惱自己的小氣。
  兩人就這樣不說話,一直開回家,停了車,走在小區幽靜的小徑上。
  矮墩墩的小柵欄,鵝卵石的小路,大樓裏燈光錯落,這家的燈滅了,那家的又亮了。
  微微的涼風吹過,剛才車上太悶了,熊曉苗拉開毛衣的領子,見夏靜生走在前麵的高大身影,不甘心,喊了聲:“啊!” 把夏靜生招回頭,挑了秀氣的大眼看她搞什麽鬼,
  熊曉苗訕訕笑說:“這天太熱了!”
  夏靜生不說話,一腳踩過一地的落葉,都快深秋了,她還說熱,這人擺明了沒話找話。
  熊曉苗抓了夏靜生手,拉住他,指指天上,“真的,你看,月亮熱得都糊了!”
  “糊了”是南京話模糊起來的意思,夏靜生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夜幕倒是有一彎小月牙,被周圍嫋嫋的雲層擋了,絲絲的朦朧起來,有呢喃的羞澀。
  他低了頭看熊曉苗一臉的理直氣壯,隻覺得這熊曉苗的太沒有神經,什麽傻話都能被她想出來,還月亮熱得都糊了,難道月亮也出汗了?
  他突然覺得和這樣傻兮兮的熊曉苗吃醋是很沒道理的事,暗自好笑,但又生氣她不開竅。
  熊曉苗覺得夏靜生今天特別別扭,想想問:“小靜先生,您吃醋啦?”小心翼翼的問出來。
  夏靜生看她巴了個大眼的樣兒有點不自在,側了身子,說:“誰吃醋了,你想太多!”
  男性吃醋和女性大相徑庭,大多都不會承認自己吃醋,丟不起那麵子,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自己慢慢消化,不似女生一定要鬧個天翻地覆,讓他知道。
  熊曉苗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想了想難得心下明細了點,拉過夏靜生手笑得討好,糯糯說:“小靜先生,抱抱!”伸長了手。
  夏靜生這等情況下怎麽可能讓她抱,甩了句,“想得美!”
  他好沒想通呢,晃了鑰匙往前走。
  熊曉苗笑得更開心了,說:“那我去找周遊玩兒了!”停在那裏不動。
  夏靜生果然回了頭,寒了俊顏,捧了她臉,灼灼的眸子對上她的,說:“你敢!咬死你!”磨嘰一口白牙,“咬”字特重,一副凶悍無比的樣子。
  熊曉苗“嘿嘿”笑,沒想到夏靜生真的上當,說:“那給抱抱!”
  夏靜生知道上當,鼻子裏“哼”了聲,紅了白玉石般的耳廓,轉身走人。
  熊曉苗想這夏靜生真的是吃醋了,連抱都不給她抱了,她從來都不相信夏靜生會為自己吃醋,一個人怎麽會因為另一個人覺得發酸呢?覺得是很神奇的事,心裏像吃了蜜一樣,不管三七二是一猴到他背上。
  “下去!”
  “不下!”
  “下”
  “不下,打死也不下!”
  “打不死就給我下去!”
  然而,夏太太這種得意的日子也沒過太久,她很快就體會到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心裏冒酸泡的滋味……

  可惜不是他
  夏太太某日在幫夏先生撣衣服的時候發現領口邊有一根深棕色的長發。
  熊曉苗自己的頭發是卷毛,又是黑色的,自然不會是她的,她瞪了那頭發看了半天,隻覺得寒從腳底起,心裏發毛。
  熊曉苗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家庭主婦都會遇到這樣的時期,隻是她覺得這樣的時期來得太快了點。
  她暗自笑自己,順便也幫夏靜生自圓其說,說不定車子壞了乘公交車的,說不定不小心的,她這樣告訴自己,照常的生活著,也沒發現夏靜生有什麽異樣的,隻是在他手機響起的時候,她心裏像打了一麵小鼓,所有的晦澀鋪天蓋地而來,想問又不好意思開口,煩躁不安。
  熊曉苗向來是樂天派,可這段日子卻發現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覺得自己懷疑夏靜生是對
  丈夫的侮辱,可又不能阻止自己去想,無奈之下隻得求助於另一位家庭主婦,林深深。
  林深深正在哄孩子睡午覺,話筒裏聲音烏裏烏拉的響,她問熊曉苗:“你老公最近在幹什麽啊?”
  熊曉苗抓抓腦袋,回答:“沒什麽啊,上班,加班!”
  林深深很快的問:“加班?常加班?”
  熊曉苗隻覺得那根頭發又晃到了眼前,有點胸悶,不舒服極了,說:“最近多一點,他接了個大項目!”
  林深深在電話那頭長遠的“哦”了一聲,把熊曉苗的小心肝兒“哦”的直顫悠。
  約是孩子睡了,林深深聲音低了點,問,“熊曉苗,你有沒有去過你老公的公司?”
  熊曉苗說:“沒有。”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夏靜生也有自己的空間,她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林深深又問:“那……見過他同事沒?”
  熊曉苗想起劉峰和顧思遠,答:“見過兩個。”
  林深深說:“我覺得你最好去下他的公司,了解下情況,打入敵人的內部比較好!”
  熊曉苗哭笑不得,說:“我又不是去打仗!”
  林深深語重心長說:“婚姻可是最持久的戰役!”
  熊曉苗原本以為結婚隻有有愛就夠了,沒想到夫妻之道居然那麽有深遠,實在無話可說。
  但熊曉苗又不想為了這件看起來是芝麻大的事情跑去夏靜生公司,一路帶著這股鬱悶之氣去了醫院餐廳。
  周遊正坐那兒和護士之花聊天,一看熊曉苗端了盤子過來就直揮手,護士之花幽怨的看了熊曉苗一眼,扭了腰離開。
  熊曉苗擺了盤子,剛想坐下來,周遊就開始歎氣,“唉,你看你一來,我的美女運就跑了。”
  換了平時,熊曉苗少不了要和他鬥幾句嘴,可今日的心情遭透了,拎了盤子說,“那我走了!”
  周遊趕緊站起來攔她,撇了嘴,本想說話,鳳眼仔細打量了熊曉苗的臭臉一把,
  咧了桃花般的嘴角,伸手去扯熊曉苗的爆炸頭,說:“妞,這是怎麽了?被誰欺負了,來說給帥哥聽聽,找他去!”
  末了,還配合的比了個大力水手的手勢,熊曉苗彎了嘴角,這周遊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個活寶。
  周遊看熊曉苗心情好轉了點,再接再厲,“我就說:小子,你說吧,是單挑還是群毆?群毆,我們一幫毆你一個;單挑,你挑我們一幫!”聲音配上表情,常青藤的在讀博士表演得十足的流氓勁兒。
  熊曉苗笑得筷子都要掉了,隻覺得這周遊是挺窩心的。
  說起來熊曉苗一生中隻有兩個最好的異性朋友,一處就是人生的泰半,一個不必多問自然是夏靜生,還有一個卻是這周遊。
  她始終記得初到美國的日子,學校為方便新來的留學生勤練口語,每個中國人都安排和當地人合住一間宿舍。當然也有人選擇不住,但熊曉苗天生膽小,又加上才和國內的人揮別,自然就聽從安排,但她可沒想到服從分配也有配成她這樣的。
  她依稀記得那日從圖書館回來,第二天考試複習得晚了點,打開門,一室的男士古龍水的味道,靡靡的她不熟悉的氣味,蔓延在鼻尖,她正想開燈,一腳踩過去,卻是絨絨的布料,仔細辨認是男士的襯衫。
  左邊的空床是她的,右邊是她舍友JENNIFER的床,沒有開燈,隻有細碎的喘息,床架“吱呀”的聲音,裹成一團的被褥,床邊散落的衣服……
  再不經事的人也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麽,熊曉苗一瞬間隻覺得狹小的房間裏,荷爾蒙的味道衝入胃中,令她喉嚨發澀,忍不住作嘔。
  熊曉苗這人比較老實,一瞬間什麽都反應不過來,隻覺得人很暈,腦子漲得慌,抱了書跑出門去,心“彭彭”的要跳出來。
  可是即使出了門,她還是無家可歸的,小小的宿舍樓,偌大的美國,她能到哪裏去,蹲在樓下,突然心就發緊起來,什麽東西酸澀要把心擠出來了,她隻覺得自己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卻又無法哭出來,畢竟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蹲在這大西洋的另一邊,她又能哭給誰看呢?
  吸了吸鼻子,她在台階上坐下來,隻想著再過一會兒回宿舍吧。
  看著手腕的表一秒秒的走過,隻覺得此刻的時間是不能再長了。風吹了過來,倒是清醒了不少,有點氣憤,但無可奈何,畢竟在美國,把男友帶回宿舍是沒有規定禁止的。
  她抬頭看向那晚的月色,突然間酸澀無比,她想起不久以前,有個人在同樣的夜晚幫她拎著熱水瓶,刮了她的鼻子笑著說:“小丫頭,快上去睡覺!”。
  她曾經以為時間可以在那一刻凝住,她曾經以為那樣的日子將是永遠,她曾經以為那樣的人將會不離不棄,可一瞬間都化為了“曾經”……
  她這樣坐在大理石台階上,三三兩兩的外國人走過,清冷的夜空,她吸吸鼻子,一瞬間突然很想念那個人,想著,他此刻是在做什麽呢?
  她到現在都覺得是他造成的分手,雖然她也有任性的地方,但總覺得不是自己的錯,那時想著再也不想那個人了,再也不許想他,可是在這樣的夜晚,她卻是真實的想念著,柔軟了心裏的一角,酸澀了鼻尖的想念著他。
  無論是怎麽決絕的分手,說過多狠的話,發過多毒的誓,人總是會在最脆弱的時候忍不住想念。想著這樣的時刻,他如果在身旁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街角的酒吧要開始PARTY了,一輛輛車“嘩嘩”的從台階下駛過,卸了靜音裝置,引擎雷得嚇人,好好的車子,老遠過來開得橫衝直撞
  她看看手表才過十分鍾,心下煩躁起來,有輛車子停在台階下,“啪啪”的按喇叭,車窗被按下,是幾個黑人,伸了手出來,搖著對她說:“Girl, COME ON!”
  她嚇了一跳,第一次遇見這樣的陣仗,頭皮發麻,跳起來,想往回跑,才起身,就被人抓了膀子。
  熊曉苗嚇壞了,抬頭一看,一張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生的臉,健康的蜜色肌膚,狹長的單眼皮,很亮的眸子,一笑露出淺淺的虎牙,長得有點混血,熊曉苗以為是哪個華裔,正想著是說中文還是英文,那人盯了她半天,輕輕問:“熊曉苗?”不確定的語氣。
  熊曉苗可沒認為自己出名到地球的另一半來了,小心翼翼問:“你是?”
  那人聽她這麽答知道自己是說對人了,一下子笑起來,很是燦爛,也不回答她的問題,徑自問:“你怎麽會在這?住這兒?”
  熊曉苗點頭,大半夜的還是不要和陌生人說太多的好。
  那人卻繼續問:“怎麽不進去?”
  熊曉苗眼神閃躲,支支吾吾。
  可能留學生都經曆過這種生活,那人倒是了解了,瞄到她手上的鑰匙號,扭頭就往樓裏走。
  熊曉苗急了,跟在後麵,不停攔不停問,那人卻笑笑一直不說話,走到她房間門口了,回頭問:“是這間嗎?”
  熊曉苗點頭,他一笑,孩童般晃出虎牙來,下一步,卻是猛的一抬腳,說不出的狠勁!
  門本來就沒鎖,“嘭”的一下開了,JENNIFER尖叫了聲,熊曉苗一瞬間卻有說不出的搞笑勁,那人“劈啪”一下開了燈,一室刺眼的光,隻看JENNIFER披頭散發的裹著被子靠牆角躲著,一個外國男人正在穿長褲,穿了一個腳進去差點栽了,白了臉抬頭,尷尬無比。
  那人卻不管,回頭對熊曉苗眨眨眼睛,說:“去收東西!”說的是英文,熊曉苗反應過來,這地方鬧成這樣自然是不可能待了,以最快的速度拿了幾件衣物打包好,跟了那人出去。
  出了門涼風一吹,她清醒了不少,又有點後怕,停住說:“謝謝你,我找家旅館就行了!”
  那人卻回頭,一笑之下,居然有分外的熟悉,手伸入兜裏,掏出塊巧克力伸給熊曉苗,熊曉苗擺擺手,他也不在意,聳聳肩剝了紙放嘴裏,咬得“哢哢”響,說:“小熊同學,不認得我了?”
  熊曉苗很久未被人這麽喊了,偏了腦袋仔細打量,這輩子也沒見過長成這樣的痞子啊。
  那人嚼完,回頭,挑了雙鳳眼,有點惱怒,沒好氣說:“我,周遊,胖子!”看熊曉苗還在□,實在忍不住了吼:“胖虎!”
  這就是熊曉苗再與周遊的再次相遇,而搬去他合租的屋子認識葉子和文樹那又是後話。
  她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挺奇怪的,在那樣的時刻居然遇上的是小胖子周遊,胖虎周遊。
  在很久以後,她明白生命之中,什麽人什麽時候上場,做什麽樣的事,說什麽樣的話,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熊曉苗認為周遊是個什麽事都不煩的人,愛祖國,愛美女,愛祖國C罩以上的所有美女,愛的坦蕩蕩,直的無邊無際,她特別佩服周遊的這點,所以她覺得周遊說的對,不管是單挑還是群毆,總要找個解決的方法,她決定下午沒什麽事正好開溜,去夏先生的公司實地考察一下,難得她有這心要捍衛下自己的婚姻。
  這麽一想通,她頓時又覺得人生美好起來,慢慢拍了拍周遊的肩,很真摯的說:“胖子,謝謝你!”
  把周遊一張小麥臉說得一愣一愣的。
  熊曉苗繼續扒飯,周遊拿了小藥盒出來,吞了顆藥丸,熊曉苗有點稀啤跏:“吃什麽呢?”
  周遊笑眯眯,晃了晃藥盒,“維生素片,吃不?”
  熊曉苗點點頭,攤手去討,說:“吃的!”
  周遊翻了白眼,沒好氣拍了她一巴掌,“你什麽都吃,你怎麽就沒想到說不定,我得了什麽絕症,吃藥呢,電視劇裏吃維生素不都這麽演的!”
  熊曉苗喝了口冬瓜海帶湯,很認真的說:“您電視劇看太多了!”
  周遊發現和熊曉苗講話真的能把人氣死,這妞盡不順人心思,他咕嚕:“我們院裏有每年都出幾個教授猝死的!”
  藥學院裏這都不是新聞了。
  熊曉苗拿紙巾抹抹嘴巴,說:“你是好人,會活很久的!”
  她沒有和周遊說夏靜生的事,直覺的認為自己老公的事還是不要和異性討論,但她又很開心周遊讓她重拾勇氣,隻覺得今天周遊真是個好人!
  周遊無奈,他此刻想的是當初去認熊曉苗或許就是極大的錯誤……
  當熊曉苗背著小包包,站在高高聳立的大樓下,伸手遮住頭頂的陽光,往裏走的時候,她又覺得也許周遊死胖子的話也許是另一個錯誤的開始……

  陳醋佳釀
  曾經為你吃過的醋,到最後都會變成糖漿。
  關於吃醋,熊曉苗後來回憶起總覺得她欠了夏靜生不少的醋。
  大學裏,熊曉苗會和文藝部的人傳短信,男生女生都有,文藝部的人天性活潑,愛鬧騰,交代完事情,總少不了你來我往的多廢話幾句,或是有時發發好笑的信息,熊曉苗一般都是回的,她和人傳短信總覺得禮貌上應該最後一句都是自己來發。
  有時,和夏靜生在一起的時候,也會收到些短信,她就低頭去看,夏靜生邊幫她拿筷子邊挑謾醯:“熊曉苗,我發現你挺忙的!”
  熊曉苗也挺沒神經的,把笑話短信給夏靜生看,夏靜生有時看,有時一眼都不瞟,有時會笑了說:“這誰啊,來,把號碼給我,去溝通溝通!”
  說完,兩人都大笑起來。
  過了很久,久到她們分開,久到她坐在美國的某家餐廳裏,在坐的有幾個女生討論起男生吃醋的話題,有個女生說:“我老公吃醋就不說話,不理我!”有女生說:“對對,男生吃醋都很悶,不好意思表現給你看,我老公也是,但話會特別多,不停問:這是誰啊,號碼給我!”
  熊曉苗當時在對付一份甜點布朗尼,銀色的小叉劃過巧克力,一下子頓在那裏,隻覺得舌尖可可的苦澀令她要掉下淚來。
  她想著,曾經也有一個人對她說:“這誰啊,號碼給我,去溝通溝通!”
  那時她並不知道他是在吃醋了,隻以為是玩笑的話兒,現在才後知後覺的明白,而那人卻已不在……
  第一次的酸楚,第一次的甜蜜;第一次你為他吃醋,心酸得無處發泄;第一次他為你吃醋,心裏甜得猶如楓糖;許下的諾言,說過的情話;青春的矯情,年少的不解風情,一下子,都被時間的沙塵淹沒了……
  夏靜生,今天我又想起了你。發現我在做很多事情的時候都想起你,聽歌的時候想起你,吃東西的時候想起你,看書的時候想起你,等車的時候想起你,我罵著這樣的自己,為什麽老是想起你,可卻又害怕有一天不再想起你,有一天連你的樣子都模糊了。然後,我還想,
  親愛的,那你呢,你會不會突然的想起我來?
  在歲月中將我打撈起,然後眯著眼睛,背著陽光,再對我輕輕一笑?
  ---------------BY 熊曉苗 22歲
  夏靜生的公司在23樓,熊曉苗去得不巧,正好夏靜生要進去開會,熊曉苗打量了下公司,兩層樓,設計師們普遍都比較年輕,空間寬敞,光線明亮,到底是設計公司的工作室。
  夏靜生拿紙板拍了她頭,挑眉:“怎麽來了?”
  熊曉苗點頭哈腰,“今天下午沒事,正好晃過來!”想想有覺得奇怪,挺了背說:“我為什麽不能來?”
  劉峰在後麵一下子笑起來。
  夏靜生無奈,撫了扶頭,說:“那你去坐著,等我下班。”
  夏靜生和劉峰是策劃方得先進去,熊曉苗在休息室裏百無聊賴,顧思遠幫她倒了茶,陪著坐下來,熊曉苗好啤跏:“你不用進去嗎?”
  顧思遠眨眨眼說:“我不急,土地管理局的人還沒到呢!”
  熊曉苗見外邊都一副忙碌的樣子,好啤跏:“最近的項目困難嗎?”
  顧思遠趴下頭,一副快死了的樣子,抬頭正色說:“挺麻煩的,開發商要求比較高,而且這次我們試著和開發商合作,往房地產那塊發展,先得和土地局的人打好關係。自從地震後,那邊對設計的要求都很嚴格!”
  熊曉苗聽得個大概,也覺得不大容易,想著夏靜生或許真的是加班幸苦。
  才這麽想著,“蹬蹬”的皮鞋聲就從電梯那頭過來了,顧思遠走出去,露出招牌笑臉喊了句:“陸經理!”
  熊曉苗好奇,跟著看了眼,倒是個大美人,眼細長淩厲,瓜子臉,就是有點說不出的冷,一看就是女強人性,往上看的時候,熊曉苗一下下子楞住,深棕色的外卷,她的心一下子被一匹小狼咬了一口。
  顧思遠別了頭低聲說:“開發商的經理,這女人忒難辦!”
  那經理站住了,點了點頭,問:“你們夏工進去了?”
  顧思遠堆了笑,一張嘴能把死人說成活的,“他們剛進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拉了熊曉苗,說:“這位是我們夏總的愛人。”
  那女子臉一僵,熊曉苗本來還想大度的伸個手打聲招呼啊的,畢竟工作上的人還是別得罪,看著情況,也隻有尷尬的笑笑,心想,不握就不握咯。
  那女子皺了眉,匆匆點了頭,“蹬蹬”往會議室走,顧思遠對熊曉苗擺擺手,指指桌上的雜誌,也進去了。
  熊曉苗坐了會,桌上的雜誌幾乎都是設計類,她實在沒什麽興趣,坐不住了,隻好往洗手間溜達。
  一推門進去,發現那個陸經理也在,拿了粉餅盒在補妝。
  熊曉苗禮貌的笑了笑,這點涵養她還是有的,對方點了點頭。
  熊曉苗洗手的時候直盯著水流,心下好笑,兩個女人,一個洗手間,八點檔的條件全齊了。
  正想著呢,那經理“啪”一下合上粉餅盒,說:“請問,你能給他帶來什麽?”
  熊曉苗以為是和別人說話,“啊”了一聲。
  那女人在鏡子裏看著她,一字一句說:“你能給夏靜生帶來什麽,他創業的時候不能幫助他,也不懂他的辛苦,做她背後的小女人嗎?”“嗤”了聲她繼續,“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能耐做騎士的,如果不能給他帶來什麽,不如及早離開!”
  熊曉苗被她“辟裏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倒是愣著了,她直覺的反問:“那你又能為他做什麽?”
  那女人“哼”了一聲,斜了脖子,“我能陪伴他一起戰鬥,在事業上全心全意的幫助,保他一路平步,像夏靜生這樣的人才,肯定是需要一個戰友的……”
  熊曉苗聽得不舒坦極了,打了手勢說:“停!”那女人揚了眉。
  她笑了笑,琢磨著笑得醜極了,說:“我用完了,你繼續!” 沒看那女人一臉的訝異,飛快的出了洗手間。
  不想回休息室了,熊曉苗一口氣跑到樓下,走在大街上,□辣的陽光照在背後,如同鋒芒,她想著自己沒用極了,恨不得回去踹那女的一腳,打一架算了。
  但她是明白自己做不出來這種事的,她覺得那女的說的不全錯,她和夏靜生認識時就隻是個孩子,18歲談的戀愛,她從來沒想過兩個人在一起能給他帶來什麽,隻覺得她愛他,他也愛她,能夠再在一起,開開心心的生活著,這不就夠了?
  她又覺得自己很不應該,在夏靜生遇到難題的時候無能為力,還過來添亂,這樣想著就覺得心裏填堵,街上的鳴笛聲一下下刺在心裏。
  她繞來繞去又繞回大樓,坐在大理石的台階上掏出電話打給林深深,
  林深深罵她笨,說:“你怎麽這麽不爭氣啊,罵回去啊!”
  熊曉苗摸摸脖子,樹上的落葉紮得她有點癢,她慢慢說:“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能給夏靜生帶來什麽。”
  林深深半天沒聲音,說:“熊曉苗,夫妻間的愛情最終都會轉變成親情,激情不會永遠存在,做妻子的總要有一點能留得住丈夫的心的,比如我對我家領導,他工作上有什麽困難都會和我說,女人的心思比男人慎密,看的是另外一麵,說不定就會有幫助。結婚有時候不是那麽單純的事,能為男人解憂的女人走得比較長遠。”
  熊曉苗掛了電話,想著那句“能為男人解憂的女人走得比較長遠”,突然愣了起來,她從來沒想過這點,一下子覺得被拉到另一個世界。
  秋日的豔陽刺得她眼疼,落葉“刷刷”的打得一地蕭索,紅色小皮鞋映入眼底,一個小女孩,五歲上下的樣子,□頭,蹦蹦跳跳上了台階,對她笑了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煞是可愛,回了頭,朝後麵喊:“愛愛,媽媽,快一點!”
  熊曉苗愁眉苦臉,撥弄了手機,看著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女娃,拉了一個少婦的手,慢慢走過來,這兩個孩子有點眼熟,熊曉苗盯著看,就是想不起來。
  那女子可能是媽媽,發尾柔柔的卷,紮了起來,大大的眼睛,極有神,抬頭對孩子一笑,慈愛的眼神,有小小的酒窩泛起,又低了頭,攙了另一個孩子,從包裏翻出手機來。
  熊曉苗看這那NOKIA 6210頓時想起,條件反射站起來的喊了句,“那個……”
  那女子停下來,微笑著等待她說話,熊曉苗有點尷尬,巴了巴大頭說:“那個,我曾經拾到你的手機!” 怕人誤會,接了句:“是你丈夫來拿的!”
  偏偏就是這樣的邏輯,那女子也一下子明白了,恍然大悟的伸了手過來,說:“你好,謝謝,我叫趙水光。”一笑起來,很甜,酒窩輕飄。
  那女子好像也是等人,索性兩人就移到一樓的大廳慢慢說,雙胞胎在廳裏跑來跑去,“咯咯”的笑,那女子不時看看,板了臉說:“談之情,談之愛,慢一點!”
  熊曉苗想起那見過一麵的帥哥,現在隻記得那傲氣的輪廓,一身的貴氣。
  她有點好奇,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著故事,也不方便問,兩人坐在那裏,講講話倒發現挺投緣的。
  熊曉苗這人隻要覺得你好,肯定掏心掏肺,不禁大概的說了自己的問題,那女子愣了一下,掏出紙來,幫□頭的女孩擦了汗,整了整紮辮子的女娃的頭發,對熊曉苗笑笑說:“這問題還真挺毒的,我老公是很厲害的人。”衝熊曉苗吐了吐舌頭,笑:“你也見過!”
  熊曉苗肅然起敬的點頭。
  她繼續說:“我覺得婚姻是一門兩人一起上的課,你不懂的地方,他也未必懂,沒有人知道,都是一起學習,我沒想過他能給我帶來什麽,自然也沒去想我能帶給他什麽,愛情並不是買賣,看他有多少錢,幾個房子就可以了?我相信既然當初他選擇了我,就證明我有著能力為他帶來幸福,站在他身邊一同度過人生,為他生兒育女,種種的事情,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他的選擇!”
  這麽說著,認真的一張臉迸發出堅定的光來,讓熊曉苗聽著心裏突然有了力量,一把抓了趙水光的手,說:“你好厲害,謝謝你!”
  趙水光笑笑說:“啊,沒有,都是他教我的!很多東西都是他教我的!”垂了眼睛,有一股柔軟的力量。
  這時,熊曉苗手機震了起來,一看是夏靜生的電話,對那女子說:“我老公喊我了。先上去了!”末了又加一句,“謝謝你!”說得尤其真誠。
  那女子點點頭,擺手,熊曉苗走進電梯,接了電話,夏靜生的聲音,有點焦急問:“人呢?”
  電梯還沒關,熊曉苗望望外邊,說:“啊,在樓下呢,上來了,會開完了?”
  說著的時候,看到一個高挑的男子走向那對母女,小孩子張了手喊:“爸爸!”
  那人一下子側了臉來,果真是他,過目難忘的優美麵容,傲氣的臉一下子柔了下來,蹲下來,抱住那個女娃,微笑了嘴角,任小孩子蹭了他一臉的口水。
  夏靜生醇醇的聲音就在耳邊說:“開完了,晚上想吃什麽?”
  熊曉苗說:“隨便!” 想著那男子是叫談什墨來著的。
  電梯門開始合上,她看著那女子笑著遞給那男子紙巾,那男子微笑摟了那女子,一家人,她牽了一個孩子,他摟著她,另一隻手也牽了一個孩子,往外走,說著什麽開始聽不清楚,隻有孩子“咯咯”的笑聲。
  夏靜生在電話裏問:“熊曉苗,那就吃隨便了?”
  熊曉苗一下子笑出來,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是真實,她都能和夏靜生再次在一起了,還有什麽困難是過不去的呢。
  走到休息室的時候,那個陸經理正好在和夏靜生說話,夏靜生靠了門廊,拖了文件夾低了頭,頸子的弧度很雅致,那經理正對著她站,倒是一副柔容情似水的樣子,哪有什麽女強人的風範。
  熊曉苗好笑,快步走上去,挽了夏靜生,暗自好笑自己第一次也像頭迫不及待占領土地的母狼,還是鼓了腮幫子,喊:“親愛的”,明顯覺得夏靜生抖了下,掐了他一把,對那經理喊了聲:“陸經理!”
  夏靜生不著痕跡的笑笑,合上文件,那女人皺了眉點了點頭,想離開。
  熊曉苗喊住她,真心的笑,說:“陸經理,你剛才的問題,我有了答案。”
  不理夏靜生挑了俊俏的眉,她繼續說:“我能給夏靜生帶來幸福!”當著本人說,有點臉紅,但隻有繼續,“我能為他燒一頓好飯,他能為我洗好碗;我能讓他笑得像個孩子,即使有時,他恨我恨得牙癢癢。我認為他需要的是個心靈上的戰友,彼此陪伴,互相學習,我相信自己做得到!”
  那經理的臉青白交接,熊曉苗的臉有點紅。
  夏靜生眼裏的光閃爍不停,側了臉專注的看熊曉苗,他一直覺得熊曉苗是個孩子,很多東西都懵懵懂懂,隻覺得這樣下去也是不錯,反正他對她沒有什麽要求,初時不就是這樣才喜歡她的嗎?卻沒想到她也會認真的去思考這些。
  熊曉苗被夏靜生看得不好意思,拖了夏靜生往外走,口裏嚷嚷:“走啦!”
  夏靜生卻拉了她手,握緊了,回頭,站直了身子,揚了秀氣的眉角,對那女人一字一頓,說得很清晰:“陸經理,請不要欺負我老婆!”
  走道上有來來往往的人,好奇的往裏麵看看,腳步聲雜亂,他站直了身子,大眼裏光華四溢,讓人離不開眼來,一臉的懇切,認鍘蹀比,一下子讓那陸經理不知道說什麽好,讓熊曉苗也不知說什麽了。

  色即是空(上)
  兩人走在大廳裏,她拉住他的手,說:“小靜先生,我們得學習學習怎麽坦白相處!”
  他看著她的嬌嗔,挑起眉來。
  她繼續,“來,先交代交代,衣服上的頭發的事!”
  他才知道這妮子是吃醋了,其實他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也許是開會時,也許是給人看圖紙時蹭過來的,但他挺享受的,就不告訴她,彎了薄唇,笑起來。
  她巴巴頭發,這人剛才說“我老婆”的時候架勢十足,怎麽現在又開始了,轉了眼睛說:“那,來介紹下你們公司的帥哥!”
  他才眯了好看的大眼,開始瞪她,她趕緊擺手……
  “小靜先生,以後工作上有啥困難和我說說”
  “恩”
  “好歹我是不要錢的心理醫生,有問題要解決問題,有困難要解決困難……”
  “熊曉苗”
  “嗯?”
  “閉嘴!”
  ……
  最後,熊曉苗說“隨便”的結果就是在小區的街邊吃砂鍋。
  烏黃的砂壇端上來,揭開,細嫩的豆芽,蔥鬱的青菜,油亮的幹絲,浮起嫋嫋的香味。
  煩心的事一過,肚子很快就覺得餓,熊曉苗接過夏靜生撥開的筷子,開始大吃起來。
  熊曉苗這人最愛吃,一說到好吃的就想流口水,浴觚出來不用多話,隻要說:“走,××街開了家餐廳,帶你去吃!”
  熊曉苗貪吃,但不講究,她覺得每一個為自己燒飯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尤其是去了美國的那麽多年,自己一人煮飯,幹飯燒成稀飯,肉不知道怎麽切,蔬菜忘了洗就直接往鍋裏倒,自己燒出來的菜再難吃都要吃下去,到最後沒有難吃不難吃隻有可以吃和不可以吃之分。
  她在默默的吃自己燒的菜的時候,總想想起兒時家裏的飯桌,崔妙瑛女士煮的飯,她那時一上桌會說:“啊,今天沒有好吃的!”或是抱怨:“這湯太鹹了,那菜太淡了!”
  實在不懂為什麽家裏請客吃飯,再難吃的菜,客人來了丁醯:“可以了,謝謝,很好吃!”
  爾後,她到自己不得不操勞起飯食的時候,就發現每一個能無償燒菜煮飯給你吃的人都是難得的,無論好不好吃,這樣的感激之情都是發自內心的,這樣的心意都值得珍惜。
  她也暗自發誓,將來一定要為自己的丈夫燒一桌好菜,讓自己的孩子能不羨慕別家的娃娃,能驕傲的說:“我媽媽燒的菜最好吃!”
  夏先生手挑了勺吃得慢悠悠,夏太太鼻子通紅直找紙巾。
  外麵,月色漸漲,華燈初上,小小的砂鍋館裏白嘩嘩的熱氣騰騰,穿大白圍裙的小工轉悠的臉通紅,老板娘的嗓門很大:“小姑娘,想吃什麽?”砂鍋的蓋子響得“叮叮”“磕磕”。
  在這片喧鬧中,兩人對坐,吃一碗辣辣的砂鍋,比之去高檔的餐廳,何嚐不是一件極浪漫的事?
  熊曉苗飯飽之後,拉了夏靜生帶阿蒙下來散步,小阿蒙很久沒得到主人的關心了,煞是興奮,埋著頭一個勁的走路,牽繩被它拉的緊繃繃的。
  夏靜生看熊曉苗被狗拽得直往前衝,好笑說:“真不知道是狗溜你,還是你溜狗!”
  熊曉苗吃得很飽,正在打嗝,“咯咯”得胸直跳,剛說一個字就“咯”了一下,有點惱火,但越惱火,嗝得越發厲害。
  夏靜生笑彎了大眼,拿了繩子牽了阿蒙過去,熊曉苗不說話,胸裏還是直跳騰,有點急。
  夜涼如水,深秋的風穿了身體過,熊曉苗搓了搓膀子,“咯”了一下。
  夏靜生歎了氣,下樓的時候還提醒她加件衣服,可這丫頭就是不聽。他今天開會的衣服還沒換,褪了西裝外套,蓋在她頭上,牽了阿蒙往前走,說:“穿上。”聲音一下子被風刮遠。
  亞麻的質地摩蹭在指間,熊曉苗巴巴大頭,乖乖的穿好,一下子笑起來,到底男人與女人的構造是不一樣的,這衣服穿在夏靜生身上服服貼貼,擱她身上就似個大袍子,肩膀垮垮,衣角袖子長了一截,甩一甩可以去唱戲了。
  夏靜生回頭,看了熊曉苗一眼,約是也覺得好笑,秀美的眉梢翹了起來,大眼裏閃過一絲汀醵,走回來,把牽繩放在熊曉苗手上,低了頭,幫熊曉苗卷袖子,垂了密密的眼睫,一層一層,疊蛋糕一樣挽起來。
  熊曉苗覺得不公平,看看夏靜生脫了西裝,西裝褲包著的長腿,□是□,身材是身材,真沒的說。又“咯”了下,直感歎。
  夏靜生幫熊曉苗挽好,直起身來,抿了嘴笑,“瞧瞧,這誰啊?”
  其實心裏還有種滿足,男人見喜愛的女人穿了自己的衣服,總覺得是可愛又□的。
  熊曉苗不解風情,繼續打嗝,紅了臉,“咯咯”的聲音,在靜謐的小徑上尤其破壞氣氛。
  夏靜生一手牽了熊曉苗,一手牽了阿蒙的繩子,不慌不忙的開口,“熊曉苗,你知道周遊喜歡你嗎?”
  熊曉苗嚇了一跳,她一直不清楚周遊的事情,直覺上不去理,但沒想到夏靜生突然說這個,一下子心漏跳了一派,梗了一下,不知說什麽好。
  兩人慢慢的走,樹葉輕輕的搖,半晌,夏靜生說:“不打嗝了?”
  熊曉苗□,突然發現是真的不打嗝了,狐疑的看夏靜生。
  夏靜生不睬她,往前走,一本正經說:“人說打嗝嚇一嚇就不打了,原來是真的!”
  ……
  夏靜生自從說到周遊後就不怎麽說話,熊曉苗才和好沒想到又開始不對勁,很不是滋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機裏到底說什麽她一句也沒聽進去,一氣之下,丟了遙控器,衝進書房。
  夏靜生正在看最近的製圖,密密麻麻的線條單位長度,熊曉苗把屏幕“啪”一下關了。
  夏靜生挑眉,抱胸,看她要幹什麽。
  熊曉苗被自己老公這麽毛骨悚然的盯著,突然沒那麽理直氣壯,一下子變成軟柿子,諂媚的笑笑,說:“小靜先生,丁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今晚我想空一下!”
  夏靜生定力好,硬是憋著,一下子沒笑背過去,覺得這熊曉苗真是孺子可教,展展身子,閑適得坐在靠椅上,閃了大眼的灼灼的笑意,看她到底想幹什麽。

  色即是空(中)
  熊曉苗站在那裏“空空空”空了半天,還沒有實際行動,夏靜生心裏好笑,還很正經說:“空什麽,我等著呢!”
  熊曉苗此時真後悔自己沒多做點預習作業,太笨了,事先也該和林深深通個氣,弄到現在這般騎虎難下的位置,紅著臉想著以前兩人的親密,伸出手來去摩挲夏靜生優美的頸線,發現手下的皮膚溫潤如玉,倒有點戀戀不舍,蹭著夏靜生□凸起的喉結。
  夏靜生被她磨得不耐煩了,咽了口氣,斜了眼問:“熊曉苗,你這是在幹什麽?”
  熊曉苗一抖活,手上勁大,小聲咕嚕說:“我這叫□,笨!”
  夏靜生笑得喉結顫動,說:“你這叫謀殺!” 還□,虧她想得出來,就這掐脖子的勁兒。
  熊曉苗惱火:“謀殺,我就謀殺給你看!”粗魯的扯下了夏靜生的襯衫,一下子露出夏靜生鎖骨的棱角,圓潤的肩線,在台燈的光裏有著泛起奶白的光澤。
  熊曉苗覺得指下的肌膚如覆在一塊上好的巧克力上,秀□人。她此時隻想到一句廣告詞:“牛奶香濃,絲般感受”,她看著夏靜生黝黑吸人的眸子,俊氣的臉蛋一片豔色,熊曉苗努力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開口:“小靜先生,給我咬一口吧!”
  夏靜生本來情緒很好,見熊曉苗看自己看的這般陶醉有點自喜,眼神迷離,正要進入狀況,卻沒想到熊曉苗真不是個正常人,頓覺一桶冷水從頭澆到腳,涼透了。
  夏靜生咬牙一個翻身,把熊曉苗箍在臂膀和桌子之間,他發誓以後再也不對熊曉苗有期望了,還是按老規矩“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熊曉苗覺得身上的肌膚被夏靜生滾燙的手指灼傷一般熱乎卻酥麻,她細囈著,還不明白這麽情勢急轉成這樣。
  她抓了夏靜生的衣袖,半軟在桌上,不忘多嘴:“小靜先生,應該我……那空……”
  夏靜生埋在她細軟的頸間,聲音模糊但聽得出來他沒有多情願,
  他說:“閉嘴,我這叫反誘惑……”
  熊曉苗去腦科送資料時候正好遇見周遊,靠在腦科室門口和美女醫生說話。那醫生也是留洋派,頭腦好使人長得美,素來一副眼高的樣。熊曉苗老遠看去,真不由得佩服周遊,什麽人都能搞定,她又想起年少時坐她後麵老是吵架的小胖子,一臉的小肉包樣,再比比現在,頓時覺得時光讓人變得可愛起來。
  周遊一側臉,正好看到熊曉苗使勁朝他擠眼睛的怪樣,一如他在美國時沾花惹草,她和葉子兩人災樂禍的模樣,他衝熊曉苗揮了揮手,轉頭和美女醫生說了句什麽,走了過來。
  熊曉苗聽見周遊走過來的時候,美女醫生急匆匆喊了句:“JOE……”,下麵的話被周遊的低語蓋住了。
  周遊走過來的時候依舊一副痞子相,晃晃悠悠,手插在兜裏,近了,衝熊曉苗一笑,拔出手來,遞出一塊巧克力。
  熊曉苗接過去,撥開,放進嘴裏,一嘴的嫩滑,她晃晃大腦袋,說:“JOE先生,您好受歡迎啊。”
  周遊仰了四十五度的側臉,鼻子裏出氣,“那是!”
  熊曉苗邊吧唧吧唧的嚼巧克力,邊想這男人和女人的區別還真大,女人一被人誇都很含蓄,要不就是自謙要不就但笑不語;男人就是沒有人誇他,他自己都要自誇一下,一被人誇就是拽得理所當然的樣,還含蓄呢,什麽都不含。
  熊曉苗為自己的重大發現傻傻笑,周遊看她的傻樣,說:“笑什麽呢,對了,我今天看到一笑話,說給你聽啊!”
  熊曉苗點頭,周遊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老有說不完的笑話。
  周遊咳咳說:“有一天,狗對熊說:嫁給我吧,嫁給我你會幸福。”偷偷瞥了眼熊曉苗一臉認真的呆樣,又一本正經說:“熊說:我才不嫁呢,嫁給你隻會生狗熊,我要嫁給貓,生熊貓那才尊貴呢!”板了小麥色的臉。把嫌棄的語氣模仿的惟妙惟肖。
  熊曉苗一聽“熊貓”兩字就知道他是又拿她開涮呢,哭笑不得,鼓了腮幫子。她側了臉去看周遊笑得露了虎牙,開懷的樣子,想起夏靜生說的:“你知道周遊喜歡你嗎?”
  她在美國的這幾年,和周遊,葉子他們的朝夕相處,困難,開心都是共同度過,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周遊又是個很容易讓與之相處的人感到自在的類型,但熊曉苗這人比較傻,不曾對比,她隻想過為什麽自己和夏靜生相處不能和像和周遊一樣。
  後來她明白,戀愛中的人自然是不能如此隨意,因為愛他,因為在乎他,總不希望在他麵前出醜,總是不能自然。越愛就越在意,怎麽可能隨性而為?
  她被嚇到的原因一是周遊的紅顏知己實屬太多,熊曉苗這等個性實在是想象不到自己身上去。二是既然選擇的是夏靜生,那麽眼裏隻有他的好,一路匆匆前行,根本看不到身邊的風景。
  她嚼完巧克力,和周遊打鬧了下,又往別的科室走去。
  夏太太有時懷疑夏先生是不是提前步入婚姻倦怠期了,吃好飯,洗完澡,就往電腦前一坐,熊曉苗在旁邊說什麽他都是“恩”一下,“啊”一下。
  雖然林深深說了結了婚的男人都這樣,但女人最受不了的是被忽視,尤其是被自己的男人忽視,熊曉苗再怎麽不敢,也得反了。
  捏了大毛巾,蓋在夏靜生濕漉漉的頭發上,左擦右捏,把大帥哥的發型弄得亂糟糟,夏靜生好本事毛巾一離開眼睛,繼續盯著屏幕。
  熊曉苗丟了毛巾,叉了腰,想想兒時語文書的上形容,怎麽說來著,雙腿分開,直立的圓規型,瞪大眼,故意掐了聲音說:“夏先生,這日子沒法過了!”說完自己再回味一下,很好,這狀態可以上××情感類節目了。
  夏靜生抬眼,看熊曉苗說著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一副得意洋洋的潑婦樣, 心下好笑極了,回了最後一封郵件,摘了眼鏡,嘴角笑得彎彎,挽了夏太太的腰線,正準備哄人,家裏電話就響了。

  色即是空(下)
  熊曉苗邊扭著身子避開夏靜生的爪子,接了電話,心情很好的:“喂”了一聲,掐著夏靜生修長的指,很有創意的對電話那頭來了句:“你好,這裏是夏家熱線!”
  夏靜生泯了嘴,一手摟著熊曉苗,騰了另一隻手指出,曲指敲她的腦袋。
  電話那頭半天有了動靜,“熊貓,你搞什麽鬼?”是葉子拔高的聲音,笑意裏帶了絲輕快。
  熊曉苗知道是在美國的葉子,也不由得激動了一下,說:“哈,葉子!”衝夏靜生擠眉毛,意思是居然是葉子,夏靜生好笑,自己老婆什麽時候都閑不下來,看來這電話是有的打,他鬆了手,繼續回到電腦麵前。
  葉子和熊曉苗關係雖鐵但不經常聯係,各自忙著家庭,忙著事業,雖然心裏是惦記著的,但真正聊天起來,說的都盡是生活的瑣事,嘻嘻鬧鬧。
  末了,葉子沉了聲音:“熊貓,你見到胖子了?”
  熊曉苗想也沒想很快說:“是啊,他和我在同家醫院。”這樣說的時候,沒想到夏靜生還不知道她和周遊在一起工作的事,她後知後覺的記起,趕緊偷瞄夏靜生的側臉,看到夏靜生托著腮,滑著鼠標,盯著屏幕的樣子,才籲了口氣。
  葉子在那頭催:“我問你呢,胖子怎麽樣,還好嗎?”
  熊曉苗答:“恩,挺好的啊!”
  葉子那頭沒了聲音,半晌,葉子壓了聲音,熊曉苗有點說不出的不安,葉子說:“熊貓,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我這次回去順道去了胖子和文樹那裏,文樹的房子退租了,房東說胖子也回國了,我隻好把他們的郵件全轉收到我這,一個月前,我收到綜合醫院的報告。”
  葉子的聲音很慢,嚐試說的很有條理,熊曉苗卻覺得心裏似打了鼓一般,咚咚的響,
  葉子繼續說:“是胖子的,有加急的字樣,我就先拆了,一大堆的醫學術語,我查了半天,隻查出來什麽膠質細胞瘤的單詞,室管膜瘤……”頓了下,“說白了就是可能是腦癌。”
  熊曉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心“咯噠”一下,顫得慌。
  葉子的呼吸在耳邊很重,她說的話斷斷續續,熊曉苗再回神,隻聽到葉子說:“我把報告掃描給學醫的朋友,看了說是初期,摘除了痊愈的可能性很大。熊貓,你勸勸他,我真是急死了!”
  熊曉苗點頭,不知道說些什麽,“恩”了一連串掛了電話。
  她手握緊在掛了的電話上,覺得有點不真實,懷疑葉子是否真打了這個電話。在熊曉苗26歲的人生裏,大夥都是來去匆匆的說著“再見”,她也相信著是一定會再見,但從來都沒想過真的有人會那麽早就永遠的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她想起追著她打鬧的小胖子,想起踢開門的少年,想起坐在長椅上,看著樹葉,問她:“你現在幸福嗎?”的翩翩男子,一瞬間,覺得不可能是真實的。
  熊曉苗是善良的,所以她願意相信所有的東西都是美好的,無論現在是怎樣的痛苦,上帝或是其它神明都會返還你莫大的幸福,她真的不曾想到周遊會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這樣想著,覺得心裏有些東西被顛覆了,發著愣,手指不自覺的顫著。
  忽然,指尖有了溫度,手指被另一雙手握住了,夏靜生溫和的順著她的發,輕聲問:“怎麽了?” 他記得明明是葉子的電話,怎麽掛了機變成這樣?
  熊曉苗很慌亂,不知道說什麽,避了夏靜生溫柔的眼,支吾:“沒什麽,被葉子說的笑話冷住了。”
  夏靜生收了手,轉了身,走回電腦桌前。
  熊曉苗匆匆出去,嚷著:“去洗澡了!”
  關門的時候,夏靜生靠在電腦椅裏,轉了方向,背著門,手放在頭上,似不經意輕輕問:“誰和你在同一家醫院?”
  熊曉苗正準備拉門走出去,頓了腳,心一抖,背著椅子,手一快“啪”一聲關門聲,蓋住了那若有似無的提問……
  第二日一大早,熊曉苗就趕到醫院,幾個科室的找人,心下埋怨著這周遊,不要找他的時候盡在旁邊晃悠,要找他的時候人反而不見了。
  熊曉苗一間間室的竄,終於在住院樓五樓的走廊上逮到人,遠遠望去長長的走廊,周遊穿著白大褂站在玻璃窗前,手插在醫袍的大兜裏,正朝窗外愣神。
  熊曉苗本來想上前去的,一下子頓住,她看著明亮的光線落在周遊棕黑的發上,麥色的臉,沒露出小虎牙,正正經經的板著,狹長的單鳳眼沒有焦距的看著。
  熊曉苗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能這樣走上去拍著周遊厚實的肩膀喊聲“胖子”嗎?她望著這樣呆望的周遊,想著在他到底想些什麽,一下子失去上前的勇氣。
  走廊上有小孩子踢踢踏踏的走路聲,不知是哪個病房的孩子,一下子溜出來,拉了周遊的醫生袍角,細聲細氣說:“醫生叔叔,這是什麽字?”
  端了手裏薄薄的小書,遠遠望去有色彩絢麗的封麵,約是故事童話之類。
  熊曉苗見周遊皺鼻子,差點笑出來,這周遊最愛耍帥,剛才的孩子喊他叔叔不是哥哥,他該鬱悶死了。
  周遊今天倒不是這麽回事,皺完鼻子卻乖乖的蹲下來,就這小孩子的高度,接過小書,看了會,說:“啊,是海的女兒,難怪,這是“牡蠣”,海裏的一種生物,也會粘在石頭上,嘿,我小的時候也沒弄懂呢……”是一連串小聲的咕嚕,外加手勢。
  熊曉苗站在拐角,看著寂靜的長走廊上,一個男子蹲了身子,一手環住小孩子,一手按著書,眼裏有認真的神采,臉上表情卻是生動至極,清晨的光斑浮動在孩子細軟的發和他棕黑的發上,這一刻不由讓人產生一種神聖的感覺。
  熊曉苗看著這樣的一幕,突然間眼眶有了澀意,硬要擠出點什麽,她實在沒有勇氣,轉身離開了這靜謐的一隅。

  雨夜風暴
  熊曉苗想過情況或許還沒那麽糟,或許是搞錯了,或許周遊自己有數,但她沒有想到這些“或許”那麽快就被推翻了。
  下午的時候,藥劑室傳來消息,聽說新來的周醫師暈到在科室門口,聽說引了一大批護士醫生的幫忙,聽說說腦科的某美女醫生一接到消息就放下手裏的事趕過去了。
  熊曉苗聽完這一係列的聽說,心慢慢沉下來,急忙往病房趕,入門的時候正好那個美女醫師也在,抬眼看了下熊曉苗,說:“不好意思,有空出來一下嗎?”
  再次站在病房門口,她突然有點躑躅,手搭上冰涼的門把,剛才的對話仿佛還在耳邊。
  “你以為病情是不會變的嗎?他的病和長期接觸生化藥劑有關,加上沒得到適當的休息已開始惡化,該做的治療沒做,再惡化下去……”
  “我真不懂他為什麽要留在這裏,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熊曉苗閉了閉眼,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留在這裏,據她所知周遊隻有個爺爺在北京,父母離異,親戚多大移民了,就是留在美國,以他的人脈也會得到很好的治療,他為什麽留在這裏?
  她想著初時再見,他輕描淡寫說:“我們這次的論文題是亞洲醫院藥劑製度,我當然選擇中國,正好有熟人在省人民,就混過來了!”,一下子覺得心驚,有很多不願意去想的東西擺在眼前,變成破裂的碎片,“劈啪”一下裂開,碎了一地……
  熊曉苗深吸了口氣,推開門,周遊正闔眼躺在床上,臉發土灰色,嘴角泛白,唯一有神采的隻是那枚酒紅的耳釘,映在白色的枕下卻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熊曉苗難以把這樣的周遊和上午幫孩子讀故事的精神男子聯係在一起,腳下一動,踢著了凳子,“吱”一聲劃開。
  周遊約是聽著聲音慢慢轉醒,睜開眼,看了熊曉苗一眼,扯了嘴想笑。
  熊曉苗開口,還沒說出一個字來就被周遊揮了揮手打斷,他不去看她,扭了頭望向窗外,很平靜說:“小熊貓,我想念你燒的湯了。”
  熊曉苗愣了一下,想起在美國閑來有空也會去華人超人買點食材來燉湯,周遊和葉子都眼饞得緊,時不時繞在鍋邊問:“好了沒有?”
  突然發現已是很久不想起那樣的日子了,自從回來,自從和夏靜生一起生活都已經要忘記那樣的日子了,一下子覺得恍如隔世一般。
  周遊卻沒有理會熊曉苗的恍惚,隻是轉了臉過來,扯了嘴角,力圖笑著說:“熊曉苗,我饞了,燉鯽魚湯給我喝吧!”露出了白皙的牙,虛弱著卻是真誠的仿佛帶有憧憬般的說著。
  熊曉苗把眼淚放回肚子裏,點了點頭。
  後來,熊曉苗的湯是燉了,在家裏煲了不少時候,又加了點藥材。夏靜生都喝的是剩的,順口問了句:“誰生病了?”
  熊曉苗裝湯的手抖了下,差點潑出來幾滴,說:“朋友住院了。”
  她也不知道究竟該不該瞞夏靜生,隻是覺得每次在夏靜生麵前說起周遊都沒什麽好事,加上還要忙著照顧住院的周遊,一下子也想不了那麽多了。
  送去醫院,周遊喝了湯,很快又吐了,抹了嘴角苦笑說:“對不起”,熊曉苗背了身眼睛就紅了,卻真不是為了這湯難過,。
  過了幾日,冬天快來了,夏靜生打電話來說下班帶熊曉苗去海福巷吃羊肉。
  周遊的身體也恢複了點,至少可以下床,能進食了。熊曉苗這幾天的煩心好不容易有了點喘息,打起精神,問:“小靜先生,你良心發現了?”
  夏靜生在那頭低低的笑,說:“你這吃羊肉的主,我怎麽可能想不到呢!”無意中被帶去吃飯的地方,第一次去就想到她一定會喜歡,老想著帶她過來,正好天冷了,帶她吃點大熱的東西。
  羊肉館離市區比較遠,夏靜生載了熊曉苗七繞八拐,總算到了,拉了門進去,一館子的沸騰勁,劉峰和韓薇竟也早早的到了,劉峰揮揮手示意他們過去。
  天冷的時候最幸福的事莫過於約上好友,點幾杯燒酒,大口吃肉。熊曉苗喝著飲料嚼著羊肉,覺得這幾天的陰霾總算散了,她看看對麵夏靜生正和劉峰在碰杯,抬了眼對她笑了笑,亮了大大的眼睛,順手幫她夾了塊羊肉。
  劉峰說:“我說兄弟,你怎麽老看著你媳婦兒,讓咱男人的臉擱哪去!”
  夏靜生給了劉峰胸一拳,知是玩笑。
  韓薇慢條斯理的啃羊腿骨,說:“老劉,你也得學著點!”
  劉峰伸手想拉韓薇,嘴上說:“你老公我還用學!”
  韓薇避了身子,坐熊曉苗邊上,扔了紙巾到對麵說:“把蹄子擦幹淨!”
  劉峰同學訕訕的退回座位,韓薇一擠,她隻好靠著夏靜生,笑得一顫一顫。
  夏靜生也低了眉眼,勾起漂亮的嘴角,撐了熊曉苗坐好。
  酒過了幾杯,人說話的聲音就不知不覺大起來,韓薇和熊曉苗聊著聊著,就談到周遊,韓薇問:“聽說胖子也在省人民醫院?”
  熊曉苗手一頓,覺著身後的身子一僵,還是硬了頭皮點了點頭。
  她試探著給夏靜生倒酒,夏靜生卻眉峰一緊,晃了酒杯似不經意的繞開了,熊曉苗托了瓶子苦了臉知道自己又要完蛋了。
  接下來的氣氛有點僵,熊曉苗有心思,夏靜生也不願說話,劉峰夫婦見樣子隻好說:“那散了吧!”
  索性菜吃了個七七八八,於是就散了,劉峰和夏靜生喝了酒不便開車,在門口分了手,兩人各自帶了老婆打車回家。
  海福巷的路比較偏,車難打,熊曉苗和夏靜生隻有先走上一段。
  一路上,街燈昏黃的照上柏油路麵,如一麵鏡子顫了人眼。騎著自行車的人過了小巷,扳著車鈴,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巷裏回響。
  熊曉苗想去拉夏靜生的手,夏靜生卻走得很快,她暗自叫苦。
  街上很是安靜,匆匆的隻有腳步聲,和樹葉的搖擺。突然,“轟隆”一聲的悶雷,把熊曉苗嚇得尖叫了聲,跳了一下。
  夏靜生才站住,回頭,等熊曉苗跑過來,轉到她的右手邊站住,臉還是沉著的,卻不動神色的把她和路邊的大樹隔開了距離。
  快下雨了,樹木容易引雷。
  熊曉苗什麽都不知道,隻是開心夏靜生總算走慢一點了,伸手扯了夏靜生的衣角:“小靜先生,別生氣了!”仰了頭,好聲好氣的說著。
  夏靜生繼續走,冷了一張俊臉,喉嚨裏剛才的酒燒得慌。
  熊曉苗嬉皮笑臉,說:“別生氣了,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說的!”
  這麽一講,卻讓夏靜生氣不打一處,他站住,正色說:“熊曉苗,我氣的不是這些,我夏靜生自問還沒小氣到這程度,或許你沒有想過潛意識下隱瞞的動機,你自己想想!”
  說完,一抬首,剛好有輛出租開了紅色的“空車”標誌,熊曉苗抓抓爆炸頭坐進去,夏靜生“彭”的關上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他生氣更多的是熊曉苗的不坦誠,他給過她機會,也問過她,可是她卻選擇隱瞞。夏靜生並不知道周遊的生病,也不知曉熊曉苗的忙碌,隻覺得這樣的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熊曉苗靠在後座,覺得有點力不從心,說實在話,她不懂周遊的感情,也猜測不了,也覺得夏靜生即使吃醋都是有道理的,後悔死自己的隱瞞了。
  車外大雨將至,氣壓極低,車內也是沉悶的一片。
  車駛了一會竟真的“嘩啦啦”下起暴雨來,路過新街口的時候,輪胎將水濺了老高,街上開始綻放五顏六色的雨衣,熊曉苗有點心不在焉,從後視鏡裏偷瞄夏靜生,隻見他垂了眉眼,抿了薄唇,不願意搭理的樣子。
  車快開到小區了,雨勢還是不減,隻是這條路不比市中心新街口,寬敞的馬路,行人很少,車輛卻很多,開了車燈,迷迷茫茫的光亮,配著路燈的昏沉,把漆黑的路麵刷成澄澄的橙色,豆大的雨點打碎在這橙色中,飛濺起一個小旋來,又四下的散落開,如此多的雨點紛紛的落下,顫巍巍的撞擊著地麵,“劈劈啪啪”的打在心上,遠遠望去,地麵如起了一圈又一圈的火花,暈染開去。
  車停在路邊,熊曉苗待夏靜生付了錢,打開門,拽著他的衣服,在雨中奔跑,踩碎一朵又一朵的雨花。
  兩人到家,夏靜生拿了塊幹毛巾擦臉,熊曉苗也抹著頭發,坐在沙發上,偷瞄夏靜生擦濕漉漉的發,墨青的色被雨水惹得發亮,一張臉卻是讓她發寒。
  熊曉苗乖乖坐著,低頭認罪:“小靜先生,我錯了,我不該隱瞞你的!”
  如同小學生般正襟危坐。
  夏靜生擦拭頭發的動作頓了頓,又立即“哼”了一聲。
  熊曉苗見好就出,巴住夏靜生膀子抬高聲音說:“我該相信您!”咬“您”字的時候聲音繞了個彎,委實有討好賣乖的嫌疑。
  夏靜生挑了秀眉:“我說了不生氣了?坐好去!”
  熊曉苗又趕緊“蹬蹬”的跑回原處,一□坐下。
  夏靜生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放了毛巾,歎了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裏是一片清朗,他說:“熊曉苗,和我說說吧,你在美國的事!”低沉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客廳。
  熊曉苗一愣,沒想到夏靜生會問這個,她擺著手,低了頭,說:“其實也沒什麽!”抬了眼,看夏靜生轉冷的眸子,無奈問:“你真的想聽?”
  夏靜生眸子在安謐的壁燈裏顯得很亮,認真的點了點頭。
  熊曉苗很長的時間都覺得既然回來了,在美國的種種之於自己就如同做了場夢一般,沒有什麽好興奮的,因為她的走包含了太多的不情願,真的不是能開心的事兒;但也沒有什麽好悲傷的,因為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因為都變成了過去所以痛不起來。
  她開始慢慢的說起,說到被周遊撞見,說到周遊帶了她回去和葉子文樹同住,說到有一年和周遊開車出去的車禍,說到和周遊葉子分開去讀研究生,說到回國的決定……
  熊曉苗有點奇怪,她挑的都是重點,所以說的都是大事,明明發生的時候是那麽的恐慌或是如此的震驚,但現在道來卻又是平靜至極。
  她此時還不明白,原來人或事的改變可以很漫長,也可以是一瞬間。漫長的積累,然後瞬間的爆發,恍然大悟的時候早已身在別處。
  她在後來猜測或許隻因為她有了夏靜生,擁有了現在的幸福,所以種種的過往真的變成了曾經,不好的,好的,全變成了人生的沉澱,而這些沉澱在如此巨大的幸福麵前又是多麽的微不足道啊!
  她想或許也隻有那樣一個人,能讓你不在意過往,不在意曾經,有了攜手遠方的勇氣,才能給予你真正的幸福……
  夏靜生默默的聽完,眼裏的光澤閃爍不定,頓頓的伸了手出去,看到了熊曉苗忐忑不安的眼,不知怎麽,手一轉,握住了茶幾上的煙盒。
  熊曉苗不知夏靜生的變化,隻說:“周遊現在生病了,我想照顧他一陣子。”
  夏靜生匆匆點了點頭:“你去洗澡吧,我去外邊抽根煙!”
  他站在陽台上,揉了揉眉角,點了煙,聽著廁所裏傳來“嘩嘩”的水聲,煙頭在指尖忽明忽暗。
  夏靜生手握成拳,他是多麽想在熊曉苗講完之後上去摟住她,告訴她:“你辛苦了!”告訴她:“不用再害怕了!”
  可是他明白這些話都錯過了該說的時間了,所以他才是如此強烈的嫉妒著周遊,占據熊曉苗五年的周遊。做為一個男人,他是懂得那樣的感情有多深的,就因為如此,他也是恨不起來周遊的。他感謝著周遊對熊曉苗稚嫩的守護,卻又是同樣深深的嫉妒著,就因為這樣,熊曉苗說得越多,他的心裏越是煩躁,他想著去了解,但發現知道了一切後並沒有讓自己好一點點。
  夏靜生長長的吸了口煙,吐出肺腔裏的氣,煙霧沉沉的消失在雨後的夜風中,他的胸口蔓出辣辣的煙氣,喉嚨卻是涼涼的,他想著熊曉苗可憐兮兮的樣子,想著她抱著腳坐在樓梯上的模樣,想著她或許想著他流下淚過,想著她講的時候極力的平靜,極力的對他沒有一絲怨懟的語氣,他靠在欄杆上,把頭埋在手裏,他恨自己,他無奈,他難過,他後悔,但這些都是誰造成的呢?
  嗬,都是他自己啊!
  他把臉埋在指間,彎了身子,一遍又一遍的低喃:“對不起”,“對不起,熊曉苗”……
  對不起,我們那時太年輕了,以為沒有什麽是不能放棄的,也以為沒有什麽是得不到的。原來,真正錯過的是怎麽都彌補不了的;原來,結了痂的傷口,無論多平整,都是一道抹不去的疤痕……

  什麽是愛情?(上)
  熊曉苗後來把和夏靜生的事情告訴林深深,林深深直搖頭,說:“笨蛋,不該說的該說的,你丁醯了!”
  熊曉苗歎了口氣說:“我不想瞞他了,這是夫妻間的坦誠!”
  林深深問:“那你說的那個生病的男的呢,難道你要一直照顧他?”
  熊曉苗一愣,她沒想那麽多,隻想著周遊可以病好,她說:“隻要我知道我都會照顧他的!”
  於朋友,她本該如此,更何況,熊曉苗始終記得周遊對自己的幫助,她曾想過那個夜晚,如果不是周遊一腳踢□門,把她拉走,或許她早變成了個怪癖的人,又或許一起墮落。所以一路走來,沒有周遊,也不會有現在能如此幸福的自己。熊曉苗無法去想周遊的感情,隻覺得這樣的恩情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報答的,隻有努力去照顧生病的周遊。
  林深深繼續搖頭:“熊曉苗,你怎麽就這麽拎不清呢,現在你家夏靜生說是不在意,同意你照顧,但以後呢,你能保證會沒矛盾? 再說,你換個角度,如果夏靜生去照顧個女人,還是個對你有威脅的女人,你能不煩躁的抓心撓肺?”
  熊曉苗被她這麽一說,真覺得不能忍受,覺得或許自己是把夏靜生想得太崇高了,對夏靜生太不公平,但她又沒辦法放下照料周遊的責任。
  一向直腦筋的熊曉苗此時覺得心裏爬過百蟻般混亂不堪,恨不得有誰出來打破僵局,她一定感激涕零!
  隻是,她也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夏靜生。
  周遊也沒有想到居然是夏靜生先打電話來找的自己,平時冷靜不凡的夏靜生呢,他有點想發笑但又笑不出來,於是說:“你來吧,下午兩點,我在醫院後花園!”
  他不想坐在病床上麵對這樣一個長期在他心中造成威脅的男人,他不想以一個病人的姿態去回應這次宣戰。
  周遊坐在樓下的長椅上,冷風卷起殘葉有點蕭索,他裹了裹棉外套,揉了揉鼻子,遠遠的看見夏靜生走了過來。
  夏靜生比起周遊這個病人可謂是精神得多,深咖的風衣外套,踩了落葉沉穩而來,對周遊點了點頭,眼裏算是友善的笑了下,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
  周遊裹了裹自己的老棉外套,他自打知道夏靜生就是熊曉苗的老公後總想著有機會一定要會一會,要知道他從小就對這小子沒什麽好印象,現在突然想起,嘿,小孩子果然直覺是最靈的。隻是他沒想到這樣的時機卻是在他生病的今天,穿著老厚棉襖,坐在醫院的後花園裏,著實讓周遊這等驕縱的男子有點憋屈。
  夏靜生看著周遊裹得鼓鼓囊囊的樣子,出於禮貌問:“身體怎麽樣了?”
  周遊拉了拉裏麵的條紋的病房服,自嘲的笑了下,說:“還好,倒從沒想過有穿這衣服的一天!”
  他是做生化研究的,從大學時就穿著白大褂做實驗,畢業後也從事主流藥劑的研發,向來以救人者自居,倒沒想到這麽快自己也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夏靜生仿佛沒聽見他的自嘲,轉眼望向不遠處搖擺的楓樹,聲音很平靜:“我來之前問過你的醫生,她說及早做手術痊愈的幾率還是很高的,還說你本來在美國就有專門的權威醫生,她……勸過你回去。”
  是很有條理的陳述,卻讓周遊像被針蜇到的貓般跳了起來,周遊跌坐回去後,反倒“哈哈”笑,說:“夏小子,我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你是想我快點回去吧,告訴你,老子如果想出手早出手了,哪輪到你的份!”
  周遊這人對大多人都嬉皮笑臉,很少如此尖刻過,但看到夏靜生,隻覺得自己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從心理上都失去了優勢,隻想著大打一場。
  夏靜生卻是搖搖頭,不氣不惱說:“謝謝你對我家熊曉苗的照顧,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麽原因沒有那麽去做,但現在就這樣留在這裏,我想也不是你本意!”
  周遊靠在長椅上,手裏抓起落在椅上的楓葉,三棱的角,幹枯的紋理凸了出來,他瞥了嘴笑笑:“熊曉苗那丫頭!”似在回憶,嘴角卻是很溫和的笑意,繼續說:“笨得還真讓人動不起來心思,那驢腦袋真有點無堅不摧的感覺,我早知道她心裏有了個人,那丫頭心思太好猜了,隻是沒想到啊,沒想到……”搖了頭,有痛心疾首的感覺,再恨恨的看了眼夏靜生,他還真沒想到是他,從小坐在他前麵,一副好學生樣的小班長,他總覺得那時夏靜生對熊曉苗是一副不閑不淡的樣子啊,這熊曉苗也是,明明隻是有求於人家才那麽遷就的啊,他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
  夏靜生約是也想起了那些時光,垂了眼,嘴角綻開溫柔的微笑。
  周遊別過眼,繼續說:“我其實在美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得了腦……”想說下去,又換了:“這病,你也別想太多,我隻是想回來看看!”抹了把臉,艱澀的說:“她是不會再回去了,我隻是想回來看看,隻是看看而已……”似是在說服自己說了一遍又一遍,但周遊心裏明白,如果真的隻是回來看看怎麽會一待就待那麽久,現在連熊曉苗也知道他病了,他甚至有點可恥的想利用自己的病留下她的時間。
  周遊知道將心比心,夏靜生是明白他的用意的,心裏有點難堪,折了枯萎的楓葉,握成拳在掌中,說:“放心,我以前沒想那麽多,到了現在,就是想也沒有資格了,就這病,擱在哪家拖累哪家!”
  夏靜生的嘴角動了一動,他想說點什麽,但又覺得自己說什麽安慰的話都像是在炫耀。
  這樣的午後和平日沒有什麽不同,陽光依舊照進後花園,樹葉依舊半青半黃,病人依舊慢慢的行走。依舊有孩子在嬉鬧,依舊有護士在遠處喊著名字,依舊是那麽依舊的一天,可在這時,這兩個男生第一次,在十多年後,坐在一張凳子上,進行男人間的談話,尖銳的,卻也是肺腑的。
  周遊把手托在額上,遮住了表情,這是他第一次示弱,不願意對手看到自己挫敗的眼睛,要知道他是多麽的不情願啊,他低聲說:“我隻想做她心裏的王子,不想讓她看見我現在的蠢樣!”
  想做她的王子,為她披荊斬棘,為她屠龍斬將,卻沒想到也會有這樣一日,這幾日他的心是煩躁的,有時他都是矛盾的,後悔著為什麽要過來,還不如離開,默默的生也好,死也好,人生就這樣了。
  夏靜生撣了撣大衣上的毛絮,站起來,背著身,似在望向那顆紅豔的老楓樹,說:“熊曉苗很高興再見到你”這是他第一次安慰對手,他平日出手快狠慣了,有點不自在,低了頭,似乎在組織語言,又說:“說實話,她認真的煲湯的樣子連我都很嫉妒,所以,她這麽珍惜的心意,請你好好收下。”言語間有說不出的真誠。
  說完,轉了身,一雙眸子認真的看向周遊,把周遊嚇了一跳,夏靜生說:“但我不能苟同你的想法,對我來說愛不是逃避,而是努力,出現了解決不了的困難就想著離開,認為自己的離開或許是對對方的解脫,認為這樣做是為對方好,其實這是在逃避給彼此幸福的責任,你決定離開的那一瞬就已經是一種傷害,自以為是的離開會給對方造成最大的傷害,所以愛不是放手,不是離開,不是逃避,愛就是要努力在一起!”
  有人說:對不起,和我在一起,對你不好。
  有人說:我就是不願意你難過,才選擇離開。
  有人說:我們都放手吧,對大家都好。
  電視劇裏也都是那麽演的,主角生病了,於是選擇一個人默默的離開,然後再遺憾的死去。
  其實這都是狗屁,你怎麽知道分手對大家都好?你憑什麽篤定離開我,我就能幸福?
  打著愛的名義的離開,是天下最可笑的謊言!

  什麽是愛情(下)
  “打著愛的名義的離開,是天下最可笑的謊言!”
  周遊聽了一振,抬頭去看夏靜生,這個男人,站在秋風紛飛的落葉裏,也是頂天立地的堅定,怎麽自己以前會說他是秀氣的像個姑娘呢?
  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耳釘,那是第幾任的女友在自己耳朵上留下的?當時也隻是為了好玩,為了討好對方才被那女生親手穿上的。
  他問自己為什麽沒有出手,為什麽單單是熊曉苗不行,在那麽多的歲月裏,來來往往的女孩,他都要記不得名字,想不起樣貌了,卻是第一眼就認出了熊曉苗,就因為這般的特殊,他才想保留著心裏的一方淨土,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又犯了舊脾氣,沾花惹草,他想著就這樣下去吧,生還那麽長,這個人還是在自己身邊的,卻沒想過,原來人是會離開的,原來生命並沒有想想中的漫長。
  對於愛情,他太過了解,反倒少了份執著;太習慣了戀愛,反倒少了幾分期許,畏畏縮縮,想來想去,考量得失了半天,但,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戀愛不就是如此嗎?
  周遊摸了腮“哈哈”的笑起來,長久的,似乎笑得喘不過氣來,摸了眼睛的水氣,說:“我他媽算明白了,熊曉苗是個怪人,原來還有比她還奇怪的人!兩個笨蛋!”
  或許比起來,他少得就是這份傻勁吧!
  夏靜生聳聳肩,不在意,抬腕看了看表也該回去了,轉了身,皮鞋碾過一地的碎葉,一步步一如來時的平靜,往外走。
  周遊坐在那,眯了眼,去看頭頂,青黃錯亂的樹葉,稀疏的陽光落在臉上,他曾經也是在這樣的位置,問過那個人是否幸福,他突然跳起來,手環在嘴上,大聲喊:“夏小子,當年是你先離開的,先在是我了,是我先你開的,別得意,說不定下次風水就到我這來了!”
  那年初中,是夏靜生先轉學,後來才是他周遊硬是被老爹拖去了北京,明明是夏靜生這小子先離開的,為什麽他能捷足先登,連“大雄”“小靜”“胖虎”的外號都是他得了優勢,真讓人不爽,太不爽了!
  夏靜生在老遠處,頭也不回,揮了揮手,繼續前行,他苦笑,自己也不是個聖人,到底是在意的,那句“謝謝你對我家熊曉苗的照顧”,本來隻想說“熊曉苗”的,脫口而出的時候竟還是加了“我家”。
  他好笑的“嗤”了下自己,麵子上說得多大方,到底還是那麽在意的,犀利的給了小胖子一劍。
  這一天依舊在太陽落山的時候在手裏流逝走了,隻是這兩個男人都不知道,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的談話,卻也是最後一次。
  事實證明,刺激周遊的方法找熊曉苗去沒用,找夏靜生這潛意識敵人去最靈,周遊告訴熊曉苗他要回美國去了,好好治病去。
  熊曉苗想去送周遊,周遊不願意了,說:“機場那氣氛,你最明白了,我也受不了,別去了,我保證回去!”
  熊曉苗前幾天吃羊肉吃得上火了,嘴角生了個泡,笑起來,按著嘴角,有絲絲的疼。
  她想說點什麽,在這樣的時刻,她想她和周遊更多的是這樣的患難之情,在她最不好的時候遇上了他,他也在他最不好的時候找到她。
  熊曉苗這樣想著,覺得周遊是個好家夥,老天有點不公平,垂了眼睛,眼淚滴溜在眼眶裏轉,
  周遊笑,露出兩顆虎牙來,拍了熊曉苗的後背,吐了一溜的北京話:“我說小熊貓,你怎麽老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哪成啊!”
  周遊自打被送去北京,京片子那叫一個溜,在美國的時候也說著,熊曉苗那時就說:“北京話,我也會!”
  周遊逗她:“那你說幾句來聽聽!”
  熊曉苗想了想,開口:“你丫真不是東西,我告你丫的……”
  周遊趕緊捂她嘴,邊笑邊說:“你都跟哪兒學的啊?這話可別老說,告訴你,“你丫”在北京話裏特粗魯,女孩子不能這樣說話!”
  熊曉苗被他這串話逗得,眼淚轉回去,抬頭說:“你丫回了美國給我好好治病!”
  周遊抽了抽嘴角,好笑:“嘿,又來了!”
  兩人這麽一打鬧,離別的傷感去了大半,周遊放了背包,敞開手臂,依舊是那張痞子臉,眯了丹鳳眼,說:“Come on, give me a big hug!”
  這樣的道別禮節在美國也是常見,熊曉苗走過去,伸了雙臂,摟住周遊這幾天消瘦下來的身板。
  周遊的手放在熊曉苗的背中間,有很溫暖的熱量,身上是淡淡的病房消毒水味,整個身子散發著和煦的感覺。
  這樣的姿勢持續了一會,周遊在熊曉苗耳邊,聲音很輕的說:“小熊貓,我覺得擁抱是個很神奇的動作,抱著的時候明明是很近,可卻又看不清對方,其實這才是所謂最遙遠的距離吧!”
  熊曉苗聽著浪子周遊第一次用這樣很憂傷的語氣說著這話,想去看他的表情,可真的是看不到。
  周遊很用力的擁了擁她的背,擁緊了又迅速的放開,很地道的擁抱方式。
  熊曉苗再看他的時候,他已經挑起背包,敲了她額頭,背著光,露齒一笑,拉開病房門,走了出去。
  在這一刻,熊曉苗覺得周遊仿佛走出了自己生命一般,第一次,她那麽急切的祈禱著,為除了自己父母,除了夏靜生以外的人祈求著,希望周遊的病能快點好起來。

  時光裏的信(上)
  有句話叫:“讓波濤來得更猛烈點吧!”
  事實是這波濤要來,還隻有等著,結果要麽是被淹死,要麽是頂著風浪站起來,熊曉苗很顯然因為她的遲鈍被歸類為後者。
  周遊的事情過去後,似乎夏家夫妻的感情比以更好了一點,但又看不出來到底是哪一點,
  這日是一月一度的大掃除日子,熊曉苗也算持家有道,平時再懶,這天也會勤快起來,她跑去打掃夏靜生的書房,一會兒,又鬼鬼祟祟的跑出來。夏靜生再轉臉的時候,隻看見熊曉苗咬了食指,窩在沙發裏,對著薄薄的幾片紙“哧哧”笑。
  夏先生無奈,放了拖把,躡手酢蹠的貓過去,一下子抽掉熊曉苗指間的紙片,邊拿走邊挑眉:“夏太太,幹什麽呢,你任務完成了?”
  熊曉苗被弄了個措手不及,抬了頭,正好看見夏靜生俯視自己的晶亮大眼,坐起身來,跪在沙發上,抬手就要撈回來,夏靜生故意吊高了紙片,讓她剛碰到邊角,又擦了指尖過去,
  熊曉苗惱怒,嚷嚷:“給我,這本來就是我的!”
  夏靜生本來還不準備幹涉她隱私,聽她這麽說,倒撥了她揮舞的手,仔細的看了眼紙片,這麽一看,他白淨的臉龐反而一下子紅起來了。
  熊曉苗難得見夏靜生這樣,得寸進尺,嘟了嘴說:“看吧,本來就是我的!”
  夏靜生裝作不在意,扇了扇紙片說:“胡扯,你給我的,就是我的!” 又拉不下臉來,粗聲粗氣問:“你在哪裏找到的?”
  熊曉苗如實回來:“在你書房裏,之前我送你你又還回來的藏銀瓶子裏,一打開就看到了!”
  夏靜生點了點頭就想拿了那些紙片走人,熊曉苗卻拽了他膀子:“別走啊,我還沒看完呢!”
  夏靜生晶瑩剔透的耳廓泛起紅暈,咕嚕說:“你自己寫的,還看什麽!”嘴上是這麽抱怨,人還是繞到沙發的內側,坐下。
  熊曉苗抽了張紙說:“看看,我的字多好看啊,我怎麽就不知道我能寫出那麽好看的字呢!”
  夏靜生瞥了眼,沒好氣說:“就你這字!”
  熊曉苗知道和夏靜生這等從小受書法熏陶的好手比字一定輸,不服氣說:“那我寫的那叫感情充沛!你看看,連我自己都感動呢!”
  夏靜生氣了,抖了紙,壞笑,說:“哦?真的,那我來看看!”
  隨便抽了一張出來,讀起來:“親愛的,親愛的豬,我知道今天又惹你生氣了……”
  熊曉苗趕緊捂他嘴,這下輪到她臉紅了,她嚷:“誒,你這人怎麽能隨便讀人家的信啊,還用普通話讀,真肉麻!”
  夏靜生好笑,挑了秀氣的眉眼,樂嗬:“熊曉苗,這是這可是你自己寫的!”
  熊曉苗紅了臉,沒話說了。
  花花綠綠的信紙,黑色的炭筆字,趴趴熊的淺色背景,這都是多久遠的事情了,久到她都要忘記自己寫過些什麽。
  熊曉苗窩在夏靜生的肩膀裏,翻著自己以前寫給他的情信,那時,她一惹他生氣了,叫“小靜先生”還解決不了問題,一定就回宿舍奮筆疾書,這招還最管用,夏靜生隻要一回信,兩人就又黏糊回去了!
  翻過一張張筆跡,回憶著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吵的架,她仿佛回到那個寂靜的夜裏,宿舍裏,梅嬈開始打起鼾來,她開了盞小小夜燈,絞盡腦汁的寫著。
  在美國的日子裏,她沒有把夏靜生寫的信帶在身邊,沒有那個勇氣,每一封信,每一個字都是在提醒她發生的種種。 後來,即使她回了國,依然是記得那些信被放在哪個角落的,卻是再也沒勇氣去翻過,害怕心裏的傷痕被挖開,拉鏈一下子咬到肉一般的疼痛。
  熊曉苗不曾想過終有一日她還會有機會再看到自己寫的信,能像今天這般和夏靜生肩挨著肩,窩在沙發裏,讓陽光慢慢的透過信紙,一起品讀著這些類似日記般的東西。這是多麽大的恩賜啊!
  她想過夏靜生或許已經把這些信紙都燒了或扔了,或許自己再打開夏靜生的信,是多麽的難過惋惜和遺憾,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因為有了夏靜生坐在身邊,他寬厚的肩抵著自己,她才會有如此的勇氣,她才能在讀著這些文字的時候,有心裏覺得是青澀的,卻又是甜蜜的。
  夏靜生翻著信紙,一下子笑出來,指了一段,捏了熊曉苗的手指,“來看看這個!”
  熊曉苗瞥了眼,臉一下子燒起來,自己怎麽可能寫出這麽肉麻兮兮的話,現在讀來真是幼稚極了,她嘴上還是不服氣的:“我這叫情真意切,不像某人,回給我的信,要麽就是抄抄詩,要麽就是寫歌詞,跟個榜單推薦人一樣!”
  讓夏靜生寫這些風華雪月簡直是要他命,其實他的文筆不錯,就是字不多,寫了一點,就配上他自己喜歡的歌詞。
  夏靜生聽她這麽說,抓了信紙,偏了頭想了下,看著熊曉苗慢吞吞說:“我還以為你把我的信都扔了!”
  他本來以為熊曉苗這般小孩子脾氣,分手後一定把她的信當垃圾處理,沒想到她卻還是記得他寫的東西的,可見她也似他這般,賭著氣又不忍心扔掉。
  熊曉苗看著夏靜生灼灼的眸子,眼裏的光亮深得要把人吸進去了,一下子手忙腳亂,丟了信紙,跳起來,還在嘴硬:“扔了,誰說沒扔!”
  夏靜生卻沒生氣,也慢慢站起來,一手握著信耷拉在大腿邊,一手叉入兜裏,低了頭,用很柔軟的聲音,問著熊曉苗:“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裏?”
  卻又仿佛不似在問熊曉苗,倒像這個問題曾一遍又一遍,私下的,在無人的夜裏,自己慢慢的問起,聲音充滿了感傷,卻又柔得讓人的心蕩出水來。
  熊曉苗頓住,背過身,她想像得到他翻看自己的信的情景,至少,她也是那麽想過,在翻看著他的筆跡的時候,不自覺的想過:“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裏?”
  我曾經寫給你的信呢?你都放在哪裏?
  藏在瓶子裏,或是塞在抽屜裏,又或是在夾在書裏?抑或是早已被撕碎,化作了塵埃?
  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在記憶的某個角落,染上了灰塵,不敢去觸碰,慢慢的遺忘,慢慢的,不再痛了……
  那曾經在生命裏充滿詩情畫意的書寫的我的信呢?那曾經在年華裏充滿喜悅一讀再讀的你的信呢?
  如今又是在哪個角落,默默的飄零?

  時光裏的信(下)
  冬天的時候,熊曉苗的印度教授發了郵件,大意是希望熊曉苗能回趟學校,匯報下研究,參與一份期刊的論文發表,末尾還加了句,來回的機票可以報銷。
  熊曉苗這麽多日子下來,已不會對夏靜生有所隱瞞,飯桌上如實的告訴自己老公,緊緊張張的看夏靜生的表情,夏靜生正在夾菜,頓了一下,熊曉苗趕緊說:“我也可以不去,推一下,不參加什麽發表,然後視頻報告也可以!”
  夏靜生放下碗,抬眼,很認真的說:“沒事,你去吧,這是好事!”
  熊曉苗心裏是開心的,卻又不相信,問:“真的?”
  夏靜生撥了撥飯碗,重重的點頭,寬和的笑起來,“笨蛋,這有什麽好假的,去唄!”
  熊曉苗“嘿嘿”的笑,倒覺得這個夏靜生不像她認得的夏靜生了,想了想還是得說:“我想如果可以,我還要去看下周遊,實在不放心!”
  夏靜生又拿起碗,撥了口飯,慢慢嚼著,“恩”了一身,咽下飯,說:“幫我問候他,祝他早日康複!”
  熊曉苗“啪”一下放下筷子,大頭湊到夏靜生跟前,說:“小靜先生,你怎麽啦?被誰穿越了?”
  夏靜生沒好氣,拿筷子敲了她頭,把熊曉苗敲回去,說:“你哪來那麽多胡想的,周遊的問題都是解決的事了,我相信你!”
  再轉頭,看熊曉苗崇拜的看著自己,一口飯差點沒噎在喉嚨裏,低吼:“熊曉苗,我人品就那麽不好?”
  於是,熊曉苗再次回美國的日子就這麽來了。
  熊曉苗本人是一點都不想夏靜生來送的,她很討厭機場,討厭浦東機場的圓柱吊頂,討厭廣播裏不停變換語言的提醒登機消息,討厭入閘後,遞上護照的那一瞬……
  但夏靜生定下的事一般都是改變不了的。他請了假,親自開車過來,熊曉苗怎麽說都沒用,把他說煩了,他就丟出來一句:“五年前,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一個人走的,五年後,我怎麽會再錯過!”
  熊曉苗這才知道他的堅持,心裏有隱隱的疼,卻再也說不出什麽了。
  她咕嚕:“又不是不回來了!”
  夏靜生扶了推車,幫她放上行李箱,橫了俊氣的眉,瞪了眼,惡狠狠說:“你敢!”
  兩人又這般鬥嘴著一下子就到了入閘的時間,大廳廣眾之下,夏靜生和熊曉苗沒怎麽好意思親熱,兩人擁抱了一下,熊曉苗抱住夏靜生,努力的吸著他衣服上的薄荷香,衣領還有淡淡的檸檬甜,她閉了閉眼,這就是她熟悉的夏靜生啊。
  她正要傷感,被夏靜生拍了把頭,說了句:“早去早回!”就被推入閘了。
  熊曉苗拎著行李包忘裏麵走,想著這夏靜生好不解風情,但想想自己過二十多天又要回來了,搞成這麽傷感,實屬沒事找事,她巴巴大腦袋,揮揮手,往裏走。
  夏靜生笑眯眯看著熊曉苗的爆炸頭晃啊晃,慢慢消失在人群裏,背了身往機場外走,坐進車裏,開出去的時候又突然打了個旋,往停機坪的方向開。
  他下了車,靠在關上的車門上,從黑呢大衣呢摸出一盒煙來,拿出打火機,手攏住,“啪”一聲,燃起了煙頭。
  這是他第一次送她到機場,有很多的話,卻丁醯不出來,他看著她纖細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人群的夾縫裏,竟然能想象五年前她獨自離開的身影。
  她是抱著怎麽的心情呢?是否一個人抱著大包哭泣過?有沒有在轉角的時候偷偷回頭?有沒有,怨恨過他?
  他難以抑製的去這麽想著,仿佛報應似的,所有的回憶的湧上心頭。明明她是要回來的,可是在她轉身的一霎那,他的人仿佛也空了一下,不安於機場的嘈雜。
  夏靜生眯起眼,吸了口煙,吐出的煙圈,一下子消失在流動的空氣裏……
  冬天的草坪枯黃而幹燥,有無限的蕭索,遠處轟轟隆隆有一架飛機準備起飛,飛快的加速度,把雜草刮得打著旋奔走,一下子,機身騰空而起。
  草坪外,有一輛銀色的SUV,靠了個帥氣的男子,風卷起他大衣的衣角,翻飛起來,他墨青的細軟的發在風中搖擺起來,指尖煙頭揮發的線條也被吹得零零落落。突然的,他抬頭,仰了優美的頸線,眯起眼,看向轟鳴而過的客機,久久的保持著那樣的姿勢……
  良久,飛機撕開的雲層下,那輛銀色駛出視野,隻留下,地上的半支煙,灰色的未燃盡的煙頭徐徐的冒出飄搖的白線……

  歲月裏的歌(上)
  熊曉苗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酒店是葉子幫忙訂的,洗了澡,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就打電話給夏靜生。
  夏靜生那邊正好是中午,收拾了文件,手機就響了,他向來是和顧思遠劉峰一起吃午餐的,走到外邊拜托實習生打份盒飯,回來接了電話,聽到熊曉苗精神的聲音從彼端傳來:“小靜先生,吃飯了沒?”
  夏靜生撥弄著百葉窗,低低的笑起來:“吃了,你呢?快睡覺了吧?”他知道如果說沒吃,她一定要催著自己先去吃飯的,但他又舍不得掛掉。
  熊曉苗靠在床邊,擺弄濕淋淋的頭發,本來想找吹風機的,但又作罷,拽著頭發,卷得一搓一搓的,說:“現在睡不著,在飛機上睡了十幾個小時,□都坐穿了!”有點撒嬌,又有點抱怨。
  夏靜生忍俊不禁,想著這熊曉苗那麽大人了,還說著這樣不上型的話,但由她的嘴裏說出來,甜甜的有檸檬軟糖的味道,他靠在百葉窗邊,看著樓下紛紛的行人,川流的車道,這一刻突然覺得熊曉苗的聲音很近,仿佛就是窩在家裏的沙發上打著這通電話。滿心的柔軟。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夏靜生邊聽著熊曉苗的嘮叨,邊自己走到門邊,開了門,小助理捧著咖啡盒飯站在那裏,夏靜生夾了電話接了過去,笑著點了頭,示意感謝,小助理倒沒想到大老板中午不出去吃飯居然是在這熱火朝天的煲電話粥,愣愣的遞完盒飯,喊了句:“夏工……”
  夏靜生放了盒飯咖啡,倚在辦公桌邊,眨了眼睛,很是愉悅的樣子,一手撐著手機,一手劃了食指,放在唇間,無聲的比了“噓”的口型。
  小助理不好意思,紅了臉,撓撓腦袋,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電話裏熊曉苗還在繼續,已經從今天的航班談到了後天的法國餐,夏靜生隨手拿起咖啡,指腹擦過溫暖的紙杯,眉梢盡是柔情。
  好一會兒,熊曉苗的頭發的半幹了,頭頂已開始蓬鬆起來,她巴巴腦袋,小心翼翼卻萬般討好的說:“小靜先生,給我唱首歌吧!”
  夏靜生的手停在杯沿,愣了一下,“恩”了一聲,卻是心不在焉。
  熊曉苗握緊電話,沒想到夏靜生會同意,她坐起身來,小聲的,仿佛不敢打破這般美好的說:“就唱你那時老唱的,呂方的‘朋友別哭’!好嗎?”
  電話那頭長久的沒有回應,隻剩淺淺的呼吸聲,熊曉苗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在等待著。
  良久,夏靜生的聲音才傳過來,清淡的帶有一絲澀意:“那首歌已經很久沒唱了,不記得了!”
  熊曉苗失望的“哦”了一聲。
  夏靜生不忍她難過,又立即說:“那歌也不適合現在唱,那是唱給朋友的!”
  熊曉苗見可以商量,趕緊說:“那我要聽‘後來的我們’!”
  夏靜生皺眉頭:“那是什麽,沒聽過。”
  熊曉苗得意:“那是品冠的,小靜先生,你落伍了吧!我就是要聽!”
  夏靜生覺得這熊曉苗真是把得寸進尺的本領發揮的淋漓盡致,有點頭疼,看看時間,好聲哄她:“下次吧,你快去睡覺,不早了!”
  討價還價的半天,才哄得熊曉苗掛了電話。
  夏靜生握了電話,垂下眼睛。據心理學專家分析這是人在回憶時的習慣動作。
  他沒想到熊曉苗會要他唱那首歌,在五年後的一天。
  事實上夏靜生不常唱歌,‘朋友別哭’這首歌是在劉峰失戀被拉去KTV發泄時興起唱的,哪知道熊曉苗聽後一直很喜歡,兩人晚上打電話晚了,他哄她掛電話,她就說:“我聽你唱完歌一定掛!”他被弄得沒有辦法,隻好偷偷地溜出來,靠在走廊上,為她唱著這首歌。
  已經很久了,久到他都忘記了,曾經有個青澀的少年,抓著電話,在月色裏,在夜風中,為自己心愛的女孩,低低的吟唱……
  如今,他再也唱不出這首歌來,刻意的忘記,刻意的避開,真的不敢再唱了……
  另一麵,熊曉苗抱著膝,坐在床頭,頭埋在膝裏,眼裏昏昏暗暗,不敢的人又何止一個。
  她不止一次流著淚,抱著MP3,聽著這首歌入眠,醒來的時候,擦幹眼淚,用冷水拍拍臉,對自己傻乎乎的咧嘴笑。
  在這五年裏,她是多麽想打電話給他,然後,笑嘻嘻的,仿佛什麽也未曾發生一般,對他說:“小靜先生,給我唱首歌吧!”
  親愛的,這麽多年來,有沒有一首歌能讓你想起我?
  因為那一個旋律,一句歌詞,悄然的撥亂了心弦,
  突然的想起我來?突然的顫動起來?
  不由的閉上眼睛,邊輕輕的和著,邊想起那年香樟樹下的你我,
  然後——大雨滂沱?

  歲月裏的歌(下)
  熊曉苗去學校安排了下工作進度,很快又聯係了葉子,一起去醫院看周遊。
  葉子最近交了個香港男友,不高但很瘦,講著蹩腳的普通話,時不時就繞成了英語,被葉子奚落回去,又撓著頭寬厚的笑笑。
  熊曉苗為葉子高興,但又想起周遊,想著要是周遊沒有生病,要是周遊還是以前那活潑多動的痞象,他們三個叫上文樹,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店,叫上拿鐵,點四塊芝士蛋糕,像以往一般,聊著發生的小事兒,哈哈的笑著,這般該有多好?
  可惜,有些人,有些事,一下子都是回不去了……
  周遊剛做完手術,身體狀況不太好,藥物的劑量挺大的,他也沒有胃口,嘔吐的症狀時差發生,伴隨著劇烈的頭疼,最近視力也開始差起來,這直接導致了他的精神狀態非常的不好。
  他不喜歡別人來看他,常常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發呆,熊曉苗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太多的驚喜,隻是眨了眨眼睛,指了指病床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熊曉苗心裏難過極了,臉上還是笑嘻嘻逗著周遊吵嘴,推著周遊到處走走。她的學校在鎮上,醫院在省會城市,天天忙著搭車,來回的奔波,累得連和夏靜生胡攪蠻纏的力氣都沒有。
  熊曉苗想等周遊好一點了再回去,打了電話給夏靜生,說要延遲一個月,夏靜生輕輕的“恩”了一聲,又說:“沒事,好好照顧自己。”
  熊曉苗心裏覺得很對不起夏靜生,但又沒有辦法,隻盼著周遊的康複順利,她也好快點回家。
  結果證明,熊曉苗和周遊都挺幸運的,周遊的身體慢慢的好起來,昏迷的時間也少了,東西也可以吃了,偶爾開心的時候笑得露出兩顆明晃晃的虎牙,慢慢進入了康複期。
  熊曉苗也放心的著手準備回國的一切。
  回國的前兩天,她得去趟學校結束工作,順便和教授道個別,她一大早起來漱口,對著鏡子使勁眨著有點浮腫的眼睛,想著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蹋入那個校園了,突然間有著無限的感慨,
  這麽想著的時候,電話就響起來了,她叼著牙刷蹦蹦跳跳去接電話,夏靜生清朗的聲音一下子傳進耳裏:“起來了?”
  她“唔”的點頭,夾了電話,走回洗手間,吐了滿嘴的牙膏沫子,說:“今天要回學校,然後去看下胖子!”
  她有點奇怪夏靜生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他,他們通話的時間大多是中國時間的中午,今日卻是他的深夜,但熊曉苗的心思比較粗,倒是開心夏靜生能打過來。
  夏靜生說:“回學校不好嗎?好好看看。”
  熊曉苗“嘩嘩”的漱口,抱怨:“去學校有什麽好,這麽小的鎮,就那麽大的地方……”
  夏靜生在那頭低低的笑著,又說:“誒,熊曉苗,你們小鎮隻有一條市中心街,學校,恩,在鎮中央,有棟很古老的鍾樓,像城堡一般環繞……”
  熊曉苗噴了水,直嚷嚷:“小靜先生,你神了!你怎麽知道?”
  夏靜生那裏有低低的“哼”了哼,無關緊要的問了句:“你漱口漱好了?”
  熊曉苗放了水杯,隨口說:“好了,怎麽啦?”
  那頭有水杯的碰撞聲,“磕”一下,半響又沒了聲音,夏靜生的聲音突然的響起:“越過那條長街在轉彎,那是以前我常來的地方,碎花窗簾和幹淨的窗……”
  熊曉苗的水杯一下子倒在水池裏,“哐啷”一下,夏靜生還在那裏繼續唱著,他的聲音很是幹淨,如陽光照進了窗欞,微風撩起了白紗,帶著柔軟的低沉,一下子就要化掉了時光。
  他唱到:“後來的我們一直都遇不上,仿佛都在避開某一些地方,在人群中都走得特別匆忙,怕一不小心就認出對方,後來的我們又被誰而遇上……“
  有一點點的顫抖,換氣聲打在話筒上,熊曉苗一下子捂了嘴,這句話是她每每聽到都要在心中一撞。
  她也隻是隨口說說,想聽品冠的“後來的我們”,沒想到夏靜生真的記上心了,她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覺得這小靜先生,真是,太太太……悶騷了!
  夏靜生唱完,“咳”了“咳”有點不自在,實際是在掩飾著自己的緊張。
  熊曉苗開口,有點哽咽,輕輕喊了句:“小靜先生……”
  夏靜生卻淡淡的說:“唱完某人指定的了,還有一首是在下指定的!”
  熊曉苗愣頭愣腦“啊”了一聲,夏靜生低低的吟唱又再那頭響起來,是一首粵語歌,估計是呂方的歌,夏靜生唱他的最拿手,有種很溫柔的醉意,熊曉苗對粵語不是很在行,但最後幾句聽懂了:“我往日何等的不羈,慶幸曾曾經失去你,至發現原是如此深愛你能證天地此心無異。”
  後來,她知道果真是呂方的情歌,名字是“從未如此深愛過”……
  熊曉苗蹲在洗手台下,捂住嘴,耳裏聽著夏靜生清透的歌聲,心裏有很酥軟的陶醉,她從未想到五年後還有這樣的一天,嘴裏“嗤嗤”的想傻笑,眼裏卻有難以抑製的溫暖,柔軟的要衝出眼眶……
  夏靜生唱完,很久沒有說話,兩人耳邊隻有彼此低沉的呼吸聲,但又似乎都很沉迷於這樣的片刻,就這樣什麽也不說,什麽都不做,靜靜的聽你在我耳邊呼吸。
  夏靜生先打破的平靜:“好了,快去學校吧!”
  熊曉苗還是不知說什麽好,她想了半天,說:“小靜先生,謝謝你”,說完又有點懊惱,怎麽蹦出來的是這三個字,就是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夏靜生坐在沙發裏,手握了手機靠在沙發背上,還是那樣的姿勢,笑著罵:“笨蛋,說什麽呢,快去吧!”
  他說過的,不用對他說謝謝,情人間是不需要感謝的。
  熊曉苗“恩”了一下,站起身子,夏靜生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喊住她:“有空去看看你們學校的圖書館,三樓桃木的舊書架,恩,第三層,靠窗那麵!”
  熊曉苗好奇,問:“什麽啊?”
  夏靜生含糊的說:“沒有什麽!”掛了電話。
  熊曉苗放了電話,抽了張紙,鏡子裏,頂了爆炸頭的女人,眼睛紅腫,嘴邊還有沒抹幹淨的牙膏泡沫,紅了整張臉,傻傻的笑著……
  
  書架上的字
  熊曉苗回到學校,擁抱拜別了印度老頭,慢慢地走在小徑上,搓了搓手,攏了攏大衣,美國的冬天,即使陽光充足,天氣卻還是冷的嚇人,她看了眼藤蔓纏繞的圖書館樓,想著夏靜生早上說的話,還是推門進去了。
  一推開門,暖氣就撲麵而來,手腳開始回溫,熊曉苗撥撥炸彈頭,聖誕節後的假期,圖書館裏的人很少,問訊台那站了個三十多歲的美國婦女,棕紅色幹燥的頭發,大大的鼻子,抬頭對熊曉苗笑了笑,隨意的問了句英文:“下午好,你好嗎?”
  熊曉苗笑著回應了幾句,她順著台階往上走,這座圖書館是校友捐贈的,快百年了,似乎是為了保持古老肅穆的學術氣息,一直沒有翻修,腳踩在木質台階上,發出“吱吱”的聲音。
  每一層都有公眾的學習區,幾張大桌子,還有私人的小隔間,配備了台燈。這時候竟也有人在學習,坐在大桌邊,翻動著老厚的書本。熊曉苗偏愛私人區,小隔子裏開了展小壁燈,但經常看著看著就走神了,有時候睡大覺,有時看老外在隔子板上拿圓珠筆寫的字,什麽“我不愛學習”“大家為什麽到考試才開始看書呢?”什麽樣的都有,有時還能發現中文詩,原來國外的大學生在這點上和國內的大學生都是一樣的。
  熊曉苗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她曾以為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她曾以為很多的事情……
  書架大部分都翻新了,換了鐵質的架子,很牢固,隻有每層最靠裏的一排還保留了木質的書架,放著很古老的文獻資料,極少有人去翻閱,估計拿下來都是一屋的灰。
  熊曉苗學的是信息類,得跟著最前沿的資料走,寫論文不是上網找資料就是寄托圖書館從別的學校調新書過來,根本沒機會去搭理這古老的書架。
  她想著夏靜生的話,走過去,心裏“嘭嘭”直跳,頗有點兒時玩捉迷藏的感覺,這排書架真的很古舊,厚厚的文獻裝訂成冊,她把著架子看了眼,紙張都泛黃了,空氣裏有書頁作舊的氣息,卻有種很深遠的華麗感。
  還好不是夜裏,陽光從窗台繞到這個角落,熊曉苗眯著眼睛,貓著腰找啊找,第三層側麵,靠著窗戶她看了半天,什麽都沒有啊,有點失望,卻又不死心,夏靜生這樣的人不可能沒話找話的,她隨手抽了幾本書出來,放在地上,再抬頭不經意的一瞄,一下子僵住。
  這排書架原本是放了滿滿一排的書冊,拿了幾本出來後有了空間,靠窗的內側,桃木的底板上有斜斜的一行字,中文加上大寫的英文,由低到高,歪歪的傾斜上去。
  朦朧的光亮中,可以看到深色的老木板上那刻上去的一行字:“大雄,大雄,DO YOU STILL REMEMBER 小靜?”
  最後一個問號約是極難刻,有點歪歪扭扭,那個點確是很深,硬生生的衝破眼睛,點在了心裏……
  熊曉苗得手慢慢撫上這行字,流下的淚珠“啪”的滾落在木質地板的紋理中……
  她老說自己是大雄,他是小靜,以為他都沒放在心上,原來在這長久的五年裏,他都是這樣想的,都是這樣問的:大雄,大雄,你可曾記得小靜?
  機器貓的故事裏,是否也有過這句問話?
  暖氣烘的人有點燥熱,她的淚卻是管不住一般紛紛墜下。
  她想著他是何時來到這個小鎮的,默默地走到這裏,拾階而上,用著什麽樣的心情一筆一劃刻下了這樣的文字。
  她想著,曾經有一個少年站在這裏,蹲著膝,弓著腰,用瑞士小刀細細地雕刻著,陽光越過窗欞,照在他筆直的肩線上,透明的光斑在他青黑的發上跳躍,空氣中起了浮塵,小小的,細碎的,記憶裏的顆粒,他專注的側臉籠罩在傾斜的時間的光裏,那是此生最美的風景……
  五年間,原來他真的來尋找過她,無論隻是想偷偷的看看,還是準備站在她麵前,他終究是來過了。五年間,書本移了位置,刻下的印記,想說的話語,一下子隨同你我的答案,一並在時光的浮牆上斑駁了……
  熊曉苗去找周遊,在坐車的途中,心一直是雀躍的,滿臉的紅暈,歸心似箭。
  打開門,周遊正在掛點滴,和護士小姐討價還價地要巧克力,熊曉苗敲了他腦袋坐下來,護士小姐配好吊水,微笑著離開,熊曉苗和周遊兩人細細碎碎的說了一會兒話。
  周遊覺得熊曉苗今的心情很好,似乎也被感染一般,愉快不少,笑起來小虎牙一閃一閃。
  熊曉苗想開口說回去的事,終於找到了機會提:“胖子,我明天晚上的班機!”
  周遊愣了愣,豎了手掌,製止了熊曉苗的說話,別了臉,望向窗台玻璃瓶裏的雛菊,悶了聲:“你先出去下,我等下喊你。”
  熊曉苗沒辦法,隻好退了出去,靠在門上,房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半響,周遊的嗓音響起:“進來吧!”
  熊曉苗進門後狐疑的盯著周遊,他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笑眯眯,抓抓腦袋,一口白牙笑得燦爛,拉了熊曉苗坐下,有點委屈的撇嘴,也有點抱怨:“看看,我現在這樣子,隻能梳梳頭發抹把臉!”說完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熊曉苗實在不懂,說:“你想幹嘛啊?”
  周遊翻了個白眼:“你都忘了,那時我們在一起看電影,那什麽名字的,CLOSER,中文名字叫偷心還是什麽的,反正不記得了,裏麵那大嘴巴美女茱莉亞羅伯茨要離開她老公,她老公那麽壯的一個人,還不是愣愣的說了句:‘你等我一下!’然後上樓把浴袍換成正裝,小茱問他為什麽換好衣服,他答:‘因為我知道你要離開我’。”
  見熊曉苗還在努力回憶,周遊指了她鼻子嚎叫:“不是吧,你都記不得了,當時你還和葉子兩人發神經,說這個男人多好,將來找男人都要找這樣的!”
  熊曉苗這才恍然大悟,見周遊瞪了眼坐在床上,“噗嗤”一下笑起來:“周大少爺,您已經夠帥了!”
  周遊生氣懶得理她,心裏覺得和熊曉苗是對牛彈琴,虧他那麽在意。
  因為知道你要離開我,所以換好正式的衣服等著你,做最好的打扮,因為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麵。可是,看看我現在的這般模樣,枯黃稻草般的發,病態蒼白的臉,黃巴巴的指甲,實在不忍讓你看到這樣的自己……
  熊曉苗才知道周遊是幹什麽去了,“嘻嘻”的笑著,她覺得即使病成這樣周遊還是很帥的,漂亮的琉璃色丹鳳眼,一笑起來有明晃晃的的虎牙,倔強的臉龐,她是真心覺得這時的周遊依然是帥的,那個曾經為她踢開房門的男孩,曾經嘻嘻哈哈偷吃她燒的菜的男生,曾經一轉臉就遞上黑巧克力的同伴,曾經坐在那一片綠蔭之下,認真的問著:“你幸福嗎?”的驕陽般男子……
  她認真的握住周遊的手指,細細長長的握在自己短嫩的指間,真摯的,發自肺腑的說:“你永遠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周遊轉過臉來,向來痞氣的眼神閃爍著說不清的水光,點頭,粗了聲,拍拍她的後背說:“恩,以後要好好的!”
  熊曉苗笑,泛起甜甜的酒窩,點了頭:“都要好好的!”
  放開了手,周遊又開始數落她,什麽要當好人家老婆,要聽夏靜生的話,離婚了可以打電話給我之類的。
  熊曉苗反唇相譏:“周同學,你怎麽跟我媽一樣!”
……
  爾後,真的到離開的時候了,她關了房門,“噔噔”聲音消失在寂靜的走廊上。他坐在床上,看向窗外夕陽染紅的雲朵。
  讀研的時候,他們分開去了不同的城市,偌大的美國,麵對陌生的環境,不同的語言,心中有著茫然。
  他曾經說過:“你要是沒人收留的時候盡管來找我!”
  她也說過:“我要是找不到地方一定來騷擾你!”
  但這樣的話,都一下子被歲月打散了,惺惺相惜的友情、親情夾雜愛戀一般複雜的情感,卻是純然的躺在陽光之下……
  從此以後,你我都會擁有各自的幸福,偶爾想起共同度過的那些好於不好的日子,會在人群中微微笑著,就這樣吧,天涯之外,祝你幸福……

  尾聲
  “尊敬的旅客,本次航班已準點到達上海浦東機場,感謝您乘坐本次航班,祝您旅途愉快……”
  她甩甩大頭,十多個小時,吃了睡睡了吃,什麽脾氣都給磨光了,頭發亂糟糟的,隻好先去洗手間。一進去,卻是嚇了一跳,嗬,洗手間鏡子麵前一排的女生,有的在梳頭發,有的在補妝……
  心裏好笑,抓抓自己的爆炸頭,反正怎麽抓都一樣。某人,貌似說是要來接的,她想了想,還是慢吞吞從包裏挖啊挖出了根口紅。笑笑盛開的玫瑰標誌,鏡麵的細長棱條,轉出那抹淺粉,輕輕的對著鏡子,慢慢抹在唇上,“啵”的一抿,鮮豔的憧憬綻放在唇齒間。
  海關的檢查員仿佛都沒有平日那麽冷漠了,看了護照,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回家?”
  她點了點頭,燦爛地笑著,漾了一圈的酒窩,認真說:“回家!”
  對方倒是楞了一下,手一動,“啪”的一下,紅本的護照上多了個橢圓形的小章:中國邊防檢查,X月X日,浦東(入)。
  依舊是嘈雜的機場,依舊是喧鬧的人群,依舊是吊高的圓柱形玻璃頂閃得人眼花繚亂。她找了推車過來,站在行李遞送器前,開了機,小小的機身一下子就在掌間震動起來。
  她接起來,聲音如晨間的小雀子,歡快極了,連聲說:“喂,是,到了,到了,拿行李呢!”
  周圍也開始有人撥弄著手機,她忽然覺得氣氛好極了。
  那邊傳來清昵的聲音:“我在十號門,等你出來!”
  她“嗯”了聲,說:“好,待會見!”
  發現自己愛極了這個詞,待會見,一會兒就能見到了!
  機場永遠是個矛盾的地方,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擁抱,有人揮手,有人腳步匆匆,有人來回張望……在這樣的時刻,在這樣的地點,命運像一根根細軟的紅色絲線,從尾指間蔓延開來,交錯著,蔓藤般纏繞在你我之間。川流的人群,驚鴻的一瞥,誰來離開了誰,撕拉開另外一端;誰撞上了誰,糾纏了浮動的曲線……
  熊曉苗走出去的時候,玻璃門自動打開,有車輛滴滴答答的聲音。陽光刺得耀眼,她伸出一隻手放在額頭去遮擋,適應後放下來,卻發現國內已臨近春天。在美國還是幹枯挺立的枝幹,在這裏已是婆娑的枝丫,帶著男方特有的婉約。枝間冒出了點點的新綠,瑩瑩嫩嫩的在晨風中招搖。
  她眯了眼看去,那個人靠在車邊,背了眼光,站在那一片嫩樹前,站在那交錯的車道前,朝她清淺的笑著。
  如同很多年前她幻想的一般,那個曾經的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裏,陽光帶著細碎的柔軟拂過他眼角眉梢。曾經在香樟樹下盛開的微笑,曾經如此明淨的臉龐,原來都不曾流逝,原來他還是一直站在那裏,守在夢的出口,呆在四季的風景裏,輕輕的這般的笑著……
  風卷起衣角,她用手撩住吹亂的頭發。他走了過來,接過手推車,第一句話就開始數落:“笨蛋吧,不要站在風口,容易著涼!”
  這樣說著,高大的身軀已為她擋住了半麵的冷風。她還想說點什麽,他側過頭來,笑的露出了淺淺的酒窩,大大的眼睛很亮。他握住她的一隻手,隻是說:“走吧,我訂了上海人家的外賣,回家吧,阿蒙還在家裏等著呢!”
  有時候不需要千言萬語,不需要很華麗的辭藻,不需要玫瑰百合,他隻是這樣說著,我們回家吧,阿蒙還在家裏等著,這樣就夠了。
  於是,手牽著手的身影,慢慢的推著行李,消失在遊動的人群裏……

  番外:小熊小姐-VS-小靜先生
  一,關於小熊小姐原來的職業
  某年某月,小靜先生瞪著打開的網頁:“熊曉苗小姐,請你來解釋一下?”芊芊玉指一伸,指向電腦屏幕,大大刺刺的禦姐,正太,蘿莉等等充斥了網頁。
  小熊小姐眼神亂瞟, 她不從事這行當很久了,剛剛不過打開看看一班女人花癡居然不幸被逮。哎,真是,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撐他不注意偷偷摸摸的關了網頁。
  他倒是問了:“熊曉苗, 什麽是攻?”
  她摸了摸爆炸頭,想了想說:“就是在男性戀愛中充當男人角色的那個!”
  他皺了皺俊眉又問:“什麽‘攻’,怎麽寫?”
  她答:“進攻的攻!” 又搓了搓手,恩,似乎是最委婉的解釋了。
  他慢條斯理的問:“那‘受’呢?”
  嘿,這夏靜生懂得還真不少,她想了想:“受當然就是接受的受!”
  似乎找到了培養對象,小熊小姐興高采烈:“小靜先生,那你知道什麽是年下攻嗎?”
  “……”
  “你知道什麽是強攻強受嗎?”
  “……”
  “熊曉苗!”
  “恩?”
  “我再讓你強攻強受呢!……”
  於是,月黑風高的晚上,小熊小姐非常不幸的被強攻強受了,非常和諧的被就地正法了……
  二,關於爆炸頭
  又一次的某年某月某日, 夏太太終於換了自己的爆炸頭,在自己老公前轉悠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埋首圖紙的夏先生:“……”
  夏太太一把抓過圖紙:“親愛的,看我有啥變化!”
  夏先生總算抬起尊貴的頭,眼睛依然盯著老婆手裏的圖紙:“唔,好!”
  夏太太怒:“好什麽好,小娘子抬頭!好好看看爺!”
  夏先生抬了眼:“誰是爺,誰是娘子?”
  夏太太擠了大頭過去:“……要不,小娘子我來給大爺笑一個!”
  三,關於孩子
  夏太太:“小靜先生,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夏先生:“都可以!”
  “一定要選一個!”
  “……女孩子!”
  “小靜先生,你重女輕男!”
  “……男孩子!”
  “啊,你怎麽能重男輕女!”
  半晌,某人總算誠惶誠恐的開了口:“熊曉苗, 你……有了?”
  ……
  “哦,沒有,我隻是隨便想一想……”

  後記
  想到寫大雄是在前年的冬天,某畈坐在暖氣房裏上網,朋友說:“有首歌很好玩,要聽嗎?”於是接收了,聽到五月天的“錯錯錯”聽到那句“如果說最後宜靜不是嫁給了大雄一生相信的執著 一秒就崩落”,一下子心裏被紮了一下,年少的執著,一生的相信,現在又是在哪呢?
  去年夏天開始動手寫大雄,五月的時候經曆了很多的事情,有的朋友回來了,有的朋友走了,放假聚會,還有點小小的失落,在寫大雄的時候想過要停手,但還是堅持下來了,有太多的鼓勵,還有太多想說卻沒說完的話。
  在綠樹成蔭的大街上想著小熊小姐搖頭擺尾的傻樣,在川流的車隊裏想著優雅的小靜先生翩翩而來,都是很幸福的事情,仿佛這樣想著就能在豔陽下微笑起來,不能實現的東西故事裏都一一實現。
  剛開始寫“大雄”的時候,有位作者知道了,反複的問我:“為什麽你要寫破鏡重圓的?”
  “為什麽選擇這個題材,有太多類似的了!” 末了,說了句:“我不喜歡分手後再在一起的!”
  某畈心裏牙咬咬,還是說:“我隻想寫個大雄和小靜的故事,屬於他們的故事!”
  是的,有太多的戀愛了,太複雜的感情,太類似的題材,但某畈在這點上卻是倔牛一個,堅信這要寫出自己的大雄來。
  為什麽分了手再相逢是那樣的糾結?
  為什麽有機會再在一起了不能好好的珍惜?
  為什麽明明是相愛的還要如此的折磨對方?
  某畈真的不懂,弱水三千裏,能相愛的兩個人,不是連佛都相信是緣分了嗎? 這樣的兩個人分開了,再相遇了,又再在一起了,這不是千萬,億萬的幾率嗎?為什麽薄如蟬翼的緣分不能好好的珍惜呢?
  大熊小姐和小靜先生就是由此而誕生的,偶爾的吵嘴,偶爾的固執,偶爾的撒嬌,但都是在信任著對方的,就是這般的信任才能手牽著手走下去的,在婚姻的初級課堂裏慢慢成長,互相磨合,這就是所謂一生相信的執著吧。
  一年後的冬天,《告訴大雄我愛她》終於上市了, 謝謝大家陪我渡過那年的盛夏,再陪我等待到冬日,在這樣的冬天,為你送上這杯奶茶,
  僅以此書獻給期待愛情的你。
  如果有一天,我們能重逢,請不要冷漠,請不要爭吵,就這樣坐下來,點一杯熱奶茶,隨意的聊聊這些年我們經曆的種種……
  如若有一日,我們能再次牽手,請允許我好好待你,為你煲一碗熱湯也好,為你泡一壺好茶也罷,重要的是,在此之後,請牢牢的牽好我的手……
  是以:最後的後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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