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安琪:背叛婚約

(2009-01-17 12:42:33) 下一個

  楔子
  天亮了。
  細微的聲響,將淺眠的梁心倫從睡夢中吵醒。
  她悠悠睜開眼,發現自己身旁的枕頭已經空了。
  她沒有太詫異,將視線移向房間的另一側,果然看見熟悉的身影正從容不迫地著衣。
  先套上襯衫,然後是長褲,最後係上領帶,動作利落流暢,絲毫不拖泥帶水。
  那道身影有個寬闊的背、緊窄的腰與臀,還有一雙修長得不可思議的長腿。
  他是她愛的男人,同時也是她的未婚夫,他們在半年前訂婚了。
  「妳醒了?」
  闕禦堂對著鏡子調整領帶的位置時,從鏡中看見她凝視的美眸,唇畔勾起淡淡的笑意。
  「怎麽不多睡會兒?」
  他旋身走向她,貼在床沿,朝她的臉龐俯下身。
  梁心倫下意識仰起秀麗的臉龐,以溫潤的唇去迎接,但他卻技巧地避開它,將那個吻印在她的臉龐上。
  梁心倫心裏有點失望,他的熱情似乎隻限於床上,下了床之後,他對任何人都淡然有禮——包括她這個未婚妻。她一直覺得,他似乎防備著所有人。
  不過沒關係!如果沒有意外,再過幾個月,他們就要結婚了,相信婚後憑著她的努力,一定能讓他漸漸敞開心房。
  她如此安慰自己。
  「你要去上班了?」她有些不舍地問。
  多希望他能偷個一小時的空閑,留下來陪她吃頓早餐,但那似乎隻是個夢想。
  「早上有個會議,不去不行。妳多睡一會兒,晚點我請司機送妳回家。」他低下頭,又在她頰邊印了個吻。
  「嗯。」梁心倫紅著粉腮輕輕點頭。
  他轉身拿起掛在衣櫥門上的西裝外套穿上,隨即快步走出房間。
  梁心倫幽幽歎了口氣,實在睡不著了,索性起身梳洗,打算早點回家去。
  闕禦堂的司機盡責地將她平安送到家,她越過庭院走進客廳,發現早該去上班的父親竟然還在家,神情鬱悶,臉色不怎麽好看。
  母親坐在一旁,臉上也有著憂心忡忡的表情。
  「爸、媽!」她輕喊道。
  「啊,心倫,妳回來了。」母親抬頭看她,卻沒有露出慣常的笑容。
  「爸、媽,發生什麽事了嗎?」她不禁關心地問。
  「沒什麽大事,小孩子不要多問!」向來嚴肅的父親大手一揮,梁心倫也不敢多問。
  「那我先回房去了。」
  就在她轉身要回房時,父親又突然喊住她。
  「心倫,妳和禦堂的感情,還穩定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父親問這句話時,眼中似乎帶著一抹強烈得可怕的冀盼。
  「嗯,很穩定啊。」
  每周固定一起吃兩次飯,飯後她會留在他家過夜,隔天早上再由司機送回。
  這樣的模式,在他們訂婚後就一直持續著,並沒有任何冷淡的跡象。
  「那就好!本來打算年底才讓你們完婚,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想下個月就提前讓你們步入禮堂。」梁心倫的父親梁靜波突然下令道。
  「噢。」梁心倫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沒表現出來。「如果爸爸您和禦堂都這麽決定,那麽提前也沒關係。」
  「嗯!好了,沒事了,妳回房去吧。」
  「好的。」
  回到房間,推開窗,梁心倫望著窗前的庭園景致,想起了即將完婚的未婚夫。
  與他的相識,是在大約一年前,有回她去參加宴會,因為會拉小提琴,挨不過大家的要求,在宴會上演奏了首曲子。
  會後有人引薦他們認識,她便對他一見鍾情,但他冷淡又自持,她原以為他對自己沒什麽特殊的感覺,沒想到兩天後他突然打電話給她,邀她一起吃晚餐。
  然後他們開始固定約會,每周一次,都是一起用餐。
  半年後他向她求婚,訂婚後改為每周碰麵兩次,而且也有了肌膚之親,但她始終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好像離她很遠很遠,在一個她碰不到的地方那般遙遠……
  不過,這可能隻是婚前焦慮症吧!
  想到婚禮即將提前,她心裏是既期待,又有點忐忑不安。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闕禦堂的妻子呢?
  她愛他,她想成為他的好妻子。
  真的真的這麽想著。
  那他呢?

  第 1 章
  「總經理!」
  闕禦堂一踏進公司氣派堂皇的大門,便有無數恭敬的招呼聲,此起彼落響起。
  他淡漠地點點頭,昂然闊步朝專用電梯走去。
  他是聞名商場的闕氏集團的少東,家中共有五個兄弟,他排行第三。雖然不若長子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但自小表現優異,無論是學曆、能力都強過其它兄弟,當然也對兄弟們造成威脅,因此手足之間的關係並不好,與父母之間的情緣也感覺很淡。
  他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冷淡、陰鬱的,像團陽光穿不透的濃密烏雲。
  其實他正如給人的感覺,是個陰冷深沉的男人,他有目標、有野心,他想一手獨攬闕家的事業,現在他想搶下的是自家大哥的權位,但他真正覬覦的目標是——他父親的權位。
  「你說什麽?!」
  回到辦公室,人都還沒坐下,男秘書呂仁鈞便慌慌張張地前來報告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你再說一次!」闕禦堂震驚的黑眸瞪得極大,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親信秘書。
  呂仁鈞又說了一次:「總經理,梁家即將破產了!」
  秘書麵容焦急地道:「這件事是馳揚銀行的貸款部遊經理私下透露給我的,他知道我們與梁家關係密切,所以才特別讓我們知道。」
  「那麽是真的了?」闕禦堂緩緩跌坐回皮椅上,無意識地喃喃自語,一時間難以消化這個事實。
  「梁靜波要垮了?」
  「是的。根據遊經理的說法,梁董事長投資海外的大型購物商場失利,資金周轉困難,而且缺口過大,所以他們銀行決定抽銀根,停止貸款給梁氏企業,並且積極索回之前貸出的款項。而梁董不止向一間銀行貸款,這件事的後續效應恐怕會更驚人,隻怕爛帳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因為知道闕禦堂與梁靜波關係密切,所以他做了很詳盡的調查。
  他未來的嶽父要垮了?他以為能讓他如虎添翼的翅膀——斷了?
  闕禦堂怔立沉默著,還在消化這件事帶給他的衝擊。
  不知過了多久,闕禦堂轉向他的親信秘書,瞇起眼問:「如果拿闕氏集團的資金來補梁家的大洞,需要多少才足夠?」
  「這……」呂仁鈞猶豫了下,還是照實說:「隻怕拿闕氏集團總資產的三分之一都不夠填補。」
  「那麽就是沒救了?」闕禦堂跌進皮椅裏,失神地喃喃自語。
  「總經理……」呂仁鈞有些擔憂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會怎麽做。
  闕禦堂不發一語沉思著,許久後起身命令道:「仁鈞,馬上聯絡公關部通知記者,下午我要召開記者會。」
  「是!但是……是為了什麽事呢?」
  「這個部分我會在記者會中宣布,隻要通知媒體到場就行了。」
  「是的,我馬上去辦。」
  他都這麽說了,呂仁鈞也不敢多問,立即離開去聯絡公關部。
  闕禦堂走到窗前,陰鷙地望著三十五層樓下的地麵,那些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喧鬧,更反映出他內心的冰冷。
  「可惜了……」他喃喃自語。
  他真的很滿意梁心倫。
  她是個乖巧聽話的——
  工具。
  ◆◆◆
  「這是怎麽回事?!是怎麽回事啊?!」
  梁心倫正在廚房裏替近來身體欠佳的父親準備蔘茶,突然聽到父親暴怒地大吼著,急忙放下茶杯,快步走向客廳。
  「爸爸,您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生氣?」
  「妳看!妳看看這沒天良的小子在說什麽——」梁靜波指著電視,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梁心倫轉向電視屏幕,發現闕禦堂竟然出現在裏頭,再仔細一看,屏幕的下方排排坐著許多記者,顯然正在召開記者會。
  發生什麽事了嗎?
  「闕副總,請問您為什麽突然與梁氏企業的梁心倫小姐解除婚約呢?」一位記者舉手提問。
  解除婚約?!
  梁心倫愕然睜大眼,呆愣地看著電視屏幕裏熟悉的人,但他說出口的話,卻是她全然陌生,根本是前所未聞的。
  「為什麽解除婚約?」闕禦堂思考狀地沉吟了會兒,才又道:「解除婚約,我想其中有許多因素,而最大的因素,應該是我們彼此個性不合吧。」
  「請問您所謂的個性不合是——」
  「應該這麽說,我們對未來的看法有很大的歧見。梁小姐有她的期待,而我有我的理想,雙方想法落差太大,距離也越來越遠,後來在我們心平氣和的討論下,決定和平分手,我誠心地祝福她未來有更好的對象。」
  個性不合?梁心倫愣到不能再愣。他在說什麽?他們甚至不曾爭執過!
  他們昨天才一起共度熱情的夜晚,而今天他卻突然對著記者、透過電視屏幕告訴全國的觀眾,他們即將解除婚約,而她這個未婚妻——竟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望著電視屏幕裏那個她最熟悉也最愛的自信笑容,如今看來,卻是無比冰冷,好像她永遠碰觸不到那般遙遠……
  「心倫,這到底怎麽回事?妳說!」父親激動地質問她,但她什麽也回答不出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比父親還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
  ◆◆◆
  開完現場直播的記者會,才剛離開充當臨時記者會場的會議室,口袋裏調為靜音的超輕薄手機便震動起來。
  他取出一看,毫不意外是她打來的,冷冷一笑,他按下接聽鍵。「闕禦堂。」
  「是我。」話筒那端傳來她略帶遲疑的聲音。
  「我知道。有什麽事?」他的語氣既生疏又冷淡,再也不複昨日之前的溫柔。
  「你……現在有空嗎?我爸爸……想請你過來家裏一趟。」可悲的是,梁心倫還不知道該怎麽詰問他,隻好按照父親的旨意傳遞消息。
  「可以,我現在馬上過去。」
  他回答得既幹脆又利落,顯然早有心理準備。
  收線後,梁心倫放下話筒,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種難以言喻的淒楚悲涼。
  他們真的完了!
  從他的語氣中,她可以感覺得到。
  每當他想結束某種令人厭煩的膠著狀態時,就是這麽利落痛快。
  隻是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
  半個鍾頭後,闕禦堂來到梁家——望著華麗的門廊,他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來到這裏了。
  「梁董,您找我?」
  被傭人帶領進入客廳,他假裝沒看見麵色蒼白的梁心倫,隻笑著與梁靜波打招呼,不過稱謂已從「伯父」改為「梁董」。
  「闕禦堂,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梁靜波沒心思跟他追究稱謂問題,他隻想搞懂他突然退婚的原因。
  「我退婚的理由非常明顯,我不相信梁董您會不曉得。最近您為了填補財務上的大漏洞,想必也很辛苦吧?」他淡然諷刺道。
  「你到底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梁靜波有點心虛,刻意拉大嗓門壯大氣勢。
  「珠海百貨的投資案,不太順利吧?」闕禦堂別有含意地問。
  梁靜波立即震驚地瞪大眼。「你……你怎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呀,梁董。」
  「什麽珠海百貨的投資案?那個投資案怎麽了?」梁靜波的妻子薑霞月緊張地追問。
  「哎,這件事妳先別管!」梁靜波不耐地擺擺手,要妻子住嘴。
  闕禦堂瞄了眼始終沉默,卻句句聆聽在耳的梁心倫,然後神色一凜,對梁靜波厲色道:「我想從一開始,您就是想利用我、利用闕氏集團替您補這筆爛帳吧?難怪你如此積極撮合我和心倫。」
  「我……」梁靜波無法否認。
  「一開始沒有那麽嚴重,那時候若讓闕氏集團接手,絕對不是負擔……」他心虛地辯解。
  梁心倫錯愕地看著父親,感覺自己再一次受到傷害。父親連她的終生幸福也拿來算計嗎?
  「隻可惜,您還是沒有經商才能,珠海百貨的投資案遭人虧空數百億,這個大洞誰能替你補呢?梁董,您竟然還奢望我下個月提前與令嬡完婚?哼,我說您免也太天真了!」
  「我、我以為你是真心愛著心倫!」梁靜波紅著臉大嚷。
  「在商場上,沒有金錢權勢就沒有真愛,您還不懂嗎?虧您虛活這麽多歲,竟連這道理也不明白。」
  「你——」梁靜波被他氣得快吐血了。「難道這一年來,你都是在玩弄我的女兒嗎?」
  「說玩弄太難聽了,梁董。我可是曾經真心誠意地想與令嬡結為連理,隻可惜您這父親太不濟,竟把好好的事業玩垮了,連累了她的幸福,您——」
  「夠了,不要再說了!」
  從未大過嗓門跟他說話的梁心倫突然站起來大喊,讓闕禦堂微微一愣,因為她從來不曾用這種語氣和音量與他說話。
  「請你不要說這種話來傷害我的父親!」梁心倫悲慟地高喊。
  他可以羞辱她,但不能辱罵她的父親。
  闕禦堂很快恢複鎮定,略微勾起嘴角,冷冷地嘲諷道:「不錯呀,都到這時候了妳還全力挺他,果真是父女天性,挺讓人動容的嘛。」
  不過接著他神色更加冷酷,冰冷地警告道:「我相信你們已經明白,算計我的人是何下場,你們最好別再想這麽做——永遠永遠!」
  說完,隨即漠然轉身離開梁家,不再回頭瞧一眼。
  「請等一下!」
  梁心倫快步追出去,在庭院裏喊住他。
  「有什麽事?」闕禦堂停下腳步,半轉過身看著她。
  她——實在很美!他在心裏讚歎道。
  端莊秀麗,纖細優雅,有如一朵遺世獨立的空穀幽蘭。直到現在,他有時仍會眩惑於她的美麗,但他知道這隻是鏡花水月,虛幻不實。
  當金錢堆砌出來的魔力消失了,任何人都會變得醜陋,沒有人能夠例外。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你對我……真的隻有利用,沒有真感情?」她美麗卻蒼白的唇瓣微微顫抖,晶瑩的薄淚在眼中滾動。
  「妳說呢?」他輕蔑地撇唇訕然一笑,已經清楚說明一切。
  「為什麽?難道你對我——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
  她不相信!曾經吻著她,那麽溫柔抱過她的男人,竟然可以說變就變,毫不留情,冷酷得可怕。
  闕禦堂冷笑道:「哼,這麽比喻吧!以前妳背景好、自身條件也好,是大家眼中的高檔股票,而我這投機份子當然也不例外,自然會想盡辦法要逢高接手。但現在妳父親經商失利,負債數百億,受妳父親所累,妳現在的行情就像——」
  「跌停板的股票,是嗎?」她悲傷地自嘲一笑。
  「不,是下市股票!股東倒了,那些股票隻是一堆毫無價值的廢紙。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丟棄它才是唯一的辦法。」
  下市股票?他殘酷的話,讓她原本就蒼白的小臉,更是毫無血色。
  「很遺憾我們走到這一步,但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請你們死心吧,放棄這段婚約,好好想想未來該怎麽走才是上策。」
  說完,闕禦堂轉身走向大門。
  「我會的!」梁心倫哽咽的嗓音從後頭傳來。
  「我會努力忘了你,忘了曾經有過這一段情。我一定會的!」
  闕禦堂頓了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頭也不回地走出梁宅大門。
  我沒有錯!他告訴自己。
  比起父親闕盛強的無情,他還算剛入行的呢。
  反正他們闕氏一家本來就是無血無淚的魔鬼,她早些知道這一點也好。
  ◆◆◆
  在那之後,梁心倫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打擊。
  梁家宣告破產,梁氏企業徹底崩盤,而父親梁靜波也病了。
  身體的不適外加失誌落魄,他整個人宛如戰敗的公雞,頹喪消瘦,好幾天不肯進食,最後病倒被送入醫院。
  但入院後身體狀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每況愈下,因為他根本連求生的意誌都沒有。
  「媽媽。」
  梁心倫來到醫院,在走廊上看到正將餐盤端出病房的母親。
  「心倫,妳來了。」薑霞月見到女兒的模樣,眼眶霎時一紅。
  一身簡便的衣衫,雖然不掩清麗,但看得出是風塵仆仆趕來的。
  「搭車來的?」
  「嗯,搭捷運來的。」
  「委屈妳了。」薑霞月好難過。
  以前她們一家出入都有高級轎車接送,曾幾何時,她打小嬌寵的女兒竟也要跟人去擠大眾運輸工具?
  「怎麽會呢?捷運方便又快速,搭了才知道真的很舒適。」梁心倫淺笑著安慰母親。
  「這要端到配膳室是嗎?我來幫忙。」伸手接過母親手上的餐盤,梁心倫瞧見餐盤上完整未動的飯菜,清亮的眸光頓時一黯。
  「爸還是不肯吃飯?」
  「唉!這兩天更加嚴重,連一口飯都不肯吃,要不是醫院替他打營養針撐著,隻怕早已餓死了。主治醫師說他這已經是憂鬱症了,要安排精神科醫師來會診。」薑霞月重重歎息。
  「爸怎麽這樣想不開呢?公司垮了就垮了,沒錢也沒關係,不求享受的話,還是能活得下去。而且隻要堅強起來好好努力,將來總有一天能有機會東山再起,他何必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
  想到父親接連數日不肯進食,梁心倫實在萬分心疼。
  「他就是那脾氣,頑固好強,從來不肯服輸,他將畢生心血全投注在公司裏,萬萬沒想到公司竟會在他手上倒閉,再加上妳又被退婚……唉,他當然受不了這打擊。」
  想到這件事,薑霞月不免心裏有怨。
  「都怪闕禦堂那無心無肺、無血無淚的負心漢!要是他肯伸出援手幫幫我們,梁氏企業就不會垮台,妳爸爸也不會受到這麽大的打擊,一切都是他害的,我們真是看錯人了!」
  「媽,妳別這麽說。」梁心倫連忙搖搖頭,勸阻道:「今天梁氏企業會垮,是因為爸爸決策失誤,和他沒有關係,並不是他造成的,說是他害的對他並不公平。雖然他拒絕援助我們,導致梁氏企業垮台,是無情了點,但他並沒有義務一定得幫我們,梁家的債務是一筆天文數字,真要幫我們,可能連闕家自己的財務也會出現狀況,要人家賠上自己來救我們那是強人所難。我雖然也很希望他能幫幫爸爸,但也理解他為什麽不肯幫忙。」
  「哼,那無情的小子實在有夠現實!一知道我們家出現財務危機,立刻和妳解除婚約,讓妳和我們梁家成了商界的大笑話,我想到就有氣。」
  想到寶貝女兒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她心疼又氣憤。
  對於母親的憤慨,梁心倫隻能苦笑以對。
  婚約被片麵解除,她也有如被甩了一個大耳光,但是冷靜過後,她試著去諒解他。
  他也有他的難處吧!
  她知道他的,他終究是人,還是有心、有感情的,或許人人都說闕禦堂冷血無情,他本人也從不承認自己有所謂的感情,但是她知道,他的心也是柔軟的。
  她不想恨他。恨一個人對自己並無好處,再說現在她有太多的事要忙——家裏的債務必須處理,不動產、珠寶、名車等值錢的物品都急著變賣還債,還有父親的病也夠她操心的,她實在無力再去怨恨一個與她不再有瓜葛的人。
  雖然夜深人靜時,想起這段莫名其妙消逝的感情,她也會忍不住落淚,但她都告訴自己要堅強。
  失去一切已經夠了,別再讓她失去麵對逆境的信心與勇氣。
  「媽,別多想了。妳出來也好一會兒了,我們先回病房去吧,爸爸可能在找妳了呢。」
  梁心倫放好餐盤,按住母親的肩,安撫地摟著她走回病房。這時,幾名護士忽然神色慌張地朝她們跑來。
  「梁太太、梁小姐,請問有沒有看到梁先生?」
  「靜波?他不是在病房裏嗎?」薑霞月納悶地問。
  「剛才我們要去替他量體溫和血壓時,發現房間裏沒人,梁先生不在床上。」
  「咦?!他不見了?」薑霞月大驚。「剛才端餐盤離開病房時,他明明還躺在床上睡覺,所以我才敢出來的呀。」
  「可是房間裏連個人影都沒有,醫師有交代他有憂鬱症的病征,要我們特別注意他的行動,這下人不見了,會害我們被醫師罵死啦!」小護士抱怨著。
  「對不起!我們馬上幫忙找。」
  梁心倫一聽,驚覺非同小可,連忙跟母親分頭去找,她找遍醫院上下,都沒看到父親,過了不久,有一名護士慌張地衝來找她。
  「梁、梁小姐!找到梁先生了,現在人在急診室裏。但是非常對不起,他……他已經……」
  看著護士臉色蒼白、欲言又止的模樣,梁心倫心頭一凜,邁著顫抖的雙腿,飛快衝向急診室。

  第 2 章
  梁靜波跳樓自殺身亡。
  這消息很快傳開,闕禦堂自然也得知這個消息。
  乍聽聞這個驚人的消息,他心裏五味雜陳。
  雖然梁家周轉不靈,不是他造成的,但他拒絕伸出援手,確實是讓梁靜波走上絕路的導火線。
  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即便打小就對感情淡薄,甚至可說是個無情之人,但他仍不免唏噓感歎。
  沉吟許久,他問秘書:「告別式是什麽時候?」
  「這個周末,將在市立殯儀館舉行。」呂仁鈞立即回答。
  「先以我的名義送幾個花圈過去,周末替我騰出時間,我要去上炷香。」
  「您要去參加梁家的告別式?」呂仁鈞麵露驚訝。
  「這陣子梁靜波的新聞炒得很大,那天想必會有很多媒體過去,我這個前任準女婿要是不出席,隻怕會招來負麵的批判。」
  人言可畏,他個人是不在乎,但他不想因為自身的私事,而影響到闕氏集團的名譽。
  「但是您突然解除婚約,梁家的人必定不能諒解,現在梁董事長又自殺身亡,您去了隻怕會激怒梁家的人……」場麵想必不會太好看。
  「我去不是為了讓梁家人看,而是給媒體看,這種小事我不會掛在心上。」闕禦堂一揮手,暗示他可以下去了。
  呂仁鈞知道他心意已定,不可能改變,隻好憂心忡忡地轉身離去。
  他走後,闕禦堂放下筆開始出神。
  梁靜波過世了,梁心倫該怎麽辦?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了他的前未婚妻——那個溫柔優雅、才華洋溢的女孩。
  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直到現在還曆曆在目。
  記得是在一場非公務的聚會中遇見她,邀請人是華洋海運的總裁孫正銘,因女兒孫玉露自國外的音樂學院畢業回國,所以特地廣邀眾人前往與會,席間還安排女兒露一手絕技,彈幾首她拿手的鋼琴曲以饗眾人。
  結果不知誰提起,梁董的女兒也剛從紐約音樂學院學成歸國,專攻小提琴,同樣擁有一手好琴藝,而且當天正好也陪梁董事長一起出席,大家便嚷著要她也露一手瞧瞧。
  他看得出孫正銘並不希望有人瓜分女兒的光環,但還是假裝大方地請傭人取來當年買給女兒的一把高價名琴。
  他說當年一心希望女兒學習小提琴,沒想到後來女兒選了她自己喜歡的鋼琴,這把小提琴便一直擱置著。
  小提琴取出後,被送到一位身著白色洋裝,清麗可人的年輕女子麵前。
  她就是梁心倫,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第一眼見到她,他就覺得她非常美麗,而且不隻是皮相好看那麽膚淺而已,除了美貌,她身上還有一種脫俗高雅的氣質,他想那大概就是所謂的音樂人特質。
  清純秀麗的她,牢牢攫住了他的視線。
  他與其它男人有些不同,他向來最討厭時髦性感的辣妹型美女,欣賞的是有氣質、有智慧的女性,因此他開始密切注意她。
  她麵頰微紅,接過小提琴後,稍微試了下音,大概是很滿意小提琴的音色,便露出淺淺的笑容,甜美的淺笑,當場迷倒了不少年輕男人。
  他當然沒那麽容易被迷倒,但不可否認,他以從未有過的高度注意力,萬分專注地聆聽她表演的樂曲——聖桑的名曲:天鵝。
  她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連他這對音樂毫無興致的外行人,都聽得出她曲子裏澎湃洋溢的感情。
  相較之下,孫玉露所彈的鋼琴曲便讓人覺得隻是華麗技巧的組合,沒有扣人心弦的豐沛情感。
  她的琴藝滋潤了他的耳,而她的人,則莫名牽動了他的心。
  他也差不多到了適婚的年紀,如果真要結婚,何不選擇一個對他有利、又是他欣賞的女人呢?
  於是那天的宴會結束後,他第一件事便是要秘書去查清楚梁家的資產與背景,詳詳細細,不許有任何一點不確實。
  事後秘書交給他的報告,並不是很突出,比起梁心倫,絕對還有更合適締結姻緣的人選,但他評估後認為並非沒有好處。
  梁氏企業主要經營販賣銷售事業,擁有國內十幾間連鎖百貨,那時候他正有意自海外引進一批法國波爾多地區的葡萄酒到國內銷售,非常需要借助梁家的銷售通路。
  梁氏近年來雖然有點走下坡的趨勢,但整體本質還算不錯,他相信對他還是有所助益。
  於是他便開始追求梁心倫——說是追求其實太過,他並沒有花費太多心力就得到梁心倫的青睞。
  梁心倫曾經對他坦誠,那天在宴會中第一次見到他就對他傾心了,所以後來當他致電邀約吃飯,她立即就答應,之後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地順利交往。
  如果不曾發生這些意外,他們原本會在明年春天完婚。
  但如今……
  梁心倫,恨他嗎?
  起身走到窗前,燃起煙,闕禦堂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眉頭不由自主微微擰起。
  應該是恨的吧?
  想起那雙清澈溫柔的眼眸染上恨意,他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煙霧。
  恨他也好,不恨他也罷,總之他們已經分開了,這輩子不可能再交往,又何必在意她恨他與否呢?
  撚熄香煙,他回到辦公桌前,繼續批閱桌上的文件。
  梁氏企業是梁靜波的生命,同樣的,闕氏集團也是他的。
  梁靜波在商場上戰敗了,最後還賠上自己的性命,但他沒有。
  他不但會守住自己的這片江山,還要繼續開疆拓土,他對權力的欲望是永無止盡的,他將永遠追逐頂峰的烈日,至死方休。
  ◆◆◆
  梁心倫身著一身黑色洋裝,麵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她雙眼茫然無神,完全沉浸於自己的悲傷中。
  今天是她父親的告別式,誰也料不到,她強悍、頑固的父親,竟是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他明明有機會東山再起的,但是他卻連試都不願嚐試就放棄了。連同自己的生命,一起放棄了!這個挫折,完全將他擊倒了。
  一切的一切,多像是場惡夢——
  先是父親的事業遭逢危機,加上她無預警地被突然退婚,接著梁家破產、父親入院、然後過世……一連串殘酷的打擊,真的好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她多希望這隻是一場惡夢。
  「原清企業周清旺董事長上香……」司儀高聲唱名前來上香的來賓姓名,梁心倫與母親則機械式地在他們上完香後鞠躬答禮。
  父親在商場多年,往來的朋友客戶不少,雖然公司倒閉時他們大都采取袖手旁觀的態度,完全沒幫上忙,但至少父親的告別式他們肯來,她已經很感激了。
  此時,會場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但她以為又是記者所引起的而無心理會。沒多久,她聽到司儀唱名:「闕氏集團闕禦堂總經理上香。」
  她心底一撼,連忙抬起頭,果真看見她以為永遠不會出現在她麵前的人,跨入告別式的會場。
  霎時守在會場外的新聞記者開始狂按快門,無緣的前任準女婿來替前任丈人上香,這是多麽好的八卦題材啊。
  一身合宜的黑色西裝,套在闕禦堂挺拔的身軀上,顯得莊嚴隆重,而他臉上的神情也是無比肅穆凝重,接過一旁的禮賓點燃的香,便開始撚香默禱。
  「你來做什麽?!」梁心倫的母親薑霞月氣憤不平,站起高聲叫嚷:「回去!若不是你見死不救,心倫的爸爸也不會想不開,你今天有什麽資格來?!回去!你給我回去!」薑霞月歇斯底裏地高喊。
  「媽!」見母親已經失控,梁心倫趕緊上前勸阻道:「您別這樣,冷靜一點!我說過,爸爸自殺不是任何人的錯,是他自己走不過這一關,不能怪別人。」
  「叫我怎麽冷靜?隻要他肯幫幫妳爸爸,哪怕隻是一百萬,妳爸爸或許就會感到欣慰,也不會絕望地尋死,都是他害的……啊啊……都是他!都是他……」薑霞月說完,掩麵放聲痛哭。
  麵對薑霞月的叫嚷,闕禦堂依然鎮定地默禱完,才從容不迫地將清香交給禮賓插上,然後轉身對梁心倫及薑霞月行禮道:「梁家遭逢巨變,闕氏集團全體上下深表遺憾,往後如有任何需要闕氏的幫助,請盡管開口,隻要是闕氏能力所及之處,闕氏必定鼎力相助。」
  梁心倫聽了,心口重重一痛。
  他說「闕氏」,不是他自己,他是真的將她當成陌路人了。
  一個人,為什麽能絕情至此呢?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薑霞月一聽,情緒又激動起來。「如果真的有心要幫忙,你早就幫了,還會等到現在嗎?」
  「媽,您別激動啊!先冷靜下來——」梁心倫按住母親的肩,安撫她的情緒,然後才抬起頭,對闕禦堂道:「謝謝闕總經理今日前來,你的善意我們感受到了,但是事到如今,我們什麽都不需要,請你回去吧!」
  她竟在眾人麵前要他回去?
  闕禦堂微微沉下臉,瞇起眼,頰畔的肌肉輕微抽動著。
  「拜托你。」梁心倫閉上眼,無力再承受更多。
  她沒預料到會再見到他——尤其是在她最脆弱的這一天。
  他為何出現呢?他們已經解除婚約,闕梁兩家再無關係了,不是嗎?
  闕禦堂麵色更沉,但他沒有表現出來,反而萬分溫柔地一笑。
  「請節哀順變。如果需要,請盡管開口。那麽——再見了。」
  闕禦堂轉身,領著秘書與兩名幹部,從容不迫地離開,也代表的以最完美的姿態,從她的人生中退場。
  梁心倫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流泄出來。
  她最重要的人,都從她的人生中離席了,接下來她還能依賴誰呢?
  還有誰呢?
  ◆◆◆
  解除了婚約,闕禦堂很快將梁家的一切拋諸腦後。
  商場如戰場,瞬息萬變,他沒有太多時間緬懷過去,家族裏的內鬥日益加劇,他必須在惡鬥正式展開前先為自己鋪路,這才是他目前的當務之急。
  梁靜波的告別式之後不過兩個月,他身旁的女友空缺已找到新的一位遞補者,不用說,當然也是經過精挑細選的。
  全國連鎖超市大王周正昆的千金,又是獨生女,將來兩家若是真能聯姻,對他所主導的紅酒輸入那一條線絕對幫助不小。
  而屆時,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便能更上一層。
  他很實際,知道什麽才是對自己最好的。婚姻——隻不過是通往頂峰的一塊石頭,好的婚姻會是成功的墊腳石,而毫無利益的婚姻,隻是一塊擋路的碎石子,半點用處都沒有。
  而所謂的戀愛?不過是愚蠢的腎上腺素分泌過剩罷了,他連浪費一分鍾去談情說愛的意願都沒有!
  「總經理。」
  秘書呂仁鈞敲門進來,將幾份卷宗交給他,順便報告道:「您要我代訂的餐廳已經訂好了,是近來相當有名氣的綠緹餐廳,這間餐廳有現場表演,氣氛很好,相信周小姐一定會感到滿意。」
  「唔,很好。」
  闕禦堂隨意哼了聲,隨即將注意力放在剛送來的卷宗上。
  他根本不在乎在哪間餐廳約會,反正對他而言,這樣的約會就和商場的餐敘差不多,都是為了盡自己的義務而出席,沒多少樂趣可言。
  傍晚六點,因為和新女友周亭陵有約,所以向來忙到很晚的他提早離開了辦公室,去接周亭陵。
  「禦堂!」
  闕禦堂的司機打開高級轎車的後門,周亭陵立刻鑽進來,甜甜地向他打招呼。
  她剛從美容院出來,一身肌膚保養得白泡泡、幼綿綿,整個人容光煥發,身上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
  他立即皺起眉頭,微微別開頭。
  以周亭陵的家世,當然不可能使用廉價的劣質香水,隻是那香氣太濃,在密閉的車廂裏有點嗆人。
  「你看我的指甲,漂不漂亮?美甲師剛做的。」她炫耀地伸出十根手指頭,讓他瞧瞧桃紅蔻丹上頭的水鑽和小珍珠。
  「嗯,很漂亮。」闕禦堂敷衍地瞥了一眼。
  漂亮是漂亮,但他隻懷疑她這樣怎麽打計算機、敲鍵盤?還有處理公事時一不小心,也會把指甲弄斷吧?
  噢,他忘了!
  像她這類的千金大小姐是不做事的,不必做、也不想做,這輩子她們大概都不會有倒黴到得去做苦活的一天,出生在那樣富裕的好人家,可能真是她們上輩子燒來的好香。
  沒來由地,他想起了梁心倫。
  打從她父親的喪禮過後,他便把她拋諸腦後,也幾乎忘了她,現在忽然想起才發現——她沒有來開口求援。
  他原本已經打算,念在好歹曾經訂過婚,隻要她開口,他願意撥個幾百萬款項資助她,就當作是與她解除婚約的賠禮,但——
  她一次也沒出現過!
  梁家在她父親過世後就已徹底崩盤瓦解,後來也不曾再聽到梁家人的消息。
  梁心倫的母親出身還算可以,雖然比不上他們這些豪門大企業出身的富家公子千金,但也算書香世家,據說梁心倫的舅舅還是大學教授。
  擁有那樣學識與地位的人,應該不會棄她們母女不顧,所以對於梁心倫這個過去式的女友,他也沒什麽好掛心的。
  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司機已將車停在秘書為他們訂的餐廳前。
  「總經理,到了。」
  司機下來先替闕禦堂與周亭陵開車門。
  「進去吧!」
  闕禦堂略微彎起結實的手臂,周亭陵立刻甜膩膩地掛上自己甘蔗般纖細雪白的手臂,踩著鑲有碎鑽的高跟鞋,風姿綽約地與他步入餐廳。
  這是以現場演奏聞名的高級餐廳,音樂與料理都是一流的,再加上是和自己的心上人一起來,周亭陵顯得特別興奮。
  隻可惜闕禦堂平素沒什麽時間聆賞音樂,對於食物也沒特別的要求,所以臉上依然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
  點了菜,餐點很快送上來了,這時,現場演奏也正式開始。
  首先是優雅的鋼琴曲悠揚入耳,闕禦堂垂眸切著盤中鮮嫩的日本米澤牛排,對於美妙的樂聲聽若未聞。
  「好棒!彈得真好,是吧?」
  不知道是否為了刻意強調自己也有鑒賞美樂的能力,周亭陵非常用力地拍手。
  「嗯,還不錯。」闕禦堂盯著盤子,敷衍地點點頭。
  鋼琴在一連演奏了幾曲之後停了下來,接著周亭陵道:「好像要換演奏者耶。咦,那個人好眼熟喔……好像梁心倫耶。」
  同是上流社會出身長大的,就算不交好也都還認識。
  「怎麽可能?」闕禦堂嗤笑,瞄都懶得瞄一眼。
  就算家道中落了,她也沒必要來這裏賣藝維生不是嗎?
  「說得也是,大概隻是長得像吧。」
  「唔。」闕禦堂依然對舞台上的人不感興趣,眼也不抬,將切下的牛排送入口中,再慢條斯理地繼續切下一塊。
  這時,短暫寂靜之後的舞台上,傳來悠揚的美妙樂聲,那是小提琴手熟練的演奏。
  闕禦堂一聽到樂聲,整個人忽然一震。
  因為他對那小提琴的樂聲非常熟悉,過去一年裏,經常在他的生活中縈繞。
  他的前未婚妻梁心倫很會拉小提琴,經常拉琴替他解悶。
  不過——不可能!
  幾乎是立即的,他放鬆緊繃的身軀,平靜地繼續進食。
  不可能會是她,一定是他誤會了。大千世界,小提琴拉得好的人多得是,未必是她——不,應該說絕不可能是她!
  她好歹也是名門閨秀,怎麽可能來這裏賣藝呢?
  他不相信是她,所以態度依然冷靜——在第二首曲子演奏之前。
  當第二首曲子樂音傳來,原本瞧都不瞧舞台一眼的闕禦堂立即震驚地揚起頭。
  這首曲子?!
  這正是他與梁心倫初次在宴會上相遇當天,她所拉的曲子——聖桑的天鵝。除了她,他不相信還有誰能拉出同樣的韻味。
  是梁心倫嗎?真的是她?
  闕禦堂猛然調頭,淩厲的雙眸掃向前方的表演舞台,瞧見那道自己曾經摟在懷中愛憐過的身影,穿著一套白色的露肩晚禮服,正聚精會神地演奏著她拿手的小提琴曲目。
  真的是她!她竟然在餐廳裏表演?!
  他不敢置信,她落魄到必須靠賣藝維生嗎?
  他說過,她若需要錢,可以來找他,無底洞的債務他或許填不平,但區區幾百萬他還拿得出來,她有必要出賣自己的尊嚴,拉琴維生嗎?
  他闕禦堂的前未婚妻落魄到必須拋頭露臉地在餐廳拉琴賣藝維生,這不等於間接羞辱他嗎?
  他先是錯愕地瞪大眼,接著一股滿滿的怒氣從胸膛逸出,他無法克製地猛力捶了下餐桌,怒眸瞠大,銳利的眸光直瞪向舞台上的身影。
  周亭陵看見他可怕的表情,有點被嚇到了,有點結巴地問:「禦……禦堂,你怎麽了?」
  闕禦堂發現自己在女伴麵前失控了,很快地道:「沒事!」
  雖然嘴裏這麽說,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闕禦堂雙唇緊抿,直瞪著舞台上的人兒。
  見她拉完曲子,將小提琴收在身側,然後勾起甜美的笑容,梭巡下方用餐的賓客,一一朝大家行禮致意。
  在對上闕禦堂那雙隱含憤怒的精銳目光時,她明顯一愣,似乎沒料到他會出現在這裏。
  但在瞄見與他同桌的女伴時,她眸光略微一黯,露出稍嫌僵硬的淺笑,朝他們微笑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舞台。
  接下來,又是先前那位鋼琴手的表演,闕禦堂立即起身道:「我有點事要先離開,等會兒馬上回來。」
  「噢。」周亭陵以為他大概是去打電話之類的,便安心地繼續用餐。

  第 3 章
  「我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闕禦堂走到餐廳後方,在舞台後方的走道上,攔住正要進入休息室的梁心倫。
  「啊!你——」
  看見他突然出現在眼前,梁心倫露出活像見到鬼的震驚表情。
  「能否告訴我,妳在這裏做什麽?」他咬牙質問,臉色不好,口氣更糟,活像看到自己的老婆偷人。
  「如你所看到,我在這裏工作。」
  看到他,梁心倫慌張了一下,但她很快藏好慌亂的表情,平靜地回答。
  「妳已經落魄到必須在這種地方討生活了嗎?!」這樣的想法,很直接地蹦入闕禦堂腦中。
  這種地方?梁心倫沒生氣,隻覺得好笑。怎麽說得好像這間餐廳是什麽下三流的地方?他自己不也來「這種地方」嗎?
  「妳舅舅呢?他不管妳們母女死活嗎?」闕禦堂惱怒地逼問,非常生氣她母親娘家的寡情。
  「當然不是!舅舅有照顧我們,現在我母親搬去和他一起住了,但是——不能連我也依賴他,我必須學會自己獨立才行。」
  「妳想獨立,就一定得在這種地方賣藝嗎?」他臉上的表情仍然很臭。
  「我沒有什麽特殊的技能,就隻會拉小提琴而已。」
  幸好當年她父親積極栽培她學才藝,對於她不想繼承公司、一心隻往琴藝上鑽研也沒有太大意見,否則此刻她連這口飯都沒得吃。
  「那麽,妳是需要錢對嗎?好,妳要多少我給妳,妳立刻辭掉這份工作!」他命令道。
  「為什麽要逼我辭掉這份工作?」梁心倫納悶反問。
  她覺得很奇怪,他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他何必管她做什麽樣的工作。
  「那還用問?如果妳在這裏拋頭露臉、賣藝維生,那麽大家會怎麽想?當然會認為是我沒好好照顧妳,才讓妳淪落到這裏來!」
  或許是他心虛,他確實沒好好照顧她,所以更不願落人口實。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在哪裏工作,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別人哪還會這麽想呢?」
  她真的覺得很好笑,他該不會忘了他們已經分手了吧?幾時她的事又跟他牽扯上關係了呢?
  「總之,明天我就開五百萬支票給妳,妳馬上辭掉工作。」
  他根本不聽她說,徑自對她下了命令。
  他的霸道讓梁心倫有點不高興了。她板起小臉,嚴肅地道:「很抱歉,我並沒有辭職的打算。」
  以前交往時,他或許還有權利左右她的人生,但現在的他憑什麽呢?
  他們早已經分手了!
  「我不會拿你的錢,而且我很喜歡這份工作,所以我不會辭職!」
  說完,她發現前方的鋼琴演奏曲已經停止,接下來又該輪到她表演,她沒有時間休息了。
  她輕歎口氣,無奈地道:「抱歉,借過一下,輪到我上場了。」
  闕禦堂依然冷著一張臉,但也沒刁難,默默地側開身子讓她通過,陰鬱的黑眸看著她纖細的身影翩然走向舞台。
  他有點不敢置信,她竟然拒絕他!
  以前交往時,她從來不曾對他說過一聲「不」,永遠以最甜美的笑容麵對他,但如今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他的要求。
  他很難接受這種轉變,心裏相當不是滋味。
  原本,她不想辭去工作他就打算罷休了,也沒想過再逼她,但偏偏很不巧,遇上那樣的事——
  ◆◆◆
  那一天,闕禦堂前往新竹開會,回程時在公司門前下車時,被幾名狗仔堵住。
  「闕總!闕總,可以請教幾個問題嗎?」
  不知打哪鑽出來的狗仔,將幾支麥克風擠向闕禦堂,闕禦堂的俊顏立即拉下,惱怒地掉頭搜尋保全人員的蹤影。
  但——大門前的保全人員竟然不在!
  「非常抱歉,各位!我們總經理現在真的很忙,沒辦法回答各位的問題。」他的秘書也發現保全不在場,趕緊親自上陣,推開幾名死纏著闕禦堂的狗仔。
  但狗仔根本不理他,依然死纏爛打追問問題。
  「闕總,聽說您最近與周大王的千金走得很近,有結婚的打算嗎?」
  「恕難奉告!」
  闕禦堂對媒體一向冷淡,必要時他很擅長利用媒體的力量達成目的,但非必要時,他連理都不想理,更何況是這些無聊的八卦問題。
  「請問闕總,您知道您的前未婚妻梁心倫在綠緹餐廳拉小提琴的事嗎?她淪落到必須賣藝維生,不知道闕總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八卦記者的口吻,活像梁心倫是在酒店陪酒。
  「那是她的選擇,與我無關!」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闕禦堂臉更臭了。
  他奮力擠出重圍,震怒地快步走向電梯,讓後頭的秘書替他擋住那票煩人的狗仔。
  這時,剛蹺班回來的保全這才發現出了問題,急急忙忙奔過來,但已經來不及挽回他的失職。
  闕禦堂從他身旁快步走過,冰冷地拋下一句:「你被開除了!」
  「啊?」保全整個人都呆住了。
  可恨!闕禦堂走進電梯,用力搥了下金屬牆麵。
  想到剛才那些狗仔嘲諷似的問題,闕禦堂就有氣。
  他早知道這件事會落人口實,但沒想到他們竟然有膽當麵來質問他。
  還有梁心倫——早告訴她,要她別繼續在那種地方拋頭露臉,她偏不聽,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他抿緊唇,眼中隱隱噴出怒火。
  今天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她離開那個鬼地方!
  ◆◆◆
  傍晚時,梁心倫準時到餐廳,準備晚間的表演。
  正式表演前不久,服務生來通報外頭有人找她。
  她覺得奇怪,因為她那些同是上流社會的朋友,在她家出事之後,大都沒再往來了,有些偶爾還有聯絡的,也不曉得她在這裏工作。
  到底是誰找她呢?
  疑惑地步出休息室,看到等在會客區的人時,頓時了然。
  她真傻,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整頓好心情,輕輕步向他,在他麵前的位子坐下。
  「闕先生。」
  闕禦堂不會傻到沒注意她喊他的稱謂也變了,或許她是故意的,但他不在意這些小細節,他隻在乎一件事——
  「妳辭職。」他取出支票,放在小茶幾上。「隻要妳辭掉這裏的工作,這張一千萬的支票就是妳的了。」
  一千萬?梁心倫忍不住挑起秀眉。短短幾天從五百萬漲到一千萬,也未免漲得太離譜了。
  如果他是出一千萬買她的琴藝,她會感到很光榮,但他花費這樣龐大的金額,卻是要買斷她拉小提琴的自由,她隻覺得自己被深深汙辱了。
  「對不起,我沒打算辭職,上回我就說得很清楚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梁心倫起身,打算離開。
  「慢著!」闕禦堂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離開。
  「啊!」梁心倫沒想到他會碰觸她,嚇了一大跳。
  而闕禦堂也在抓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電流竄過,這讓他詫異得微微鬆開手。
  一感覺他的手勁鬆了,滿臉通紅的梁心倫急忙抽回自己的手。
  「闕禦堂!你到底要什麽呢?」自己的心弦再次被撥動,她不覺有些惱怒了。
  「我要妳離開這裏。」
  闕禦堂再次將支票遞到她麵前。「這筆錢妳收下,找個地方好好住下,應該足夠妳生活好幾年。」
  「我不需要!」梁心倫真的生氣了。為什麽他總是聽不懂她的意思?她不要他的錢!
  過去不要,現在不要,將來也不會要!
  「闕先生,在你眼中,我或許是個微不足道的窮人,我在這裏工作,也或許很礙你的眼、讓你沒麵子到了極點,但——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們已經分手了,很抱歉我沒辦法因為你的期望而改變我的生活方式,請你認清事實,這就是現在的我。我不能和你多說了,我該上場了,再見!」
  說完,梁心倫努力平穩急促的呼吸,快步走離。
  這就是她目前仰賴的生存方式,她不能放棄,也不會放棄的。
  目送梁心倫遠離的背影,被毫不留情拒絕的闕禦堂滿腹氣悶,但同時發現一股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自心底竄起。
  這樣的梁心倫,令他感到很意外。
  過去他一直認為,梁心倫不過是朵被嬌寵的溫室之花,和其它豪門千金一樣,沒主見、沒思想,隻會依靠仰賴他人。
  所以在她家發生經濟危機時,他毫不猶豫地甩掉她,因為她已經成了包袱,對他再無幫助,隻會拖累他。
  但是今天的她,真的令他刮目相看。這樣堅強、勇敢的梁心倫,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那張素來柔和的小臉,散發著令人無法逼視的耀眼光芒。
  「嗬!嗬嗬……」闕禦堂撫著額頭,抑製不住地笑了。
  想到她竟然那麽大聲地拒絕了他的金援,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想得到,那個溫溫順順、好似沒脾氣的梁心倫,竟會那樣大發脾氣?實在令人感到意外!
  不過——
  闕禦堂的笑容緩緩斂起。
  他不會放棄的!
  隻要她一天不離開這間餐廳,那些狗仔就會緊咬著他不放,為了自己的前途與將來,他絕不會容許她繼續留在這裏賣藝。
  ◆◆◆
  氣氛高雅的餐廳裏,流泄著琴韻悠揚的小提琴樂聲。
  前來用餐的人,大都是喜愛音樂的音樂人或雅士,所以在這裏演奏,能用音樂和大家交流,對梁心倫來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隻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例外的。
  砰!
  突然傳來的酒瓶碎裂聲,引起一陣尖叫與慌亂,也打斷了梁心倫的演奏。
  「喂!妳——」一名肥壯的壯漢,滿臉通紅、搖搖晃晃地走到她表演的小舞台前,指著她的鼻子叫嚷,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妳拉這是什麽曲子?老子聽不懂啦!拉些老子喜歡的曲子來聽聽,像那個什麽『哇一定噯成功』、『愛拚才會贏』,這些歌才好聽。」男人哈哈大笑說道。
  梁心倫哭笑不得地說:「對不起,我不會拉那些曲子,我的專長是古典樂。」
  「什麽古典音樂?老子聽了就愛困!快拉老子指定的曲子,聽到了沒有?」男人大嗓門地吼道。
  「對不起,我真的不會那些曲子,手邊也沒有樂譜,很抱歉。」梁心倫堅定地道。
  她是音樂人,她的專長是古典音樂,就算手邊有樂譜,她也不會拉那些通俗樂曲。
  「妳說什麽?!」男人發惱了,肥壯的身子吃力地爬上舞台,一把拍掉她架上的樂譜。
  「老子花錢來就是要享受的,不是要聽妳拉那些讓人打嗬欠的曲子,妳不要以為老子沒錢喔,老子最近賣了好幾甲的地,有錢得很。妳快點拉我愛聽的曲子,隻隻要妳拉,老子這些錢都給妳——」
  男人從皮夾取出一迭鈔票,拉起梁心倫的手,想要塞進她手裏。
  梁心倫沒想到他會動手動腳,嚇得低叫一聲,慌張地連忙往後逃開。
  「妳躲什麽?我是要給妳錢,又不是要吃人,來啊,妳拉了我想聽的曲子,這些錢就給妳。」男人手裏抓著鈔票,不斷地逼近她。
  「我不要那些錢,請你別這樣!」梁心倫害怕地直往後躲,但對方還是不斷逼近。
  這時,台下正在用餐的客人全嚇呆了,也沒人敢上前阻止,現場一片寂靜,隻聽到男人粗魯的聲音。
  「先生!請你別這樣,這位先生——」
  幾名服務生有人急忙去找經理,有人則試圖上前阻止,但又怕激怒他會引發更大的混亂,隻能在一旁無力地勸阻。
  「妳怕什麽?過來啊!妳真漂亮,要不要當我的女人啊?當我的女人有錢又能享受,好得很哪,哈哈哈!」
  粗俗的男人根本不理會服務生的叫喊,持續朝梁心倫逼近。
  眼看著男人肥大的手就要朝她伸來,孤立無援的梁心倫隻能閉眼放聲大叫,而下一刻——
  「滾出去!」一道冰冷而憤怒的男聲,冰刀似的劃破緊繃的氣息。
  「你是誰?」男人瞇起眼,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第三者。
  「我是誰不重要,我比較想知道你是誰。」
  剛進門就撞見這情景的闕禦堂眼中幾乎要噴出怒火,如果讓他知道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是誰,他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大庭廣眾下調戲無力反擊的弱女子,這是文化昌明的現代會發生的事嗎?而現場這麽多人看著,居然沒人出來阻止?這更令闕禦堂憤怒。
  「老子是誰?你不知道老子的名字?你想知道,老子偏不告訴你,老子這麽偉大,大名可不是什麽人都能知道的!哇哈哈哈!」
  男人無聊地兀自大笑,闕禦堂卻是不耐又厭煩地閉閉眼,根本懶得跟他廢話。
  「發生什麽事了?」這時,餐廳的經理才匆匆忙忙趕來。
  「啊,是鄭董。」這男人最近常來,因為常惹出問題,所以餐廳經理早已認得他。
  而且他其實根本不是什麽董事長、大老板,隻是剛好賣了一大片土地成了暴發戶,所以老要人喊他鄭董、鄭老板過過幹癮。
  「我說鄒經理啊,你這裏的小姐怎麽這麽不上道?我要她拉個『愛拚才會贏』來聽聽,她居然說她不會?啊不會還在這裏賣什麽!」
  男子羞辱的話語,聽在梁心倫耳裏是又羞惱又氣憤,淚珠在眼眶裏滾動。
  他憑什麽這樣羞辱她?他可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學音樂?
  六歲開始拉小提琴,每天練習八個小時以上,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她天天如此辛勤地練習,練到手指長繭、甚至流血,也從來沒放棄過,才不是他所說的「不會拉」。
  是他根本不懂音樂!
  「夠了!」見她難過得紅了眼眶,闕禦堂也沒來由地感到火大。「你滾出去!這地方,根本不是你這種人來的!」
  「你憑什麽叫我滾?!」
  男人氣衝衝地衝過來想打人,但反被闕禦堂一手撂倒,手臂被用力往後反折,痛得他哇哇大叫。
  沒人知道,闕禦堂學過空手道,還是黑帶高手。
  「啊!好痛好痛——」
  「滾!」闕禦堂用力甩開他的手,冷冷地再說一次,男子這回不敢逞威風,連忙拔腿就跑。
  不過臨走前不忘憤慨地大吼:「哼!這種爛餐廳,以後我再也不會來了!」
  「不來最好,反正也沒人歡迎你!」這時才有人放馬後炮地喊回去。
  「闕總,這樣不好吧!」餐廳經理一臉為難地道:「再怎麽說,他都是客人,這樣趕走客人,以餐廳的立場來說實在……」
  「那麽你的意思是,你餐廳裏的樂手被人騷擾也無所謂嗎?」闕禦堂冰冷地質問。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的立場……」
  當然他私心也希望那種奧客永遠別再來,但以餐廳經理的身分,也不好光明正大地縱容闕禦堂把客人趕走。
  而這時,梁心倫已無力再麵對眾人的竊竊私語與窺探打量的目光,紅著眼眶,收起小提琴飛快躲入後台。
  闕禦堂見狀,立刻跟了進去。
  他知道她正脆弱,但他仍毫不留情地問:「這就是妳所期望的工作?」
  他就不信被人這樣羞辱,還被當成歡場女人般調戲,她還能堅持這是理想的工作環境。
  他這樣硬生生闖進來,梁心倫根本沒做好心理準備麵對他,但是他的問題並沒有將她擊潰,因為答案隻有一個。
  「是的,這就是我喜歡的工作!」梁心倫逼回眼眶裏的淚,堅定轉身麵對他。
  「離開這裏,有了一千萬,我相信妳可以過著更好、更有尊嚴的生活。」
  「我不要!我喜歡音樂,在這裏拉小提琴,以琴音與喜愛音樂的人交流。雖然偶爾會有不懂音樂的人來鬧場,但那並不會改變我對演奏的肯定態度。我說過了,你的一千萬我不需要,請你回去吧!」
  「妳——」闕禦堂這回不是憤怒,而是震驚。
  過去他一直認為她是一株柔弱的菟絲花,沒想到她竟如此固執。
  他以前究竟認識她多少?
  究竟是她變了,還是他從未好好了解過她?

  第 4 章
  最近,真是不順利到了極點!
  幾天後,演奏結束了,梁心倫疲憊地步入休息室,取下她戴不習慣的長耳環,捏揉不舒服的耳垂。
  即使再怎麽喜愛音樂,在長時間的表演下,也不由得感到疲累,還得不時應付一些鬧場、老想偷吃她豆腐的客人。再加上—
  「那個人」又一直來騷擾!
  想到早已恩斷情絕的前未婚夫,她不由得氣呼呼地鼓起了小嘴。
  他到底存著什麽念頭?
  為什麽非得逼迫她辭掉這份工作不可?她高興在哪裏拉琴,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心倫?」餐廳的經理敲門後走進來。
  「經理。」梁心倫微笑打招呼。
  「外頭有位先生找你。」經理指著後門的方向道。
  「是嗎?」又是他吧?唉!
  「我馬上出去。」梁心倫無賴地起身。
  「啊,心倫。」經理突然喊住她。
  「經理,還有什麽事嗎?」梁心倫停下腳步。
  「那天……鄭董的事,真的很對不起,我處理得不好,沒幫到你。」經理特地為了那天的事向她道歉。「我看你這幾天好像都沒什麽精神,如果有什麽煩惱,盡管跟我說,我一定會好好幫你處理。」
  「經理……」梁心倫感動地笑了,她本來就沒怪過他。
  「謝謝你!不過不要緊的,目前還不需要,我可以應付。那我先走了。」
  梁心倫安撫地對他笑了笑,這才拿起皮包和小提琴,轉身朝外走去。
  她下定決心,要叫闕禦堂好好說清楚。
  他別想再來幹擾打亂她好不容易恢複的平靜,她要請他離開她的生活!
  「你能不能別再來—」
  用力推開後門,打算開門見山地跟闕禦堂把話說清楚,但卻發現—那個人不是他。
  「凱彥?」梁心倫好驚訝,她一直以為他還在國外。
  「心倫!發生這麽重大的事,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啊?什麽?」沒頭沒腦的,梁心倫一頭霧水。
  「你家裏發生這麽多事,為什麽都不告訴我?難道在你的心目中,我連朋友都算不上嗎?」
  丁凱彥又急又氣,一回國就得知她家破產、父親自殺身亡,而她也解除婚約,並且不得不外出工作,可以想見他的震驚程度有多大。
  「凱彥,對不起,你別這麽生氣嘛。」染心倫趕緊道歉安撫:「我不是故意瞞你,隻是不想讓你擔心而已啊。」
  丁凱彥是她在國外留學時認識的朋友,同樣是台灣的富豪之子,但為人和善親切,沒有有錢人家少爺的派頭,以前在國外也非常照顧她。
  當初他本來也和她一起回一了,但是在她訂婚後,他又突然出國繼續深造,因此她家遭逢劇變才沒有告知他,因為不想讓他為了課業外的事情擔心。
  「你真是—」丁凱彥真是又生氣又心疼,想到她獨自麵對這些劇變,就不由得一陣憐惜。
  「別生氣嘛,笑一笑啊!」
  梁心倫甜甜笑著,像對自己哥哥一樣挽著他的手臂撒嬌道。
  以前在國外時,有時因為她的固執惹他生氣了,她都是這樣撒嬌讓他消氣的。
  「唉……真拿你沒辦法!」
  丁凱彥就是對她的笑容沒轍,隻要她一笑,他什麽都願意為她做。
  過去是他太愚蠢,才會成全別人,讓那個無情的男人得到她又傷害她,這回他絕對不會再放手。
  停靠在路旁的高級轎車裏,一雙深思的黑眸定定地打量著他們的身影。
  丁凱彥?他回來了……當初闕禦堂決定追求梁心倫時,早就知道有這號人物,當然也知道他是自己的情敵。
  不可否認,丁凱彥是個優秀的強敵,但反而因此激起了他的好勝心,本以為得與他纏鬥許久,沒想到在他火速宣布與梁心倫訂婚後,丁凱彥就黯然出國進修,兩男一女的戰爭出乎意料地輕鬆解決了。
  沒想到現在,他又回來了!
  丁凱彥對梁心倫的執著,讓闕禦堂心裏頗不是滋味。
  雖然梁心倫已經不再是他的情人,但好歹也曾是他的未婚妻,才分手沒多久,當年不戰而降的情敵便出現了,看來他早已等待已久,還是他們一直暗通款曲?
  這個念頭讓闕禦堂因為丁凱彥出現而變壞的心情更加惡劣。
  她應該很高興吧?有個男人這樣仰慕她,不離不棄地守候在她身旁。
  取下嘴邊的煙,重重噴出一口煙霧,闕禦堂從眯起的利眸中打量那對人兒。
  他看見丁凱彥取出一個類似珠寶盒的小盒子,硬要塞進梁心倫手中,梁心倫原本不肯,丁凱彥打開盒蓋讓她看了看內容物,她才笑著收下。
  原來不是不要,而是嫌東西不夠好!闕禦堂嘲諷的勾起嘴角冷笑。
  在依依難舍的話別之後,丁凱彥揮揮手走了,闕禦堂將煙丟奪上,非常用力地以腳輾熄,然後邁開大步,筆直朝梁心倫走去。
  梁心倫正要進門,忽然一雙猿臂伸出,擋住門框,阻止她走進門內。
  「慢著!」
  「咦?」梁心倫轉頭一看,竟然又是闕禦堂。
  她不覺露出無奈的表情。「怎麽又是你?」
  怎麽?是他就這副不樂意的表情,是其它男人就笑得春花燦爛?
  闕禦堂說不出心裏快要暴衝的那股氣是什麽,就隻是——很嘔!
  「我還以為你多清高呢,不知道丁凱彥送了多麽昂貴的珠寶,才能買到你的笑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麽生氣,但就是很想傷害她,想看到她受傷痛苦的表情。
  「你在說什麽?」梁心倫又驚又氣。「你是怎麽了?」
  他突然冒出來,仿佛吃錯藥一樣胡言亂語,根本不若以往冷靜無情得像冰塊一樣的他。
  「我怎麽了?應該問你怎麽了吧?原來你不是不要錢,而是嫌不夠,如果忍嫌一讚成的支票太少,要不要我多給幾張?」
  說著,他當真取出支票本,打算多開幾張支票給她。
  「一二千萬夠嗎?還是要五千萬?要多少你說一聲,我開給你!」
  「你—」梁心倫這輩子從沒受過這麽大的汙辱,他的傷害比其它人的羞辱更厲害,她氣得立刻落下淚來。
  「我不會嫌一千萬太少,因為我根本沒打算拿!你有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不會拿你的錢,你也別拿錢來羞辱我!你想知道凱彥送了什麽昂貴珠寶給我嗎?讓你看,如果你想要,留著也沒關係,送你好了!」
  大聲喊完,梁心倫將剛收到的小珠寶盒子塞進他手裏,然後轉身衝進門內,用力將門關上。
  「心倫—」
  話一說完,闕禦堂就後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從沒打算說這些話來羞辱她。
  他低頭打量手中的小盒子,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啟它。
  藍色的緞麵上,躺著一個精巧的小玩意兒,那不是什麽名貴珠寶首飾,而是一隻大約拇指大、可愛貓咪造型的水晶雕塑品。
  東西很小巧精致,但絕對沒有太昂貴的價值。
  他真的誤會她了!闕禦堂從沒像這一刻這麽後悔過。
  她沒離開,他知道,他聽見門內哭泣聲。
  「我……」
  他想道歉,但卻開不了口,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霸道又自我中心的人,幾乎從不向人道歉的。
  「對不起。」
  最後,他終於困難吐出歉意。
  「真的—很抱歉!」
  他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他從未看過她那樣傷心的表情,見到她的淚,他才知道自己傷她有多深。
  但是現在道歉,是否已經太遲了?
  門內沒有任何響應,不知她是已經離開了,還是拒絕接受他的歉意?
  「怎麽又來這音餐廳吃飯呢?」
  當看到綠緹餐廳的招牌時,周亭陵的臉色立刻變了。
  最近他們約會都來這間餐廳,她已經吃得很膩了。
  「怎麽,不喜歡這裏?如果不喜歡,我讓司機送你回去。」闕禦堂淡淡說完,隨即開門下車,沒有絲毫安撫與挽留之意。
  「我又沒說不吃!」周亭陵嘟起嘴,但敢怒而不敢言。
  她在其它人麵前向來都是驕縱任性的,唯獨在闕禦堂麵前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因為她很清楚優勢掌握在誰手上,那個人絕對不是她。
  她知道萬一真的鬧翻了,他絕對會毫不留情地轉身走人。但她真的很喜歡他,所以願意為了他而壓抑自己驕縱的脾氣。
  踩著高跟鞋追上前,緊抓著他的手臂,仿佛深怕他跑掉似的。
  進了餐廳,在待者的帶領下坐定位後,點了餐,也開始上菜用餐了,但周亭陵發現,闕禦堂沒什麽動餐點,而且視線不時往舞台的方向瞟。
  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告訴他音樂演奏很精彩、他還懶得瞄一眼,怎麽最近來這裏,好像忽然對表演感興趣了?
  她將視線轉向舞台,訝然察覺舞台上表演者—後來她才知道,那真的是梁心倫。
  梁心倫以前曾是闕禦堂的未婚妻,周亭陵自然也知道。當初他們解除婚約時,正是梁家處境最糟的時候,對於闕禦的無情,她也是深深明白,所以一直未曾懷疑他們有可能死灰複燃。
  但現在看來,或許她錯了,他們之間還藕斷絲連。
  周亭陵注視著舞台,眸中透出利刃般鋒利的光芒。
  她自認很了解闕禦堂,他絕不是那種分手還糾纏不休的人,換句話說東道西—死纏爛打的人一定是梁心倫!
  表演告一段落,梁心倫鞠躬行禮準備下台,協走前不經意地往他們的方向望過去—闕禦堂的視線一直緊鎖著她,梁心倫立刻回避地轉開視線。
  周亭陵瞧見這一幕,肯定他們之間絕對有什麽,悄悄捏緊修整美麗的指甲,忍住衝上前抓花梁心倫臉蛋的衝動。
  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自己家破產、淪落到餐廳來賣藝就算了,為什麽還無恥地來勾引她的男朋友?!
  若是不教訓她,她周亭陵的麵子還往哪裏擺?
  但是周遭人這麽多,她再氣也知道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隻好硬生生忍下滿腹的怒火。
  梁心倫下場後,換了其它樂手上來,闕禦堂的視線便於工作不再轉向舞台,專注地吃著他的餐點。
  周亭陵見狀,更回肯定他全是為了梁心倫才來這裏的,當下妒火更熾。
  用過餐,闕禦堂不急著離開,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咖啡,目光不時飄向舞台,似乎正在等待什麽。
  周亭陵知道他在等什麽,等會兒梁心倫還有一場子表演。
  這時,梁心倫上台了。
  果然梁心倫一上台,闕禦堂的態度跟剛才麵對她時的淡漠完全不同,背脊倏然拉直,黑眸中透著她解讀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周亭陵再也掩藏不住滿腹的妒意,杏眸惡狠狠地瞪向剛跨上舞台的梁心倫。
  梁心倫再度上台,先是對在場的賓客甜甜一笑,目光梭巡現場一周。
  隻不過目光在繞到闕禦堂那一桌時,刻意跳過。
  他真的傷透了她的心,她的自尊被他踐踏在地,她實在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
  假裝沒看見那雙緊盯著她的黑眸,她將小提琴架在纖細的肩上,兀自拉起馬斯奈的泰綺思冥想曲,隻有在演奏音樂的時候,她才能完全忘卻煩惱。
  梁心倫的表演結束後,闕禦堂和周亭陵也要離開了。闕禦堂要司機先送周亭陵回去,但周亭陵笑著婉拒。
  「你還有事吧?我叫出租車就好了。我有個朋友今晚開生日Party,堅持叫我一定要過去捧場。」她今天特別善解人意。
  「是嗎?」闕禦堂也不是很在乎,就隨她自行離開了。
  而他並沒有走,一直在後門等梁心倫出來。
  「要回家了?」
  梁心倫背著包包,提著心愛的小提琴,一走出後門,就看到堵在門前的高大身影。
  闕禦堂?
  梁心倫還在生氣,所以根本不看他一眼。這人愛找她麻煩,又愛惹她生氣,還喜歡來堵她。他到底想怎樣呢?
  她不肯辭掉餐廳的表演,在他眼中真提那麽罪無可這的事的?
  「你又有什麽事呢?」她揪緊包包的背帶,瞪大的美眸防備地瞅著他。
  闕禦堂走向她,定定望了她幾秒,才從西裝的口袋取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
  梁心倫低頭一看,正是丁凱彥那天帝她的水晶貓包裝盒。
  「你……」她愣了愣,但隨即鼓起小嘴。
  他以為把東西還給她,她就不生氣了嗎?
  她一把搶過小盒子,賭氣地撇過臉不理他。
  闕禦堂無聲地笑了,他向來對鬧脾氣的女人沒半點好感,更沒耐心誘哄,但她使小性子的模樣,卻讓他覺得很可愛。
  或許是因為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她吧?
  「你還在生氣?咳,好吧,算、算我不好,別生氣了。」他又取出一個盒子,遞到她麵前。「這你收下。」
  什麽叫「算我不好」?那又是什麽?
  梁心倫偷瞄了他遞過來的東西一眼,也是一個看起來像珠寶的小盒子。
  他相幹嘛?用昂貴的珠寶來羞辱她?
  她才不拿呢!梁心倫依然別開頭,不肯伸手去拿。
  「不是什麽會惹你生氣的東西,你看了就知道。我—先走了!」闕禦堂好像有點不自麵,將盒子塞進她手裏,便轉身匆匆離去。
  「是……怎麽回事啊?」
  他人走了,梁心倫沒辦法把東西退還給他,隻好打開盒子,看看裏麵是什麽。
  「啊?這是—」
  裏頭不是什麽高價珠寶,而是一隻水晶貓,跟丁凱彥送的那隻一模一樣!
  她記得丁凱彥說過是在國外旅遊時買的,闕禦堂怎麽找得到一模一樣的東西?梁心倫很驚訝,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
  水晶貓底下還壓著一張紙,她取出打開一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走:剛好湊成一對,別生氣了。
  「這人真是……」梁心倫忍不住笑出來,所有對他的埋怨與怒氣瞬間消失了。
  他那樣忙的人,要找得到一模一樣的水晶貓,必定也費了不少工夫,也真虧他有心,看來他是誠心向她賠罪吧?
  思及此,梁心倫縱使有天大的氣,也發不起來了。
  算了,就原諒他好了!
  含笑收好兩隻水晶貓,轉身正要離開,忽然眼前一道影子閃過,又有人擋住她的去路。
  「咦?」
  她抬起頭,發現是一名漂亮貴氣的女孩。那是闕禦堂的新女友—周亭陵。
  梁心倫幾乎忘了他已有新女友,當下眼眸一黯,收到禮物的喜悅,瞬間消失無蹤。
  「請問,有什麽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這是什麽意思?不是已經分手了,為什麽還要纏著他?!」周亭陵憤怒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他?」梁心化立即會意過來,趕緊解釋道:「不是的,你誤會了!不是那樣的—」
  「我誤會了?哈,我怎麽可能誤會呢?我親眼看見了,你有夠不要臉,勾引禦堂,他可是我男朋友耶,你向簡直無恥透頂!」
  「我沒有!」梁心倫連忙否認。「我承認他有來找過我,但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事實上,他隻是要我離開這裏而已。為了這件事,我們幾乎每次碰麵都鬧得很不愉快……」
  「你們如果真的沒什麽,他幹嘛管你在哪裏工作?你們分明是藕斷絲連!一定是你主動勾引他的,對不對?」
  「我真的沒有!」
  「好,如果你們之音真的沒什麽,那你離開這裏!」
  「啊?」
  「離開這裏,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周亭陵命令道。
  怎麽又來一個?梁心倫覺得很無奈。
  為什麽他們動不動就要她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難道在這裏工作真有那麽糟嗎?
  「對不起,這點我做不到!我的工作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沒辦法說離開就離開。」她拒絕答應這無理的要求。
  「所以說,你根本無心離開禦堂是嗎?」
  「這跟他沒有關係,隻是我—」
  「夠了!你這不知羞恥的女人,反正你就是想留在這,勾引我男朋友對吧?」
  周亭陵的妒火與怒氣瞬間爆發,潑婦似的用力推打梁心倫。
  「不要臉!不要臉的狐狸精!」
  「住手!你、你不要這樣……請你住手!」
  「淪落到這種地方賣藝已經夠羞恥了,還妄想搶我的男朋友,你真的有夠不要臉!」周亭陵發狠地推她打她,目光一閃,看見她手中珍惜保護的小提琴。
  她嘴角勾起一抹凶狠的微笑,趁梁心份不備時一把搶過琴盒,惡狠狠地砸在地上。
  「不—」
  梁心倫看見這一幕,驚駭得心魂俱裂。
  琴是不能重摔的,隻要一摔,音箱就毀了,再怎麽修補,也挽救不回原來的音色。
  雖然有琴盒的保護,但是一把脆弱的琴,根本禁不住不起這樣重摔。
  那可是她最珍視的寶物啊!
  這把小提琴,是她六歲生日時父親送給她的禮物,已經陪伴了她將近二十年。
  對她來說,這把小提琴就像家人一般,每當她傷心失意時,隻要看見這把琴,摸摸它、拉拉它,心情就會平靜許多。
  而今這把琴卻毀了。
  「這是我的琴,是我過世的爸爸買給我的,你怎麽可以這樣?你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活該!誰教你要搶我男朋友?這是你咎由自取,活該!活該!」
  周亭陵不但沒有半點悔意,還硬把梁心倫推開,繼續用蹬著三吋高跟鞋的腳去踢踹、踐踏那把琴。
  「不要!不要—」原來就受到重創的小提琴這下更加淒慘,梁心倫心碎地聽到琴弦斷裂的聲音。
  「這就是搶人男朋友的下場!今天隻是給你一點小教訓,沒了琴最好,你趕快離開這裏,走得越遠越好,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
  周亭陵滿意了,扭腰擺臀笑著離去。
  梁心倫整個人都失魂了,無力地緩緩跪坐在地上,顫抖的雙手打開小提琴的琴盒,當她看見已經破碎變形的小提琴時,心痛得忍不住眼淚直流。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這是爸爸買給我的……是爸爸留給我唯一的寶貝,為什麽要摔壞它?」
  太多太多的悲傷情緒,一下子蜂擁而至。家裏破產、婚約破局、父親自殺,這些事她不是不難過,隻是一直強忍悲痛,而今她連自己唯一僅存的寶物都保不住。
  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她什麽都沒有了。
  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梁心倫緊緊抱著琴,發生變故之後,第一次縱容自己放聲大哭出來。
  「心倫?!」
  餐廳的經理聽到外頭的聲音,匆匆趕出來,看見她抱著琴坐在地上痛哭,連忙衝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心倫?你怎麽了?為什麽哭呢?心倫?」
  梁心倫什麽都無法回答,隻能不斷搖頭,她止不住喉頭的哽咽,停不住心頭的悲傷。
  這一生,她從未如此痛苦難受過。
  所有的悲痛,全部化為淚水,不斷地傾泄。
  不斷地傾泄……

  第 5 章
  闕禦堂很快察覺到,一定出了某些事。
  首先是那天將禮物送給梁心倫之後,她差沒有來電致謝—並不是他在意一句道謝,而是他覺得她不是這樣的人。
  據他對梁心倫的了解,她是那種收到禮無論如何一定會道謝的人,但她卻毫無反應,他才會感到奇怪。
  她應該還記得他的電話號碼,但卻沒有傳來任何訊息,甚至連一封簡短的E-MALL都沒有。
  原以為她還在生氣,所以他又去了一趟綠緹餐廳,在台下用餐等她表演完時,他發出一件奇怪的事。
  她換了小提琴。
  如果是她最近有了收入,換了台更好的琴,那並不奇怪,問題是她換了琴後,那琴卻明顯變差了。
  小提琴的音色並不好,連他這個自認外行的人都聽得出來。
  當然她的琴藝還是沒變,一樣技藝純熟、情感豐沛,但是因為小提琴的緣故,演奏的精彩度似乎也打了折扣。
  因為疑惑,所以在她下場後,他到後台去找她。
  「心倫?」
  「嚇!」一見到他,梁心倫好像受到驚嚇似的立刻跳起來。
  「怎麽了?」闕禦堂覺得她的反應很怪異。他有那麽可怕嗎?
  「沒、沒什麽!那天的水晶貓,謝謝你,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很忙,沒時間向你道謝。」
  說完,梁心倫低著頭,抱著向廠商借來的小提琴,便匆忙要離開。
  「你要去哪裏?」闕禦堂有點不高興地攔住她。怎麽才說兩句話,她就急著要離去?
  「我還有急事……你、你不要攔著我,還有……以後請別再來了,拜托你!」
  梁心倫宛如驚弓之鳥,倉皇地從他身這的縫隙間鑽過,頭也不回地逃了。
  「慢著!梁心倫,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站住—」他惱怒地大吼。
  但即使他發怒也攔不住她,她活像見到鬼般,頭也不回地跳上出租車,飛快離去。
  闕禦堂一臉錯愕。她跑得那麽快,他會吃人是不?他或許脾氣不算溫和,但幾時傷害過她了?
  闕禦堂心裏很生氣,但也察覺到一絲絲不對勁。她的態度說不上是很厭惡、很排斥,但倒像害怕似的。
  她在怕什麽?
  他望著出租車消失的街道,兀自沉吟著。
  片刻後,他也打算離去時,一轉身,去看見餐廳的經時站在他身後。
  他臉上的表情,說明他什麽都看見了。
  「就如心倫所說,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吧!」
  身為餐廳的經時,他實在不該說出這種話,但是他真的不忍再看梁心倫痛苦難過。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闕禦堂陰冷地瞪著他。
  他憑什麽要他別再來?他打著什麽主意?
  「你的接近,隻是增加心倫的痛苦而已。如果你對她還有一點在乎,就請憐惜她的痛苦,別讓她連最後一塊立足之地都沒有。」經理語重心長地要求。
  「說清楚!我的出現,帶給她什麽痛苦?」闕禦堂麵色一凜,聽出餐廳經理話中有話。
  他想,那就是梁心倫突然變成驚弓之鳥,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
  「心倫不希望我多說,所以我也不會說,我隻能說,希望你放過她,給她一個安靜的生存空間吧!」
  經理轉身走回餐廳裏,但闕禦堂卻更想知道,空間發生了什麽事。
  一定發生過什麽事情,梁心倫才會變得那樣懼怕他,他要弄清楚。
  絕對要!
  他立刻取出行動電話,打給自己的心腹秘書。
  「仁鈞,立刻去替我調查,梁心倫最近在綠緹餐廳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再小的事我都要知道,馬上查清楚。」
  收了線,他眼神陰鷥地瞪著漆黑的夜色。
  最好不要讓他查到有人在背後搞鬼,如果讓他查到—
  那個人就死定了!
  「總經理。」闕禦堂開完會剛回到辦公室,呂仁鈞便捧著文件,麵色猶豫地走進來。「什麽事?」
  闕禦堂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淡淡地問。
  「關於您吩咐的……梁小姐的事—」
  「查出來了?」闕禦堂用力放下茶杯,飛快追問:「結果如何?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是的,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但是……」
  秘書欲言又止,老板的前未婚妻跟現任女友的戰爭,說出來不知道老板會有什麽反應?
  「說清楚!你幾時變得這樣吞吞吐吐了?!」闕禦堂震怒地拍桌喝斥。
  「是!」呂仁鈞嚇了一跳,連忙報告道:「根據我們的調查,最近梁小姐曾經遭受到攻擊,不但人受了傷,連她父親所送、她最珍視的小提琴也被摔壞了。」
  「遭受到攻擊?!」闕禦堂真不敢相信,她雖然已下堂,但好歹曾是他闕禦堂的未婚妻,那個攻擊她的人是長了多大的膽子?
  「是誰有這樣的膽子去攻擊她?」他怒聲質問。
  秘書低著頭不敢回答。
  「仁鈞?」闕禦堂眯著眼,又喊了聲。
  秘書的沉默讓他察覺到,這個人的來頭可能真的不簡單。
  「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一再逼問,秘書才鼓起勇氣輕輕回答:「是……周亭陵小姐。」
  砰!
  周家的傭人才剛把門打開一條縫,大門就被人猛力撞開,當她看見麵色鐵青的闕禦堂闖入時,當時嚇了一跳。
  「啊!闕先生——」
  傭人還來不及通報,他便推開擋路的傭人大步朝內走去。
  「周亭陵!」他一路往內闖去,幾名傭人想攔都攔不住。
  「周亭陵!你在哪裏?馬上給我出來!」
  「禦堂!你來了?」當他到達大廳時,聽到騷動的周亭陵下樓來,看見是他開心得不得了,沒察覺他臉色很難看,立即快步衝下樓來。
  「我正要跟朋友去吃飯逛街呢!幸好你來得早,再晚一步,我就出門了。」周亭陵跑上前,撒嬌地挽住他的手臂,但卻被他用力甩開。
  「你是怎麽了?」周亭陵這才發現闕禦堂的臉色不對……不隻不對,而是非常可怕,那雙瞪大的陰險眼眸,好像要將她撕碎似的。
  她不覺驚駭地倒退一大步。
  交往以來,他對她一向不冷不熱,冷淡有禮,而她也習慣了,所以一直以為他的性子就是那樣,她從未見他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禦、禦堂……你怎麽了?是誰惹你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是誰?除了你周大小姐,還有誰呢?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麽!」
  「我?」周亭陵立刻聯想到自己砸壞梁心倫小提琴的事,但她故意裝傻。
  「你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好嘛,如果你生我的氣我道歉就是了,往後周闕兩家的生意,我會讓我爸給予最大優惠,你說這樣好不好?別生氣了啦!」
  周亭陵一再撒嬌,但闕禦堂甩都不甩。
  「你知道我生平最厭惡的是什麽嗎?」他冷冷的眼直勾勾地注視著她,那嫌憎的眼神讓她渾身發毛。
  「是……是什麽?」
  「潑婦般吵架鬧事的女人。」
  「我才不是那樣的女人!」周亭陵一聽,立刻大聲抗議。「都是她不對!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不知羞恥地糾纏你,我也不會那樣生氣,所以都是她不好呀。你是我的,她憑什麽跟我搶?」
  對於她激動的言詞,闕禦堂隻冷冷拋出一句:「你以為你是誰?」
  「啊?」他過於冷酷的神情,讓周亭陵呆愣住。
  「你以為自己是誰呢?我娶你了嗎?你有什麽資格娶跟她吵?」
  「但我是你的女朋友啊!」周亭陵委屈地大喊。
  「我隨時可以甩掉你,你就什麽也不是了!」
  「禦堂,你怎麽能這樣?!」周亭陵被他的威脅嚇得麵色發白,但又心有不甘地高喊。
  「善妒的女人最令人厭惡!你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嫉妒的嘴臉有多醜陋!」說完,闕禦堂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周家。
  當然,這段感情也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
  他最厭惡吵鬧的女人,周亭陵犯了他的大忌,舍棄她,他半點都不心疼。
  唯一讓他覺得有點遺憾的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有力靠山,又得重新再找了!
  傍晚,梁心倫剛到餐廳上班,還沒進門,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佇立在前頭。
  她愣了愣,直覺地轉身想要逃離。
  「等一下!」
  闕禦堂見她想逃,立刻追過來喊住她:「你別走!我隻是有話想跟你說,說完我馬上離開。」
  聽到他這麽說,梁心倫才怯生生地停下腳步,但還是不敢靠近他,惟恐又惹惱他那凶蠻驕縱的女朋友。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麽,歎了口氣,安撫道:「你不用再害怕,我已經跟周亭陵分手了。」
  「唉?」聽到他這麽說,梁心倫猛然抬頭看他,麵露驚訝。「分、分手,為什麽?」
  「我已經知道她找你麻煩的事了,我最討厭善妒的女人,她不該踩我底限。」
  「她也是因為太愛你了,才會……」同為女人,梁心倫雖然對周亭陵的行為也很反感,但還是忍不住替她說話。
  「愛?」闕禦堂嗤笑一聲。「並不是打著愛的名號,就能走遍世界暢行無阻,為愛犯法依然有罪。總之,我和她已經完了,永遠也不可能複合,你也不必替她說話了!」
  「是嗎?」就像她一樣。梁心倫黯然苦笑。
  她當然也知道,已經分手的戀人,他是絕對不會回頭一顧的。
  「我有樣東西要給你,你等等,我去拿。」闕禦堂走向自己停在路旁的車,從車廂裏取出一樣東西,梁心倫看到那熟悉的外形,雙眼立即睜大。
  「這是——」
  「送給你的小提琴。周亭陵打壞你的琴,就當作是我代替她賠償你。你若想繼續在這裏拉琴,就繼續拉沒關係,我也不阻止你了。」
  「可是……」
  梁心倫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接受,而闕禦堂卻不由分說,將琴塞進她懷裏。
  畢竟是愛琴的人,她其實很心動,忍不住打開琴盒,想瞧瞧裏麵的琴,但才看一眼立刻發現,這不是一把普通的琴。
  因為習琴也愛琴,所以她對小提琴還算有些研究,如果她沒看錯,這應該是意大利製作的名琴,價值不菲。
  「這把琴多少錢?」她立即抬起頭追問。
  「二十萬美金從拍賣會上標到的。」闕禦堂實話實說,沒瞞她。「很抱歉它不是什麽頂級的骨董名琴。」
  「你在開什麽玩笑?二十萬美金,折合台幣有六百多萬呀!當年我爸給我買的琴再好,頂多也隻值一百多萬而已,這麽貴重的琴我不能收。」她急著想退回那把琴。
  「你退還給我,隻是平白辜負這把好琴!因為我會將它束之高閣,永遠封存。對你來說,它或許是一把無價之寶,但是對我來說,它隻是一個沒用的物品,放在家裏我還嫌占地方。再不然,拆了拿去回收還有點用處。」
  「你怎麽這樣說?」
  梁心倫聽到他的話簡直心疼死了,緊緊抱著那把小提琴不忍放手,惟恐自己一放手,琴就真的被他拿去當廢木材回收。
  「好琴就是要有讓人使用才有價值,你有才華,搭配這把琴相得益彰,這才是它最好的歸處。如果你真的不要,那我寧可燒了它,也不要其它人碰它。」
  明知道他是在嚇她,但梁心倫還是被嚇到了。
  他是說到做到的人,萬一他真的燒了這把琴怎麽辦?
  「收下它吧!」闕禦堂沉聲低勸道。「就當我補償對你的虧欠,你不需要覺得自己欠我什麽,真正有虧欠的人是我,不是你。」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個無情有可恨的人,負了她很多,但他還是沒打算改變自己。
  他有自己必須走的道路,不可能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的目標,很遺憾他必須在人生的道路上放棄她,但那也是因為他們人生方向的不同。
  或許無情,但也無可奈何。
  聽他這麽說,梁心倫苦澀地一笑,幸好她已經想開了。
  愛情還有,傷心也還有,但是她已經能夠平靜麵對。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緬顏收下了。謝謝你!」梁心倫知道再推辭下去也是沒完沒了,便不再拒絕他。
  「謝謝你願意接受它,以後,你好好照顧自己。」闕禦堂輕聲吩咐。
  「嗯。你也是,別讓自己太累。」
  梁心倫有些感傷,她知道,他不會再來了。
  「我會的。」闕禦堂點點頭,默默望著她許久,才道:「那我先走了。」
  「嗯,晚安。」
  「再見。」
  道別後,闕禦堂立即坐上駕駛座,頭也不回地駕車離去。
  利落果斷,冷心冷情,這就是他的處事方式,連離別時也是如此啊!
  呆呆望著街頭許久,梁心倫收起感傷,轉身步入餐廳。
  之後,闕禦堂果然沒再出現過。隔了一陣子,梁心倫從報章雜誌上得知,他又有了新女友,對象是華洋海運的千金孫玉露。
  梁心倫人的孫玉露,她也是學音樂的人,隻不過孫玉露專攻鋼琴,而她是小提琴。
  孫家的家世自然是不用說,孫正銘主掌華洋海運的大權,而孫玉露本人則是位愛好音樂、知書達理、溫婉大方的女性。
  從照片中看來,兩人也確實郎才女貌,梁心倫還是忍不住心痛,但也真心地祝福他們。
  而這時候,她的人生也出現了巨大的變動——那就是她要加入交響樂團了。
  大約是從一個月前開始吧,餐廳出現了一位陌生的客人,每天都來聽她演奏小提琴,久了自然變成固定的熟客,但是他們從未交談過。
  然後某天,他突然找上她,一開口就語出驚人地邀請她加入他們的交響樂團。
  原來他正是「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指揮兼團長。
  他說他一直在尋找一位好的提琴手,但一直未能如願,後來聽聞綠緹餐廳有位很棒的提琴手,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一聽之下果真不同凡響。
  連續到場聆聽了一個月之後,他主動找上她。
  「你願意加入我們樂團嗎?」
  「欽?」
  「加入我們的交響樂團,和我們一起表演。」
  「交響樂團?」
  一開始,梁心倫很猶豫。
  畢竟餐廳的表演與交響樂團是截然不同的,餐廳的演奏是個人的演出,但交響樂團卻是講究團體精神的地方,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勝任。
  再說她對自己的琴藝還不是那麽有信心,加入交響樂團對她來說,是很大的挑戰。
  但樂團的陸團長一直很有耐心地鼓勵、力邀,最後她終於被他的誠意感動,答應加入樂團。
  當然,餐廳的工作勢必無法再繼續。所以她向經理提出辭呈。
  想到要離開工作了半年的地方,她還真有點舍不得,有不少人是為了她的演奏而專程來用餐的,她一直很感動。
  「心倫。」
  今天是她在餐廳工作的最後一天,明天之後,她即將到樂團赴任。
  餐廳經理送她到門口,臉上滿是依依不舍的神情。
  「經理,這段時間真的非常謝謝你的照顧,希望你將來有空能夠來欣賞樂團的演出。」梁心倫笑著邀請道。
  「嗯,我會的。我……其實我……」經理不敢開口,張著嘴欲言又止。
  「嗯?」梁心倫眨著眼看著他。
  經理幾番猶豫,最後當他下定決心,想要表白自己對梁心倫的好感時,來接她的人已經到了。
  「心倫!」丁凱彥的跑車停在餐廳門前,爽朗地喊道。
  「凱彥?我得走了,經理,謝謝你,再見!」梁心倫提著心愛的小提琴,朝丁凱彥跑去。
  「啊,再……再見。」經理隻能含淚揮手送別,懊悔自己的懦弱。
  很多時候,錯過了一次,機會就再也不會降臨了。
  丁凱彥接了梁心倫之後,請她去吃宵夜。
  小小的餐館裏,梁心倫吹涼熱熱的粥,小口小口秀氣地喝著,丁凱彥不知為何突然停下手中的筷子,直勾勾地凝視她許久,直到她察覺異樣的注視目光,疑惑地抬起頭來。
  「怎麽了嗎?是不是我臉上沾到什麽了?」
  她緊張地用手撫摩自己的嘴角和臉頰。
  丁凱彥笑了。「沒事,你臉上沒沾到東西,我隻是在想一件事。」
  「什麽事?」梁心倫好奇地問。
  「你還愛著闕禦堂嗎?」
  梁心倫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我不知道。應該……是吧!」她隻是盡量不讓自己想他,至於愛不愛他——她想,應該還是愛的。
  否則,看見他出現,她不會暗自欣喜有暗自傷懷,當他身旁出現的伴侶時,她也不會感覺心口一陣強烈的刺痛。
  「是嗎?」丁凱彥神情感傷地苦笑。
  即使闕禦堂傷她這麽深,她還是無法忘記他嗎?
  「沒關係,才半年而已嘛。等到時間久了,或是他結婚了,你應該就能夠完全忘記他了吧?」他打起精神道。
  「是啊……」她也這麽希望。
  「心倫,你知道我一直對你……對你……」
  「我知道。」梁心倫點點頭,沒有假裝不知情。
  他對她的好、對她的關懷,她一直銘感於心。
  「但是,我隻把你當成哥哥,並沒有……」
  「我曉得!」丁凱彥激動地說:「我知道你隻把我當成哥哥,原本我也認為這樣就好,所以才會看著你被闕禦堂傷害。現在我不希望永遠隻是你的哥哥,我想要好好照顧你,永遠地保護你,希望你給我照顧你的機會。」
  「凱彥……」
  「好嗎?」丁凱彥急切地問。
  「凱彥,我現在沒辦法給你答複,我的心情還沒平靜下來,況且我還沒完全忘記他,如果我在心裏還有別人的情況下,答應與你交往,那對你很不公平,所以請再給我一些時間,好嗎?」梁心倫柔聲道。
  「好,我會給你時間。」丁凱彥隻能苦笑。
  他當然隻能給她時間,不然還能怎麽辦?她總像團雲,柔軟溫和,但卻難以捉摸。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種十分沮喪的預感。
  他終究還是得不到她的。

  第 6 章
  「各位,這是梁心倫小姐,她將從今日起加入我們樂團。」
  初到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第一天,陸團長將她介紹給樂團其它的團員。
  「大家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將一起練習、一起演出,希望以後大家能夠好好相處,以音樂共同交流,一同演奏出全世界最美好的樂章。」
  梁心倫誠摯地說完,微笑著向大家鞠躬行禮。
  周遭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現場的反應不怎麽熱絡,大家看她的眼神更奇怪,好像她是擅自闖入的陌生人。
  梁心倫有些尷尬,心裏也覺得奇怪。
  是大家不善於與新朋友交際,還是本來就有藝術家特有的怪脾氣?還是……有其它她不曉得的原因?
  陸團長接著又說:「還有另一件事要宣布,就是往後樂團的首席就由心倫來擔任,大家好好培養默契,互相配合。」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嘩然。
  「團長,不公平!」立刻有人出聲抗議:「論資曆、論技巧,沛瑞都比她強,首席小提琴手應該是沛瑞,為什麽是她?」
  大家的目光落在一名瘦高的女子身上,梁心倫心想,她應該就是大家口中的沛瑞。
  「沛瑞確實是個很優秀的小提琴手,但心倫有其他沛瑞所沒有的優點,她的加入,將會為我們樂團帶來新的氣象。」
  大家顯然無法接受陸團長的解釋,現場仍不斷響起不平的竊竊私語聲。
  「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大家先休息十分鍾,稍後開始今天的練習。」
  陸團長離開後,大家立即圍在一起竊竊私語,打量的視線紛紛掃向梁心倫,像火焰般灼人的目光,好像要將她瞪穿。
  梁心倫被瞧得渾身不自在,尷尬地對大家笑笑,隨即轉身離開,追著陸團長的腳步而去。
  「陸團長?」
  她看見他走進辦公室,便停在門外輕喊。
  「是心倫嗎?進來吧!」
  等她走進來,他立刻問:「有什麽問題嗎?」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剛才……」
  「你想問大家的反應是嗎?」陸團長點了根煙,道:「你別太在意,他們隻是一時還不習慣由新人擔任首席的位置,等大家適應了,就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了。」
  「但是……我隻是剛加入的新人,而且絲毫沒有交響樂團的演奏經驗,一入團就讓我擔任首席小提琴手的重要職務,是不是有點不恰當?」
  連梁心倫都怕毫無經驗的自己會無法勝任,也難怪大家心裏不平。
  「那是大家不了解你的音樂水平,當他們了解之後,就會明白我的決定是正確的。至於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該相信我,我從來不會看錯人,你正是我們樂團最合適的首席小提琴手人選。」
  「可是我……」她還是覺得很不安。
  「放心吧!不要還沒嚐試就先否定自己,除非你完全沒有努力的上進心,否則將來你的表現,連你自己都會大吃一驚。」
  「是嗎?」梁心倫頓時覺得很慚愧,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能夠如此信任她,而她卻不能相信自己。
  「對不起,我不會再問這種問題了,我會好好努力的。」
  「你能明白就好,你是我們樂團未來的希望,我們不能失去你,好好努力!」
  「我會的。」梁心倫胸口和眼眶都在發熱,除了努力之外,她還能怎麽回報他呢?
  「那你先去休息吧,等會兒馬上開始第一次的練習。」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梁心倫心想他可能還有事要忙,微微鞠了個躬,便趕忙退出他的辦公室。
  她走後,陸團長沉思了會兒,撚熄香煙,拿起桌上的電話,撥出一個號碼。
  沒多久,電話通了。
  「您好。我是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陸團長,我已經依照約定,讓梁心倫加入樂團了。」陸團長報告道。
  「很好。那麽我也會依照約定,資助樂團的一切開銷。」電話那頭的人道。
  「謝謝您。」陸團長低聲道謝。
  「至於梁心倫……我想不用我多吩咐,你也應該知道往後該怎麽做吧?」
  「是的,我會多多照應她的。資金的事,就煩請您多多幫助了。」
  「你果然是聰明人。資金的事你不必擔心,我說到做到,有其它問題隨時通知我。」
  掛斷電話後,陸團長在辦公室又坐了會兒,才起身朝練習室走去。
  而在他開門之前,有道慌張的人影,急急忙忙溜向安全門,以避免被他發現。
  等他離開後,那人才走出來,怔怔望著他的背影。
  原來如此……
  「好了,現在開始練習!」
  陸團長走進練習室,擊掌要大家集合。
  還在交頭接耳的團員這才停止交談,不情不願地走向前頭,看得出來是有許多不滿。
  但陸團長好像毫無所覺,徑自分配位置以及交代注意事項。
  「今天要練習的是貝多芬A大調第七號交響曲第一樂章,大家各就各位。」
  團員們雖然對於團長的決定有所不滿,但在這時候還是很敬業地立即就定位,擺好演奏的架勢。
  梁心倫因為是第一次加入排練,不知道該站哪裏才好,顯得有些手忙腳亂,陸團長便把她帶到最前方的位置。
  當然這又引發大家不滿的情緒,四周再度響起竊竊私語聲。
  「你們好,請多多指教。」她站定位後,朝左右兩邊的團員微笑。
  但他們冷哼了聲,各自把頭撇開。
  梁心倫有點難過,不過想到剛才團長的鼓勵,她決定忽視這些不友善的對待,專心拉好自己的琴。
  「心倫,你初來乍到,大家還不了解你的琴藝,你先拉一首曲子給大家聽。」陸團長忽然道。
  「啊?現在嗎?」突然被點名,梁心倫愣了一下。
  「對,什麽曲子都行,你可以拉自己最喜歡的曲子,讓大家了解一下你的音樂水平。」
  陸團長說完,周遭那些不友善的注視,頓時變成看好戲的目光。
  他們訕笑的眼神好像在說:我們倒要看看你多有本事!
  「啊……好。」
  知道大家絕對會以更嚴苛的便準來審核她,梁心倫緊張得手心開始出汗,但她不願就此被打倒。
  要是她在這一刻失誤,往後更別想扭轉大家對她的負麵印象,所以她很謹慎地選擇曲目。
  想了想,她選了自己最喜愛的曲子——聖桑的天鵝。
  這是當初她與闕禦堂的定情曲,一直是她非常喜愛的曲子,也經常練習演奏,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它。
  她深吸口氣,將小提琴架在肩上,閉上眼,回想與闕禦堂相識的那一晚,不由得露出甜甜的微笑,以當時的心情,虔誠地拉動琴弦。
  當她拉出第一道旋律時,那些目光裏還充滿訕笑,但是當她拉到第二小節時,有些目光變了,從不屑、恥笑轉變成為驚訝。
  到了第三小節時,幾乎所有注視她的目光都充滿訝異與不信,等到她將曲子拉完,全場突然一片寂靜。
  沒人拍手但也沒人嘲笑,大家都呆呆看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拉得不好,請大家見諒。」
  梁心倫認為一定是她演奏得很糟,大家才會有這種反應,頓時尷尬地低下頭。
  這時,第一道掌聲響起,陸團長大聲鼓掌喝彩。「表現得非常好,心倫!」
  他轉向眾人,一一審視大家的目光,原本不滿的眼眸,此刻全都回避他的眼神,因為羞愧而不敢直視他。
  「相信大家應該都已經了解,為什麽我會指定心倫擔任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好了,選擇開始練習七號交響曲……」
  接著正式開始今天的練習。
  練習結束後,大夥兒還是沒有多理會梁心倫,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各自說笑著離開了。
  當梁心倫到置物櫃去拿包包準備回家時,有個人緩緩靠近她。「你的琴藝很好。」
  「咦?」
  他轉頭一看,是剛才練習時坐在她旁邊的女孩,也是小提琴手。
  「你拉得很好,我很佩服。」那女孩道。
  這是樂團裏除了陸團長之外,第一個開口跟她說話的人,梁心倫非常高興。"沒、沒有啦。大家才真的很棒,交響樂的團員果然完全不一樣。「那女孩笑了。」我叫杜和雅,希望以後我們能夠和平相處,互相切磋琴藝。」「我也是。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的。」「那麽,明天見。」杜和雅又對她笑了笑,才轉身離開。梁心倫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露出笑容。終於,交到第一個朋友了!
  樂團真的太棒了,這裏有許多愛好音樂的朋友,她希望能夠一直留在這裏,和大家一起練習、共同演出。她真的真的這麽希望!
  一開始加入樂團時,隻有杜和雅一個人會來找她說話。接著出現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找她說話……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真誠與和善,也折服於她的琴藝,原本排斥她的團員,慢慢地會主動與她攀談,甚至大家在練習結束後,也會邀她一塊去吃東西。
  加入樂團半個月了,現在已經不再有人公開排斥她,雖然完全不理她、不跟她說話的還是大有人在,但是氣氛已經比她剛來的第一天好太多了。終於慢慢融入樂團裏,成為大家真正的夥伴,她比什麽都開心,也很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努力求進步、求表現,讓大家更認同她。
  但是,在她進入樂團的第三個禮拜,卻發生一件她怎麽也想不到的事,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笨的笨蛋,竟被人如此戲耍欺騙!
  這天的休息時間,梁心倫從洗手間走出來,正巧看見陸團長從前走過,「啊,陸……」她心想自己有好一陣子沒跟他私下聊聊了,便想叫住他,稍微聊一聊。但他完全沒聽見,繼續向偏僻的樓梯間走去。「陸團長……」不知情的她跟了過去,才訝然發現有人在樓梯間等他。她趕緊將身體縮回牆後,免得被他們發現,以為她故意跟蹤偷聽。還是趁著沒有被發現前快走吧!
  她這麽想著,舉步正想離開時,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你到底為什麽要讓梁心倫擔任首席小提琴手?」這聲音是……梁心倫覺得那聲音很耳熟,悄悄探出頭一看是盧沛瑞!直到現在,她還不曾跟她說過一句話。「理由我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陸團長有點煩躁地道。
  「但我沒辦法認同!論樂團的資曆,我比她深,論技巧我也不比她差,況且我還是你的女朋友,你卻偏偏提拔她,教我怎麽能平衡?!」哇,原來她早陸團長的女朋友?梁心倫睜大眼睛。他們是為了她吵架?梁心倫頓滿心歉疚,但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自有我的道理。」陸團長有些無奈地說。
  「我知道你所謂的道理是什麽,因為你收了人家的錢,是吧?」盧沛瑞高聲質問。「你在胡說什麽?!你從哪聽來的?」陸團長一臉緊張地大叫。陸團長收人家的錢?!梁心倫也嚇一跳。怎麽回事啊?因為想知道真相,所以原本該走的她,忍不住又繼續聽下去。
  「不用瞞我了,我聽到你和別人說電話!我是不知道你打電話給誰,但是我知道他損款給樂團,而你則安排梁心倫進入我們樂團。」「你……你怎麽可恥可以偷聽呢!」陸團長無奈又苦惱地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我也不願意如此啊,但若是再無讚助者,我們樂團就要被近解散了,我能有其它選擇嗎?如果是你,你忍心看我們樂團分崩離析嗎?」
  「所以說,真的有人拿錢買走我的位置?這是你們和利益交換嗎?」
  「你別亂說話,事情不是那樣的!」
  「樂團裏誰都知道,首席的位置本該是我的,而梁心倫一來,竟莫名其妙奪走屬於我的位置,原來是因為如此啊。」盧沛瑞嘲諷地冷笑。「你別再胡說了!我說過,不是那樣的。」
  「不是那樣,是怎麽樣呢?你說啊。」「這……我不能說!」
  「為什麽不能說?我偏要你說!我告訴我我要知道……」
  他們還在爭論不休,而梁心倫已經難過到聽不下去了。她渾渾噩噩地走開,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原來她能夠加入樂團而且還是首席的位置,不是因為她有實力,更不是因為運氣好,而是有人暗地裏花錢買通的。是誰?是誰會這麽做?
  「是他!」根本不需要深思,她也猜得出誰是莫後的那隻黑手。唯有他,才有如此龍厚的資金,也唯有他,才有這種左右他人的霸氣與本事。
  她傷心透頂,覺得羞辱到了極點。她在餐廳裏演奏,真的讓他如此丟臉嗎?機關算盡,不擇手段,就是要逼她離開餐廳,而今甚至用錢買通陸團長,誘惑她辭掉工作加入樂團。不知情的自己,是那麽高興地加入樂團,滿心以為自己的琴藝受到肯定,沒想到……一切全是假的!這些都是他的計謀,都是他為了自己的私心,用金錢設下的大圈套!
  梁心倫覺得很荒謬,怎麽有人為了怕丟麵子而這樣算計別人?她實在很想笑,但淚水卻像斷線的珍珠,莫名其妙不斷地往下流,怎麽都停不住。她想用手去擋,但去擋不住,淚水把她的臉膀都浸濕了。「笨蛋……」她用手抹去淚水,語調哽咽地罵自己。「我真是個笨蛋!為什麽還愛他呢?我為什麽還愛他呢?真是笨啊……」

  第 7 章
  快到下班時刻了,闕禦堂還在辦公室裏忙得不可開交。他剛掛上與國外客戶的電話,拿起文件要批閱,負責內務聯絡的女秘書便打內線進來詢問:「總經理,梁心倫小姐來訪,但沒有事先預約,請問您要見她嗎?」梁心倫?闕禦堂沒料到她會來,愣了愣,很快回複道:「請她進來!」「是」秘書掛斷電話後,闕禦堂望著電話機出神。她怎麽會突然過來呢?按理說,她應該是不會再到他這兒來的,今天為什麽突然來了?難道是……
  「總經理,梁心倫小姐到了。」
  女秘書將人帶進他的辦公室。「嗯,你先下去吧,短時間內我不見其它客戶,有事你先讓仁鈞替我處理。」
  「是的」女秘書很快退下。
  闕禦堂起身走前方,緊窄的臀倚著辦公桌,定定打量這個原本該消失在他生命的女兒。今天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刺繡亞麻無袖上衣,搭配一條現下流行的民族風花色長裙,臉薄施脂粉,氣質清新,但掩不住蒼白的氣色。她神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他心想。
  「我沒想到你會來。」闕禦堂扯著嘴角一笑,故作鎮定地道。
  「我自己也沒想到!」梁心倫僵硬平板的回答,讓闕禦堂挑起了眉。
  「怎麽了嗎?發生了什麽事?」他隱約猜到她可能發現了什麽,但還是繼續裝傻
  「我來,是想請教你一個問題。;」見他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梁心倫更難受了。
  「什麽事?」
  「你就是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幕後讚助者,對嗎?」闕禦堂沒想到她會直截了當地問,愣了愣,僵笑道:「你在說什麽呢?我怎麽會……」
  「我都已經知道了,你不必再騙我了!你以資助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為條件,要他們掃墓我入團,對嗎?」確實,她沒說錯,闕禦堂無法否認。他有些惱怒夫子沒打算讓她知道的。
  「是誰說的?陸團長?」
  「不關他的事,這件事是我自己調查出來的,如果不是我查了,我根本不會知道,你用錢替我買下了樂團首席的位置!」
  「你在說什麽?」闕禦堂倏然擰起劍眉。
  「不是嗎?你以金援為條件,替我疏通管道讓我入團,還逼近他們將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讓給我。你為什麽要做這些事?隻因為你認為我在餐廳裏拉小提琴讓你顏麵盡失,就使出這種計謀把我騙到樂團嗎?」
  「騙?!你是這樣認為的?」闕禦堂沉下臉,怒聲質問。
  「是的,我的感受就是那樣!對我而言,這一切全是個殘酷的騙局,一個醜陋的利益輸送,踐踏我自尊的大騙局!我不會再受騙,我要離開樂團!」
  「你說什麽?你要離開樂團?」闕禦堂緊張地瞪大眼。他那麽緊張,大概是怕她又回餐廳拉琴讓他丟臉吧,梁心倫頓時有種報複的快感。但她累了,不想再跟他纏鬥下去了。
  「沒錯!我要離開樂團,不過你不必擔心我也不會再回餐廳工作,這樣你應該可以安心了,請你放過我,從今以後離我遠一點。」她轉身想走,但被震怒的闕禦堂一把拉住。
  「為什麽要將我想得那麽可惡?為什麽你不會認為我是真心想要幫助你?」為什麽要一口咬定,妄下定論,把他當作十惡不赦的大壞人?」
  「因為,我不需要這種用盡心機的幫助!無論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我都不需要。你不會了解,一個真心愛好音樂的人,被人用錢買賣是什麽樣的感受?那不是榮耀,而是羞辱!總之,我會馬上離開樂團,我心意已決。」樂團,她是絕對不要再回去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慢著!」闕禦堂猛力拉住她。他快氣炸了,她自己胡思亂想一堆,為什麽不聽聽他怎麽說?
  「你攔我也沒有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回去的!」梁心倫倔強地別開頭。
  「你可知道我為了讓你進入樂團,花費了多少心思?你一句騙局就將我的好意付諸東流,你說我踐踏你的自尊,你又何償不是在踐踏我的善意!」
  「你所謂的‘善意’,我不需要,拜托你好心點,饒過我吧!」說完,她用力拂開他的手,轉身跑離。「你--給我站住!」
  她才不「站」起來呢!梁心倫故意跑得更快。
  見她壓根不甩他,頭也不回的!往外衝,闕禦堂真是氣炸了。這個頑固的女人,存心氣死他嗎?
  他抓起外套,立即追了上去。「呀,梁小-,總經理-」
  秘書先是看見一道纖麗的身影自眼前奔過,還來不及反應,接著又來一個,而且還是她的頂頭上司。
  「我今天提早離開,有事明天向我報告」
  「啊,是。。。。。。」
  秘書錯愕的看著自家老板的身影,快速閃過長廊。
  經過短暫的追逐戰,闕禦堂終於在電梯前抓住梁心倫。
  「梁?心?倫!」
  闕禦堂咬牙切齒,陰沉沉的冷笑。「終於被我逮住了!」
  「你。。。。。。想怎樣?」
  梁心倫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但是他現在的笑容好猙獰,他笑得比哭還可怕。
  「我不會傷害你,隻想和你好好談談!」
  闕禦堂不容拒絕地扯住他纖細的手腕,反身走回電梯,按下通往地下停車場的按鈕。
  「你要帶我去哪兒?」
  電梯很快就到達了地下停車場的樓層,門一打開,梁心倫發現是停車場,立刻緊張地問。
  「找個好地方談談。」
  說完,他從口袋裏取出汽車鑰匙,開啟車門,示意她上車。
  車子駕上下班車潮擁擠的道路,駕向梁心倫未知的地方,一路上沒開口說話,因為他還在調整自己的怒氣。
  要是現在開口,他怕自己被她的固執氣的動手打死她。
  車子一路駛到離市中心有短距離的河堤地,隻有在這裏,她才不會亂跑。
  闕禦堂找了個停車格停進去,梁心倫現行下車,轉頭眺望這片規劃過的河濱公園。
  黃昏的河堤,別有一番羅曼蒂克的氣氛。
  隻可惜此刻她隻想吵架,沒有那種談情說愛的閑情逸致,再說-他們現在也不是那種關係!
  思及此,許多不滿的情緒都湧現出來了,她也不等他,賭氣地轉頭朝河堤道路的另一頭走去。
  但闕禦堂當然不可能就此放過她,幾個大步,他很快就跟上去了。
  兩人沉默地走了好久,他先打破沉默
  「心倫,我們得好好談一談。」
  「我不想和你談!」她生氣的別過頭,冷硬拒絕。
  「別使小性子,文明人最重視溝通了不是嗎?」
  「你是文明人嗎?」她嘲諷的笑了。
  不能怪刻薄,打從分手至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一樣符合文明人的標準。
  「我當然是!而我也期望你是,能不能冷靜一下,好好地聽我說?」
  他按住她的肩,強迫她停下腳步麵對他。
  「我無法冷靜!」
  一見到曾讓自己深深迷戀的黑色瞳眸,梁心倫又開始按捺不住激動。她揮動他的手,憤怒地道:「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傷我有多深!無論如何,我不會再回樂團了,不管你怎麽說都一樣。」
  任何人那樣對她,她或許都不會如此生氣,但唯獨他-唯獨他-
  她合上眼皮,再睜眼時,眼裏已是淚霧朦朧。
  「你-」
  她的淚讓他覺得自己像混蛋,一抹說不出的疼揪在心口,讓闕禦堂難受極了。
  「你一定要這麽頑固嗎?好好聽我說行不行?!」她的頑固也讓他很氣憤,好想猛力搖醒她那顆不知變通的小腦袋。
  「我沒有任何要侮辱你的意思!以資助樂團為條件,要他們網羅你入團,也不是為了騙你離開餐廳。」
  「如果不是,那是為了什麽?」她一個字都不相信。
  「你一直認為,我是因為自己的私利才這麽做,為什麽沒想到,我是為了你才這麽做的?」
  「為了我?」真荒謬!「為了我什麽?」
  「你是個有才華的音樂家,埋沒在餐廳裏不覺得可惜嗎?如果能夠加入樂團,公開演出,讓更多人聆聽你的音樂,不是很好嗎?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在餐廳裏賣藝維生嗎?」
  「我-」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認為加入樂團對你比較好,不是為了要逼你離開餐廳。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但我-還是關心你的。」
  他自嘲一笑道:「或許你很難相信我,但我說的是真心話。就因為分手了,我無法再繼續照顧你,才希望你有更好的發展,將來才能夠照顧自己,不至於窮困潦倒,讓我擔心。真要說我有私心,這就是我的私心。對你的虧欠,是我心裏一輩子都難以撫平的缺口。」
  是遲來的良心,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不是過去那荒唐的自尊與麵子。
  如果是以前的他,絕對不會有這樣複雜的感覺。
  無預警地解除婚約,冷眼旁觀她家破產,父親自殺,他也未曾有過太多愧疚,隻覺得那是最恰當的決定。
  但詭異的是,分手之後,他好像才開始真正認識她。
  現在的她,比以前交往時更令他憐惜,心疼,他無法置之不理。
  要他眼睜睜看她潦倒困苦不管,他做不到,隻能想辦法幫助她。
  「用那樣的方式讓你加入樂團,或許不是很恰當,但那是我對你的善意,我沒有要羞辱你的意思,你能不能信我一次,接受我的好意?」他語氣沉重地央求。
  梁心倫望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我願意相信你是好意。」不知為什麽,她相信他。她想他並沒有說謊,他真的是為了她,才用那樣的方法讓她入團。
  但-
  「我相信你,也謝謝你這樣替我著想,但是我沒辦法接受!」她注視著他,語氣柔和,但語意堅決。
  「再怎麽說,利用金錢與權勢得來的地位,我怎麽也無法坦然接受,我寧可一輩子辛苦地在餐廳拉琴,也不願意靠著關係加入樂團,甚至霸占首席的位置。這是我身為音樂人的尊嚴,你懂嗎?」
  看出她不會再改變心意,闕禦堂歎了口氣,不再勉強她。
  「我明白了!如果你真的無法接受,那就離開吧,我不會再強迫你任何事。」
  霸道的他已經慢慢學會尊重她,傾聽她的聲音,而不是一味地逼迫,要挾。
  「謝謝你。啊,還有-」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緊張地拜托道:「陸團長還有大家,都是很出色的音樂家,能不能請你不要撤回資金,繼續幫助他們好嗎?他們真的都很優秀,樂團就此解散太可惜了!」
  見她不擔心自己的將來,反而替人操心,闕禦堂很無奈,但也拿她沒辦法。
  「我知道了。這筆資金我不會撤回,我會撥一筆款項替樂團成立信托基金,以後樂團的運作將不會再受影響。」
  「謝謝你!」
  「你不必道謝,反正捐贈給基金會的款項可以抵稅,再說這對闕氏的形象也有提升的效果,對闕氏而言,隻有好處沒有損失。」
  聽到這番精明的話,梁心倫不禁露出苦笑。
  真不愧是他的作風,對他沒有好處的事,他是不會做的。
  但這樣也好,這樣她就不欠他什麽了。
  「咦,我們好像越走越遠了。」
  她回過神,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走到很偏遠的地方。距離剛才停車的河堤公園有好長一段距離了,放眼望去全無人影,而且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除了幾盞路燈透出朦朧的光線之外,四周一片漆黑。
  「嗯,我們回去吧!」
  闕禦堂看看四周,點點頭,兩人便往回走。
  走沒多久,闕禦堂發現前頭走來三個人。
  從那些人的衣著與走路的樣子來看,應該不是什麽好角色,一種不好的直覺湧上心頭。
  「我們走快點!」
  他不由分說,拉起梁心倫的手加快腳步,想趕快走到有人的地方。
  「為什麽?你-」梁心倫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就被他拉著隻往前走。
  但是道路隻有一條,即使他加快腳步,依然避不開那些迎麵走來的人。
  闕禦堂刻意靠著路旁走,但發現他們依然筆直地朝他們走來,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他描緊手心,神情緊繃,希望自己會錯意。但-
  「不錯嘛,來散步還帶妞,挺逍遙的嘛!」
  他的直覺沒有錯,他們果真直直地擋在他們麵前,看來像三名混混的領頭,咧開邪惡的笑容,上下打量著他們。
  「哇!老大,這家夥看起來超有錢的樣子耶!」有名混混發現闕禦堂西裝筆挺,好像在路上踢到黃金一樣,眼中迸出驚喜。
  另外一個則一臉淫穢地直盯著梁心倫。
  梁心倫被他瞧得渾身發抖,害怕地縮到闕禦堂身後躲著。
  「你們想做什麽?」闕禦堂板著臉質問,希望他們識相點快走。
  「做什麽?看你們這麽甜蜜,我們這幾個王老五當然也想沾沾光,抽點戀愛稅啊。」
  「你們攔路搶劫,不怕我報警嗎?」闕禦堂悄悄將手探進口袋裏,握住手機。
  「報警?哈哈!等警察來,我們都已經逃到天涯海角,而你們-應該已經躺在地上,變成兩具冷冰冰的屍體了吧?」
  為首的混混突然亮出鋒利的小刀,凶惡地指著闕禦堂。「把口袋裏的手機交出來,否則我先那你開刀。」
  見到刀,闕禦堂仿佛跌進時光隧道,臉色瞬間刷白,身體好像被灌了漿一樣,緊繃僵硬得完全無法動彈。
  這情景。。。。。。好像。。。。。。
  真的好像。。。。。。
  「喂!叫你把手機拿出來,你給我裝死嗎?」混混威脅地舉高刀子。
  「禦堂?你怎麽了?快把手機給他呀!」
  利刃已經逼近了,他還是僵立不動,梁心倫急壞了,怕他們傷害他,趕緊將手探進他的口袋裏,想替他把手機拿出來。
  他把手機抓得很牢,她邊求他放手,一邊從他僵硬發冷的指間取下手機,匆忙交給那些人。
  「你也是!」那人將刀鋒轉向她,梁心倫沒有選擇,趕快把自己的手機也拿出來交給他們。
  「還有錢包!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通通拿出來!」
  梁心倫又立刻拿出錢包,取下項鏈,耳環,交到他們手上。隻希望他們拿了錢財,趕快離開。
  花錢消災,任何聰明人都知道,不該在這時候跟一群眼中隻有錢財沒有法紀的惡徒搏命。
  但闕禦堂還是僵立不動,事實上,他好像靈魂出竅般,對周遭的事完全沒有反應,麵色白得嚇人,雙眼也失去焦距,身體還隱隱顫抖著。
  「禦堂,你還好嗎?振作一點啊!」這樣的他讓梁心倫很擔心,她從未見過他這樣失魂落魄。
  這不單單隻是害怕而已,好像有什麽更令他恐懼的東西,讓他完全失常。
  「還有你--把身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果然,那混混在下一秒將刀轉回闕禦堂麵前。「快點!」
  「禦堂,快點給他們啊!」他繼續發愣,梁心倫急忙催促道,擔心他們傷害他,
  但他還是動也不動,置若罔聞,為首的混混不爽了。
  「你給老子裝傻啊!」他怒吼著,掄起刀就要過去。
  「不!不是的!」梁心倫急忙擋在他麵前,替他解釋:「他隻是嚇壞了,他沒有不配合!我替他拿出來給你們,你們別傷害他。」
  為了不讓他受到傷害,她再度把手伸進他的口袋搜索,拿出他放在褲子後袋的皮包,並且拔下他的手表。
  「值錢的東西都在這裏了,請別傷害我們,放我們走好嗎?」梁心倫把錢包和手表交給他們,壓低姿態央求道。
  「哇!你們看看這隻表-嘖嘖,這隻表要不少錢吧?」一名混混接過東西,當場咋舌。
  他們雖是混混,但是因為「職業」關係,對高價產品也有些了解,這牌子的表價格向來沒有低於百萬元。
  「起碼三百萬。」為首的混混瞥了一眼,嘴角冷冷地勾起。「看來你家裏好像有點錢嘛,我看幹脆綁架你,跟你家人多要點贖金好了。」
  綁架?贖金?
  混混大笑著說完,闕禦堂的身體很明顯震了一下。
  梁心倫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的臉色好像更蒼白了。

  第 8 章
  「欽,老大,這女人很漂亮耶,你不想放鬆一下嗎?」
  好色的混混從剛才就一直猛盯著梁心倫,垂涎的口水早已淌了滿地。
  為首的混混拿光了他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這才注意到梁心倫。
  「是挺漂亮的,不輸女明星嘛!反正沒人會來這裏,玩一玩也好。」為首的混混臉上也露出淫笑。
  梁心倫發現他們正打著下流的主意,恐懼地猛搖頭。
  「不要!不要這樣,你們要錢,我們已經給你們錢了,你們不可以再這樣!」
  「哈哈!我們答應過你了嗎?就算答應了又怎樣?老子玩你是你的榮幸耶!」他無恥地縱聲大笑。
  麵對這一切,闕禦堂還是毫無反應,依然處於失神的狀態。
  「不--」梁心倫轉身想逃開,但是對方一個箭步就抓住她。
  明白自己徹底孤立無援的她,害怕得哭了出來,再也克製不住地放聲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
  她的哭喊聲像一記響雷,打醒了一直處於失魂狀態的闕禦堂。
  他神智恢複清醒後,發現三名混混圍著梁心倫,調笑著拉扯她的衣服。
  卑劣無恥的念頭不可言喻。
  頓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像巨浪般衝向他的心口。
  憤怒戰勝了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恐懼,他可以讓自己受傷害,但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三名混混完全當他是活死人,所以當他一腳狠狠踢掉正伸向梁心倫的魔爪時,他們全都震驚得跳了起來。
  「是誰-呃啊!」
  一記虎虎生風的狠拳打歪一名混混的臉,讓他飛了出去,他原本塞在口袋裏的手機飛了出去,掉落在草叢裏。
  梁心倫趁著一團混亂,趕緊鑽進草叢裏去找,已找到馬上撿起來打電話報警。
  「你想做什麽?」一名混混發現她正在撥打手機,嘶吼著衝過來要搶奪手機,但是下一秒,他被人一腳踢開。
  「不要緊吧?」闕禦堂趕過來,將她護在身後。
  「嗯,不要緊了。」她好高興,他能夠恢複原來的樣子就好。
  「我已經報警了,如果你們不想被警察抓去坐牢的話,最好快走!」梁心倫鼓起勇氣高聲嚷道。
  「你這臭女人-」
  為首的混混像衝過來教訓她,但是他的夥伴拉住他。
  「老大,我看她真的報警了,我們再不快走,等一下就會被抓啦!」他們隻想要錢,不想坐牢啊。
  這些混混也沒想到會惹上一個有功夫底子的狠角色,在這麽纏鬥下去,他也討不到便宜,還是走為上策。
  「哼!」他萬般不甘地用力哼了聲,帶著兩名嘍囉,飛快夾著尾巴逃了。
  他們剛逃不久,梁心倫他們就聽到遠處傳來響亮的警笛聲。
  「警方應該能抓到他們吧?」梁心倫擔心地問。
  這種人要是還讓他們逍遙法外,會是多麽可怕的事啊!
  「河堤處空曠,他們要逃沒有多大機會,很快會被抓到的。」闕禦堂回答。
  「那就好。」梁心倫搗著胸口,安心了。
  闕禦堂扶著額頭,腳步顛了下。方才受到太大刺激,後來又力氣用盡,現在他整個人完全虛脫了。
  「禦堂,你怎麽了?要不要緊?」
  梁心倫急忙扶著他的身體,驚慌地大喊。
  「不要緊-」但是才說著,他又晃了一下。
  「禦堂!不行,你要找個地方休息。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是很遠,先到我那裏去躺一會兒,不然就去醫院-」
  「我不去醫院。」他立刻反對,他不喜歡那地方。
  「好,那就去我那裏。」
  這時候,梁心倫什麽都依他。
  梁心倫目前住在市郊的一棟單身出租公寓,十幾坪左右的空間除了廚房衛浴之外,還隔出一房一廳的隔間。
  房子整體來說還算不錯,家具不多,所以不顯得擁擠,沒有精致華麗的擺設,但是別具巧思的布置讓房子彰顯出主人的個性與品味。
  闕禦堂脫了鞋,跨進屋內,打量著室內的裝潢。
  「跟你想象得不太一樣吧?我過得其實不是那麽糟,對不對?」
  看出他眼中並無輕蔑或批判,她才敢看玩笑這麽說道。
  「唔。」他不是很有力氣地點頭。
  「啊,你人不舒服,先過來這裏坐,我去替你準備一杯熱飲。」他臉色還是很蒼白,不能讓他站太久。
  梁心倫將他拉到沙發前讓他坐下,自己隨即到廚房去了。
  闕禦堂坐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了,怔怔打量四周,不經意看見旁邊的小茶幾上,擺弄著她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
  真是此情隻待成追憶,這情景是永遠不可能再出現了。
  這是,他好像才開始內疚,自己當初做了什麽。
  如果現在讓他選擇,他雖還是無法將闕氏的資金砸進去拯救梁靜波,但至少可以試著盡力幫忙,或許梁靜波就不會走上絕路。
  梁心倫端著剛泡好的熱飲出來,正巧看到他的視線直盯著她放在茶幾上的全家福照片。
  她淡淡一笑,將整個托盤放在桌上。
  「來,喝點補血益氣的枸杞紅棗茶。我加了點糖,不會太甜,你喝喝看。」
  「你--不怪我嗎?」
  闕禦堂用一種僵硬而冷淡的怪異眼眸,直勾勾地望著她。
  「怪你?不,我不怪。」她搖搖頭,給了肯定的答案。
  「為什麽不怪?」他有些惱怒地質問。
  她在說謊吧?連他都不認為自己值得原諒,她怎麽可能原諒他?
  「我為什麽要怪你?」梁心倫有點好笑地反問。
  不怪他,他反而不高興嗎?
  「我把梁家、你父親還有你害得這麽慘,你一點都不生氣嗎?」他不相信。
  「你害的?我家破產,是你設下的全套嗎?那是我父親自己經營不善,跟你有關係嗎?我父親過世,是你害死的嗎?我明明記得他是自殺死亡的呀,不是嗎?」她故意以輕快的口氣說道。
  「但你父親會自殺,跟我脫不了幹係,他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
  這件事或許會成為他心底的另一根刺,會永遠的折磨他。
  「他的死,是因為他無法麵對失敗,隻想選擇逃避,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是他自己的選擇。」她想得很開,也不想為此責怪任何人。
  不管是他、或是那些誘惑她父親投下巨資、時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朋友,她都不怪。她父親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決定與選擇不是嗎?他選擇輕生逃避人生,也為此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如今他人都走了,她也不想再追究留在世上的人誰是誰非了。
  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隨著她父親的辭世,化為灰燼就好了。
  「不過-」
  她擔憂地凝視著他仍然蒼白的麵孔,遲疑了會兒,還是開口問道:「今晚你很反常,好像在害怕什麽。可以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嗎?」
  他在害怕,絕不隻是遇到搶劫的恐懼而已。他到底在怕什麽?
  闕禦堂訝異地看著她,因為沒想到她竟察覺到了。
  凝視她片刻,他低笑了聲,佯裝不在乎地聳聳肩,道:「其實也沒什麽,隻不是是想起當年那場惡夢罷了。」
  「當年的惡夢?當年-發生什麽事了嗎?」梁心倫小心翼翼地問。
  闕禦堂笑得更大,但也顯得更淒涼。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過是我念小學時,曾經被綁架罷了。」
  「被綁架?」她完全不知道有這件事,交往到分手,他一次也沒提過。
  「那是我小學三年級的事,過程很老套,沒什麽心意,就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要錢,找上了我,有天放學時我被兩名歹徒拿刀脅迫綁走,他們向我父親勒索兩億贖金,否子就要殺了我。」
  「兩億?」梁心倫驚呼著,兩眼瞪得又圓又大。
  以前或許還不覺得什麽,現在對她而言,兩億元無疑是難以想象的天價。
  尤其在二十年前,這樣的金額更是一筆龐大的數目。
  「後來呢?後來怎樣呢?」
  明知道他現在人好好地在自己麵前,可見他後來一定沒事,但她就是忍不住緊張。
  「後來……」
  闕禦堂眯起了眼,掉入從來不願回想的幽暗回憶裏。
  直到現在,他還深深記得當時的恐懼與害怕。
  小小的身子縮在角落,不斷顫抖著,一心隻希望爸爸快點救他出來。
  然而,當被綁匪逼迫的他好不容易聯絡上他父親時,他父親竟然這麽說:「你們要怎樣隨便你,要兩億我沒有,反正我兒子多的是,不差著一個!」
  說完,他父親絕情地掛斷電話。
  當時,不止他震驚不已,連綁匪都呆了。
  他們大概連想都沒想過,會遇上一個連孩子死活都不在乎的父親吧。
  「媽的,搞什麽!」搶匪氣得摔上電話,轉身就一個巴掌甩到闕禦堂的臉上,把他的嘴角都打破了。
  「你是不是哪裏有問題?還是腦子有毛病啊,不然怎麽連你老爸都不要你咧!」綁匪要不到錢,氣吼吼地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闕禦堂渾身顫抖,無法回答。
  綁匪更生氣,開始拿起一旁的木棍猛力打他,並且不斷用腳踢他,當他被打得幾乎斷氣時,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爸爸不要我!
  後來雖然他順利被警方救出,但是因為傷勢太嚴重,足足在醫院躺了半個月才出院。而他父親卻隻欣喜不用花一毛錢就能就回兒子。
  被救出後的他,整個人都變了。
  原本熱情活潑的孩子,變得沉默、安靜,沒有笑容,眼神更是冷得可怕。
  出院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要學空手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庇護,所謂的家人,對他而言隻是虛幻的名詞。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與家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如今他與家人除了公事上的往來,還有些怎麽也推脫不掉的家族聚會之外,其它時間幾乎不會私下聚會,更別說一起用餐、閑話家常。
  反正我兒子多的是,不差這一個!
  既是經過二十年,這句話依然是他心頭的痛,直到現在,他有時還是會因為做了這個惡夢而驚醒。
  「其實她說得也沒錯,我還有四個兄弟,我父親在外麵的私生子說不定更多,他怎麽會在乎我這『一個』兒子呢?」他自嘲地咧開嘴,空洞一笑。
  生性風流的父親在外有私生子不是秘密,隻是不知道未浮上台麵的還有多少。
  「不!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不好,是他們的錯呀!」
  梁心倫猛力搖頭,急忙想洗去他腦中晦暗自貶的想法。
  是他父親的錯!他實在不該以金錢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更何況那還是自己親生的兒子。
  是她害得闕禦堂陰鬱不快樂,他錯誤的想法,害了自己兒子的一生。
  「從那以後,我人生的目標改變了。我不單單要在家族事業中占有一席之地,還要主掌整個闕氏企業,成為一個對我父親、對任何人都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我要讓他收回自己說過的話!」
  被傷透心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複仇般的倔強與怒氣,他要父親後悔說出那樣的話。
  原來,這就是他一心想要爬上頂峰的原因。梁心倫好心疼。
  他一定很空虛吧?既是創造出不可忽視的傲人成就,他依然無法滿足,因為他的內心是荒蕪的,隻怕即使擁有全世界,他還是感到恐慌。
  一股強烈的心痛襲來,梁心倫想也不想地抱住他,激動的喊道:「不,不需要他的肯定,你已經很棒了。在我心中,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人!」
  一句話,敲碎了闕禦堂心頭厚重的冰。
  他猛地一震,不敢置信的雙眼直望著她。
  在他那樣對待她之後,她還能如此善良地說出這些話?
  哪怕隻是安慰他,他也感動得想哽咽。
  突然的,他伸出手用力抱住她,將她摟得好緊好緊。
  「禦堂,好、好痛喔……」她皺起被他的胸膛擠扁的小臉,語音模糊地抗議。
  闕禦堂聞言立即放開她,但梁心倫隻得到一秒鍾的自由。下一秒,他再度將她抱緊。
  這回,他渴切的唇在她臉上急切地搜索著,尋找那甘甜誘人的唇,迫不及待想品嚐它、占有它。
  「不行……禦堂……」她也被突然襲來的激情惹得一陣頭昏,但她沒有忘記他們目前的身份。
  他們已經分手了,況且他還有女朋友-
  「我想抱你!隻要一次就好,拜托……」
  他的心口因為她的話發熱、發疼,此刻他迫切地想擁有她,那種強烈的渴望,快要將他逼瘋了。
  梁心倫閉上眼,投降了。
  她也好想他,分手至今,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好。」她紅著臉,小小聲地回答。
  她知道他們不該,但哪怕會被全世界的人唾棄,她也無法阻止自己奔向他。
  他們滾到床上去,此刻他們忘了全世界,就隻是熱切擁吻著彼此。
  「好久了……」闕禦堂抵著她的額頭,重重地歎息。
  天知道,他有多懷念這一切!
  梁心倫主動吻住他的唇,封住剩餘的話。
  他們熱情又絕望地擁抱著,因為他們都知道,彼此沒有未來……
  隔天清晨,梁心倫睜開眼,發現身旁的床位已經空了,地上床上也沒有他的衣物。
  「啊?」他走了?
  她愣了愣,慌忙擁被坐起,轉頭搜尋。一轉頭,又被嚇了一跳。
  他在那裏。
  闕禦堂衣著整齊地站在門前,用一種複雜的眼神,靜靜地看著她。
  「禦堂,怎麽了?」梁心倫柔聲問道。
  他的模樣看起來有點怪怪的。
  「昨晚-很對不起。」
  他一開口,梁心倫的心涼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不該再那樣做的。」
  梁心倫閉了閉眼,忍住心痛,假裝不在乎地笑著道:「沒關係,我自己也願意的。」
  「我不希望你誤會,以為我們有可能-複合。」
  他道:「你的安慰我很感動,但是很遺憾,我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我要掌控闕氏的大權,我不要再讓自己落入孤立無援的境地,所以我需要強而有力的企業聯姻,來幫助我達到目的。」
  而她,很顯然地對他的事業毫無幫助。
  「我知道,我很清楚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價值。」梁心倫沒有天真到忘了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你別這麽說!」闕禦堂皺起了眉頭。「你很好,糟糕的是我,我無法擺脫過去的陰影。但是我真的想要成功,我要爬上世界的頂端,-讓任何人都碰觸不到我,也無法再左右我的命運。」
  「爬得那麽高,你會很寂寞的。」她半開玩笑地提醒他。
  她真的很為他心疼,能擁有今日的地位,已經很不容易了,但他依然連自己都不肯善待。
  「無所謂。」他很早以前就忘記「幸福」這兩個字怎麽寫。
  「我的想法沒有改變,所以我不希望你誤會,以為我們還有再開始的可能。」他殘忍地說破。
  「我明白,我沒那麽想過,你放心。」
  大概是他的眼神看起來很焦躁,她還反過來安慰他。
  「那就好。」話雖這麽說,但他一點以沒有安心的樣子。
  「今天還要上班吧?你還要回去換衣服嗎?那快點出門吧,要遲到了。」她看看時鍾,起身披上睡袍,準備送他出門。
  她替他打開大門,闕禦堂走了出去。
  停在門前、神色複雜地望了她一眼,他默不作聲地轉身離去。
  她沒說再見。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想說。
  或許不說,就可以假裝他們未曾分開吧。
  送走了他,梁心倫關上門,難過得落下淚來。
  畢竟是自己深深愛過,而且至今仍一直眷戀的男人,即使早已分手,她還是忍不住心碎難過。
  抹幹淚,她強擠出笑容。
  他離開了,她的日子還是得繼續過,即使悲傷流淚,還是得堅強起來才行啊。

  第 9 章
  離開樂團之後,她成了無業遊民,幸好還有點微薄的存款支撐著。
  就在她猶豫著該找什麽樣的工作時,兩個她意想不到的人,來到她家拜訪。
  「陸、陸團長?還有-盧小姐?」
  她一開門便愣住了,因為沒想到陸團長跟盧沛瑞回來找她。
  「能跟你談談嗎?」陸團長微笑問道。
  「啊,好啊,請進。」她趕緊把他們請進屋內。
  「不錯的房子啊,整理得很幹淨。」
  陸團長在小沙發上落座,盧沛瑞也沉默地入座。
  梁心倫泡了咖啡招待他們,然後也在一旁的單人沙發椅坐下。
  「你們怎麽會突然過來呢?」她心裏非常納悶,委婉地詢問。
  「是關於樂團的事……知道你要退出,我們很驚訝。」陸團長道。
  驚訝?梁心倫才驚訝呢!反正他們也是被強迫的,她不在了也好不是嗎?
  「根據闕先生的轉述,我想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什麽?」
  「邀你入團,雖然是闕先生當初提出的條件,但是我仍舊有選擇的權利。」
  「啊?」什麽意思呢?
  梁心倫眨眨眼,不太懂他的意思。
  「也就是說,我還是可以拒絕的。如果你的音樂水平遭到無法提拔,我不會邀請你加入。我的人生至少有十年花費在這個樂團裏,它是我畢生的心血,我寧可樂團解散,也不會隨便拉一個沒有本事的人加入,毀掉我苦心打造的音樂殿堂。」
  「可是,若不是闕禦堂的要求,你也不會-」
  「是沒錯。因為他的要求,我才找上你,但如果不曾連續一個月到綠緹餐廳聽你表演,我不可能答應。我剛才說過,樂團是我畢生的驕傲,如果不是你真的足夠水平,我怎麽可能隨隨便便砸掉自己的招牌呢?」
  梁心倫訝異不已,這番話好像輸球後,裁判判定對方得分無效的大逆轉,讓她完全無所適從。
  「如果是闕禦堂又提出什麽交換條件的話,你大可不必理會,我會再跟他說的,你不用-」
  「真的不是這樣!」陸團長急忙澄清道:「我發誓這回來找你,跟闕先生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已經承諾會繼續讚助樂團的活動,無論你人在不在樂團。再說,闕先生當初的條件是希望我召你入團,並沒有要求我一定要讓你登上首席的位置,那全是我自己的決定,我是真的覺得你合適那個位置。」
  是真的嗎?梁心倫太過欣喜,幾乎不敢相信。
  「所以我今天來,真的是因為不希望失去你這麽好的團員,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憑你的琴藝,絕對有樂團演奏的資格,請你千萬不要放棄這個機會!」
  「可是我……」
  她的肯定,讓梁心倫很感動,不過想起商會不小心聽到他與盧沛瑞的對話,她又猶豫了。
  如果回帶樂團,又被指派為首席小提琴手,那麽原本呼聲最高的盧沛瑞會作何感想呢?
  她在樂團努力那麽久,那對她太不公平了。
  見梁心倫視線不斷瞄向自己,盧沛瑞笑了,開口道:「請你回到樂團來,擔任我們的首席小提琴手!」
  「欽?」
  「我很小心眼,所以一直不敢承認,你的琴藝其實高過我,你比我更適合擔任樂團的首席。我隻不過是呆在樂團的資曆比較久,就以為那位置之不理應該是我的。」
  「你。。。。。。你別這麽說,我覺得你的琴真的拉得很好啊。」她真心地道。
  「但還是比不上你。」盧沛瑞現在已能釋懷。「一開始,我也很不甘心,但是團長把你和我拉的小提琴錄音交給我,要我回去聽。我回家後反複聽了一晚,綞能夠理解為什麽燃放你擔任樂團的首席,因為你的琴,確實拉得比我好。」
  「請你回樂團吧!」盧沛瑞突然拉住她的手,大聲地拜托。
  「其實,我們樂團的名氣一直不是很大,每回公演售票狀況都不佳,所以才會撐得這麽辛苦,團長希望藉由你的加入,讓樂團注入新血,讓聽眾耳目一新。這是我們脫胎換骨的新契機,希望你幫助我們!」
  「啊,可是-」
  「拜托你!」盧沛瑞低頭懇求。
  「你別這樣-」
  「拜托你!」陸團長也跟著一起誠摯請托。
  他們都如此低頭了,她要是再不答應,豈不是太不識好歹了?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樣拜托我了,那麽我就不再推辭了。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
  「太好了!」陸團長與盧沛瑞都笑了。
  梁心倫也微微一笑。
  未來的工作有了著落,她也安心了。
  晚飯後,梁心倫把小提琴拿出來。
  自從離開樂團之後,因為心情混亂,所以她荒廢了好幾天沒練習,很怕自己技巧退步,現在得趕快加緊練習才行。
  調了音,試拉了幾個旋律,發現音色沒走調,這才開始練習起來。
  拉了幾曲,覺得還算滿意,正想再多拉幾曲時,不經意發現。外頭好象有什麽聲音。
  她停下動作,側耳傾聽,但那聲音又沒了。
  她歪歪頭,心想大概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又繼續練習,但才拉了半節,她好象又聽到聲音,連忙停止練習,這回果然聽到外頭傳來爭執聲。
  「是怎麽回事?」
  她好奇地起身走到門前,打開門想看看外頭的動靜,結果才一開門便函聽到暴怒的大吼:「跟你說我這裏沒有拉小提琴的人,你聽不懂是不是啊?!」
  聽到小提琴幾個字,梁心倫以為是自己練習吵到鄰居,害他們吵架,連忙穿上鞋走出去要道歉。
  但是一過去才發現。跟隔壁鄰居發生爭執的不是別人,竟是闕禦堂。
  他顯然喝得爛醉,滿臉通紅,眼中都是血絲,若不是大半的身體倚牆撐著,可能早已躺下了。
  「禦堂!」她驚呼著跑過去,先代替他向鄰居道歉:「對不起!他是我朋友,吵到你們了嗎?」
  她一問,鄰居立刻大聲抱怨:「他很‘番’耶!跑來我家按門鈴,他根本不聽,一直要我把正在拉小提琴的女人叫出來。我去哪裏叫啊?小提琴又不是我們家的人拉的!」
  「真的非常對不起,他喝醉了,請你們多多包涵,我現在就帶他回去。」
  說完,梁心倫趕緊扶著闕禦堂,離開鄰居家門。鄰居看起來好生氣,看來他真的把人家惹惱了,害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把闕禦堂帶回家,他連站也站不住,本想讓他躺沙發就好,但是他很高,雙人座的沙發根本容不下他的高度,她隻好扶著他躺上床休息。’
  頭一沾枕,闕禦堂立刻舒服地閉上眼睛,一副準備入睡的樣子。
  「等等!你不能睡在這裏。」梁心倫急忙阻止他。
  她隻有一張床,可不能收容他到天亮。
  「唔。。。。。。」他不耐地喃喃咕噥幾句,翻過身繼續睡。
  「欽!你真的不能睡這裏,快點起來。。。」
  她爬上床用力拉他手臂,要他清醒過來,沒想到他醉了之後很會耍賴,不介搖不醒,還把她也拉上床。
  「啊!」她被他翻身壓住,活像被巨大的水泥塊壓住,根本動彈不得。「你壓到我了,快點起來啊!」
  但闕禦堂早已昏睡過去,恐怕大炮在他身邊發射都吵不醒他。
  梁心倫差點被壓成肉餅,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從他身下掙脫出來。
  「呼。。。」她喘著氣,杏眸瞪得大大的,直瞧著床上的「無賴」。
  該怎麽辦?他醉成這樣,就算硬把他叫起來,他一個人也回不了家。
  看來隻好讓他借住一晚了。她無奈地歎氣。
  洗了澡,整理妥當之後,她熄燈爬上床,貼著另一側的床緣入睡。
  客廳的沙發太小,要她去睡也不舒服,她可不想明天一早起來連腰都伸不直。
  反正他醉成這樣,不到明天踵大概是不會清醒的,她如此推斷,忽略了男人的危險性。
  半夜,當她睡得迷迷糊糊時,隱約感覺到有人移動自己,接著她好像落進一個寬大的懷抱裏,覺得好溫暖。
  她無意識地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又繼續沉睡著。渾然不覺一雙饑渴的眸子正打量她包裹在睡袍下的身段。
  她的睡衣是很保守的款式,但此刻就算她穿著盔甲,那男人恐怕也會覺得她很性感。
  大手,悄悄解開她睡衣的鈕扣,而她還依然沉睡。
  隻是當那隻大手開始造反肆虐時,她立即清醒了。
  「你-」
  她才一開口,溫熱的唇立即吻上她,無比纏綿地吻著。
  接下來,她連說不的空檔都沒有,就被啃得幹幹淨淨。
  第二天,生活嚴謹的闕禦堂準時在七點醒來。但是他的頭疼得像要炸開一樣。
  「醒來了?」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傳來,他不敢劇烈移動,緩緩轉過頭去,看見她穿著整齊的衣裙站在床前。
  「我買了醒酒液,你喝了看看會不會好些。」她把剛買來的醒酒液遞給他。
  他默不作聲接過來,打開瓶蓋一口喝掉,然後閉眼等它發揮作用。
  「為什麽要喝這麽多?」梁心倫有點生氣,氣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平常工作已經那麽忙、那麽累,還讓自己喝得這樣醉?
  「剛得到一張上億元的訂單,帶著下屬去慶功,一時高興就多喝了點。」他睜開眼,緩緩說道。
  其實他撒了謊,高興並不會讓他多喝,愁悶才會讓他藉酒澆愁。
  無法說出口的思念,使他憂鬱苦悶。
  「是嗎?那恭喜了。」她淡淡地道,轉身準備走開。
  「慢著!」闕禦堂手腳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腕。「別走,昨晚我們-」
  他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並沒有醉到連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
  「你喝醉了。」她避重就輕地道。
  其實,她很高興他來。至少在他醉得神智不清時,身體下意識地讓他來這裏,而不是別的地方。
  但是她生自己的氣,因為她沒嚴厲地拒絕他,她覺得自己太沒原則了。
  「對不起,我越矩了。」他立即道歉。
  「我不怪你,但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她故意冷淡地道:「你還要上班不是嗎?趕快起床梳洗,早點回去吧。「
  「很抱歉給你帶來困擾。我可以先洗個澡嗎?」
  「噢,好。」
  「謝謝。」他起身拿起自己的衣物,光溜溜地走進浴室,一點都不害躁。
  倒是梁心倫不好意思地連忙轉開頭,不敢多看一眼。
  闕禦堂洗過澡,道過謝便要離開。
  「啊,我-」梁心倫突然想說什麽。
  「什麽?」他立即轉過頭。
  「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就是我要再回樂團了。」她把陸團長他們來訪的事,大略說了一遍。「我想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還有謝謝你遵守諾言,繼續讚助樂團。」
  「不必客氣,你肯想通是最好了,那裏才是適合你的地方。」
  「一直以來,謝謝你幫我這麽多。」他對她其實是不錯的。
  「別客氣!昨晚打擾你了,再見。」說完,他便離開了。
  梁心倫心底又是一陣惆悵。
  這下不知又要多少天,才能讓被他擾亂的心情恢複平靜。
  她以為,這次他應該不會再來了。
  但幾天後的夜裏,她參加完樂團為她舉辦的歡迎會後回到家,竟看到他坐在門前,背靠著牆打盹。
  一靠近他,身上又是一陣衝天的灑氣。
  「怎麽又讓自己醉成這樣?」看著他醉醺醺的模樣,她又生氣又心疼。他到底在想什麽?
  「為什麽我會忘不了你?」
  他赤紅的眼盯著她,沙啞痛苦的低語,讓她呆愣住。
  「你說。。。什麽?」
  「越想忘記你,我越是痛苦,我以前從嚴不會如此,為什麽明明想要離你遠一點,卻反而更離不開呢?」
  他是真的醉了。
  如果不是喝醉了,這些話,他根本不會說出口。
  「以前剛和你交往時,我沒付出過一點真心,傷害了你,也不覺得心疼。。。當時的我,很可惡。。。現在,我想要忘記你,我想擺脫有你的記憶,試著去創造和另一個女人的回憶。倡,我為什麽做不到呢?她家的資產,是當初梁氏企業資產的兩倍,我應該要愛她的。。。應該要愛她的。。。但是,為什麽我沒辦法愛她呢?」
  他的告白到最後成了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語,聽在梁心倫耳裏卻是心如刀割。
  梁心倫難受地閉上眼。她該高興他終於愛上她了嗎?
  不,她反而更辛酸,更難過。
  即使愛她,他也不會放棄對他有利的企業聯姻,那是他登上王位的墊腳石。
  她不再是富家千金,沒了有錢的父親,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她很清楚,無論他如何痛苦托兒所,最後還是會離她而去。
  無法廝守的兩個人彼此相愛,怎會有幸福?」別多說了,進去睡會兒吧!「梁心倫攙扶起他,讓他先進屋休息。
  這回,闕禦堂沒有上次那麽醉,卻睡得比上次安穩,躺上床,咕噥了句:「沒有你,我根本睡不好。。。」隨即沉沉睡去。
  梁心倫幽幽地一笑,替他蓋好被子。
  再這樣下去,他會由依賴變成習慣了吧?
  得跟他說清楚才行。。。
  第二天早上他一醒來,發現自己人在她這裏,嚇了好大一跳,接著露出迷惘的神情,好像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跑來這裏。
  「是你喝醉了自己跑來的,可不是我去把你找來的喔。」梁心倫開玩笑道。
  他麵色微窘,但很快轉變成麵無表情的樣子,冷淡疏離地致歉:「我知道。抱歉!我不該又擅自跑來,給你帶來困擾。」
  「沒關係。」
  她想,他既然已經明白自己不該再來,那麽應該是不會再犯了,那也就沒必要再多說什麽了。
  他沒有多停留,很快便離閑了。
  她想,這真的是他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吧?
  「怎麽了嗎?」
  「嗯?」
  闕禦堂的視線從高腳杯中抬起,落在對麵淺淺微笑的女友身上。
  他們每周固定一起用餐兩次,但他覺得好像一名演員,隻是盡責地到場院,盡責地上場表演而已。
  「我看你一直盯著香檳發呆,是不是味道不好?對不起,我是聽朋友說這年分的香檳很好喝,才會請侍者開這瓶。如果你不喜歡,就請他們換一瓶。」
  說完,她舉起手要喊侍者來。
  「不用了!」闕禦堂立刻道:「香檳很好,我隻是突然想起別的事。」
  「是嗎?」聽到他這麽說,孫玉露並不會比較高興。
  「和我在一起,還能想起別的事,是你太忙,還是我這個女朋友太失職了?」
  她雖然用開玩笑的語氣笑著說道,但話中頗有挖苦的意味。
  闕禦堂完全沒瓜,依然默默喝著香檳,不知是沒聽出來,還是根本不在意。
  孫玉露微微沉下臉,銀牙一咬,忍住沒有發飄。
  她比周亭陵聰明,是因為她知道闕禦堂的底限在哪裏,善妒愛鬧的女人是他的大忌,絕對不可觸犯-尤其是婚姻前。
  她的脾氣並不比周亭陵好,她隻是比她會忍耐。
  「你吃完了?走了吧!」闕禦堂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離開了。
  「好。」孫玉露柔聲答應。
  結了賬,泊車小弟將他的車開來,闕禦堂一上車就道:「我先送你回家。」
  「我-可以去你家吧?」孫玉露含羞帶怯地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我從來沒有去過你家,可以去你家看看嗎?」
  她今晚穿著一套黑色的細肩帶小禮服,裸露的香肩在燈光的映照下更顯白誓誘人,很顯然是有備而來。
  闕禦堂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可以嗎?」見他沒反應,她略為傾身靠向他,軟聲央求「我已經跟我爸媽說過了,今晚。。。不回去也沒關係。」
  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但-
  闕禦堂還是不說話,令人尷尬的沉默持續著。
  闕禦堂發動引擎,注視著前方說:「改天吧,今晚我還有事。」
  「是嗎?「
  「孫玉露的心沉了下去,臉上的笑容幾乎快掛不住。
  他最好不要惹惱她!
  如果真的惹惱她,他今日給她的難堪,將來結婚後她會三倍償還回去。
  半個鍾頭後,汽車駛入孫家偌大庭院,闕禦堂在門廊前停下讓她下國。
  」你不進來坐坐嗎?「孫玉露下車後,旋身靠在車門邊嬌聲問道。
  「不了,我還有事。」
  「噢,我差點忘了。」孫玉露揚起笑容道:「那麽晚安了,下回刻邀我去你家玩啊。
  「嗯,再說吧。晚安!」
  闕禦堂微微一頷首,隨即駕車快速離去。
  「禦堂不進來嗎?唉,他回去了嗎?」
  孫玉露的母親出來,發現他已經走了。
  「他說還有事,騙誰啊?」這借口太老套,她一聽就不信!
  孫玉圳麵孔一變,溫順的小女人姿態不見了。
  「玉露,你跟他之間-沒問題吧?」孫母擔心地問道。
  「最近有些不好的謠偉,他好像又跟他那個前未婚妻-就是那個拉小提琴的梁心倫,你還刻吧?」
  女兒是闕禦堂解除婚約後的第二任女友,距離他們當初解除婚約時,也差不多快一年了。
  「當然。」
  回國後第一次宴會那晚,本來該是她的鋼琴獨秦會,結果不知哪個不識相的家夥慫恿梁心倫拉小提琴,結果搶走她不少風采,這筆帳她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我那些朋友們說啊,最近他們好像走得很近,可能有死灰複燃的傾向,你要多提防點啊!」
  「我知道,他的行蹤我都查得很清楚。」孫玉露冷冷一笑道:「婚前我不方便幹涉太多,隻能忍耐,但是等到婚後-梁心倫那女人別說什麽交響樂團了,我會讓她連台灣這片土地都待不下去,看她還能怎麽勾引我的男人!「
  」說得對!像這種狐狸精,就該把她趕出台灣。「孫母大讚同。
  孫玉露其實不是很擔心,因為她知道闕禦堂不會娶梁心倫,他需要她帶過去的大筆資金,以及整個華洋海運龐大的勢力。
  她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哪裏,也很肯定他會娶她,所以現在他的花心,她可以當成是婚前的點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計較,不過婚姻後她可不會再允許。
  婚後她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鏟除梁心倫那個厚顏糾纏的女人,將她放逐到荒涼的國度。
  梁心倫剛洗過澡,正要就寢,電鈴卻震天價響起來,她慌忙下床去開門。‘
  是誰呢?該不會是。。。
  門一打開,果然又看到闕禦堂搖搖晃晃地站在大門前。
  」禦堂?「
  「心倫-惡!我。。。又喝醉了。。。「他打了個大嗝,突然撲向前,倒進她懷裏。
  她愣了愣,露出無奈的表情,但還是想將他扶進屋裏。
  她讓他坐在沙發上,背靠著沙發椅背休息,接著插起腰,假裝生氣地板起臉質問:」不用再裝了,我知道你沒喝醉!幹嘛假裝喝醉?「
  這麽一問,那個原本」很醉「的人立刻睜開眼,眼眸清醒得不能在清醒。
  「你怎麽知道我是假裝的?」他有些不甘心,他以為自己演得很像。
  「你身上完全沒有酒味。」他一靠到她身上,她就發現了。
  原來是味道!他懊惱不已,百密一疏,什麽都想到了,竟然忘了灑點酒在自己身上。
  「幹嘛裝醉騙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還真難以想象他會裝醉。
  「因為。。。我想來。」他有點不自在地別開頭。
  「我就像染上毒隱一樣,很想你,想得快無心上班了,隻想著怎樣才能找到借口,再到你這裏來。」
  「你明知道-」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但就是無法克製自己。」
  「你。。。」
  「和我在一起!」他抓住她的手,任性地要求:「我根本不愛孫玉露,我隻愛你而已。心倫,和我在一起,好嗎?」
  「那麽如果我要你和她分手,你肯嗎?」梁心倫反問他。
  闕禦堂的回答是沉默。
  他父親非常讚同他與孫家結親,若是他突然反悔,激怒了父親,他必定會收回他現有的一切。他還沒完全掌握闕氏集團的大權,現在反抗父親,隻會毀了過去所付出的努力,害他失去所有。
  「做不到,對不對?」
  她早知道他對權力的渴望,但還是有點受傷,有點難過。
  「不過,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
  她突如其來的允諾,讓他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答應?」
  「你這樣常常喝得爛醉,我看了也好心疼。我想你隻是一時迷惘,我願意再給你一點時間,讓你慢慢適應我們要分開的事實,時間久了,想念你應該就能真正接受吧。?
  而她也是,她也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好慢慢地遺忘他。
  「心倫。。。」她實在太善良也太傻了,明知道他不可能給她任何承諾,她卻還是這麽為他著想,饒是鐵石心腸的闕禦堂也不禁為之動容。
  「但是,這並不是永遠。這個約定隻到你結婚那一天為止,結婚以後,請你不要再來找我,即使你來了,我也不會見你!」梁心倫堅定地說道。
  「我是認真的,這一次,希望你確確實實,好好地信守承諾。」
  「好,我答應你。」闕禦堂猶豫了會,立刻答應了。
  他想念隻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能夠放下這一段情,瀟灑地轉身離去。
  一定可以的!

  第 10 章
  「好香,你煮了什麽?」
  梁心倫正在廚房裏料理晚餐,闕禦堂下班後直接過來,一進門就誇讚道。
  「啊,你來了?」梁心倫笑著說:「是你愛吃的海鮮,還有一些煲湯,先去洗個澡,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好,馬上去。」
  闕禦堂解開領帶,先進浴室洗澡。
  現在他一個禮拜中,會有兩至三天到她這裏過夜,他們像新婚夫妻一樣甜蜜恩愛,也不爭吵。因為他們都想把握最後的相處時光,好好相愛。
  隻要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未來的分離,此刻的梁心倫比當初跟他訂婚時還要幸福。/
  「唔,好吃!」梁心倫挾了塊肉放進嘴裏,嚐了味道之後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將菜端到餐桌上。
  「昨天下午,闕氏集團與華洋海運宣布兩家即將締結姻緣。」
  梁心倫平常沒什麽時間看電視,所以隻在做菜時打開電視機聽聽新聞,當她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時,正好聽到電視機裏播報關於闕孫兩家要結新新聞。
  她臉色一白,立即快步走到屏幕前,觀看這則報導。
  「根據兩家的發言人指出,闕氏集團總經理-也就是闕總裁的三子闕禦堂,將在下個月迎娶孫董的掌上明珠孫玉露。孫董公開表示,未來兩家結新後,華洋海運將會全力輔助闕禦堂,預估闕氏集團將可從孫家得到相當可觀的龐大資源。。。」
  婚期已經定了?
  梁心倫怔怔望著早已轉換為下一則新聞畫麵的屏幕,久久無法動彈。
  雖然明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但是在確認的這一刻,她的心還是有說不出的痛。
  闕禦堂從浴室出來,看見她直挺挺站在電視機前不動,有些疑惑。
  「怎麽了?你看什麽看到發呆?」
  「啊?沒-沒什麽!我關掉了。
  梁心倫心一慌,手忙腳亂地急忙關掉電視,忘了剛才關於他的報導早已結束。
  闕禦堂深思的眼眸瞥向一片漆黑的電視屏幕,似乎明白了。
  「啊,你洗好澡了,那我們吃飯吧!」
  梁心倫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開始張羅碗筷,但她的慌亂,他全看在眼裏。
  兩人坐下來,假裝若無其事的用餐,吃到一半,闕禦堂突然主動的說:「闕氏昨日已對媒體宣布婚期,就在下個月的十六號,我將與孫玉露完婚。剛才你也看到報道了吧?」
  梁心倫沒想到會當場被揭穿,一時間有點小慌張,但很快藏好紊亂的情緒,結結巴巴地道:「啊?奧,是、是嗎?你們要結婚了啊,那和好啊,恭喜你了。」
  但她的大方沒得到闕禦堂的感激,反而讓他的心情不好。
  他就要結婚了,她好像還滿讚同的,當真沒有半點留戀?
  她倒很舍得!是啊,反正追她的人多得很,她也不愁沒人愛,現在等在他後頭的候補者,起碼就有兩三個。
  「我吃飽了!」他的脾氣突然竄起,推開椅子,轉身就走。
  他突來的怒氣熱的梁心倫一臉莫明其妙。
  她說錯了什麽?
  是她的恭賀詞說的不夠漂亮嗎?
  最近,闕禦堂變得萬分陰陽怪氣。
  越接近他的婚期,他脾氣越是古怪。
  要不是萬分肯定他是男人,梁心倫真以為他是不是更年期快到了。
  回到家門前,梁心倫拿出鑰匙準備開門時,訝然發現家裏的門沒上鎖。
  她探口氣,知道是誰來了。
  抽出鑰匙,推開門走進屋內,惱怒的雷聲倏然響起:「你去哪裏了?」
  闕禦堂臉色很不好的走過來。
  「我記得你在樂團的練習隻到下午四點為止,現在都九點了!」
  「凱彥來找我,所以我們去吃飯,又多了了會兒。」梁心倫換上室內拖鞋,淡淡的說明行蹤。
  「我在家裏等你,你居然跟別人去吃飯?打手機也沒接!」他不能接受有其他人的重要性排在自己的前頭,火氣大得很。
  「我沒聽到手機鈴聲,可能是餐廳裏有點吵。」
  但闕禦堂無法接受這樣的理由。
  「你該不會故意不接吧?你果然喜歡丁凱彥吧?在我結婚之後,你也打算馬上披上婚紗嫁給他是嗎?」
  他根本是無理取鬧,脾氣一向很好地梁心倫也不禁被他的無理取鬧激怒了。
  「我跟凱彥去吃飯又如何?你不也沒個禮拜都跟孫小姐去吃飯麽?況且我又不知道你會來找我,今天根本不是你固定來的日子!至於我要不要嫁給他,那是我的事,不需要向你報告吧?」
  闕禦堂從沒見過她這樣疾言厲色,當下知道自己惹惱了她了。
  「對不起,我不該亂發火。」他很怕她生氣,態度立即軟下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覺得……很煩。」他知道最近自己變得很不可理喻,但他無法克製。
  越接近婚期,他越煩躁,大家都偷偷稱呼他為魔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連他那教養完美的未婚妻都說,他如果不想拍婚紗照就不要拍,不要臭著一張臉去。
  其他人的話,他可以不放在心上,惟獨惹了梁心倫生氣,他會舍不得。
  此生他欠她最多,所以最不願惹她傷心。
  梁心倫知道他為什焦慮,眼看著分離在即,他心中還是會有不舍吧,但不舍又能如何?
  「算了!我不怪你,你也別多想,我去放熱水,你泡個澡應該會好一點。」
  她放下皮包,想去替他放熱水。
  「你陪我。」他拉著她不讓她走,得寸進尺的要求。
  「不行。」她想也不想得一口拒絕。
  最近他好像很喜歡賴著她,她得開始實施鐵腕政策才行,免得到了要分離時,他又舍不得放不下。
  畢竟距離他的婚期,隻剩半個月不到而已。
  闕禦堂俊顏立即落下,板起一張臭臉,活像被倒債,梁心倫見了隻能無奈的搖頭輕笑。
  這個大男人怎麽又是比孩子更像孩子?而且隻對她如此。咳!
  「別不高興嘛,你吃過飯了嗎?等你泡過澡,我煮點東西給你吃。」她轉移話題。
  「我不想吃,我喜歡聽你拉小提琴,你拉給我聽。」
  好吧,拉小提琴總比陪他洗澡好。
  她認命的乖乖去來小提琴。
  「你想聽什麽曲子?」
  「我們第一次見麵那天,你拉的那首。」
  梁心倫知道他說的是那首。
  「好。」她微笑點頭,擺好姿勢,開始拉了起來。
  悠揚的琴聲像流泉、像和風,撫慰了闕禦堂的煩躁,滋養了他枯竭的心田,聽著柔美的樂曲,宛如聽見天使的聖歌,奇跡似的讓他的心靈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所有的爭執,仿佛都隨著琴聲飄向遠處,小小的鬥室裏,洋溢著不可思議的溫暖氣氛。
  短暫的幸福,終有結束的一天。
  在接近結束的倒數時刻,闕禦堂的情緒又從暴躁緩和下來,變成詭異的沉默。
  他時常站在一邊,用一種仿佛能夠再也看不到她的悲愁眼神,默默凝視著她。
  梁心倫常常一回頭,就對上他那寫滿千愁萬緒的眼。
  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要走的人是他,但是放不下的人也是他。
  她當然也舍不得他,隻是她還算理智,知道造成彼此傷害的停損點在哪裏。在這樣繼續下去,也不可能得到幸福,智慧彼此怨恨罷了,那對兩人都是傷害。
  終於,到了最後一天。
  明天,就是闕禦堂的婚禮了。
  一整天他的手機都在響,幾乎兩家的人都在找他,但他卻任性的躲在梁心倫這裏,對於婚禮的準備毫無關心。
  他更加沉默了,像是要留住最後的記憶那般,牢牢盯著梁心倫的一舉一動,不管她走到哪裏,或是做著再無聊不過的清掃工作,他都像看著珍寶那般眷戀地瞧著。
  梁心倫故意避開他的視線,她不敢看他的眼,就怕他眼中的依戀,會讓她作出違背自己原則的決定。
  晚上,梁心倫準備了一大桌闕禦堂喜歡的菜,就當是他要遠行,替他踐行送別。
  但他吃得不多,整頓飯的時間不是在沉思,就是用那雙深沉的黑眸瞧著她。
  吃飽後,她收了了飯菜,順著洗碗。
  她聽到他的腳步聲,走到她的身後。她故意不回頭,看看他想說什麽。
  在許久的沉默之後,他猶豫地開口喊道:「心倫?」
  「嗯?」她關掉水龍頭,利落地把洗淨的碗盤放進水槽上方的烘碗機裏。
  「我,我知道自己答應過什麽,我也沒有意思反悔,我隻是想問你。。。。。。我是想問。。。。。。如果你肯再給我一個機會,你肯嗎?」
  她按下烘碗機的開關,轉身直勾勾地凝視他「你所謂的機會,是要取笑婚約和我結婚嗎?」
  他明知不可能,但故意這麽問。
  「不。。。。。。我知道自己這麽想很自私,但-我會好好照顧你,除了名分我無法給你,其它的你什麽都會有,包括孩子也是-」
  闕禦堂明白這樣的提議很卑劣,也早就知道她不會答應,但他就是想試試看。
  他不想什麽也不做,就這麽失去她。
  「不可能!」梁心倫毫不猶豫的否決了他的提議。
  「我不會成為任何人的情婦,哪怕那個人是你。我認為自己是個還算可以的女人,我值得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丈夫,以及許多我與他所生的孩子。我不會成為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更不想替任何人生下私生子,我說過這是最後一次,便會信守諾言。我不可能答應你的要求,你親口承諾過我,希望你還會記得自己的諾言。」
  「我記得,我也確實會遵守。」他低下頭。黯然低語。
  「別想太多!我拉幾首你最愛的曲子給你聽。」她去拿小提琴。
  她當然不是不難過,但是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
  女人在麵對感情時,遠比男人要堅強。
  一個柔弱的女人在麵對失去的戀情時,可以堅強地重新站起來,但一個在外麵威猛剛強的男人,卻有可能走不過這樣的傷痛。
  她舉起琴,擺好姿勢,閉上眼睛開始拉起熟悉的樂章。
  美妙悠揚,絲毫沒有瑕疵的琴聲,宛如天籟之音,但是那些優美的旋律敲進他的心底,卻像釘子那樣讓他疼痛。
  以後,她再也不會為他拉琴了。
  他將失去屬於她的一切,一首曲子,一個笑容,一個擁抱,都是他再也無法擁有的。
  不知何時,琴聲靜止了,因為他已經出神了。
  「別難過,好嗎?」她堆起燦爛的笑容。「雖然我們無法在一起,但是隻要我們都深深記得這段感情,那就夠了。」
  他絕望地啞聲問道:「失去了我,你怎麽辦?」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失去了你,我該怎麽辦?
  「你不用擔心,我失去了你,也不會被擊倒。無論跌落到怎樣的穀底,我都會再爬起來。當一個人失去所有的之後,就什麽也不怕了。真的,現在我什麽都不害怕了,我要鼓起勇氣,繼續麵對未來的人生。」
  望著她堅強的笑容,好像早已做好了與他分離的準備,他更心痛了。
  他走上前去,抱起她大步朝床上走去。
  「讓我忘記了一切,拜托!」
  他痛苦的沙啞懇求,停在梁心倫的耳裏號心疼。
  她攀住他的肩,輕輕吻住他的唇,而他立刻急切地封住她的小嘴,不斷用激情來麻痹自己。
  他們熱情纏綿著,以激情洗滌著分離前的痛苦。
  深夜,床頭的小時鍾滴答滴答地走著,懷中的人兒累得沉沉睡去,闕禦堂很疲憊,卻怎麽也無法入睡。
  他吻著她的發,心裏陣陣揪痛。
  明天的此時,他已經失去了她,屆時他懷裏抱著的將是另一個女人,不是她。
  這個事實,讓他痛苦不已。
  這要一想到這回真的要是去她了,他就非常不舍,真的萬分不舍。
  他不斷想著,為什麽他們必須分手不可?
  他開始混亂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麽。
  他不懂自己為何要放棄她?他明明是愛她的!
  但若是不放棄她,他會失去所有-眼前的權勢,父親對他的厚望,還有堅不可摧的地位。
  那些都是他從小夢寐以求的!
  冷酷刻薄的父親打從知道他將闕家招進一位家大業大的媳婦,立刻成了一位好的不可思議的「慈父」,逢人便說他挑了一個好妻子,是闕家的驕傲。
  父親對他刮目相看,他多年來的痛苦,仿佛也得要一絲慰藉。
  隻要再掌握闕氏集團的大權,他心底那道陳年的傷疤,應該就能痊愈了吧?心底那個悲傷的男孩,也會停止哭泣吧?
  是的!他不能放棄,他一個人孤軍奮戰了這麽久,為的不就是那一刻嗎?難道他要功敗垂成,就此放棄嗎?
  不,他不能放棄,絕不放棄!
  哪怕是讓自己痛苦一生,他也絕不放棄自己的初衷。
  天空漸漸透出魚肚白,他必須走了。
  他翻身下床,輕輕套上衣物,視線不敢看向床上的人兒。
  他怕看了,自己會忍不住反悔。
  他默默走身大門,想趁她蘇醒前趕快離去。
  他的手握上冰冷的金屬門把,不由自由停住了腳步。
  原本強撐起的堅強,瞬間軟化了。
  再看一眼吧!他蠱惑自己。
  他不貪心,隻要再看一眼就好,再她看一眼,他就會滿足地離去。
  克製不住強烈的渴望,他緩緩轉過頭,視線貪婪地攫住床上的人兒,她不知道他即將離去,依然睡得安穩。
  過了今天,這樣的畫麵,他再也,再也看不見了!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樣清楚,兩人這一別就不會再見了。
  想到再也看不到她,碰不到她,他心裏充滿無比的恐懼。
  而她呢?
  她並不會吧!記得她曾經說過,即使失去了他,她也不會被悲痛擊倒。
  無論跌落到怎樣的穀底,我都會再爬起來。當一個人失去所有之後,就什麽也不怕了。真的,現在我什麽都不害怕了……
  她曾經說過的這番話,突然竄入腦海中,闕禦堂的身軀重重一震,霎時頓悟了。
  無論跌落到怎樣的穀底,我都會再爬起來。我都會再爬起來……我都會再爬起來……
  「哈……哈哈……」他沙啞的聲笑了,笑自己的愚昧。
  他怎麽到現在才懂呢?
  再望她一眼,他毅然走出門外,堅定地關上門。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躺在床上的梁心倫立刻睜開眼,再也隱藏不住的淚水洶湧落下。
  他走了!真的走了!
  今天他即將變成別人的丈夫,他們之間真的真的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她咬著唇,努力想忍住悲傷的哽咽,但怎麽也忍不住。
  她其實並不是真的那麽堅強,她隻是必須在他麵前強裝勇敢,如果不這麽做,她會比他更早崩潰。
  發現自己又快哭了,她連忙搖頭道:「不行!不能哭。」
  不想讓自己胡思亂想,在眼淚潰堤之前,她翻身下床、穿好衣服,開始瘋狂地清理房子。
  從地板、桌椅、廚房、衛浴,一直到擺設的小東西……入眼所及,每樣東西都抓來清洗。
  她不敢停頓下來,拚了命地不斷擦擦洗洗。
  僅僅清理過一遍還不夠,為了不讓自己有時間胡思亂想,她把洗過的東西又拿來擦,擦過的東西又抓來洗,把桌椅地板擦得閃閃發亮、玻璃磁磚洗得光可鑒人、花瓶瓷偶等等擺設品也全整理得光潔如新。
  她忘了進食,因為根本忘了饑餓,隻是一直拚命地做,直到身體的疲累到達極限,再也無法移動,她才頹喪地放下手中的抹布。
  她忍不住胸口的悲傷,放聲哭泣起來。
  就讓她哭這麽一次吧!
  她發誓明天她一定會堅強起來,現在,她需要宣泄胸口的悲痛。
  淚流幹了,無力地癱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她轉頭望著窗外逐漸西斜的烈日。
  已經要黃昏了嗎?
  好快。
  他的婚禮,也快開始了吧?
  已經耗盡氣力的她完全不想移動,就隻是愣愣望著窗外的夕陽逐漸西下,然後看著夜幕慢慢籠罩大地,室內從明亮變成一片漆黑。
  她甚至也懶得起身開燈,就那樣繼續呆坐著。
  忽然間-
  啪!有人把門打開,接著電燈被拍亮。
  她嚇了一跳,轉頭望向門口,看見了不可能再來的人,出現在眼前。
  這是幻想吧?她太累了,所以出現幻覺,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不可能會來的。
  「你在家嘛,幹嘛不開燈?」
  他看了看呆楞的她,發現她身旁的水桶與抹布,又問:「你在大掃除?」
  他是真的!還會說話!梁心倫雙目瞪大,立刻跳了起來。
  「你--你在這裏?!」
  「看得出來是。」闕禦堂難得幽默地回答。
  「你--你怎麽可以來這裏!」梁心倫好生氣。「你明明答應我的,結了婚就不會再來找我,你為什麽不守諾言?」
  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麽了!
  「我沒有不守諾言--」
  「你人都已經在這裏了,還說沒有不守諾言?我真的對你很失望!」他的任性自私,讓梁心倫快要崩潰了,難過得眼眶都紅了。
  「唉,你,你別哭--」闕禦堂本來還想逗逗她,沒想到她竟然哭給他看。「我沒有結婚,當然可以來找你,我哪裏違背承諾了?」
  「沒有結婚?」梁心倫愣愣看著他,小心翼翼地確認:「你的意思是-你們的婚禮改期了?」
  「哈哈!」闕禦堂忍不住大笑起來。「沒有改期,是取消了,我今天就是去處理這些事。不過我顯然把大家都惹惱了,所有人圍剿我一個,善後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哪。」
  他此刻說得雲淡風輕,但當時可是一點都不,每個人都恨不得拿刀殺了他的樣子。
  她沒聽錯!她更驚訝了。「但、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很不巧,我愛上了一個女人,隻想跟她廝守終生,所以就把不是跟她舉行的婚禮取消了。」
  「可是,為什麽呢?一直到昨晚你還很肯定要與孫家聯姻,不是嗎?」她納悶不解。
  「是那樣沒錯,但今天一早,我看見睡夢中的你,想到再也看不到沉睡的你、碰觸不到你、也擁抱不到你,我便覺得好恐懼。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麽?」
  「我明白世界上不會再有比失去你更可怕的事,哪怕失去了所有,都比失去你好。而且你曾經說過一句話-無論跌落到怎樣的穀底,你都會再爬起來。」
  「我是說過這句話沒錯。」
  「想到你如此堅強,而我卻畏懼著一旦離開家族,便會失去眼前所有,不是太可笑了嗎?」
  「可是,那是你多年來的心願-」
  「心願可以再許,但是一旦失去真正心愛的人,就永遠也追不回了。我可不想便宜丁凱彥那票禿鷹!」老是覬覦著他的女人,哼!
  「你是在暗指我是塊腐肉嗎?」梁心倫哭笑不得。
  「我哪有這意思?」他摟著她哄。
  「你父親他,一定很不諒解吧?」她很擔心。
  「那是當然。事實上,剛才我正是被他轟出來的,他叫我滾出闕氏企業,所以我失業了,以後可能要暫時靠你養我了。」他裝可憐地苦著臉。
  「我要養你自然是沒問題,不過依我對你的了解,你怎麽可能讓自己身無恒產呢?」
  像他這麽精明的人,如果會讓自己窮到一文不名,那還真是跌破她的眼鏡。
  「哈哈,你說得對!我是私下做了些家族不知道的投資。」真是知他者莫若心倫呀。「短時間內想要飛黃騰達,或許有點困難,但還不至於讓你陪著我挨餓。」
  「就算一輩子不飛黃騰達也沒關係,我會養你的。」梁心倫認真地道。
  「那我得努力把自己戶頭裏的財產敗光,好專心當你的小白臉。」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漸止,闕禦堂凝視著她,若有感觸地說:「心倫,將來如果我們有了孩子,隻生一個就好,好嗎?」
  他不要孩子也承受他所受過的苦。
  梁心倫知道他還在意父親說過的話,包容地笑了,說:「無論我們將來會有幾個孩子,我會讓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全是我們心目中最重要的。」
  闕禦堂聽了鼻頭一陣酸楚,眼眶微微泛紅。
  「心倫……謝謝你,我愛你!」
  真心誠意地,他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心聲。
  尾聲
  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本年度的公演,將在全省巡回演出,台北的演出地點是國家音樂廳,全省場地的租洽與門票的銷售,全由闕氏旗下的娛樂事業代理。
  據說,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正是闕氏少東闕禦堂的女友,所以他卯足了勁強力銷票。
  她的存在成功挑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再加上闕氏的宣傳功力實在了得,門票在開演前半個月就已經銷售一空。
  這是前所未有的驚人奇跡,樂團的團員們都非常高興,也更加努力地練習做為回報。
  而闕禦堂又回到了闕氏集團。
  原本闕禦堂已下了強烈的決心,要脫離家族的一切,與梁心倫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但他們根本沒機會上演亡命天涯、苦命鴛鴦的戲碼,因為不過三天,闕禦堂的父親闕盛強便派人把他找了回去。
  他老了,無法再一手獨攬大權,而所有的子女之中,他最指望的人才就是闕禦堂,偏偏這個兒子為了一個沒家產的女人,拋下一切一走了之。闕盛強本來極度不能諒解,但是也體認到闕家不能沒有人才,為了闕氏企業的未來,他隻好向兒子低頭。
  闕盛強那麽快低頭,出乎闕禦堂的預料,卻也讓他明白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童年時受到的創傷,似乎痊愈了些,他開始學著擺脫過去的陰霾,迎向全新的人生。
  愛悅基金會交響樂團的第一場演出,商界、音樂界、藝術家的重量級人物都到了,闕禦堂當然更不會缺席。
  那是一場精采絕倫的演出。
  梁心倫沒辜負首席小提琴手的封號,表現非常亮眼,她與團員們合作無間的演奏出一首首精彩的曲目,讓聽眾們大呼過癮。
  演奏會後,在如雷的掌聲中,樂團的指揮一陸團長與首席小提琴手梁心倫上台接受大家的獻花與致意。
  突然,手拿花束的闕禦堂也出現在舞台上。
  今天有不少媒體到場采訪,他的出現是重頭戲,現場的鎂光燈霎時此起彼落地閃個不停。
  「心倫,恭喜演出成功。」
  他將美麗的花束獻給她,輕擁著她在她頰畔印下一吻。
  「謝謝你。」
  梁心倫沒想到他會上台來獻花,當下是既羞澀又驚喜,捧著花束喜不自勝。
  獻花之後,音樂會正式謝幕了。
  闕禦堂下了台,立刻被幾家媒體團團圍住。
  一位記者遞過麥克風,大聲問道:「闕總經理,據說梁心倫小姐是您的來年人,剛才看你們非常恩愛甜蜜,真讓人羨慕,請問兩位已經有結婚的打算了嗎?」
  「你說錯了。」闕禦堂神情嚴肅地糾正。
  「欽?難道不是嗎……」記者以為自己被錯誤的訊息所誤導,頓時汗流夾背。
  「事實並非向你所說,「據說」梁小姐是我的戀人。」
  「真對不起,我隻是聽說,並不知詳情--」
  他突然笑了,眼神變得極為柔和。「你說「據說」不正確,因為並非謠傳,她「確確實實」就是我的來年人。」
  「耶?」那名記者被他一曆一荏的表情給嚇得差點心髒病發作。
  「至於結婚的事?是的,這回等全省演奏全部結束後,我們將正式完婚,這回「絕對」不會變掛,屆時歡迎大家一起來喝我們的喜酒,沾沾我們的喜氣。」他大方地邀請道。
  「那是當然,恭喜恭喜啊!」
  呼!那名記者大鬆了口氣,其他記者也全用熱烈的掌聲給予祝福。
  可以想見明天的新聞標題將是:
  「最愛還是你」
  「闕氏總經理再傳喜訊,對象是擔任音樂家的前任未婚妻梁心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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