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菊子:何必太多情

(2008-12-05 10:49:51) 下一個
  楔子
  “別跑了,讓我看看嘛。”七歲的女孩大聲衝前麵逃跑的男孩喊叫,腳下絲毫不肯停留的追趕,男孩比女孩看起來瘦弱一些,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丁逸,你,你要不要臉!”男孩滿臉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責怪女孩:“你一個女,女孩子,幹嗎非要扒我褲子!”
  “我不是說了嗎,你隻要讓我看一下屁股上有沒有胎記就行了!”女孩對男孩的不肯配合有些惱怒,立刻加快了速度,離男孩的距離更近了。
  男孩猛跑幾步彎腰撿了樣東西,結結巴巴的威脅道:“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可就砸你了。”
  女孩柳眉倒豎,原本白晰的圓臉漲的通紅,“你敢!”伸手就去奪男孩手上的東西。
  男孩被嚇了一跳,慌亂的將手上的瓦片擲過去,他緊張的閉上雙眼,看都不敢看女孩憤怒的小臉。
  “啊!”一聲慘叫,男孩睜開雙眼正看到女孩蹲下身去,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捂住額頭。男孩不是很確定是否應該過去查看,他在女孩手下吃過不少虧,不能肯定這次是不是又有陷阱。
  直到女孩粉雕玉琢般的小手下滲出血跡,他才慌起神來,連忙跑過去試圖扶起女孩,一邊還不忘大喊“救命!”丁逸不會死吧,大人們都在家裏,聽到喊聲應該會出來救人的。
  兩隻手扶住女孩的胳膊試圖將她架起來,多年以後沈長東在讀武俠小說的時候,才明白那時自己是留了“空門”給丁逸,年幼無知加上身單力薄,給他帶來終身的遺憾。
  丁逸放下捂住額頭的手時,他傻傻的看著她額頭上一片紅紅的血跡,“哇”的一聲嚇哭了,連鬆緊褲被拉下都沒察覺。
  受傷的人卻忽然笑了出來,“哈哈,我贏了,張阿胖說你胎記在右邊,明明就在左邊屁股上嘛!”
  兩家大人急忙趕出來的時候就正好看到這詭異的一幕:丁家的女兒滿臉鮮血的在笑,沈家的兒子光著屁股在哭。

  第一章
  上課鈴聲響了,丁逸有些留戀的看看手上的《楚留香傳奇》,磨磨蹭蹭的將它塞到抽屜裏。這節是數學課,四十多歲的女老師據說患有甲亢,脾氣火爆堪稱世界之最,經常一句話不對就將講台推翻,坐在第一排中間的丁逸已經被訓練的能隨時接住飛過來的粉筆盒,並盡量將粉筆保護的完整。
  當然,吃一嘴粉筆灰或是被教學尺打中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所以身為班長的丁逸在數學課上還是以身作則,盡量顯現出乖乖好學生的樣子,隻希望不要觸怒噴火暴龍,因此課外書這種東西還是不能出現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的。
  劉海又長了,忍不住鼓起雙頰吹了口氣將額前的頭發吹散。自從在額頭離發際半寸的地方留下那個月牙型傷疤後,母親和沈伯母就堅持讓她留齊齊的劉海來遮醜。其實那傷疤現在已經不太明顯,她皮膚白不容易形成黑色素,傷疤後來也變成淺淺的白色,五年後的今天不留意已經基本看不出來了。
  記得那時看到她滿臉鮮血,兩家大人都嚇壞了,趕忙將她帶到母親工作的醫院清洗包紮傷口,媽媽抱著她哭:“這丫頭本來就醜,除了皮膚好沒一項優點,現在臉還破了相,將來會不會嫁不出去呀!”
  爸爸和沈伯父一家聞言都很尷尬,沈長東回家後被狠揍了一頓,罰跪在院子裏的葡萄藤下,不許進屋也不許吃飯。
  想不到向來顯得有些嬌氣的七歲男孩,竟然一聲不吭的乖乖認罰,還是她父母看不過去了,拉著她過去相勸。
  她本來也不覺得今天的事應該責怪沈長東,於是跟著父母一起脆生生的請求沈伯父夫婦饒過兒子。沈家夫婦也是疼孩子的人,不是兒子闖了大禍也不忍重罰他,況且讓他在院子裏罰跪本來就是給隔壁丁家看的成分多,一勸之下也就半推半就讓兒子起身進屋了。
  沈長東卻全然沒有高興的意思,雖然已經不再哭泣,借著院子裏的燈光能看出雙眼仍然紅腫,他皺著秀挺的眉毛,憂心忡忡的道:“阿姨說丁逸破相嫁不出去了,我要是起來的話是不是就要娶她?”
  兩家大人被他問的一愣,沈長東看大家都沒反映,覺得得到了肯定答案,忍不住小嘴一癟又跪了下去,“我還是繼續罰跪吧。”沈長東為自己做出了選擇。兩家大人明白過來後哄堂大笑,丁逸和沈長東的梁子也就此結下。
  想她丁逸從幼兒園開始就是眾小孩的頭目,學習成績好,打架也從來沒有輸過,堪稱文武雙全。現在居然被沈長東那不中用的奶娃娃嫌棄,此仇不報非女子!
  從此以後,沈長東飯盒裏的魚肉基本會落進她的胃袋,理由是她個子矮需要補充營養,她重重的書包會一並交給他背,理由同樣是自己個矮,不能被壓著。可是即便如此,五年過後她仍然穩坐全班最矮的交椅,到了六年級仍然隻能坐第一排。
  雖然身高為全班之末,她的成績卻永遠是紅榜第一,沈長東就差了點,拜和丁逸做鄰居所賜,每次他考試失利的消息總能第一時間傳到父母的耳朵裏,舉報有功,丁逸就會有好吃的零食做獎勵,而那些零食往往本來是父母留給他的。
  “吃吧吃吧,就讓她胖成小豬吧。”看著神氣的丁逸,沈長東惡毒的想道,她身子圓圓臉蛋圓圓,活像個皮球。
  今天運氣好,直到下課數學老師也沒發脾氣,下課鈴一響,同學門都爭先恐後的往外竄,終於熬完最後一節課了!
  “張兵,今天該你留下打掃衛生,不許逃跑!”每個班級都會有幾個問題小孩,張兵就是其中之一,每次該他和同桌王豔值日時就偷跑,把活全留給文靜的王豔來幹,今天丁逸要盡一下班長的監督職責。
  “班長大人,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衛生有人打掃不就行了?”邊說邊拿眼瞥王豔,王豔趕緊扭過頭去拿掃帚,張兵得意一笑抓起書包就往外走。
  丁逸離門口近,趕緊攔在門後處說:“你這是逃避勞動,還欺負同學,你今天要是再逃跑我就告訴老師!”
  張兵比她高出近一頭,逼近了俯視她:“別以為當個破班長就了不起,惹惱了老子看怎麽收拾你!”
  丁逸憤怒了,“你敢!”嗓門又尖又亮,把教室裏僅剩的幾個同學都嚇了一跳!
  張兵也一愣,隨即發現丁逸根本不買他帳,有點惱羞盛怒,伸手將她推到一邊,丁逸不防被推的一個趔趄。
  丁逸大喊一聲撈起門後用來打掃院子的大笤帚猛的向張兵拍過去,也不知道她小小的個子哪來那麽大力氣,赤手空拳的張兵被她拍的灰頭土臉,幾次想奪過笤帚都沒得逞,直到教室裏其他幾個同學上去幫忙阻攔,丁逸才住了手,嘴裏仍念念有詞:“敢推你姑奶奶,不想活了!”
  沈長東眉頭一皺,“丁逸你又說粗話。”見丁逸被推,他和另外幾名同學擔心的都不是她的安全,都為剛轉學過來不久的張兵捏把冷汗,他來的時間短沒見過丁逸發威,他們對她可是知根知底的。
  看看受害者張兵,隻見他一頭灰土,臉上還被刮傷了幾道滲出血絲,大家都暗暗咋舌丁逸下手之狠,卻見她咧開小嘴甜甜一笑:“抓緊時間打掃衛生,不然可就來不及回家看《變形金剛》了。”張兵瞅了眼閑閑堵在門口的丁逸,猶豫一下之後走過去跟王豔一起打掃。
  回家的路上,丁逸哼著歌兒開心的不得了,忽然想到什麽,轉臉責問旁邊背著兩個書包的沈長東:“你今天哪隻耳朵聽見我說粗話?我也沒有打架,聽見沒有,嗯?”
  媽媽立誌將她培養成淑女,說是這樣可以彌補她外貌上的不足,如果知道她又打架罵人不知道會嘮叨幾天。
  沈長東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隻是隨意的問道:“你今天怎麽了,發的火有點失控。”
  寒,不枉相處那麽多年,還是這沈長東了解她,但是她總不能對他說是因為張兵那臭小子正好推在她胸部上吧,不知道為什麽,兩邊胸部最近出現硬塊,稍一碰觸便有鑽心的疼痛,她那時候也是怒急攻心。
  無心理會沈長東的疑惑,丁逸開始擔心了起來,她不會生什麽病了吧,記得媽媽曾經說過醫院裏有人得了乳癌,她該不會也是吧!
  快樂心情不複存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丁逸開始擔心自己的生命了。
  擔心了好久,也猶豫了好久,丁逸終於忍不住趁爸爸不在時鑽進了父母房裏。
  “哈哈,媽你真敬業呀,在家裏也不忘翻看醫學書籍,爸爸加班還沒回來嗎?怎麽老加這麽晚呀。”
  聽著女兒東拉西扯,丁母知道她還沒說出重點,飯後這個點是丁逸雷打不動的動畫片時間,她沒功夫跟自己閑扯這些的。
  “怎麽了,你不舒服嗎,怎麽臉這麽紅,不是發燒了吧!”丁母連忙伸手探她額頭上的溫度,又和自己額頭溫度做了下對比,好像不是發燒,不過還是量一下體溫比較保險。
  “我沒有發燒,隻是……”攔住翻找體溫計的母親,丁逸狠下心問了一句:“媽媽,乳癌都有什麽症狀呀?”
  “乳癌是乳房內生了惡性腫瘤,有時候能摸出有腫塊,具體很複雜,你問這個做什麽?”丁母感到很驚奇。
  丁逸絕望了,她基本肯定自己是得了乳癌了,她知道癌症是不治之症,如果萬一她死了,別人問怎麽死的,回答是得乳癌死的,那多難為情!她才12歲就得了這麽個婦科疾病而死,還怎麽見人呀!(至於死後還會不會見人,丁逸還沒來得及考慮。)
  丁逸決定了,她絕對不會等到乳癌病發而死的,就算不能像賴寧那樣為挽救森林大火而死,她也要幹點英勇的事情,比如勇鬥歹徒什麽的,她死也要死的光榮!
  看著女兒一臉悲壯的走回自己屋子裏,丁母心裏充滿疑惑,不過明天要開會而手頭的報告還沒準備完,她準備等有空閑時間了再和女兒好好聊聊。
  丁逸自打肯定自己得了乳癌之後就每天在街上溜達到很晚才回家,並且哪裏偏僻就往哪裏鑽,目的是能找到一個見義勇為的好機會。
  所幸父親出了差,母親最近很忙每天都要加班,囑咐她到隔壁沈家吃晚飯寫作業。而丁逸十分乖巧的對沈伯母說自己要趁這個機會在晚上多陪陪住在城東的姥姥姥爺,而舅舅會送她回家。沈伯母一點都沒懷疑,還直誇她乖巧懂事。
  丁母今天在醫院裏的事情很順利,提早結束了加班趕回家,發現大門緊鎖院子裏黑漆漆的,就直接奔隔壁沈家接女兒。
  沈母見丁母來自己家接女兒感到詫異:“小逸沒告訴你她這幾天都在姥姥家吃晚飯做功課嗎?”
  丁母急忙往娘家打電話,丁逸的姥爺接了電話:“小逸都兩周沒過來玩了,你告訴她我想她了,下次來讓你媽做東坡肉給她吃。”
  為避免老人擔心,丁母不敢告訴他們小逸不見了,嘴裏答應著匆忙結束了通話。
  天已經黑透丁逸還不見人影,所有人都著急了。沈母再次問兒子:“你真的沒看清楚小逸放學往哪個方向走?”
  沈長東眉頭緊鎖:“她說舅舅會來學校接她,放學就讓我先走,我走的時候她還在教室等著呢。”
  大家束手無策,最後商量著分頭去找,小逸畢竟才12歲,前幾天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麵還罷了,現在知道了就怎麽也沒辦法不擔心她的安危。
  丁逸瞪著擋在前麵的一胖一瘦兩個影子,說是影子一點都不過分,這是個偏僻的小巷,燈光昏暗,兩人又都拿衣服包著頭,丁逸連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看不清楚。
  “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叫三聲大哥,再從我們胯下鑽過去,今天就饒了你,否則,哼哼……”
  丁逸一直在尋找見義勇為的機會,想不到今天是自己碰上了截道的,為保護自己和歹徒抗爭被害聽起來少了那麽點氣概,但是事急從權,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不過看兩人體態身形,剛才又聽了其中一人講話的聲音,盡管對方刻意將聲音放粗,丁逸仍能判斷出這兩人的年紀都不大。
  要了錢還要折辱她,卻不是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她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幼稚(丁逸覺得自己是很成熟的),很有可能這兩人還認識自己,否則也不用把頭包的那麽嚴實。
  確定了這些丁逸冷靜下來,斜跨書包手插在口袋裏上前一步也不說話,兩人以為她是要掏錢出來了,想不到她忽然身形一矮,瞅準兩人的小腿前骨猛踢了幾腳。
  兩人吃痛,忍不住彎腰去抱腿,丁逸又抓緊時機掄起書包猛砸兩人腦袋。
  這時兩個人又顧不得腿了,急忙抱頭,被丁逸一腳一個踹翻在地。切,真沒用,這麽著她何時才能英勇犧牲!也罷,她本來也覺得沒有撈到見義勇為就死有些不值。

  第二章
  拍拍手正打算掉頭就走,忽然耳邊傳來一聲怒喝:“丁逸,你這麽晚了不回家,居然在外麵打架!”
  是沈長東,這婆婆媽媽的家夥怎麽會大晚上跑到這裏?他一向都是每天按時回家的乖孩子。
  “你天天晚上出來打架嗎?你是不是已經混黑社會了?!大家都已經知道你這幾天沒在我家也沒回你姥姥家了,伯母和我爸媽都在到處找你!”
  丁逸被他一連串爆竹般的話問的直犯愣,連截道的兩人已經爬起來都沒注意到。還是沈長東驚訝的一聲:“張兵,是你!你怎麽又和丁逸打上了?”他沒說出來的是:你都吃一次虧了怎麽還不長記性,還招惹這個恐怖分子。以他對丁逸的了解,像張兵這種手下敗將如果不是主動去招惹她,丁逸是不屑於再理會他們的。其實話說回來,好像每次打架也都不是她主動挑起的。
  張兵兩人包頭的衣服散落在地上露出麵孔,另一個胖子看起來很陌生,不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好呀,對同學心存報複,還攔路搶劫意圖傷人,張兵你還有什麽話可說!還有你,你是那個學校的?”
  兩個男生聽了她定的罪名都感到有些慌亂,張兵覺得自己上次吃虧是因為丁逸當時有“武器”在手,且當著同學的麵自己也不好真的動手打她,這次趁她落單約了轉學前的死黨一起來教訓一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想不到被她出奇製勝,兩個男生在她麵前還是吃了虧。剛才一直在擔心萬一這事傳出去麵子上不好看,想掙紮著起來真的打她一頓出出氣,這時被她叫破才意識到這攔路搶劫的嚴重性,要是傳到學校,兩人都有被開除的可能。
  因此胖子的嘴閉的比蚌都緊,名字學校一個字也不透露。張兵則腦子轉的飛快,他之前把頭包上是怕被丁逸認出來告訴老師,這下才忽然意識到事情已經發展到不僅僅是挨老師罵的程度了。
  沈長東此時已經明白事情的原委了,他歪頭想了一下開口說道:“張兵你剛來我們學校還不了解情況吧,沒人敢連續兩次找丁逸打架的,趕緊回家吧,不然你爸媽要擔心了。”
  張兵聽他仍將此次事件定義為打架,也沒說要告訴老師,對丁逸嘟囔了句“算你厲害”拉著同伴就跑。
  丁逸責怪沈長東:“我都說了是攔路搶劫,怎麽能就這麽饒過他們?現在不弄清楚到明天無憑無據我怎麽把人揪出來?”
  “我看他們不是經常截道的人,可能是上次吃了虧心裏不服氣,你告訴學校不打緊,他們可能就會被開除,最不濟也要給個重大的處分,這樣可能就真的把他們往犯罪道路上推了,你沒聽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嗎?”
  聽著沈長東老氣橫秋的說教,丁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真的隻比我大一個月嗎?還是最近《少年犯》看多了?”居然還問自己是不是混了黑社會,她是那麽鮮豔奪目的一支祖國花朵,哪裏像是黑社會了?!
  正說著,兩家的大人已經找過來了,其實他們年紀都還小,活動範圍有限,找起來也並不需要花太長時間。
  這次回家,丁逸難免的又是挨了一頓臭罵,聽著媽媽還在喋喋不休的數落自己的不懂事,丁逸忍不住淚水在眼眶內打轉。強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發現媽媽的嘮叨還沒有停止的打算,她終於忍無可忍的喊出來:“我都要死了你還罵我!”
  丁母被吼的愣住,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孩子說什麽胡話呢,怎麽了,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說完又著急起來,拉過女兒又摸又看,仔細檢查有沒有什麽地方不對。
  看著母親擔心的樣子丁逸心想她要是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還不著急死,媽媽雖然嘮叨,對自己卻是極為疼愛的,自己萬萬不能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她。還是哪天找機會光榮犧牲吧,那樣她還能做英雄的母親,就像賴寧的父母一樣到處被人采訪和敬仰。
  就這樣,丁逸一邊承受著自己身患絕症的壓力,一邊尋找機會英勇犧牲。想到自己時日無多,丁逸一改小霸王本色,在父母親人麵前懂事了許多,她覺得自己說不定哪天就去了,那時若是大家都隻能想到她的壞處該是多麽的糟糕,還是盡量留些美好的印象給他們吧。
  連沈長東丁逸都盡量不去欺負,他說不願意長大娶她,這下他可是想娶都娶不到了。丁逸有時候會看著沈長東俊秀的臉蛋發楞,想著他將來結婚的時候會不會還記得自己這個童年玩伴,會不會對他將來的新娘提起自己。
  無法無天的霸王女忽然消停下來,甚至會露出“憂鬱”的神色,讓熟悉她的人都吃驚不小。丁家的父母長輩感到欣慰,尤其是丁母,覺得女兒終於在向“淑女”方向發展了;老師們都更加喜歡她,她不惹事的時候堪稱學生楷模;同學們在奇怪之餘也很快就接受了現在的丁逸,畢竟他們對她以前張牙舞爪的樣子並不是打心裏認同,隻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隻有沈長東,以他對丁逸近十年的了解(三歲前沒有記憶,不能算數),這丫頭絕對有問題,不可能是忽然長大變懂事了,不過具體有什麽事他還說不清楚。
  不多久,大家對丁逸轉變的關注就被一件巨大的事件轉移了——那就是年輕美麗的語文老師忽然過世。
  林玲玲從師範大學畢業僅僅兩年,半年前剛同學校裏另一位老師結了婚。她為人和藹可親,和同學們尤其是女孩子們的關係非常好,有噴火暴龍般的數學老師做對比,大家對她更是敬愛有加。
  可就是這麽個盛開花朵般的女孩子,卻被告知昨天夜裏過世了!似乎昨天還和林老師一起說說笑笑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聽她叮囑認真完成家庭作業的話語。因此全班同學,包括丁逸在內,對此事的反應都隻有震驚,他們還來不及去沉痛。
  過了好久,直到當天的語文課換成了一個帶著眼鏡的男老師來上,有反應快的人才開始抽抽咽咽的哭出來,很快的就形成大片的哭聲,代課的老師似乎也能理解,並不多說什麽,隻是勸同學們節哀。
  作為班幹部,丁逸比較容易獲得具體信息。
  “是宮外孕,輸卵管破裂引發大出血,發作的時候在半夜。以為是普通的肚子疼,忍忍就過去了,等到天亮送進醫院發現已經不行了,要是發現的早其實還有救。”語文教學組一個上了年紀的女老師痛心的說道。
  “要是發現的早其實還有救,要是發現的早其實還有救……”不知為什麽這句話一直盤旋在丁逸的腦海裏。原來死亡那麽可怕!死亡意味著再也看不到親人朋友,死亡意味著分離,這種分離是不可逆轉的,不是像她每次從姥姥家回來和姥姥姥爺分離那樣,她知道過不多久就還會再去看他們,也就沒有多麽難過,倒是兩位老人總是依依不舍的。
  可死亡的分離卻意味著永遠不可能再見麵,永遠,多麽可怕的詞!12歲的她還不能切實的感受這個詞的含義。永遠不再見周圍的這些人,那麽她會怎樣?
  丁逸感到一種切切實實的恐懼,她不顧一切的跑出校門來到街上,看著周圍匆匆忙忙的行人,她悲極生怒:他們不知道林老師死了嗎?為什麽都還這麽漠然無情的忙碌自己的事情!
  是嘍,他們不認識林老師,自然也不知道她剛剛去世,“死去何所在,托體同山阿。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古人是多麽的透徹明智。
  那麽她呢,她一向以為自己是了不起的,可萬一現在她死了,傷心的也隻是有限的那幾個人吧,都是她愛的那幾個人。不!她不要死去,一個人離開大家該是多麽的傷心難過,傷心難過的還有疼愛她不舍她的人。
  “要是發現的早其實還有救!”丁逸又想到了這句話,對,現在麵子不麵子的已經不中要了,重要的是她要想辦法活下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時刻尋找機會去死!
  丁母紀雲剛做完手術出來就被告知女兒在外麵等著自己,她感到很吃驚,這還是丁逸第一次在上課時間來醫院找她,吃驚之餘又有些慌亂,連忙問女兒發生什麽事了。
  丁逸看了看周圍幾個醫生,將母親脖子拉低湊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什麽!”紀雲表情怪異的大喊一聲,引來屋裏其他人的關注。她連忙清了清嗓子解釋到:“這孩子又淘氣了,我領她進去好好審問一下。”說著將女兒帶到隔壁的主任辦公室。
  主任室是單間,現在隻有母女二人,紀雲顧不上收拾東西就拉住女兒細問:“你為什麽會認為自己得了乳癌?”
  丁逸解釋自己胸部有硬塊,一碰就疼,跟上次母親描述的乳癌症狀很相似。紀雲檢查之後哭笑不得:“也是我忙於工作疏忽了,沒想到咱們家的小霸王也要長成大女孩了,這是青春期開始發育的正常現象,你不要太擔心,留心別被碰著就行,碰到了是很疼。”
  “真的嗎!您沒有騙我?”多日來的擔心竟然是虛驚一場,讓她不敢一下子相信。丁逸瞪大眼睛仔細研究母親的表情,如果她怕自己難過隱瞞病情的話,至少是能看出一點痕跡的,丁逸相信母親比她更在乎自己的健康安危。
  可是看了又看,丁逸見到母親的表情裏有疼愛,有自責,還有一絲忍俊不禁。
  終於放下心來,丁逸開始感到難為情,這麽個烏龍事件若傳揚出去,她還有什麽顏麵見人!於是撒嬌耍賴逼著母親和她拉勾許諾決不將此事告訴第三個人知道。紀雲笑著答應了,並且當真遵守諾言從來沒泄漏給別人聽過,有幾次想起的時候想同丈夫說都及時打住。女兒已經是大人了,她的秘密就要給予尊重,這樣她長大後也能學會同樣的尊重別人,她是這麽說服自己的。

  第三章
  小學升初中,多數的孩子都會直升本校初中部,沈長東和丁逸也不例外。讓人意外的是在升學考試中沈長東居然考了全班第二名,僅次於丁逸,這可著實讓沈家父母大大開心了一回,都說男孩子後勁足,想不到剛剛要上初中,寶貝兒子的“後勁”就提前發出來了。
  沈長東生日在7月份,丁逸小他一個月,8月過生日,兩家家長一商量,決定在暑假期間帶孩子去北京玩一趟,作為對兩人取得好成績的獎勵,順便慶生。
  兩家的父母都是工作繁忙的人,這次共同抽出一周時間可以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過看到孩子們興奮的笑臉,雀躍的神情,大人們瞬間覺得無論如何都值了。
  丁逸的大伯父住在北京西郊某部隊大院,前幾次來北京都是住在那裏。伯父伯母家隻有一個年長她十多歲的哥哥,沒有女兒,因此夫妻兩個每次見到丁逸總是心肝寶貝的一通亂叫,疼愛的不得了。丁逸也相當喜歡他們,可這次和沈長東他們一家一同前來,住在伯父家就不太方便了,於是大家在到達後先在城裏交通便利的地方找家賓館將行禮放下,再一起去拜訪伯父。
  伯父家屋大人少,忽然來了這麽一大幫人讓家裏徹底熱鬧了起來。伯母決定好好招待一下遠方來的客人,怕家裏保姆忙不過來,還向隔壁李家借了他們的保姆過來幫忙。
  丁逸見到同保姆一起過來的還有個洋娃娃般可愛漂亮的女孩,女孩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穿著白色蕾絲紗裙,梳著公主頭,氣質安靜斯文,她見到那麽多陌生人絲毫沒有露出怯意,落落大方的同大人門問好。
  經伯母介紹得知她正是隔壁李家的孫女兒,因為伯母喜歡女孩,同她長輩關係也很好,所以經常請她到家裏玩。
  丁逸自己像個野孩子般無法無天,卻很喜歡斯文乖巧的女孩,今天見到小公主般的李貝貝,丁逸在欣賞之餘竟然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看著已經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李貝貝熱情衝自己打招呼,大方的像個主人,丁逸頓覺手腳不知該往何處放,北京的小女孩都是這麽開朗熱情,打扮起來都是這麽洋氣漂亮嗎?
  前幾次來北京她年紀還小,對外表上的事沒有太多關注,如今青春期的特殊敏感心思讓她意識到了自己和李貝貝的不同,她自己為什麽這麽矮胖?為什麽穿著這麽土氣?看著沈長東眼裏同樣露出驚豔的神色,丁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隨即鬱悶起來。
  李貝貝被伯母留在家裏同大家一起吃飯,席間通過大人們的談話丁逸了解到李貝貝的祖父是長征時期就入伍的“紅小鬼”,當時雖是文職,到今天都已經是軍隊裏為數不多的“遺老”之一,同軍校出身的丁逸伯父丁鳳山相比,年齡、背景都有差距,卻是難得的誌趣相投。 李貝貝的父母現在都已經下海經商,據說做的風聲水起,因此沒有太多空閑照顧女兒,她也就常常住在爺爺奶奶家。
  細心的伯母似乎感受了到丁逸的鬱悶,向來活蹦亂跳的侄女今天安靜的有些奇怪,難不成真是長大變文靜了?她夾了一隻大蝦給丁逸,滿臉慈愛:“好幾年沒見到小逸,長高了也瘦了,多吃點補補。等會兒你大哥就回來,想去哪兒玩讓他帶你們去。”
  丁逸的大哥兩年前畢業於本市的最高學府,畢業後沒有按照父母的意願參軍或進政府機關,而是進入某剛剛進駐北京的跨國公司工作,幾年沒見更顯器宇不凡。
  見到丁逸後他嗬嗬直笑:“我們家的小公主來嘍!”有準備的接住丁逸撲過來的身子,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小逸你這樣可不行,怎麽橫著長得比豎著長的還多,好沉呀!”
  丁逸大怒,臉上卻仍甜甜笑著:“建軍哥哥,你好像也沒豎著長多少哦。”上次見到哥哥的時候他已經過了二十歲,當然不可能再長太多,再說他180的身材也無需再長,但丁逸這句話的重點不在這裏。
  話一出口,果然見到哥哥臉上顯出尷尬神色,好,目的達到了!
  丁建軍認為自己生於八月一日很倒黴,父母一激動就直接將他這個丁家長孫取名為“建軍”。小時候沒覺得怎麽樣,後來上了大學,畢業又進了外企,才愈發感覺到自己名字的土氣。“建軍”、“建國”、“國慶”什麽的滿大街都是,有人在王府井吼一嗓子,至少能有十個“建軍”回頭,如何能代表他這麽個風度翩翩瀟灑倜儻的英俊少年?但叫了二十多年他已經無力回天,父母也絕對不會允許他擅自更改戶口本,他隻有盡可能的少用自己的本名,讓同學朋友同事盡可能的用英文名Kyle來稱呼他。
  今天剛剛見到小妹他太極動了以至於一時忘掉她睚眥必報的個性出言得罪她,結果在第一時間就暴露了本名,他那叫一個後悔呀。為了避免小妹還留有餘怒想別的法子報複自己,他連忙忘掉名字事件,上前諂媚討好她:“今天一聽說小公主要來我就趕緊向老板請了假,說吧,想去哪兒玩?我時刻奉陪,我這裏還有外匯券,去前門吃肯德雞不用排隊的。”
  丁逸這才真正的喜笑顏開,笑納了他獻的殷勤。大人們其實來北京也都有自己的事要辦,聽說丁建軍主動要求帶孩子們出去玩,自然是求之不得。
  丁建軍開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帶著三個孩子,先去參觀了軍事博物館,丁逸目不暇接的看著裏麵陳列的各種槍炮武器,不時還和沈長東、丁建軍討論一下,碰到能讓遊客親自觸摸感受的更是絕對不肯錯過,隻有李貝貝安靜的跟在後麵似乎興趣不大。
  細細的逛下來,把幾人累得不成樣子,丁逸更是嚷嚷著肚子餓。於是丁建軍按照諾言開往前門帶她們吃肯德雞。那時洋快餐店還沒像如今這麽遍地開花,僅有的幾家店每天都排了長龍,節假日猶甚。所幸丁建軍握有外匯券,那個時候外匯也同樣緊缺,用外匯券買肯德雞有優先權。
  第一次吃到洋快餐,和平日裏的食物大不相同,丁逸和沈長東都感到很新奇,啃的津津有味。隻有李貝貝,對著麵前的炸雞隻略略嚐了一些就放下了,斯文的擦下嘴角就靜靜的坐著等他們,問她為什麽不吃,她說不餓了。
  嘴上以及半張臉上都是油的丁逸看著她,忽然覺得炸雞其實並沒有那麽好吃,還沒有老家的鹵雞有滋味呢,記得聽媽媽說吃油炸的東西不健康,再說這麽猛啃猛咬的也太不淑女了吧!(丁逸沒意識到她似乎從來也沒有淑女的時候)於是也停下不吃,忙著擦手上臉上的油汙。
  再看沈長東,他雖然吃的速度不慢,姿態卻斯文多了,看的出家教不錯,啊呸呸,這麽說不是在罵叔叔嬸子沒把女兒教好嗎?丁建軍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丁逸父母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紀雲更是出身於書香門第,本身就是個大家閨秀,丁逸長成現在這個樣子實在非她所願。
  不過丁建軍覺得這樣子的妹妹也很可愛,並不比李家那個小姑娘差,因此他洞察了妹妹前後的變化後隻說了一句:“吃飯的時候最重要是將東西送到肚子裏,隻求結果,不用問過程!”希望妹妹對他拍的馬屁能領會精神,不過看她細細觀察李貝貝的專注表情,就不知這馬屁是不是要拍在馬腿上了。
  誰想丁逸壓根就沒理他,吃飽喝足後又開始籌劃下一步的行程。
  因為三個人都即將進入中學了,接下來的幾天丁建軍有意識的帶她們參觀海洋館、科技館、自然博物館等地增長見識,而不是單純的遊玩。丁逸和沈長東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求知欲極強,李貝貝在學校組織的活動中已經來過這其中的不少地方,但仍耐心的陪他們一一逛過,不時還能跟丁建軍一起解答兩人的疑問。丁、沈二人由衷的羨慕身在首都的孩子們,他們能接觸的事物是那麽的豐富多彩,真是坐擁寶庫的幸福人。聽說李貝貝稍後幾天還要參加一個由很多個國家的孩子共同組成的夏令營活動,更是豔羨不已。
  我也要到北京讀書!丁逸暗下決心,不能讀小學讀中學,就讓我來這裏讀大學吧!北京,你再等我幾年!丁逸在心裏狂喊。
  沈長東的想法類似,甚至還要複雜一些,此時他隱隱意識到環境對人的重要性,丁逸如果生長在北京,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凶強霸道的樣子,而是會像李貝貝那樣優雅文靜?
  為了方便起見,丁逸和沈長東並沒有隨父母去賓館,而是被伯母留在家裏住,哥哥有空的時候會盡可能陪她們玩,碰上他有事走不開則會像今天一樣由伯父的警衛員帶著他們到處逛。
  不知道李貝貝是缺少同齡玩伴還是特別喜歡他們兩人,她這幾天總是跟著兩人瞎跑,即使是去過很多次的地方她也不嫌煩。而每對她的了解多一分,丁逸就多一些感慨。
  在他們讀書的城市,要到初中才開英語課,母親在兩年前開始輔導她學英語,這已經算是比其他同學早很多了。但由於母親很忙,她也貪玩,那時候還不流行各種各樣的輔導班和家教,她一直學的斷斷續續,到現在也隻能認出些簡單的單詞,沈長東也不比她強多少。
  反觀李貝貝,從幼兒園開始就是雙語,同樣是小學畢業,人家在友誼商店碰到老外都能嘰裏咕嚕問答起來,看的丁逸和沈長東兩個土包子滿眼直冒崇拜的小星星。再多的了解,得知人家還會彈鋼琴,剛剛考過了8級,還學過芭蕾舞。丁逸昨天觀察到她在下台階的時候有些外八字,當時還小小得意了一把,心想大家閨秀也是有點小毛病的嘛,現在看來那哪裏是毛病,分明是高尚的外八字!
  吃過晚飯在院子裏乘涼的時候,丁逸不時的長聲歎氣。在家鄉那個小小的校園裏,她習慣了處處強過別人,她從識字後就開始廣泛閱讀,自認為知識麵絕不狹窄,她成績優秀,她家境優越,甚至打架她都不比任何人差。可就在這麽個柔柔弱弱的李貝貝麵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另外一種差距,那是她仰視別人的差距,這可是她從來也不曾感受到的。
  丁逸深深沉浸在自憐情緒裏,連伯母喊他們吃西瓜都沒反應,還是沈長東先禮貌答應了一聲再推醒發呆的丁逸,真是奇了怪了,這丫頭聽見有吃的向來不會落後於人。
  丁逸似乎還沒醒過來,呐呐問沈長東:“在李貝貝那樣的人麵前,你會不會感到自卑?”
  沈長東想了一下認真答道:“不會。”
  “為什麽?你不覺得她樣樣都很厲害嗎?我媽上次看她的樣子像是恨不得她才是自己的女兒。”
  “她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我媽媽不會希望自己兒子變成她那樣。”
  丁逸恨極,隻想就地踹他一腳,卻忍不住接著問道:“那你覺不覺得她各方麵都比我強?你以前見過比她還棒的女生嗎?”
  這次沈長東答的痛快:“沒有呀,她也有不如你的地方。”
  有些不可置信,但丁逸還是小小欣喜了一下,馬上接過話來:“她哪方麵不如我?”
  “打架的話,十個李貝貝也不是你對手。”
  一腳踹過去,丁逸的肺都快氣炸了,她已經這麽失落了,做為十年老友的他還拿她開涮,男人果然都是見色忘義的家夥!
  這麽多年跟著丁逸做陪練也不是虛度的,沈長東身手敏捷的躲過一腳,站開些距離正色道:“其實你也隻是看到了她光鮮亮麗的一方麵,不能就這麽全麵否定自己,過於自卑和自負都是不可取的,異地而處,你也不一定就不如她,隻要你願意。”
  這句話仍然帶有說教色彩,丁逸卻聽得相當受用,隻聽沈長東接著說道:“依我看李貝貝說不定也在羨慕咱們呢,要不她幹嗎老跟著咱們?那些地方她應該是司空見慣。”
  李貝貝會有羨慕他們的地方嗎?不過不管怎樣,這句話可是大大長了自己威風,丁逸高高興興吃西瓜去了,伯母說這是大興地區栽種的瓜王,甜著呢。

  第四章
  自打進入了中學,丁逸的身高就開始以每年十公分的速度猛竄,相應的體形也迅速變瘦,嘴損的男生背後悄聲嘟囔:“是吃了化肥還是咋了?”有被丁逸痛揍過的說的更難聽:“這下肥豬變排骨了!”
  當然這都是背後議論,誰也不敢多事的將這些話傳進丁逸耳朵裏。盡管這兩年她脾氣收斂了很多,看起來更像個好學生而非學校的女霸王,但餘威仍在,大聲清下嗓子仍有膽小的男生會顫上一顫。
  丁逸一般不會對女生動手,不少女生還多次被她打抱不平保護過,因此和女孩子們的關係還算融洽。有正直的女生說那些男生:“你們也就敢在背後瞎說,人家那麽聰明還被罵成豬,你們學習沒她好,打架打不過她,又是該什麽?”說的一幫男生悻悻的,卻也不敢多言,丁逸變瘦了意味著骨頭更多,現在的拳頭打在身上滋味不會比原來好受。
  對丁逸身材變化感到最高興的,當屬丁母紀雲。她歡天喜地的買來各種漂亮衣服打扮女兒,盡管這些衣服半年後可能就小的沒法穿了,她仍甘之如飴。紀雲和丈夫丁鳳嶺都是高挑修長的人,怎麽也想不通生個女兒會是五短身材,本來她長籲短歎都快接受事實了,忽然有奇跡出現,怎能不讓她驚喜萬分?
  隨著時間推移,丁逸原本的圓臉逐漸瘦削,變成鵝蛋臉,略腫的眼泡也消失了,襯的一雙丹鳳眼更加神采飛揚,怎麽看都是在向美女的方向發展。但對這種變化丁逸本身倒沒什麽特別高興的,突然改變的外表讓她對自己感到陌生,很久沒再打架,但她相信功力肯定是退步了的——長手長腳的讓她身體協調性反而不如以前,現在這副高高瘦瘦竹竿樣哪有原來小巧靈活的身體好使。
  多年來她坐慣了第一排,還有大量的課外閱讀,使得她眼睛已經開始近視,可個子高了再坐第一排就會擋住後麵同學的視線,不得不挪倒後排,相應的也就要備副眼鏡上課戴,於是她背後的外號又多了個“四眼”。
  也因此,丁逸並不是那麽樂於見到自己身高的改變。可身體發育是自然規律,她想阻止也沒有辦法,與此同時她無法阻止的還有胸部的迅速隆起,別別扭扭的穿上媽媽為她精心挑選來的內衣,丁逸像做了賊一樣每天都要在鏡子前扭半天才敢出門,為的是確保穿的外衣夠厚,不讓人看出內衣肩帶的痕跡。
  這件事到夏天就變成了難題,那時內衣的顏色款式是不是像今天這樣多姿多彩丁逸不知道,但媽媽為她買來的多是白色、粉色、淡黃、天藍,就是沒有肉色無痕的。夏天衣服單薄,她配哪個內衣都覺得在背後能看出來,忍不住抱怨媽媽買的內衣不好,惹來紀雲沒好氣的說她:“我幫你挑衣服比給自己買都認真,嫌不好你自己買去!”那時的丁逸怎麽好意思親自到店裏挑內衣,她連自己穿什麽型號都不知道。
  再怎麽羞於出門,學總是要上的。同沈長東一起上學的路上,丁逸總是盡量走在他後麵不背對著他,惹來沈長東詫異:這妮子一向是趾高氣昂走在前麵帶路的,自己像是她的跟班,最近怎麽反過來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丁逸是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丁逸的身高在初三竄到167時來了個急刹車,以後的增長逐漸趨於平穩,(所謂的平穩就是十年長了3厘米,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引來丁爸爸惋惜幾聲:“我本來還打算培養小逸當模特呢,這下不行了。”丁逸和母親齊齊反對:“我(我女兒)才不要當模特!”在當時的父母眼裏,作明星當模特都是邪魔歪道,好好讀書考大學才是正經,丁父也不過是見女兒出落的日漸高挑靚麗才得意了一把,並不是真存了這心思,沒想到話一出口便遭到妻女們的炮轟,隻好灰溜溜站起來去書房了。
  丁逸倒不覺得當模特是邪魔歪道,她隻是認為以自己的聰明才智英雄無敵無論如何也不會淪落到靠色相吃飯的,盡管她現在看起來確實有那麽點傾國傾城的樣子(請原諒,獅子座的人多少有些自戀,丁建軍他們兄妹倆一個德行。)
  初三下半學期一開學,大家就逐漸進入了臨考狀態,全市隻有兩家省重點高中,百十所初中的考生都要擠這獨木橋,而在人口稠密的本省,如果不能進入重點高中,上大學的希望會很渺茫。
  丁逸在學校裏雖然一直是年級第一,但該初中是父親單位的子弟學校,水準並非一流,全市共同競爭的話誰心裏也沒譜,更何況考試時還有臨場發揮的因素呢。
  沈長東的成績還要差丁逸一個檔次,沈家父母就更不能放心了,沈母買來各種各樣的補腦產品給孩子們服用,惹來沈長東抗議:“再補我就要流鼻血了!”抗議無效,可憐天下父母心,沈母為兒子不能理解自己心情而傷心,補品再接再厲。
  一邊喝著甜甜的某健腦口服液,一邊看著苦惱的沈長東,丁逸提出了建議:“讓我老媽去說說吧,她是醫生,說話比較有權威性。”主要是這補品她也吃膩了。
  還是紀雲厲害,一番“藥補不如食補”的理論遏製了沈母卜靜買補品的勢頭。
  真正釜底抽薪的還是沈家老爸沈河,他給兩個孩子帶來了好消息:全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今年要招收保送生,下周將舉辦一個類似於競賽的考試,名列前茅者可獲得保送資格,他已經為兩個孩子都報了名。
  真是個好消息,如果獲得保送資格,這難熬的考前生活就可提前結束,丁逸在前段時間的語數外三科聯賽中獲得了不錯的名次,數學競賽更是得了一等獎,考競賽題還是有優勢的,同普通的考試相比,沈長東也更擅長做競賽題。
  保送的難度較中考要大的多,據說報考了一千多個優秀考生,隻取前七十名,但長痛不如短痛,兩個孩子還是雀躍無比。
  接下來的一周兩人學習之用功可以用廢寢忘食來形容,都盡可能的多看競賽題型,也要查漏補缺。
  兩家家長和孩子們都懷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去迎接考試,丁逸卻在考試頭一天晚上開始發低燒,吃了退燒藥也不管用,紀雲急得沒有辦法,隻好帶女兒去急診室輸液,這麽一折騰,丁逸自然是沒能休息好。
  第二天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前去考試,丁逸眼花的連卷子上的字都看不清楚,看著坐在角落裏的沈長東在認真答題,丁逸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卷子上。為了怕影響沈長東的發揮,家人並沒有把她發燒的事情告訴沈家,隻說昨天沒睡好。
  強自把三場考試堅持下來,丁逸起身待要走出教室的時候感到腿腳已經不受控製,眼前一黑差點攤倒在地,虧得旁邊一個男生及時將她扶住。沈長東見狀趕緊上前接過來背她出去,他現在也不像原來那麽瘦弱,背上背著丁逸還能走得飛快。
  攔在紅線外等待的丁家父母見女兒是被沈長東背著出來的,急得要發瘋,趕緊打電話聯係救護車。
  在醫院做了詳細檢查,得知她是最近疲勞過度引起免疫力下降,再加上本來就有的輕微性貧血,久坐之後就引起了短暫昏厥。
  貧血以及血壓偏低是由姥姥傳給紀雲,再由紀雲傳給丁逸的遺傳性老毛病,平時注意的話倒也無礙,想不到早不發晚不發,偏偏在考試的時候同低燒一起共同作梗,給丁逸帶來了巨大影響。
  考完試後沒多久丁逸的身體就恢複了,大家都很知趣的不再向她提起保送生考試的事,倒是她自己興致勃勃的問沈長東考的怎麽樣,沈長東看她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也不再忌諱,直言道:“別的還可以吧,就是數學題很偏,有些老教材的內容,要不是咱們做了那麽多競賽題,恐怕還真不好應付,你怎麽樣?”
  丁逸嘴一撇,苦笑道:“我跟你正好相反,除了數學第一場考還清醒些,語文和英語考什麽我都記不清了。”
  丁逸向來不是那種明明考的很好,卻故意說不行的人,她從來都是有一說一,她說不好那便是真的不好,若是考的好,早就眉花眼笑得意的不知自己老幾了。沈長東想不到丁逸在接受了李貝貝給她帶來的打擊後,這麽快就迎接來第二次挫折,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丁逸也不再多言,轉頭便和同桌羅萍說笑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無風無浪,丁逸仍然在各科大小考試中穩坐第一的寶座,每天還是跟沈長東一起早早的來到學校,將作業本奉獻給有需要的同學抄。
  班裏有那樣一部分同學,他們或者打算直接出社會,或者是讀技校等著分配工作,進入初三的他們就在等著拿畢業證了,因此學習也不認真,丁逸的作業不僅寫的快,還能保證正確率,向來是他們的首選。丁逸對這些滿不在乎,她沒耐心按照老師的要求一題題講給同學聽,何況那些抄她作業的人也不愛聽。
  不像另外的好學生,如同桌羅萍和沈長東,他們從來不許別人抄自己作業,有同學請教則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班裏有上進心的同學都喜歡和他們討論問題。丁逸則常年被一些老師眼中的“差生”簇擁,有油嘴滑舌的還稱她為“逸姐”,加上她平日的威風,儼然有老大風範。
  中專和高中是成績在中等以上的學生才會做出的選擇,成績最優秀或家境不太好的人往往會選擇讀中專,那樣不僅能早早畢業工作,還算的上是“幹部”,不同於技校畢業的工人,好中專的錄取分數甚至要超過重點高中。
  不過丁逸和沈長東的父母自己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當然不會急於讓兒女參加工作,升高中是唯一的選擇。
  保送考試的成績很快出來,丁逸的名次在二百開外,如她所料的完全沒有希望,沈長東則超常發揮取得了五十六名的好成績,算是為自己爭取到了提前解放的權利。
  丁逸讓父母頭疼的地方不少,但從來都不包括學習,這次天災人禍,丁家父母自然絲毫不會埋怨她,還擔心向來一帆風順的女兒會不會自己想不開,小心翼翼的看她幾天臉色,發現沒有異常後才略略放心。丁鳳嶺大手一揮:“小小成敗不足一提,我女兒從來都是最棒的!”
  紀雲雖然沒有丈夫那麽自戀,也好好鼓勵了一番女兒,並順便提出新的目標:“據說這次中考你們學校會給成績優秀的學生頒發獎學金,你好好爭取。”
  丁鳳嶺接話:“那是集團公司設的獎項,要考一高的學生才有,小逸不打算和東東一起進一中嗎?”一高是另一所省重點,名氣和實力都和一中不相伯仲,向來是爭奪生源的死對頭。不過一中屬於市政範圍,一高則是本市最大支柱產業的內部子弟學校,二者在報名時隻能擇其一,兩個學校都很牛,決不會錄取第二誌願的考生。
  丁逸她們的初中也是企業子弟學校,校內從上到下都鼓勵成績好的學生報考一高,還特地設了重獎給優秀考生,班主任早就在旁敲側擊的開始誘勸了。
  隻不過從上學開始,丁逸和沈長東就是同班,兩人還是鄰居,彼此也算有個照應,丁鳳嶺下意識的認為女兒應該跟著沈長東報考一中。
  丁逸不發表意見,隻是兩眼放光的問父親:“獎金最高有多少?”
  “中考成績全市排名前十的話會有一千元,第一名五千。”
  丁逸此時的眼神已經不能用放光來形容了,簡直是狂熱,她豪氣幹雲的宣布:“我要報考一高,為集團公司爭光!”

  第五章
  丁逸接下來並沒有像原來準備保送考試那般廢寢忘食,吃一塹長一智,她現在是有計劃有步驟的一步步向目標邁進。首先她製定了嚴格的作息表,並強迫自己執行。連每天的動畫片時間都犧牲了,因為每天傍晚都要鍛煉身體,體育那三十分的成績她一分都不打算舍。
  其次是主動改掉了挑食的壞毛病,媽媽推薦她吃什麽就吃什麽,讓紀雲頗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晚上回家,爸爸媽媽都被她趕出書房,也不允許他們看電視,大聲說話都不行,她為自己創造了良好的複習環境。
  沈長東已經獲得保送資格,此時再上課也隻是應應景,被丁逸抓來做壯丁幫她處理班裏一切需要她處理的閑雜事務,總而言之,一切都在圍著丁大小姐的中考轉。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實在不想每晚都在外溜達的紀雲忍不住小小聲問她:“小逸你很缺錢嗎?”她自認是開明的母親,零花錢上從不虧待女兒。
  丁逸大義凜然:“我要開始挖掘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毛主席教導我們,人不能滿足現狀貪圖安逸!”
  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不過女兒發奮學習她也不好提出反對意見,隻好繼續在晚上出去遛彎和街坊鄰居大爺大媽培養感情。
  轉眼已是春末季節,白天越來越長,下午課後丁逸和羅萍在操場上揮汗如雨。立定跳遠、實心球、五十米短跑、仰臥起坐等等考試項目都練過一遍,太陽公公還是笑眯眯的看著大家,似乎離落回西山老家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今天狀態不錯,兩人對練習成績都比較滿意,便尋了空坐在操場邊的台階上休息。
  羅萍瘦弱斯文,平時也不怎麽愛運動,練了這半天早就疲憊不堪,還出了不少汗,此刻正用手做扇狀給自己扇風。丁逸則東張西望,看到不遠處的籃球場內有人投中三分球後忍不住大聲叫好,惹來投籃得中的高個子男生回頭朝她們一笑,露出璀璨的一口白牙。他看起來年紀稍大,不像是他們學校的學生,學校裏球類場地和條件設施都還不錯,放學後經常有校外人士來這裏打球。
  羅萍發現同班的沈長東也在籃球隊伍中間,忍不住感慨:“保送生就是好呀,不用為中考發愁。我當時也想報名,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人家都截止了。”丁逸聞言有些歉然,學校為避免優質生源外流,並沒有公布一中招收保送生的事情,沈伯父是從別的渠道獲得消息搶先為他們兩個報上名的,等他們來到學校向同學們提及的時候發現就已經來不及了。羅萍成績不錯,甚至還要稍好過沈長東,她要是報名的話未必沒有機會。
  因此丁逸連忙出言安慰她:“我倒是有機會,不也浪費了嗎?兩個學校升學率差不多,一中的硬件設施還不如一高呢,聽說還要住校,全封閉式教育,多鬱悶,讓沈長東那小子自己吃苦去吧。”
  羅萍笑笑說道:“可是一中的文科好,雖然兩所學校的升學率差不多,讀名校的還是一中的畢業生多。 ”和丁逸相比,羅萍更喜歡文科一些。
  丁逸哈哈一笑:“原來你也要考一中呀,老班知道了肯定會傷心的,不過這下我競爭獎學金的對手又少了一個,值得慶賀!”
  羅萍哭笑不得的看她:“如果我們各自考上了就要分開了,你一點都不難過?和我分開也就罷了,那位可是追隨了你那麽多年,鞍前馬後沒功勞也有苦勞,你當真那麽無情?”說著衝場子裏的沈長東努努嘴。
  丁逸摟過羅萍嘻嘻笑道:“說實話我還真是舍不得美人你,不過美人你是不是古文背多了說話都這麽文縐縐的,沈長東哪裏是追隨我,我看基本上不排除兩種可能,一是跟在我背後尋求保護,要麽就是伺機報複,實話告訴你我跟他是有仇的。”
  丁逸嘻嘻哈哈沒個正經,羅萍也不好再說下去,休息好了正打算回家,又被丁逸強拉著去蕩秋千。
  操場一角有兩個用粗鐵鏈和鐵板製成的大秋千,高年級的孩子喜歡站在鐵板上兩腳用力蕩開,丁逸也是個中好手,不過秋千旁邊經常很多人排隊,她沒耐心等。現在天色不早,丁逸瞥見正在玩的男生停下來收拾東西要走,急忙忙拉著羅萍去搶位子。
  丁逸讓羅萍先玩,可羅萍看著高大粗黑的鐵製秋千,怎麽也不敢站上去。丁逸無奈,隻好擦擦鐵板扶她坐上去,由自己推著她蕩開。
  不多一會兒羅萍就要求下來讓給丁逸玩,丁逸雙手抓住鐵鏈,兩腳一起跳上鐵板,也不用羅萍推,雙腿下彎兩腳向前發力,等秋千回落的時候又向後蹬,幾個起落下去秋千便蕩開來。羅萍為她拍手叫好,隻見她越蕩越高,速度越來越快,幾乎快與上端橫著的鐵杆水平了,又忍不住為她擔心,大聲叫著讓她減速。
  丁逸充耳不聞,一邊繼續保持原來的速度,一邊哈哈笑著,銀鈴般的聲音穿越慢慢寂靜下來的整個操場,天邊最後一抹晚霞紅的似火,遲遲不肯消失,似乎也在為這個同樣火焰般充滿活力的女孩加油叫好。
  丁逸的出色表演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圍觀者,籃球場那邊可能是賽事結束,三三兩兩的散開了,有的直接離開,有幾個向這邊走來。
  羅萍先跟沈長東打個招呼,又看到先前投籃的高個子男生也過來了,他膚色稍黑,滿臉陽光的感覺,近看才發現他不僅長了一口白牙,相貌也頗為英俊,他目光隨著秋千上的丁逸起落,大聲喊道:“小妹妹你秋千蕩的真好!”
  丁逸看到這麽多人為她加油,心中得意,她鬆開了扶住鏈子的一隻手,身子從另一側的鏈子繞過,玩了個花樣,讓眾人在一片抽氣聲過後忍不住再度為她叫好。叫好聲過後是沈長東氣急敗壞的聲音:“丁逸你別人來瘋了,趕快下來,該回家了!”
  看看天色已晚,丁逸不再用力,慢慢讓秋千的速度降下來,降的差不多的時候,她打算像往常一樣跳下來做個完美謝幕,沒想到腳下一滑,一腳落了空,下來的時候右腿被絆了一下。沈長東見狀連忙上前去扶,終歸沒來得及,隻見丁逸一隻腿的膝蓋和兩隻手掌已經先著了地。
  眾人驚呼過後,連忙上前扶她,丁逸絲絲呼痛,在被羅萍扶起後坐在旁邊查看傷勢。手掌還好,隻是蹭破了皮,右腿膝蓋就有些慘不忍睹,卷起已經破掉的褲子,下麵的傷口先是泛白,很快就湧出鮮血,裏麵還夾雜著碎石子,咋一看有血肉模糊的感覺。看的羅萍眼淚汪汪,她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丁逸腿長的那麽修長漂亮,以後卻再也不能穿裙子了,真可憐。”
  沈長東緊皺眉頭,對一邊發呆的羅萍叫道:“手絹。”
  羅萍有些發愣:“什麽?”
  “把你的手絹拿過來,我先幫她止血!”羅萍和班裏很多女生一樣,有隨身攜帶手絹的習慣,聞言連忙掏出來遞過去,她嚇壞了,完全忘了現在該幹什麽。
  沈長東將丁逸傷口中的碎石輕輕撥開,又把手絹繞過膝蓋包上,接下來就扶她起來背著就走,動作一氣嗬成,似乎演練了很多次似的。
  丁逸將頭埋在沈長東背後,默默的一句話也不說,連呼痛聲都沒有了,羅萍拿著三人的書包跟在後麵。
  操場通往上麵的台階很高,沈長東背著高挑的丁逸爬起來有些吃力,高個子男生見狀連忙上前:“長東我來幫你背她吧。”
  沈長東喘了口氣後說道:“謝謝吳師兄,我自己來就行。”語氣禮貌,卻包含著不容置疑的堅持。男生不再多說,跟在兩人身後的台階下麵以防萬一。
  校醫已經下班,沈長東隻好帶著丁逸在學校外的小診所把傷口消了毒簡單包紮一下,診所的大夫說隻是皮外傷,不礙事的,大家這才放了心,打算等帶丁逸回家後由她媽媽來決定是否還要去醫院。
  紀雲見女兒又受了傷,本來是要說上幾句,但看到擦了紅藥水後愈發猙獰的傷口後又忍不住心疼起來,急急忙忙為她拿來工具處理傷口。紀雲雖然不是外科大夫,家裏處理外傷的工具藥品卻相當齊全,全是給女兒準備的。紀雲手下忙著,心裏慶幸丁逸不是疤痕性皮膚,再大的傷口都能恢複如新,如果她輝煌的戰績都留在身上的話,這孩子基本上已經不能要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膝蓋徹底腫了起來,走路的時候腿稍彎就疼的要命,還擔心將傷口再次掙破。這些忍忍就過去了,可體育考試的日子就在不到一個月之後,這麽著太耽誤練習了!丁逸想起來就心煩。
  考慮到丁逸有腿傷走不快,吃完早飯後沈長東提前接她來一起上學。丁逸一言不發,悶悶的由他扶著出去,沈長東猶豫了一下開口:“要不你休息一天?我幫你向老師請假。”
  “休息休息,我能休息嗎?你以為我是你!你獲得保送資格想怎麽休息都行,我沒那麽好的命!”
  沈長東聞言不再說話,扶著她悶頭走路。丁逸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眼看著沈長東那兩道劍眉又扭在一起。他才15歲,眉間就形成了一道細細的紋,為他俊秀細致的臉蛋平添一分滄桑感(不是矯情,此時同樣15歲的丁逸的確覺得那就是滄桑的感覺。),而似乎他每次皺眉都和自己有關。
  想著想著,丁逸忍不住鼻頭發酸,停下腳步不肯再前進。沈長東扭頭關切說道:“怎麽了,是不是腿疼?要不還是我來背你吧。”
  丁逸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把沈長東嚇了一跳,手忙腳亂不知該做什麽,正想著要不要帶她返回家去,卻聽到丁逸嗚咽著開了口:“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你,是我自己沒考好怎麽能怪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平時張狂的很,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平心而論,丁逸最近的表現還真是像她口中形容的那樣,難得她那麽有自知之明。可看著她現在受了傷淚眼婆娑的樣子,沈長東嘴裏那個“是”怎麽也說不出來。沒有了那種意氣風發的神情,丁逸也不過是個15歲的小女生,身材單薄,個子尚要矮他半頭,和其她女生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此刻她小臉紅紅白白,平日裏上挑的丹鳳眼也盈滿淚水,竟有些楚楚可憐的味道。楚楚可憐?今天之前,沈長東從來沒想過這個詞能和丁逸發生什麽聯係。
  歎了口氣,沈長東開口:“你怎麽會沒用,你就是太有用了,那秋千不是給女孩玩的,就算玩也要等停穩了再下來,你那麽一跳,跳成了是夠瀟灑,跳不成不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何必在體力上逞強呢?”
  丁逸停住了哭泣,她是有些逞強,她不覺得自己在任何方麵輸給任何人,現在也不這樣認為,於是出言反駁:“我不是體力不支,隻是當時腳下一滑才踩空了的,不信等我傷好了再跳給你看,肯定沒問題。”
  沈長東再也忍不住發了火:“丁逸你怎麽就不明白,承認失敗就那麽難?長這麽大誰沒有失敗過?你不可能做好每一件想做的事情,考試是因為你病了,摔倒卻是你壓根就不該在大家叫好聲中昏了頭去逞強,這些失敗都是很正常的,你為什麽不能正麵對待呢?你再優秀再聰明也不可能超過所有人!”
  丁逸在長大後才發現這些道理是那麽的該死的正確,然而逞強好鬥卻是她不可剝離的本性,在年輕氣盛的當時她尤其不會因為沈長東的幾句話就改變。那一刻她是被沈長東難得發火的氣勢鎮住,再者剛剛遭受挫折,她也沒臉去反駁,所以那時看起來她似乎是聽從了他的意見。然而在後來的日子裏,沈長東才發現他當時那通話若是對一頭牛說,那牛也能比丁逸更能明白他的意思。

  第六章
  可能是因為經常受傷的緣故,丁逸的腿傷也比正常人恢複的要快,一個星期後已經能恢複鍛煉了,也因此並沒有影響到她體育成績的發揮,如她所願的得了滿分30分,之後她開始全身心的為中考備考。
  沈長東不知道丁逸竟然也能有這麽大的毅力,他原以為那次保送考試讓她苦讀了一周已經是極限,現在她已經堅持了兩個月,兩個月不看電視不看小說,這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丁逸了。
  末了他還是改不了雞婆本性,忍不住提醒她:“其實以你的成績,就算現在開始不再看書,也能考上一中,有必要這樣拚命嗎?”
  丁逸頭也不抬:“誰說我要考一中了?”
  沈長東一愣,沒有答話,丁逸抬頭看他:“我已經決定報一高了。”末了又加一句:“班主任勸了我好久,羅萍也要考一中,畢竟不能讓他太失望不是。”
  沈長東半天沒吭氣,最後勸她:“一高和一中差不多,你都能考上的。”
  丁逸當然都是能考上的,她張狂了15年,靠的不是運氣,再者她的運氣也沒有差到每次考試都得病。分數出來以後,丁逸是全市區排名第一。
  丁逸覺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死掉了,五千元!她瞬間感到自己比英女王都要富有。在本市也隻有集團公司才能有這樣大手筆,該公司直屬於中央部委管轄,收入占全市經濟收入的半數以上,集團公司的一把手和市長、書記平起平坐。
  揣著人生的第一個五千元,丁逸連著幾天樂得像個白癡,可想來想去也沒找到合適的用途,最後隻好主動交給了父母,雖然她英雄無敵不怕搶劫,可萬一被小偷偷走或者不小心丟了可就欲哭無淚了。
  丁鳳嶺和紀雲也由衷為女兒高興,不要說丁逸隻是一名中學生,即使對於一個家庭,五千元在當時也是不小的數目。可這筆錢是丁逸完全靠自己掙來的,他們猶豫了半天,還是將女兒主動上交來的錢還給了她。紀雲撫著女兒的頭說:“這筆錢交給你自己支配,我們不做任何幹涉,但是我們相信你不會胡亂用,因為這也算是你的勞動成果,你應該珍惜它。”
  讓人欣喜若狂的巨款成了送不出手的燙手山芋,丁逸開始認真琢磨錢的用途。請客吃飯?已經請過了,她花錢的地方不多,平時的零用錢就夠了;買衣服買玩具?她的衣服飾品完全由媽媽一手包辦,玩具書籍則多是長輩們送的,她是媽媽這一係最大的孩子,是一大家子的寶貝疙瘩,有什麽好東西姥姥姥爺舅舅阿姨總是第一個想到她,上周在外經商的小舅舅還托人送了台新出的486給她;旅遊?爸媽多半不會同意她一個人去旅遊,要是和父母一起出去,她又怎麽會傻到自己付錢。
  最後丁逸仰天長歎:“我太有錢了!花都花不完!”
  還是小阿姨幫她解決了難題,小姨是業餘股民,據說炒股所得收入已經超過她的工資很多倍。她建議丁逸將錢交給她打理,等三年後丁逸上大學的時候,如果賠了小姨就自掏腰包如數還她,賺了則連本帶利全都一起奉還。
  如此便宜的事情丁逸怎麽會不答應,不愧是打小就照顧她的小阿姨,不僅幫她解決了問題,連她上大學要花錢都考慮到了,她激動的抱住長她一輪的小姨猛親。
  說到丁逸27歲的小姨紀菲,那也是一個傳奇性人物。紀家是醫學世家,姥姥姥爺都是當地名醫,姥爺當過多年的醫院院長、衛生局長,退休後又被反聘,可以說本市稍有名望的醫生都能和紀家扯上關係。如此家世,加上紀菲讀書時候就是遠近聞名的美女,成績雖不算太好,沒有像媽媽一樣考入醫學院,也混進了本市一所普通本科,畢業後在家人的安排下進了一家不錯的國企工作,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
  紀菲性格外向,有人請她吃飯看電影,甚至進舞廳唱歌跳舞,心情好的話她都不會太拒絕,可一旦提出進一步的要求,無一例外全都碰了壁。久而久之,就有傳聞說紀大夫的小女兒性格豪放,水性楊花,同時將多個男人耍的團團轉。紀菲明明知道這是那些個追求不果的人故意壞她名聲,仍然我行我素,絲毫不予理會。
  她不著急,家裏人卻著了急,女孩家名聲是最重要的,再說她年紀也不小了,這麽著蹉跎下去也不是個事。姥爺萬般無奈給她下了最後通諜,她如果三個月內再沒有合適的交往對象就要被押去相親,姥爺門下優秀的青年未婚男醫生應有盡有。
  紀菲也不多說話,請一周假去了趟廣州,回來就帶了個年輕小夥子說要結婚,把全家都嚇壞了。
  小夥子相貌不算特別出色,年齡還要比紀菲小兩歲,在姥爺家的三堂會審中卻顯得彬彬有禮、沉穩老練。
  他和紀菲是高中同學,當時考上了南方的名牌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當地的機關工作。但是不多久他就發現自己那微薄的工資根本無法好好回報在農村辛苦勞作的雙親,無法為還在讀書的兩個弟弟支付學費。於是慎重思考之後他決定下海經商,在農大校友的幫助下,他開了家經營園林機械綠化環衛的小公司,當時還在發展階段,但養家糊口已經不成問題了。
  姥姥姥爺家不能說是勢利,可就這麽把如花似玉寶貝一般嬌養大的麽女嫁給一個農村出身的個體戶,不甘心那是肯定的,他們不甘心紀菲陪他一起吃苦。
  紀菲也不多加反駁,隻隨意的拋了句:“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
  那意思大家都聽明白了,是說如果不能嫁給這個年輕人,她就不嫁了。記得有誰說過,在婚姻這件事上,老人不要和子女鬥,因為勝算太小。
  反正不管過程如何,紀菲最後是如願了的,他們夫妻倆也退了一步,逐漸將生意轉到位於北方的省城,小姨的工作也在家人的幫助下調到省城,這樣他們周末隻要坐兩個小時的車就能回家看望雙方父母。
  更出乎意料的是退一步居然真的就海闊天空,此類企業廣州已經有了成熟市場,可省城還沒有,隨著城市化建設的進程日益加快,加上省內好多個城市都要競爭旅遊示範城市,對環境綠化的需求是越來越大。姨夫將他在廣東成熟市場的經營模式和進貨渠道都帶了回來,一時做的風聲水起,炙手可熱,短短兩年時間就發展的頗具規模。
  如今小姨即使不用工作也能衣食無憂,有人勸她幹脆辭職幫姨夫打理生意,她則不,她說怕累,那是姨夫自己的生意自然要他自己經營,她仍然幹她清閑的工作,業餘炒股,連家務都要姨夫抽空來做。姨夫的父母對她稍有微辭,可姨夫對一切甘之如飴,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麽。
  媽媽作為長姐有時會勸她幾句,可對她瀟灑的生活態度也不是不羨慕的。
  如今這麽個隱士般灑脫的小姨都不怕麻煩主動來幫她,怎不讓丁逸得意萬分。
  錢送出去以後,丁逸忽然想到好幾天沒見到沈長東了,於是蹦蹦跳跳到隔壁看他在忙什麽。
  進門後發現沈家一家都在,可氣氛似乎不大對勁,沈伯母眼睛紅腫,沈伯父和沈長東都鎖著相似的眉毛一言不發,見她來到沈伯父張口招呼她。
  確實不大對勁,每次來沈家都是伯母先開口說話,這時隻見她目光呆滯,似乎不知道該幹什麽,可神色又很焦急。
  丁逸想問發生什麽事了,可又不知該怎麽開口,隻好偷偷拉沈長東出去說話。
  沈長東抿著嘴,半天才開口:“我外婆去世了。”
  “啊?”丁逸張大了嘴,沈長東祖籍在江浙一帶,稱姥姥為外婆,姥姥是丁逸印象中最慈祥的人,她沒見過沈長東的外婆,可也為他感到難過。
  “我媽媽是獨生女,現在南京那邊隻剩我外公一個,家裏商量要一起搬回去。前幾天我們回去奔喪了,這次回來是要辦理各種調動手續。”
  丁逸愣愣的,來不及消化這些消息,慢慢才反應過來沈長東是在說他們一家都要回南京。沈長東的父母是大學同學,他外公當時就是南方軍區的高級軍官了,本來是要求女兒女婿一起回南京的,可沈伯父脾氣倔強,不肯生活在妻子家庭的光環下,堅持服從分配來到本市,沈伯母也就隨夫一起來了。
  時至今日,沈長東的外公雖官至軍區司令員,老妻卻因腦溢血離他而去,女兒又遠在千裏之外,晚景堪稱淒涼。沈伯母這幾天都在懺悔自己的不孝,堅持丈夫和兒子都隨她一起遷回南京。沈伯父感激妻子這麽多年的奉獻犧牲,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的熱血青年,自卑心理早就煙消雲散,因此甘願暫時舍棄如日中天的事業回去照顧嶽父。
  雖然卜司令那邊早已經派人打點好,可沈家夫婦的職位不低,調動手續還是比較麻煩的,耽擱出來的時間讓沈長東能夠有空和大家話別。
  沈長東人緣很好,老師和同學們對他的離開都頗為不舍,羅萍也考上了一中,紅著眼圈對他說:“本來以為還能做同學呢,以後想見麵都難了。”說完又看丁逸,她臉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不過倒也不像平常那麽活躍。
  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是兩家大人坐在一起話別,紀雲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給他們餞行。這麽多年的鄰居好友做下來,忽然就要分開,即使是人到中年的大人也無法抑止傷感情緒。一杯又一杯,大人們轉眼間就喝高了,變得語無倫次,多年前的瑣事都被他們翻出來回味,動輒就笑的前仰後合。
  丁逸和沈長東沒有被允許喝酒,吃飽了就來到院子裏賞月,月亮已經圓了大半個。沈長東的生日就在陰曆的六月十六,那時月亮是圓的,丁逸則在七月初五,月亮是缺的,小時候他們就觀察到了這個現象,可惜今年是沒辦法在一起過了。
  沈長東這幾天一直悶悶的不說話,丁逸笑他:“你是不是覺得保送考試白考了?別這樣,不是聽說轉過去那邊的學校也是很好的省重點嗎?聽說江南多美女,你回去以後不要看花了眼哦,有空我就去找你一起看美女。”
  沈長東抬頭看她:“你真的會去南京?你會不會考那裏的大學?”
  “不會,大學我要去北京讀。”這是三年前丁逸就決定好了的。
  “南京也有很好的大學,再不然還有上海,為什麽非要去北京?”沈長東疑惑。
  “你不懂的,反正我覺得大學就是要去北京讀才過癮,你也去吧,到時候又能見麵了。哦,是了,你家人可能不想讓你離開他們,那就沒辦法了。我是沒問題的,本省沒什麽好大學,他們不會阻止我去北京的。”
  丁逸語音清脆,都說漂亮的女生聲音未必好聽,丁逸則是兩樣占全了,每次學校的升旗獻詞都是她來讀。沈長東聽到這番話就想起來金庸小說裏形容周芷若的聲音用“風動碎玉,水擊寒冰。”他想這詞形容丁逸也真是再貼切不過了,明明是一貫的語調,可今天她的聲音聽起來比玉都涼,比冰更寒。

  第七章
  沈長東走後,丁逸忽然百無聊賴起來,隔壁院子裏的葡萄架碩果累累,已經接近成熟,可惜沈長東他們連今年的葡萄都沒吃到就急著搬走了。
  三米高的牆頭對丁逸來說不是難事,隻是習慣性的躍過去以後卻不知該幹什麽。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椅上發呆,直到黃昏被蚊子咬醒才發現已經不知不覺睡過去了,剛才又聽到熟悉的少年清朗聲音:“丁逸,你這人來瘋!”原來隻是夢,做夢真好,至少夢裏她沒有這滿身的蚊子包,臉上也沒有,淚水。
  沒過多久,丁逸就找到了目標和方向,她開始瘋狂研讀通俗小說。半個月後,金庸的已經全部看完,古龍的也看了七七八八,隻好又翻開原來不甚喜歡的梁羽生。梁翁文采風流,奈何編故事的能力不夠強,他的小說多看幾部就沒什麽意思了。隻有一部《萍蹤俠影錄》是例外,令丁逸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左手家國天下,右手兒女柔情,白馬輕裘,翩翩少年,丁逸迷上了張丹楓。後來,每當有人問她第一個喜歡的男生是誰,她都會笑嘻嘻的答:“張丹楓呀。”張丹楓確實不錯,可惜情敵太多,對於很多讀武俠的女生,那都是一個甜美瑰麗的夢。
  從此,沾床就著的她也學會了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午夜夢回,心裏空空的似乎少了些什麽,莫名煩躁,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惹她煩躁,是呀,丁大小姐順風順水,有什麽可煩的呢。
  在端午節過去了好多天以後,紀雲忽然又興致大發給大家包粽子吃,吃了粽子覺得有點膩,她又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些稀奇的野菜,加了青椒、石香和香蔥,攤在烙好的薄餅上悶熟後卷著吃,分外可口。丁逸在吃了粽子後忍不住又吃了三個菜卷,撐的腰都直不起來,隻好回屋裏四肢平攤躺在床上等食物慢慢消化。
  沈家和丁家,以往無論哪家做了好吃的,都會搶先送一份過去給對方,隻不過沈長東的媽媽卜靜不擅長廚藝,她是在結婚後才慢慢學習操持家務的。
  丁家這邊情況就大不相同。丁逸的姥姥出身大家,祖上成分很高,後來雖然離家讀書,很多封建殘餘思想和繁文縟節還是保留了下來,其中包括努力把所有的女兒都培養成溫良恭儉讓的賢妻良母,兒子則都被照顧的悉心周到,絕對能做到“君子遠庖廚”。
  丁逸的爸爸對姥姥評價很高,說她是集中國傳統美德於一身的優秀女性,丁逸媽媽最多能得她三分真傳,而這三分真傳中廚藝絕對能占上一分,媽媽和姥姥一樣,都能把最簡單的食物做的美味無比,丁逸小時候的肥胖和媽媽的好手藝絕對脫不了幹係。
  今天這菜卷讓人口舌生津餘香滿口,要是沈長東也在的話一定會讚不絕口吧,他小時候經常向她抱怨自己家的飯不如她家好吃,一有機會就來家蹭吃蹭喝,到了飯點他媽媽拉都拉不回去,長大懂事後才有所收斂。
  好吃的食物所帶來的好心情隻是一瞬,後患卻是無窮,丁逸躺了半天仍然覺得肚子發脹。都怪那個死豬頭,他要是不去南京,今天不就能幫她分擔些食物嗎,也不至於讓她像得了暴食症般猛吃。媽媽也真是,就算她高興自己做的食物受歡迎,也不該放任她吧,女兒的健康難道不比那可笑的虛榮心重要?
  心裏正胡亂埋怨著,外麵忽然響起一聲炸雷,丁逸醒過神來才發現窗外的天空已經是陰雲密布,屋子裏的光線也因此暗淡了不少,夏天天氣果然多變,剛才才還是豔陽高照,忽的一塊黑雲飄過來就能遮的不見天日。
  雲越來越密,一陣涼風吹起,吹散了午後的悶熱,還沒來得及關窗,豆大的雨點已經砸了下來。
  大雨擊起了一股土腥味,丁逸起身把窗戶合上了。
  窗外雨打芭蕉聲聲入耳,屋內光線昏暗影影綽綽,無處不給人淒涼憂鬱的感覺。天呐!她心情已經這麽糟糕了,老天怎麽連個好臉兒都不賞呢。
  暑假在昏昏厄厄中耗掉了一半,爸爸媽媽他們要去廬山避暑,丁逸卻提不起興致,這時候她接到了李貝貝的來信,李貝貝寫信問候丁逸,並邀請她和沈長東去北京玩。沈長東剛剛去了南京,答應一起前往的可能性不大,但丁逸還是馬上打電話通知了他,果不其然,現在他們全家都處於一片忙亂之中,他平時要陪外公,還要忙著適應環境,實在是沒時間出來。
  丁逸抉擇了一下,還是決定去北京,這次的出行父母也不能陪她,不過好在是去伯父家,他們倒也放心,臨行前父母親自將她送上火車,火車還未到站建軍哥哥就在車站等著了。
  可是等到丁逸穿過車站的人山人海站到丁建軍麵前時,發現他還是在四處張望,丁逸一邊大聲喊“建軍哥哥!”一邊撲將過去,丁建軍連忙做閃避狀,嘴上彬彬有禮:“這位漂亮的小姐是誰呀?您沒有認錯人吧!”
  丁逸咯咯笑開了,見他還在耍寶,忍不住再度撲過去,丁建軍一手攬住她,另一手接過重重的背包,也笑開了:“真是女大十八變,要不是經常收到叔叔寄來的全家福,我還真不敢認了,我們的小公主變成大美人了。”
  丁逸有些懷疑他話的真實性,去年春節還一起過的年呢,她變化有那麽大嗎?照這麽變下去,沈長東是不是也有認不出她的一天,那多好玩,她可以裝作陌生人戲弄他,看他是不是真的隻對自己凶,他對羅萍就有耐心多了。
  罷了罷了,怎麽到了北京還總想著那個臨時落跑的人,丁逸甩甩腦袋——她可是來玩的!
  李貝貝的變化不算大,至少丁逸還是一眼就能將她認出來,這幾年來,她們偶爾會通電話寫信,一直沒能再見上麵。
  李貝貝看到丁建軍攬著個苗條秀麗的少女回家,那少女還直衝她樂,忍不住愣上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丁逸?真的是你?跟原來完全不像了。”
  難得看到李貝貝也有這麽吃驚的表情,丁逸非常得意,她現在比李貝貝還要高一些,也沒有了原來的臃腫,看起來差距應該沒有那麽大了吧?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成長所帶來的喜悅,不再是女童,而是“少女”,多麽美好的一個詞。
  李貝貝中考結束後就隨家人去國外溜了一圈,最後取道日本,和在那裏做交換學生期滿的表哥一起回來,大包小包帶了不少禮物。她將在東京迪斯尼買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玩偶禮盒送給丁逸,盛情難卻,丁逸笑盈盈接過,卻心道你還不如送把日本鬼子剖腹的倭刀讓我見識見識。
  倭刀沒見識到,倭寇倒是有一隻,李貝貝隨後便為丁逸引見了她表哥魏華靖和表哥的日本同學兼好友和田英鬆。
  兩個都是英俊少年,可丁逸看到他們不知為什麽就是想笑。魏華靖看起來慵懶隨意,拽拽的和丁逸想象中的公子哥兒沒什麽出入,和田英鬆則神情機警,背挺的筆直度直逼門口站崗的警衛,似乎隨時處於備戰狀態。
  這樣截然相反的兩個人怎麽會成為朋友?丁逸覺得很好笑。從小就接受革命教育(看電影),作為好學生,中學曆史書上關於南京大屠殺的內容耳熟能詳,因此丁逸對這一個半日本鬼子沒什麽好印象,真是的,交換生幹嗎又非要去日本?當時的她還不太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她的愛答不理被餘下幾人看在眼裏。
  李貝貝似乎對張羅幾人在一塊兒玩非常熱心,丁逸想不到她看起來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對很多運動竟然都很擅長,網球、遊泳,甚至滾軸溜冰,無一不會。當了那麽多年小霸王,丁逸又怎麽會在這方麵示弱,也顧不上日本鬼子討不討厭了,她是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建軍哥哥畢竟要工作,陪她買了全部行頭後就再也沒時間陪玩,丁逸隻得單槍匹馬挑戰他們三個。
  別的也還罷了,隻有這溜冰著實讓她丟了把人。丁逸到今天才發現自己的平衡感居然很差,她不可置信,卻阻止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摔倒。
  還是李貝貝看不下去了過來扶著她滑,可丁大小姐英雄無敵,李貝貝哪裏會是她的對手,兩分鍾後兩人就一起摔倒。
  夏天衣服單薄,雖然戴著護肘護膝,老這麽摔下去也不是個事,李貝貝招呼兩個男生過來商量著回去,她在組織的時候很熱情,玩了沒多久似乎就有點興致缺缺,和田和魏華靖也沒有反對。
  最後居然是丁逸力爭再玩一會兒,今天要是學不會,那麽多跟頭不是白摔了?丁逸從不做賠本的買賣。
  這次她很明智的接受了由男生帶她滑的提議,她也實在不忍心再讓瓷娃娃般的李貝貝陪她摔跤。
  隻是民族自尊心時刻不能忘記,在二人之間,她選擇了那半個鬼子魏華靖。
  魏華靖看起來懶懶的,溜冰的技術還真不賴,他言簡意賅地對她講述了技術要領,便拉著她的手慢慢滑開。
  除了沈長東,丁逸很少和親人以外的異性有身體上的接觸,此刻被還算不上熟悉的魏華靖握住手,心裏不免有些忐忑。魏華靖的手觸感微涼,十分有力,還略微有些粗糙,粗糙?他一個公子哥兒的手為什麽會粗糙?
  略一分神,腳下忽然又不受控製了,正要閉上雙眼準備迎接隨之而來的痛摔,忽然發現腰間一緊,她被人一把撈進懷裏。
  少年的身體不如自己柔軟,隔著薄薄的汗衫甚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丁逸抬頭正看到魏華靖戲謔的眼神,羞怒交加之下連忙掙紮,她直覺的認為他在嘲笑自己。
  “別動,你這麽重,再動大家要一起摔了,別那麽自私好不好。”
  士可殺不可辱!他居然還諷刺她胖,現在她哪裏胖了?!被激怒後的丁逸做事是從來不考慮後果的,她猛地將身體從他懷裏彈開,同時用力試圖將他抓住自己的右手甩掉,卻忘了自己現在腳下並不穩當。
  逞強的結果就是兩腳一起走滑往下摔,速度快到大羅金仙也無法挽回。
  摔下後意料之中的疼痛感覺卻遲遲沒有傳來,身下像是有個墊子托住似的,還有些溫熱。溫熱?丁逸連忙回頭看,那扶住胳膊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的不是魏華靖卻又是誰。
  丁逸覺得自己現在躺在他身上著實不雅,可是腳下打滑根本站不起來,回摔了兩次把魏華靖壓得嗷嗷直叫,她才想到去解腳下的排輪。剛剛解開站起來,和田和李貝貝就已經趕到,他們合力將躺在地上的魏華靖拉起來。
  魏華靖承載著兩人的重量摔倒,還是肘部先著地,此刻傷得不輕,疼痛之下忍不住大聲指責丁逸:“沒見過你這麽不聽話的孩子,讓你不要動你偏動,摔跤很好玩嗎?”
  丁逸發現自己完全無礙,魏華靖反而受了傷,自知理虧也不敢再反駁,隻在心裏腹誹他:“誰讓你嘲笑我來著,說我是孩子,難道你就多大嗎?”從李貝貝那裏得知,他比她們還大不到兩歲。
  大家陪魏華靖一起到醫院檢查,還給手臂拍了片子,發現並沒有骨折,但軟骨挫傷也是要休養一陣子的。
  魏華靖覺得自己現在將手臂吊在胸前的樣子蠢極了,還嚴重影響到暑假生活的質量,看著旁邊那沒心沒肺還在和李貝貝商量下一步如何玩耍的肇事者,忍不住心頭火氣:“丁逸,給我倒杯水來。”
  丁逸回頭看他,猶豫了一下,起身為他倒了水端過來。魏華靖伸出為受傷的一隻胳膊接過水湊到嘴邊,還沒入口就拿開放到桌子上:“大熱天的你倒這麽燙的水,讓我怎麽喝?”
  丁逸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麽,終究忍住,為他倒了杯冰水端過來。
  魏華靖喝了一口,還是不滿意:“不是熱水就是冰水,你就不會倒點正常的溫水?”
  丁逸忍無可忍,她父母都沒這麽吹毛求疵的支使過她,他算哪根蔥!就算他為自己受了傷,她也沒叫他那麽做不是,她摔了那麽多跤都沒出問題,怎麽偏偏他就脆弱的跟玻璃似的。
  看在他還算個病人的份上,丁逸暫時壓住怒火,隻說道:“你把冷水和熱水混在一起不就成了溫水?”末了還是忍不住諷刺他一句:“這麽簡單的辦法都想不到,你確定隻是胳膊受傷,腦子沒摔出毛病?”
  一直沒說話的和田忽然開口:“常溫的水製冷和加熱都需要消耗能量,把冷水和熱水再混合在一起隻為得到常溫的水,是雙倍消耗能量,丁你這是在浪費。”說的竟然是標準的普通話,非常流利。
  這個死倭寇一直不顯山露水,第一次發表意見就是為了反駁她,丁逸憤怒極了,以至於強詞奪理口不擇言:“我們地大物博浪費的起,怎麽著吧,隻有你們這彈丸之地的小破國家才會算計來算計去的,小家子氣!”
  沒想到和田根本不理會她,轉頭對魏華靖說:“魏,我聽說中國現在的教育模式下產生了女強男弱的結果,女孩子普遍比男孩子優秀很多,你和令妹都是很出色的人,可這個女孩子實在無法讓我看到她有什麽優秀的品質,看來你們國家的普通男孩,更加不能和我們日本的相比。”
  丁逸還來不及對這番話有所反應,魏華靖已經搶先開了口:“和田君你此言差矣,首先你說的中國男女同校的教育模式產生女強男弱就不全麵。我承認現在中國的中小學校裏,班幹部多數都由聽話的女生來擔當,活潑好動的男生相比起來沒那麽聽話,得不到師長的認可,缺少更多的鍛煉機會,而乖乖聽話的男生天性上都會受到某些方麵的壓抑。日本主張男女分校,主張培養男孩的攻擊性和競爭性,以便為優秀的軍人培養接班人,這是我分別在兩國的中學學習所得到的感受。”
  看著和田點頭,魏華靖繼續說道:“你曾經說過照這麽下去,中國在二十年後將缺乏具備優秀品質的軍人,因為男孩們都變得乖巧軟弱,缺乏軍人所應具備的血性。但是你不要忘了,現在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甚至也不是需要戰場上分出你死我活的時代,我們都在尋求經濟的發展,經濟力量決定一切。姑且不論你們日本是不是還在培養下一代人的軍國主義思想,是不是會遭到世界範圍內的反對。單單拿兩國的孩子做比較,你們驍勇善戰的男孩也未必能戰勝我們文弱聽話的男孩。因為現在的軍隊,講究的是智勝,是服從,是人性化,我不認為你們那裏默許強者欺淩弱小就是合理的教育,貴國校園裏那些欺負別人的強者或許會脫穎而出,但更多的是從小被欺壓的弱者,幼時心理留下陰影,長大成人後就有可能在心理上發生變異,如果一個國家心裏不正常的人數達到一定比例,我不認為這對該國家的長治久安有好處。”
  丁逸聽了這番話忍不住鼓起掌來,同仇敵愾讓她自動忽略先前和魏華靖的小嫌隙,聽到激動處,忍不住接過話來說:“就算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中國現在是女強男弱,那就一定是壞事嗎?你沒聽一位名人說過嗎?成功教育出一個男孩,隻是培養了一個優秀的個體;成功教育出一個女孩,卻能在未來培養出一個優秀的家庭,孰輕孰重?”
  和田在聽了魏華靖的話後陷入思索,聽到丁逸說話則忍不住回應:“你所指的優秀女孩,是指你自己嗎?”說出來的話語調平緩,聽不出諷刺的意味,可這話的內容傻子也知道他在反唇相譏,不過這倭寇一直還算有禮貌。
  丁逸已經開始懊悔自己剛開始時的失態了,否則她必定會大言不慚的反問一句:“我難道不優秀嗎?”但是她再自戀也知道今天丟人是丟定了,誰讓她沉不住氣來著。既然已經顏麵掃地,丁逸索性老起臉皮說道:“我當然不算優秀女孩,我性格乖張,有欠教養(媽媽,請先原諒我對您老的誹謗。),在中國的街上隨便抓一個女孩都比我強,可是我也明白不能反客為主站在人家地盤上說人家國家不好這個道理。”
  看和田臉上有些變色,但背仍然挺的筆直,她接著說道:“你們國家主張培養男孩子的攻擊力,想必你也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吧,這樣吧,咱們找個時間,就在我這個最沒用的中國小丫頭和你這個大日本的未來優秀軍人之間比一場。”

  第八章
  李家寬敞的客廳裏,三個人看著丁逸麵麵相覷,魏華靖險些將剛喝的一口冰水和熱水的混和物噴出來,他咳嗽了數聲,指著丁逸道:“你說什麽?我沒聽錯吧!”和田也是表情錯愕,似是哭笑不得。就連李貝貝也忍不住偷偷扯她衣角:“我們跟和田還不熟,快別開這種玩笑了。”
  丁逸環顧一周,確定他們不是作偽,也不是刻意搞笑,那麽就是她在搞笑了?果然是物離鄉貴、人離鄉賤,來到了京城,她丁逸向人挑戰居然會被當成笑話。
  如果在家鄉,她確定不會有人笑得出來,至少那個被她挑戰的人不會。也罷,就拿這日本鬼子做她揚名立萬的第一仗吧!
  過了一會兒,幾人看她神情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都收斂了笑容。還是魏華靖先開的口:“小丫頭挺有勇氣的,不過你真的要向和田英鬆挑戰?你知不知道他柔道黑帶,他不會跟你這樣的小姑娘過不去的。”
  丁逸鄭重點了點頭:“沒錯,按說作為東道主國家,我也不應該跟他過不去,不過北京也不是我的地盤,算扯平了。貝貝是我的朋友,你是和田的朋友,場地由你們兩個找,公平公正。”
  話都說到這份上,和田想拒絕都沒了理由,再說大家見她說得認真,也都來了興致,魏華靖牽頭找了家室內健身館,向他們要了個寬敞的單間。和田換上了柔道服,丁逸沒有準備,她聲稱:“我不會柔道,什麽道都不會,我說了是挑戰,就是打架而已。”因此隻穿了件普通運動服,考慮到公平問題,她換了雙軟底鞋,言明自己沒有日本人那動不動就光腳丫子嗜好。
  作為觀眾的李貝貝和魏華靖見她臨上場還不忘貶低對方,都覺得好笑,好在她年紀小,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包括和田在內都沒有太跟她較真,魏華靖還一再強調:“點到即止,點到即止。”
  哨聲響過,兩人都還在原地立著,顯然都沒有搶先動手的習慣。待得魏華靖忍不住再次吹了聲哨,丁逸壓著哨聲一個躍步跳過去,身子一矮就是一個掃堂腿。和田顯然感到這次襲擊有些突然,不過他勝在身材高大,基本功紮實,堪堪躲了過去。可等他到找機會反擊時卻忽然不知該從那裏下手,他從來不曾和女生打過架,何況是這麽個如花似玉的美麗女孩。近距離看,和田更覺得她身材瘦弱,皮膚白的似透明一般,似乎動一動就會將她碰壞,用腳踢更是唐突佳人了。
  丁逸可不知他有這麽多想法,見他還擊無力,心想他比那地道站裏的鬼子前輩也沒強太多嘛,攻勢卻絲毫沒有放緩,步步緊逼。
  當和田被拐了一肘子還險些被絆了個狗啃泥時終於認清了現實,他這才猛地想起丁逸之前的咄咄逼人,她不能被當作普通女生對待的,和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打疊起精神認真麵對。
  躲在角落裏觀看的李貝貝和魏華靖看到此處早已經張口結舌。丁逸出手毫無章法,身手卻相當利索,每一招都攻擊對方薄弱環節,李貝貝看不大懂,隻知道現在似乎是丁逸占了上風,魏華靖卻清楚明白,如果不是經常打架,是不可能擁有這種身手的,看來自己剛才真的看走了眼。
  和田出身世家,練武術也隻為興趣和健身,一般沒什麽機會實戰,有的話也隻是一板一眼的練習,雙方按規則出招,多數情況下對方還會讓他。丁逸則基本沒什麽招式,更不會講什麽規則,向來她唯一的目標就是將對方打到,因此花招盡出,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和田的功夫底子到底強過丁逸許多,體力上也有優勢,丁逸幾次想冒險製敵都被化解掉,免不得有些著急,一個不小心被和田抓住衣領,丁逸不退反進,逼近後開始尖叫,和田被她叫的頭皮發麻,手上一鬆,被丁逸順藤摸瓜抓住手臂一個大背摔摔倒在地。
  哨聲響起,算是丁逸獲勝。隻見她嘴角上揚,笑得異常燦爛,抱住上來恭喜她的李貝貝又叫又跳。
  和田風度還算不錯,願賭服輸,不過還是忍不住問丁逸:“你剛才為什麽突然尖叫?”
  丁逸眼波流轉:“什麽呀,我見你抓住我領子的樣子很凶,下意識的就叫了起來。”和田無語,從此對丁逸算是有了較為深刻的認識。
  建軍哥哥和他們畢竟不是一個年齡段的人,能陪她的時間有限,好在有魏華靖這個地頭蛇的帶領,玩起來一樣方便。
  李貝貝建議丁逸冬天春節的時候來玩,那時可以去地壇逛廟會,去什刹海溜冰,去東來順吃涮肉,現在大夏天哪裏都熱,最多隻能去北戴河泡海水澡。
  魏華靖忽然靈機一動,笑道:“其實還有一個去處,也是要夏天才好玩的。”
  兩個女生趕緊追問,魏華靖不緊不慢的賣關子:“原來我是擔心你們不敢去,現在我覺得丁逸應該不會有問題。”
  李貝貝問:“丁逸沒問題,我有問題嗎?到底幹什麽呀?”
  “去草原,夏天是去草原騎馬避暑的好季節,隻怕舅媽和外婆不放心你去。”
  離北京最近的壩上草原也要多半天的車程,一天肯定回不來,別說李貝貝的奶奶和媽媽不允許他們去,丁逸的伯父伯母也堅決反對他們幾個半大孩子在外留宿,惹得李貝貝直埋怨表哥出了個餿主意。
  草原沒去成,大家對騎馬的興趣卻都被勾上來了,還是魏華靖負責張羅,帶著大家來到京郊順義的馬場。
  丁逸搶先挑了一匹白色高頭大馬,李貝貝笑她:“你又不是王子,幹嗎選個白馬?”
  丁逸正努力跟挑到的白馬培養感情,聞言反駁:“都是英雄兒女,何必分男女,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才是英雄本色,哈哈哈哈!”
  魏華靖嗤笑出聲,打斷她的豪言壯語:“女英雄明鑒,您老挑的可是匹老馬,這馬場裏的馬都是被訓練的溫順的不能再溫順了,老馬尤其奸滑,怎麽催都跑不起來的,身材矮小的蒙古馬才是真正善跑的烈馬。”
  丁逸聽後麵色有些尷尬,情知魏華靖說的多半屬實,可看看這神氣的白色大馬,再瞅瞅魏華靖及和田他們挑中的黑不溜秋的小戰馬,還是愛美之心占了上風。
  魏華靖也順勢說:“第一次騎馬,還是挑個老實點的好,你們先慢慢溜吧,我們先走一步,駕!”
  說完同和田兩人起著蒙古馬一溜煙的跑了,看的丁逸心裏犯癢癢。黑色小帽和上衣,白色褲子,腳蹬馬靴,她和李貝貝的裝束無可挑剔,怎麽看都是英姿颯爽的女騎士。
  可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她們兩個的馬各由一個工作人員牽引著慢慢溜達。丁逸心急,走了一小段就連忙表示不需要牽馬,可任憑她上竄下跳,大呼小叫,白馬還隻是慢慢悠悠的踱著方步,催的急了才走的快一些,就是不會像魏華靖他們的馬那樣四蹄騰空的奔跑,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樣騎馬其實最累,沒多久就被顛的屁股疼。
  折騰了半天,回頭看其實也沒超過李貝貝多遠,李貝貝連太陽傘都支開了,一副踏馬遊玩的閑適狀,再看看滿頭大汗的自己,丁逸越發鬱悶,直嚷嚷要換馬。
  魏華靖他們跑了一圈後又從後麵趕上上來,看到丁逸的懊喪表情都覺得好笑,和田開口說道:“我正好累了,要歇歇,要不咱們換一下馬吧。”
  丁逸心頭一喜,嘴裏說著:“那怎麽好意思。”人已經跳下了馬,心道這小日本還不是太壞嘛。
  蒙古戰馬果然不同凡響,按照魏華靖教的姿勢動作以及口號實踐下來,小馬四蹄騰空,開始撒了歡的猛跑起來。馬上的丁逸感覺有如騰雲駕霧,興奮之情無法言表,和魏華靖你追我趕,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回家前也不提跟和田提把馬換回來的事。
  不過看看和田騎在白馬上一邊溜達一邊陪李貝貝說笑,似乎也很開心。兩人相貌都很出色,身著英挺的騎士服,直讓人聯想到西方電影裏的公主王子。“我這是給他創造機會接近美女呢,他應該感激我。”丁逸安慰自己,最後一點愧疚心也消失殆盡。
  有和田和魏華靖作陪,在京期間玩的堪稱盡興,因此在大家送她上火車時,丁逸心頭泛起了一絲不舍,不過也好久沒見父母了,對家人的想念衝散了和北京這幫人的離別之情。
  人生便是如此,似乎時刻充滿著各種各樣的聚散別離,如果都要傷心動情,怕是沒完沒了。時間久了,次數多了,慢慢人也就學會了適應,學會了堅強。
  很小的時候,太奶奶的去世,讓丁逸悟到沒有人能陪另一個人一輩子。那時候她產生了恐慌感,看著忙碌的父母,她想:“爸爸媽媽大我很多歲,正常情況下,他們是會提早離我而去的,到另一個世界去,那我該怎麽辦?”
  又一次她在春遊時險些一腳踏空摔下山崖,後怕之餘又想:“人生無常,或者我會先走呢?那麽爸爸媽媽該多難過,怎麽辦?”
  如此擔驚受怕了一段時間,丁逸揭竿而起,奮起反抗死神的威脅:“死則死矣,有什麽了不起!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我要是死的話,一定要轟轟烈烈。”
  可是林老師的死讓她了解到,無論怎樣的死,都意味著分離,她要想不怕死,可就隻能學會,不怕分離。

  第九章
  丁逸所在的列車包廂裏, 下鋪是一對知識份子模樣的中年夫婦,和她相對的上鋪則直到列車開動也沒有人出現。聽那對夫婦交談了幾句,得知他們似乎都是教師,剛剛參加了一個在天津舉辦的教學研討會,不時還對各地教學情況點評一二。丁逸是學生,看見老師雖不至於像耗子見貓,卻也不會主動攀談。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很多學生在麵對老師時,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老師,總不能輕鬆自如的把大家擺在平等位置,丁逸也有這種心理,因此一送走幫她安置行禮的哥哥,就爬到上鋪看新買的一冊圖書。
  李貝貝在送她上車的時候給她了好大一包零食,因此丁逸沒打算在列車餐車吃晚飯,眾所周知,餐車上的飯又貴又難吃。
  一本書看完已經九點多鍾,這才感到腹中饑餓,翻出那包食物,嗬,還真夠豐盛的,足夠她吃好幾天,下次一定要想辦法回報李貝貝一下。這次在北京,陪吃陪玩送禮物,臨走還周到的連路上吃的都準備好,這個李貝貝還真不是一般地夠朋友,最難消受美人恩呀,改天一定要找機會報答。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逐個打開食物包裝,“呼啦呼啦”、“咯吱咯吱”、“嘎嘣嘎嘣”、“吸溜吸溜”,丁逸吃的相當熱鬧。
  “這位同學,你吃東西能不能小聲一些?我們已經打算休息了。”樓下的女老師發話了。
  偷偷吐一下舌頭,丁逸收起食物。怪不得古聖先賢們說要“慎獨”,沒有媽媽在旁邊嘮叨,也沒有認識的人看到以至丟人,她剛剛放縱了些對自己的要求,就被人嫌棄了,看來想人前人後都做個淑女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百無聊賴,又打開台燈翻出暑假遊玩時拍的照片回味,正仔細對照自己和李貝貝誰的笑容更燦爛,女老師又有指教:“同學你的台燈角度正好對著我的眼睛,這樣我沒辦法休息。”
  隻好又關掉台燈,時間還不到十點,車廂外還沒有熄燈,可是外麵時常有人抽煙,聞二手煙也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醞釀了半天也沒有睡意,丁逸幹脆掏出隨身聽帶上耳機聽音樂,這下總不至於影響她了吧。
  輕柔舒緩的音樂中,終於培養出了睡意,昏昏沉沉中丁逸摘下耳機欲將隨身聽塞進包裏,手碰到剛才翻的照片,滑溜的照片一下撒了一床,還漏了幾張到下鋪。
  擔心明天被下鋪的人看到自己往下漏了東西會有意見,也怕他翻身什麽的將照片弄壞,丁逸打開台燈翻身下床去揀。
  有兩張落到那男老師的裏側,丁逸本想叫醒他請他幫忙揀,可他們早早就睡下似乎很疲憊的樣子,不知道被自己叫醒後會不會埋怨,猶豫了一下,丁逸決定自己取過來算了。
  剛探身取了照片,隻聽身後一聲驚呼:“你在幹什麽?”
  丁逸嚇了一跳,猛的直起身,頭“嘭”的一聲撞在上鋪床板上,揉著撞疼的後腦勺回過頭,隻見女老師已經坐起來,正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聲音嚴厲。
  丁逸心道糟糕,可能被誤會了,連忙揚揚手裏的照片解釋道:“我的照片掉下來了,我隻是撿照片,沒別的意思,對不起。”
  這時那男老師也醒了過來,弄明白情況後笑嗬嗬說道:“沒關係沒關係,你叫醒我幫你撿就行了,何必再下來,上上下下多麻煩。”
  丁逸連忙也笑著道謝,回頭又看女老師,卻見她神情嚴肅,厲聲說道:“你真的隻是撿照片?就算是撿照片,你也不該半夜在陌生男人床上摸索,你媽媽沒教過你嗎?現在的孩子怎麽都這麽沒教養?”
  丁逸聞言血液上湧,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原來她隻是擔心被誤認為是小偷,沒想到會被人說的如此不堪,說話的還是個長她很多歲的老師。丁逸平日雖然張狂,那都是在同齡人麵前,對師長們她還是很尊敬的,況且她自幼被長輩們寵愛,做夢也不曾想過會受這等侮辱,登時腦子發蒙,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麽。
  那男老師聞言顯然也是一愣,但他反應較快,連忙喝止女老師:“文靜你說什麽呢,她還是個孩子,一個小女孩出門在外多不容易,你怎麽能這麽說人家?”
  丁逸此時腦子清醒了些,可她沒有和大人們爭執吵架的經驗,況且瓜田係鞋,李下整冠,自己終歸是做了不合適的事情。見那女老師也沒有反駁丈夫的話,兀自躺下睡覺,她也深吸了口氣,悶悶爬上床去。不愧是老師,今天雖然給她難看,卻教會了她一件事:原來並不是所有的大人都會像她的親友師長那樣,總是以善意的、縱容的態度對待她,在有些人的眼睛裏,她也許早已不再是孩子。
  還沒來得及收拾好暑假的心情,入學報道的日子就翩然而至,報道後新生們被安排在市體育場軍訓一周。對於懶散了一個假期孩子們來說,任何約束似乎都難以忍受,何況是大太陽底下慘烈的軍訓,一個上午下來大家個個叫苦連天。
  丁逸早上起床起晚了,沒來的及吃早飯,接近中午的時候已經餓的頭昏眼花,教官還在進行分列練習,輪到她們這一列,“向後轉!”直愣愣轉過去,丁逸見到了她一生都難以忘記的風景。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儒雅英俊的少年!還搭配著那樣淡定自如的目光,兩列隊伍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讓丁逸想避開這令她心裏小鹿亂撞的目光都難。少年嘴角噙笑,一派溫和的看著對麵的丁逸,眼神中略略顯出一絲驚訝,目光交匯處,一片電閃雷鳴,丁逸心中突然出現一個念頭:“張丹楓!”張丹楓生在現代也不過如此吧。
  張丹楓轉過身去,天,他連側麵都那麽好看!恍恍忽忽中,似乎感到周圍有些騷動,還有偷笑的聲音,猛然回過神來,才發現周圍的同學都已經按口令轉過身去,隻有她還愣愣的站在原地,引起騷動的竟然是她自己。
  急急忙忙轉過去,小教官竟然不肯放過她:“這位同學,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要在平時,丁逸說不定會回一句:“教官我餓了,想吃的呢。”可今天不知為什麽,她不想給大家增加笑料,隻低頭做認錯狀。可還是有人偷笑,換來教官一句:“笑什麽,就你牙白!”隊伍才又恢複了平靜。
  後來,後來丁逸了解到張丹楓真名叫周文彬,他的父母真會取名,他簡直可以為文質彬彬這個詞做代言,丁逸心想。周文彬和她一樣都在四班,排座位時,她驚喜的發現自己竟然坐在他側後方,一抬頭就能看到他線條優美的側臉。“你在發花癡!”丁逸在獨處時暗罵自己,可一到班裏,眼光還是控製不住的往他身上溜。
  因為留心,丁逸發現班裏的女生在跟他說話時語音總是分外輕柔,也總愛向他請教問題,哼,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丁逸才是全班第一好不好,怎麽不見她們向她請教!
  坐在第一排的那個圓臉女孩更誇張,居然時不時就轉過頭趴在後麵桌子上,嘴裏和第二排的人說著話,眼光卻似雷達一般掃視後方,但掃視的焦點從來隻有一個——周文彬。
  從來沒有人教過丁逸,當喜歡上一個男生時該怎麽辦,她不屑於故意找機會套詞兒,也不願意和一幫女生一樣唧唧喳喳的圍著他轉。她怎麽就那麽俗呢,居然喜歡上一個大眾情人。
  告訴他吧!她從來不是能藏的住心事的人,也不願意藏,可萬一他不喜歡她怎麽辦?她能否平靜接受他的拒絕?不告訴他吧,心裏滿滿脹脹的,似乎總在憋著什麽。
  在矛盾和掙紮中過了一個學期,期末考試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讓丁逸瞬間清醒了許多,她的成績居然在年級隻排到了第二十五名,班裏第三,而本來,她是全市區第一。
  丁鳳嶺剛剛在集團公司人事變動時順利闖入了最高領導層,此時正是春風得意,看什麽都順眼,對寶貝一般的女兒又從來都是有求必應,隻差沒寵上天,自然不會苛責,紀雲性格淡然,崇尚自然就好。因此爸爸媽媽都沒有對她的成績發表任何看法,他們認為這可能是剛進入高中時的不適應,再說全班前三名也是很風光的嘛。
  隻有丁逸自己心裏明白是怎麽回事,家人越不責怪她,她心裏就越愧疚,整個寒假哪裏都沒去,老老實實在家複習功課,暗戀是可恥的,丁逸對自己說,她要慧劍斬情絲。

  第十章
  “文老師是全國優秀教師,省委人大代表,也我們學校的化學教研組組長,從現在開始將由她來擔任咱班的化學老師,同學們,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文老師!”
  新學期開始,年輕的班主任一臉興奮地站在講台前,向大家介紹新化學老師。原來的化學老師休了產假,大家,包括班主任在內都沒想到繼任者會是這麽一個學校的“大腕”級別人物,頗有些喜出望外。
  “大家都知道,文老師很忙,向來隻帶畢業班的,現在能來我們高一(四)班任課,咱們班同學多麽幸運呀,大家一定要更加努力學習,好好把握機會,不辜負學校和老師對你們的希望!”
  雷鳴般的掌聲下,四十多歲的女老師打扮得體,香風襲人,優雅地向大家點頭致謝,同學們有的歡欣鼓舞,有的躍躍欲試,還有的冷眼旁觀,隻有丁逸目瞪口呆,懷疑自己見了鬼。
  若不是見了鬼,世上哪會有她這麽背的人,那文靜文老師不是別人,正是火車上指責她的女老師,因為特別,所以印象深刻,就不知對方會不會也對她同樣印象深刻了。
  接下來的日子,丁逸沒有功夫考慮文老師是不是還記得她,至少化學課上是沒有時間的。文靜能成為名師,自有她的一套教學方法,她講課節奏極快,如果課前不充分預習根本無法跟上她的思路,學校發的練習題隻能當課前預習題來作,課後她另外發下大量習題、試卷給大家,要求下節課之前必須完成。
  這分明是高三總複習才會采取的教學方法,他們這群高一的小毛頭哪能適應,於是,要麽幾乎把所有的自習時間都用來寫化學作業,要麽就等著別人寫完拿來抄,責任心強的已經開始熬夜到12點以後,提前進入高考備考狀態。
  丁逸不能熬夜,也不會去抄作業,可也不打算隻學化學這一門課,於是作業常常無法完成。文靜不僅是名師,還是嚴師,無法按時完成作業的統統要在教室後牆站著聽課。
  於是化學課上,大家漸漸習慣了身為團支書的丁逸晃著高瘦的身影,跟班裏最貪玩的幾個男生一起背靠著後牆聽課,偶爾還能在他們被提問時偷偷指點一二。
  有一次,站在後麵聽課的丁逸感到有人捅她,按著那個男生的示意,發現是班主任在半開的後門外指手劃腳,比劃了半天外加對口形丁逸才明白他是問自己為什麽站在這裏。
  為什麽,這不很明顯嗎?罰站呢!欺負班主任年輕脾氣好,丁逸沒好氣的用口型告訴他,誰規定班幹部不能被罰站了?
  班主任張大嘴吃驚的樣子真的很好玩,後麵站著的幾個人都忍不住發笑,隻是這小小的騷動很快引起了文老師的注意。
  “張老師,怎麽您有事情?”
  班主任張樂天沒想到會被抓住,嘿嘿笑道:“沒有沒有,就是順道查看一下課堂紀律,剛發現是您的課,打擾了,您的課肯定不會有人搗亂,我們四班紀律一向不錯,嗬嗬。”
  張樂天灰溜溜逃竄,丁逸等人繼續罰站。
  高一的走讀生是全校最幸福的學生,八點就能回家,還有一天周末能休息,住校生要自習到十點。高三的學生都要到十一點才能離開教室,兩周才能休息一天。
  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選擇住校,走讀生很少,和丁逸同一方向的就隻有阮翠,阮翠長相甜美柔弱,丁逸義不容辭的承擔了護送她一起回家的任務。
  和阮翠一起說說笑笑出了學校,剛拐過彎去,就聽到有人喊:“丁逸。”
  丁逸心率加快,不用回頭,她也能準確辨認出這個聲音的主人。停下腳步,後麵的人繞過來,果然,除了周文彬,還有誰能讓她在瞬間心跳加速一倍?
  “對不起,阮翠,我想和丁逸單獨說些事情。”周文彬含著笑禮貌說道,任誰也無法拒絕這樣的一張笑臉吧,阮翠先是一愣,看到丁逸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些什麽,衝她扮個鬼臉先跑掉了。
  丁逸臉頰泛紅,心裏像揣個小兔子,已經顧不得阮翠的反應了,她隻擔心路燈太明亮,故而低下頭以免對方發現她的異常,之後盡量穩定聲音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什麽意思?他下晚自習後追上來就隻為跟她聊聊,天呐!她的劍呢?慧劍哪裏去了?丁逸手足無措,連腳尖都開始發麻。
  “一入學,我就聽說今年全市第一名跟我同班,丁逸,很好聽的名字,不過我卻沒想到居然是這麽漂亮又有靈氣的女孩子。”
  第一名,那是曆史了,今天丁逸再一次後悔上學期沒好好學習,不過他誇她漂亮,誇她有靈氣呢,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有什麽能比聽到心儀男生的誇獎更值得高興的呢。
  “我覺得你這麽聰明的女生,化學那點作業不會構成問題,為什麽寧願罰站也不寫完呢?”
  丁逸臉更紅了,她潛意識裏可能還是在和曾經罵過她的女老師作對吧,她是好學生,是團支書,可就是不喜歡寫她的作業,不寫作業也不會影響成績,兩次化學測驗她都是第一名,文老師麵子上想必也不會太好看,不過這些她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包括她自己。
  可他為什麽對自己講這些呢,盡管他是學習委員,可也不會對每個同學的學習狀態都關心吧,在這競爭激烈的重點中學,所有的班幹部其實都是擺設,學習好才是王道,高考分數才是決定每個人命運的東西。
  原來,他對自己是特別的。
  回家的路是那麽長,長的讓丁逸覺得再走下去,她將要無法控製自己的言行,流露心事,回家的路又是那麽短,短到她想讓這令她如沐春風的人再多陪她一刻都不行。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獲的,至少她了解到周文彬的家跟她同一個方向,就在不遠處的一中家屬院,看來他可能是一中教職工子弟,可為什麽要來一高上學呢,奇怪。
  更奇怪的是少女的心思,起先不覺得怎麽樣,自那晚一起走過以後,丁逸再看周文彬的一切都與原來不同。他的笑容對別人是客氣有禮,對她就真摯許多,連帶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含情脈脈。阮翠性格文靜內向,第二天見到丁逸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含義莫明的衝她樂,丁逸雖然害羞,卻一臉坦然,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那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基本上丁逸的脾氣是屬驢子的,越是強迫她做什麽,她就偏要往相反的方向努力,可這次,丁逸主動在內心檢討了自己的幼稚行為,每天多花了些時間寫化學作業,作業雖多,卻還沒有多到讓她也無法招架的地步。
  春暖花開,有同學嚷嚷出去春遊,可學校怕擔風險,隻答應組織去河濱植物園玩,來自市區的學生幾乎都去過,自然覺得沒意思。丁逸見狀,和班長商量後振臂一呼,提議大家另外抽出時間爬郊縣的石龍山,石龍山是國家二級自然保護區,風景秀麗,山上還有大麵積的原始森林,終年雲霧繚繞,有如人間仙境。
  不過這個活動要自己花錢,並且需要一整天的休息時間,丁逸表示不勉強,完全憑自願報名。沒想到憑著一起罰站多日的階級友情,班裏最調皮的幾個男生都很給麵子地積極相應,周文彬在丁逸的注視下也微笑著點頭,他一點頭,本來還在觀望的很多女生也陸續報了名。
  如此以來,報名人數達到了二十多個,占了班級人數的一小半。人數多證明活動受歡迎,可如何在沒有老師帶領的情況下維持活動秩序,保證活動安全,形成了一個重擔壓在團支書丁逸和班長吳謙身上。吳謙是個學習認真的乖乖好學生,平時能嚴格地貫徹班主任的政策方針,組織活動方麵卻並不是很擅長,作為發起者的丁逸就隻能攬責任上身了。
  兩人事先做好了預算,按照預算湊份子收錢,幸好班裏有同學家長是開客運公司的,答應免費出借一輛客車給他們,省了不小的一筆開銷。在出發之前,丁逸將報名的二十四名同學分成六組,每組至少保證有兩名男生,並選定組長作為責任人。分組時,女生或明或暗地往周文彬旁邊湊,丁逸斬釘截鐵:“不行,周文彬文質彬彬的,恐怕不能承擔保護各位美女的任務,還是跟著我吧,我保證把他安全帶回。”開玩笑,她辛辛苦苦組織活動,可不是給她們製造機會的。
  話一出口,不少男生哈哈大笑,班裏不少同學對丁逸曾經的威名都略有耳聞,周文彬俊臉微紅,卻也沒有出言反駁。很多女生自然心有不甘,可是也想不出更合適的理由,何況她們自己也沒有協商好到底由哪兩個女生和周文彬分一組,丁逸堂而皇之的宣布讓大家措手不及。
  石龍山距離市區有一百多公裏,在大部分地區都是平原的本省,顯得尤其巍峨高聳。山路蜿蜒崎嶇,進了山門不久,客車就沒辦法再往上開,停在山下的車場,大家隻好下車徒步行走。十幾歲的少男少女,結伴說說笑笑爬山,倒也不覺得特別累,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索道底端。索道盡頭距離山頂還要爬上一個多小時,為了都能登上山頂看險奇峻秀的主峰“青龍背”全貌,大家決定先乘坐纜車節省時間。
  纜車的每一個小車廂限乘三人,兩人也可以,丁逸在周文彬跳上車之後,一雙丹鳳美目瞪著欲跟著他上來的一個男生,那男生似乎無法忍受她淩厲的眼光,縮著脖子收回了邁出去的腳。
  丁逸得意洋洋,隨著纜車的移動,隻覺沿途風光無限美好。山上峰奇石怪,林木鬱鬱森森,金色的朝陽穿過山峰和雲霧,零零碎碎撒在路上,瑰麗無匹,間或還有鬆鼠、猿猴等野生動物出沒於林間,一派人與自然的和諧氣象。
  周文彬顯然也沉浸在這美好的景色中,一邊欣賞,一邊聽丁逸絮絮叨叨介紹她道聽途說來傳聞逸事。傳說此山有龍脈,某位曾經擔任本省書記的中央首長,不遠萬裏把祖父母的墳地遷移至此,後來果然官運亨通,目前已是幾人之下,萬人之上。
  “多可笑呀,身為共產黨的高級幹部,竟然相信這些莫須有的東西。”丁逸在最後發表評論。
  “其實很多人,包括眾所周知的大名人,都有迷信的時候,就像……”
  嗬嗬,原來周文彬也會八卦呢,丁逸對自己有新發現很滿足。

  十一章
  活動基本上是成功的,至少二十四個人平安歸來。可回來後不知是誰將此事告訴了班主任張老師,丁逸和吳謙被叫到辦公室大罵一頓。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石龍山有野狼出沒你們知道嗎?還自己找車,二十多個人,萬一出點事誰擔著?!”
  丁逸不服:“都已經是開發了的風景區了,周末人那麽多,哪裏會真有野狼出現,再說不是沒出什麽事嗎?大家學習那麽辛苦,偶爾去散散心,回來才能以更充沛的精力投入學習呀!”
  “僥幸心理,你這純粹是僥幸心理!下次不許再私自組織去遠地方郊遊,知道了嗎?”
  看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因為他們而變得婆婆媽媽,丁逸心中不忍,隻得答應。吳謙更是點頭如搗蒜,深深後悔自己立場不堅定,被丁逸忽悠了。
  回來後,丁逸自認為和周文彬已經算是熟落,邀請他加入她和阮翠一起放學回家,反正大家都在同一個方向上,周文彬笑笑:“你們先走吧,我一般九點鍾才回家。”丁逸回頭看阮翠,阮翠忙道:“我要是回家晚的話,爸媽會擔心的。”丁逸隻好陪她先走。
  出了校門,阮翠打斷丁逸的說笑:“你不會怪我吧,有一件事,我本來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現在想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丁逸好奇:“什麽事?是關於我嗎?”
  阮翠咬著嘴唇,半天才開口:“你聽了別發火,我也隻是聽她們傳言,現在班裏很多人在傳你倒追周文彬的事情,說你假公濟私,組織活動其實是為了接近他,有些話很難聽,我就不說了,不過我擔心再這麽下去會被老師知道,那樣就不太好了。”
  好個貼心的可人兒,怪不得剛才阻止她等人。丁逸心中感動,她何等幸運,原來有羅萍,現在有阮翠,都是溫柔善良的女孩子,又一心向著她。
  丁逸不想為難阮翠說出是誰在傳閑話,是她被喜悅衝昏了頭腦,竟忘了人言可畏,她現在隻想知道周文彬是何反應,既然傳開了,他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送阮翠回家後,丁逸晃到周文彬家所在的小區門口守株待兔,還有什麽時候比等他下自習後更合適談話呢。
  果不其然,九點過了沒多久,就看到周文彬騎著自行車向這邊過來,丁逸到跟前才發現不對,好像後座上還有人。
  此時周文彬也看到了她,扭頭說了一句話,後座的人便跳下車來,隻把丁逸嚇得三魂七魄丟了兩魂六魄,那竟然是文靜,他們的化學女老師。
  還沒想好怎麽對老師解釋自己大晚上在這兒晃悠,周文彬輕輕的一聲“媽”把她僅有的一魂一魄也轟飛了。
  事情已經不能再糟糕了,丁逸反而冷靜下來,她禮貌向文靜老師問好,之後說道:“有道化學題我不知道做的對不對,如果不解決,我今天一個晚上都睡不好,剛剛向別的同學打聽,才知道文老師您住這裏,又想到您很忙,肯定不會那麽早回家,隻好在這裏等著,沒想到還真等到了,嗬嗬。”魂魄都丟了,說話自然不用再考慮邏輯,丁逸信口瞎掰。
  文靜顯然對見到丁逸也很意外,此刻聽了她的說辭更覺奇怪,也難怪文靜吃驚,丁逸開學至今,一道問題也不曾向她請教過。
  誇獎她學習認真,文靜請她進家細說,丁逸也不推辭,直接跟她們母子進家。
  周文彬的爸爸,也就是那次火車上見到的男老師,也在家裏,他似乎還對丁逸有印象,見到她後奇道:“你不是那個……”
  “老周,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丁逸,我們班的學生,和文彬同班。”文靜搶在丈夫之前介紹,“丁逸,這是我愛人周正舒,你就叫周老師吧。”
  丁逸甜甜一笑,向他鞠躬問好。原來如此,周正舒是一中的副校長,怪不得他們住在一中的家屬院。
  早就聽羅萍說她們周副校長是有名的才子,相貌英俊,風度翩翩,迷倒老少女性無數,也難怪文老師會那麽緊張自己的丈夫。周文彬的外表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是連自己也迷倒了嗎,丁逸在心中自嘲。
  可沒想到周正舒還真聽說過她:“丁逸,你就是丁逸?去年中考全市第一名?嗬嗬,不錯不錯。”
  又是那個該死的第一,丁逸心想如果下學期成績還上不去她幹脆改名字算了,免得丟人現眼。
  隨著文靜來到書房,丁逸才忽然想到今天她們班沒有化學課,她並沒有將習題放在書包裏。好在她向來以記憶力超群自負,三下兩下便將全題寫在紙上,複雜的分子結構也畫的一絲不差。
  丁逸先講述了自己的解體思路,文靜聽後修正了一些內容,並誇獎她:“不錯,這是競賽題型,超出大綱範圍了,還包含有機化學的內容,你們還沒有學到,你能想到這裏已經很不錯,繼續努力。”
  問問題本為了臨時解困,此刻竟然受到表揚,實屬喜出望外,見文靜書桌上就有習題冊子,爭得同意後取來又問了她幾個問題才算作罷。
  問題全部解答完已經將近十點,丁逸起身告辭,周正舒提議讓周文彬送她,丁逸看到他已經洗完澡換上家居服,推辭說不用了。見兒子沒什麽反應,周正舒又提議自己送她,丁逸隻得笑道:“周老師您放心,我不會有危險的,再說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到。”
  周文彬接話:“是呀,爸爸您不知道吧,丁逸很厲害的,我們班男生都怕他。”見大家都堅持,周正舒才算作罷。
  恍恍忽忽出了門,丁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周文彬那句“丁逸很厲害的”讓她悲喜莫辨。對於他堅持要出來送她,她不是沒有期待的,畢竟今天折騰這麽多,也不過是想當麵問他的態度。
  出了大門,丁逸眼睛被街上的車燈一晃才回過神來,看到手裏的習題集,糟糕!她竟然順手把文老師的習題冊子拿出來了,明天不知道她會不會有課,耽誤人家上課可就不好了,於是連忙往回走。
  剛剛走近周家門口,丁逸便聽到有人提自己名字,可能他們剛才送她出來時隻順手關了雕花防盜鐵門,裏麵的木門並沒有關。
  鏤空的鐵門並不隔音,裏麵的對話一字不落的傳進丁逸耳朵裏。
  “你上次還指責人家,丁逸這小姑娘分明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嘛,可惜沒來我們學校。”這是周正舒的聲音。
  “哼,沒什麽好可惜的,‘學’可能還不錯,‘品’就未必了,鋒芒畢露,有點小聰明就不知天高地厚。再說我看見那丫頭的一雙眼睛就鬧心,眉梢眼角上挑,不是溫和端莊的女孩子會有的長相。”丁逸起初聽到他們討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本待走開,等明天到學校再還書,聽到這裏卻不由怔住。
  她無法相信這是剛才還在耐心給她講題的文老師在說話,而她的長相竟然也能成為話題。爸爸說她長了相書裏所說的“清秀眉,丹鳳眼”,是天下最美麗的眉眼,說她光彩奪目不輸明星,原來人和人的看法竟有這麽大差距!她想繼續聽下去,於是靜悄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你這是偏見,她是丁書記的女兒,紀大夫的外孫女,家教能差到哪裏去?既聰明又有禮貌,我看這女孩子就不錯。”
  “哼哼,你倒是真有眼光呀,她有沒有教養,問問你兒子就知道了!”
  周正舒道:“關文彬什麽事?”看看兒子麵色發紅,更覺奇怪。
  文靜見兒子沉默,繼續說道:“虎父無犬子,你們父子倆都是魅力大的很呀,我主動申請擔他們班的課,在旁邊看著都看不住。一幫丫頭唧唧喳喳,沒事就圍在他身邊,別人都還罷了,普通女生的小把戲,隻有那‘出身名門”的高材生可真是與眾不同!”
  周正舒聽她夾七夾八,連自己都數落進去,本來不願意聽,可又實在好奇丁逸是如何與眾不同,忍不住問道:“她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先是糾集一幫男男女女一起跑到百公裏外的石龍山去爬山,爬山也就罷了,分組時居然大庭廣眾的就搶著要和你兒子一組,全程纏著他不放,甩都甩不掉,跟個花癡有什麽區別?據說這次活動都是她一個人搞起來的,目的就是你的寶貝兒子,這麽小的丫頭就這麽有心計,還這麽霸道,你說可怕不可怕!”
  說了半天,卻看周正舒聽的津津有味,嘴裏還念叨:“這姑娘果然有意思。”文靜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再發飆:“她如果光是喜歡你兒子也就罷了,追著他跑的小姑娘,丁逸不是第一個,可據說她還打架,和一幫流氓孩子稱兄道弟,簡直一點教養都沒有,如果不是知情,誰能說她像好人家裏出來的孩子!”
  周正舒聽到這裏忽然正色道:“文靜,你就是這點不好,看什麽事情都先入為主,容易被情緒左右,這些不是你自己看到的吧,又是你的哪個‘小眼線’告訴你的?我看這孩子眼神明亮堅定,舉止有度,絕不是輕浮之人,你先不要妄下定論。”
  文靜被他一說,倒也不再反駁,又問到:“先不說她好不好,難道你支持文彬早戀?”
  周文彬被這個詞嚇了一跳,連忙解釋:“爸爸媽媽你們別誤會,我沒有早戀,丁逸在我眼裏,跟別的女孩子沒什麽不同的,我不過是看她老跟媽媽作對不寫作業,才主動和她說話,我沒有喜歡她。”
  丁逸感到由腳底開始往上直竄涼氣,涼意先走向心髒,最後竄到腦子裏,讓她瞬間清醒。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丁逸在我眼裏,跟別的女孩子沒什麽不同的”,原來在他眼裏,她也不過是圍著他轉的女生之一,“我沒有喜歡她”,今時今日,是他教會了自己“自作多情”該怎麽寫!
  是她咎由自取,送上門來給人侮辱!“天,你若有靈就一下劈死我吧,免得我在這裏丟人現眼,愧對列祖列宗!”
  上天顯然沒有聽到她的禱告,因為她還是好好的站在原地,周正舒的話仍然清晰的傳進她耳朵裏:“高中生戀愛當然並不值得提倡,再者那女孩子固然不錯,和文彬卻不見得合適,理由不是你所謂的不端莊。”這句話顯然是對文靜說的。
  見大家都認真在聽,周正舒頓了頓接著說道:“古人有雲:‘娶婦當不如吾家,嫁女當勝過吾家’,才能家庭和睦,日子太平。這話不見得全對,卻還有一定道理。丁鳳嶺這些年扶搖直上,北京那邊還有人幫襯,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聽你說那女孩似乎個性很強,文彬和她相比,略有些優柔寡斷,這兩個孩子實非良配呀。”
  這麽多話,丁逸隻聽進去了一句“實非良配”,之後便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回家去。

  十二章
  一個晚上沒辦法安枕,第二天起來還是要再戰江湖,這就是重點高中的生活,盡管丁逸是那麽的不想在第二天麵對周文彬母子兩個,可生活畢竟還是要繼續。
  當麵把書還給文靜,她還是那麽優雅得體,笑容甚至有慈愛的樣子,不是親耳聽見,丁逸絕對不會相信昨晚那讓她輾轉難眠的話是出自她口,原來這就是成年人,成年人做的事,會讓她的判斷力失靈。
  周文彬依然是麵如冠玉,目似寒星。翩翩的少年,一出現在門口就似乎聚集了所有的光線,讓人忍不住把目光也集中在那裏,看著他進門,繞過講台,來到座位上,拉開椅子,坐下來。一樣的動作,他做起來就是那麽瀟灑,那麽好看,好看的讓人傷心。
  他的眼睛原來並不是含情脈脈,隻是天生就多了份光彩,他的聲音也並非隻對她親切,同他的同桌李靚講題說笑時,語調是一樣的低沉而溫柔。
  跟原來是一樣的,物是,人也是,不一樣的隻有她而已。曆史課上,丁逸不耐煩再聽老師講述革命的意義,翻出筆記本記下現在的心情,若幹年後,這次革命或許也能分析出它的意義。
  寫完日記就不能再傷感了,今天是姥爺七十大壽,她早早的就向班主任請了晚自習的假,大家要齊聚一堂給姥爺祝壽。
  媽媽下午就已經請假先趕回了娘家,丁逸放學後直接到公司大樓等爸爸下班,爸爸本來要去學校接她,讓她先在學校自習,可今天她哪有心情自習,再者,她也不願意跟著爸爸在學校裏招搖過市。
  丁鳳嶺手頭還有些工作要處理,秘書小姐給她找來一堆雜誌零食打發時間,丁逸懶洋洋提不起興致,道謝後就捧本雜誌對著窗台上的假山盆景發呆。假山做的真好,流水潺潺,青山鬱鬱,山路上的行人,垂釣的老者,甚至連飛禽走獸都栩栩如生的樣子,山間峰回路轉,亭台樓閣錯落有致,看久了直讓人想沉浸其間做個隱士。設計者一定是個胸中有丘壑的人,丁逸想,這山竟然有點像石龍山呢。
  突然被一陣輕笑驚醒,丁逸抬頭一看,是秘書小姐和一個年輕女子在說話,那女子穿著白大褂,麵孔姣美,身材窈窕,手裏拿著個精致的包裝盒。
  “丁書記在裏麵還有些文件沒有簽閱完,咱們先在這裏稍等一下吧,這是丁書記的女兒丁逸,小逸這是公司總醫院的石曼君,也是你外公的學生呢。”
  石曼君一怔,丁逸已經搶先打了招呼:“石姐姐好。”
  石曼君羞澀一笑:“小逸你好,沒想到丁書記的女兒都這麽大了,還長得這麽漂亮。”
  “石姐姐也在等我爸爸嗎?”
  “是的,哦,其實也不是,今天紀老師過壽,我本來也想去祝壽,可聽說他老人家隻是在家裏辦場家宴,就想托丁書記帶份禮物過去。”
  “我替外公謝謝石姐姐,其實石姐姐不用麻煩,我外公過壽也是家裏做晚輩的一點心意,他老人家最不願意驚動他人了,尤其是家人以外的人。”丁逸從她手上接過禮物,兩手空空的石曼君突然感到有些局促,對丁逸笑了笑:“那就麻煩你了,沒什麽事情我就先告辭了,替我問候老師師母。”
  “好的,石姐姐你慢走。”
  剛送走石曼君,丁鳳嶺就推門出來,顯見已經完工準備出發,他問秘書小王:“剛才有人找我?”
  “是公司總醫院的石曼君,托您帶禮物給紀大夫,已經給小逸了。”
  丁鳳嶺不再多問,帶著丁逸就往電梯走,時間已經不早。
  丁逸抱著禮品盒悶悶的跟在後麵,丁鳳嶺很快就發現了女兒的不對勁,上了車就問:“小逸你有心事?”
  丁逸將頭扭向窗外:“爸爸,如果你覺得一個人聰明又漂亮,你會不會不喜歡她?”
  丁鳳嶺嗬嗬笑道:“誰?有多聰明多漂亮?要是像我的寶貝女兒這樣我肯定喜歡。”看著丁逸仍然緊皺眉頭,又問一句:“難道有人不喜歡我女兒?”
  “何止是不喜歡,有人還很討厭我。”文靜對自己的評價,讓丁逸覺得委屈極了,從來不曾聽到有大人認真的罵過她,昨晚的話一遍遍在頭腦裏回放,揮之不去。
  “誰?誰討厭你了?”
  “哎呀,您就別管是誰了,反正是有人討厭我,非常討厭。”丁逸衝爸爸嚷嚷,似乎嚷過以後情況就能得到好轉了,昨晚的噩夢也能減輕,沒說出來的是:還是我喜歡的人的媽媽,連帶的,說不定他也因此討厭我了,比不喜歡更嚴重,之前他明明說過自己漂亮又有靈氣的。鼻頭一酸,丁逸不可自抑的又有些傷心。
  丁鳳嶺歎了口氣,收回了原來的玩笑口吻,正色道:“小逸,你有沒有聽說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要太糾纏於個人的情緒。別人討厭你,可能是你的錯,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你的錯你就要好好檢討看自己有沒有做過損害別人的事,如果沒有,而那人對你的討厭純粹是他個人感情傾向,那就沒有必要理會,人不能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再長大一些,你會更明白這個道理。”
  丁逸似懂非懂,不在意,她也想不在意呀,可是做起來似乎沒那麽容易。
  “再不然,退而求其次,你也應該做到‘喜怒不形於色’,情緒寫在臉上被人一覽無餘,有時會給你帶來被動,比如今天,你悶悶不樂的參加姥爺的壽延,會讓大家怎麽想?認為你不願意為了他老人家耽誤你學習?還是嫌棄你舅舅阿姨?”
  丁逸本來在回味爸爸的話,聽到這裏馬上高聲反駁:“才不是呢,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姥爺他們怎麽會這麽想呢,他們不會的。”
  丁鳳嶺笑開了:“姥爺他們當然不會這麽想,可要換成別的陌生人可能就誤會了呢,剛才我看你臉色陰沉,還以為是我自己得罪了咱們家小公主了呢,害得我一陣心發慌。”
  丁逸撇嘴:“您哪有心發慌的樣子?明明一直在訓我!”
  “我心裏發不發慌怎麽會讓你看出來,乖女兒,這就叫‘喜怒不形於色’。”
  晚上的家宴著實熱鬧,兩個舅舅和小姨也都攜帶家眷趕了回來,姥姥帶領著女兒兒媳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席間觥酬交錯,熱鬧非常,難得一大家子聚這麽齊,姥爺顯得很高興,忽然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問媽媽:“這段時間也沒來得及問你,去德國做那個課題的時間定了嗎?”
  大家不明所以,媽媽猶豫著開口:“我想我去可能不大方便,正和江院長商量看能不能換人。”
  姥爺馬上說道:“小江上次跟我說了,現在心髒科大夫老的老,小的小,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根本沒有合適人選,這個課題你去做正合適,他還讓我做一下你的工作,如果能有成果,在這個方向將是一個突破,對醫院對你個人都有好處。”
  媽媽默不作聲,姥爺又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擔心你走了之後小逸沒人管?你放心,以後小逸可以住我這裏,有我和你媽媽照顧她,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媽媽眉頭緊鎖,回答:“那倒不用,這裏離學校有些遠,小逸還是在家住比較方便。我是擔心小逸現在上高中,功課緊,鳳嶺工作又忙,一旦離開,他們父女倆被我照顧習慣了會不適應,這一走至少兩年,萬一影響了小逸高考多可惜。”
  丁逸見自己成了負擔,馬上表態:“媽媽你不用擔心,我保證不會讓學習收到影響的,也不用住在姥姥家,我自己就能照顧自己,您就放心吧。”
  紀雲在這件事情上本來就很矛盾,這次機會不可多得,她在專業技術領域能否更上一層樓,正教授的職稱能否落實,這次課題研究的成果是很關鍵的一環,她實在不甘心放棄。可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家裏也有她割舍不開的東西,聽得女兒信誓旦旦的保證,紀雲頗有些欣慰的感覺。
  經過全家人激烈而又詳細周密的商討,獲得了丈夫和女兒的肯定和支持,紀雲決定前往柏林參加課題研究組。
  臨行的日子,丁逸和爸爸都盡量每天早回家,全家團聚的日子,過一刻便少一刻,大家都很珍惜。隻是爸爸工作太忙,有些應酬是推也推不掉的,丁逸便趁機和媽媽說些母女之間的私語。
  “媽媽不在身邊,你以後要多關心爸爸的身體,提醒他應酬的時候不要喝太多酒,工作不要太晚。”
  “嗬嗬,媽媽您跟他說就行了呀,他是爸爸,我怎麽敢管他?”
  “得了,你就別賣乖了,這幾年我早看明白了,咱家你這小丫頭片子才是太上皇,你爸爸什麽事情不依你?你說一句比我說十句都管用。”
  “媽媽你太過分了,說的我多不懂事似的。”母女二人笑鬧成一團。
  笑過之後,丁逸鑽進母親懷裏,躺在沙發上默不作聲,別說兩年,兩個月也不曾和爸爸媽媽分離過呀,那時的信誓旦旦,也隻為了媽媽眼中的矛盾和不甘。
  不過母親此次遠行,最舍不得的應該是爸爸吧,他們這麽多年來感情一直很好。想到爸爸,丁逸忽然又想到那次在他秘書辦公室見到的那個嬌俏的石曼君,忽然感到有些不安,沒經過細想,已經坐正了身子問道:“媽媽你認識公司總醫院的石曼君嗎?”
  紀雲一愣:“我知道這個人,她好像是你外公帶的最後一批實習生中的一個,你怎麽會認識她?”
  “沒什麽,就是偶爾碰到,她還托我帶禮物給姥爺。”丁逸想了一下說道,看媽媽臉上仍是一片疑惑,又笑開了說:“我可是在爸爸的辦公樓碰到她的哦,集團公司裏有這樣的美女媽媽你平時也放心呀。”
  紀雲也笑了:“你這壞丫頭,怎麽又扯到你爸爸身上?”
  “媽媽你真的從來沒擔心過嗎?爸爸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又那麽英俊,在公司頂樓那幫老頭子中間簡直是鶴立雞群,萬一被哪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看上該怎麽辦?”
  “你怎麽越說越離譜了,你爸爸不是那種人!”紀雲語氣堅定,看著女兒,又補充道:“你爸爸盡管很得意有個漂亮女兒,他本身卻不是注重外表的人,年輕的時候,有比媽媽漂亮十倍的女孩追求你爸爸,他都不為所動,他是很重感情的人。”
  這還是第一次媽媽在她麵前評論爸爸,爸爸的長相是英俊逼人的那種,人到中年,事業的成功又為他平添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媽媽則是氣質型的女子,單論外表,爸爸要勝出許多,多年來伉儷情深的他們,年輕時也必然有一段無比浪漫的故事吧。
  丁逸感到心頭暖暖的,為父母二人之間的信任,為家庭成員之間的深情而感到踏實和安全,也為他們共同營造出這麽溫暖和睦的家庭給她,感到發自內心的感激。媽媽,你就放心吧,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有人能傷害我們的家庭。

  十三章
  媽媽飛往德國的時候,丁逸即將麵臨著期末考試,大家,包括媽媽在內,都不允許她隨爸爸一起去北京首都機場給媽媽送行。
  媽媽這時候應該已經坐上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了吧,轉機去柏林不知道能不能一切順利,媽媽不懂德語,在德國用英語交流也不知道方不方便,百無聊賴,丁逸坐在教室裏苦悶得一個人亂想。
  學校在學期的最後幾天停課,方便給學生留出時間複習。這學期不比以前,丁逸是拿出十分力氣學習的,一半是為了爭口氣,更多的是為了讓臨走的媽媽放心,因此到了最後複習階段,丁逸基本上已經胸有成竹了,可大人們就是不允許她請假去送行,丟她在這裏胡思亂想,真真可氣!
  “丁逸,有人找!”
  丁逸抬頭看向從教室外麵進來的同學,才發現已經到了課間,有同學已經出去又進來了。
  懶洋洋從位子上站起來,發現桌子上已經被她的胳膊所散發出的熱氣印出了兩條完整的水印,嗬,她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換姿勢了。
  站起來走向門口,丁逸發現前排的同學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特別,連忙拉過一旁的阮翠讓她看自己有沒有什麽問題,比如臉上有口水印,頭上有稻草什麽的,確認無誤後才往外走,這兩天過的亂七八糟,實在不能不小心呀。
  來到教室外,丁逸一下子呆住了,隨後轉為狂喜,撲到笑盈盈看著她的人身上又叫又跳,過了好久才發覺有些不對勁,周圍忙碌著的同學都停下來看著她,大多是一臉不可置信,班裏還有人趴在窗口看,更多的人則從門口走出來看著這讓他們訝異的一幕。
  意識恢複清明,丁逸趕緊放手,臉蛋火速變成熟透的番茄,看著麵前俊秀一如既往的少年,他的臉上也布滿了可疑的紅潮。
  哎呀!久別重逢,讓她激動的都忘記這裏不是家裏的院子,周圍的人也不知道他們同穿一條開襠褲的交情。他們肯定誤會了吧,丁逸腦子迅速的轉著,誤會就誤會吧,誰怕誰呀!她丁逸從來都不是害怕流言蜚語的人!
  丁逸仍然在樂嗬嗬的觀察一年沒見的沈長東,他長高了不少,身姿日漸挺拔,臉部輪廓也更男性化了一些,笑容綻開後,如同這六月的陽光,以前的他,俊秀的有點過分。
  與此同時,沈長東也目不轉睛的看著丁逸,在這個年紀,一年沒見,實在有太多變化需要觀察。
  傻樂過後,丁逸才想起來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們不用期末考試嗎?”
  “我們期末考試剛剛結束,最近寫的信你都沒有回,打電話家裏也總是沒人,我就過來看看你,沒有事就好。剛才先去你家,發現沒人在家我才來學校的,你先上課吧,我自己出去走走,放學再來找你。”
  最近忙著跟媽媽敘離別之情,沒有顧得上給他回信,不知為什麽,看著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丁逸覺得近日的苦悶一下子消散了不少,空蕩蕩的心也有了充實的感覺。
  丁逸本來提議翹課跟他出去,被沈長東堅決製止,他到哪裏果然都是乖乖聽話的好學生,沒辦法,丁逸隻得讓步,反正她也快放假了,一起玩的時間還有很多。
  出去進來,前前後後不超過十分鍾,丁逸的精神狀態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家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憋了一肚子好奇,卻誰也沒有膽子上前問她。就連周文彬,也是用含義莫明的眼神注視著她,丁逸被他看的心頭一跳,心道你看我做什麽?難不成想印證一下你媽媽說的話,看我是不是真的輕浮?哼哼,就算我真的輕浮了,你又奈我如何,也不過是多一層的討厭,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前桌的李靚扭頭過來問一道數學題,丁逸給她講完之後,她沒有向以往一樣馬上回頭。李靚一般是有問題先問周文彬,他不能解答才會由她來問丁逸,之後再同周文彬討論出結果,這次她沒有馬上把新鮮出爐的解題思路同周文彬講,而是繼續趴在丁逸的桌子上看著她,一臉欲言又止。
  “還有什麽問題嗎?”這桌子本來就小,趴兩個人太擠,丁逸要逐客了。
  “丁逸,剛才在外麵的那個人是誰呀,長的很不錯哦。”猶豫了半天,小姑娘還是沒能忍住問了出來,經常討論問題,她和丁逸也算熟悉了,問這話應該也不算唐突,問完之後,教室忽然一下子安靜的出奇。
  “他是沈長東呀。”丁逸想也不想就回答她。
  “沈長東是誰呀?你們怎麽認識的?”名字不是關鍵好不好,大家好奇心更盛,方圓幾裏內都支起了耳朵。
  “沈長東就是沈長東,時間太長,不記得怎麽認識的了。”丁逸隻能回答這麽多,沈長東對她而言是個特定的存在,就像媽媽就是媽媽,爸爸就是爸爸,而沈長東也就是沈長東,不用解釋,也無從解釋。
  又是課間,丁逸拉著阮翠出去走動,阮翠勤奮上進,經常連課間都不休息,以往都要推脫兩下,今天卻是啪的一聲合上書就跟她走。
  漫步在樓下的草地上,丁逸心情雀躍,看花花嬌,看草草好,歡樂無限。
  阮翠歪著頭看她:“丁逸,你信不信,班裏,不,甚至學校裏都一定有很多男生暗戀你。”
  丁逸張大嘴巴呆住,本來她以為阮翠也要私下問一問沈長東是何人,她也沒打算有所隱瞞,直接說是一起長大的鄰居,卻沒想到她突然來這麽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過了半天才反問:“為什麽?”
  “你沒看到你今天抱住那個男孩的時候,周圍人的表情有多麽豐富多彩,我卻觀察到了,我敢打賭,周文彬也是喜歡你的。”
  那晚聽到的談話,丁逸並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但是轟轟烈烈的倒追事件戛然而止,阮翠也約莫猜到必定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他不喜歡我,或許隻是為看到一個向來喜歡自己的人忽然變節感到有些不適,但他絕對不是喜歡我。”丁逸說的肯定,也不願多做解釋,阮翠便也識趣的不再多問,複又讚歎:“你今天這一抱,可不知多少男生傷心,多少女生嫉妒了,那個沈長東絲毫不輸於周文彬!”
  沈長東和周文彬?丁逸不知道,她從來沒有比較過他們,確切的說她從來沒有把沈長東和任何人比較過,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丁逸看著嬌羞秀氣的阮翠,忍不住掐了把她的臉蛋,嘻嘻笑道:“怎麽會有人不長眼的暗戀我這個刺兒頭,要戀也隻會戀我們溫柔美麗的翠兒呀,暗戀者估計都能排成一個加強排了,不對,應該有一個連,對,就是一個連。”
  阮翠嘴裏罵著她胡扯,開始追著打鬧,笑鬧聲終結於鈴聲響起來到教室。
  一放學,丁逸本打算以光速逃離學校,出門時又決定還是向班主任請個假,晚自習不上原則上也是要請假的,她雖然已經逃過不少,但現在是學期末的複習階段,還是不要再給自己找麻煩比較好。
  班主任張樂天臉上一絲笑容也無:“丁逸,據我所知,你的爸爸媽媽都不在家,你請假回去幹什麽?”
  沒想到請假會不順利,丁逸暗罵自己現在才是自找麻煩,耐心解釋:“我有個很好的朋友遠道而來,正是因為父母都不在家,我才要代他們好好招待他。”
  “那個朋友,是今天你在門口抱住的那個男孩嗎?”
  他奶奶的,誰的嘴那麽碎呀!班主任的辦公室在樓下,他根本不可能親眼目睹那一幕,肯定是又有人告了黑狀,丁逸忍不住心頭火起,被她抓住,她一定讓那人再好好認識一下自己。
  “張老師,您不能老這麽道聽途說,不信任自己的學生,我們家和那個男生的家裏有十幾年的交情了,現在他從南京大老遠的跑來看我們,我爸媽湊巧又不在家,我要是不回去,他就得一個人在街頭晃蕩,萬一出點事怎麽辦?老師您怎麽能這麽沒有同情心呢?”
  張樂天被她說的一時想不起什麽反駁,末了說一句:“你這樣缺課是要耽誤學習的,馬上就高二了,還要文理分科,這次期末考試很重要。”
  “我知道考試很重要,不過是否耽誤學習,可不可以等成績出來再說?”期中考試,她是年級第一,明年理科快班至少也要收50個學生吧,她不認為自己會退到50名以後。
  張樂天無奈,隻得放她走,卻忍不住說道:“這丫頭,你就狂吧!”
  丁逸扮了個鬼臉,快樂地跑了出去。
  一年沒見,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都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築,再攜手走起來卻有不一樣的感覺,丁逸急急的問他在南京的生活、學習,以及家裏人的情況,往往等不到他回答完畢就另外問了個問題,沈長東隻是慢慢的一個個解答,看著她飛揚的神情,感覺心情也飛揚了起來。
  直到肚子餓,兩人才意識到晚飯還沒有解決,這幾天丁逸都在學校食堂解決三餐,和沈長東在一起自然不能再去食堂,沈長東提議找個飯館吃飯,丁逸卻忽發奇想:“我們去買菜吧,我做飯給你吃!”
  沈長東從來沒見過丁逸做飯,不過回想起紀阿姨燒得那可口的飯菜,心裏蠢蠢欲動,丁逸是她的女兒,差也差不到哪裏吧。於是兩人興衝衝趕往菜市場買菜。
  時間已經不早,菜市場都快關門了,兩人七手八腳揀了些還算新鮮的蔬菜,又在海鮮店裏買了條鱸魚,讓店主把魚殺了收拾幹淨,之後便凱旋而歸。
  丁逸雖然不曾真正做過菜,但經常在媽媽做飯時幫忙打下手,有時還待在廚房裏陪她聊天,耳濡目染也知道大概流程,因此除了手法生疏,倒也沒出什麽問題。
  米飯就加了水放到電飯鍋蒸,米和水的比例丁逸按照記憶中來放,效果還不錯。
  黃瓜拍了涼拌,菜心清炒,茄子去皮蒸了做茄泥,隻有這條鱸魚比較麻煩,原來沒有留心,忘了媽媽蒸魚時都放什麽佐料。
  末了,丁逸決定采取刪繁就簡的辦法,隻切了薑絲、蔥絲去腥味,再澆上海鮮醬油就上鍋蒸,佐料少最多味道淡些,不至於弄到不能吃。
  最後丁逸發現自己是正確的,蒸好的鱸魚味道挺鮮美,雖然沒有把握好火候蒸的有點老,但第一次做飯做成這樣,沈長東和丁逸自己都很滿意,米飯和四個菜全部被吃光。
  最後,兩人都摸著滾圓的肚子攤在沙發上休息,丁逸嚷嚷:“怪不得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沈長東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能吃?”
  沈長東絲毫不給她麵子:“你吃的好像也不少。”
  “我第一次做飯,當然要多吃點,你沒聽人家說吃自己做的飯怎麽著都好吃嗎?我現在快撐死了。”
  “我也幫忙了呀,所以也算是吃自己第一次做的飯了,我吃的也很飽。”
  “不管了,我站不起來了,你去洗碗!”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沈長東隻得掙紮著起來收拾碗筷。
  沈長東的家裏早已灰塵遍地,不充分打掃一下根本沒辦法住人,兩人都累得不想動彈,自然沒有精力再打掃衛生,丁逸便留他在丁家住,沈長東也欣然接受,最後商定沈長東住丁逸的房間,丁逸自己則睡在父母的主臥室。
  兩人都沒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意識,直到沈長東洗完澡後來到丁逸的臥室,躺在她的床上。
  丁逸的房間很簡潔,沒有絲毫多餘的擺設,隻有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套桌椅,一個大書櫃,連電腦都被放在了書房,書櫃裏和桌子上到處都堆滿了書,僅僅空餘出一個人伏案書寫的地方。
  不同於桌子上的雜亂,丁逸的床上是意外的幹淨整齊。不是第一次來丁逸的房間,卻是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皮膚接觸到她的被褥,鼻端傳來一股丁逸身上獨特的乳香,沈長東一陣臉紅心跳,頓覺身上燥熱無比。
  輾轉了半天也無法入睡,隻得起身將冷氣再調低幾度,還以為在三大火爐之一的南京已經適應了炎熱天氣,怎麽來到北方也感到如此燥熱,似乎比南京更甚。

  十四章
  高中的任課老師工作效率總是奇高,後麵的科目還沒考完,前麵先考的幾門課卷子就已經批改完畢了,惹得班裏的同學一麵要準備應付後來的科目,一麵還要關心著前麵的成績。
  丁逸也想知道考試結果,不過她不會和班裏某些同學一樣一頭紮在老師辦公室翻卷子,自有熱心的同學奔走相告。
  “這次物理90分以上的隻有兩個,大毛,除了丁逸就是你了,93,你老兄怎麽學的?”好了,至少知道物理她是第一。
  “哎呀,我就知道這次語文會考砸,題出的太偏了,可沒想到大家跟我一起砸,三分之二的人不及格,最高分丁逸都隻有75,你說王老頭腦袋是不是秀逗了?他誠心讓更多人選理科不是?”一高向來理科好過文科,每屆八個班,文科最多不超過兩個,升學率也遠遠不及理科。
  丁逸足不出班,哪幾門成績出來了,她的成績是多少,都已經了解的差不多,好了,不出意外,今年她應該還能奪冠。
  其實幾乎也沒什麽時間留給他們分析揣測,等到最後一門曆史考試結束,各科老師就開始按次序講評卷子,所謂趁熱打鐵就是這樣,老師們怕經過一個暑假後,大家會忘記考試內容,新鮮出爐的錯誤及時改正,給人的印象才能更深刻。
  很快的,全年級的名次也排出來了,高二要分文理科,還會挑出來一個50人的班級作為理科快班,快班不僅是為了把尖子生聚集在一起優化資源配置,也是為方便對參加數理化各科競賽的學生進行單獨輔導,這也意味著快班的學生比其他班要多上很多節課。
  在征取個人意見時,丁逸毫不猶豫的選了理科,張樂天意味深長:“丫頭,以後到了八班可不能再跟以前那麽狂了,強手如雲呀,看看第二名林琳,她總分僅僅比你少兩分,除了物理化學,每科都不比你差。”
  丁逸順著他的手勢掃了眼成績單,果然,那個原本就在八班的林琳,數學、英語、政治、曆史等好幾門課成績都超過了她,她獨獨靠物理化學的絕對高分才勉強超過人家兩分。丁逸禁不住開口:“她這樣的成績,應該去學文科,沒準兒能拿個省狀元什麽的。”文科生多數數學比較差,那個林琳數學能得98,還這麽全麵發展,學文科肯定所向披靡。隻是話說回來,她那樣的成績,在一高學文科肯定會心有不甘吧,在本校,多數人認為成績差腦子笨的人才會學文科。
  “丁逸,你是怕我跟你競爭嗎?”丁逸抬頭一看,一年級組的辦公室裏不知什麽時候又進來一個女生,梳著馬尾辮,個子不高,五官端莊大氣,尤其是一雙眼睛,水靈靈的,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這話說的很挑釁,但丁逸不知為什麽卻沒感到生氣。聽她的話,來者應該是林琳,丁逸很快回應:“怎麽會,要是進了理科班,我更不怕。”理科班以後的排名會將曆史、政治去掉,隻排語數外理化五門課的成績,那樣的話,差距就不是兩分了。
  林琳嗬嗬笑了,似乎沒有一丁點進入老師辦公室應該有的拘謹:“早就聽說丁逸又厲害又狂妄,想不到還很坦誠。”
  丁逸嘴角撇了撇:“彼此彼此。”她沒看出來自己哪裏比她更狂妄了。
  林琳不再理她,對著旁邊八班的班主任說道:“蕭老師,我考慮好了,我選文科。”
  八班的班主任,同時擔任年級組長的蕭克儉說道:“好吧,如果你考慮清楚的話。坦白來說,你學理科一樣很不錯,我們排名次,目的不是僅僅在學校內鼓勵競爭,將來的競爭是全省範圍內的。”
  林琳對蕭克儉的態度倒是恭恭敬敬:“我明白,我隻是覺得學文科的話,我更能發揮自己的優勢。”
  張樂天聞言用看害蟲的眼神看丁逸,她則扮了個鬼臉,見沒什麽事情就先告辭了。邊走邊為林琳的選擇感歎,她看起來不像是沒有主見的人,哪裏會因為自己一句話改變主意,張樂天果然沒水平,否則怎麽連別班的同學也一樣不把他當回事,林琳拿他當空氣,在蕭克儉麵前卻是那麽的恭敬。
  此時丁逸還不知道,林琳在兩年後真的成了一高有史以來第一個文科省狀元,否則她還不早早就開始誇口,說是經她鼓勵林琳才報了文科。
  今天的暑假能休息整整一個月,到了明年高三前的暑假,學校能放任學生安生在家待上十天都算仁慈。即便是現在,各科老師仍然比賽似的留了一批又一批的作業,還都信誓旦旦:“放心,這不算多,我算過了,隻要每天花兩個小時,一個月下來肯定能寫完。”廢話,每科都是兩個小時,就算隻寫五科,每天還要十個小時,他們哪裏還有什麽暑假。
  沈長東顯然也不比他們輕鬆,他行禮箱裏帶的,除了換洗衣物就是各科作業了,丁逸考試的這幾天,他都在家裏寫作業。
  沈長東來的第二天丁逸爸爸就回來了,隨後接到沈家二老的電話,原來沈長東一考完試,隻回家看了看就趕了過來,甚至都沒獲得父母同意,隻在到達後才給家人打電話說了去向。
  卜靜在電話中直抱怨:“誰說女大不中留,你家小逸不是挺乖的,我這個兒子才是白養了。”聽的丁鳳嶺嗬嗬直樂:“沒辦法,誰讓小逸魅力大呢,可惜紀雲出國,我也是瞎忙,不然就帶著小逸他們去看你們了。”
  說的丁逸和沈長東都有些尷尬,丁逸連忙拿起分機對卜靜說:“卜阿姨您別聽我爸瞎說,我和長東在這裏有很多老同學,大家都很想他他才回來的,您別擔心,我一定保護好長東不讓他有危險。”
  沈長東麵色更加尷尬,連忙去搶電話,卻隻來得及聽到媽媽的笑聲和一句:“那好吧,我可就把長東交給你了。”隨後就掛了電話。
  丁逸嘻嘻笑道:“卜阿姨說把你交給我了,你可要乖乖聽話哦。”沈長東哭笑不得,丁鳳嶺則笑罵道:“傻丫頭一個,長東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隔壁沈家雖然久不住人,但是因為去年走的時候時間緊張,大多數生活設施都還在,打掃一下開通水電也就可以了。丁逸本來是提議在丁家再收拾出一個房間讓沈長東住的,沈長東堅決不肯,丁鳳嶺也不置可否,隻得作罷。
  於是沈長東先收拾出一張床來住下,再每天打掃一點,等丁逸考完試,沈長東已經把家裏收拾的差不多了。又是葡萄成熟季節,今年由於沒有人打理,葡萄的收成遠不如去年,可是也夠他們兩個吃了。
  傍晚,在院子裏一邊吃著西瓜葡萄,丁逸一邊抱怨:“真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我們家明明還有空房間,爸爸也很晚才回家,你住我們家又能怎樣?這樣我們一人一所房子,嗬嗬,沒事捉鬼玩嗎?”
  沈長東看了她一眼,說道:“我要是你爸爸,也不會答應。”丁逸直嚷嚷著問為什麽,沈長東不理她,被追問急了,隻得說一句:“男女有別,你不知道嗎?”
  丁逸聞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沈長東被她笑得發窘,丁逸笑了半天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彎著腰,顫抖著一根手指指向沈長東,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就你?還男女有別?你七歲的時候就被我看光光了,我連你屁股上胎記在哪邊都知道。”說完好像覺得更好笑,又咯咯的笑著。
  沈長東又羞又怒,隻感到氣血上湧,抓住丁逸指向他的手,稍一用力,冷不防的丁逸就被他拉入懷中,鼻端傳來的又是那股清甜獨特的乳香,沈長東心砰砰直跳。
  猛的跌進他懷裏,丁逸也是一愣,抬頭看向他,忽然覺得這時的沈長東和她一向的認知有些區別,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但是讓她感到了不安。隨即她又暗罵自己神經,沈長東不就是沈長東嗎,還能有哪裏不一樣?於是又嗬嗬笑道:“被我說到溴事惱羞成怒了吧,你想玩單打還是摔跤,不管玩什麽先放開我,讓我洗洗手準備一下,我手上都是葡萄汁,看弄你一身。”嘴裏說著,手指卻已經開始偷偷的在他身上擦。
  沈長東被她手指撓的身上癢癢的,心裏跟著也癢癢的,看她一張一合似乎還留有葡萄汁的甜蜜的粉紅小嘴,腦袋一懵,想也不想的就親了下去。
  果然很甜,還很痛。
  肚子上挨了一拳,當然很痛。
  “沈長東,你玩過頭了哦,這可是我十歲以後的初吻!”
  沈長東顧不得肚子疼,傻傻問道:“為什麽是十歲以後的?”
  丁逸忽然張口結舌,半天才說道:“算了,不跟你說了。”貌似還有些心虛。
  沈長東緊追不舍:“到底怎麽回事?”
  丁逸忽然反應過來:“喂,你怎麽回事?現在是我在興師問罪,你剛才發神經呀,幹嗎親我?”她在九歲那年也不過是趁他睡著時偷偷親了一下,他倒好,居然敢在她清醒的時候明目張膽的親!
  “我在教你,男女有別,沒事的時候,不要和別的男生單獨在一起。”
  至於他自己,他相信丁逸也不會把他歸類到“別的男生”,剛才她的反應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十五章
  作業壓的人喘不過氣來,玩卻還是要玩的,畢竟這是整個高中期間最正常的一個暑假了。
  丁逸打電話告訴羅萍沈長東回來了,激動的她連英語培訓班都逃掉一天出來玩,這對於愛學習的羅萍來說,可是了不得的犧牲,丁逸和沈長東一起做感動狀,丁逸還順便抹了把眼淚鼻涕(做樣子,做樣子而已)在羅萍身上,羅萍連忙扭身躲開,一邊還嫉妒的看著丁逸:“你不用上培訓班嗎?”
  “上什麽培訓班,我能把作業寫完那幫老師就該偷笑了。”
  張狂的讓人咬牙切齒,不過好在羅萍已經習慣,肺部容量也比正常人大很多。
  小城市的好處之一就是聚會很方便,大家住的距離不會太遠,丁逸和羅萍隨便打打電話就糾集到十幾個人。不過聚會的地點就毫無創意——新華書店。
  新華書店位於市中心,交通便利,還有免費冷氣吹,是大中小學生聚會的首選碰頭地點。
  “有沒有搞錯呀,出來玩還要先來書店,誠心欺負我們不愛學習的怎麽著?”理著時髦板寸的鄭輝梗著脖子說道,看見丁逸後連忙打招呼:“逸姐,您老人家親自來了?”
  惹得丁逸一腳踹過去哈哈笑開,羅萍笑著說他:“你不是也考進一高了,怎麽就不愛讀書了?”
  “小萍萍呀,你誠心揭我短怎麽著?沒有我老爹那三十萬我能進一高嗎?”
  其實一高的讚助費是一萬起繳,最多不超過三萬,分數差不太多的學生按照跟錄取分數線的差距繳數目不等的讚助費,之後就能和正取生一樣入校讀書。鄭輝當時分數差距太大,按照一分一千的比例算下來實在是個天文數字,學校不敢收。
  於是他那個當建築公司老總的爹直接找到常務副市長宋積餘,宋市長消息靈通,告訴他老爹一高正在申請籌資修複校內主幹道的破路,於是他爹找到一高校長,主動提出完全免費為一高修路,兒子才得以破格被錄取。
  此事曾在學校廣為流傳,眾人雖然感慨鄭輝老爸財大氣粗,不過原來一下雨就坑窪泥濘的路麵,被嶄新的柏油路取代,大家都享受到了便利,也不是不高興的。那次修路具體共花費多少沒人說過,但是金橋銀路鐵房子,雖然隻有短短一段,這修路的花費絕對不會少。此刻鄭輝說出來大家才知道竟然花了三十萬,一幫中學生忍不住咋舌稱歎。
  羅萍見自己被他稱為“小萍萍”,感到十分尷尬,一雙大眼睛哀哀怨怨的看向丁逸,似乎在說:“你兄弟欺負我。”
  丁逸見狀馬上說道:“鄭輝你好大膽子,我家羅萍的便宜你也敢占,決定了,今天聚會你買單!”鄭少爺有錢不怕被宰,她來替天行道。
  “今天是我生日,難得長東回來,逸姐又給麵子,我本來就是打算要請客的,大家有什麽建議?”
  參加此次聚會的人,多數是在本市讀高中的同學,除了鄭輝,幾乎都是認真學習的好學生,對於選吃喝玩樂的地方還真不擅長,半天也沒作出決定。
  最後丁逸對鄭輝講:“你請客還是你來作主好了,不過你可是財主兼壽星,不能隨隨便便糊弄我們。”
  見丁逸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鄭輝氣的哇哇大叫:“逸姐你這話太不厚道,我請客是因為今天見到大家高興,說起財主誰能比得過你?且不說丁書記紀大夫如果,你去年畢業那五千獎學金請大家玩什麽不夠?”
  這鄭輝伶牙俐齒,丁逸自知跟他抬杠沒有必勝把握,當下也不再多說,嘻嘻笑著招呼著大家出發。鄭輝倒也豪爽,帶大家來到本市最大的一家娛樂城。
  神龍酒店是新落成的一家四星級酒店,以前大家都以為酒店就是吃飯和住宿的地方,今天進來一看,才知道這裏居然有這麽多的娛樂項目。
  遊泳,網球,台球,羽毛球,棋牌,甚至電子遊戲,各種娛樂設施一應俱全。
  都是剛剛結束考試的孩子,一下子有這麽多好玩兒的,大家就像貧兒入了寶庫,反而不知該拿什麽了,還好有輕車熟路的鄭輝帶領。不過到底是少年心性,一會兒功夫大家就適應開來,開始自行結伴玩耍。
  羅萍對各項運動都不感冒,卻是象棋愛好者,招呼人陪她下棋,鼓動了半天也沒人理她,隻得拉沈長東湊數,兩人躲在一角廝殺。
  丁逸和鄭輝打了會兒羽毛球,發現他扣球時又快又準,極具殺傷力,自己沒多久竟然敗下陣來,氣得她將拍子丟下大叫:“鄭輝你吃了什麽這麽大力氣?是不是不高興被宰呀!”
  鄭輝調皮大笑:“逸姐,江湖代有人才出,你老了。”把丁逸氣的又蹦又跳,從角落裏揪出沈長東:“你幫我教訓教訓這小子,我先歇會兒。”
  羅萍被丁逸霸道慣了,隻得放棄好容易才找到的棋伴,和丁逸坐在一起看他們兩個男生打球。
  鄭輝是進攻型選手,氣勢咄咄逼人,沈長東在他對麵卻能守的嚴絲合縫,還能同時給予有力反擊。
  丁逸看了一會兒就發現自己落敗的原因了,她和鄭輝打法近似,但是她無論是彈跳速度,還是發球時的力度都不如鄭輝,自然要落敗,沈長東卻是采用了完全不一樣的打法,以逸待勞,反而能夠占了上風。
  男生打球和女生懶洋洋的樣子完全不同,他們行動迅速,動作靈活,每一次扣殺,每一個動作都是力與美的展現。
  看著沈長東修長的身影在眼前晃動,神情專注,不時還會帥氣地抹把額頭的漢水,丁逸不知為什麽忽然感到臉頰發熱,仿佛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男女之間的不同。“男女有別”,她想到了那晚沈長東的話,還有那溫熱的懷抱,那個淺淺的一吻,畢竟是長大了呃……
  忽然聽到羅萍啪啪鼓起掌來,原來是沈長東已經險勝了鄭輝,鄭輝做勢在羅萍頭上一拍:“小萍萍你太傷我心了,是逸姐還是長東給了你好處?”接著開始招呼大家下去吃飯,還扭頭向羅萍扮鬼臉。
  “他剛才說什麽?”看著鄭輝走遠,羅萍忍不住問丁逸,她剛才沒好意思直視他。
  “從口型看,應該是‘吃裏爬外’”丁逸老實答道。
  有了這句話,羅萍在吃飯的時候別別扭扭,本來大家隨便坐,她正好和鄭輝挨著,可是想到他剛才的樣子,羅萍就站起來和旁邊的丁逸商量換位子,可還沒等丁逸回答,她就被鄭輝按著肩膀坐下來:“人家長東和逸姐青梅竹馬好容易才見麵,你夾在中間坐幹什麽?”
  羅萍隻覺得肩膀被他手按過的地方有如被火鉗夾過一般滾燙,坐下後頭都不敢抬,聽得這席話更是麵紅耳赤,忍不住偷偷瞧了眼丁逸,見她正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自己,更覺尷尬,趕緊低頭,正好菜上來了,在鄭輝招呼後忙不迭的埋頭吃菜。
  吃飯的時候大家舉起飲料杯祝鄭輝生日快樂,包廂裏有ktv,鄭輝提議讓大家唱歌,並率先唱了首當時最流行的《同桌的你》,他是標準的男中音,唱起來頗有味道,而且表情動作俱佳,一看就是k歌老手。
  之後班裏一名叫李妍的女生唱了首《誰的眼淚在飛》,嗓音婉轉動聽,一下子把大家的歌興都勾上來了。彼時港台影視歌曲大行其道,一時情呀愛呀滿天飛,有人刻意點了首《相思風雨中》,把話筒賽給丁逸和沈長東。
  丁逸剛剛成功搶奪了果盤裏最後一塊西瓜,擦擦手就大大方方的接過話筒和沈長東對唱,哼哼,她什麽陣仗沒見過,想拿她開涮,門兒都沒有。
  沈長東此時剛好已經過了變聲期,嗓音渾厚,配上丁逸清脆的女聲,對比鮮明,雖不如原聲纏綿,卻也相當動聽,兩人動作表情沒有一絲的不自然,到最後大家反而不知該怎麽取笑他們。
  結果丁大小姐唱歌的癮被勾了上來,攔都攔不住,先是和羅萍合唱了《夢裏水鄉》,《愛的代價》,最後以一曲《上海灘》驚動全場。
  丁逸刻意將嗓音略微放粗,唱得氣勢磅礴酣暢淋漓,事隔多年,還有人提起她那時的“浪奔,浪流……”說自那以後,再也沒見過哪個女生,能將這首歌唱得那麽具有“英雄氣概”。隻有沈長東,他建議丁逸不要再唱類似的歌,說是太陽剛了。丁逸咀嚼了好久,才發現這個褒義詞用在她身上,實在不能發揮原來的詞性。
  唱完歌本來鄭輝還提議大家去舞廳蹦迪,可幾個人一進去,就被那種光影淩亂人頭竄動的樣子嚇到了,羅萍拽住丁逸死活不再前進,沈長東眉頭皺起,說裏麵空氣不好,建議大家到外麵走走,餘下的同學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鄭輝見狀就將大家又帶了出來。
  “去清河吧,清河汙染的水全部都被換掉,還建了很多彩虹橋,夜景應該很美。”有人提議。
  被重金屬音樂震的耳朵嗡嗡作響,丁逸率先跑出來,卻在不經意的一瞥時停下腳步。
  那是鬧哄哄的一群人,似乎發生了什麽爭執,丁逸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可那群人中她認識三個,其中一個是周文彬,當下想也不想就走了過去。
  還有兩個是本校的女生,一個是放假前剛打過照麵的林琳,另一個穿著白裙子的是三班的倪愛蘭。丁逸認識她們是因為大家都在一高小有名氣,阮翠告訴她,她丁逸和倪愛蘭林琳三人被稱為高一的三朵花。
  倪愛蘭長相秀麗,出身書香世家,母親是音樂老師,她自己也是鋼琴十級,並且文靜矜持,說話從來都沒有大聲過,在一幫高一的毛頭小子眼睛裏,簡直像是仙女下凡,被大家稱為空穀幽蘭。
  林琳成績優異,家境不太好,性格卻爽朗大方,不卑不亢,因為語文老師一句讚語“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而被比喻成傲雪寒梅。
  至於丁逸,阮翠說大家都覺得她是帶刺的玫瑰。丁逸本來是當笑話聽,後來越想越不對勁。蘭花寒梅,自古都是文人墨客讚美的對象,一個是花中君子,一個代表著錚錚傲骨。隻有玫瑰,似乎滿大街都是,並且隻和酸不啦嘰的愛情掛鉤,雖然也美麗,和那兩種花一比就成了俗豔,她丁逸莫非給人這種印象?因此拒不承認,連帶的在心裏還遷怒另外兩個女生。阮翠見她生氣連忙出言安慰:“都是那些男生吃飽了沒事瞎說的,再說不管梅花呀蘭花呀,都隻有小小一朵,哪有玫瑰那麽大氣漂亮,我就最喜歡玫瑰。”
  暈,原來是她最“大”。
  這群人除了他們三個,就是四五個20歲左右的男青年,打扮的流裏流氣,滿嘴痞味兒,一看和他們就不是一路人,其中一個還試圖去抓林琳的胳膊,被她一把甩掉,憤怒的看著對方。
  那男青年被她瞪的一愣,轉而更加憤怒,罵罵咧咧道:“死丫頭不識抬舉,看我怎麽收拾你!”抬手就要打,隻聽兩個人同時喊道:“住手!”
  丁逸已經幾個箭步跑上前,匆忙看了眼同時發話的周文彬就轉頭問林琳:“怎麽回事?”
  林琳還沒回答,就聽到有人吹了聲口哨:“九哥,你說咱們是交了哪門子好運?怎麽今天晚上出現的小妞一個比一個標致?這個更正點!”
  丁逸掃了眼那幾個人,馬上把眼光停在那個叼著煙卷被稱為“九哥”的人身上,問道:“你是九哥?這裏你說了算吧,可不可以問一下,我同學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她問的禮貌,那九哥似乎沒想到她能這麽鎮定的向自己問話,頓了了一下才答道:“她在酒吧做侍應生,我兄弟不過開個玩笑就被潑了一臉酒,也不是我們欺負小姑娘,她隻要好好的敬我們兩杯,賠個不是也就算了,沒想到她人小脾氣還挺大,潑完酒就跑了出來。”說著指了指林琳,林琳一臉憤慨,似乎想分辯,被丁逸用手勢攔住。
  九哥繼續說:“結果一出來就碰見這小子,上來就說我們欺負人,這個丫頭更過分,拉著小子要走,說我們是流氓,讓他不要多管閑事,我們怎麽流氓了!啊?”這話是對旁邊嚇得臉色發白的倪愛蘭說的,她聽見問話,又往後退了退,趕緊擺手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說你們,咱們快走吧,回去晚了我爸媽該擔心了。”後半句是對周文彬說的,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拉他走。
  周文彬抬頭看了眼丁逸,隻覺她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禁不住麵上一紅,掙脫倪愛蘭的手說道:“倪愛蘭來我家補課,時間太晚我爸讓我送她回去,正好路過這裏遇見林琳,見她似乎遇到了麻煩。”
  扭頭又看向那幾個年輕人:“這幾位先生,剛才是我不對,不過我們都還是學生,也沒什麽惡意,可能是一場誤會,能不能就這麽算了?”
  九哥旁邊的一個人呸了一口罵道:“你這臭小子說的倒輕鬆,算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你當我們沒事逗悶子呢!”
  九哥抬手製止了他開口道:“這麽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這樣吧,你們幾個進去陪我們兄弟喝一杯,大家一高興這事就算過去了,也算交個朋友,怎麽樣?”說完看著丁逸她們三個女生。
  丁逸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忽然肩膀被人摟住,一看是沈長東,他攬住丁逸對九哥說道:“我們都是一起的,要喝大家一起去喝,吳哥今天請我們客,我想他不會介意多幾個人。”說著扭頭向身後的酒店示意了一下,羅萍鄭輝他們也正向這邊走來。
  九哥麵帶疑惑:“吳哥?哪個吳哥?”
  “神龍門口,還能有哪個吳哥,看九哥也是在這邊混的,大家彼此應該很熟悉才對,吳未是我師兄,今天我們在這裏聚會,怎麽九哥有興趣嗎?”
  九哥麵色變了變,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想起來還有點事,今天就不打擾了,改天見到吳哥大家再一起敘敘。”說完使了個眼色就帶著幾人走開了。
  事情既完,林琳過來同丁逸道謝,丁逸本想跟她說幾句話,可現在明顯場合不對,於是笑道:“別客氣,明天有空請我吃冰。”想了想又說:“你先等等我,回頭咱們一起走。”說完就向趕過來的鄭輝他們告辭,鄭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問道:“不是去清河看夜景嗎?呦,周才子倪美女也在呀,還有林琳,真巧,要不一起去?”
  丁逸答他:“算了,時候不早我爸該回家了,回頭看不到我會罵人的,你們要去自己去吧,記得把女生都安全送回家。”
  說完就和沈長東林琳一起準備離開,忽然聽到一聲“丁逸”,腳步頓了頓,慢慢扭頭看向喊住她的周文彬:“有什麽事?你還不快送倪愛蘭回家,還是想跟他們一起看夜景?”
  周文彬有些靦腆:“今天謝謝你。”
  “別客氣,我們都是同學,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再說今天我們幫的也不是你。”說完一手挽著沈長東一手挽著林琳走開了。鄭輝兀自在後麵嘮叨:“奇怪,逸姐什麽時候跟林琳那麽熟了?”
  兩人先送林琳回家,臨別時丁逸不忘叮囑:“別忘了啊,明天上午11點,寶島冰室請我吃冰。”林琳笑著答應,沈長東麵色尷尬的對林琳說:“管教不嚴,見笑了!”拉住丁逸往回走。
  一有機會獨處,丁逸再也忍不住趕緊問道:“誰是吳哥呀?這麽大威力,是你編出來嚇唬他們的嗎?”
  “還記得你玩秋千摔傷那次,陪我一起送你回家的那個師兄嗎?”
  那次太丟人,她隻顧埋在沈長東肩膀後麵羞愧,哪裏會注意周圍有什麽人,隻記得打籃球的有個個子高高的男生,好像記得沈長東喊他“吳師兄”,可那人似乎長的很陽光的樣子,怎麽也是黑社會的嗎?
  “神龍集團就是他家開的。”沈長東道出謎底。
  “那就是企業家了,可是怎麽會讓小混混也害怕?”
  “神龍集團主要是開酒店和娛樂城,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沒有黑白通吃的本領怎麽立得住腳,這次事情還是發生在他家門口,被他發現朋友在門口被人欺負,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幾人也是想到這點才趕緊溜的。”
  “那他今天在嗎,為什麽他本人不出來?”丁逸納悶,看那幫人屁滾尿流不是更過癮。
  “他不在,今年高考一結束他就出去旅行了。”沈長東淡淡答道。
  “哈哈,原來你唱空城計!”沈長東竟然也學會了使用計謀,不由令丁逸對他刮目相看。不過今天即使沒有這空城計,他們十幾個人也不會吃多大虧,她就是看到這點才去強出頭的,當然硬拚隻是下策,沈長東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做法才是上上策。

  十六章
  “還是他們家的綠豆沙冰好吃,奶味香濃,綠豆粒大,不軟不硬,口感最好,每次吃都感覺好幸福!”次日,寶島冰室裏,丁逸津津有味的吃著綠豆沙冰,邊吃邊讚。
  林琳在對麵看著她微笑:“想不到丁大小姐的幸福這麽簡單,你幫我解圍,我送你一個幸福,你是不是還占了便宜?”
  “哪有這麽說的,那我來請你好了,我送你幸福。”丁逸揮舞著勺子抗議。
  “我的幸福卻沒有這麽簡單。”林琳依然笑著說,眼神裏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不要再去酒吧那裏打工了,我們還都沒有成年,萬一被抓到對大家都沒有好處,而且裏麵環境實在不好。再說以後功課越來越緊張,那樣太浪費時間。”
  “我明白,我昨天是第一次上班,發現真的沒辦法適應,不會再去了,萬一再遇見那幾個人,豈不是要吃不完兜著走?”
  “如果你不介意,錢的事我可以幫點忙,你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你成績那麽好,因為這個耽誤時間實在可惜。”丁逸小心翼翼的看著她說道,林琳這樣循規蹈矩的女孩去酒吧打工,隻可能是在經濟上有困難。
  “謝謝你,現在還能應付,高中的學費不算多,我隻是想貼補家裏一些。”
  林琳母親的身體似乎不太好,經常需要花錢看病,父親是普通工人,收入也不多,上學期學校組織了一次向優等特困生捐款的活動,裏麵就有她。不過丁逸始終覺得那是做秀的成分居多,款沒捐多少,倒是讓大家了解到了那些優等特困生家裏情況有多淒慘。
  “那你是不是還要找別的地方打工?”她們都還隻有十六歲,能幹的事情實在不多。
  “再看看吧,我也就是利用暑假,開學後是沒有時間幹這些的。”
  丁逸歪頭想了想:“你願不願意做小學生的家教?”
  林琳一愣:“願意倒是願意,不過我才高一,家長們找家教大部分會找師範學院的學生。”
  “切,小學四年級而已,哪裏有那麽麻煩,再說依你的成績,上北師大也綽綽有餘。”正說著,店裏又進來一個三十多歲衣著考究的女人,領著個十來歲的男孩,男孩一進來就哧溜一下跑到櫃台,嚷嚷著吃這吃那。
  丁逸站起來先喊了聲:“大舅媽。”又衝那男孩喊道:“紀天恒!你就知道吃,還不趕緊過來見見你的小老師!”
  男孩捧著一盒冰蹦蹦跳跳過來,繞過丁逸時還故意撞了她一下,嘻嘻笑道:“兔兒姐,不害臊,你說的小老師是你自己嗎?”這小子不學無術,識字識半邊,自從知道她名字怎麽寫後就喊她“兔兒姐”,屢教不改。
  丁逸見他在公共場合又渾叫,心下大怒,一把撈過男孩,奪了他手上的冰擱在桌子上,男孩奮起反抗,兩姐弟就在店裏扭打起來,丁逸到底大上幾歲,不多時就占了上風,男孩被她按倒在地。
  男孩趴在地上哇哇大叫:“媽媽,你看兔兒姐欺負我!”
  丁逸舅媽笑著說:“活該,誰讓你調皮!”又扭頭對丁逸說:“小逸,我看這潑猴子也就你治得住他,放假才沒幾天我就被他弄得神經衰弱,上學期又是班裏倒數,這個暑假就拜托了!”
  丁逸還沒開口,被她按倒的男孩紀天恒又開始大叫:“不要!媽媽,我跟這個瘋女人在一起會被打死的,媽媽你不能看著自己兒子被虐待!”
  丁逸拍了他腦袋一下放他起來,一隻手仍然抓住他的兩條小細胳膊,防止他再弄出什麽狀況。想不到紀天恒見掙不脫,改用腳踢,丁逸小腿骨被他踢的生疼,心頭火起,再次將他按倒在地,順帶踹了一腳。
  丁逸舅媽連忙嗬斥兒子:“天恒你再不聽話媽媽就生氣了,小逸姐姐好容易才答應幫你補課,你要是再惹她生氣就沒人管你了!”紀家孫子輩男丁稀少,目前隻有紀天恒一個,被祖父母寵成混世魔王,又調皮成績又差,給他補課的家教都被氣走了好幾個。向來他隻有見到丁逸還能有所收斂,這次丁逸被大舅和舅媽拜托了好久,才鬆口答應暑假幫忙輔導他。
  “我不要她管,我會被她整死的,媽媽你不能見死不救呀!”被丁逸一隻膝蓋壓住動彈不得的紀天恒在反抗無效後開始哭鬧,舅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臭小子,別人不被你整死就不錯了,你還敢哭!”一手扯著他耳朵,膝蓋用力再壓一下,紀天恒開始更大聲的哭:“兔兒姐,不,小逸姐,你快跟我媽說你不想管我,我不要被你教啦!”
  丁逸看看差不多了,開口問他:“你不想被我管,那再給你找家教還搗不搗亂?”
  “我不了,隻要不是你,換誰教都行!”
  “好,這可是你說的,隻要再有一個家教老師說你太調皮不聽話,我就義不容辭的親自來管你,你喊破喉嚨也沒用!哼哼,到時候讓你見識一下我新學會的降龍十八掌!”說著還配合動作一掌拍在他背上。
  紀天恒又大叫一聲後嗚咽道:“我再不捉弄他們了,我保證聽話!”
  丁逸見好就收拉他起來,再折騰下去恐怕舅媽就要心疼了,現在的父母就是太心軟,小孩子才會被寵的無法無天,這次還是事先跟她說好要演苦肉計的,否則怕不早就要開始求情了。
  “舅媽,這是我的同學林琳,成績比我還好,最重要的是比我有耐心,我求了好半天她才答應幫我教天恒。”
  舅媽一聽眉花眼笑,連忙拉著林琳問東問西,越看越滿意,讓丁逸天天這麽管天恒,她還真有點不忍心,林琳這孩子眉目和善文靜大方,一看就是個認真細心的好學生。
  “舅媽,我同學可是清華北大的苗子,功課那麽忙還抽時間來幫忙,天恒又這麽調皮,家教費可不能虧待人家。”大舅舅和舅媽他們下海開了家整容醫院,日進鬥金,最不缺的就是錢。
  “那是當然,就照市價的三倍來付,將來天恒成績要是有進步,還有大紅包。”他們夫妻倆辛苦打拚,不都是為了寶貝兒子嗎,這點小錢不值一提。
  林琳聞言本來要推辭,三倍價錢,高的有些離譜,被丁逸偷偷使眼色阻止,隻得暫時住口,活兒算是接了下來。
  丁逸臨走還趁舅媽看不見時,橫眉怒目的威脅了紀天恒一番,大體內容就是他要不聽話後果如何如何,紀天恒迫於丁逸淫威隻得忍氣吞聲。家裏所有人都讓著他,隻有這個仗著聰明漂亮和他一樣得寵的小姐姐,向來是他的克星,讓他又怕又妒。
  不知是丁逸的威脅起了作用,還是林琳真的教導有方,總之接下來他們師徒兩個相安無事。猴子一般的紀天恒至少每天兩個小時的家教時間是在學習,不僅獨立完成了暑假作業,還將以前的功課複習了不少,這種進步已經值得大舅和舅媽去廟裏進香了。
  再次見到丁逸,是林琳受邀來丁家玩,林琳對趴在沙發上吃水果的丁逸說:“我覺得紀天恒雖然有點難纏,腦子還是挺聰明的,不算特別難教,三倍價錢我受之有愧,麻煩你幫我退回去一部分吧,上次我還給你舅媽,他們死活不要。”
  丁逸遞給她一把荔枝,不在意地擺擺手:“對你來說不算難纏,對他們可就是幫了大忙,相信我,這樣的效果,讓他們再多花十倍價錢他們也願意,願打願挨,你又何必客氣。”
  林琳這段時間出入紀家,也知道他們不在乎這點錢,隻得收回,笑著對丁逸說:“謝謝你,不但幫我找了工作,連障礙都幫我清除,沒有你那一頓打,紀天恒不會那麽聽話,看得出來他很忌憚你。”
  “嗬嗬那小子就是欠揍,你沒必要謝我,我是拿你當替死鬼呢,讓我把一個暑假都浪費在那小混蛋身上,我非瘋了不可。舅媽上次跟我提,說希望你開學後還能繼續幫他補課,不用太多,一周一次兩小時,價錢她可以再加,你看方不方便,不方便我就幫你回了。”
  林琳連忙說:“沒事,我可以繼續補課,價錢不要再加,再加我反而不敢幹了。”
  丁逸搖搖頭:“真難為你忍受那小鬼了,希望不會耽誤你學習,你將來會考北京嗎?希望以後大學還能和你在一個學校,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你說這種話,不知多少男生要傷心了,能得到丁大小姐青睞,我何等有幸呀!”林琳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
  丁逸撲過去攬住她:“既然你也覺得不錯,考慮考慮嫁給我吧,就當我的三姨太。”說著做勢要去親她。
  林琳嚇得趕緊躲開,不解道:“你有原配了呀,是那次救場的那個小帥哥嗎?二姨太又是誰。”
  “你說沈長東呀,嗬嗬他就是一個小跟班,我大老婆是羅萍,二姨太是阮翠,隻得委屈你了,哈哈你就為了我將就一下嘛。”說著又要蹭過去,後腦的馬尾辮卻被人拽住,一扭頭,嗬,是沈長東,這小子也跟她學會了,來她家從來不走正門,都是翻牆,現在愈演愈烈,進屋連門都不敲了。
  “丁逸你又在背後誹謗我?還調戲良家婦女?”沈長東一邊指責丁逸,一邊就著她的手吞掉她剛剝好的荔枝,氣的丁逸抓住他的俊臉猛扯:“你給我吐出來!”
  沈長東聽話的吐了出來,吐到丁逸手裏——一個小小的荔枝核。
  丁逸丟掉荔枝核就撲上去和沈長東廝打,看的在旁邊的林琳直發愣,為兩人的親密感到麵頰發熱,正想抽空對丁逸說一聲告辭,沈長東掙紮著先開了口:“我今天,是告辭來了。”
  輕輕的一句話,成功阻止了丁逸所有動作,相聚的日子太甜蜜太快樂,竟然忘了,他終究是要走的。

  十七章
  開學後的新班級簡直可以用趙麗蓉小品詞來形容,那就是:“群英薈萃,蘿卜開會。”二年八班,每一個學生都是原來班級的前幾名,現在他們是本校的希望,兩年後,他們會是本校的門臉,因此各科任課老師也都做了最優搭配。
  其實關於是否需要劃分重點班級,一直都是有爭議的事情。分出重點班,是為了將優等生聚集在一起,集中師資力量,給他們良好的學習氛圍,也避免了他們留在普通班給成績平常的學生帶來壓力。
  可也有其負麵影響:優等生被劃走的普通班,會有被放棄的感覺,紀律和學習氛圍都會變差。另一方麵,對於重點班的學生來說,他們在原來班級都是尖子生,習慣了遙遙領先,可50個尖子生聚集在一起,還是能分出優劣的,原本的尖子生可能就變成班裏成績中等,甚至更差的學生,要接受這種打擊性的改變,也是需要一定的承受力的。常常會有無法接受現實的學生因此而一蹶不振,甚至自暴自棄,還有人因此得了抑鬱症。
  阮翠是以45名的身份進來的,頗為惴惴不安,丁逸一麵安慰她,一麵還要煩心自己的事情。
  新的班級還有一件事情比較詭異,那就是班幹部特別多。現在本班共有六個班長,五個團支書,其他大小班委不計其數,從中間挑選現任班幹部也是挺讓人為難的一件事。
  於是班主任蕭克儉想出了個更加詭異的方法,就是班長和團支書都采取競爭上崗的方法,候選人上台演講,全班同學進行投票,由票數最多者任職。丁逸原來團支書的職務就是張樂天半強迫著任命的,此時馬上主動提出退出角逐,沒想到蕭克儉冷著臉,說她沒有責任心沒有進取心沒有集體觀念,申請直接駁回,讓她回去閉門思過後趕緊準備。
  高中的班幹部其實就是老師的傳聲筒,勞心勞力不討好,且完全無自主能力,丁逸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適合,原來的班長吳謙同學才是學生幹部的典範。因此盡管申請被駁回,丁逸也沒放在心上,她的人緣不算太差,可自知討厭她的人也不少,公開投票,她未必能夠獲勝。
  競選一開始,丁逸第一個衝上去,簡單說了一番感謝老師感謝同學之類的廢話,之後就下來欣賞別的同學表演。
  班裏口才好的同學還真不少,尤其是幾個男生,抑揚頓挫慷慨陳詞,似乎練過演講一般,不過反響最熱烈的還屬倪愛蘭倪美女的演講,她原來是三班的團支書。
  她打扮得精致美麗,笑容清新甜美,態度更是宛如鄰家小妹般親切。她詳細敘述了自己以前的履曆,並言詞懇切地表示自己並不在乎競選結果,如果有幸能夠選上,也隻是想為大家做點事情而已。
  丁逸看著講台上的倩影,心中百感交集,想那周文彬必定是喜歡她的吧,自己晚上十點回家他都不送,他送倪愛蘭那晚也不過八點多而已。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種類型,丁逸心想,這倪愛蘭現在看起來再溫柔再親切也無法令她對其產生好印象,她清楚記得遭遇小混混那晚,倪愛蘭事不關己欲拉走周文彬那一幕,就算林琳不是本校同學,那也不是一個看起來如此善良的女孩會做的事情。
  扭頭看了眼周文彬,發現他正心無旁騖地看著台上演講的人,丁逸心中一酸,算了,反正自己也無意於此,何不成人之美。於是提筆寫下自己的選票:班長楊樹潛,團支書倪愛蘭。
  事實又一次證明了丁大小姐的英明和偉大,兩人都以絕對高的票數當選,丁逸下課後被簫克儉叫進了辦公室。
  “丁逸,很厲害嘛,學會軟抵抗了,你上學期就是靠這種口才贏了香港回歸演講比賽的一等獎?”
  如果是張樂天這麽問,丁逸多半會回他一句:“老師,我那是愛國,現在香港順利回歸了,組織也用不著我了。”
  可是簫克儉此人不同,他正是爸爸所說的喜怒不形於色的那種人。據說當年他是少年大學生,19歲碩士畢業,被那次舉世聞名的學潮牽連,才分配到這個窮鄉僻壤做個教書匠。不過金子到哪裏都會發光,他幾年前從某初中調到本校後,很快就成了教學方麵的領軍人物。
  關於他的傳說有很多,有人說他是活電腦,全年級五百多學生的成績單他隻需掃上一眼就能倒背如流。還有人說,他剛來校教高三學生時,因為太年輕太英俊並且還是單身,班裏女生的情書雪花一般飛向他,且屢禁不止,學校萬般無奈下令他一個月之內解決個人問題,而他為了不影響班裏女生的學習,竟然匆匆忙忙從農村娶了個媳婦,兩人極不班配。
  他向來不苟言笑,因此更讓麵對他的人心裏沒底兒,頑劣霸道如丁逸者,在他麵前也不敢放肆,並且聽他這句話的內容,讓丁逸不得不懷疑其中包含了生氣的成分。
  正猶豫著該怎麽措辭,忽然看到倪愛蘭俏生生的身影進了辦公室,靈機一動,馬上說:“蕭老師,我覺得團支書主要是配合班長做些更細致更具體的工作,倪愛蘭同學認真細心,人緣又好,配合楊樹潛的大開大合,比我更適合這個崗位,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就甘當綠葉了。”看吧,她心胸多麽開闊呀,情敵當前還要想辦法揚人抑己,不知道簫克儉考不考慮給她發朵小紅花。
  正說著,倪愛蘭已經走上前來,輕聲問候簫克儉:“蕭老師,您找我?”眼波流轉,順帶向丁逸微笑打了個招呼,丁逸一咧嘴,算是做了回應。
  簫克儉看著兩個女生說:“丁逸你是走讀生,因此和班裏很多同學,尤其是女同學接觸的比較少。這次選舉結果也能反應一些問題,你的票數居然不到班裏人數的三分之一,這在一個成績數一數二的學生身上是很少見的,你應該反省一下,大家以後都是同班同學,倪愛蘭你平常也要多指點她。”
  倪愛蘭忙稱不敢,說對自己的票數那麽高也感到意外,同時連連誇讚丁逸的優秀。
  “理科班裏成績好的女生不多,目前你們兩個算是領先,高二以後女生更容易出現畏難情緒,你們有空要互相幫助。”
  這番話雖然略有些歧視色彩,倒也是實情,班裏前十名隻有丁逸和倪愛蘭兩個女生。
  “倪愛蘭學習踏實,我是比較放心的,丁逸就有些飄忽不定,英語明顯是弱項,倪愛蘭,你有空要多幫幫她。”
  這話不僅丁逸聽得臉龐一熱,倪愛蘭也有些不自在,她在班裏的名次是第七,同第一名的丁逸還有些距離。
  不過丁逸這次倒是有些相信簫克儉是活電腦了,他手上並沒有任何成績單之類的資料,卻能準確記得倪愛蘭英語分數比她高5分,她自己是因為留了心刻意去比較,簫克儉卻是信手拈來,如果她沒記錯,倪愛蘭這幾次考試都是年級七八名左右,是比曾經排到二十五名的她穩定許多。
  一切都是事實,老師說的是苦口良言,同學表現的也是團結友愛,但這番話到底還是傷到丁逸的自尊心了。競選落敗,她可以對自己說是無意參與競爭,人緣不好是因為自己個性太強,可向來引以為傲的學習成績也受到挑戰,也淪落到需要別人幫助的地步,並且這個“別人”還是倪愛蘭,丁逸無法忍受了。
  腦子一發熱就容易辦蠢事,這在丁逸身上簡直是屢試不爽的真理,她一時頭腦發昏,竟然接受了簫克儉讓她擔任宣傳委員的提議。
  不過半分鍾她就後悔了,瞧瞧她做了什麽?她把自己變成了情敵的下屬!
  還不僅如此,她做了宣傳委員,就意味著要負責教室後黑板的宣傳版報,而丁逸的板書之醜陋,班裏無人能出其右。
  以前初中的語文老師曾說過“字是人的門麵”,“字如其人”之類的話,當時有人接話:“真是那樣的話,丁逸一定是我們班最醜的人。”
  雖然說話的男生下課後被胖揍一頓,小霸王丁逸字寫的很醜這件事還是被流傳了出去,幾乎全校皆知。
  丁逸曾一度感到恥辱,抓起龐中華字貼猛練了幾天,可收效甚微,書寫速度一快就又恢複如初。丁逸本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練字這件事似乎也沒有捷徑可循,如此反複了幾次她也就放棄了。小舅舅說將來肯定是電腦主宰一切的時代,如果大家都要用電腦打字,她的字寫的醜些也就沒多大關係了吧。
  可是今天,簫克儉居然讓她擔任宣傳委員,她簡直懷疑自己被惡整了。
  新學期一開始照例是要馬上先出一期版報的,由於新班級的同學彼此還不熟悉,丁逸就在講台前問有沒有擅長書寫繪畫的同學,歡迎加入版報組。可不知班裏同學是怕影響學習還是怎的,竟然無一人回應,有幾個神色稍動的,回頭張望環顧一下就又低下頭,不再理會滿臉期待的丁逸。阮翠倒是有心幫忙,可她的字軟趴趴沒有力度,隻能幫著畫些花邊之類的點綴。
  出師不利,丁逸更加鬱悶,隻好自己花了一個晚上把版麵設計好,又精心挑選了長短合適的各類美文,隻需再找字寫的好的同學往黑板上照抄就可以了,她準備實在不行就去語文老師那裏翻作業本,看誰字寫的好就強製攤派任務。
  活了16年,丁逸還不曾真正開口求人,所能想到的首選辦法還是霸王硬上弓。
  自從媽媽出國後她中午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學校解決午飯。由於晚上熬夜設計版報,丁逸中午有些犯困,阮翠便給她鑰匙讓她去自己寢室的床位休息,為了節省時間,新學期一開始阮翠就申請了床位住校。
  可能回來的太早,寢室裏還沒人,共有八個床位,每個都用簾子給隔成了小小的空間。丁逸找到阮翠的床鑽進去,簾子將光線擋在外麵,不一會兒就醞釀出了睡意。
  朦朧中,似乎有人開門進來,問了聲:“門是開的,阮翠回來了嗎?”聲音很熟悉,似乎是倪愛蘭,丁逸不想理她,繼續埋頭睡。
  “哪有,誰我剛才還看見她在教室看書呢,可能誰去廁所了就沒鎖門吧。”這個女生的聲音很尖,丁逸對睡覺被打擾有些不滿,可這是人家的寢室,她一個外來者還是不要多事了,忍,繼續睡。
  “阮翠挺用功的,大中午還不舍得回來。”是倪愛蘭的聲音。
  “倒數第六呢,能不加把勁兒嗎?不然一不小心下學期就被擠到普通班了,嗬嗬,你說她要是被擠走,丁逸會不會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充滿幸災樂禍,話的內容和她的聲音同樣尖刻。
  “也不能這麽說,上次競選丁逸有12票呢,至少有12個人還是認同她的。”語音柔柔的,是倪愛蘭。
  “那也比不上你28票過半呀。12票,居然還有人沒看情她的真麵目。真不知我們學校怎麽想的,這種跟黑社會有染的女生也招進來,你說她之所以不住校是不是就為了方便跟那個黑社會的同居?”這句話成功將丁逸從周公身邊拽回,同居?黑社會?這是哪門子的事!
  “我不知道,那個男的摟著她說一起回家,不過也不一定是同居吧,畢竟家裏還有大人呢。”倪愛蘭輕輕反駁。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丁逸的媽媽幾個月前就出國了,她老爹那麽忙哪有空管她,哼哼,好個千金大小姐呀,不知道她那當書記的爹知道了會怎麽樣。不過好在咱們班的人都知道她是個什麽貨色了,要是這樣的人在咱們八班也能吃得開,我們都該去撞牆。”
  “那你就去撞牆好了!”丁逸一把拉開簾子,衝瞬間石化掉的兩個女生喊道。

  十八章
  和倪愛蘭說話的是班裏另一名女生劉亞麗,兩人顯然都沒有想到丁逸會出現在寢室,驚得愣在當場。劉亞麗嚇得臉色發白,丁逸打架很厲害的事大家都有所耳聞,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隻能強自鎮定的看著丁逸。
  倪愛蘭到底不同,反應很快,馬上擠出笑容說道:“丁逸你也在呀。”又轉頭對劉亞麗說:“我都說了丁逸不是那種人,咱們快別聽那些人瞎傳了,都是子虛烏有的事。”
  劉亞麗顯然沒想到倪愛蘭會是這麽個反映,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倪愛蘭並不理她,仍然笑著對丁逸說:“來這裏午休嗎?板報的事情我跟幾個字寫得好的同學說了,他們一有空就會配合你工作,實在不行我自己獻醜也行。”仍是一貫的輕聲細語,彷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劉亞麗顯然又進一步受到了驚嚇,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我不是,丁逸,我沒有傳,不,我沒有聽那些人傳謠言,我沒看到,倪愛蘭……”
  “劉亞麗!”倪愛蘭聲調稍高,“中午沒事的話,我們一起去畫板報吧。”
  不知為什麽,丁逸忽然覺得兩人的反應很具備娛樂性,火氣一下子就降了下去,她雖然有些魯莽,到底不笨,如果連這點小機關也看不出來,恐怕丁、紀兩家的祖宗都要跳出來罵她了。
  嗬嗬笑了兩聲,看著強自維持笑容,實則臉部肌肉緊繃的倪愛蘭,丁逸終於開口說道:“支書大人你能支持我的工作太好了,我有需要一定開口要你們幫忙。”說完就又縮回簾子裏繼續睡覺,她相信,現在不撕破臉,會讓接下來的日子變得更加好玩。
  黑社會也好,同居也好,丁逸不是很在乎這些,畢竟她從來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她更不會擔心自己被開除,以她的成績和老爹的影響力,她會是學校裏最後一個被開除的人,畢竟這所中學再省重點,也不過是集團公司的一個附屬單位。
  可如果有人恩將仇報惡意潑她汙水,隱忍不發倒也不是丁逸的風格,倪愛蘭縱然聰明,也有她自己的弱點。
  午睡過後,丁逸精神飽滿的來到教室,走到周文彬桌前,先衝旁邊他同桌倪愛蘭打了聲招呼,接著笑盈盈對周文彬講:“大家老同學了,幫個忙,下午放學晚自習之前,抽點時間出板報如何?”
  眉比遠山黛,目似秋水寒,櫻紅小口菱角般微微上翹,露出一排細細的編貝般整齊潔白的牙齒,有誰能拒絕這樣明豔動人的一張少女笑臉?更何況這笑臉的主人似乎從來沒有這麽軟語溫存過。在周圍同學的一片訝異中,周文彬點頭答應,麵色微紅,眼神有些慌亂,丁逸滿意地走回自己座位,心情一好,神清氣爽,連聽課都特別有效率。
  周文彬練過硬筆書法,字體和他的人一樣令人感到賞心悅目,丁逸跟在他身後,一會兒選彩色粉筆,一會兒遞黑幫擦,再不然就拉著他退後幾步看效果,工作進展十分順利。
  後排的張鵬忍不住問道:“配合挺默契呀,你們是不是經常合作?”丁逸笑答:“那當然,我們都是老四班出來的人。”
  收工後丁逸提議:“真不好意思,耽誤你吃晚飯,走吧,我請你吃水餃。”校門口新開了家手工餃子館,店麵看起來幹淨整潔,味道也不錯,媽媽出國後沒人做飯,丁逸成了那裏的常客。
  周文彬推辭:“不了,我讓宿舍的人幫我打了飯。”
  “拜托,食堂那些東西有什麽好吃的,你就當陪我吃好不好,一個人去飯館看起來很奇怪的,至於打的飯就留給他們當消夜吧。”男生似乎經常下晚自習後還結伴出來吃東西,真是得天獨厚不怕胖呀。
  周文彬拗不過她,隻得和她一起去吃餃子,餃子味道果然很好,老板娘也很熱情,丁逸一麵和老板娘搭話一麵胡嚕胡嚕吞餃子。
  不知是吃飯太晚還是怎麽的,周文彬覺得餃子分外美味,不由吃了很多,老板娘看他們吃的香,一高興就多送了二兩,把兩人撐的直打嗝。
  雖然已經是九月份,秋老虎的熱度仍不容小覷,往日太陽落山後氣溫就會降低,可今天不知是不是要下雨,天氣有些悶熱,丁逸從飯館出來後就去買雪糕,周文彬剛才堅持要付帳,自己就請他吃雪糕吧。
  賣雪糕的大爺似乎生意不太好,看到有顧客光臨很高興,連忙向丁逸介紹新品種,丁逸靈機一動,幹脆將剩下的雪糕全部買下,和周文彬一人一大袋拎到教室。
  還有十幾分鍾就要上課,班裏人到了大半,丁逸和周文彬招呼大家吃雪糕,見者有份,說是慶祝第一期板報完工。
  在新班級裏,大家彼此之間都還不是特別了解,多數還是和原來本班的同學來往,而吃東西的時候,總是最容易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此時已經有外向的人主動向不熟悉的同學搭話了。
  趁著氣氛熱鬧,也是四班出來的張文濤嚷道:“逸姐,是不是以後每期板報出來大家都有雪糕吃?”
  丁逸嚴肅地搖搖頭:“不一定!”
  大家一愣,隻聽她一本正經接著說道:“要是天冷了,就可能是烤白薯,羊肉串也差不多。”
  “哦,耶!”隨著張文濤一聲喊,大家又笑鬧開了,丁逸趁機用誇張的表情說道:“大家看吧,來我們辦報組就能吃香喝辣,馬上奔小康,實現四個現代化也不是夢,大家來吧,都來參加我們辦報組吧,第一個報名的還有官當,直接任命副組長!”
  宛如街頭小販兜售鹹鴨蛋般的叫賣聲又一次逗樂了大家,鬧哄哄中,已經有幾個擅長書畫的同學表示有需要的話願意幫忙。丁逸趁熱打鐵,任命周文彬為辦報組組長,另一名擅長繪畫的女生為副組長,還固定了幾個組員,並聲稱板報組采取開放式,隨時歡迎任何同學提供好的建議,全校板報評比如果獲獎的話,參與者另有獎勵。
  總算將這件棘手事件解決了,阮翠也很為丁逸高興,不過仍略帶擔憂的問道:“可是這樣會不會有人說你拿錢砸人?你知道,有些人的嘴實在是損,多好的事情都能被她們扭曲。”
  “我們翠兒簡直跟小白兔一樣單純,你以為大家真的在乎那些吃的?我們班板報不像樣大家臉上都沒光,原來隻是少個牽頭的人罷了,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心理,都不願意被當成強出頭的傻子,今天先有周文彬帶頭,氣氛又調動的好,才會一舉成功,哪裏真是為幾根雪糕。”
  丁逸耐心向阮翠解釋,隨後嘴一撇,道:“話說回來,就算我真的拿錢砸又怎麽樣!姑奶奶我高興,誰管得著?我被人說的還少了?不差這一回!”
  剛才刻意留心了倪愛蘭的反應,發現她和大家笑得一樣開心,不是仔細觀察,根本無法察覺到她眼神裏流露出的一絲不安,這就夠了,丁逸對看到的很滿意。
  敢惹她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這擔心被報複的等待期才最磨人,心思越縝密細膩的,被折磨的越厲害,即使她哪天決定忘掉此事不再計較,對方也不會相信,仍會時時提醒自己有個隨時準備報複的人在一旁虎視眈眈,更可悲的是那人還處處勝過自己,想先下手為強都沒有可能。
  丁逸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即使自己什麽都不做,倪愛蘭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至於一臉憂心忡忡的劉亞麗,不過是個被人當槍使的可憐蟲,丁逸不屑於跟她計較。
  如果願意,丁逸也能是口齒伶俐、花樣百出的人,她閱讀甚廣,幾乎任何形式的聊天都能插上嘴;反應機敏,總能在第一時間明白對方講話的幽默點所在,讓跟她說話的人毫不費力,因此很快地就和男生熟落起來。加上她處事大大咧咧,能開玩笑,不會動不動就生氣,即使生氣了也能很快煙消雲散,頗有些男孩性格,男生們也更願意和她討論問題。
  而本班男生有四十個,總共隻有十個女生,除了她和倪愛蘭成績都不算太好,丁逸有意無意主動結交,不過分熱情,但總在最適當的時候展現自己的誠意,碰到有人問題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慢慢地,越來越多羞於和男生說話的女生開始主動問丁逸問題。
  在努力經營了一個學期以後,丁逸終於解決了人際關係的危機。期間,她說自己英語不好,以方便向倪愛蘭和英語科代表周文彬請教為借口,和吳謙換了一下,將位置調到了周、倪二人的前麵。
  丁逸努力遵循蕭克儉的每一條教誨,一有機會就扭過頭去和他們交流切磋,麵對周文彬時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改霸王本色,態度謙遜,妙語如珠,把氣氛活躍得直到蕭克儉跑過來強調紀律問題才略微收斂。
  誌得意滿地過完一學期,丁逸沒有懸念地又一次摘取了第一名的桂冠,周文彬仍然是十名左右,向來發揮穩定的倪愛蘭卻跌到了二十九名,令所有人為之一驚。重點班裏大家成績差距不大,有時總分一分就是一個名次,可像倪愛蘭這樣退步如此之大的情況還是不多見的。
  蕭克儉又一次把丁逸和倪愛蘭叫進了辦公室,對倪愛蘭說:“丁逸的英語在你的幫助下有所進步,怎麽你自己反而退步了,是不是她經常說話打擾到你?”
  “哼哼老蕭你心長偏了嗎?這說的是什麽話!”丁逸在心中抗議,不過她更好奇倪愛蘭的說辭,忍住了一肚子的不滿。
  倪愛蘭低聲開口:“老師,我最近鬧頭疼,大夫說可能有些神經衰弱,我想休息一個寒假可能會好些。” 她比原來神色憔悴了不少,看起來楚楚可憐,丁逸本想在心裏鄙視她一下的,看她這樣忽然有些不忍心,其實倪愛蘭也是很優秀的一個女孩呀,同時也很要強。
  蕭克儉似乎也很同情她,馬上放緩了本來就不甚嚴厲的語調安慰她,完了之後扭頭發現丁逸在東張西望無所事事,忽然大聲說道:“丁逸,保住了第一名,你是不是很得意?”
  丁逸嚇了一跳,連忙誠惶誠恐說不敢,她在老蕭麵前還真有些懼怕。
  “平時要多顧及別人的感受,你這學期成績沒有退步,紀律方麵做的卻不好,總是上課說話,已經影響到別人了。”
  哼哼,她再努力,也不過落個“保住第一名”的結果,倪愛蘭一退三千裏都能被好聲好氣對待,為什麽對她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曆聲責備?丁逸幾乎已經確定蕭克儉是有意針對自己了,不過不用他說,她下學期也不會那麽多話了,總是扮花癡也很累人的。
  因為不用上晚自習,周文彬和丁逸一起放學回家,他們的家在同一個方向。下雪了,路有些滑,兩人都慢慢推著車子前進,反正放了假,不用再像往常一樣緊趕慢趕。
  冬日裏天黑的早,又是陰天,不過五點來鍾就需要路燈來照明了,光影搖曳中,周文彬問身旁的丁逸:“你媽媽出國了,家裏怎麽過年?”
  “我和我爸一起回我姥姥家過年,怎麽了?”丁逸有些奇怪他對自己家裏的事感興趣,一個學期下來,她和周文彬已經算是很熟,但很少談及彼此家裏的事情,她對這個話題實在提不起興趣。
  “過完年如果有空,就來我家玩吧,我父母都歡迎你常來。”
  “真的嗎?”丁逸盡量問的隨便,低頭不去看他的表情。
  周文彬頓了頓,鄭重說道:“真的,我爸爸很喜歡你。”
  “你家裏又不是隻有你爸爸。”丁逸說完又覺得自己語氣太衝,連忙補充:“我是說你爸爸喜歡,別人可能就沒那麽喜歡,那樣就太打擾了。”什麽亂七八糟呀,跟繞口令似的,丁逸在心裏鄙視自己。
  “我也喜歡。”
  “那說不定也還有人不喜歡……等等,你說什麽?”
  “我說,我喜歡你。”
  被一層薄雪覆蓋的路麵有些濕滑,丁逸險些連人帶車一起滑倒,周文彬連忙拉住她的胳膊扶了一把,丁逸驚魂未定:“你為什麽說喜歡我?”
  “我這麽說,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
  “不可能!你明明說過不喜歡我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周文彬忽然頓住,似乎想起來什麽事情,臉色有些發白,深吸了口氣才再度開口:“那晚,你沒走遠,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周文彬也是聰明人,略微一想就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丁逸的表情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晚,在父母麵前,我隻能那麽說,別無選擇,我們畢竟還是孩子,我媽媽的性格你也有所了解。”
  “我當然知道文老師的性格,所以,我們別無選擇。”
  “我媽媽隻是對你有些誤解,隻要你努力讓她慢慢了解你,她就會喜歡你了。”
  “我為什麽要努力讓她喜歡我?她不喜歡我難道我會少塊肉?”丁逸略微有些生氣,以德報怨不是她的作風,任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那我們……”
  “我們是很好的同學,將來會是很好的朋友,僅此而已。”
  “你原來……”
  “原來是原來,現在是現在,事到如今,我可以坦白告訴你,我是曾經喜歡你,不過那也是曾經。”
  “這學期……”
  “這學期我還是喜歡你,不過已經是普通同學的喜歡了,謝謝你對我工作的支持,我一直很感激。”
  丁逸表情真摯,不似作偽,周文彬定定看了她半天,終於低下頭來:“你說的,我們還是朋友?”
  “對,能做你的朋友,我很榮幸。”
  “那好,沈長東,他是你現在喜歡的人吧。”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口,周文彬一直沒有抬頭,隻聽見丁逸清晰說了句:“不對,他是我一直喜歡的人,但這件事跟他無關。”
  丁逸到家了,看著周文彬繼續前行的身影,蕭索落寞,身影怎麽會蕭索落寞,丁逸轉過頭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他還有倪愛蘭,她敢肯定,倪愛蘭現在的頭痛絕對跟他絕對脫不了幹係。
  現在她是不是應該仰天長笑?誹謗她的人神經衰弱成績退步,拒絕她的人被她拒絕地更徹底,隻有她毫發無損事事如意,可是,誰來告訴她,為什麽她一點都不高興?她不想笑,隻想哭。

  十九章
  臨近春節,爸爸更加的忙,丁逸百無聊賴就嚐試在家裏自己做菜,買齊了佐料菜譜,折騰半天下來往往也能做出兩道還稱得上可口的菜,丁鳳嶺對此事大加讚賞,回來再晚都會吃上幾口女兒留給他的飯菜。
  大年三十的晚上,丁鳳嶺照例要和公司其他領導一起到基層慰問值班人員,隻好在中午匆匆趕回家陪女兒吃頓飯,飯後丁逸就要被送到姥姥家跟他們一起過年。
  丁鳳嶺回家的時候手上拎了好幾個袋子,樂嗬嗬地從中間翻出一件羊毛連衣裙給丁逸:“看看喜不喜歡?”又翻出一雙小牛皮靴子搭配裙子,“試試看,不合適的話爸爸拿去調換。”
  從記事起,爸爸隻給自己買過一次衣服,就是丁逸8歲那年他去上海出差,回來時帶了件粉色蕾絲小裙子,裙子很漂亮,就是小了不隻一號,害得她連套都套不進去,爸爸在被自己和媽媽一起狠狠嘲笑一番後,就再沒動過買衣服的念頭,連他自己的衣服都是媽媽一手包辦。
  今天爸爸的眼光可是讓她刮目相看了,淺灰色的裙子設計的典雅大方,褶皺和花邊點綴的恰到好處,能充分體現出少女的俏皮可愛,牛皮小靴正是是時下流行的款式,將衣服和鞋子都拿起來比劃一番,發現型號也差不太多。
  丁逸繼續翻看那堆東西,發現裏頭有條白色圍巾,看看沒有商標,似乎是手工織就,忍不住拿出來問:“爸爸這是什麽?”
  忙著收拾東西的丁鳳嶺回頭一看,哦了一聲:“那是有人送我的,我也用不著,你看看要是能戴你就拿去。”
  丁逸聞言略微放了心,試探著問:“爸爸,今天是不是送圍巾的阿姨陪你給我買的衣服?”
  丁鳳嶺聞言吃了一驚,回頭看著女兒——以一種全新的視角。一直把她當小孩子,沒想不到稍不留神她就長大了,並且心思縝密如斯,哪裏還有當日莽撞幼稚的影子。
  見爸爸放下手中的東西坐下來,似乎要開口聊天,丁逸心中一動,鬼使神差地又問一句:“那個阿姨,是石曼君嗎?”
  丁鳳嶺更是吃驚,忍不住問女兒:“小逸,你是聽到什麽謠言了嗎?”
  丁逸心中一涼,慢慢搖頭:“爸爸,我天天學校家裏兩點一線,能聽到什麽謠言,不過是直覺,爸爸,是真的嗎?”
  丁鳳嶺歎了口氣,說道:“小逸,你猜得沒錯,不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石曼君過來請我轉送新年禮物,順便送了條圍巾給我,我正好打算給你買件新衣服過年,爸爸的秘書小王阿姨又請假回了老家,我找不到參謀才會順便叫上她。”
  丁逸眼簾垂下,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眼睛裏的波光,輕聲說道:“我當然相信您,爸爸,您知道嗎,從小我就很崇拜您,一直以來,您就是我心目中的楷模,很早以前我就立誌長大後做個像您一樣的人,我希望能一輩子保持這種崇拜和信念。”
  這是丁鳳嶺第一次聽到女兒對自己的評價,震驚之餘直感到鼻尖發酸,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丁逸和媽媽更親近,想不到,她對自己竟是存在了偶像崇拜一樣的情感,難怪平時沒有那麽親密了,哪個人會和自己的偶像很親密呢。
  “小時候,媽媽比您工作忙,我的早期教育都是您手把手親自進行的,可以說,我的人格形成都是受您影響的,爸爸是一個高尚正直的人,所以,我也能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好人,對嗎?爸爸。”
  一股做父親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丁鳳嶺忍不住熱淚盈眶,一把將女兒摟進懷裏,用手不停的撫著她的頭發。
  丁逸臉龐流下兩行清淚,仍嗚咽著開口:“爸爸,我們這個家多好呀,您和媽媽都那麽熱愛自己的事業,也愛著我,我就是受你們影響才那麽努力學習的,爸爸,我今年又是全校第一,我永遠不會讓您失望,您也答應永遠不要讓我失望,好嗎?”說著已經泣不成聲,放肆的將眼淚鼻涕蹭在父親身上——這件西裝,也不是媽媽買的。
  丁鳳嶺狀態也好不到哪裏去,父女倆抱頭痛哭了一陣,他才略略放開女兒,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小逸,你放心,爸爸答應,以後的日子,永遠不會讓你和媽媽失望!”
  爸爸是重諾言重感情的人,從小到大,不管是一個玩具還是一頓美食一次遊玩,他對自己許下的承諾,從來沒有食言過,如果他不能做到,事先就決不會承諾。今天他能鄭而重之的在自己麵前說這些話,就必定有了某種打算,丁逸選擇相信自己的父親。
  破涕而笑,丁逸趕忙進廚房把早已經準備好的飯菜重新加熱,父女倆以一種別樣的心情提前吃了團圓飯,席間,還接到媽媽自德國撥打的長途電話,父女倆一人一個分機,開起了電話會議,大家很有默契的保持跟原來一模一樣的語氣氛圍,相信媽媽絲毫不會感到異常。
  這樣應該是最好的,丁逸心想,媽媽那麽信任爸爸,這個信任最好還是保持下去。
  新年第一天,丁逸在給所有的長輩拜過年後,躲到書房撥通了沈長東家的電話,剛才已經通過電話給沈伯父他們拜了年,被姥爺他們知道她再次打電話過去,似乎會覺得有些奇怪。
  她這兩天感到孤獨的厲害,有一種莫明的心酸和失落,可仔細分析原因,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近的每一件事都是理由,仔細想想又似乎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呀,可為什麽還是那麽惆悵,丁逸有些厭倦這種狀態的自己了。
  沈長東靜靜地在電話那頭聽她絮絮叨叨發牢騷,終於在她告一段落拿起杯子喝水時,忍不住插了一句:“你確定了大學要去北京對嗎?”
  丁逸咽下一口水後做出了肯定答複,沈長東接著說:“那到時候北京見吧。”
  一掃多日來的委靡不頓,丁逸又驚又喜:“你家人同意你離開南京?”
  沈長東哭笑不得:“又不是古代,哪裏有‘父母在,不遠遊’的說法,他們一直也沒說我不能離開。”
  是哦,好像從來都是自己的猜測,沈家二老也不是專製的人,應該不會幹涉沈長東的決定,那可太好了,回頭一定鼓動羅萍阮翠她們都考進北京,加上李貝貝,大家在一起多熱鬧,到時候簡直可以橫行京城,丁逸興致勃勃地暢想起來。
  “你也考A大嗎?”A大是所有理科學生的夢想,丁逸也不例外。
  “應該不是,我沒告訴你嗎?我選了文科。”
  丁逸一愣:“為什麽?”
  沈長東似在開玩笑:“我成績不好呀,要是學了理科,不是要一直被你比下去?到時候爸媽又要說我不肖了,我爸說當年在大學,他一直比丁叔叔成績好。我是跟林琳學的,幹脆不給他們機會比較。”
  “隻是這個原因嗎?”丁逸有些難過,想不到以她家和沈家的關係,竟然還要在子女身上比較,沈長東成了受害者,凶手是她。
  “逗你玩兒的,你又不是現在才比我成績好,他們很早就認清現實了,我隻是覺得自己更喜歡文科一些,我想可能會學些金融貿易之類的專業吧,再說,文科學校美女比較多。”
  沈長東,一直都是她跟班的沈長東,居然也關心起了美女?丁逸更加震驚,看來長大的不僅是她自己,分開這兩年來,他們彼此都發生了多少改變?迄今為止,他們在對方身上有了多少未知?
  於是心酸和失落感再度襲來,還平添了一份惆悵,沈長東似是未發覺她的情緒,繼續問道:“你呢?你大學要學什麽專業?”
  她要學什麽專業,這個問題似乎還真的不曾考慮過,一直以來她都在努力學習,努力保持名次,以便能考上最好的大學,可到底考上後該學什麽,她還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原來自己並不是事事都篤定的呀,她也有措手不及的時候,這時,六歲的小表妹進來喊她出去逛廟會。
  “專業的問題,高考過後再說吧,反正是估分後填誌願。”丁逸匆匆掛了電話。
  世事難料,關於專業的選擇,並沒有容丁逸在考高之後考慮,她高三時物理奧賽獲得了一等獎,取得了保送進A大汽車係的資格。
  A大是她的夢想沒錯,可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會和發動機之類的東西終身為伍,她對這個領域太過陌生,連不喜歡都談不上。
  爸爸完全給她選擇的自由,隻給出了他自己的建議:“其實學什麽專業無所謂,最終要的是你周圍有些什麽人,A大匯集了全國最優秀的理科生,你能在那裏學習幾年,必能收益良多,你這個階段,最終要的是提高個人素質,專業的事,等你發現真的不喜歡再調換也來得及。”
  媽媽不愧是賢妻良母,夫唱婦隨道:“我聽說A大汽車係本科畢業生每年都有交換名額來柏林這邊讀碩士,那所大學很不錯,有歐洲MIT之稱,汽車行業前景也不錯,最難得的是不用再經曆高考,那次保送考試可把我們嚇壞了。”
  沈長東也為她高興:“這樣至少你已經定下來去北京,風險小了一半還要多。”丁逸不解,他進一步解釋:“剩下的風險在我這邊,至少是我能把握的,我所要做的隻是努力考試就行了。”
  原來他那麽在乎大學能不能和她在一個城市,這個發現令丁逸很滿意。
  留給她考慮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雖然已經基本上決定接受保送,丁逸在內心深處仍有些不甘。三年苦讀,她力爭各科都保持均衡,極力做到門門優秀,還有她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趕上來的英語,都需要在高考中做一個檢測,做為對她這三年來努力的肯定,但是現在,僅僅因為一場物理競賽,這些努力一下子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當然這些話她隻敢在內心嘀咕,被那些仍要熬紅了眼睛備戰高考的同學知道,隻怕她要被群毆,至少也會被罵矯情。
  難得的一個休息日,不少同學還舍不得回家,仍留在學校自習,阮翠等人自然也沒空理她,就連鄭輝,也說要最後抱抱如來佛他老人家的玉足,好讓他爹想花錢也能找得到地方花。
  丁逸無聊得在街上亂晃,晃的累了就跑到冷飲店吃冰,在兩盤綠豆沙冰下肚後決定再去逛逛書店,看有沒有新到什麽小說。
  剛走出冷飲店,丁逸就被剛剛從隔壁商場走出來的人吸引住了目光,那是抱著孩子的簫克儉和一個婦女,說是婦女是因為她看起來確實有些年紀,至少也要三十來歲了。丁逸遠遠見過那個婦女曾走進過學校後麵的家屬區,知道她正是簫克儉的妻子,否則還真不敢把她和看起來年輕英俊的簫克儉當成夫婦。
  簫克儉一回頭就看到了丁逸,丁逸見躲不過連忙上前打招呼,並對那女子叫了聲“師母”,女子和善的笑了,這一笑竟讓丁逸覺得她也是美麗的,是質樸善良的美麗,丁逸又去逗弄孩子,孩子叫蕭荷,是個漂亮的女娃娃,看起來不過一歲多。
  低頭看孩子的時候,丁逸猛然發覺有些不對,旁邊女子苗條偏瘦的身材,肚子卻微微鼓起,明明是懷孕的樣子,現在不是獨生子女政策嗎?簫克儉是公職人員,不可能這麽明目張膽的違反政策。
  女子似乎也發覺了她的注視,耐心解釋道:“蕭荷是我們收養的女兒,沒想到這麽快就要給她添個弟弟或妹妹了。”
  原來如此,丁逸抬頭去看簫克儉,隻見他笑眯眯的一臉慈愛,和以往訓她時的嚴肅表情大相逕庭,他將女兒放下來,蕭荷已經趔趄著能自己走路,旁邊簫克儉的妻子田淑霞趕緊拉住她一隻小手。
  簫克儉整整被女兒蹬亂的上衣,笑著問丁逸:“這麽悠閑地逛街,終於決定接受保送了?”
  丁逸不知該說什麽,隻得嗬嗬傻笑,簫克儉接著道:“快中午了,沒什麽事的話來我家吃個午飯吧,我知道現在你家裏沒人。”
  說得丁逸沒有理由拒絕,隻得跟著他們來到蕭家,兩室一廳的單元房,不算寬敞,卻被打理得幹淨整潔,充滿溫馨的生活氣息。
  田淑霞一進屋就忙著準備做飯,丁逸欲進廚房幫忙,被她堅決推辭:“簡單,都不是重活,我自己來就行,你過去和老師聊聊吧,他經常誇獎你。”
  簫克儉誇獎自己?丁逸感到不可思議,不過仍然被簫克儉請到客廳入坐,不敢讓他倒茶招呼自己,丁逸搶著幫忙,簫克儉莞爾一笑:“丁家的家教果然不錯,最霸王的丁逸都這麽懂禮貌。”
  “在你麵前,誰敢不禮貌呀。”丁逸肚子裏嘀咕,麵上仍然隻敢傻笑,這兩年實在被他罵慘了,偶爾給個好臉色都讓她戰戰兢兢,典型的驚弓之鳥。
  “接受保送,不參加高考,是不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簫克儉雖然嚴厲,卻往往能一語中的說出她的想法,丁逸猶豫著點了點頭。
  簫克儉微笑了下開口:“知不知道我為什麽對你分外嚴厲,甚至吹毛求疵?”
  你也知道自己不近人情呀,當然這話丁逸還是沒敢說出口,隻是露出願聞其祥的表情。
  “和同齡人相比,你的一切都太過順利,你有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人非聖賢,任誰在這種情況下都難免會滋生狂妄自負的心理,可我覺得你天資聰穎,是個好苗子,不該被這些外界的東西侵蝕。”
  丁逸略放輕鬆了一些,忍不住開玩笑道:“那您現在誇我,不怕我又狂妄了?”
  簫克儉也不生氣,笑著說:“你已經過了那段最叛逆的時期了,現在已經比原來成熟很多,其實人性格的形成,可能是要很多年甚至一輩子,有時候卻僅僅需要幾天,現在的你,問題不太大。”
  “原來我有很大問題嗎?”
  “那時你目空一切,林琳學了文科,隻有倪愛蘭稍微算得上對手,又那麽快被你打的潰不成軍,我要不壓著點,你還不上天了?”很奇怪卻也是很真實的現象,高中裏,似乎競爭隻存在於同性之間,男生和女生之間,從來不曾發生真正意義上的競爭。
  很快的,田淑霞就將飯菜準備好了,雖然不如媽媽做的那麽精致可口,卻也別有一番風味。每個人做菜都有其獨特的味道,丁逸一直這麽認為,即使同樣的菜同樣的原料,隻要做的人不一樣,味道就不同,田淑霞的飯菜味道,丁逸也喜歡。
  席間賓主盡歡,丁逸在這頓飯裏了解到很多事情,最終要的是原來並非自己天生惹人討厭,簫克儉隻是擔心她年少氣盛才會采用激將法打壓法,關於是否接受保送,簫克儉隻說了一句:“順其自然吧,其實過些時日,人就會發現自己原來的堅持往往並不是必要,世事瞬息萬變,隻用考慮現在該如何做就行。”
  坦白來說,丁逸並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不過想想他的獨特經曆,看看他現在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家庭和美夫妻恩愛,誰能說這不是一種成功?某種意義上,他也未必不如那些漂洋過海的舊時同學。
  決定了,明天就將申請表交上去,A大汽車係,嗬嗬,聽起來也不錯嘛。

  二十章
  醫院給紀雲的兩年時間馬上就要到期,可是課題研究卻還沒有結束,此時正處於關鍵時刻,如果放棄了回國等於是前功盡棄,紀雲隻得讓父親幫忙交涉看能否延長時間。但是課題做完再修完學位,很可能就又是兩年,醫院也有他們的難處,經費和人員都有限,紀老也拉不下臉去倚老賣老,隻得和紀雲合計再想辦法。
  最後紀老動用多方關係,聯係到北京某實力雄厚的心髒專科醫院,對方看中了紀雲所做的課題,答應出資買斷,並和紀雲簽訂日後的服務年限,如此以來市人民醫院獲得了賠償,紀雲也得以繼續課題的研究。
  等到紀雲學成回國,正好丁鳳嶺任期到期,不出意外的話可以想辦法調到北京部裏任職,因此紀雲很高興地回國簽了約,臨走的時候,丁鳳嶺休假送她回德國,順便在那裏陪她一段時間,丁逸卻因為還沒有畢業不能同行,於是笑著對父母講:“你們就當二度蜜月吧,我畢業考試過後馬上殺過去。”
  終於考完畢業考試,丁逸磨刀霍霍準備殺向德國,第一次出國就單獨乘飛機,想想就覺得刺激。
  丁逸先動身前往北京,李貝貝也在準備高考,這次沒有時間陪她。在北京的兩天就聽伯父伯母叮囑她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連萬一遇險都幫她找好了聯絡人,要不是機票由爸爸臨走之前幫她訂好,日期固定,恐怕還要多些時日才放她走。
  然而終究還是出了紕漏,在法蘭克福等待轉機的時候,由於要等上六七個小時,丁逸方向感奇差不敢在陌生地方到處亂跑,隻得坐在候機室傻等,實在無聊就掏出隨身聽聽音樂,小小的耳機壞了大事,她沒聽到廣播裏通知飛機改了登機通道,直到排隊進入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票無法刷過,丁逸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以為是機器出了問題,向服務人員谘詢,憑著跛腳的英語口語,費上半天力氣丁逸才明白原來登機通道早就改了。
  她這才著急起來,天,為什麽這裏機場如此之大,法蘭克福地皮很便宜嗎?!一路狂奔,丁逸找到正確的登機口時,對方很抱歉地告訴她飛機已經起飛,還說大家都等了她好久。本著不給中國人丟臉的原則,丁逸還強自說了聲“對不起,謝謝”,心中卻頓感世界一片黑暗:就這麽把她丟下了,他們為什麽不多等她一會兒!
  “丁逸!”標準的男中音,說的竟然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丁逸懷疑自己絕望過度出現幻聽了,木然的扭頭看向發聲源,發現一個眉目疏朗的少年正看著自己,一臉不可置信,少年看起來似乎有些麵熟。
  “丁逸,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一個人嗎?”結合聲音和麵容再觀察一陣,丁逸終於想起來了,這是李貝貝表哥魏華靖的朋友,那個小日本鬼子,叫什麽和田英鬆的。
  盡管丁逸十分不願意告訴他自己聽音樂錯過通知進而錯過飛機的溴事,但她也沒辦法當著他的麵馬上走開去谘詢台詢問。它鄉遇故知,盡管是個討厭的小日本,不過現在的她也正需要這麽一個看起來經常出門的“故知”。
  吞吞吐吐說明了情況,沒想到和田並沒有嘲笑她,隻是回頭和身邊跟著的中年人用日語說上幾句話,然後就和丁逸一起辦理改票手續。
  總之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複雜,機場的服務非常之好,沒有花任何費用她就更改了飛機的班次,正好和田也要去柏林,就將丁逸改成和他同一航班,隻不過丁逸的行禮沒辦法隨機托運了,要晚上幾天,好在父母早已經在那裏等候,行禮晚到影響不大。
  如果說上次比武讓丁逸對和田懷有的芥蒂減輕一些,這次則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了。如果不是個小日本,丁逸簡直會有些崇拜他,因為丁逸發現他竟然同時還能說很流利的英語和德語,加上漢語和日語,目前可以肯定他至少能通四國語言。丁逸向來崇拜外語說的好的人,此時見到這麽個“牛人”,要不是還考慮著不忘國恥,她兩眼都會冒出小星星。
  隨和田一起登機後丁逸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她買的機票明明是經濟倉,怎麽會忽然變成頭等倉?即使是頭一次出遠門,丁逸也不信會有這等好事,她可沒有另外加錢。
  “跟我一起來的井上君,他臨時還有些事情要辦,就把機票改簽給你了,這是今天飛往柏林的最後一個航班,如果你趕不上,伯父伯母會擔心的。”
  莫非航班票售空了沒辦法補,所以和田就叫那人把票讓給她?丁逸心裏琢磨著,卻沒有繼續往下問,反正今天是欠了他一個人情,欠多欠少都一個樣子了,她不會傻到追根問底給自己找不自在。
  和田得知丁逸被保送A大汽車係後說道:“真巧,我也要在北京待上一段時間,碰巧也是A大。”丁逸獲知他居然是拿了中國的獎學金來A大讀書後相當氣悶,這個有錢到坐著頭等倉滿世界跑的日本大少爺,居然還要拿著處於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我們偉大祖國的,納稅人的錢——來讀書!士可忍孰不可忍,丁逸剛剛對他升起的一點好感馬上消失殆盡。
  和田不知道為什麽丁逸忽然變得氣鼓鼓的不搭理他,說話的興致不減:“你現在都練什麽功夫?身手有沒有進步?”
  丁逸聞言警惕性的看他一眼:“你莫非想報仇,不會那麽小氣吧?我媽媽說女孩子長大了最好不要再跟人打架。”開玩笑,她這幾年來盡忙著學習了,動手的機會都很少,別說進步,不退步都不可能,看看和田比三年前更結實的樣子,她可不想送上門給人打。
  和田聞言先是一愣,隨後微笑,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隨口和她聊各地見聞,他果然去過很多地方,也不再是那個信口雌黃批評人家國家不好的魯莽少年,原來隨著時光的流逝,大家都長大了。
  接機的丁家父母早已望眼欲穿,紀雲在終於在看到女兒身影時更是忍不住迎上去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在丁家激動的上演一出相見歡後,丁鳳嶺首先發現一邊的和田,和田極有禮貌地向丁家父母問好。紀雲對這個幫助女兒脫困的英俊少年非常好奇,忍不住詳細詢問,丁逸才知道和田的家族居然那麽顯赫,顯赫到遠居中國內陸的他們都如雷貫耳,而他此次來德國,也並非是丁逸原來推測的遊玩,而是作為和田家族的代表來商談公事的。
  他也不過二十歲的樣子,怎麽會有公事可談?但是不管怎樣,丁逸覺得這個人一下子變得很遙遠,不再是曾經和他們騎馬打架的日本傻小子,他的生活和階層不是她能理解的範疇,於是一下子疏遠開來,欠他的人情就留到以後有機會再還吧。和田也確實公務在身,鄭而重之的向丁家父母告別後,就隨同旁邊候立多時的接待人員離開了。
  自從丁逸長大後,丁家就很少有機會能湊齊一起出來玩了,以後恐怕更是難得,因此全家都很珍惜這次機會,在德國玩了幾天後,就又報了個旅遊團一路迤邐而行。
  在這些地方,丁逸真正明白了什麽叫風景如畫,見識到了歐式建築的宏偉壯麗,與之相比,丁逸頓覺中國紅黃相間的清式建築有些土氣。不是她不愛國,在見到梵蒂岡的大教堂那一瞬間,震撼的視覺效果就是給她這種印象,不過隨後她就馬上懺悔,中國人善於搞運動搞破壞,否則阿房宮之類的建築若能保存下來,必能勝出他們許多。
  最奇的還是在德國和法國,明明滿大街都是狗屎,人走在街上卻絲毫聞不到異味,因為不好意思蹲下來仔細研究,所以狗屎不臭的原因丁逸很久也沒弄明白。
  說完了狗屎再說吃的似乎有些惡心,但是有些國家的食物丁逸還真想罵句“狗屎”,尤其是所謂的“中餐”,貴的嚇人不說,口感奇差無比,丁逸覺得自己學做飯時最差的失敗品也比那要強很多,簡直是給中國菜抹黑嘛,可偏偏就是有老外趨之若騖砸大把大把的銀子去吃。
  如果將來找不到工作,可以考慮來這裏當大廚,丁逸心想。
  媽媽所在醫院的食堂夥食還不錯,若是不吃,還能折成巧克力,德國的巧克力名不虛傳,好吃得丁逸險些將舌頭一起吞下去。跟媽媽一起旅遊的好處非常之多,紀雲不僅將全家人的出行照顧周到,居然還隨身攜帶電飯鍋、雞蛋、大米等物,時不時可以在賓館做個蛋炒飯吃,那叫一個美味呀。
  多年後,丁逸對那次旅行感到有些遺憾,怎麽就想著怎麽吃了,那裏的風光,那裏的文化,硬是給忘了個七七八八。
  一個月後回國的時候,高考已經結束,大家都在考慮填報誌願,羅萍考的很不錯,估分後打算報外語學院,阮翠似乎發揮的不太好,已經決定保險起見還是考省大,丁逸感到很遺憾,可也不敢多嘴,畢竟有大學上是前提條件。
  丁逸一個個給他們送禮物,到周文彬時,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為什麽要選擇南京?”
  周文彬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我媽媽有同學在那所大學任要職,她建議我去那裏。”在南京那是數一數二的大學,尤其是建築係,相信周文彬必能有很好的發展前途。
  倪愛蘭在高二下學期就因為神經衰弱退出了重點班,之後就好了很多,轉而走藝術特招路線,現在已經通過了南京藝術學院的藝術考試,以她的功底,文化課根本不在話下,也是能穩穩地為學校增加升學率的人。
  隻有林琳比較麻煩,她估出的分數奇高,可是卻打算報考本省師範大學,把班主任和教務處主任都急白了頭。本校並不是每年都能有人考上頂尖大學,更何況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文科尖子,能不能在一中文科比一高好的輿論中抬起頭,林琳今年的高考成績是個有力武器,可是分數再高,也沒有“聽說今年一高文科生有人考上B大”更具說服力。
  丁逸將從歐洲帶回的禮物給小姨紀菲:“小姨,我要上大學了,那五千元可要支取了,沒有全賠光吧?”
  當頭挨了個爆栗:“死丫頭,看不起我,知道你要來催債,一早就給你套現了,不然掙的更多。”
  原來掙了,丁逸喜滋滋接過存折一看傻了眼,媽呀,居然翻了好幾倍,原來炒股那麽好賺!
  怪不得沈長東要去學金融,丁逸開始幻想多年後金光閃閃的沈長東和穿著藍布工作服在工廠車間灰頭土臉的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現在改誌願來得及嗎?
  丁逸忍不住把想法說了出來,被紀菲又是當頭幾下:“你以為是個人炒股就能賺嗎?看吧,股市馬上就能崩盤,我這可是血的教訓,你那五千塊我是做了穩妥投資,我自己的錢賠掉一半的情況也有。”
  好逸惡勞的想法被小姨打消,丁逸還是忍不住的高興,手裏有了錢,很多事情就好辦了,臨走前更是大大親了小姨懷裏剛剛幾個月的小表妹幾口。
  “林琳,你母親的病怎麽樣了?”
  “還好吧,慢性病,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重要的是要靜養。”還是寶島冰室,丁逸把林琳約出來細談。
  丁逸將手中的存折推過去,林琳翻開一看,吃驚問道:“這麽多錢,什麽意思?”
  “算是給伯母的一點營養費吧,這是小姨幫我炒股掙的錢,不義之財,我也花不著。學費的事情你不要擔心,你如果考上B大,學校和集團公司都會有獎勵。我想你考師大是想離父母近些照顧他們吧,可是那樣的話獎勵會縮水很多,得不償失。”
  “師大不交學費,我還能做家教貼補些,家裏的壓力會小很多。”
  “可是你如果讀了B大,畢業後收入也會高很多,長遠來說,對家庭也更有好處,你跟伯父伯母商量了嗎?他們同意嗎?”
  林琳低頭:“他們讓我不要考慮他們,說緊著最高誌願填,說不能因為一個病人耽誤我的一生,可是……”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這些錢不多,也夠給伯母請個小保姆照看了,這邊不是還有親戚朋友嗎,真有什麽事,多你一個人也不管什麽用。我小舅媽正是這個科的大夫,有事聯係她就行。”說著給她一個寫了電話號碼的紙條。
  林琳忽然抬頭恨恨地看著丁逸:“丁逸,你非要我欠你的一輩子都還不清嗎?”
  丁逸愣愣地看她一會兒說道:“好說,你以身相許吧。”
  說完兩人同時大笑起來,惹來周圍人詫異的打量。
  出了冰室,林琳邊走邊笑著說:“還好你不是男生,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嗬嗬,你這麽廣積善緣,將來一定福澤綿延,不僅嫁得如意郎君,還能一舉得個大胖小子!哎呦,丁逸我可打不過你。”兩人在大街上笑鬧著你追我打,青春的歡笑聲總是最動人,縱然有煩惱,也能很快煙消雲散。
  當校園裏大紅喜報上登出林琳的照片,注明她以省文科狀元的身份考入B大時,丁逸的嘴巴險些咧到耳朵後麵——原來提供給人幫助的感覺是那麽的好,直讓人身心舒暢,滿溢著無法言表的成就感。
  回家後,丁逸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最後終於一橫心,閉著眼睛撥出了號碼,沈長東說他考試考的不好,可是分數沒有下來,就不能完全放棄。
  “喂?”沈長東的聲音有些低沉,情緒好像不太好,丁逸連忙問:“怎麽樣?”
  “是真的沒考好。”
  丁逸心驚,正想著該怎麽安慰他,他接著說道:“還好沒考好,否則就被錄到提前招生的軍校了。剛剛接到M大國貿係的通知書。”
  哦,耶!沈長東的外公建議他考軍校,沈長東不忍拂老人的意,就填了最難考的學校最難考的專業,並言明要完全靠自己不許外公插手,卜老先生知道外孫成績很好,就放手沒管,結果沈長東擦邊落榜提前批,如願接到一本的錄取通知書。
  丁逸嘖嘖稱歎:“沈長東,想不到你也會跟大人玩這些貓膩,這麽冒險你就不怕正好被錄取了?”
  “那最多被關上幾年,我報的軍校也在北京。”
  丁逸忽然感到心裏有種異樣的情緒,相約考北京的大學,此時竟然讓她有相約私奔的感覺。一定是最近看多了古典小說,腦袋不正常了,她跟沈長東,為什麽要私奔?

  二十一
  她和沈長東怎麽會用的著私奔呢,不過是一通撒嬌的電話,沈家伯母就將沈長東提前打包發送到北京了。
  還不到報到的日子,所以丁逸和沈長東在北京匯合後,照例還是住在伯父家瘋玩,當魏華靖聽說丁逸被保送的係別後險些噴飯:“你居然去了那個和尚係?”魏華靖也在A大讀書,已經是大三,丁逸對自己將來的係別一無所知,現場認了個師兄請教。
  “知道A大女生少吧,汽車係曾經有一屆一個都沒有,所以後來都稱他們是和尚係,你去那裏是要禍國殃民嗎?”
  丁逸哭笑不得,她可以理解為魏華靖在誇她嗎?李貝貝趕緊安慰她:“女生少才好,那樣就會被大家照顧,我高中讀文科班的時候,男女比例是1:3,很多時候重活髒活都要女生自己幹,一點特權都沒有。”李貝貝考入了B大法律係,成了建軍哥哥的直係師妹。
  “M大就相反,有校花集中營之說,長東兄弟有豔福了。”魏華靖朝沈長東眨眨眼睛,他們兩個一見如故,自動升格為兄弟關係。丁逸白了魏華靖一眼:“你對這些那麽清楚,看來是常在花叢遊了?”心中卻想:沈長東學文科,果然是為了接近美女。不由感到一陣失落,轉眼又想,怕什麽,A大那麽多男生,帥哥總會又幾個的吧,我也不吃虧。
  丁逸和李貝貝同一天開學,為了節省時間,大家兵分兩路,同在A大讀微電子的魏華靖和沈長東陪著丁逸報到,身為李貝貝直係師兄的丁建軍就義無反顧地充當了她的向導兼顧問。
  找到係裏接待處後,丁逸發現師兄們都非常熱情,丁逸大部分行禮都交由沈長東拿著,自己隻背了個雙肩包,提了個手袋,還是有人搶著要幫她拿,丁逸回頭看到拖著一個大皮箱還扛著個背囊的沈長東,以及拎著一個大提包的魏華靖,笑盈盈的對要幫忙的男生說:“謝謝師兄們,我的行禮在他們那裏,有勞大家分擔一下了。”
  魏華靖竟然還是名人,很多人都認識他,見他陪著丁逸來報到,好幾個師兄一起圍上來,其中像個學生幹部似的人開口道:“華少,鼻子可真靈呀,要趕盡殺絕嗎?”
  丁逸有些奇怪地看向魏華靖,隻見他將提包隨手給了一個男生,摸摸鼻子道:“老牛你在這裏就好,丁逸是我表妹的朋友,大家幫忙罩著點兒,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向丁逸告辭,丁逸對他模仿楚留香動作的樣子相當鄙視,揮揮手:“不敢麻煩,趕緊忙你的吧。”
  那被稱為老牛的師兄喜笑顏開:“沒問題,放心好了。”魏華靖拍拍沈長東的肩膀說聲抱歉就走了。
  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丁逸的全部家當就被搬到了女生寢室,床上都已經貼好了名字和學號,丁逸被分到了靠窗的床鋪。
  報道後才發現,汽車係並沒有魏華靖口中形容的那樣慘,九十多個新生裏有九個女生,她們一班有三個,另外兩個是遼寧的趙曉冬和上海的胡佳,還有二班的一個川妹子楊璐璐四人共住一個寢室。
  寢室比高中時阮翠她們住的寬敞許多,可是還是顯得很擁擠,因為此刻擠滿了迎新的師兄師姐,有本係的,也有外係的,大家熱熱鬧鬧的開始找老鄉。
  胡佳沒有發現有來自上海的老鄉,就站在窗邊靜靜看著沈長東替丁逸整理東西,東西的主人則被幾位本省以及鄰省的師兄拉著談話,中國太大,鄰省的也能算得上半個老鄉。
  “丁逸,幫我拉著點被角。”沈長東鋪好了床,套被子的時候需要個幫手。
  丁逸歡快的答應一聲,跳過來伸手扯被角,隻扯到了一個,另一個被胡佳拉住:“我來吧。”幾乎是同時的動作,丁逸衝她笑了下謝她幫忙,開始了繼自我介紹後的第一次交談:“你們來的都好早。”
  “是呀,路最遠的往往先到。”看向沈長東:“他也是我們係的師兄嗎?”
  沈長東聞言抬頭笑了下,衝丁逸喊:“來,師妹,叫聲師兄聽聽。”被丁逸“呸”了一聲外加一個大白眼。胡佳知道自己弄錯了,紅著臉連忙道歉,丁逸豪爽地擺擺手:“他就喜歡教訓人,跟個老頭子似的,不用怕把他認老了。”
  夏末秋初的北京傍晚,涼風習習相當宜人,丁逸和沈長東一起漫步在A大校園,校園很大,或走路,或騎車,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學生。
  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丁逸喃喃道:“以前每次來北京,總覺得自己是過客,這次總算有些歸屬感了。”蹦跳著倒過來走路,看著麵前的沈長東:“你呢,你有這種感覺嗎?”
  沈長東看她一眼:“喜新厭舊,才來幾天就有歸屬感了?我在南京住了三年,都始終覺得像是做客。”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覺得老家很好呀,我隻是比較喜歡北京這裏的一些感覺和氛圍。”聽起來她是有些忘本,丁逸連忙手舞足蹈地解釋著。
  “小心!”倒退著走路的丁逸險些被後麵來的一輛自行車擦到,沈長東連忙一把拉開她,丁逸被拉得一個趔趄,跌進沈長東懷裏。
  長大後這幾年,兩人很少再有身體上的接觸,此刻丁逸被他懷抱一迎,發現他被自己撞到後竟然紋絲不動,寬厚而結實的胸膛觸感微熱,丁逸覺得自己臉頰在貼上後也被傳染到了熱度。
  過了好久丁逸發現他仍然沒有放開手的意思,忍不住推推他:“幹嗎呢,睡著了?”
  沈長東歎了口氣:“群狼環伺,我哪能睡得著。”
  “你說什麽?”丁逸聽清楚了,但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丁逸,跟你商量個事兒吧。”沈長東拉著她在路邊的涼椅上坐下,旁邊是鬱鬱蔥蔥的樹木,天邊僅留最後一抹餘暉,晚風襲來,空氣更加涼爽。
  “什麽事?”丁逸兩手撐坐在涼椅上,兩腳往前伸,忙了一天,舒展一下筋骨。
  “知道大學必修的三件事是什麽嗎?”沈長東似乎換了話題。
  “不知道,應該有學習吧。”
  “那是自然,是學習、社團和戀愛。”
  “嗬嗬,挺有意思,今天聽師兄們說起好多社團,還勸我加入,我正在考慮呢,你說社團會不會占用很多時間?”
  “我覺得選擇一兩個真正喜歡的就行了,多了沒精力顧及也是無用。那戀愛呢,你有沒有打算?”
  丁逸忽然氣憤起來:“還說呢,我還以為這裏男生那麽多,怎麽著也該有幾個養眼的呀,誰想今天居然觸目皆是青蛙,這樣下去我怎麽有機會談戀愛?”
  沈長東嘴角可疑地顫抖一下,定了定神後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恐怕我們學校的女生也是類似情況,不如我們兩個互相幫忙吧。”
  丁逸瞪大眼睛看他,她理解力向來超群,應該不會想錯,忍不住問道:“你是說我們兩個,湊合一下?”
  沈長東點點頭:“這樣才不算虛度大學時光。”
  “你們學校號稱校花集中營,還沒有報到就做這個決定,會不會過兩天就後悔?”M大開學晚上兩天,沈長東還沒有去學校報到,以他的賣相,在女生堆裏不會少了仰慕者。
  “那我們打個賭好不好?我們先確定男女朋友關係,如果誰先後悔了,就答應對方一個要求。”沈長東口出奇言。
  啊?聽起來怎麽有騙局的意味?熟讀金庸的丁逸馬上想到趙敏那三個不確定的請求,張無忌那個笨蛋因此被牽著鼻子走,她丁逸看起來像笨蛋嗎?
  沈長東似看透她想法一樣:“小說是小說,沒那麽誇張,再說,按你的說法,似乎我反悔的機率大些。”
  是哦,他小時候寧可罰跪也不肯答應娶她,說不定到時候一見到M大的漂亮美眉就暈頭轉向了,哼哼,到時候正好想辦法折磨他。
  不知為什麽,一想到沈長東有可能坐擁佳人而她卻形單影隻,丁逸就非常非常的不爽,所以,這樣也好。
  當天晚上,204宿舍召開了第一場臥談會,四個十八九歲的女生都各自做了自我介紹,順便報告了交友情況,另外三人竟然都是單身,看來都是天天向上的乖孩子。
  “丁逸,你呢?”胡佳見丁逸自我介紹時忽略了某項,便追問道:“你有沒有交男朋友?”
  “對呀對呀,丁逸你有沒有?”另外兩人也是興致高昂,白天丁逸說幫他鋪床的帥哥是她“發小”,問了北京的同學,才明白發小是什麽意思。
  “我有男朋友了,還是新鮮出爐的。”盡管有些別扭,丁逸還是如實回答,一時半會兒,丁逸還沒辦法適應沈長東和“男朋友”這個詞劃上等號。
  一石激起千層浪,不管怎麽樣,到底都是年輕女孩子,盡管是A大的,盡管是汽車係的,她們對愛情的向往和對八卦的關注,和普通女生沒什麽兩樣。
  隻有丁逸苦著臉:“我今天晚上才有的男朋友,嚴格來說,還不算有經驗,真的沒什麽好說的啦!”

  二十二
  還沒來得及把校園走遍,大一的新生就統統被拉到昌平郊區軍訓。似乎每當開始新一階段的生活時,總要先來一場軍訓,高中如此,大學也是如此,軍訓的教官,也就是班長,甚至都不比學生們大上多少。
  軍訓的時候,男生和教官們相處的甚好,沒過幾天就稱兄道弟,有煙大家一起抽,有飯大家一起吃。
  相比之下,女生就慘了點。因為據說上一屆軍訓的時候,發生過教官和女學生的戀愛事件,因此軍訓基地此次對訓練女生的教官選拔格外嚴格,挑選出來的都是思想過硬不苟言笑的人,他們為了避嫌,對女生的訓練也就絲毫不留情麵。
  軍訓艱苦之極,可偏偏夥食又不怎麽樣,菜裏沒什麽油水,天天都是柿子椒、洋蔥、豆芽、鹹菜什麽的,吃飽之後很快就又餓了。因此沒幾天女生們都變得食量奇大無比,從來不吃饅頭的上海姑娘胡佳都能一頓吃上兩個。
  楊璐璐很有先見之明,出發前在行禮裏挾帶了一瓶麻辣腐乳,每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就多拿一個饅頭揣兜裏,等到晚上餓得受不了就吃饅頭夾腐乳,把周圍的人饞得直打迭。沒過兩天大家就紛紛有樣學樣往回帶饅頭,然後搶劫楊璐璐的腐乳,軍訓結束的時候,那瓶腐乳連湯都沒剩下。
  因為這個還險些鬧出恐怖事件,來自廣東的齊飛卡天天晚上嚷嚷“婦女,婦女,我要吃婦女!”把一屋子女生嚇得麵無人色,後來才知道她初學普通話,將“腐乳”的音發成了“婦女”。卡卡的寶事還有很多,她晚上洗漱後會禮貌地問旁邊的女生:“我死完了,你死不死?(我洗完了,你洗不洗。)”後來見怪不怪,大家也就習慣了。
  和楊璐璐相比,丁逸就比較失敗。出發前去超市采購時,她見到有六必居的醬菜,覺得似乎很有名的樣子,就激動地拿上一瓶,她的出發點和楊璐璐一樣,可結果卻截然不同。丁逸拿的是一瓶醃韭菜花,做涮肉小料用的,打開後發現都是些湯湯水水,並且賣相可疑味道刺鼻,在熏了大家兩天後就被脅迫著給扔掉了。
  這件事讓加入搶楊璐璐腐乳隊伍中的丁逸覺得很沒麵子,從此後對六必居就沒什麽好印象。
  終於軍訓結束班師回朝,大家發現原來長了冰塊臉的教官們也很可親可愛,都有些依依不舍,可即將開始看起來精彩無比的大學生活似乎更令人期待。早兩天,就有學生會的師兄師姐們來慰問,順便跟新生交流談心,還有各個社團的負責人,已經開始先下手為強地遊說新生,為回校後的招兵買馬做準備。
  回到學校,大家都像鄉巴佬進城一樣看什麽都新鮮,看什麽都眼讒。當天晚上,在班長的帶領下,一班的男生就提議請全係的女生們吃飯,順便聯絡感情,換下戎裝的204宿舍女生就矜持而迅速地答應了。
  落座後,楊璐璐忽然一拍桌子口出奇言:“同誌們,我可是無肉不歡!”丁逸險些把下巴磕到桌子上,她怎麽搶著說了自己的台詞?
  餘下的女生都有些吃驚,雖然經過軍訓期間的相處,女生們基本上已經知道楊璐璐的性格和嬌滴滴的名字以及小巧的外形十分不符,但也沒想到她竟然彪悍至此,畢竟她們和男生們都還說不上熟悉。
  其實不用楊璐璐強調,同樣剛結束軍訓的男生們也都會挑葷菜點,隻是這句話瞬間將男女生的距離拉近了不少,班長甚至開始嚷嚷:“你們別紮堆兒呀,咱們男女生插開坐好不好?來我們這桌一些吧。”可惜沒人響應,女生們照舊湊在一起聊天,隻在有男生主動問到時才回上幾句。
  和高中時的聚餐不同在於,到了大學男生們都開始公開地抽煙喝酒了,因為有女士在場,男生們都不在包間抽煙,可酒卻是免不了的。酒至半酣,有膽大的男生開始端杯過來向女生敬酒。
  看著戰戰兢兢端著啤酒杯的大男生,女生這邊有些犯難。人家請吃請喝並且伸出橄欖枝主動表示友好,女生這邊全都拒絕喝似乎太不給麵子,可是九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也沒人想當這和平使者。
  眼看就要冷場,突然站起來兩個身影:“我來喝這一杯!”幾乎是同時發出的聲音,站起來的丁逸和楊璐璐看著彼此一愣,忽然就笑開了,男生愣在當場,似乎不知該怎麽辦。
  早有班長上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拿出幾個杯子,新開了幾瓶啤酒,舉杯笑道:“難得兩位美女這麽捧場,我也湊個熱鬧,你們喝一杯,我和小劭各陪三杯,如何?”
  班長都發話了,條件似乎還很優厚,丁逸和楊璐璐就從他手中接過來各自飲盡了一杯。班長果然沒有食言,連著三杯下肚氣都沒換,而那男生小劭幾乎是含著淚花連著喝掉三杯啤酒的。
  等到四人都喝完,不知是誰帶的頭,一時掌聲雷鳴般響了起來,掌聲過後,包間內觥籌交錯,氣氛空前熱鬧。
  喝了幾杯啤酒,丁逸感到臉頰有些發熱,肯定是又臉紅了,連忙問問旁邊的老大趙曉冬,果然得到肯定的答案:“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逢年過節時長輩們會允許她喝些酒,因此她也知道自己酒量還不錯,她喝過酒後沒有別的不適,但是會臉紅,正因為如此她在一開始才猶豫著沒有接過酒杯。
  大家都是軍訓剛剛結束,吃飽後感到有些疲乏,女生們沒多久就要求提早解散。
  打打鬧鬧來到宿舍樓前,借著燈光丁逸發現樓前樹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糟了!告訴了沈長東今天軍訓結束,他還說要過來給她打牙祭,結果班裏一張羅聚餐,她就把這事給忘了。
  小跑著上前,丁逸一臉媚笑:“嗬嗬,你今天真的趕過來了呀,好容易回來咋不好好休息休息呢,哇塞你也曬黑了,不錯不錯,比原來更帥了!” 半個多月的軍訓讓沈長東的皮膚曬成了淺棕色,身材似乎也更加挺拔,他本來相貌就極為出色,此刻看起來更像一個充滿誘惑的發光體,明亮的樓前燈在他麵前都失去了光芒。
  可是丁逸此時做出的誇獎,怎麽也脫不了做賊心虛拍馬屁的嫌疑,因此沈長東絲毫不理會,隻皺了皺眉頭:“你喝酒了?”
  “一點點,一點點而已。”丁逸用小手指頭比劃著,她不是酒鬼,而且覺得啤酒很難喝,也不過是為了盡快打破男女生割據一方的現狀,為了調動氣氛,為了集體的大團結做貢獻,多麽高尚而崇高的行為呀。
  “我六點就來了,等了整整兩個小時,找你找不到,宿舍電話也沒人接,隻好在這裏守株待兔。”沈長東語氣平淡地敘述著。
  丁逸尷尬地抓住他的手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天請你吃飯好不好?”一臉討好的笑容。
  沈長東這才麵色稍緩,苦笑一聲揉揉她腦袋:“你說的,明天周末,我可要吃大餐。”
  顧不上為荷包哀怨,因為丁逸發現一起回來的女生和送她們的幾個男生都在一旁靜靜站著看他們,個個表情呆滯。
  雖然開學時間不長,對丁逸的性格大家也有了初步了解,剛才她灌起敬酒的男生時,也是說一不二毫不手軟,加上魏華靖那裏放出的風聲,丁逸在大家心目中,基本上已經是個能上山打虎的形象。
  此刻她卻像個小貓般溫順,討好著眼前的男生,除了204宿舍的幾個,每人心中都在想:“這個男生是誰?”
  丁逸正要張口解釋,沈長東已經搶先開口:“各位是丁逸的同學吧,我是她的男朋友,叫沈長東,今後丁逸還請大家多多關照。”真摯的笑容猶如午夜裏忽然灑滿了陽光,看著他的笑臉,很多男生似乎都聽到了心碎的聲音:本係多年來終於出了這麽一個校花級的人物,雖然彪悍了些,可畢竟也是個美女,怎麽一開學就有主了呢,還是個看起來根本沒辦法打倒的對手,嗚呼哀哉。
  第二天一大早,丁逸就被沈長東揪去中關村,她睡眼朦朧:“這裏好吃的飯館很多嗎?”
  沈長東不屑:“你就知道吃。”丁逸聞言大怒:“不是你說要吃大餐嗎?”考慮到早餐會便宜些她才答應這麽早出來的,不然肯定會像宿舍裏那三個一樣睡懶覺補眠。
  沈長東連忙安撫:“我們先吃飯,再買手機好不好?”
  吞了半碗餛燉,丁逸才有心情說話:“買手機幹什麽?好像很貴哦,我跟你說,我是打算攢錢買台電腦的。”那時候,學生用手機還是很奢侈的事情,從小姨那裏拿回的錢都支援給林琳了,除了生活費,她也不是很寬裕。而拜電子時代的飛速發展所賜,家裏那台486早就成了古董級電腦,她需要重新換一台放在宿舍。
  “我們宿舍的7個人準備合夥湊錢買上一台,那樣支出就不算太大,我可以考慮借給你一些,你分期付款慢慢還,或者沒事幫我洗洗衣服什麽的也可以抵帳。”沈長東嘻嘻笑道,有準備地接過丁逸送來的白眼。
  丁逸很有骨氣地不打算接受嗟來之食,那天答應和沈長東臨時做男女朋友,當時覺得自己是占了便宜,可後來事情發展下去,覺得自己生活受他影響越來越多,他卻是氣定神閑不動如山,現在如果再借了他錢,指不定還有什麽事情發生呢,大不了她回去也張羅一下大家合夥買電腦。
  隻忙著保住骨氣了,丁逸在神氣活現自己付了手機錢後才猛然覺醒:“要是不買的話,是不是就不用考慮誰付錢?而我剛開始,是沒打算買的吧?”
  可是看看手中漂亮的銀色直板機,想到可以和別人隨時隨地都保持聯絡,就算在外麵迷了路出了事也能及時求救,似乎也很不錯的樣子,丁逸暫時釋懷。
  過了一段時間,丁逸發現了問題關鍵所在,那就是她的同學好友大部分還都沒有買手機,家人打電話也隻挑她在宿舍的時間,因此除了李貝貝有時會給她發幾條短信,手機的接打電話和短信基本上僅限於和沈長東的往來——除了手機沒電的時候,沈長東不用再擔心找不到她了。
  豁然想通這件事以後,丁逸有些悵然。什麽時候開始,沈長東已經不是那個總直來直去,皺著眉頭訓斥她的小男生了?他變得更加迂回,更加狡猾,狡猾到不知不覺中,已經滲透並影響到了她所有的生活。
  還有李貝貝,小時候那麽熱情大方,總愛跟他們一起玩的李貝貝,似乎也變了。現在的她,美麗高貴如夕,表情卻總是淡淡的,眼神裏莫名閃現些東西,問她怎麽了卻又搖搖頭不說話。上次建軍哥哥帶女朋友回家,她本要拉著李貝貝去看未來嫂子,結果她理也不理扭頭就走,後來快半夜了才發了短信道歉,說她生了病心情不好。
  隻有她,似乎多年來一直都沒有改變,一直都拿老眼光看人。
  不過丁逸從來都不是消極被動的人,既然想通了,她就不能坐任自己被沈長東牽著鼻子走。她的一切盡在沈長東掌握之中,可對他的情況丁逸就了解的很少,至今連他學校都沒去過。
  某天下午丁逸沒課,決定臨時襲擊去查崗,到了M大門口才給沈長東打電話說她看他來了,順便要他帶著自己參觀校園。可是聽到電話那頭沈長東驚喜交加的聲音,丁逸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幹了蠢事。

  二十三
  沈長東其實正在上課,接到電話後悄悄從後門溜出去接丁逸,好在大學的老師都很寬鬆,上課吃東西睡覺都沒人管,他們是大一新生沒那麽放肆,可有事出去一趟老師還是不會介意的。
  聽到自己打擾了他上課,丁逸難得良心發現:“你這麽逃課不太好吧,要不我陪你回去上課?”哼哼,自己班裏係裏的情況已經被他掌握了七七八八,如今有個大好機會,正好去刺探一下軍情。丁逸做出漫不經心的樣子,眼光卻從邊角溜向沈長東,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變化都休想逃過她的眼睛。
  沈長東略微沉思了一下就答應了:“還有兩節,你不要覺得太無聊就行,下課我請你吃好吃的。”
  等到課間,丁逸隨沈長東來到教室,發現一進去所有的人都向她行注目禮——不為別的,主要是這個教室也太小了。原來沈長東他們上的是英語精讀課,二十人的小課堂,多一個陌生人很紮眼,更何況陪著她的還是沈長東。
  丁逸總算見識到了文科學校的盛況,他們班的男生,一隻手的手指頭就能數清,女生則個個花枝招展熱情活潑,丁逸心想要是係裏那幫男生見到不知會激動成什麽樣子。
  兩人剛坐下來就有女生扭過頭來向丁逸搭話,沈長東簡單做了介紹:“我女朋友丁逸,今天過來陪我上課。”這個沈長東,還真是積極,逢人就說她是他女朋友,好像有利可圖似的,丁逸考慮要不要收他個冠名費用。
  上課鈴響,老師進來後“咦”了一聲:“有新同學?”
  馬上有人向老師解釋:“不是,她是外校來旁聽的。”
  大學裏旁聽自己未選修的課程的同學很多,多數是一些熱門或者有趣的課程,可是該老師沒想到還有人來旁聽英語精讀,這個可是每個大一學生的必修課。
  丁逸見狀馬上笑了笑:“對呀,我聽說M大英語教的特別好,特地來蹭課,老師您不會介意吧?”
  天下沒有哪個老師會介意自己聽眾太多,於是他也笑了笑就開始講課。
  英語向來都是丁逸的弱項,該老師講的深入淺出,和學生之間的互動也很好,一會兒功夫丁逸就進入了學習狀態,直到下課扭頭看到沈長東,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別人的課堂上。
  沈長東笑道:“幹脆以後我們上課你都過來吧,還免收你學費,多劃算的事兒。”
  她倒是想,那她自己的功課該怎麽辦?還有那麽多的試驗和基本理論課,個個都要打疊起十分精神應付的。進了大學,才發現周圍的牛人那麽多,她的同學,哪個不曾捧回大小獎項無數,什麽省狀元市狀元的也大有人在,稍不留神,墊底兒的可能性都有。
  下午放學後,M大校園裏是熙熙攘攘一派繁榮的景象,操場籃球場等地,到處都是運動玩鬧的同學,竟然還有女生在打籃球排球——這在A大簡直是百年難遇的奇景,在這裏卻好像喝水吃飯般再正常不過。
  兩所學校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正在搞建設,到處都在挖坑,旁邊順路的一個女同學葉小麗道:“據小道消息,咱們民哥(他們校長)得了一張藏寶圖,目前正在挖,等挖到了寶藏咱可就發了。”她煞有介事的樣子惹得大家哈哈直樂。
  等到脫離了人群,丁逸咬著嘴唇發牢騷:“我覺得你們學校的生活比我們輕鬆,我們那裏人人好像都忙忙碌碌的,大家一開學就開始在課業上較勁,我以後的生活會很悲慘。”
  沈長東安慰她:“其實也不盡然,聽高年級的人說,文科是先鬆後緊,平時輕鬆,到考試前大家複習起來也很恐怖的,每學期末學校都會開通宵自習室,文理科性質不同而已。”
  通宵學習?丁逸想都沒想過,心裏稍微平衡了些,馬上生龍活虎道:“我要吃辣婆婆的水煮魚,就在附近不遠,嗬嗬我都打聽清楚了。”末了不忘補充一句:“當然你請客。”
  沈長東先要回趟宿舍放書包,丁逸跟著他來到宿舍樓門口的時候被看門的大爺攔住,要她出示學生證登記姓名班級,還要說好上去多長時間,簡直比她們學校男生想進女生宿舍還麻煩,丁逸懶得羅唆,揮揮手對沈長東道:“我不上去了,你快去快回。”
  在樓下待了片刻後,男生樓的一樓大廳進來了一個美女,美女是她給丁逸留下的第一印象,仔細觀察後發現她應該還不是漢族美女,在她說出流利的普通話之前丁逸甚至懷疑她是留學生。
  然而真正吸引她的還是這位美女的造訪對象——她說要找沈長東。
  熱心的大爺阻止她在冊子上登記,用手指著丁逸道:“這個姑娘也是在這裏等他的,沈長東剛上去馬上就下來,你先等會兒吧。”大爺一扭頭,呦了一聲:“我說怎麽的,這不都下來了嗎?”
  兩人抬頭,果然見沈長東正快步走下樓梯,見到那異族美女後打了聲招呼“古麗,來這裏等人呀。”轉頭拉著丁逸說:“走吧饞鬼,我今天認宰了。”
  大家都還沒反應,大爺已經興致勃勃地提醒他:“這位古麗姑娘也是找你的!”
  沈長東“哦”了一聲看向古麗:“有事?” 身子微側,似乎隨時準備出發。
  古麗連忙道:“你知道院裏迎新晚會要我們新生出節目,我打算找幾個人跳新疆舞,目前差一個男生,我覺得你最合適,今晚就要開始訓練,我們走吧。”
  沈長東皺著眉頭正要開口,丁逸已經咯咯笑開了:“這位同學,你找他跳新疆舞?!哈哈太好笑了,他這輩子隻跳過‘小熊和洋娃娃跳舞’,你考慮換人吧!”
  丁逸的笑聲成功將古麗美女的眼光拉向自己,如果沒有意外,這應該是個維族美女,身材高挑豐滿,高鼻深目皮膚白皙,小嘴欲語還休,是個罕見的美人兒。隻是她看向沈長東的眼光過於專著,令丁逸莫名有些不適,難道自己沒有沈長東好看?
  沈長東這廝也真夠得天獨厚,生活在這樣的學校裏,身為舞盲的他也能被美女選中去跳新疆舞,到時候摟摟抱抱,最少也能眉目傳情,端的是豔福無邊,她如何甘心讓他攤上這等好事,因此搶先代他拒絕。
  好在沈長東和她選擇一致:“對不起,我不太合適,你還是找別人吧。”
  古麗的眼神從丁逸臉上滑到兩人握住的手上,再滑到沈長東臉上:“真的沒有更合適的了,你就當幫幫忙不行嗎?院裏辦晚會,每個人都有責任貢獻一份力量的。”
  丁逸見自己又被忽視,忍不住插嘴:“別的貢獻可以,不過他真的不會跳舞,到時候會連累你們也丟人的。”
  美女對她的聒噪終於忍無可忍:“你憑什麽替他作決定?重在參與你不知道嗎?他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是他什麽人這麽霸住他不放!”
  丁逸有點發愣,原來這個美女雖然長得漂亮,脾氣和智商卻有些問題,沒看到他們拉著手嗎還問她是沈長東什麽人?再說,好像沈長東也明確拒絕了吧,難道她聽不懂?
  而且她居然敢對她大聲吼,好,夠膽!
  丁逸清清嗓子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卻被沈長東攔住,半邊身子擁住她就往外拉,還不忘回頭對古麗說:“真的不行,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就連拉帶拽帶著丁逸火速離開。
  出了校門沈長東才放緩腳步,丁逸一甩手掙脫他,怒道:“你發神經呀,幹嗎不讓我說話?”她丁逸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虧,被人吼了一頓居然毫不反擊,真是氣死人了!
  沈長東要拉住她繼續走,又被她一把甩開,隻好站住耐心解釋:“那個古麗是有名的爆脾氣,你知道別人背後叫她什麽嗎?”
  剛開學就有了外號?丁逸有些好奇,不過還是很生氣,噘著嘴將頭扭向一邊。
  “穆斯林恐怖份子。”
  沈長東難得這麽八卦,丁逸嘴角泛出了笑意,過會兒終於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不過馬上又將臉板起來:“她很厲害,難道我就好欺負?枉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你就看著我被她欺負!”
  沈長東苦笑一聲:“誰能欺負得了你?我要再不拉你走,明天校園裏的頭條新聞就會是:二女爭一男,男生樓下大打出手!主角是我們三個,你覺得是不是很有意思?”
  丁逸麵部表情抽搐,她?和別人大打出手爭男人?不過回想起那看門大爺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們的表情,她頓時打了個寒戰。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丁逸仍表示不滿:“她幹嗎老纏著你不放,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沈長東眉梢眼角泛出笑意:“有可能的,看來我還是有市場的,你可要抓牢些。”躲過丁逸飛起的一腳,沈長東幾步跳到馬路旁邊按綠燈按鈕。
  丁逸能去找沈長東的機會實在不多,因為開學後不久她就發現,相對於沈長東自己實在太忙了。主要還是課業,課程表幾乎排滿,並且很多課都會留作業,如果不是隨便應付,就要花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在上麵。
  至於社團,丁逸僅僅有針對性的選了兩個:辯論社和武術協會。想找人吵架可以去參加辯論社活動,心情不爽想揍人就去武協訓練,丁逸很得意自己明智的選擇,至於唧唧歪歪的學生會,她想都沒想過要參加。
  所以當她聽說沈長東不僅加入了校學生會,還參加了話劇團後,很是大大嘲笑了他一番。直到後來沈長東時不時弄來人藝小劇場的免費入場券帶她看話劇時,丁逸才明白什麽叫老謀深算。
  好容易趕上一次武協活動和她的課程不衝突,丁逸早早換好衣服來到活動室,好久沒有運動了,胳膊腿兒都跟生了鏽似的,丁逸先慢慢悠悠做準備動作,今天的內容是散打。
  “丁逸,我就知道在這裏能找到你!”又驚又喜的聲音,讓丁逸險些一個不穩扭到腰,看著一身雪白運動服的和田英鬆,丁逸嗬嗬傻笑:“你在找我嗎?”真是倒黴,今天這天時,這地利,這人和,怎麽看怎麽適合打架,問題是她現在不想打架呀,確切的說是不想挨打。
  對方顯然不這麽認為,他依然笑得喜氣洋洋:“運氣真好,第一次參加社團活動就碰到你,我將會在這個學校待上一年,請多關照。”竟然還朝她鞠上一躬,媽呀,入鄉隨俗他不知道嗎?在中國的地盤沒事鞠什麽躬呀,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日本人怎麽著,918紀念日才沒過多久,他不怕被人毆呀,她還是躲遠點比較好。
  丁逸欲撇清關係,必要的時候逃離也在所不惜,雖然他幫過自己,這麽做有點像忘恩負義,但是這時候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還沒蹭到門口,丁逸就被散打隊隊長堵了回來,同樣驚喜交加的聲音:“丁逸你終於有空參加我們的訓練了?來來來,我把前幾次落下的動作要領都給你補上。”
  散打隊隻有她一個女生,當時她報名的時候隊長激動的手舞足蹈,說是可算給兄弟們一個交代了。自此每次活動隊長都親自過去通知她,但都趕上她沒空,今天好容易被他抓住,怕是不容易脫身了。
  想想江姐,想想劉胡蘭,丁逸索性心一橫——死就死吧,在小日本麵前,她怎麽著也要有點慷慨就義的氣概。
  事實證明她是虛驚一場,今年散打隊招募了不少新隊員,大家都還處於跟著教練和隊長學習動作要領的階段,並沒有實戰對打,丁逸也就似模似樣地跟在新人隊伍中學習。
  活動結束,和田陪著她往外走,微笑著道:“你說你母親不讓你再跟人打架,我還以為這次會撲空,沒想到還是在這裏見到了你。”
  丁逸立刻聲明:“現在我媽媽還是不讓我再跟人打架,我來這裏是為強身健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打打殺殺太幼稚了。”但願他能明白自己言外之意,言外之意?丁逸忽然想到有些不對,問道:“你在找我,找我做什麽?”
  “我是想先聯係魏華靖,可他去外地實習了,真懷念那時候一起玩耍的美好時光,現在我們都是雜事纏身,心境也不複當年了。”
  是不複當年,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傲慢寡言的日本少年現在居然這麽多愁善感,丁逸隨口安慰他:“還好啦,現在也是還學生,等到出了社會你才有的感慨呢。”忽然想到他去德國出差,顯然已經不能算是單純的學生,又問:“你在哪個係?讀大幾?”
  “我在xx實驗室,參加一個課題的研究。”和田簡單說道。丁逸無語了,那是個重點實驗室,裏麵沒聽說有本科生,和田果然不是單純的學生。
  對於這種頭頂光環比她更加燦爛奪目的人,丁逸下意識的想躲避,可是對方卻相當不識趣,非要請她吃飯。現在正好到了飯點,兩人又都是剛剛結束訓練,想推辭都找不到理由,丁逸隻好說:“我不喜歡吃日本料理。”
  和田笑道:“我也不打算吃,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二十四
  又是忙碌的一天,丁逸下晚自習回到宿舍已經是十點多鍾,剛把打好的熱水放在門後,躺在床上看書的趙曉冬就對她說:“你手機剛才響了很多聲,後來打到咱們宿舍,說她叫李貝貝,讓你回來給她回個電話。”
  今天把手機落在宿舍忘拿了,趕緊取來一看,果然有很多未接電話和短信,都是李貝貝的,丁逸連忙撥回去。
  “喂?”李貝貝的聲音有些沙啞,並且背景很嘈雜,這麽晚了她居然還在外麵,丁逸有些擔心。
  “我心情很糟糕,你出來陪陪我吧,我在XX酒吧。”李貝貝聲音有氣無力,略帶哭腔,把丁逸嚇了一跳,高雅斯文的李貝貝居然去酒吧?
  顧不上說什麽,丁逸拿起手機錢包就往外衝,差點撞到拎著暖瓶欲進門的胡佳,胡佳詫異道:“宿舍都快關門熄燈了,你這麽晚出去幹嗎?”
  丁逸顧不上跟她解釋,擺擺手就趕緊走了。酒吧雖然就在兩所大學附近不遠處,但是校園實在太大,丁逸趕到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扶著腰在酒吧裏到處張望,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坐在角落處的李貝貝。
  李貝貝身著白色毛衣,深棕色毛裙,脖子上係著條紫色絲巾,依舊清麗動人,如果她眼睛的紅腫能忽略不計的話。
  看著她手中尚餘半杯色彩絢麗的酒,再聞到她的一身酒氣,丁逸皺著眉頭問道:“你一個人在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李貝貝看到丁逸,放下手中的酒一聲不吭,丁逸走到她身邊坐下,再次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李貝貝嘴角一抿,抱住丁逸的肩膀就嗚嗚哭了起來,丁逸被她抱了個措手不及,又問不出什麽東西,不由更加著急,拍著她的背哄道:“不哭不哭,不管發生什麽事,你深更半夜待在這裏多危險,咱們出去說話吧。”於是扶著李貝貝結了帳走出酒吧。
  被初冬寒冷的夜風一吹,李貝貝似乎清醒了些,呐呐道:“對不起,這麽晚還要你出來。”
  丁逸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幹嗎,我今天忘了帶手機,害你等到現在,還好沒出什麽事,那裏麵人那麽雜,你一個女孩子在裏麵多不安全。”不知不覺間,丁逸似乎也學會了幾分沈長東的說教。
  李貝貝頭扭向一邊,慢慢說道:“奶奶說建軍哥哥元旦結婚。”
  “是呀,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我伯母早就開始催他了,嫂子我見過,還……”丁逸忽然住了嘴僵在原地,因為她看到李貝貝的眼神越來越淒涼,淒涼地近乎絕望,不會吧,但願不是她想的那樣!
  “你喜歡我哥哥?”還是確認一下比較好,看著李貝貝單薄的身子猛然一顫,確定答案的同時,丁逸陷入深深的自責。
  她怎麽沒想到呢?她早該看出來的,很早的時候,隻要有建軍哥哥在場,無論是去過多少次的地方,李貝貝也會不厭其煩的跟著他們,李貝貝對她那麽好,好的讓和自己同齡的她,看起來像個小姐姐一樣。
  如果這些都沒什麽,拉她去看哥哥帶回的女朋友那次,那麽好脾氣懂禮貌的李貝貝,一轉身就走了,她無論如何也該看出端倪了吧,枉她自負聰明,其實卻是個遲鈍的傻瓜,還一次次向她描述未來嫂子如何如何,真該慶幸李貝貝沒和她絕交。
  可是誰又能想到,李貝貝會喜歡長她們十多歲的建軍哥哥呢?何況哥哥的婚期已經在即,這可真是個棘手的問題。丁逸急得抓耳撓腮,問李貝貝:“我哥知道嗎?”
  李貝貝大眼睛裏水汪汪的,好像合一下眼皮就會有淚水流下,果然,兩行淚水在她一眨眼的功夫又滑下臉頰,她擦了把淚道:“我今天去公司找他想說出來,他正要陪女朋友去試婚紗,他對她介紹我說‘這是鄰居家的小妹妹,還是咱們的師妹呢’。我,我就趕緊跑了,還聽到他說‘這孩子平時不這樣,挺懂禮貌的。’他隻當我是孩子。”也許這個場景已經在她腦海裏回放了太多次,李貝貝一字不漏的敘述了當場的對話。
  丁逸扶著李貝貝在路邊停下,不知該說些什麽。兩三年前她就明白,感情這回事最沒譜,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也不是努力可以爭取來的,說不定哪天等你不想要了,它才會劈頭蓋臉砸過來,可那時往往也就時過境遷,當時鮮美純真的甜蜜愛戀,也會像過了期的牛奶一樣,隻能倒掉。
  “不論如何,你這個樣子也是沒用的,有什麽打算嗎?”
  李貝貝苦笑一聲:“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今天總算有個人幫我分擔一下了,你會站在我這邊嗎?”
  “那當然,我哥沒看上你那是他沒眼光,他都那把年紀了還能有你這樣的青春美少女青睞,不知是哪輩子休的,就讓他等著後悔吧,有大把大把的才子帥哥在前麵等著你呢,吼吼,李老師美豔大方,人見人愛,千秋萬代,一統江湖,哈哈哈哈。”丁逸學著剛從網上看來的一個FLASH動畫人物的口吻,捏著嗓子裝模作樣,果然把李貝貝逗的停住哭泣嗔她:“瞎說什麽呀。”
  暫時無事,丁逸馬上開始想現實問題,看看手表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多,宿舍樓早已關門,這時候回去肯定會被宿管阿姨盤問半天,李貝貝這一身酒氣的恐怕不好過關,可是回家的話路程太遠,並且這副樣子顯然也不適合讓李貝貝的家人看到,丁逸有些犯難。
  要是魏華靖那小子沒去實習就好了,他地盤熟鬼主意又多,肯定能想出辦法,問問李貝貝,她是一時衝動才跑進來喝酒,顯然也沒想好退路。
  丁逸一籌莫展,可大半夜的兩個女孩子也不能老在馬路上晃悠呀,沈長東那小子學校離得太遠,此時也沒辦法幫上什麽忙,否則拉他出來找家通宵營業的茶館打牌,也好過她一個人對著情緒低落腳步踉蹌的李貝貝。
  走了一會兒被她扶住的李貝貝就有些往下滑,看看她眼睛微微眯起來,似乎是酒勁兒上來了。丁逸想幹脆找家賓館算了,可翻翻錢包又怕錢不夠,她出來的匆忙,沒有帶太多錢,結完酒吧的帳就所剩無幾了,李貝貝連包都沒帶,看來自己不去接她她連酒吧的門兒都出不來,情之為物,害人不淺呀。
  丁逸在萬般無奈時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吃了一頓飯自己就躲著不見的和田英鬆。小日本蠻闊氣,開著高級轎車上學,她就老實不客氣的猛宰了他一頓,事後見人家風度不減她就有些心虛,自此後能躲就躲,就算不小心撞見也會裝作有要緊事的樣子匆匆逃離——要是他要求自己照規格回請一頓的話,她的電腦就徹底沒戲了。
  記得他當時提到是在學校附近租的公寓住,應該不受門禁限製,他上次也給自己留了聯係方式,李貝貝是他好友的表妹,在他那裏借宿一晚應該沒有問題。
  於是丁逸試著撥通了和田英鬆的電話,響兩聲之後就有人接聽,幸好,他還沒睡。
  丁逸簡單說了一下自己和李貝貝的處境,和田馬上說:“你們就在原地等我,我十分鍾後就到。”
  小日本很守時,不到十分鍾,那輛黑色豪華轎車就呼嘯而來,他也不怕超速違章,還好半夜馬路上車少。盡管心裏瞎嘀咕,丁逸對他仗義伸出援手還是不無感激的。
  和田的住所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國際公寓,他獨自住了個三居室,裏麵裝修的十分精致,房間也幹淨整潔,一看就知道有專人打掃。
  將已經渾身癱軟的李貝貝放在客房的床上,蓋好被子,丁逸整整衣服準備告辭,跟宿管阿姨多說幾句好話吧,她這麽晚回去也是第一次,沒有前科的。
  和田倒了杯果汁給她:“你不也留下嗎?”見丁逸搖搖頭,就接著說道:“李貝貝一個人住我這裏,不太好吧,我的意思是她明天早上起來會不會誤會什麽,或者是被魏知道,說不定會有意見,你們中國人說的,瓜田李下,總歸不合適。”
  丁逸反駁:“她都睡著了有什麽不好的。”可是雖然嘴硬,她心裏其實也在犯嘀咕,都說日本男人品行有問題,雖然和田看起來還不錯,大家又是老熟人,但誰能肯定他是不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呢,萬一她走後李貝貝出點什麽事,她罪過可就大了。
  斟酌半天,丁逸決定也留下來,可是當她捧著果汁同和田兩兩相對時,腦子裏忽然閃現出一個念頭:“李貝貝醉的不省人事,我們這樣不是更像孤男寡女?”
  雖然已經是深夜,和田看起來仍然精神抖擻,丁逸今天得知李貝貝的心事後,腦子裏亂哄哄的,也沒什麽睡意,兩人便在客廳沙發上閑聊。
  原來和田家族產業裏也有汽車製造業,他曾經選修過類似課程,和丁逸講起專業領域的問題也是毫不含糊,隻是丁逸才大一,學的都是基礎課程,專業課還沒修幾門,細談起來沒什麽優勢的,於是連忙轉移話題:“你學武術、語言還有管理和機械,是不是要花很多功夫?身為世家子弟也是很累人的吧,會有很多責任和義務呀,什麽都不能自由決定呀等等什麽的。”讓她平衡一點吧,否則再對著這個人,她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和田如她所願的點點頭:“學習的過程是很辛苦,不過好在這些都是我的興趣,也就沒有那麽難以忍受。我因為不是長子,所以並沒有太多的束縛,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作主的。”他頓了頓,看了眼丁逸接著道:“比如婚戀。”
  丁逸被他看的心裏咯噔一下,今晚果然是受刺激了,她這麽多年都沒看出來李貝貝喜歡哥哥,一下子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觀察力和理解力,現在她也不敢肯定和田這個眼神和這句話是否有別的涵義,和田也沒再多說什麽,很快就又開始了別的話題。
  和田反應機敏學識淵博,是個不錯的談話對象,聊了好久兩人才起身各自去休息,雖然還有空房間,丁逸還是決定去和李貝貝擠一個床。
  “她半夜或許需要照顧。”丁逸對和田說,和田笑笑,確定了丁逸不再需要什麽東西就回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起床李貝貝果然一臉迷茫,她的記憶隻到“李老師美豔大方”,看來自己陪她住下還是很明智的,否則恐怕她會下一大跳,說不定還會怨恨自己不講義氣丟下她不管。
  和田開車先送李貝貝,再和她一起回學校,快到宿舍樓之前丁逸馬上要求提前下車,一夜未歸,要是被熟人看到她被男人開車送回來,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緊趕慢趕終於在上課鈴響之前來到教室,微積分老師不太好惹,她的課一般沒人敢遲到。
  昨天手機可能由於被李貝貝打了太多遍就沒電了,剛才回宿舍拿了備用電池,丁逸在課間抽出功夫給手機換電池,一打開手機就看到沈長東發來的短信:“昨天打電話,你室友說你匆匆忙忙出去了,說是李貝貝喊你,有什麽事嗎?為什麽不給我回電話?”
  還有一連串的催問短信,最近的一條是:“我在你們大樓前麵,你在哪個教室上課?”時間是三分鍾前,丁逸一抬頭,就看見沈長東在教室門口張望。
  看到丁逸出來,沈長東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神色似乎很疲憊,頭發淩亂,下巴上泛起青色胡茬,他向來愛幹淨,這麽狼狽的樣子還真不多見。
  丁逸正要解釋,沈長東似乎緩過勁兒來,把她拉到樓梯拐角人少的地方後就一聲大吼:“你有沒有腦子呀!大晚上出門為什麽不跟人說去向?!”
  丁逸開始沒想到會一夜不歸,後來想給沈長東和宿舍打電話又怕時間太晚影響他們休息,失誤在於忘了給沈長東發個短信,他每晚臨睡前都會往她宿舍打個電話說上幾句的,發現自己一直沒回去自然會擔心了。後來手機沒電了,肯定又打不通,看他泛著血絲的眼睛,丁逸就能想象得出他當時著急的情況。
  因此雖然沈長東對她又罵又吼,丁逸難得的沒有還口,隻訕訕道:“你怎麽跑來了,早上沒有課嗎?”
  沈長東心情稍微平複,白了她一眼:“還上課呢,我昨晚熄燈後硬闖著出的宿舍樓,還不知宿管會不會去係裏告狀呢。”
  原來沈長東無法聯係上丁逸,躺在床上越想越擔心,決定去她學校附近找找看,可是宿管大爺說熄燈後任何人都不能出樓,沈長東好說歹說,半是強迫著大爺給開的門。打車來到A大後又不知道該去哪裏找,聽到趙曉冬說丁逸在接電話時提到酒吧,就把學校附近的酒吧挨個找了一番,到了淩晨酒吧都打烊也沒找到,沈長東愈發擔心,連附近公園都找了個遍,隻差報警了,可是失蹤時間不到,警察也不會受理,他就在早上來學校碰碰運氣,看丁逸是否回來上課,再找不到他就隻能通知丁逸伯父了。
  聽完他的敘述,自詡鐵石心腸的丁逸也不禁眼圈發紅,想不到她一時的大意竟然給沈長東帶來那麽大的困擾,心裏十分內疚。
  上課鈴響了,沈長東揉揉她頭發道:“快回去上課吧,我先聯係同學找間男生宿舍休息一下,中午再細說。”

  二十五
  休息了一上午,沈長東的精神狀態基本上已經恢複如常,丁逸東奔西跑打了食堂她認為最可口的幾樣菜,帶著討好的笑容端來給他吃——不知走了什麽黴運,她最近在沈長東麵前總不能理直氣壯。
  雖然對李貝貝表示不會將那件事對人亂講,但沈長東顯然胡弄不過去,於是邊一邊吃飯一邊簡單說了大概情況。
  沈長東忍不住問道:“和田是誰?”差點忘了,沈長東並不認識和田的,丁逸解釋:“初三那年暑假我來北京玩認識的,魏華靖的朋友,雖然是個小日本,人還馬馬虎虎。”
  魏華靖的朋友,那應該是個男的了,沈長東抬頭看著丁逸,見她雙目清明,隻顧挑揀著飯菜,忍不住拍她腦袋一下笑道:“還說買給我吃,好的都被你挑光了!”
  沈長東平時課業不重,有空的話就會來A大陪丁逸上自習,久而久之,丁逸去教室就會自動自發的占上兩個位子,有時宿舍裏別的人還會幫著他們占,因為宿舍裏的熱水,經常由沈長東都包著打了,這也算做人家女朋友的福利吧。
  這天周末,丁逸正在自習室埋頭和機械設計基礎的習題奮戰,沈長東則不知從哪裏搞來一台筆記本電腦,戴著耳機看電影,把丁逸恨的牙癢癢,同人不同命,實在是沒辦法的事情。
  等到她終於完成作業準備收拾東西去吃飯,發現沈長東看的還是同一部電影,有沒有搞錯,難道他還反複看?忍不住湊過頭去,這才發現沈長東並不是簡單的看電影,他正在使用一個編輯軟件往上敲字。
  “你在幹什麽?”丁逸好奇地問。
  “沒什麽,幫人翻譯些原聲電影。”沈長東摘掉耳機,也開始收拾東西。
  “就這麽聽著翻譯嗎?有沒有英文字幕?”見沈長東搖頭後丁逸來了興趣,她英語差,聽力是差中之差,所以向來崇拜外語學得好的人,想不到沈長東都已經到了能翻譯原聲電影的水平了,刮目相看呀。
  丁逸奸笑著捅捅沈長東:“翻譯這個收入不少吧,嗬嗬是不是又要請我吃大餐了?”沒想到沈長東一句:“我這筆錢有用途。”弄得她老大沒麵子,聳聳鼻子嘀咕:“有什麽了不起,哼哼我也想辦法去掙些外快。”
  雖然宿舍已經湊錢買了台電腦,可是由於大家都在同一個係,空閑時間也衝撞,使用起來並不方便,因此丁逸還是沒有放棄獨自買一台的打算,下學期開了計算機原理繪圖和數據庫等課,更是連作業都要上機來做,沒有隨時可用的電腦,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然而在花錢方麵丁逸並不算謹慎,屬於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類型,以前在父母身邊一切用度由他們包辦還沒覺得,獨自來了北京以後就顯現出理財的重要性了。因此雖然爸爸給她的生活費已經不少,買了手機湊了電腦份子,再胡吃海塞大半學期下來,已經是捉襟見肘。電腦可以下學期申請專款再買,可吃飯的事情如果不解決,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丁逸覺得理財之道在於開源而非節流,於是興衝衝的問在勤工助學中心工作的楊璐璐:“有沒有什麽兼職機會?給我也介紹一個。”
  楊璐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臉皮雖厚,脾氣太臭;學習雖好,缺少耐心;嬌生慣養,難當大任。看來最平常的機會,如促銷家教發傳單攢書之類的你是幹不了了。”
  丁逸被她說得麵色發黑,柳眉倒豎正要發作,隻聽楊璐璐接著道:“所幸皮相還不錯,盤兒夠亮條兒夠順,有個輕鬆又掙錢的機會,像是專門給你設定的,你知道咱們課業太重,這個工作省時省力錢又多,對你再合適不過了。”
  丁逸聽她的話,忍不住想到了街頭小廣告裏描述的:“某夜總會招聘男女公關,要求相貌端正思想開放,月收入數萬。”當下叱吒一聲撲向楊璐璐。
  被掐住脖子的楊璐璐臉憋的通紅,費了好半天力才扣開丁逸一個小手指頭:“你,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丁逸暫時放開她,給犯人一個申辯的機會,稍有不對就將是大刑伺侯。
  楊璐璐咳了兩聲揉揉脖子才開口:“你這個野蠻女人,我說的是禮儀啦,你想到哪裏了,啊?自己思想不純潔還怨別人?”
  丁逸聞言眉花眼笑,趕緊倒了杯水端給楊璐璐:“嘿嘿,誰讓你說話說半截呢,快說快說,到底怎麽著。”
  原來學校和隔壁的B大一起成立了禮儀隊,除了為大學內部的什麽慶典活動提供服務,還有機會到社會上進行一些重要場合的禮儀服務。名校女大學生,氣質外形上要求也很嚴格,所以市場很好,收入也頗為可觀。
  於是丁逸在楊璐璐的推薦下,經過層層麵試篩選,進入了禮儀隊。第一次外出接活,是周六在國展舉辦的一家陶瓷展銷會上,會場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因為要穿旗袍,所以丁逸不得不隨身攜帶一個大背包裝衣服,索性就將隨身物品也塞進包裏。
  可是等到展會結束要換衣服的時候丁逸就傻了眼。原來她隨手把包交給展台旁邊的小妹看管,可是今天人實在多,每個人都有一攤事要忙,小妹也總被支使著幹這幹那,丁逸問她要包時她一臉茫然,趕緊到處翻找,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眼角含著淚:“我明明放在台子下麵的,怎麽會沒了呢,這咋辦呀,嗚嗚……”
  丁逸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卻也不忍心再為難她,隻是抱怨自己倒黴,本來是來掙錢,這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她今天一天白幹了還要再倒貼。
  手機、鑰匙、衣服和錢包裏的四百多塊錢,全都丟了,禮儀工資要等回到學校才能領,這大老遠的她連路費都沒有,同事倒是提出可以先借她些錢,可是她一身旗袍,光裸的腿隻穿了絲襪,走在外麵不是要凍死?
  到了這時候,她隻能慶幸爹媽給了她好基因,讓她記憶力還不錯,於是借了同事的手機撥電話給沈長東。
  展覽館要清場了,有幾個同事提出要在門房處陪她等,丁逸看看天氣陰沉似乎要下雪,就婉拒了,隻接受了一個男同事的外衣——包住腿也好呀,她可不想將來得老寒腿。
  頂著一身怪異的裝束,丁逸哆哆嗦嗦蹭到大門外的肯德基吹暖氣,嗬嗬洋快餐這點比較好,即使不點餐也不會被人轟走。
  還好沈長東學校離此地不遠,不多一會兒就看到他的身影,現在通訊不暢怕他找不到自己,丁逸連忙衝到門外大呼小叫。
  抱著一件長羽絨服的沈長東從出租車上一下來就看到這麽一副場景:丁逸挽著發髻畫著濃妝,上身是火紅閃亮的綢緞旗袍,從腰處往下則係著一件男式風衣,兩隻袖子在腰處打了個結,風衣帶子又在膝蓋處打了個結,此刻正急忙忙推開玻璃門從肯德基跑出來,見到他後表情誇張的驚喜,喊他名字的聲音大的讓周圍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一刹那間,沈長東幾乎想扭頭就走裝作不認識這個人,可手還是自動自發的將羽絨服打開,包住胳膊還裸露在外的奇裝異服人士,將她拉進了出租車。
  幾乎一個人喝完了一整份的竹筍老雞煲,丁逸才抹抹嘴道:“我手機丟了,全部的錢都放在錢包裏也丟了。”她沒說的是,她全部的錢也就剩了四百多塊。
  第二天沈長東在帶她買了新手機並給了她一個月的生活費後,感歎道:“你還是老老實實待著吧,你沒有偏財運,掙不來外快的。”
  丁逸聽後不樂意了:“我隻是向你借哦,等我爸寄過來錢後就還你,敢瞧不起我,你等著啊,說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自己掙夠錢還你。”
  沈長東忙道:“小姑奶奶,我哪敢瞧不起你,不過你不覺得做禮儀有點太沒技術含量了嗎?吃青春飯呀,你好好學習拿獎學金說不定來錢還快些。”
  就算不聽沈長東的話,丁逸發現自己也不得不好好學習了,期末考試說到就要到了,況且經過半個多學期的學習,關於專業,丁逸有了新的想法。
  她發現自己所在的汽車係,女生少不是沒有原因的。係裏的女生,除了她和另外一個廣東來的齊飛卡,是因為競賽獲獎被保送進本專業,其餘七人均是被調劑過來的,也就是說沒有一個女生是自己報名要來本係的。
  在學習上,雖然苦些累些,這也是理工科的共性,都還可以忍受。可是丁逸自認沒有班裏男生那種對汽車的狂熱,她覺得那也不過是個代步工具,何必要搞得那樣複雜。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她在發現自己對專業課提不起探索興趣時,感到了恐慌,看著別人熱火朝天的爭論,她更有一種身在局外的不安。
  鉗工實習課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製了一把可憐兮兮的小錘子,僅僅得了個“通過”,給她的自信心帶來進一步的打擊。
  大學裏,有人因為不滿意專業就回去重新參加高考,丁逸佩服他們的勇氣,卻不打算效仿,她隻願意前進,不願意後退,不會去浪費那樣的一年時間去換一個未知數。
  在得知考試成績夠優秀即可申請轉係時,丁逸看到了曙光。於是她買了應急燈,拿出拚命三郎的勁頭來每天學到淩晨兩點。自己的事情隻能自己去努力爭取,這是丁逸很早就明白了的。
  自從收到匯款丁逸打電話確認以後,丁鳳齡就再也沒有接到她的主動來電,每次打自己主動打電話過去她也隻匆匆忙忙說上兩句就掛掉。思女心切,丁鳳齡忍不住打給同在北京的沈長東,向她詢問女兒的情況。
  “我想,丁逸可能給自己樹立了個新的目標,現在處於閉關狀態,等目標實現了,可能就恢複正常了。”沈長東安慰丁父。丁逸甚至開始阻止他前往A大,說是會耽誤她時間,來回奔波的是他好不好,他也是要麵臨期末考試的人呢。不過抱怨也沒用,丁逸的優點裏從來都不包括“善解人意”,尤其是對他。
  他們這一屆來北京上大學很劃算,不僅趕上了建國五十年大慶,在千禧之夜時很多大一新生都被召集到世紀壇和領導人一起普天同慶,作為初到京城的外地學子,這都是令人興奮的事情。
  沈長東所在的係並沒有被選中,不過當他得知丁逸那天也要去搖旗呐喊時,就爭取到了以學生會代表的身份隨隊前往。
  天還不黑大家就都被校車拉到了世紀壇,兩邊夾道外的台階上給各個高校都劃分了地盤,丁逸和沈長東的學校代表隊分別在遙遙相望的對角。
  活動還沒開始,兩人穿過人山人海湊到一起,丁逸身著白色羽絨服,帶著桔色棉手套,臉頰被凍得紅撲撲的,沈長東心想:“怎麽才一個多禮拜沒見麵,她樣子又變了,好像更秀氣了呢。”嘴裏卻說道:“本來就沒幾兩肉,怎麽又瘦了,這樣下去還能看嗎?”
  丁逸哈哈一笑推開他:“我穿著羽絨服呢,你都能看出瘦了?瞎掰。”接著便鬧哄哄跟著大家一起,以世紀壇為背景擺著各種POSE照相。
  因為今晚有重要的領導人要安排在台上講話,早早的學生們就被要求按隊列站好,旗手打好校旗等候。
  除了等候,台上還安排了文藝節目的表演,可惜離得太遠看不清楚,且都是些陽春白雪的東西,大家興趣不大,都嘰嘰喳喳湊在一起小聲聊天。
  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嗚咽聲,大家連忙停止講話尋找聲源,隻見齊飛卡正拿著紙巾抹眼淚,眼睛鼻子都紅紅的。大家都趕緊問她怎麽了。
  “嗚嗚,千年等一回,今天的日子實在太浪漫了,可是我卻不能和我男朋友一起過。”經過這幾個月的訓練,卡卡的普通話有了突飛猛進的提高,說話基本上不會被誤解了,可這句話仍然引來幾聲輕笑。一個女生道:“卡卡還挺善感,你男朋友在廣東肯定也正想著你呢,這叫千裏寄相思,別有一番意味,別太難過了。”
  丁逸心中一動,想著沈長東無論如何也要爭取今天來這裏打旗,是不是也想和自己一起過千禧夜?想到他剛才說“你瘦了”眼裏的關懷和溫暖,忍不住心中一甜,似乎多日來的疲勞都不翼而飛了,原來有個人心心念念的關懷著自己,感覺是那樣的好。
  已經是十一點五十了,遠近早有各色煙花升上天空,絢爛奪目,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天上。丁逸忽然感到兜裏的手機發出一陣震動,打開一看:“我在你們隊伍後麵。”是沈長東,他難道繞過來了?
  往後麵看看,人頭攢動似乎找不到蹤影,丁逸悄悄退後穿過人群使勁兒往外擠,在險些把帽子擠掉時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拉住——沈長東真的過來了。
  走到後方的一片空隙處,丁逸驚喜問道:“你不是負責打旗嗎?怎麽能有空過來。”
  沈長東道:“我找到一個人替我,為此付出了慘痛代價。”可他笑得一臉燦爛,實在看不出哪裏慘痛了。
  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領導人在台上講話,話音結束後是“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齊聲報數,“一”字出口,人群徹底沸騰,喊叫聲口哨聲震耳欲聾,大朵大朵更加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丁逸欲抬頭去看,卻發現頭頂的光被遮住,隨之而來嘴唇也被堵住——被沈長東的。
  丁逸頭有些懵,猶豫了一下,手臂慢慢抬起,從他腋下環過去,抱住。
  第二天就是建軍哥哥的婚禮,所以慶典結束後丁逸和沈長東就直接打車前往伯父家。路上,兩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在大院門口下車後,丁逸走著走著忽然“啊!”了一聲捂著臉蹲在路旁。
  沈長東連忙也蹲下,扶著她的肩膀問道:“怎麽了?”丁逸不肯抬頭,抱著胳膊將頭埋在裏麵,甕聲甕氣地說“剛才那周圍全是我們係的人,大家都回過神來我們還在……你讓我以後怎麽見人呀!”
  沈長東憋住笑安慰她:“沒事兒,當時那麽亂沒多少人注意咱們的,等過兩天回到學校,說不定人家早把這事給忘了,再說我們是真正的男女朋友,此情此景,大家也能理解。”
  “你說得好聽,不是在你們同學麵前,你當然不覺得丟人了!”慢慢抬起頭,丁逸仍然氣哼哼的。
  “那好,下次我們再當著我們同學的麵親一回怎麽樣?省得你老抱怨,不然讓你占些便宜,再多做點別的我也不介意。”
  丁逸氣得忽一下站起來,她本來血壓就低,蹲了太久又站得太猛,眼前一黑頭就發暈,嚇得沈長東攔腰抱住她:“你沒事吧,別嚇唬我呀,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其實站起來緩了片刻丁逸就沒事了,可想到剛才沈長東那麽氣她,見他現在著急的樣子,丁逸忍不住想要作弄他一下,於是閉著眼睛就是不醒。
  沈長東見喚不醒,愈發著急,背過身子把丁逸背起來就往家趕,可能覺得還是不妥,就又騰出一隻手來掏手機,丁逸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他似乎要撥電話,怕他打給伯父或是叫救護車把事情鬧大,撲哧笑了一聲說道:“傻瓜!”
  沈長東知道上了當,不過也算鬆了一口氣,就將電話塞進兜裏,然後把丁逸往上托了一托飛跑起來,嘴裏嚷著:“背媳婦嘍!”丁逸被晃了一下,趕緊摟住他的脖子,又怕他大呼小叫引來熟人,蹬著腿要求下來。
  丁逸雖然苗條,可是身高腿長,沈長東背起她這一陣猛跑也夠累人的,此刻被她一掙紮,加上半夜路麵霜降有些濕滑,腳下一個趔趄帶著丁逸一起摔倒在地。
  所幸冬天穿得厚摔著不疼,可丁逸的白色羽絨服就慘了,雖然她大部分的身體都壓在沈長東身上,袖子處還是蹭上了一圈黑泥,沈長東就更加狼狽,全身都是泥汙。
  兩人誰也不好意思埋怨對方,開始相對著嗬嗬傻笑,笑過之後開始犯愁:明天也不能穿著髒衣服參加婚禮吧。沈長東還好說,他和建軍哥哥身形相似,隨便找一件衣服問題不大,至於她,恐怕就隻能向李貝貝借了,想到李貝貝,丁逸就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發了短信給她,李貝貝果然還沒有入睡,“今天伯父家客人太多,我過你那邊跟你住吧。”丁逸試著請求,李貝貝答應了。
  在伯父家安頓好沈長東,丁逸就來到李家,輕輕敲門,前來開門的是李貝貝,屋子裏靜悄悄的,看來李家上下都已經入睡了。
  穿過昏暗的客廳,來到李貝貝的房間,台燈雖也不甚明亮,她眼睛的紅腫和臉上的淚痕仍然一覽無餘。丁逸有些心疼:“爺爺奶奶他們發覺什麽了嗎?你這樣傷心,他們總會問的吧。”
  李貝貝黯然道:“我哪敢在他們麵前這樣,他們隻看出我心情不好,我說是學習太忙,他們就不多問了,隻叫我別太辛苦。”
  “那明天婚禮上你眼睛紅腫著也瞞不了人呀。”
  李貝貝聞言連忙取過鏡子一看,自己也嚇了一跳,急急問道:“哎呀醜死了,這下怎麽辦!”
  丁逸見她還有心情關注自己形象,知道已無大礙,於是搜腸刮肚回憶自己知道的給眼睛消腫的方法,讓李貝貝嚐試。
  什麽冷咖啡、冰塊、牛奶加醋、茶葉包等等統統試了一遍,也不知到底是哪個發揮了作用,總之最後李貝貝的眼睛看起來不那麽嚇人了。
  折騰一番下來,再看表的時候發現離預定的起床時間不到兩個小時了,索性不再睡覺,兩人躺在床上絮絮地說話。

  李貝貝番外
  李貝貝的父母工作很忙,她小時候就一直在爺爺奶奶這邊住,他們很寵她,父母又總是用物質彌補對她照顧的不足,那時候她就像一個花團錦簇的小公主。可是大院裏那些同齡的孩子都不願意跟她在一起玩,有的是嫉妒,有的因為是家長怕自己孩子惹到她闖禍,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就越來越內向。
  隻有鄰居丁家那個又高大長得又好看的大哥哥,每次不管她有多害羞多畏縮,總是笑嘻嘻的誇她:“多漂亮的小姑娘,洋娃娃似的,又文靜乖巧,哪像小逸那野丫頭。”
  她不小心摔倒,被他看見,連忙將她扶起來,回去找了酒精藥棉蹲下身去擦她腿上的傷口,她隻呆呆的看著他長著一頭烏黑柔順短發的腦袋,鼻端是恬淡的陽光氣息,連傷口被酒精殺著的疼痛都忘記了,事後他誇她又勇敢又懂事。
  院裏幾個調皮的孩子,說她父母把她扔了,不要她了,所以她才不得不賴在奶奶家,她眼裏噙著淚,卻在心裏懷疑這句話可能是真的。這時他出現了,板著臉訓斥那些孩子,說他們瞎說,然後對她說:“你爸爸媽媽因為太愛你了才不能陪你,他們努力工作,是為了將來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在有空的時候,還會教她疊紙飛機,講好聽的童話故事給她聽,後來大人們說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學。記得接到錄取通知書那天,長輩們帶著她去向丁家道喜,他牽著她的手道笑:“貝貝那麽聰明,長大了一定也能上B大。”
  她能嗎?是不是如果她也考上大學,就能總在他身邊了,因為上了大學的他,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又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她多麽希望自己能快快長大呀。
  他說叫“小逸”的是個野丫頭,可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是寵溺的,後來得知那是他的妹妹,雖然年齡還小,她也知道,妹妹和哥哥是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的,她不是他的妹妹,她想永遠陪著他。
  他誇她斯文乖巧,她就更加努力的乖巧,他說她再開朗一些就好了,她就努力開朗大方起來,他讀B大法律係,她也一定要考上。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一切都做到的時候,他卻已經不在那裏?明天,他將是別人的新郎。

  二十六
  終於考完了期末考試,饒是神勇無敵的丁逸也感覺像是被扒了層皮。聽到她抱怨,楊璐璐翻了白眼看她:“你在家有老爹,出外有沈長東,到哪裏都有人養,至於拚成這樣跟我們爭獎學金嗎?”
  丁逸嘿嘿笑道:“我搶誰也搶不了你的呀。”楊璐璐是少數幾個在數理方麵能讓丁逸佩服的人,平時也不見她如何用功,勤工助學中心和學生會的工作也很忙,可期中考試很多科目她都名列前茅,女生中幾乎沒有人能比得上她。就是這個個子小小皮膚黑黑,額頭高高凸起的小姑娘,讓眼高於頂的微積分老師,都連連誇她有靈性,丁逸再自負也不得不承認楊璐璐是一個天賦很高的人。
  經過一個學期在A大的學習,丁逸在和人比較的時候,承受能力已經很強,她有了目標,告訴自己堅持做就是了,成事在天,謀事卻在人。
  沈長東問她:“如果能轉係,你想學什麽專業?”丁逸想了想以後說道:“我還沒有最後決定,不過我上回跟魏華靖聊了一下,比較傾向於電子係,畢竟那幾乎是A大最好的係,前景也不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願了。”那個總戲稱她為“小蠻女”紈絝公子模樣的魏華靖,原來在專業方麵竟然十分厲害,他口才極佳,演講般侃侃而談,讓她頓覺入A大不學電子簡直是白來一遭。
  沈長東不動聲色,走路的腳步卻明顯加快,丁逸敏感地感到他反應有異,連忙幾步小跑跟上他,拽著袖子問道:“怎麽了,你覺得我學電子不好嗎?可是我挺喜歡呀,我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這個專業發展前景很好,也很具備挑戰性。”
  沈長東已經平穩了心神,慢慢放緩了腳步,他一時心急竟然忘了,丁逸從小到大,什麽時候因為別人扭轉過自己的決定?縱然親厚如他都不能,何況魏華靖。於是扭頭向丁逸笑道:“你這樣努力,肯定能如願的。”
  大學第一個寒假回家,是同學聚會的高峰,鄭輝大老遠看見丁逸便喊:“哎喲喲,上了A大就不認我們這些父老鄉親了,逸姐,我也在北京呀,你居然一個學期都不聯係我們。”
  這學期學習那麽忙,她哪裏有功夫四處找同學,嘴上卻說:“你也知道自己在北京呀,那幹嗎不來找我?”
  “矯情了不是?你那裏牲口那麽多,我進去腿發軟呀,咱沒那麽虛榮,考不上A大也不去那裏照相呀什麽的非要沾些光。”高中時期,大家都稱學習特別好的同學為牲口,或說某人很“牲”。
  丁逸忽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兩眼放光的看著被鄭輝拉住手的羅萍:“哈哈,你們兩個!”食指在兩人之間交替著點來點去,伴隨著嘿嘿奸笑,馬上打算開審。
  羅萍臉上一紅,趕忙要掙開鄭輝的手,卻被他死死拉住掙脫不開:“逸姐,我們家這位臉皮薄,不比您老人家銅皮鐵骨,放她一馬吧,也隻有長東那家夥能吃得消您呀。”拚著後背被丁逸猛錘幾下,鄭輝英雄救美護得旁邊佳人安全進包間。
  次日的高中同學聚會,丁逸見到久違的阮翠煞是激動,阮翠在省大化學係,寫信給她最多,也是唯一收到她回信的人。沒辦法,以丁逸的筆跡,親手在漂亮的信紙上寫信也是需要勇氣的——破壞的勇氣。這點她在給蕭克儉寄教師節賀卡時就深有體會,學校特製的賀卡,精美漂亮喜氣洋洋,她那“感謝師恩”幾個大字往上一添,頓時破壞了整體美感。
  好在不久大家就都學會了發電子郵件聊QQ,電子時代呀,我愛你!丁逸心中狂喊。
  阮翠的精神狀況變化最為明顯,變得開朗自信,大家都說她漂亮了很多,有男生還做懊悔狀後悔當初沒有追她,丁逸嗤笑:“馬後炮,你追得上嗎?”正笑鬧著,門口出現了一對璧人。
  本以為早已風過水無痕,誰想再見麵時,心中仍難免泛起漣漪,原來刻在青春歲月上的痕跡,可能會變淺變淡,卻終歸不會消失不見。
  周文彬微笑著衝大家點頭示意,黑如子夜般的眸子在看向她時明顯停留了一刻,丁逸頓覺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不過也就是一刹那,她馬上笑得更加燦爛,先衝旁邊的人打招呼:“南方水土好養人,倪愛蘭你變得更漂亮了。”
  可能是經過藝術學院的熏陶,倪愛蘭比原來更加優雅斯文,她眼神微斂也笑道:“哪裏,你才是真的好看。”
  不願意對著他們兩個討論誰更漂亮這個話題,丁逸馬上又混跡在一幫男生中間唇槍舌戰。吃完飯後,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折騰了個天翻地覆。
  散場後,丁逸攜了阮翠一起走,到門口被人叫住:“咱們順路,我送你們回去吧。”
  扭頭看向周文彬,和跟在他身後的倪愛蘭,丁逸嗬嗬笑道:“我是誰呀,哪裏用得著別人送?你還是趕緊把倪美女送回家吧,天這麽晚了,萬一再遇到小混混什麽的可就麻煩了,再不然家長也會擔心的!”
  刻意把“家長”二字加了重音,果然看到周文彬麵色一變,倪愛蘭臉上也是陰晴不定。原來不是不怨恨的,隻是她的高傲不允許她承認,隻有當這一切真正不再重要時,她才允許讓它浮出水麵。
  說完之後,丁逸拉著阮翠就走,不再回頭。
  回到家,才發現手機裏已經有好幾條新短信,剛才環境嘈雜沒有發覺,打開一看,都是沈長東的。“這邊好冷,濕乎乎的冰涼,你那裏冷嗎,”“今天高中同學聚會?”“怎麽回事?高中同學一聚會就不理我了?”“真的不理我了嗎?”
  丁逸抿嘴一笑,沈長東也有這麽孩子氣的時候,字裏行間透著的滿是不安,丁逸連忙撥電話給他。
  “喂?”接電話的聲音嚇她一大跳,“你怎麽了?怎麽聲音變成這樣?”丁逸忙問。
  “感冒了,剛吃了藥,明天應該就沒事了。你這麽晚才回來呀。”
  “是呀,一個學期沒見,大家都玩得很興奮,你怎麽發那麽多短信?”
  沈長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道:“我擔心你們班同學上了大學開了竅,腦子進水向你表白。”
  丁逸佯怒:“向我表白就是腦子進水嗎!”
  沈長東低低笑道:“向你表白沒關係,我怕你看到表白的人不如我帥,一怒之下將人爆揍一頓,把他打個傷殘什麽的,那不是要對人家終身負責?”
  丁逸正要發飆,沈長東趕緊截斷她:“跟你說件正事兒,過完年,初十以前,我們提前回學校吧。”
  “為什麽,不要在家過完元霄節嗎?我每年都陪姥姥姥爺看花燈的。”
  “今年就換一種方式嘛,比如在過年的時候陪他們逛廟會什麽的,總之初十以前回去吧。”
  丁逸抬頭看牆上的掛曆,初十,初十,看到那一天的公曆,她臉騰的就紅了,這個沈長東!
  初八那天,那麽多在北京讀書的同學,隻有林琳和她同時走,林琳承擔的一個家教,家長請她提早返京補課。好在她母親的病情已經得到控製,生活基本能夠自理,家裏不用她牽掛太多了。
  因為是日間行車,丁逸退掉了臥鋪,和林琳一起坐在硬座車廂,幸好這是趟新開通的特快車,雖是春運人也沒有到達水泄不通的地步。
  車廂頗為幹淨整潔,對麵坐的是兩個高高大大的男生,其中一個笑起來一口白牙的樣子讓丁逸覺得很麵熟,對方似乎也在打量她,過會兒忽然問她:“你認識沈長東嗎?”
  丁逸猛然想了起來,自己從秋千上摔下那次,這人是當時和沈長東在一起的吳未,而林琳被小混混欺負那天,沈長東正是借了他的名號嚇走那些人的。
  “原來是吳師兄,你也在北京上大學嗎,嗬嗬太巧了,你在哪個學校。”怎麽都沒聽沈長東說過。
  得知他就讀於公安大學後丁逸險些被自己口水嗆到——他還真是黑白道通吃呀。
  林琳甚是機靈,從二人你來我往的敘話中已經猜到,這吳未必是那個神龍酒店的小老板了,心裏有些尷尬,隻望了窗外不再說話。
  偏那吳未沒話找話:“這個小姑娘也挺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丁逸是個自來熟,臉皮又厚,馬上擠眉弄眼看向吳未:“師兄是看人家漂亮想搭訕嗎?隻是這招數太老套了吧。”
  吳未啼笑皆非:“你這小丫頭,幾年沒見還是那麽皮,現在還蕩秋千嗎?”馬上接著又道,“不過我說真的,她確實挺麵熟的,哦!我想起來了,就是報紙上登的那個去年的文科省狀元嘛!市裏晚報上刊了她的照片。”馬上做肅然起敬狀。
  丁逸得意:“那當然,我們林琳可是響當當的才女,高二的時候在校報上登了一片散文《半個月亮》,轟動整個學校呢。”大有與才女為伍頗有榮焉的勁頭。
  吳未聽後嘖嘖稱歎,林琳更加窘迫,臉紅紅的不知該說什麽,偷偷拽了丁逸一下不讓她再吹噓,丁逸連忙招呼:“太無聊了,咱們打牌吧。”坐在吳未旁邊的是他的同學,四人打升級,火車上的時間也就不那麽難熬。
  快到站的時候,隔壁座位發生一陣騷動,原來一個也是學生模樣的男生行李箱打不開了,似乎還要取什麽急用的東西,行李箱是密碼鎖,那老兄居然把密碼給忘了。
  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看他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大家也挺同情。這時吳未忽然站起來,拍拍那男生示意他讓開,彎腰下去也不知怎麽鼓搗了兩下,箱子居然就開了,周圍頓時一片嘩然。
  吳未什麽話都沒說,擺擺手阻止那男生道謝,趕緊回來坐下,丁逸兩眼放光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麽手法,好厲害!是在學校學的嗎?能不能教教我?”似乎大家已經熟得不得了,而不是才第二次見麵。
  吳未不買她的帳:“女孩子家的,學這個幹嗎?這是職業秘密,不能隨便講。”亂神氣一把的,把丁逸氣得恨不能馬上改行去做女特警。
  見到沈長東,丁逸馬上興衝衝地把車上的見聞對他講了一遍,問他:“你跟吳未有聯係嗎?”
  “有啊,上學期見了好幾次麵呢。”
  “那我怎麽不知道?”丁逸訝異於對沈長東的生活了解還留有死角,她自己的任何事情好像都有他攙合。
  “你那麽忙,哪裏有空關注我的事。”沈長東語氣平淡,可話的內容怎麽分析都有點哀怨的意味,丁逸心虛一笑:“那個吳未好厲害呀,鎖在他手上啪的一聲就開了,你跟他學學回頭再教我好不好?”
  當頭被他敲了個暴栗:“你就這麽點溜門撬鎖的出息?要學你自己去,我可不學。”想不通對機械不感興趣的丁逸,為何對開鎖興致勃勃。
  看到拜師無望,丁逸焉肯吃虧,踮高了腳尖非要敲回去不可。
  剛一回到學校,照例是要收拾一番的,還要先去趟伯父家送去爸爸帶給他們的新年禮物,順便討壓歲錢。
  哥哥和嫂子初八就開始上班了,已經返回在外麵的新居,伯母在家寂寞,見到她提前返京很高興,非要留她住上一晚,學校還未開學,丁逸也就沒有了堅持回去的理由,反正明天才是初十,沈長東說上午過去找她,隻好明天一早趕回去了。
  隔壁李家倒是很熱鬧,不僅魏華靖和李貝貝兄妹兩人都在,連和田也被邀請來家做客。魏華靖笑道:“小蠻女,你真要轉來我們係嗎?專業課的教材我可都給你留著呢。”
  上個學期的期末考試成績丁逸剛剛得知,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取得了整個大學本科期間最好的成績,自此以後,再也沒達到過這種輝煌——微積分(1) 95,幾何與代數(1) 95,機械設計基礎A(1) 96,大學化學B 96,其餘幾門考的也不錯,轉係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和田也微笑:“真是個厲害的女孩子,難怪武協的活動室再也碰不到你,轉係成功是不是就可以輕鬆些了?”後來在校園裏又碰到過和田幾次,不管怎樣,他都沒提出要自己回請他吃飯,並且舉止彬彬有禮,再也不曾出口比較兩國差異,她也就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小心眼。
  不管是在一起高談闊論還是武藝切磋,和田都是個很好的搭檔。
  第二天吃完早飯丁逸就準備回學校,正好和田也要告辭,邀請丁逸同行,考慮到有順風車可搭便可省去伯父再找車送她,丁逸就答應了,反正也是順路。
  一路談笑風生,丁逸從魏華靖那裏套取了不少有用信息,心情頗好,唧唧刮刮說個不停。和田一邊關注路況一邊聽她說話,不時麵露微笑,等紅燈的時候扭頭問她:“這麽早趕回去,今天安排了活動?”
  考慮到他也應該知道今天是情人節,丁逸有些扭捏,不過還是不習慣說謊,於是厚著臉皮道:“嗬嗬,是呀,跟男朋友一起過。”
  可能是紅燈等了太久,綠燈亮時後麵車輛一催,和田的車就熄火了,再次打著火時和田自嘲:“來北京後才學會自己開車,還是生手。”
  丁逸自己連駕照都沒考,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看著他將車開上了八達嶺高速。
  可能是趕上了春節過後的返京大潮,路上車輛特別多,高速路上更是擁擠不堪,像是個移動的大停車場,而且大家似乎都很著急,很多車左突右竄,不停地並線。
  沈長東收拾妥當後打電話給丁逸,她的電話一直占線,好容易打通後剛要說話,隻聽那邊傳來丁逸急慌慌的一句:“我在去XX醫院的路上,稍後再打給你,或者,你來醫院找我吧。”背景傳來警笛聲和人的吆喝聲,電話馬上掛斷了。
  沈長東麵如土色,連忙再撥回去:“你受傷了?!”
  “不是我,是和田受了傷,我們出了車禍,見麵再說吧!”電話再次掛斷。

  二十七
  原來當時丁逸正在心裏感慨司機們的素質問題,忽然聽到“砰”的一聲,覺得身子猛地往前一送,頭險些撞到前擋風玻璃上,連忙用手在前麵一撐,還好係緊了安全帶,丁逸驚魂過後暗自慶幸。
  是一輛車強行往裏並線,和田沒來得及減速,就下意識把方向盤往左一打,結果就撞在了隔離墩上,駕駛座的前方撞得凹進去了一大塊——和田果然還是生手呀。
  正在想和田怎麽沒反應,丁逸忽然看到他左側臉上順著額頭流下兩行血跡,他本人則眼睛緊閉,似是已經昏迷不醒,丁逸大駭,她本以為自己沒事,同樣係著安全帶的和田也不會有什麽大礙,怎麽會這樣?!
  在大聲呼喊了好幾聲不見反應後,丁逸趕緊掏出電話報警。
  好在和田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漸漸恢複意識,他醒後一臉迷茫:“我怎麽了?這是在哪裏?”欲從救護車裏的病床上起身,結果扶著胳膊馬上“哎喲”了一聲又躺回去。
  丁逸大吃一驚,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出了車禍?該不會失憶了吧!趕忙貼近了問:“我是誰?”
  和田看著她的眼睛一臉疑惑:“你不是丁逸嗎?”
  丁逸鬆了一口氣,看來他可能是一出車禍馬上就昏了過去,並不是失憶,連忙對他解釋,並囑咐:“大夫說你左臂可能骨折了,不要亂動,我們馬上就到到醫院了。”語氣輕柔,和田聞言點了點頭果然不再動彈。
  到了醫院檢查後發現他不隻是手臂骨折,還有輕微的腦震蕩,至少要住院三天觀察一下,出院後還要休息半個月。
  丁逸明白那時如果和田不打方向盤,和右前方的前車追尾後,以當時的車速,現在躺在醫院裏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心裏頗為內疚,主動提出在他住院期間照顧他。
  “那怎麽好意思,你馬上也要開學了,再說今天這事也怪我自己不小心,還因此耽誤了你約會,好在現在時間不算太晚,你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胳膊打上石膏後和田說。
  看他胳膊吊在胸前打上石膏,頭上包紮著白布塊,眉頭微皺好像還在忍受著頭痛,丁逸再冷血也不忍心丟下他不管,那不成白眼狼了嗎。
  沈長東沒多久便匆匆趕到,丁逸向他描述了當時的情況,沈長東聽後向躺在病床上的和田連連道謝,和田苦笑:“不用謝我,我打方向盤也隻是下意識,再說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女士受傷吧。”
  輕微腦震蕩的後遺症,讓和田感到頭暈惡心食欲不振,丁逸便和沈長東一起出去找粥鋪,看能否買些開胃粥來。
  丁逸晃晃沈長東的胳膊:“你巴巴的把我那麽早喊回來,現在還弄得和田受傷,今天到底有什麽安排?說來聽聽,是請我吃大餐呢,還是送我禮物? ”他難道也學人家安排什麽燭光晚餐?丁逸對此還是有一些好奇的。她想,要真是一本正經地坐下來,和沈長東在燭光搖曳中麵對麵深情對視,沒準兒她會笑場。
  沈長東瞥她一眼:“今天你平安無事就該感謝上蒼,還奢望有什麽安排?”
  丁逸惱羞成怒:“不說算了,希罕呀!我吃飽了撐得才會被你忽悠著這麽早回來!”氣哼哼就往前衝,被沈長東一把拉回來厲聲喝道:“看車!”
  原來人行道前方已經變成了紅燈,好容易等到綠燈的車輛都撒了歡地發動起來,其中一輛嗖的一聲就從她麵前穿過——現在的司機,都瘋了嗎?
  不過沈長東剛才那一聲可真夠凶的,丁逸從來沒聽他那麽大聲過,雖明知他是為自己好,仍別扭的轉過臉去。
  沈長東扶著她的胳膊將她身子掰過來麵對自己:“以後走路不能這麽莽莽撞撞的,不然我會擔心的。”
  丁逸抬起頭來,看他黑亮有神的眼睛裏,滿滿盛著的都是關心和憂慮,心中一軟,開口道:“我知道啦,以後會小心的。”語氣雖然還有些生硬,已經沒有了怒氣。
  沈長東從兜裏摸出一個小盒遞給她,丁逸打開一看,發現是一條鏈子,鏈子中間是一個五光十色的心型彩金吊墜,墜子環環相扣造型十分別致,仔細看發現還是心中有心,有標簽為證:心心相依,上麵還嵌有碎鑽,亮閃閃的十分漂亮。
  丁逸心中喜歡,嘴裏卻還要嘲笑:“哈哈,原來你這麽肉麻!”沈長東俊臉微紅,作勢要奪過來,卻被丁逸牢牢攥住:“禮物既收,概不退還!”
  正好今天羽絨服裏穿的是一件尖領羊絨毛衣,便支使了沈長東給自己戴上,並把鏈子的長度調整好。摸著涼涼貼在鎖骨下方的墜子,丁逸笑問:“今年過年收了不少壓歲錢吧,這麽大方。”
  沈長東不屑:“你以為我是你呀,你這小地主婆,我上學期翻了好幾部電影的酬勞,都被你戴在脖子上了。”
  原來他所謂的那筆錢有用途就是這個,丁逸心中甜絲絲的。
  正陶醉著,沈長東拉她一下:“綠燈了快走吧,人家還等著喝粥呢!”
  買了粥回到醫院,發現魏華靖也在病房,手裏還拿著外衣,顯然是剛到。魏華靖一邊把衣服掛在架子上一邊樂:“嗬嗬,丁逸這個小蠻女簡直是個小災星嘛,我第一次見她,也被弄得胳膊吊在胸前好幾天,不過隻是軟骨挫傷,沒你嚴重。”
  丁逸聞言羞憤交加,無奈魏華靖說得是事實,發作不得,當下裝作給和田盛粥不去理他。
  魏華靖見取笑丁逸沒有效果,又轉向和田:“和田家的二公子居然也有今天,什麽樣的情形會讓你出事故?你中學不就是專業賽……”
  “魏華靖,你能不能別再幸災樂禍?我現在頭疼得厲害!”任是好脾氣的和田也無法再忍受這個人的尖酸刻薄和落井下石。病人最大,魏華靖隻得摸摸鼻子說去為他叫醫生。
  見魏華靖吃癟,丁逸心中暗爽,心情大好地端粥給和田吃,瞥見一邊沈長東正在發呆,就喊他:“快過來一起吃吧,趁魏華靖回來之前咱們把粥喝完,一丁點兒都不留給那個小人!”剛才見到魚片粥香滑嫩軟,就一次買了三人份,現在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間,他們有兩頓飯沒吃了。
  和田出院後,因為手臂骨折生活極不方便,丁逸出於內疚便常常提了食物用品之類的東西去看他。見他常常需要側著身子,用一隻右手打字,便自告奮勇提出幫忙。
  和田要錄入的多是一些報告數據,行業她不熟悉,打出來的雖是中文她也看不懂。還會代他發一些中文的電子郵件,是關於和田家電子產業在中國的管理運營情況,這個丁逸基本上都能看懂,所以惴惴不安:“我覺得你還是找秘書來做吧,我這算不算涉足商業機密。”
  和田莞爾一笑:“就算是商業機密,你又不是競爭對手,知道了又何妨?”
  丁逸眼珠一轉:“你就不怕我把這些消息賣給你們的競爭對手?”
  和田笑意加深:“你會嗎?”
  她是不會,就算她真的拿去賣,哪家企業敢相信她這麽一個女學生?這就是窮人戴鑽石也會被當成玻璃的原理了。
  和田接著又道:“不過讓你幫忙,也著實辛苦了,我沒把出車禍的事情告訴日本那邊,對外一直講是在家趕報告,怕秘書見到我會泄漏風聲。”
  丁逸連忙說不客氣,點頭道:“你是怕他們擔心吧,這麽大老遠的飛來一趟看你,是挺麻煩。”
  和田看著她笑笑,如果被他們知道,麻煩那是必然的。
  他沒想到的是,麻煩不僅來了,居然還來得這麽快。
  這天下午丁逸沒課,便把從圖書館替和田借的兩本書給他送過去,給她開門的是一個年輕女孩,丁逸第一反應就是:“糟糕,走錯門了!”連忙側臉看看門牌號,沒錯呀。
  那女孩看著她也有些錯愕,問道:“請問您找誰?”語音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這時屋子裏又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似乎在講日語,接著便是急匆匆的腳步聲,然後和田出現在門口:“雅子你進去吧,她是來找我的。”
  女孩側身讓開,丁逸換鞋進屋後,發現客廳沙發上端坐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身著西式休閑套裝,雖然能看出來不再年輕,容貌仍然頗為秀麗,皮膚白皙,幾乎不見什麽皺紋。女子見到丁逸後優雅地起身,眉眼彎彎地看向她。
  丁逸正在猶豫著該怎麽稱呼,關好門的和田已經走過來向她介紹:“小逸,這位是我的母親,母親,她叫丁逸,是我的好朋友,還有旁邊這位深井雅子,是我母親的生活助手。”
  問過好之後,和田夫人招呼大家落座,笑盈盈看向丁逸:“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又轉向和田用日語說了幾句話,和田看了眼丁逸,用日語回了母親兩句,接著用中文道:“媽媽,丁逸不懂日語,咱們還是講中文吧。”
  丁逸偷偷鬆了口氣,他們再講幾句鬼子話,她都想拍屁股走人了。屋子裏一共四個人,三個講日語,隻有她跟聾子似的,人家罵她她說不定還在傻樂,丁逸不會吃這種虧。
  好在和田的話還管用,接下來大家都講中文,和田夫人和雅子盡管有時候會犯語法錯誤,交流起來還是沒問題的。
  和田夫人有一種很強的親和力,輕聲細語地十分擅長誘導別人講話,而她似乎對丁逸很感興趣,總是很溫柔委婉地問她一些私人問題,丁逸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沒過多長時間就把自己那點破爛事兒倒的差不多了。和田夫人被她逗得不時發出輕笑聲,連聲誇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女孩。”
  很多事情和田也是第一次聽說,聽得津津有味,和田夫人看向眼光從來沒有離開過丁逸的兒子,打趣道:“那次你勤練了一年的散打,莫非是要對付小逸?怎麽樣,現在贏回來沒有?”
  丁逸聞言忙道:“那是小時候沒事瞎鬧的,我是投機取巧才占了點兒便宜,我媽媽早就不讓我再跟人比試了。”原來他練了一年的散打,真夠狠的,還好她早就表明了態度。
  和田夫人點點頭:“我就說嘛,這麽可愛的女孩子誰忍心下手。我這個兒子,雖然有時倔了些,骨子裏也是個憐香惜玉的人呢。”
  丁逸忽然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對勁兒,感覺有些怪異,可氣氛明顯很其樂融融嘛,這時,一直低眉順眼坐著的雅子忽然站起來,要求到廚房準備飯菜,原來和田這幾天一直叫外賣吃,早就吃傷了胃口,此刻來了人做家鄉菜,正是求之不得。
  丁逸欲起身告辭,被和田和他的母親執意挽留,要她一起吃了晚飯再走。有了上次經驗,丁逸不敢再說自己不習慣吃日本料理,那雅子看起來一副很能幹的樣子,萬一人家連中餐也會做,自己推辭不成反而給她添麻煩,多討人嫌,隻得留下吃飯,沈長東下午有課,來找她應該也不會太早。
  出生在社會主義國家,丁逸具備人人平等的意識,不能像那兩個資產階級母子一樣閑閑坐著等吃飯,丁逸摩拳擦掌打算幫忙,和田夫人也隻是客氣一下就默許了。
  來到廚房,丁逸發現雅子正手腳麻利地忙活著,看她進來似乎有些吃驚,丁逸連忙祭出尚方寶劍:“和田夫人讓我過來幫忙。”
  雅子看她一眼不再說話,丁逸看著擺滿了食物的台麵,正不知該從何處下手,雅子忽然開口說話了:“我今年剛從東京大學經濟管理係畢業。”
  丁逸一愣,原來她在做自我介紹,和田家真是財大氣粗,夫人的生活助理都要名校畢業生。
  “我們家是做食品生意的,同和田家族是世交,我父親跟和田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哇塞,原來雅子也是個千金大小姐,失敬失敬,看來這個生活助理弄不好隻是兼職,不過雅子跟自己說這些幹什麽,難道她臉上寫著“我很八卦”?
  丁逸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雅子看著她說:“雖然你比我漂亮,和田英鬆也喜歡你,但最後嫁給他的將會是我。”
  丁逸呆住了,這誤會大了點兒吧,她目前的身份還是沈某人的女朋友呢,誰嫁給和田,跟她有關係嗎?
  難怪剛才跟和田母子說話的時候,怎麽感覺那麽別扭,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卷入緋聞當中了!緋聞耶,緋聞對象還是豪門公子,怎麽看怎麽像言情小說的橋段,她明明是勤奮上進、致力於學業、立誌於要為祖國四化建設奮鬥終身、五講四美三熱愛的——時代青年好不好,怎麽能被資產階級流毒腐蝕,不行,絕對不行!
  看著丁逸表情變化不定,雅子以為她被自己的話鎮住,乘勝追擊道:“其實這種事情不能強求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帶來的隻有不幸,我的一個長輩就是這樣,她現在的情況,很糟糕。”雅子語氣仍然低柔,最後兩句儼然已經帶有幾分哀傷,看來她的這個長輩應該是很親近的人。
  丁逸對溫柔的人向來最沒有抵抗力,雅子若是大聲對她叫嚷,她一時生氣弄不好還會捉弄她一番。但是雅子她把自己當成情敵,卻是這麽平心靜氣地同她講事實,把她帶的也平和起來。
  於是丁逸正色對她講:“你放心,我在中國過得好好的,不會跑到你們日本去攀高枝的。”末了看到雅子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是忍不住調皮問一句:“你怎麽知道我若嫁給和田,就一定不幸了?和田夫人似乎對我印象不錯哦。”
  雅子掃了她一眼,丁逸覺得那眼神裏有憐憫,似在看白癡,隻聽她輕輕道:“和田伯母喜歡和和田伯父賭氣,過兩天伯父趕來道歉她的氣也就消了,自然不會再同他擰著。”
  敢情雅子是和田老先生的兒媳人選,和田夫人和他吵了架,就抓起自己這個送上門的傻丫頭做武器,還順便籠絡了兒子。等人家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了,自己這個臨時道具也就退出曆史舞台了。若是和田和自己真的郎有情妹有意,堅決不肯退出,說不定老夫妻倆還能聯起手來棒打鴛鴦,到時候,一場現代版跨國版的苦情戲也將隆重上演。
  丁逸覺得自己理解透徹雅子的意思了,可是雅子真的就那麽沉著冷靜勝券在握?若是如此,她何必浪費口舌點化自己這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看到情敵受虐不是更開心,又或者她是慈悲為懷不忍心自己往火坑裏跳?
  總之,事情很複雜,大家族的事情尤其複雜,丁逸覺得自己上好的腦袋瓜不能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對於粘粘乎乎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況,她隻用一招——釜底抽薪。
  蹦蹦跳跳回到客廳,丁逸舉著自己的手機笑道:“和田伯母,真的太不巧了,我的戀人(怕說男朋友會被她誤認為男性朋友,外國人麵前,還是說明白點兒好。)今天來看我,現在已經到學校了,我不能讓他等太長時間,現在要告辭了,真是不好意思。”

  二十八
  回學校晃了半小時後沈長東才趕到,丁逸邊吃飯邊將和田家發生的事對他講了一遍,沈長東聽她嘰嘰咕咕講完,說道:“這樣的家庭,外人聽起來像是小說一般,個中滋味卻未必好受,和田也不會是個簡單的人。”
  丁逸深以為然,不過二十歲的少年,一邊搞研究一邊搞管理還要抽空應付爹媽以及爹媽選中的準兒媳,又怎麽會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這個小日本還真是精力充沛呀,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早年所受的精英教育有關。記得初次見麵,他抨擊中國教育現狀,抨擊中國孩子不能吃苦耐勞,對自己國家的一切都十分自豪,日本的青少年是否都能被教育的如此成功她不知道,但至少現在的和田充分證明了他自己的優秀和出色。
  丁逸忽然躊躇滿誌:“我們一起努力吧!”
  大一的下學期,其實並不需要太忙的,至少不像上學期一樣。因為丁逸的轉係申請已經被批準,大二她就要轉到電子係了,本學期也就成了她在汽車係的最後一個學期,這樣一來,有些專業課也就沒有必要太過用功學了。
  不過人有一種很奇怪的心理,就是如果有某樣東西,原來你已經和它朝夕相對,甚至準備好要與之終身為伍,忽然因為某些變化,它在你未來的日子將再也不會出現,和你永別,這時就算你之前不喜歡它,甚至討厭它,在最後相處的日子裏都會覺得依依不舍,甚至會感到悲傷。
  麵對汽車係的專業課,丁逸就是這種心理。看著上學期幾乎被自己翻爛的課本,回憶起那些熟悉的內容,以及終於弄懂一個問題時的喜悅,都有一種不舍的感覺。一書一世界,這些書之於丁逸,就像一個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空間一樣,裏麵有她熟悉的門徑,卻有更多未曾發掘的角落,這些角落到底還埋藏著什麽,自己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也因此,丁逸這學期幹著在別人眼裏很怪異的事情,那就是她盡可能的選了一大堆汽車係的專業課,並堅持去上,其中機械製圖和機械零部件繪製期末時還拿了全班的最高分。本來這樣的學習隻為了心中那一分的不舍,但誰料多年以後,正是因為大一一年的機械背景,丁逸在科研項目中能勝任很多別人無法完成的工作,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與此同時,沈長東也日漸繁忙,新生的過渡期過後,他在校學生會和話劇團的工作量都猛然增大了許多。話劇團是M大的十佳社團,每年都會至少出台一部年度大戲在學校公演,如果演出反響好,還會到其它兄弟院校巡演,同理,也會有別的院校把好戲搬到M大來演出。畢竟是學生社團,時間和經費都十分有限,排一出戲不容易,多演幾次既飽了各校學生的眼福,也擴大了劇團的影響力。
  不過這個圈子並不涵蓋北京所有的院校,因為很多理工類學校不擅長此道,或者有類似愛好的學生不多,再或者就是大家都太忙,沒辦法抽出太多時間來排戲,總之這個小集體也不過十幾家院校而已,而這其中,並不包括A大,因此丁逸常常來M大蹭戲。
  丁逸不喜歡看越來越速成,越來越商業化的電影電視,對話劇卻情有獨鍾,總覺得話劇舞台上那種誇張的表演手法,更能淋漓盡致的宣泄出人物內心的感情,更直接,更暢快。而麵對麵的舞台演出,沒有剪切不能喊停,讓演員演出的難度加大,對他們演出的實力要求更高——丁逸向來佩服有實力的人。
  比起名家名角,學生們自導自演的話劇,也更加清新活潑,且隻博掌聲,不收門票,完全排除了商業化的可能,堪稱一片淨土。
  今年的活動由龍頭老大中戲率先拉開帷幕,他們今年的作品是莫裏哀的《斯卡班的詭計》,在很多學校已經演出過,反響非常之好,據說有人已經跟著他們的劇團連著看了好幾場。在M大演出的時候,因為禮堂不夠大,來晚的同學甚至隻能在門口站著看。
  丁逸激動地跟著沈長東混進預留的位置,前後左右一看:哇塞,全是美女!於是羞羞答答地問沈長東:“這裏是不是專門給美女留的位子,嘿嘿,你覺得我夠格嗎?”
  沈長東白她一眼:“這是話劇團成員專區。”
  丁逸暗自吐了下舌頭,想想自己是個冒牌的,還是低調些比較好,當下老老實實坐著等戲開場,沈長東並不能陪她看戲,他要到後台幫忙,暫時充當服務人員。
  演出果然精彩之極,尤其是劇中主角男仆斯卡班的扮演者,一個瘦瘦小小的短發女生,中戲學生年齡參差不齊,那女生看起來有三十來歲了,可是反應非常機敏,每次想出一個好辦法,靈活的大眼睛真就像狡童般閃著頑皮的光芒,聲音洪亮妙語如珠,博得彩聲一片。劇本也被改編的活潑有趣,很多台詞如拔劍時喊的“我劈不死你!”都像後來電影《河東獅吼》中比劃著手勢說的那個“鄙視你!”一樣,在校園中廣泛流傳開來,不過丁逸覺得前者更有氣勢。
  沉浸在演出中的丁逸,是渾然忘我的,可坐在她旁邊的人顯然和她的狀態不同。那人在座位上似乎極不安穩,不停的動來動去,不時能碰到丁逸,丁逸見是個女生,就往旁邊挪了挪沒理她。
  過會兒那女孩彎腰撿東西,起身時胳膊肘子拐了她一下,正拐到丁逸肋下敏感處,疼痛異常,丁逸恨恨地瞪過去,發現這個女孩她認識,就是在沈長東宿舍樓下見過的那個恐怖分子,叫什麽古麗的,真是冤家路窄呀!
  看她絲毫沒有道歉的意思,丁逸正要發作,周圍又是一片叫好聲,看看台上快到高潮處的演出,丁逸深吸了一口氣:忍住,看完戲回頭再算帳也不晚。
  見丁逸悶聲不吭繼續看戲,古麗更加得意,和她另外一邊的女生,交頭接耳不知議論什麽,還間或扭頭看一下丁逸,輕笑幾聲。
  演出終於完美謝幕,丁逸長舒一口氣,拍拍旁邊欲轉身離開的古麗:“走,咱們出去聊聊。”
  從禮堂側門出去,是校園的小道,旁邊是一片小樹林,此刻天已經完全黑透,小道上的路燈照不到樹林深處,裏麵黑黝黝的不可辨物。
  麵對麵站著,古麗神情倨傲:“我們之間有什麽可聊的?”
  丁逸看她一眼:“你不覺得自己應該向我道個歉嗎?”
  古麗嗬嗬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那個位子也不該是你坐的吧,我們自己本校的學生有很多還站著呢,你鳩占鵲巢不覺得可恥嗎?”
  這話乍一聽還挺有理,臉皮薄的人可能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丁逸是誰呀,那是沒理也能賴三分的,情敵當前怎肯示弱,於是皮笑肉不笑道:“好個鳩占鵲巢,你到底是氣我坐了禮堂的位子,還是生氣我占了沈長東的女朋友這個寶座?”
  見古麗一臉被說中心事的氣極敗壞,丁逸繼續刺激她:“不過我告訴你,你生氣也沒用,沈長東是我的,過去是,現在是,以後還是,除非我不要他,否則你這輩子休想!”
  扭頭看到話題的主人公向這邊走來,丁逸歡快地笑一聲過去挽著他:“你可過來了,今天的戲真精彩,你都沒陪我看!真討厭!”聲音又嬌又嗲。
  沈長東心懷疑惑地摸摸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看到旁邊眼角含淚看著他們的古麗,有些吃驚:“古麗你怎麽了?怎麽還在這裏,老江剛送走中戲那幫人,說一會兒集體出去吃飯,正到處找你呢。”
  古麗聲音有些委屈:“那你呢,你不一起去吃飯嗎?”
  指指丁逸,沈長東說道:“我就不過去了,還要送她回去。他們在西門集合,你趕緊去吧。”
  古麗無奈,隻得轉身離開。沈長東在她走遠後問丁逸:“你們發生什麽事了嗎,她怎麽哭了?”古麗號稱穆斯林恐怖分子,充分說明她絕對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別說哭,她跟人爭執時連下風都不曾落過,不過如果她的對手是丁逸,那就又另當別論。
  見丁逸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沈長東歎了口氣:“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又何必窮追不舍?”
  丁逸錯愕:“你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就斷定是我窮追不舍?”
  “我還不了解你嗎,是不是還在為上次古麗大聲衝你嚷嚷生氣?我都跟你說了她就那性格,你又何必非要找回來。”
  丁逸一把丟開他:“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又凶又小氣的人?你憑什麽以為不是她先欺負我!”
  “古麗這個人,雖然脾氣不好,心眼兒並不壞……”
  “那你就是說我心眼壞了?沈長東,認識這麽多年,原來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壞蛋!”丁逸語氣冰冷。
  沈長東有些著急,趕忙去拉她:“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這種針鋒相對的性子,將來遲早要吃虧……”
  “我吃不吃虧關你什麽事?你少在這裏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見他這時候還在說教,丁逸生氣之下口不擇言。
  沈長東似乎也有些動怒:“丁逸,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丁逸冷笑:“是呀,我就是這麽一個無理取鬧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認識我,你覺得誰不無理取鬧就找誰去吧!”說完就轉身快步走開。
  來到西門車站,丁逸站在站牌下等公車,眼光瞥到不遠處跟過來的沈長東,心裏煩躁異常,於是上前一步攔住剛好到達的一輛出租車。
  上車後丁逸正要關門,車門被人扳住,丁逸看著他:“放開!”在裏麵拚命往裏拉車門,無奈她是坐著,手臂使不上勁兒,幾下就敗下陣來,被沈長東拉開車門也擠進了後座。
  懶得再折騰,丁逸隻扭過臉不搭理他,司機看丁逸不再說話,知道是碰上了吵架的小情侶,問了目的地就自顧自地開車。
  一路無語,下車後丁逸就大步往前衝,結完帳後沈長東快跑了幾步趕上,一把拽住:“你到底在氣什麽?”
  “我在氣你自作聰明,其實你就是一個笨蛋!十足的大笨蛋!”再也憋不住,丁逸終於吼了出來,還好處地偏僻,周圍行人不多。其實丁逸也不知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不高興的話她會發火會揍人,可一般不會跟人賭氣讓自己受內傷,可今天的事情她就是覺得憋屈,又不屑於向沈長東解釋當時的細節,可即便如此,他怎麽可以幫著外人說話,怎麽可以反過頭來怪她?
  到底相處過十幾年,沈長東再遲鈍也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誤會丁逸了,他試探著問:“其實,今天是古麗先挑釁的對不對?”
  丁逸隻冷冷的看著他,一聲不吭。
  “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我立場不堅定,可是,打個比方說吧,一個家長若是見到自己孩子和別人家的孩子打架,不管起因如何,他能訓斥的隻能是自己的孩子。”
  丁逸聽後怒聲道:“真不要臉,你是我的家長嗎?”不過語氣裏已經沒有那種冷冷的感覺,沈長東也感覺到了,趕緊上前一步將她摟在懷裏。
  丁逸掙紮了幾下發現掙不脫就放棄了,沈長東湊在她耳邊繼續說:“其實你完全不必跟古麗計較的,真的,你什麽都不用做,她也永遠勝不了你,就像我沒必要同和田計較一樣。”
  沈長東的聲音低沉輕緩,說出的話卻是那樣的篤定,似乎在說服丁逸,也似乎在說服他自己。
  丁逸也被他這種篤定感染,抬頭一看,夜空裏居然閃爍著明亮的星星,天上有星星,明天應該會是個晴天吧。

  二十九
  係裏的女生節,男生們請女生吃飯,並商量著要給女生宿舍買禮物,征求她們的意見,最後一致選定了體重計——幾乎每個宿舍都有處於減肥進行式的女生。
  晚上還租下了多功能廳辦舞會,不僅要求係裏的每個女生都要參加,還利用各種宣傳手段招攬外院係甚至外校的女生。
  看到校園裏醒目的海報,楊璐璐對大家笑道:“看到沒有,荷爾蒙亂飛呀。”不過看在他們煞費苦心的樣子,大家都還是決定去捧捧場。
  沒想到他們的工作效果相當顯著,到場的女生還真不少,幾乎等同於男生數量了,多數從是周邊文科院校拉攏過來的,看來A大的男生,還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男生們明顯比較興奮,平時邋遢的,變得幹淨利索,平時懶散的,此刻也挺直了腰板,平時寡言少語的,正在練習如何同陌生人說話,平時言行粗魯的,在努力如何表現的更加紳士,總之大家個個都躍躍欲試的樣子。
  但還是有臉皮薄的男生,不好意思跟陌生女孩主動搭訕,選擇邀請熟悉的本係女生,丁逸也被拖著跳了幾隻曲子。
  剛回到座位拿了杯子喝飲料,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以為是沈長東,丁逸一隻手掏出電話按了接聽鍵就說:“不是跟你說了今晚有舞會,我回去再給你打嗎?”現場很吵,她不得不扯著嗓子大聲說話。
  對方似乎有些吃驚,回道:“你晚上要給我打電話嗎?”不是沈長東,丁逸暗罵自己烏龍,都是這環境鬧的,吵吵得她也急躁起來。
  出了門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丁逸連聲道歉,對方嗬嗬笑道:“沒關係,這是難免的。”原來是和田,自從那次回來,丁逸就沒能再抽出時間看他,連忙詢問他病情如何。
  “我早就痊愈了,前兩天回了趟日本,你現在有空嗎?我就在學校,咱們出去喝點東西?”
  想到自己和他的緋聞問題,丁逸有些猶豫,可畢竟和田也算是一個要好的朋友,許久沒見,人家還因為自己受過傷,丁逸無法推辭,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反正她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和田果然已經全麵康複,精神抖擻,身材挺拔如夕。咖啡館裏,丁逸點了杯橙汁陪他聊近況。
  和田說話言簡意賅,有時候還頗有些冷幽默的樣子,跟他聊天總是很愉快的。
  和田不經意提到了沈長東,丁逸對他說:“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和田不明白,丁逸就對他講述李白的《長幹行》,“其實也就是很小就認識,然後一起長大的意思。”還舉個例子:“你和雅子家裏是世交,那你們肯定很早就認識了吧,也就可以稱為青梅竹馬。”
  和田皺眉:“我聽你講的意思,青梅竹馬是用來形容戀人的吧?我和雅子並不是戀人。”
  丁逸不知該回答他什麽,總不能對他說雖然她不是你戀人,但將來會是你妻子吧。包辦婚姻呀,丁逸對他無限同情,可憐的孩子,看來俺們這裏不見得比你們發達,卻遠比你們自由。
  和田目光灼灼:“雅子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麽?我跟她什麽關係都沒有,我有喜歡的人了。”
  丁逸被他看的心怦怦直跳,嗬嗬傻笑:“真巧,我也是。”
  和田送她回宿舍的時候,迎麵正碰上胡佳和趙曉冬攜手走過來,兩人先衝她打招呼,接著好奇地看向和田,丁逸簡單為他們介紹了彼此。
  和田送她們到宿舍樓下告辭後,老大趙曉冬笑得含義莫名:“小丫頭不老實呀,大晚上跟這麽一個帥哥壓馬路。”
  丁逸連忙喊冤,聲稱隻是純潔的朋友關係,吵吵鬧鬧來到宿舍,扯了半天丁逸才想起來還沒給沈長東打電話,於是七手八腳洗漱完畢就上了床,抱著電話把頭埋在被子裏進行每日交流匯報。結束後丁逸掀開被子,發現眼前還是漆黑一片,大驚:“誰在外麵又給我加了一層?”
  被楊璐璐當頭敲了一下:“笨蛋,熄燈了!”
  也許是過節的緣故,也許是晚上舞會太熱鬧讓大家有些興奮,不知是誰起的頭,七嘴八舌又開起了臥談會。
  女生宿舍裏,愛情是永恒的話題,作為寄托愛情的載體,男生們被討論的頻率也很高,大家興高采烈點評眾草,當然,被提名的男生長相和能力都要過得去。
  說起理想中的男生,趙曉冬感歎:“不知道是不是視覺疲勞,我現在特別不喜歡學理工的男生,他們除了畫圖表做試驗還會幹什麽,你們知道嗎,那個陳紹在平安夜居然上了一整晚自習。”
  楊璐璐撲哧笑了:“人家孤家寡人一個,為什麽不能平安夜上自習?我敢打賭,老大你若是肯送他點秋天的菠菜,他明年肯定不會再去。”
  趙曉冬不依:“我覺得陳紹還是跟你合適,一對兒牛人呀,微積分老太那三百道不定積分,聽說他是做完了的,你又是韓老太的得意弟子,她肯定樂意為你們保媒,就這麽著吧。”
  丁逸大叫:“老大你不厚道,都上學期的事了,你居然還提那三百道題?想起來就頭疼,我累個半死才做了一百多道,韓老太說當時她的老師要求做五百道,真的假的呀?”
  胡佳接話:“韓老太是學數學的,自然有時間做,我們可還有那麽多課,別的都不要學了嗎?”
  楊璐璐開著應急燈呼啦呼啦翻雜誌,有些不耐:“姐姐們,你們大晚上的就聊這個呀,太沒勁了吧,胡佳你還沒說過呢,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趙曉冬和丁逸絲毫不介意話題被打斷,馬上也興奮問道:“是呀,聽說你們上海女孩子,最會選老公的,你準備選個啥樣的?”
  這種類型的話題,胡佳一般選擇做傾聽者,大家對她的想法都有些好奇。連聲催促之下,胡佳才慢慢說道:“光說有什麽用,就算我說喜歡什麽樣的,也不見得就有,有了也未必能得到,何必空想。”
  丁逸不以為然:“如果有目標就不是空想,事在人為嘛,什麽樣的男生會確定得不到?”
  胡佳吃吃笑道:“有主兒的男人我就得不到。”
  丁逸奇道:“原來喜歡有婦之夫呀,這個不好玩,你還是選個單身的吧,說吧,無論是誰,我幫你搶!”
  趙曉冬馬上接口:“對呀,我發現丁逸身邊的男生還真都不錯,你家小沈就不用說了,那魏華靖就是閃閃發光的生物一隻,今天這個叫什麽和田的也是個極品。”
  楊璐璐搖頭:“魏華靖是太過典型的白馬,他又很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這樣的人如果家境平凡尚可,偏偏又是出自能呼風喚雨的魏家,我要是家長,肯定不會把女兒嫁給他,太沒有安全感了。那個和田更沒譜,隻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何況還是個日本人。”
  丁逸驚奇:“哇塞,楊璐璐,如果我沒記錯,你還不到二十吧,怎麽都開始想選女婿了,再這樣清心寡欲下去,你確定你能有機會生女兒?”
  楊璐璐丟下雜誌正要反駁,胡佳輕聲說道:“我同意璐璐的看法,丁逸,你真是有福氣,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合適的時候碰上合適的人。”
  於是,接下來臥談會就變成了丁逸的批鬥大會,總之大家認定,如果她和沈長東發生什麽變故,肯定是丁逸負心薄幸,大家一定不會原諒她雲雲。逼得丁逸最後忍不住大喊:“你們到底是誰的室友!”真是的,沈長東不就是幫著幹些活,請她們吃幾頓飯而已,她丁逸難道隻值這些?
  楊璐璐冷冷拋出一句:“如果不是他做了這些,你的價值可能是負數。”天妒紅顏呀,寡不敵眾的丁逸徹底無語。
  自習室裏,丁逸在發現旁邊男生第五次扭頭看向她欲言又止後,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同學,你是有事情要問我嗎?” 要不是他旁邊還坐著個女生,兩人似乎一起的樣子,丁逸還真懷疑又有人要向自己搭訕了,沈長東忙著排話劇不能總陪她,此類情況最近時有發生。
  那男生先是稍微一愣,馬上笑道:“對,你現在有空嗎?我們出去聊聊,在這裏怕影響大家。”笑容坦誠真摯,旁邊的女生也衝她點頭微笑:“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聊。”
  那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不太像本屆的學生,丁逸從未見過他們,不過略微有些好奇,就在教學樓外僻靜處找了椅子坐下。
  有些奇怪的是,隻有男生陪她坐下來談話,女生則狀似隨意地在周圍走動,直到談話結束,丁逸才對此恍然大悟。
  還是一樣地打飯吃飯,一樣地上課,一樣地上自習,表麵的丁逸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的內心活動堪稱翻江倒海。
  掙紮了許久,丁逸終於撥通了和田的電話,聽到對麵略帶驚喜的聲音,丁逸頓了一下才開口:“我最近比較有空,哪天請你吃飯吧,叨擾了那麽多頓,也該回請你一次了。”
  環境幽雅的餐廳裏,和田精神狀態很好:“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會主動約我出來,我很開心。”
  看著他笑得開懷的樣子,丁逸忽然有些心虛,不過馬上虛張聲勢道:“我有那麽好心嗎?今天可是鴻門宴,你吃了我的飯,可是要幫我忙的。”
  和田笑道:“什麽忙?丁大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嗎。”輕鬆的氛圍讓和田也放鬆很多,看著在一開始略有些拘謹的丁逸回複到平時的霸道樣子,他忽然感到很開心,第一次感覺到,被女孩子要求幫忙,竟是那樣的快樂。
  “我們同學都參與了不少社會工作,我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能不能在你這裏開個後門?比如幫忙整理個資料什麽的,你知道,太高深的我也幹不來嘛,嘿嘿。”
  和田想了想說道:“學生從事社會工作,原則上是跟自己專業能夠相關最好。和田集團在中國這邊有一家電子器材公司最近需要重組上市,很多案頭工作要做,我最近一直在忙這個,雖然對你不見得有用,不過也能了解到一些行業內部知識,不知你原不願意幫忙?”
  丁逸喜出望外,沒想到事情能這麽順利,不過麵上不露聲色,故意調皮道:“幫忙可以,不過工資要照付哦,嗬嗬,我接了!”
  跟和田接觸的越多,丁逸就越佩服這個人,他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白天,他奔波於學校和公司大樓之間,晚上要麽和助手在公司加班,要麽回到公寓整理材料。丁逸如果得空就會跑過去幫忙,往往頭一天很晚的時候,和田看宿舍快要熄燈就送她回去,第二天丁逸再過來,發現工作進程已經前進了一大步,那種速度,讓丁逸幾乎懷疑他是不睡覺的。
  丁逸忍不住問道:“你是超人嗎?為什麽這麽拚命?”
  “哪裏有真正的超人,我從小就這樣生活,已經習慣了。記得我爺爺告訴我,他是和田集團的創始人,他說其實每個人生下來都是差不多的,智力差距也不會太大,能否成功,關鍵看他的努力程度。”
  這是和田第一次主動提到他的家族長輩,丁逸好奇道:“你的爺爺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吧。”
  和田點點頭:“他是個意誌堅定的老人,垂暮之年都堅持早晚練劍,一輩子堅持洗冷水浴。爺爺對我父親和叔叔們要求非常嚴格,他的某些做法在你們中國人看來可能是不近人情,我的幾位長輩和我哥哥,每天要做的事情比我還要多很多,我其實是個最不務正業的人。”
  “你這樣的都叫不務正業,那我是不是不用活了?”丁逸唏噓,雖然她一直排斥抵觸日本這個民族,但也深知他們這樣的一個小國家,二戰之後能夠迅速崛起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強國,必定有他的過人之處。他們的那種頑強拚搏的奮鬥精神,那種自強不息,那種堅忍,以及強大的民族凝聚力,都是我們一直提倡,但是在行動上卻遠遠不如的。
  看著丁逸一臉嚴肅,和田開玩笑道:“你已經很厲害了,再說你是個女孩子……”本來下意識的想用手碰碰她的頭發,在丁逸抬眼的瞬間,卻忽然感到她的麵龐嫣然動人之外,另有一種淩厲的光輝,令他一刹那間不敢逼視,於是伸出的手作勢從桌上拿了樣東西。
  丁逸盯著他不滿道:“女孩子,女孩子怎麽了?”
  和田嗬嗬笑道:“女孩子,中國的女孩子,也是很厲害的,這點我早就領教了,在被摔個大馬趴後。”
  丁逸終於不再繃著臉,撲哧笑了出來:“你怎麽還惦記這事兒。”看看和田再看著一樣東西發愣,忍不住問道:“那是什麽呀?”
  “日本使館的邀請函,周五晚上在大使官邸有個小型舞會,我沒有舞伴,正在考慮要不要推辭。”說完用漂亮的眼睛看向丁逸,似在期待著什麽。
  丁逸眼簾低垂不去看他,語氣卻輕鬆:“大使親自做出的邀請呀?不去多可惜,你可以隨便在公司裏請一個呀,你的秘書小姐肯定樂意去的。”
  “她去不大合適,小逸你願不願意陪我去?其實這也算社會活動的一種。”和田終於緩緩開口相邀。

  三十
  周五的晚上,好容易等到宿舍人都出了門,丁逸鬼鬼祟祟掏出從和田那裏勒索來的小禮服換上,然後對著鏡子慢慢化妝。他奶奶的,這是何苦,丁逸恨恨地換上高跟鞋,忽然很想自己踹自己兩腳。
  剛才沈長東打電話說因為排練,大概晚上8點多才能趕到A大,她就馬上說讓他不要來了,說自己今晚要上自習,讓他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過來。說的似乎冠冕堂皇,丁逸卻難免心虛,除非必要,她很少向沈長東撒謊,但是她總不能直接對他說:“你不用來了,我今天要陪和田參加舞會。”那樣她自己聽著都要瘋了。
  可是這樣說謊,她又覺得自己很卑鄙,真是要多別扭有多別扭,丁逸的小宇宙快要爆發了,等會兒到了什麽勞什子官邸,非要吃夠本不可,順便把那個害人精和田的腳骨踩成粉碎性骨折。
  一路上,丁逸看什麽都不滿,見什麽都心煩,憑什麽呀,北京城最好的地段,都被劃出給各國使館做人家的領地,寸土寸金的地方,讓人家拿來蓋小洋樓,不是一般的浪費。
  進門又要幾道關坎,被武警攔下盤問——中國的武警,憑什麽給小日本看大門?還有那一幫點頭哈腰的小鬼子們,見了麵就嘰嘰咕咕說日語,弄得她更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一個自討苦吃的傻子。
  “放輕鬆,他們都在誇你漂亮呢。”看著臉皮繃得緊緊的丁逸,和田輕聲安慰。
  反正她現在跟個聾啞人沒什麽區別,丁逸索性心一橫——管他呢,看來今天不可能有什麽收獲了,就跟著和田混吧,他讓做啥就做啥,吃飽喝足就走人。
  這個是什麽什麽省的官員,那個又是什麽公使銜參讚,再一個又是什麽集團的總裁,聽著和田用日語跟人家說話,再用中文介紹給她,丁逸自己都覺得累。可是想到楊陽跟她談話的內容,丁逸隻好打疊起精神微笑應付,我笑,我笑,我迷死你個小日本鬼子!可是,他們說的話她卻都聽不懂,即便有幾個與會的黃毛老外講的是英文,那又能怎樣,她的英文聽說也還沒好到能流利對話。
  大使和夫人開舞後,大家都緩緩滑入舞池,隨著和田嫻熟的舞步,丁逸行雲流水般地舞動起來。
  和田在她耳邊讚道:“你今天好漂亮,他們都說你很迷人,想不到你的舞也跳的這麽好。”
  那當然,自家老爹年輕時可是有名的舞會王子,不過據他反應,在大學裏剛開始學的時候,他們多數隻敢男生摟著男生跳,女生摟著女生跳,還好丁鳳嶺個子比較高,一般都跳男步。
  飯也吃了,舞也跳了,回去的時候丁逸卻若有所失,她這樣做真的對嗎?她能控製好一切事物的發展方向嗎?會不會即便她真的按設想的努力了,才發現一切都還是徒勞,不僅沒有任何成果,她還把別人和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團糟糕。和田在一旁越殷勤熱情,她就感覺越不舒服,內心充滿了一種深深的自我矛盾,還有強烈的不自信,從而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回去的路上,和田還告訴她,他原定在中國待上一年的時間,現在要延期,因為他剛剛被任命為那家電子器材公司的總經理,研究課題一結束就要走馬上任了。
  得知這個消息,丁逸心情悲喜莫辨,隻覺得在自己周圍的繭子又加厚了一層。
  自習的時候,沈長東看著丁逸手中一本叫《標準日本語》的東西,忍不住問她:“這是什麽?你不是最討厭學外語嗎?日語應該不是必修課吧。”
  丁逸正努力研究著平假名片假名,什麽鬼東西,彷佛將漢字肢解了似的,聽到問話頭也不抬隨口答道:“師夷長技以製夷嘛。”
  沈長東“哦”了一聲扭過頭去,又隨意問道:“昨天的聚會怎麽樣?”
  “惡心死了,那幫人就會說鬼子話,我……”丁逸忽然發現了問題,抬頭看向不動聲色的沈長東,一臉尷尬:“你怎麽知道的?”又覺得不對,指控道:“你跟蹤我?!”所謂先發製人,就是這麽個情況。
  沈長東不說話,隻麵無表情的低著頭,丁逸有些發慌了,拉他出去:“走,我到外麵跟你解釋。”
  沈長東任由她拉著走,站定後平靜地看著她,丁逸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好說:“我的社會實踐內容,是幫著和田整理些資料,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我是說我昨晚出去。”不知道沈長東知道了多少,丁逸無法開口。
  “我排完戲趕過來,碰巧看見和田送你回來,看見你一臉疲倦地往樓上衝,就沒有打攪你,不過你打扮成那樣,應該是聚會吧。”
  他用了“打攪”這個詞,丁逸忽然一陣心酸:“你相信我,我跟和田沒什麽。”
  “好,我相信你。”沈長東答的很快,丁逸一愣,聽他接著說道:“那你告訴我,昨天為什麽不跟我說實話?”
  是呀,昨天為什麽不實話實說呢,沈長東也未必會阻止她去,雖然具體原因不能告訴他,可不該連自己的去向都隱瞞,易地而處,相信自己也一定會很生氣吧。丁逸忽然覺得自己才是個傻瓜,自作聰明的傻瓜,就像看話劇那晚她罵沈長東似的,沈長東應該原句奉還地罵回來。
  可一向喜歡罵她教訓她的沈長東,這次卻沒有開口,他隻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她,連眉頭都沒皺。看著這樣的沈長東,丁逸感到心驚,為了掩飾這種不安,她隻有拉住他大聲叫喊:“我不管,我承認昨天不該騙你,但是我真的沒有做錯什麽,有些事情我不能說,可是你應該會理解我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看到她的大嗓門已經招來了圍觀者,沈長東歎了口氣,反手拉住丁逸向學校外走去。丁逸被他拉住傻傻地走了很遠,才想起來問:“我們幹什麽去?”
  “看房子,爸媽要在北京買房子,就在這附近,我今天和房主約好了去看。”
  接下來,兩人忙忙碌碌,沈長東一直沒再提起這件事,隻在臨走前對丁逸說:“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丁逸忽然感到腦子很亂,記得很早前沈長東就對她說過,任何人都不是萬能的,她是不是高估了自己,是不是太不自量力?
  接下來的日子,讓她這種壓力越來越大,課業本身已經很繁重,馬上英語就要考級,還要兼顧日語,電子係大一的培養計劃中有三門必修課,為了下學期轉入電子係後能跟上進度,她現在就要有所準備,除此以外,她還不得不抽出時間去和田那裏。
  忽然一下子,丁逸覺得自己比所有人都忙,一天48個小時都不夠用。於是在某一天,在接近期末考試的日子裏,當丁逸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完預定的事情時,她失控了。
  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做,明明知道很多課程沒有複習,還有很多大作業沒有完成,就是無法走出寢室去自習。她終日躲在宿舍裏無所事事,躲在簾子後麵發呆,因為她不知道究竟哪一件事更重要,哪一件要優先做。我到底在幹什麽?我到底該幹什麽?成了每日丁逸苦思不得解的迷。
  很快的,宿舍裏的幾人就發現她的變化,原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麻雀忽然變得沉默異常,原來早出晚歸的自習狂人現在終日留守宿舍,原來白裏透紅的臉龐日漸蒼白起來,原來一頓飯打上好幾個菜的貪吃鬼現在甚至懶得去食堂,終日泡麵餅幹度日。
  趙曉冬最先發難:“沈長東最近在幹什麽?他都一個多星期沒來了吧。”
  楊璐璐也皺著眉頭問丁逸:“你們兩個出什麽問題了嗎?是不是吵了架,你放心,說歸說,沈長東要是敢欺負你,我們跟他沒完!”看著潑皮霸王一樣的丁逸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們感到心酸。
  丁逸木然地搖搖頭,丹鳳眼裏毫無神采,慢慢說道:“我們沒有吵架,他可能在忙別的。”和田那裏也好久沒去了,他打了幾次電話自己都推說沒空,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麽,現在應該也在忙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也有,可現在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怕的是她還很自虐地享受這種黑暗,再多待一刻吧,她不想走出來,走出來以後就要麵對很多事情。
  正在電腦前坐著的胡佳忽然抬頭看大家:“我想,我知道沈長東在忙些什麽了。”
  那是M大的BBS,在社團那一版,首頁上是相依偎的一對少年男女,他們身著戲服看著鏡頭微笑。女的麗質天生,男的俊美無匹,宿舍裏每個人都認出男的是沈長東,卻不知女的是何方神聖,問丁逸,丁逸終於有了反應,表情不再是一潭死水,是古麗!這個該死的沈長東,看來他是活膩了!
  看著丁逸風風火火地跑出去,大家都有些擔心,楊璐璐趕緊尾隨而去——丁逸甚至連包都沒拿。趙曉冬有些責怪地看著胡佳:“都這個樣子了,你還給她看這麽刺激的東西,萬一激出點啥問題怎麽辦?”
  胡佳平視著電腦屏幕,似在喃喃自語:“我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是好了就好了,不好,那也痛快。”
  趙曉冬還要說話,宿舍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楊璐璐:“快點再下來個人,丁逸一到樓下就暈倒了,我們趕緊送她去醫院!”

  三十一
  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沈長東那一臉的焦急和擔憂,丁逸心裏略安,扭頭看到周圍滿眼的白色,不禁有些疑惑地問道:“這裏是醫院嗎?我怎麽會在這裏?”
  看到她醒,沈長東減輕了擔憂,開始發火:“大夫說你最近壓力過大,還有些營養不良,所以貧血更嚴重了,你最近在幹什麽?居然把自己弄得營養不良!”
  最近幹了什麽呢,好像什麽都沒幹,有些心煩,丁逸瑟縮了一下不再說話。
  沈長東歎口氣,說道:“你舍友把你送過來的,她們現在回去上課了,大夫說你要增加營養,合理安排休息,那樣就不用住院了。”
  看看丁逸沒反應,沈長東又說:“話劇昨天終於巡演完畢,以後我來這邊房子住,也好方便照顧你了。”
  提到話劇,丁逸忽然雙目圓睜看著他:“你演的什麽話劇?我都還沒看呢,是不敢給我看嗎?”
  沈長東詫異:“在我們學校演那次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是你自己說沒空來的,我為什麽會不敢給你看?”
  想起來了,的確是她說不要去的,不過還沒完:“你和古麗的照片是怎麽回事?哼哼,還發到網上去,召告天下嗎!”
  沈長東一臉疑惑:“什麽照片?”
  丁逸冷笑:“什麽照片?別裝傻了,明明笑得很甜蜜的樣子,是定情照吧。沈長東,你要是想跟我分手為什麽不直說,難道你以為我會纏著你?”
  沈長東急切起來:“誰說要分手?!”
  丁逸騰的一下坐起來,忽然感到有些頭暈,又摔在床上,沈長東趕緊上前扶她,大聲喊大夫,丁逸一把揮開他的手:“滾!你在這兒鬼叫什麽,我還沒死呢!”
  丁逸再度掙紮著要坐起來,沈長東連忙幫她把枕頭塞在腰後,並把病床往上搖,丁逸本想順好了氣破口大罵,可想到沈家伯父伯母待自己不薄,若是罵了沈長東,豈不是連他們也要遭殃,於是改口道:“沈長東你這個缺德鬼!(CC我讓丁逸照你的話罵,嘿嘿)你都腳踏兩隻船了還不肯分手!難道還想逼我先說自己提要求?我告訴你,沒門!”
  沈長東哭笑不得,都這時候了,丁逸居然還沒有忘記他們一開始的戲言,說誰先後悔對方可以提一個要求,若是沒有她,自己還有必要要求什麽嗎。於是耐心解釋道:“小逸,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不過我需要申明的是,我沒有腳踏兩隻船,更沒有想過要分手!”
  丁逸依舊冷笑:“你當我是瞎子還是傻子?自己BBS上看吧,恐怕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們是一對兒了。”
  這時醫生聽到喊聲已經趕了過來,沈長東跟醫生交代了一下,又囑咐丁逸好好休息,看她將頭扭過一邊不理自己,歎了口氣,不過還是匆忙離開了。
  看著沈長東離開,丁逸忽然悲從中來,忍不住嚎啕大哭,醫生在旁邊被她弄得莫明其妙,要給她檢查都無從下手,等到哭個痛快以後,丁逸心裏舒服了很多,覺得無礙就要求出院。
  剛到宿舍收拾好東西,手機就響了起來,傳來沈長東氣極敗壞的聲音:“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我現在在你們樓下,快點下來,我給你解釋到底怎麽回事。”
  縮在床上的丁逸探頭往窗下一看,果然見到沈長東正在樓底下站著,旁邊還有個女生,看到那個女生,丁逸心頭火起,怎麽著,示威嗎?這對奸夫淫婦居然敢跑到她的地盤來撒野,當她是死人呀!
  本來不待搭理沈長東的,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她丁逸豈是好欺負的?既然來了,就讓他們有去無回!於是抄起放在床前的羽毛球排就往外衝。
  迎麵碰上剛回來的趙曉冬,驚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丁逸,你這麽快就好了?能打羽毛球?”丁逸胡亂答了一聲就噔噔下樓。
  沈長東看見丁逸女戰神般怒火衝天地跑下來,心道不妙,趕緊說:“這裏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僻靜處吧。”
  丁逸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可也知道在這裏大吵大鬧隻會對自己不利,畢竟她才是在這裏生活的人,於是暫時壓住火氣隨沈長東來到一個僻靜的小樹林,右手拿著球拍,在左手上一扣一扣的,似乎一句話不對就要動手。
  古麗站在原地不肯走,沈長東冷聲道:“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自己考慮好後果。”她這才不情不願地跟上兩人腳步。
  看看周圍似乎沒有了被關注的危險,沈長東站定了對丁逸說:“我看到了那個照片,已經要求網管刪除了。我和古麗分別在話劇《圖蘭朵》中扮演了男女主角,最後那一幕被 拍下來發在網站上,我事先並不知情。”
  “並不知情?那你今天把她帶來是什麽意思?”看看古麗,丁逸不依不饒。
  沈長東有些不好意思:“後來發現照片是古麗提供的,論壇上很多傳播流言蜚語的帖子,查出IP也是她們宿舍的,她剛才已經向我道過歉,我要求她一起來跟你解釋一下。”
  原來還有帖子,丁逸心道我是沒看到,你倒不打自招了,想那帖子上也不會是什麽好話,於是好奇地看向古麗,這個女孩,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怎麽就鐵了心非要吊死在沈長東這一棵樹上呢?
  察覺到丁逸的注視,古麗有些羞怒:“好,我承認我自作多情,不過你也不要太得意,你不就是占了時間的優勢嗎?如果我們三個同時認識,你以為你能贏?結果你得到了卻不珍惜,還出去勾三搭四,簡直是不要臉!”
  沈長東怒喝一聲:“古麗,你亂說什麽!”看看丁逸氣得臉色發白,古麗精致的臉上泛出一絲笑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日本豪門少奶奶的位子,吸引力不小吧?”
  丁逸最近本來就為這幾件事愁腸百結心亂如麻,如今聞得古麗都知道了和田的事情,一時隻感覺腦子裏的弦“嘣”的一聲斷了似的,心如死灰,她隻冷冷地看著沈長東:“哼哼,好個無話不說的紅顏知己呀,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找她哭訴了?沈長東,算我白認識你了,咱們分手!”
  說完蒼白著一張臉扭頭就走,沈長東急得要發瘋,口裏嚷著:“不是我告訴她的!”見丁逸絲毫不理會,趕忙上前幾步拉住丁逸左臂。
  “你個混蛋,快放手!”丁逸掙紮著,見掙不脫,就用右手揮舞著球拍照沈長東劈頭蓋臉地打下。
  距離太近,每一下沈長東都結結實實地挨在身上沒能躲過,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縮著頭躲開重要部位,盡量讓丁逸的拍子都落在背上手臂上,饒是如此,沈長東白皙的俊臉上還是被拍子掃到幾下,登時泛起紅印。
  丁逸羞憤交加之下的力道豈是常人能比,拍子打在肉上的嘭嘭聲在空曠的樹林裏聽起來煞是驚心動魄,回過神來的古麗開始尖叫:“丁逸你這個瘋子,快別打了!”說著就要上來拉開他們,沒想到沈長東和丁逸見她過來,一起朝她吼道:“你滾開!”
  不過經她這一鬧,丁逸倒是住了手,沈長東仍然緊緊拉著她不放,沈長東開口問不知所措的古麗:“這就是你所說的一定幫我解釋清楚?古麗,你行,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古麗麵色一僵露出懼意,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哀怨地看向沈長東:“你真的那麽狠心?我做錯了什麽,我不就是喜歡你嗎?”
  沈長東皺著眉頭:“你別再跟我扯這個,現在我問你,日本人的事,你從哪裏聽說的?”
  古麗眼珠轉動,正不知該怎麽開口,隻聽丁逸冷笑一聲:“夠了,別在我麵前演雙簧了,我看見你們就惡心!沈長東你快放開我,不然我打你個半殘!”嘴裏說著,手裏的拍子卻遲遲沒有再度揮下,這種單方麵打人對方不還手的事情,實在無趣之極,丁逸心裏更加煩躁,隻想快快躲進宿舍整理一下心情。
  沈長東看著麵前的丁逸,神色痛苦,問道:“可不可以收回之前分手的話?”
  丁逸此時正在氣頭上,斬釘截鐵答道:“不行,我不想再看見你,我們分手分定了!”
  沈長東仍然拉住她不放:“丁逸,我記得你是一諾千金的人,不會說話不算話吧!既然如此,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的諾言?”
  丁逸立刻又想起那個答應被甩的一方一個要求的事,忍不住嘲笑道:“記得又怎麽樣?你該不會要求我再跟你複合吧?那樣我還是能再度分手,你以為你很聰明?沈長東,我受不了你再把我當傻子看!”
  沈長東神情落寞,搖搖頭說道:“小逸,你那麽聰明,我怎麽會把你當傻子,我自己才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我現在隻有一個要求,你搬出去跟我住吧。”
  此言一出,丁逸和古麗二人都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呆在原地,半天丁逸才回過神來,怒極反笑:“沈長東,你是不是腦子被我打壞了?還是瘋了?”
  沈長東臉色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她們的反應。他先回頭對古麗說:“你自己回去吧,以後不要再生是非,就不會有事。”古麗雖然很想留下來觀看事情的後續發展,可她似乎又對沈長東很忌憚,雖然動作磨磨蹭蹭,還是走開了。
  沈長東看著還強自鎮定的丁逸,輕聲說道:“你是不是最近總是心煩意亂,失眠多夢,什麽事情都不想做,總是有一種無力感?”丁逸心裏咯噔一下,抬頭問他:“你怎麽知道?”沈長東淡淡說道:“你昏迷的時候,我跟你室友們聊了很長時間,小逸,我希望你好好聽我說,先不要對我的話進行反駁,好嗎?”
  古麗已經走開,丁逸也不想再逞強,一下子鬆懈下來,神情頓時委頓不堪,她蹲下來抱著頭:“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怎麽了,我好討厭現在的自己,我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嘴巴,隻要能回到原來的狀態,再這麽下去,我會完蛋的!”
  沈長東盤著腿席地而坐,慢慢掰開丁逸的胳膊,隻見她小臉上已經布滿淚水,眼睛微閉,還有珍珠般的淚滴正從卷翹的睫毛滑下,一滴,兩滴,滴滴灑落在沈長東的心田上,如千鈞般重。
  “這其實是我的錯,我不該因為自己的事情,因為心裏的一點小別扭,就忽略了你的情緒問題。好在事情還不嚴重,我們現在可以從多方麵進行調整,慢慢學會控製自己,好嗎?”
  其實這幾天來,丁逸心裏也隱隱覺得自己已經不是簡單的情緒波動了,隻是她一直都不肯承認,整夜整夜對著天花板睡不著覺她也不敢聲張,怕向來強悍的自己會被人看不起,被人憐憫簡直是對她的侮辱!可是細心的室友還是發覺了什麽吧,她們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有譜的,在這個每年都有幾人以各種方式自殺的學校裏,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看著沈長東那安定人心的眼睛,丁逸所有的堅持一下子鬆懈下來,好吧,好吧,終於有個人要幫她分擔這些了,她不是孤獨的。

  三十二
  沈家買的是裝修好的現房,原來的房主一直沒有入住,所以還是和新房一樣,請了小時工徹底打掃後就能住人了。
  和沈長東住在一起,丁逸倒是沒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顧慮,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同居”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隻是有些擔心:“這裏離你們學校那麽遠,會不會耽誤你學習?”
  沈長東帶些嘲弄地看她:“這時候想起來會耽誤我學習了,剛才打我的時候,就不怕把我手打斷沒法考試?”丁逸眼神一黯,自責地低下頭去,眼睛似乎有些濕潤,然後忽然又抬起頭來,拉過他翻開T恤就要檢查傷勢。
  沈長東趕緊按住她的手,一邊躲一邊嚷道:“幹嗎呢,不要趁我受傷試圖非禮我,我不會從的啊,你再這樣我可不敢跟你待在這裏了。”
  丁逸隻得作罷,又好笑又好氣,瞪著他:“你什麽時候也學的這麽貧嘴?”沈長東嘻嘻笑著幫她收拾東西,心裏踏實了些。丁逸的形象有千百種,頑皮霸道的,歡樂明快的,也有莽莽撞撞大呼小叫的,甚至是凶惡暴力的,但都是生機勃勃充滿活力的,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黯然神傷。
  回宿舍拿生活用品的時候,楊璐璐和趙曉冬都在,丁逸以為兩人至少會盤問她幾句,想不到她們反應都很平淡,楊璐璐說:“宿舍裏熱死個人了,風扇也不管用,丁逸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自己跑出去吹冷氣也不管我們了?”
  趙曉冬也笑道:“是呀,我師姐她們也出去租房子住,更方便期末複習,丁逸哪天我們要熱得受不了就去找你。”
  丁逸笑著答應,忽然覺得心裏滿滿地有些發堵,匆忙提了東西跑出去,老天到底待她不薄,讓任性刁蠻的她,也擁有那麽多善解人意的好友。
  橘黃色的台燈下,和沈長東頭碰著頭趴在書桌上寫作業,丁逸忽然感到時光一下子倒流,又回到從前。那時,她和沈長東每天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你來我家吃飯,我去你家寫作業,簡簡單單,兩小無猜。那時最大的擔心,就是能不能盡快完成作業,好準時觀看當晚的動畫片。
  時間真是最神奇的魔法師,他能將軟弱秀氣的小男孩,變成老成穩重的俊逸少年,將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變成心事重重的花季少女,讓他們分開再團聚,讓他們怒目相向,心卻仍然相依。
  或許晚飯喝的小米粥真有寧神的效果,也或許是因為搬東西收拾屋子太累了,丁逸沒有像前幾天那樣徹夜難眠,翻騰一會兒就進入了睡眠狀態。
  天剛蒙蒙亮,丁逸就醒了,看看表也不過五點多鍾,她決定繼續睡,可是這次再怎麽翻騰也是睡意全無,坐起來打算起床時頭又開始發暈,昏昏沉沉的不想動彈。
  可是繼續磨蹭下去更難受,丁逸掙紮著悄悄地起身,打算去客廳倒杯蜂蜜水喝,以緩解早上的低血糖。
  剛喝完水杯子還沒有放下,沈長東的房門就打開了,他一身運動短打扮,見到丁逸起床了似乎有些驚訝,不過馬上咧嘴笑道:“正好省了我去叫你,快去換衣服,咱們出去跑步。”
  丁逸以為這麽早出去外麵肯定沒有人,沒想到社區公園裏已經到處都是晨練的老人,還有放著音樂圍成圈跳舞的,不過像他們這樣的少年男女就很少。兩人都是淺色運動短裝,身材修長容貌出色,楊柳樹下迎著初升的朝陽,氣質形象一派健康清新,直可為運動品牌做代言人。
  看著沈長東不時衝迎麵走來的老人微笑,丁逸驚訝地問他:“你不是才搬過來,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多人?”
  沈長東笑道:“我不認識他們,不過據說對見到的每一個人微笑,你的心情也會變得很好,你不妨也試試。”
  丁逸看見對麵正走過來一個大爺,邊走邊甩胳膊,於是照著沈長東的做法,對大爺嫣然一笑,點頭示意,大爺左右看過確定丁逸是在對自己打招呼以後,一張老臉頓時笑成了朵菊花,花白發絲似乎都透著喜悅,連忙也了點下頭回應:“好好,年輕人很勤快呀。”
  看著大爺那被朝霞映得紅彤彤的笑臉,再看看丁逸上彎的嘴角,沈長東心情也變得很好,隻是他也沒有忽視丁逸眼睛裏那一絲的不安和尷尬。
  吃過早點,丁逸問他:“你今天有課嗎?怎麽去上學?”沈長東笑著拍拍旁邊的山地車:“當然是騎車。”丁逸睜大眼睛:“那麽遠,你要騎多長時間。”
  “快的話四十分鍾就可以,這個點兒太堵,打車還要慢些。”丁逸知道他說得是實情,在上班高峰的北京,不堵車那是神話,北城不堵車,那是神話中的神話。
  可是大夏天騎上四十分鍾的自行車,丁逸對此頗為內疚:“要不你還是住宿舍吧,別這麽折騰著來回跑了,我沒事的。”
  沈長東嗬嗬笑著揉她腦袋:“那可不行,萬一趁我不在你把房子燒了咋辦。再說你不是說我跟古天樂一樣,都是曬黑點好看嗎?我正朝這個方向努力呢。”
  回到學校,丁逸天人交戰了許久,還是決定報名進行心理輔導。拿著心理醫師給出的診斷書,丁逸打電話約了楊陽和李穎。
  楊陽看著診斷書:輕微精神障礙,一臉詫異地說:“怎麽會這樣?”
  丁逸苦笑一聲:“你們高估了我,我也高估了自己,我真的做不來這些,我想你們還是考慮通過別的渠道吧,我保證沒有告訴任何人,以後也會忘掉這件事。”
  李穎接話:“如果需要,我們可以幫你安排心理醫生進行治療,你真的是很合適的人選,我們希望你繼續配合。”
  丁逸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們究竟需要什麽,但是我真的不適合,我也根本發揮不了什麽作用,為國家做貢獻,我想肯定有更適合我的方式,實在抱歉。”
  走出來以後,丁逸看看外麵的藍天白雲,頓覺神清氣爽,心裏的擔子放下了一大半。

  三十三
  天天早上堅持跑步,每周兩次接受心理輔導,合理地休息和飲食,每天生活盡量規律,丁逸在沈長東的幫助下學會慢慢控製自己。
  在課業上,她盡量集中精力聽課,認真準備作業,不去過多地考慮成績和得失,日語擱置一邊不再理會,英語就按照老師說的方法背單詞複習課文,至於本校的英語等級考試,據說難度不算大,過不過的,丁逸也不再給自己太大壓力。
  按部就班地走過期末考試,當丁逸得知自己兩門專業課得了全班最高分時,簡直懷疑有奇跡發生了,當然這也要歸功於她前半學期對機械的癡迷和投入,可是此時此刻,能夠獲得這樣的好成績,對於丁逸來說,意義是非常重大的,說是讓她重拾自信也不為過。
  再次見到和田,是在圖書館,他叫住她:“最近那麽忙?”丁逸舉起手裏的參考書晃了晃:“笨鳥先飛勤能補拙,沒辦法,課業壓力太大。”
  和田陪著她向外走,認真說道:“我覺得你似乎不太一樣了,最近發生什麽事了嗎?”
  丁逸盡量輕描淡寫:“情緒上有點小波折,沒什麽大事。”又麵帶慚色地說道:“真是抱歉了,你的事情我做的虎頭蛇尾,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和田搖搖頭:“學生當然要以學業為重,不過再過幾天我就要離開A大去公司上任了,你暑假有什麽打算嗎,要不要來我們公司實習?”
  丁逸又搖頭:“暑假還有小學期課程,本來時間就不長,我已經都安排滿了。” 想了一會兒後補充道:“我是打算和沈長東一起去看望伯父伯母。”
  和田“哦”了一聲,繼續說道:“我以後還在原來的地方住,有空過來玩。”
  丁逸本想說我跟沈長東就住在離你不遠處,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三伏天去南京是需要一定勇氣的,沈長東剛打了電話給父母,沈家夫婦就表示不用他們來回折騰了,正好他們要陪外公北上避暑,讓丁逸他們兩人在北京待著等他們過來匯合即可。
  如此一來,時間馬上變得寬鬆起來,兩人每天繼續堅持鍛煉,閑暇時間走走逛逛,泡泡圖書館,日子過得也算愜意。
  這種愜意被從南方實習歸來的魏華靖打亂,他一個電話打給丁逸,卻要先同沈長東講話。
  接聽電話的沈長東眉頭越皺越緊,半天才回應一句:“你自己跟她商量,我做不了主。”又把電話遞給丁逸。
  丁逸滿肚子狐疑,忍不住先聲奪人對電話另一端的魏華靖說:“你在搞什麽鬼,是帶了太多禮物搬不動了嗎?沒關係,我不介意親自去取。”跟這種厚臉皮的人就是不能客氣。
  魏華靖苦笑:“小蠻女,還是蠻性不改呀,你放心,隻要你幫了我這次忙,禮物大大的有。”
  “先說說看。”魏大少爺居然要請她幫忙,一定不是什麽簡單的事,甚至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丁逸不敢貿然答應。
  “很簡單,你冒充一次我的女朋友,跟我演一場戲。”
  這話丁逸聽著不舒服,忍不住反駁:“你的女朋友很高級嗎?還要我去‘冒充’,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不幹。”
  魏華靖有些著急:“我的小姑奶奶,算我說錯話了行不?看在我貢獻了那麽多參考資料的份上,你就幫幫忙吧。”
  吊兒郎當的魏華靖鮮有這麽著急的時候,丁逸又趁火打劫提出了幾項霸王條款,魏華靖咬牙都答應了,她就更加好奇,想看讓魏華靖著急上火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心裏已經決定要幫忙了。
  丁逸看向沈長東,沈長東回應她一個眼神,那意思是你自己作主,於是丁逸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終於對魏華靖鬆了口。
  丁逸放下電話就拉著沈長東樂:“走,咱們去看戲,悶了這麽久,終於有一件好玩的事情了!”主要是魏華靖這人人緣太差,讓他焦頭爛額的事情,在她眼裏,就隻覺得好玩。
  沈長東沒有她那麽興奮,問道:“魏華靖有沒有說讓你怎麽扮他女朋友?”語氣頗有些不豫。
  丁逸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嗬嗬笑道:“你是吃醋了嗎,那剛才幹嗎那麽大方?”
  沈長東表情不太自然:“哪有,剛才魏華靖說要向我借女朋友,我不知情況如何沒敢答應,再說你是一個獨立個體,我哪有資格替你答應什麽。”
  “借”女朋友?就知道魏華靖那家夥不是什麽好鳥,居然把女人當貨物,丁逸決定待會兒相機而動,好好整整那隻豬頭。
  按照預定計劃,怕談判的時候太多人在場不方便,就由丁逸先獨自前往魏華靖說好的包廂,若是事情順利,就再聯係沈長東和李貝貝一起為那女孩送行,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丁逸一進門就受到魏華靖的熱情歡迎:“親愛的,你怎麽那麽慢,我都等急了。”說著就拉過丁逸坐在他旁邊。
  丁逸險些被他那一句“親愛的”嚇得立馬想往外逃,看到麵對她的魏華靖擠眉弄眼一臉哀求,又想到他之前的囑咐,隻得硬起頭皮順著他的話回應:“我也想很快見到你呀,這不有點事耽誤了嗎。”
  魏華靖側身讓開,露出後麵一個水靈靈,粉當當的小美人兒,此刻她正瞪大眼睛看著丁逸,一臉泫然欲泣。
  丁逸忽然有些不忍,可是想到這麽個水蘿卜似的小姑娘跟著花心浪子魏大少,肯定會吃虧,就又硬起心腸繼續按劇本演下去。
  魏華靖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為兩人介紹彼此,原來小姑娘是他實習時候認識的,叫蘇羅。
  魏華靖對蘇羅道:“這是我女朋友丁逸,你不是要認我做哥哥嗎?就叫她聲嫂子吧。”
  丁逸險些被水嗆到,馬上不著痕跡地在桌下踢踢魏華靖,瞥他一眼:你最好適可而止。
  魏華靖小心看她回應:明白明白。
  兩人的眼神對話在蘇羅看來就成了眉目傳情,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仍然故作堅強地說:“我從來不想當你妹妹”,換口氣又問道:“你們是很早就認識了嗎?”
  魏華靖連忙點頭:“是呀,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現在她還是我直係師妹。”
  蘇羅看向丁逸:“你也是A大電子係的?”
  丁逸微笑:“是呀,今年剛申請的轉係,開學就是了。”
  蘇羅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又猛然抬起來,眼神隱忍而又堅定,看著魏華靖說:“你等我兩年,我肯定能考上A大的研究生。”
  丁逸感到魏華靖一下子往座位下滑了幾寸,好一會兒才調整回來,似是下了某種決心,鄭重對蘇羅說道:“我都說了那麽多你為什麽還不明白呢?你根本不適合我,我家人也不會同意。”指向丁逸:“她才是最佳人選,父親是大型國企老總,母親是名醫,出身夠好;競賽獲獎保送進的A大,頭腦夠好;身高170CM,體重53KG,三圍35,24,35,相貌你也看到了,外形基因都夠好,你確定你能比得過她嗎?”
  丁逸被他一番品頭論足,心裏頭早已經火冒三丈,馬上就要推桌子砍人了,想不到那嬌小文弱的江南美女蘇羅搶在她之前發了火:“夠了,你不要再說了!算我看錯人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糾纏你!沒錯,我是不夠聰明,不夠漂亮,身材不夠好出身不夠好,可也是爹媽的掌上明珠,我是瘋了才會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受你侮辱,魏華靖,謝謝你讓我這麽快看清你的真麵目!”
  說完之後,臉上的哀傷卻無法掩藏,意識到這點,她飛也似的衝出了包廂,嬌小的身軀竟然帶起了一陣風。
  麻煩終於得以解決,魏華靖本應歡心鼓舞才對,可他的神色茫然而疲倦,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表情呆愣,眼神卻複雜難辨。
  丁逸要攔蘇羅,沒能攔住,回頭本來要向魏華靖發難的,看他這樣忽然也沒了心情,問他:“其實,你並不是一點兒都不喜歡蘇羅的吧,那又何必這麽傷害她?”
  魏華靖下意識地搖搖頭:“你不明白,我的道路是被安排好了的,既然不可能,還不如早些了斷。”忽然似反應過來一樣,咧嘴笑道:“這就是男人的本性,太容易得到的就不珍惜,讓你占了便宜,免費上了一課。”
  “無恥!”丁逸撇撇嘴,一臉鄙夷,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你那麽多緋聞女友,幹嗎非要找我?”她提出了那麽多條件,那些女孩肯定不會這麽刁難他,弄不好還求之不得。
  魏華靖一臉理所當然的答道:“當然是因為你夠蠻,外兼冷血無情,最適合做這種棒打鴛鴦的事,哎呀……”
  看著因被抽掉椅子而摔倒在地的魏華靖,丁逸拍拍手決定暫時放他一馬。自從打了沈長東那次開始,她就發現自己有狂躁的趨向,已經決定努力克製自己,不能再隨便發火,盡管魏華靖確實欠揍。
  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這話之所以能作為成語廣泛流傳,證明它發生的機率是不小的,丁逸就沒能躲過。
  當然還有那個跟她一起做壞事的魏華靖,晚上臨睡前,他又打電話要求幫忙。
  眼看著魏華靖將醉得神智不清的蘇羅扶進屋,丁逸忍不住開始頭痛,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他們兄妹兩個,為什麽總要她照顧醉酒的女孩,上次是李貝貝,這次是蘇羅,都是青春少艾的美女,換成個男的自然會覺得豔福無邊,於她可就隻能是麻煩,她雖然也喜歡美女,可不喜歡醉鬼美女。
  好容易將蘇羅收拾妥貼扶到丁逸的床上躺下,魏華靖才有功夫解釋:“本來買好機票要送她回去,左右找不到,最後在附近的一個酒吧門口看見她踉踉蹌蹌走著,喝的連我都不認得了,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法上飛機,住在賓館也不安全,隻能再麻煩你。”
  魏家李家都不是適合收留醉酒女孩的地方,來他們這裏也是沒辦法,丁逸不好意思再抱怨。不過北京那麽大,哪能在街上隨隨便便就能碰到,看來魏華靖也並不是全然無情無心的,隻是感情的事,外人沒辦法過多幹涉。
  上次李貝貝隻是安靜地睡覺,除了有被拐賣的危險,陪著她的丁逸倒還不覺得有什麽,這次蘇羅卻是又哭又鬧又吐的,把不曾伺侯過人的丁逸折騰的夠嗆,當即決定自己以後無論如何不能喝醉酒,太丟人了!
  蘇羅躺下後,沈長東為如何安排大家休息有些犯難,蘇羅在這裏,魏華靖就沒辦法走開,不然明早起來後沒辦法解釋。可房子雖然是三居室,也夠寬敞,床卻隻有兩個,蘇羅占據了丁逸那一個。
  沈長東提議丁逸和蘇羅擠一擠湊合一晚,丁逸頭搖的像撥浪鼓。且不說蘇羅現在滿身酒氣她都打算明天立刻換床單了,隻憑現在在蘇羅眼裏她還是情敵的身份就不行,萬一蘇羅半夜醒來發現旁邊是情敵,趁著酒勁兒對她不利該怎麽辦?自己雖然神勇,睡著以後可就全然沒有防範能力了,她可不想因為這麽個烏龍事件英年早逝。
  魏華靖也有意見:“我睡沙發好了,兩個大老爺們睡一個床像什麽話。”沈長東雖然沒有明說,看他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顯然也有類似想法。
  沈長東提議丁逸睡自己的床,他去書房上網玩遊戲,丁逸眼睛一瞪:“那怎麽行,不是說好了明天還要早起跑步嗎?一宿不睡你以為你是超人嗎?”
  被她包含關懷意味的責備一通,沈長東正感覺暈陶陶的,魏華靖先開了口:“那張床那麽大,你們兩個一起住不就行了嗎?”
  看著兩人見鬼了似的看著自己,魏華靖一臉無辜,忽然似是發現了什麽讓人吃驚的事情,張大了嘴摸著鼻子道:“不會吧,你們兩個住在一起這麽久了,不會是,不會是什麽事情都還沒發生吧?”說完後,似乎還覺得十分有趣,眼神在他們兩個之間飄來飄去地觀察。
  兩人臉紅的像煮熟的蝦子一般,魏華靖馬上知道了正確答案,表情更加誇張,不厚道的開始嘿嘿笑了起來,渾然忘記自己此刻的處境。
  這個錯誤是很致命的,惱羞成怒的丁逸先將手上的靠墊砸過去,趁他接的空檔一把將他擒住按倒在沙發上:“魏華靖,你信不信我會把你腿腳打折了丟在蘇羅床上,明早生米煮成熟飯你可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魏華靖本來身手也不錯,可他剛才笑得差點岔氣,現在又被丁逸的狠毒主意氣得直翻白眼,一時半會兒竟然掙不脫,好在沈長東在回過神來以後馬上拉開丁逸——她跟另一個男人如此近距離接觸,在他看來竟然是那麽刺眼的畫麵,盡管明知他們之間沒有什麽。
  看著丁逸仍然氣鼓鼓的,沈長東勸她:“好了,他隻是開玩笑,咱們快回屋休息吧。”
  丁逸有些忐忑地看向沈長東,真要睡一張床嗎?沈長東似看懂她想法一般,淡淡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是呀,他們小時候,赤身裸體共浴的時候都有,不然丁逸哪能將他胎記的位置記得那麽清楚,不過在上小學以後機會就不多了。
  怕再次被魏華靖嘲笑,丁逸決定不再扭捏,笑道:“就是,那大家就早點睡吧。”挽著沈長東就進了房間,剛剛爬起來的魏華靖又一次險些跌破眼鏡。
  剛才言語行動都夠豪放,可真正躺在床上丁逸卻抑製不住的心開始“嘭嘭”直跳,沈長東溫熱的身體就在旁邊,鼻端都是他那熟悉的氣息,她怎麽也沒辦法寧下神來睡覺。
  沈長東跟她聊了幾句天後就再也沒有動靜,躺著一動不動,丁逸推測他是睡著了。
  又過了一會兒,感到冷氣開的有些涼,丁逸把毯子拉了拉裹的更緊一些,想不到拉的過猛,把沈長東的也拽了過來,怕他著涼,丁逸連忙手忙腳亂地扯著毯子給他蓋回去,手卻在不小心碰到他胸膛的時候被一把按住:“你來回亂動什麽呢。”
  語氣有責備的意味,丁逸是好心幫他蓋毯子,如何肯受委屈,報複性的朝他身上一番猛撓,反正睡不著,幹脆也給他搗搗亂,不過被自己輕輕一碰就醒了,他剛才真的睡著了嗎?
  沈長東被她撓中癢處,強忍著笑,抓住她雙手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丁逸嚐試了一下,沒能掙脫,想不到沈長東力氣變得這樣大,他就這麽壓在自己身上,身體溫熱而結實,鼻端頰畔能近距離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帶著一種年輕男孩特有的清新氣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丁逸忽然感到身體有些燥熱,想盡快擺脫,心裏又有些隱隱約約的期待。
  就著從窗戶外麵透進來的燈光,丁逸可以看到沈長東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她有些緊張,因為聽到沈長東的呼吸很急促,慢慢地,他的頭越來越低,丁逸下意識的將眼睛閉上想把頭歪到一邊,但是來不及了,她的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擒獲。
  沒有外界的打擾,又有黑夜做掩護,這個吻纏綿異常,兩人都有些失控。暫時放開她的唇,沈長東沿著她的嘴角,下巴,脖子,順應著本能一路向下吻去。
  丁逸感覺被他吻得麻麻癢癢的,腦子有些暈暈乎乎,可是又感到很興奮,在沈長東忙著解她上衣扣子的同時她也不肯閑著,禮尚往來地開始扒沈長東的衣服。
  想不到沈長東瘦歸瘦,肌肉卻很結實,皮膚觸感光滑有彈性,丁逸忍不住一摸再摸,摸得沈長東氣喘籲籲,他也在急切地探索,曾幾何時,當初那個蠻橫的小丫頭,已經擁有了一副水蜜桃一般誘人的少女胴體,曲線凹凸有致,肌膚雪白細膩,散發著他熟悉的那股乳香,另外又多了一種幽幽的少女體香,他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不多時,兩人已經近似於裸呈相見,在崩潰之前,沈長東掙紮著抬頭問丁逸:“你知道該怎麽避孕嗎?”聲音低啞隱忍,身體緊繃,蓄勢待發,似乎隨時準備衝鋒陷陣。
  丁逸有些意亂情迷,聞言“啊?”了一聲,一臉茫然。沈長東靠近了些又問了一遍,丁逸本就滾燙的臉頰又增幾分熱度,小聲道:“世界艾滋病日那天,我曾經跟著去發避孕套,別的就不清楚了。”
  沈長東忽然想哭,他所知道的比較保險的好像也隻有這個,難不成現在飛奔下樓去買?
  正猶豫著,丁逸腦子卻慢慢清明了過來,推推沈長東:“哎呀,你想什麽呢,外麵還有個魏華靖,隔壁還有個蘇羅,我們怎麽,怎麽能做這種事?”說完開始動手穿睡衣。
  沈長東懊惱地將頭埋在枕頭裏,一會兒又爬起來衝到臥室配套的衛生間,不多時就傳來嘩嘩的衝水聲。奇怪,他睡覺前不是洗過澡了嗎?原來沈長東那麽愛幹淨呀,丁逸心裏嘀咕著翻身睡去——時候已經不早了。

  三十四
  第二天一早起來,看到蘇羅睡的那間房門依然緊閉,丁逸和沈長東都鬆了口氣,不然若是讓蘇羅看到魏華靖的“女朋友”居然和沈長東住在一個屋,還不知會出什麽狀況。
  魏華靖還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兩人輕手輕腳盡量不吵到他,自行去晨練。跑步的時候,沈長東發現丁逸總時不時扭頭看向自己,看過後低下頭也不說話,然後過會兒再看過來。
  終於沈長東有些沉不住氣,檢查一下發現自己並沒有衣冠不整後,在她扭頭時正對上她的眼睛:“我有什麽問題嗎?”
  丁逸被他問得冷不防,不由有些心虛,嘿嘿笑道:“沒什麽,隻是感覺你和昨天晚上有些不一樣。”
  沈長東聞言俊臉泛紅,扭過頭不再理她,她居然還敢提!昨天晚上他衝完冷水澡後,發現這個號稱失眠的人已經睡得死沉,留他一個人瞪眼到深夜久久不能平靜,還好昨晚隻是權宜之計,若是長此以往,精神障礙的可能就是他了。
  提了早點回去,發現屋子裏煞是熱鬧,魏華靖已經起床,正在和一對中年夫婦聊天,沈長東大吃一驚:“爸媽,你們怎麽直接來了?都沒跟我說一聲。”
  丁逸連忙把手裏的食物放下,規規矩矩地向沈家夫婦問了聲好,雖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畢竟也這麽多年沒見了,難免有些生疏。不過生疏顯然隻是她自己的感覺,卜靜早已經一把拉過她笑道:“哎呀,幾年沒見小逸又漂亮多了,上次長東回家說了你們的事我就想過來看你,一直沒抽出空,這次可要好好在一起聚聚,就隻可惜你媽媽還沒回國。”
  沈家伯母熱情如夕,讓離開母親三年多的丁逸感到心裏暖暖的,乖乖笑著任她又摟又抱。
  這邊沈伯父已經向沈長東解釋了他們的行程,原來考慮到卜老爺子年事已高怕折騰,已經先把他送至目的地,他們夫婦過來接沈長東和丁逸,順便巡視一下兒子挑中的房子。到了所說的地址,開門的卻是一個不認識的男孩,他們懷疑走錯了門打電話給沈長東,發現他手機在屋子裏響了起來,原來他早上出去晨練並沒有隨身帶手機。
  魏華靖機靈,問他們是不是找沈長東,確認後趕緊招待他們落座並解釋彼此關係,沈家夫婦看他相貌談吐不俗,就坐下和他一邊聊一邊等人。卜靜和魏華靖都是軍區大院長大的孩子,雖然年代不同,還是有不少共同話題,細說起來還有共同的熟人,兼之魏華靖口才甚好,大家聊棏相當投機。
  丁逸自打進門以後就被卜靜拉住不放,越說越開心:“小逸小時候就活潑可愛,不像東東,總是皺著個眉頭小老頭兒似的,那時我就想,要是再有這麽一個女兒該多好,沒想到現在終於如願了,女兒還要出嫁,兒媳婦卻是自家人了。”
  丁逸聞言臊的臉發紅,沈家伯母想的也太遠了吧,“兒媳婦”?他們大學才剛讀了一年而已,不知沈長東什麽時候將兩人的事告訴父母的,反正她都一直還沒找到機會跟爸爸說。
  “魏華靖!你為什麽把我帶回你家?看你們齊聚一堂共享天倫之樂嗎?”
  天外飛來的一筆,把大家的眼光都吸引到了丁逸房門口站著的女孩身上,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蘇羅已經醒了,推開房門就看到這其樂融融的一幕。
  沈長東等三人看到她都暗道不妙,乍然見到親人大家隻顧高興,都忘了屋子裏還有這麽一個醉了酒的定時炸彈, 爆發的時候如果就他們幾個在場還好,現在還有沈家父母,這局麵可夠混亂的。
  魏華靖罵了自己一聲豬頭,趕緊上前,準備把蘇羅帶出去說話,沒想到蘇羅甩開他的手,隻盯著丁逸,以及拉住丁逸不放的卜靜,忽然放聲哭泣,便哭邊喊:“怎麽會有你們這樣的父母?自己選中了合適的女孩就非逼著兒子去娶,你們就不顧忌人的感情了嗎?門當戶對,相貌身高,還要考慮基因,又不是給動物配種!”
  沈家夫婦被她罵的一頭霧水,沈河黑著臉問沈長東:“這個女孩是誰?怎麽會住在你這裏?”沈長東滿臉無奈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卜靜則小心觀察丁逸的表情。丁逸馬上明白他們誤會到什麽了,於是先笑著安撫了卜靜,再回頭大聲衝魏華靖喊道:“我答應你的可不包括善後工作,你要是沒辦法處理我可要親自動手了哦。”語氣裏的威脅成分讓魏華靖想忽視都難,於是他當機立斷強行將蘇羅帶走,嬌小的蘇羅幾乎是兩腳不沾地出的大門。
  剛才還溫文爾雅一副翩翩貴公子形象的魏華靖,忽然露出了這麽惡霸似的一麵,把卜靜驚的目瞪口呆,這時沈長東已經恢複自如,坦然地向父親解釋事情的全過程。沈河不認同地搖頭:“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呀,上學期間不好好學習,整出那麽複雜的事情,跟我們當年真是不一樣了。”
  丁逸聞言有些尷尬,她現在和沈長東“同居”似乎也很複雜。卜靜則白了丈夫一眼:“當年你寫情書那會兒,心思可不比他們簡單呢。”
  沈河讀大學的時候是文學青年,曾給女同學寫過情書,後來那女同學炫耀似的拿給別人傳閱,搞得盡人皆知,還包括同是同學的卜靜。雖然沈河和那女同學後來就沒了下文,和卜靜戀愛結婚後卻成了她手裏的小把柄,每當不如意就會拿出來念叨一下的,這次卜靜看兒子和丁逸聽了他的話都有些不自然,忍不住再次揭他傷疤給小輩解圍。
  沈河是性格耿直的人,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不是存了指責他們的心思,被妻子半真半假的一嗔,馬上省悟過來轉換話題,一臉和藹地向丁逸詢問她家長輩的近況。
  趁著收拾東西的空檔,丁逸找個機會偷偷問沈長東:“你怎麽不提前和他們商量好來的時間?我好掩飾一下,這下被你爸媽撞破咱們同居了,嘴裏不說,心裏還是別扭的吧?”
  沈長東看她一眼:“我們是一般意義上的同居嗎?”忽然又似想到了什麽,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其實我已經提前跟他們說咱們在一起住了。”
  丁逸瞪大眼睛:“他們之前已經知道咱們同居了?那我爸爸知道嗎?”
  沈長東有些急:“丁叔叔應該還不知道,你不要一口一個同居好不好,女孩子家說話怎麽那麽難聽,我們不是為了方便照顧才住在一起的嗎?”
  得知爸爸還不知情,丁逸鬆了口氣,又想到自己是被“照顧”的那個,當下連沈長東的責備都不計較了,隻是還有些擔心地說道:“被你父母知道了,我一世英名不是也毀了?”
  沈長東摸摸她的腦袋:“不要亂想,我跟他們說過咱們一人住一屋。”又頓了頓,說:“我爸媽相信我。”可是他現在卻有些不大相信自己,不過這句話他覺得最好還是別告訴丁逸了。
  作為北方的海濱城市,L市天氣涼爽,景色宜人,街道也幹淨整潔,連空氣的味道和北京都不相同,是個休閑療養的聖地。不過對於丁逸來說,此處最大的好處在於它的海鮮非常好,因為所處海域汙染較少,吃起來也比較放心,不像京津地區的海鮮,多數產自汙染嚴重的渤海海灣附近。
  從機場到海濱別墅的路上,丁逸開始向沈長東打聽他外公的情況,沈家夫婦她熟悉,外公可是未曾謀麵的人,並且在丁逸的印象中,軍人都是很嚴肅很威嚴的人,在生活上不僅自律,對周圍的人要求也很高,她自知不是什麽賢良淑女,怕到時候表現不佳惹老人家討厭。
  卜靜聽到她的擔心,忍不住撲哧一笑:“你放心,東東外公是很隨和的人,他見到你一定很喜歡。”沈家伯母都這麽說了,丁逸也不好意思再問。
  外公果然是和藹可親的人,除了分外挺直的腰板,跟普通老人並沒有什麽不同。丁逸開始還小心翼翼,在老人對她無意中提到的沈長東幼年往事表示興趣時,就開始放鬆起來,跟他侃侃而談那段他錯過的外孫成長經曆。
  卜家人丁單薄,家裏很久沒有出現過丁逸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了,她的描述生動而有趣,兼之聲音清脆悅耳,老人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露出讚許的微笑。
  卜靜過來張羅大家吃晚飯,看到父親和丁逸聊得投機,就笑著對父親說:“我就知道您肯定會喜歡小逸這孩子。”又說丁逸:“不過小逸你可別被外公給騙了,他以前可沒這麽和藹,我小時候他一瞪眼睛我就嚇得直哆嗦,現在年紀大了,脾氣反而好很多。”
  丁逸笑笑不便發表意見,外公卻佯裝生氣道:“你這丫頭開始翻舊帳了?那時你皮的跟個猴子似的,要是有現在小逸一半乖巧,也能少挨些打。”
  沈長東聽到母親被稱為“丫頭”,丁逸又被誇“乖巧”忍不住笑出聲來,丁逸被他這一笑,饒是臉皮再厚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站起來表示要去餐廳幫保姆擺碗筷——既然要裝,索性就裝得像一點吧。
  似乎好久沒有享受過真正意義上的假期了,吃完飯後,不用去圖書館自習室,沒有馬上需要準備的作業,一下子突如其來的空閑讓丁逸頗有些不適。
  外公習慣早睡早起,在小輩們陪同下,自海邊散步歸來後就要休息了,沈家夫婦也自行進房間收拾東西。沈長東昨晚沒有休息好,本來是要早早回房間補覺的,卻被丁逸拉住不放,她初到一個陌生地點,有些興奮過度。
  海風涼爽,月明星稀,院子裏小花園的秋千上,丁逸坐著搖啊搖的,頗為享受這種無所事事的狀態,偏偏有人很沒情趣的嗬欠連連,丁逸瞪他:“你昨天晚上沒有睡覺嗎?”
  沈長東白她一眼:“睡了,不過跟沒睡一樣。”不願意再繼續這個沒營養的話題,示意丁逸靠邊一點,也在秋千上坐下,問道:“我家這邊算是都搞定了,你什麽時候跟丁叔叔紀阿姨說咱們的事情?”
  見雙方家長嗎,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將婚事提上日程?丁逸心底有些排斥,感覺像是馬上要被束縛住一樣,隨口說道:“我媽媽還有將近一年才能回來呢,到時候再說也不遲。”不待沈長東反駁,馬上又說:“本來我們不是說要做臨時男女朋友的嗎,怎麽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為什麽我忽然就變成了你們家的準兒媳婦?老實說,你是不是蓄謀已久!”
  “你到現在還覺得我們是臨時的男女朋友?”聲音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隨意,沈長東的表情不辨喜怒,丁逸一下子不知該怎麽回答,她剛才也是為了掩飾心裏的那一絲不安,習慣性的先聲奪人。可是話已經出口,斷沒有馬上否定自己的道理,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有什麽不對,還不是一開始你自己先這麽說的嗎?”
  沈長東不再說話,碰上這麽個無情無義的人,他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呀,或許該考慮換個方式了。

  三十五
  大二的一年是極度繁忙的,這一年是基礎課向專業課過渡的階段,丁逸初來乍到,完全陌生的電子係又有著和汽車係很不同的氛圍,這一切讓她感到了巨大的競爭壓力和孤獨感。看著周圍彼此熟悉的同學,聽著他們討論各科老師優劣,丁逸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有些信心不足,還帶有一絲恐慌。
  還好所在班級的同學大都熱情大方,在她需要時很多人都提供了幫助和支持。身為前任院學生會主席的魏華靖也幫了不少忙,他正忙著申請出國,可還是盡量抽空帶她熟悉院係的老師和學生,專業課上也經常會指點她一二,讓丁逸感歎了一把好人有好報這個真理,不過偶爾還是忍不住八卦:“你那個小美女後來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就那樣回去了唄。”魏華靖說的漫不經心。丁逸雖然沒有對蘇羅產生太多好感,可看魏華靖這麽玩世不恭的樣子也覺得有氣:“一個巴掌拍不響,我不信你原來沒有招惹人家。”一個女孩子,長得不錯,看樣子也不是輕浮浪蕩的人,應該不會因為單純的一頭熱就千裏迢迢追過來尋死覓活。
  “小蠻女什麽時候也知道用腦子分析問題了?”魏華靖嘲笑她,眼見噴火女暴龍有發飆的兆頭,馬上又討饒:“好了好了,我承認一開始是覺得她還不錯,先主動示好的,江南美女嘛,樣子也溫溫柔柔的,誰知道後來那麽難纏,惹惱了比你這蠻女還可怕,你知道我是文明人,最怕你們這類沒有開化的種族了。”
  丁逸確定了,他就是皮癢了找打的,於是也不再客氣,拿他練了散打隊老師新教的招數,唉,沒空參加社團活動,隻能在底下抽空自己練習了。
  真正鼓舞人心的,還是獎學金的評定結果。大一汽車係的成績讓她在電子係評到了學業優秀一等獎學金,丁逸自此才真正又重新拾起了信心。
  拿著嶄新的票子,丁逸得意洋洋,同宿舍的幾人都有獎學金,楊璐璐也是一等,幾人便決定出去大吃了一頓。酒足飯飽後,大家看丁逸神采飛揚,不複當初煩躁憂鬱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開始追究她的同居事件。
  楊璐璐最先發難:“小丫頭,食髓知味了,這麽久也不搬回來住幾天,一刻也舍不得你家沈長東?”
  趙曉冬也嘿嘿奸笑:“最近皮膚不錯哦,有男人滋潤著就是不一樣。”
  丁逸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這幫思想汙濁的家夥,真想把她們拖出去沿街吆喝,讓大家看看所謂的名校女大學生是怎樣一副嘴臉!不過生氣歸生氣,清譽可不能毀,馬上辯駁:“把你們腦袋的黃色廢料都清空了!我和沈長東一人住一屋,關係純潔著呢!”
  趙曉冬“哦”了一聲,笑道:“對呀,純潔的男女關係!”大家聞言又開始哄笑。
  丁逸憤怒了,正考慮著該怎麽開口,胡佳出來打圓場:“好了,大家別逗她了,我覺得丁逸說的應該是真話。”
  丁逸感激地看了胡佳一眼,連忙接道:“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撒過謊?”
  楊璐璐收斂了笑意,忽然一本正經道:“好吧,我相信你,不過你們同一屋簷下天天接觸,沈長東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作為同宿舍的姐姐,我需要告訴你一個生理常識。”
  不止丁逸,餘下的兩人也有些好奇,等著她繼續說下去。楊璐璐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後非常滿意,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們知道,男人有時候很容易衝動的,可是這種衝動如果經常得不到滿足,久而久之就容易發生問題。”
  丁逸聞言有些愣神,自打從L市回來以後,沈長東變得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樣,原來獨處時,大家都還保留了原來的習慣,雖然親近自然,卻還有男女之妨。
  自從度假回來以後,沈長東就熱情了許多,經常有事沒事就親親她,碰碰她,很多時候,丁逸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不過每次又總能在最後關頭打住。次數多了,丁逸再遲鈍也能看出他似乎忍的很辛苦,有時候就刻意保持些距離,偏偏沈長東似乎有自虐傾向,總是主動打破這種距離,照樣熱情似火,然後再努力克製。
  楊璐璐伸出小手在丁逸麵前晃了晃,丁逸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會出什麽問題?”一出言她馬上就後悔了,果然看到幾人個個表情詭異,一臉奸笑。
  楊璐璐再度做正經狀:“好吧,既然丁逸那麽誠心請教,我就告訴你也無妨,免得耽誤你終身。聽好了,據說男人如果長期受刺激又總得不到滿足,久而久之就會陽痿,要是不打算嫁這個人還好,如果注定是自己將來的老公,那可就……”
  一團紙巾砸過去,丁逸紅著臉罵道:“胡說八道,這個知識你自己掌握了就行!”說完大家亂成一團,嘻嘻哈哈笑鬧過去。
  飯後丁逸和楊璐璐買單請客,沈長東剛剛結束了學生會的活動,騎了車子來接她,跟她幾個舍友打招呼的時候,發現大家都看著他笑得很奇特,感到有些摸不著頭腦,丁逸心裏明白,連忙取了車催他快走,又惹來後麵幾聲輕笑。
  書桌前,丁逸對著各種通信符號,思想卻怎麽也無法集中起來,腦子裏時不時總冒出楊璐璐那幾句話,再看看正埋頭認真準備功課的沈長東,忍不住麵頰開始發熱。
  準備的告一段落,沈長東合上書本,抬頭正對上丁逸觀察的眼睛,丁逸一慌趕緊低下頭,裝作專注於課本。
  沈長東情知肯定有什麽地方不對,丁逸和她室友今天的表現都有些反常,不過看她似乎沒有說的意思,他也就不打算主動問起。隻是丁逸此刻麵泛桃花含羞帶怯,垂下眼瞼時兩道濃密的睫毛小扇子般在眼下投出陰影,間或一抬起,一雙水汪汪的丹鳳眼波光瀲灩,閃亮得讓人心驚。怪不得古人說要燈下看美人,橘黃燈光下的丁逸,出奇的美。
  察覺到他的注視,丁逸有些緊張,下意識地開始咬嘴唇,沈長東看見再也把持不住,橫過身子湊了上去。
  丁逸被他略帶霸道地摟在懷裏,脣齒被慢慢撬開,和他的一起糾纏。很快地,沈長東就不再滿足於單純的親吻,半靠在桌子上,一隻手摟著丁逸支撐她的重量,另一之手小心翼翼地探索,開始解她的衣服。
  丁逸感到胸口一涼,隨即發現沈長東埋頭其上,接著又熱的讓她顫抖。上次和沈長東同床共枕,雖然也很出格,一切卻都是在黑暗中進行,有種做夢的感覺,如今在燈光下看著這陌生的一切,身體裏有一種似乎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異樣感,忍不住有些發慌,鬆開摟住沈長東腰部的手,似要揮開什麽,想不到將一本厚厚的原文書掃下桌子,發出一聲悶響。
  兩人都被這響聲嚇了一跳,沈長東迅速抬頭,看著丁逸驚慌的眼神,有些懊惱,連忙說聲“對不起”,並迅速幫她拉攏了衣服,隻是臉帶潮紅,氣息仍然很急促。
  丁逸有些猶豫,不過還是強忍著羞意道:“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沈長東猛然抬頭看她:“你說什麽?”
  丁逸心一橫,閉眼答道:“我說你要是很難受的話,就不要忍著了。”說完將頭埋在他肩膀上。難得丁逸居然有這麽小鳥依人的樣子,沈長東又是一陣驚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可理智還是保留了一絲絲:“那個,你不要因為這個遷就我。”
  他這個那個磨磨蹭蹭的讓丁逸有些火大,可這會兒怎麽也不是發火的時候,丁逸隻好繼續埋著頭嗚嗚囔囔地說道:“其實,其實我也是有些期待的。”
  聲音雖然含糊,沈長東還是捕捉到了每一個字眼,歡呼一聲再沒一句廢話,打橫抱起丁逸就往臥室衝。
  青澀年華,雖都不缺乏生理知識,在實際上兩人卻都還是懵懵懂懂的狀態,好在彼此夠熟悉,也不缺乏對對方的信任,一路試探,一路摸索,雖然過程曲折,還是經不住年少情濃,終於水到渠成。
  然而蛻變的那一刹那,丁逸還是沒能忍住那尖銳的疼痛,放聲大叫:“媽呀,為什麽這麽疼,我不玩了!”沈長東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滴滑落,他也疼,可是還迫切地想繼續,於是強忍著不動,輕言哄道:“一會兒就不疼了。”片刻後丁逸又叫:“不行不行,還是疼!”
  沈長東無奈,隻好發動理智所剩無幾的腦細胞,耐心哄道:“有多疼?像是額頭被砸,還是膝蓋摔傷?那時你都很英勇。”
  一句話激發了丁逸的英雄氣概,當下決定——忍!
  到了後來,疼痛減輕,又有些別的感覺,雖然還沒有體會到小說中描寫的那種銷魂,卻也有一種莫名的充實感。從中,她能體會到沈長東對自己的珍視和愛護,在他俊逸的麵孔皺成一團爆發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種暈乎乎的幸福感。
  過了好久,丁逸在不經意的一歪頭,看到床頭櫃上撕開的小包裝,忽然發現有些不對,揪起身邊的沈長東問:“你上次不是說沒有,這是哪來的?”
  沈長東別過眼睛:“人在同一個地方,隻能跌倒一次。”
  原來他這也是蓄謀已久!丁逸想到剛才自己還不知羞恥地說也很期待,似乎逼著他上床一般,立刻惱羞成怒,猛地撲將過去。隻是丁逸也犯了個致命錯誤,她忽視了自己現在腰酸背疼的狀態,其直接後果就是:惡狠狠的尋仇變成了投懷送抱,光溜溜的被沈長東抱了個滿懷。

  三十六
  然而同居的生活也並非總是甜蜜,因為丁逸發現她的時間開始不夠用了。今年的課程本身就極重,她還要補休大一的幾門專業課,一學期要修29個學分,全部都是主課,其中五門數理基礎課、兩門實驗課、兩門專業基礎課,讓向來精力旺盛的丁逸也忍不住大喊救命。
  沈長東也沒有好太多,隻是他忙的方式略有不同。開學沒多久,趕上學生會的換屆選舉,不知是不是因為人緣太好,他竟然提前一年當選為M大校學生會的副主席。這還不算,因為去年在話劇團那場大戲中承擔了主角,反響熱烈,已經升入大四的前話劇團團長直接禪位給他,說是幾個女生競爭的太激烈,位子給誰都不好管理,幹脆讓一個男生來當,這樣比較不會發生內亂。
  於是乎,一下子兩個人都成了大忙人。一個恨不得把柯西、傅利葉、拉普拉斯的頭像貼在床前日日對著,自勉之外希望能心有靈犀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他們的定理;一個迎來送往上應付團委老師,下帶領剛招進來的小幹事,還要抽空苦思今年大戲到底誰來擔綱。
  還是丁逸先看不下去了,對沈長東講:“你老這麽早出晚歸的也不是個辦法,反正我現在也沒事了,要不你還是回學校住吧。”
  剛剛騎車回來沈長東氣還沒喘勻,聽到這話一臉受傷:“利用完了,就要把我掃地出門嗎?”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丁逸懶得理他。朝夕相處之後,丁逸漸漸發現沈長東並沒有自己原來印象中的那樣老實可欺,當下決定對他的哀怨置之不理。
  她也有心煩的事情,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總體來說,數量基礎課成績較好、專業基礎課成績較差,比起她上學期的汽車係專業課成績,更是不可同日而語。這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打擊:到底應不應該轉係?雖然告訴自己既然選擇了就不要後悔,彷徨也不是沒有的。
  沈長東洗完澡來到書房,就看到丁逸苦著一張臉寫試驗報告,忍不住有些心疼,遞杯酸奶給她:“先休息一會兒吧,我的小居裏。”
  咬著吸管,丁逸仍然愁眉不展:“你說我轉係是不是有些瞎折騰?汽車係不適合女生,電子係好像也是陽盛陰衰。”
  沈長東想了想答她:“那你去學法律或者外語吧。”
  丁逸慘叫一聲:“你殺了我吧,我英語四級剛勉強通過,法律條文更別說了,讓我天天背那個非瘋了不可。”
  “那你是不喜歡現在的課程?”沈長東繼續問。
  丁逸歪著腦袋想了一下:“那倒也不是,坦白來說學起來還是挺有意思的,就是實在太忙太累,再這麽整天整天坐著自習,我都懷疑自己要腰肌勞損了。”
  “那就不要那麽累,有些課可以翹掉,作業沒法完成也可以參考一下別人的,對於大學生來說這很普遍的。”
  “啊?難道你自己也是這麽做的?”丁逸瞪大眼睛,他居然不教她學好!
  沈長東笑道:“偶爾,不過我們很多課期末突擊一下就可以。”
  那倒是,他上學期那麽折騰,最後成績還是名列前茅,英語四級考試整整比她高了三十分,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掙紮了一番,丁逸還是搖搖頭:“不行,我現在都有掉隊的危險,若是那麽混,還不如別讀A大了呢。”一直站在金字塔尖部的自己,忽然變的翹課抄作業考試擦邊過,光是用想的她都無法忍受。
  記得以前也曾經對自己質疑過,如此的青春年少,最好的時光都埋在書本裏會不會太過可惜?當時引發了大家的熱烈討論,有人讚成有人反對,丁逸隻問了一個問題:“如果埋在書本裏是浪費青春,那怎樣才算不浪費?怎樣的青春才算無悔?”
  一句話讓大家又陷入思考,是呀,青春到底該怎麽度過?吃喝玩樂,遊戲玩鬧,還是飆車打架?真是那樣過了,恐怕也是要後悔的吧。
  想來想去,丁逸決定還是先讀書再說,不管怎樣,努力學習充實自己總歸不是壞事,也許有朝一日忽然想明白了,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用再為這件事發愁了——因為青春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逝去。倒還不如按照華羅庚的統籌方法,趁著思考的當口多幹些對人生有益的事情,一邊感悟一邊學習,兩不耽誤。
  恍惚的時候,沈長東清晰的話音傳來:“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對自己懷疑,如果你都不行,還有誰能成功?我還等著將來你名揚世界,跟著風光一把呢。”
  聽他帶有玩笑的口吻,丁逸忍不住白他一眼:“跟你有什麽關係?”
  沈長東笑嘻嘻道:“怎麽會沒關係,將來你入了我沈家的門,就是我沈家的媳婦,家裏還等著你光耀門楣呢。你看若是沒有居裏夫人,居裏這個姓現在想必也不會這麽出名。”
  丁逸“呸”了一聲:“真不要臉,誰是你家媳婦了!”
  沈長東做急切狀:“你想始亂終棄?那可不行。”說著已經惡狠狠地撲了過來上下其手:“看來有必要再努把力了,免得失寵被拋棄。”
  丁逸笑罵著欲躲,卻又哪裏躲得開,這個沈長東,人前斯文正經風度翩翩,人後卻越來越像流氓無賴,不知M大那幫美眉們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會不會後悔把選票投給他。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聰明如沈長東,也有他無可奈何的時候。丁鳳齡因為政績突出,任期期滿後被調到北京相關部門任職,終於能和寶貝女兒團聚。
  感受到電話裏父親壓抑不住的喜悅,丁逸又感動又高興,再過幾個月媽媽也能回國了,那時候全家都能團聚。至於沈長東這邊,再借她個膽她也不敢繼續留下跟他同居。
  先是著急忙忙地把東西都搬回宿舍,等到爸爸到京後,丁逸幫著他收拾新居,順便把自己的一些東西也搬過去。部裏給爸爸安排的房子離學校不近,不過周末還是能回去陪他的。
  沈長東以世交晚輩以及丁逸男友的身份跟著忙前忙後,丁鳳齡見到他後也很高興,讚不絕口:“不錯不錯,長東幾乎繼承了父母所有的優點。”沈長東被他誇的有些不好意思,隻顧低頭幹活,盡顯沉穩憨厚。
  好久沒見到父親,丁逸忍不住撒嬌:“那我呢?我有沒有繼承你和媽媽的優點?”
  丁鳳齡點點她鼻子笑道:“你奸懶饞占全了,脾氣像個小辣椒,能有什麽優點?”語氣卻滿滿的都是寵溺。
  在沈長東麵前落了下風,丁逸氣得哇哇大叫,偏那兩個男人笑得一個比一個開心。
  一起吃了晚飯,沈長東自行回學校,丁逸留下來陪父親聊天。問了她近期學習生活情況後,丁鳳齡話題一轉:“我原本沒想到你會這麽早戀愛的。”
  丁逸心裏咯噔一下,終於還是來了。由於種種原因,她一直拖著沒跟爸爸說和沈長東在一起的事,後來見到沈家夫婦,心想他們和爸爸關係那麽好,肯定早就告訴他了,她則能躲就躲,沒深入聊過戀愛的事,因為和父親從小就有一定距離,總覺得談這樣的事情有些難以啟齒。
  今天看爸爸見到沈長東的時候,笑得和藹可親,也沒有吃驚的樣子,丁逸本來已經放下心來,卻沒想到他在獨處時突然說這麽一句話,於是條件反射般問道:“為什麽,爸爸覺得沈長東哪裏有問題嗎?”
  丁鳳齡歎了口氣:“長東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能有什麽問題?我對事不對人,隻是覺得你們現在確定關係有些太早,你沈伯母還跟我說要先把婚訂了,我沒有答應。”
  沈伯母真是夠心急的,丁逸臉上一紅:“我們都還是學生呢,訂什麽婚呀。”
  丁鳳齡馬上說:“這是關鍵,依你和長東的資質,想必都不會讀完本科了事,你們一個學文一個學理,以後每個人發展的道路也不盡相同,變數太多,太早決定什麽怕你們將來後悔。”
  丁逸對這些倒不以為然,沒有說非要同行才能在一起吧。
  丁鳳齡轉口又說:“也罷,世事難料,沒準兒你們就能一帆風順呢,就怕到時候非要有一個人做出讓步。”是他偏心,他不希望委屈自己女兒,不過沈長東也是人中龍鳳,誰又能忍心讓他受委屈呢。但是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們去吧。
  父親的這番話丁逸直到近兩年後才真正理解。這期間,通過不懈努力,她終於在專業課的學習上取得突破性的進展,大二結束的時候,也和係裏大多數同學一樣準備考G考T。
  隻是她英語基礎太差,好在媽媽已經學成回國,家裏和她個人的生活都有人打理,她便在暑假期間開始了新東方的高強度訓練。
  沈長東回家待了沒幾天就又回北京,看她沉迷於“紅寶書”的樣子,問道:“你決定要出國了嗎?”丁逸抬起頭:“不能肯定,因為我現在發現自己英語不是一般的爛,如果能申請到好學校,應該會出去吧。”
  沈長東自嘲道:“我這個專業,出去基本沒用,更別說獎學金了。”丁逸想想答道:“也是,不過你在國內應該就能發展的不錯。”M大男生少,優秀男生更少,憑他優異的成績和傲人履曆,找個很好的工作是輕而易舉。
  沈長東沉聲問道:“你要出國,卻要我留在國內?”丁逸看他臉色不對,連忙說:“也不是啦,我能不能出去還不一定呢,再說,你也可以一塊兒出去呀。”
  沈長東仍然沒有好氣:“我怎麽出去?是拿父母的血汗錢出去造,還是做你的F2?”
  讓沈長東去陪讀,丁逸還真沒想過,吼吼,好像聽說的都是海外男學生回家相親娶老婆,然後帶出去陪讀。看到沈長東臉色已經發黑,丁逸不敢再胡思亂想,連忙正色道:“怎麽會,咱們一起考試吧,你英語那麽好,弄不好是你申請到學校我去陪讀呢。”
  想到有個今年畢業的師兄拿到了倫敦商學院四分之三的獎學金,沈長東決定乖乖陪她複習英語,陪她參加考試,雖然是鳳毛麟角,總還是有希望的。
  每日奔波於新東方校區和自習室、宿舍,每天睡眠不超過5個小時,堅持了一個半月,當紅寶書背到第5遍的時候,丁逸她們班小學期的試驗課開始了,不得不同時回學校上課。
  當她麵對電腦,猛然不知道cos是什麽的時候,一下子懵了。一個半月的魔鬼英語學習竟然讓她完全忘了數學與信號處理的本行。
  身為某人的馬前卒,沈長東先以身涉險,參加美帝國主義在中國設立的磨人考試,考完後欲將心得經驗給“領導”匯報時,卻發現他的女領導正一臉茫然地發呆,見到他後莫名來了一句:“我放棄了。”
  沈長東也茫然:“什麽?”
  丁逸忽然神色清明了許多,朗聲說道:“我放棄考GRE了,去它的美國鬼子,欺負我英語不好弄得考試那樣難,我還不希罕去了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果不舍,一味隻想得到,不惜鑽營自己不擅長的事務,即使能夠如願,鬧不好卻要失去更重要的東西。因此,就這一刻丁逸決定放棄,也許這是一個不理智的決定,也許多年以後她會後悔,但是現在,她決定就這麽做。
  沈長東心底歎了口氣,卻仍然笑著表示支持,他剛考了一個將近滿分的分數,現在也做出了不用告訴她的決定。

  三十七
  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下決心去讀博士都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尤其是女生,尤其是現在各個渠道都充滿了對“女博士”的種種嘲諷。
  丁逸也沒有那麽脫俗,她也有類似顧慮,決定不出國後她本想讀個碩士就工作,或者幹脆本科畢業就直接做個工程師,這種想法在大三下學期的推研專業方向介紹會之後發生了一些改變。
  那次會上,先有三個研究室的老師介紹了他們的研究方向,接下來設計室主任——也是丁逸後來的博士生導師——汪老師改變了前三位老師的方式,不再講述科研方向、教師隊伍,而是給大家談了幾個觸目驚心的數字:去年一年我國共進口xxx億塊集成電路,價值xxx億美元,進口額占當年我國各類商品進口總額(xxxx億美元)的xx%,是當年我國石油及各類成品油進口總額的x倍,是各類鋼材、鐵礦砂及其精礦產品進口總額的x倍。
  老師指出,這個行業的發展是關係到國家命運的,國家很重視該行業的發展,“十一五”規劃中明確指出了要重點發展本行業。說完這些,大家都顯得有些激動。
  緊接著,老師又說了讓在場很多人都難以忘記的話:“我們A大的學生,不能簡單地把自己定位成一個與別人去搶飯碗的工程師,我們要肩負更多的社會責任,至少要為別人創造飯碗。”,“我們A大的學生,曆經了長時間的基本理論學習,有深厚的基礎理論功底,可以幹一些別人幹不了的事。”
  沈長東正忙著為學生會主席和話劇團團長物色繼任者,學生幹部還是頗能夠鍛煉人的,大二一年副主席,大三一年主席,不僅鍛煉了人際交往以及組織方麵的能力,也為他的簡曆裏添上了絢爛的一筆。
  難得丁逸過來找他,沈長東匆匆處理了手頭工作,陪她去外麵吃飯。這家飯館處於學校對麵,飯菜可口物美價廉,深受M大學生青睞,因此裏麵有很多本校學生。
  進去後就不停的有人跟沈長東打招呼,直到落座後旁邊桌上幾個女生仍不時地往他們桌上瞄,還湊一起竊竊私語。
  沈長東有些不安:“算了,要不咱們換一家吧。”
  丁逸瞪他:“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嗎?幹什麽怕別人看!”
  沈長東苦笑:“沒辦法,認識我的人太多,你要是不覺得別扭,我倒無所謂。”
  想不到跟沈長東在一起,還能體驗一把做明星的感覺,盡管確實不怎麽舒服,丁逸仍然死鴨子嘴硬:“我又不是長得不能見人,才不怕她們看呢!”
  菜還沒上齊,旁邊交頭接耳的幾個女生似乎選出了一個代表,那個娃娃臉的女孩端著一杯飲料過來打招呼:“沈師兄你好,這位是你女朋友嗎?好漂亮。”
  小姑娘嘴挺甜,丁逸衝她善意笑笑,她繼續問:“師姐是哪個學校的,學什麽專業?”
  “A大電子係。”丁逸想也沒想就答道。
  小姑娘“哇塞”一聲道:“師姐好厲害,我有個堂哥跟你一個係,現在出國讀博士了。”
  丁逸微笑:“是嗎?我沒有你堂哥厲害,我會在國內讀博士。”小姑娘又嘮了幾句才回去,隱約聽旁邊傳來了幾聲“女博士”,丁逸心底開始微笑:現在就開始了嗎?
  沈長東表情莫測:“你決定讀直博?”
  菜上來了,丁逸一邊吃一邊答道:“對呀,聽說汪老師對於培養博士很在行,跟他讀博士和在國外牛校讀差距很小,我決定試試。”
  “為什麽一下子就決定讀直博,不先讀個碩士試試?”
  丁逸搖搖頭:“現在我才明白,對於我們這樣一個起點特別高的專業來說,本科畢業基本是幹不了本行的。兩三年的碩士學習也隻是一種工程的訓練,隻是成為一個知道怎樣幹活的人,光是這種培養遠遠不夠,感覺就像其它領域的職業技能教育。而博士的培養還比較充分,能讓這幾年來辛苦習得的一些理論發揮應有作用,並且在畢業後,能讓人成為在本領域內某方麵可以獨當一麵的人。”
  一口氣把這幾天反複思量的內容都說了出來,丁逸長舒一口氣,喝了幾口水繼續道:“你會嫌棄我嗎?女博士,第三類人。”沈長東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看著她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沈長東搖頭苦笑:“我哪敢嫌棄你!”
  丁逸忙道:“那你還生氣。”
  “我生氣是因為你所作的決定從來都不跟我商量!你都決定了才告訴我,不,還不是告訴我,我隻是順便聽說的!”
  見他真的動怒,丁逸有些慌:“我今天來就是和你商量這個事呢,這不還沒來得及說嘛,再說了,我可是第一個就來你這裏,我爸媽都還不知道呢!”
  聽說丁家父母還不知道,沈長東麵色稍緩,丁逸接著問道:“你呢?畢業有什麽打算。”
  沈長東沒好氣:“還能有什麽打算,直接工作,老婆要讀博士,我隻能出來養家糊口了。”
  丁逸臉上一紅,支吾道:“其實也沒必要啦,我讀博士也有補助,再說還有父母養我呢。”
  沈長東搖頭:“那怎麽行,結了婚難道還要你爸養?”
  “結婚?太早了吧!”丁逸抗議,真是的,這麽大的事都還沒跟她商量呢,居然還有臉先怪她,哼哼,誰跟你結婚,自己發昏吧!丁逸在肚子裏腹誹他。
  沈長東也不搭理她的抗議,隻管招呼她吃菜。
  丁逸的推博之路堪稱幸運。當年曆過GRE的波折後,重新回到自己擅長的電子學科中來,課程設計中一個環節,丁逸選做了難度最大的超聲測速係統,並出色完成,是全係唯一一個完成本實驗的學生。這次表現突出,讓她認識了一個擔任助教的師兄,想不到該師兄正是汪老師所帶的博士生,聽說她想讀博士後就跟導師強烈推薦。
  汪老師在跟她談過話後挺滿意,所差的就是等學分積的排名了。丁逸的學分積並不算太靠前,可幸運的是前幾名大部分選擇了出國,僅有一位不出去的選擇讀碩士,競爭者順利排除!
  一塊石頭落了地,丁逸終於有心情玩樂了,雖然畢業設計也很費神,畢竟生計壓力沒有了。沈長東那邊更是沒話說,去S部的筆試麵試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隻是他還有些猶豫:“去S部做公務員,你會不會嫌我窮?”
  丁逸“哈”了一聲:“那正好,省得你老說我讀博士要你養家糊口,這下誰也別說誰。”
  沈長東拍了她腦袋一下:“沒出息,不過聽說年輕人還可能會外派呢,我得好好考慮考慮。”他考慮的結果就是拒了S部的OFFER,把輔導員氣得半死,不過多年後,當沈長東以某貿易公司老總的身份為母校捐款時,已經成了院黨委副書記的原輔導員,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當然這是後話,不提也罷。
  吃飯逛街看電影,繁忙過後的兩人重複著一切情侶們常做的事情,看看時間不早,丁逸提議要回家,被沈長東一把拽住:“今晚別回去了,我想你了。”
  聽得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丁逸有些害臊:“今天周五,我應該回家的,不是回宿舍。”
  正好到了拐角的暗處,沈長東攬住她,鼻端傳來丁逸發間隱隱的香味,忍不住長吸了口氣:“就跟叔叔阿姨說你留下來上自習,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周末不回家。”她學習起來,周末上自習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還要顧及家裏的父母,冷落他就成了必然,他要奮起反抗,從丁逸的邊角時間裏爭取自己的權益。
  第二天早上在他懷裏醒來時,丁逸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當沈長東鐵了心要做某一件事時,她其實是招架不住的。
  認識到沈長東強悍的一麵,有件事情她忽然很沒膽量啟齒。在她猶猶豫豫左試探右敲擊時,沈長東忽然麵露異色:“你該不會要跟我分手吧!”
  “啊?”丁逸一慌,“哪,哪有?”
  沈長東麵色不善:“那你說什麽萬一不得已要離開我,萬一以後不在我身邊,不會發生的事情,說來幹什麽?”
  山雨欲來風滿樓,丁逸忽然感到周遭氣壓很低,也罷,她本來就不是能玩心計的人,索性直說了,死就死吧!
  橫下心後,丁逸說話也利索起來:“汪老師,就是我的導師,他說今年隻準備招兩個博士生,本校的那個名額他想招一個統考生,深圳分校的名額是隻能招直博生或碩轉博的,打算用深圳的名額招我,問我有沒有意見。”
  沈長東“哼”了一聲:“然後你就答應了?”
  丁逸心虛一笑:“我說再考慮考慮,不過汪老師真的是最好的導師,如果不能讀他的博士,會很遺憾。”
  沈長東歎了口氣:“反正我已經拒了S部,留不留北京都沒什麽區別了。”
  丁逸驚喜:“這麽說你答應了。”
  沈長東又歎氣,接著馬上說:“再這麽歎氣我非未老先衰不可,人家都是嫁雞隨雞,為什麽我還沒娶到你就要被你弄得團團轉?”看著樂開花的丁逸,又忍不住打擊:“別高興的太早,叔叔阿姨剛來北京兩年你就要離開他們,指不定多傷心呢。”
  丁逸被他一句話打回原型,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在沙發上——他們一定會罵她不孝女的。
  不得不佩服沈長東,一番信誓旦旦會照顧好她的保證讓丁家夫婦放心了不少,加上小舅舅和舅媽都在深圳,也不算舉目無親,慢慢他們也就釋懷了,反正丁逸也不是第一次離開家。
  又是所謂的世事難料,老天爺似乎看不得人做好各種打算,總要添點意外將計劃都打亂,就在暑假剛過,大家沉浸在離別情緒的時候,丁逸忽然又暈倒被送進了醫院。
  沈長東聞訊急匆匆趕到醫院,麵對著的卻是丁鳳齡前所未有的一張嚴厲麵孔,就連向來可親的紀雲臉上也愁雲密布。沈長東心狠揪了一下,麵色慘白,顫聲問道:“小逸到底怎麽了?”
  “你還敢問怎麽了?你……”丁鳳齡忍不住怒吼,被紀雲拉一下後才暫時住口,低喝了一聲:“你跟我過來!”
  找到一處方便說話的地方,丁鳳齡恨恨地看著他,卻忽然說不出話來,對紀雲說:“你問他吧。”
  沈長東急得要發瘋,卻不敢催促,心裏模模糊糊有了個念頭,忽然不再著急了。
  紀雲過了一會兒才皺著眉頭道:“小逸懷孕了,你們這兩個孩子,怎麽會這樣,唉……”
  猜測得到證實,沈長東再也忍不住問道:“那她現在怎麽樣?母子是否平安?”
  丁鳳齡被他一句“母子平安”嚇了一跳,忍不住開口:“你什麽意思?”
  看來丁逸應該沒什麽大事,沈長東不再著急,對著兩位長輩坦然道:“這件事是我不對,不過既然如此,我想請求叔叔阿姨答應我和小逸的婚事,我馬上打電話給我爸媽,請他們過來準備婚禮。”
  紀雲有些猶豫:“你們年紀都還這麽小,況且小逸還要讀書,現在結婚太早了吧。”
  沈長東馬上回答:“您放心,我們都已經大學畢業了,我已經參加工作,今後一定會努力讓小逸過上好的生活,至於讀研,據我所知可以先休學一年。”語氣禮貌,卻堅定地不容質疑。
  紀雲看向丈夫,隻見丁鳳齡麵色已經慢慢緩和:“這小子還算有擔當,不過我們可作不了主,你自己進去跟小逸說吧。”
  沈長東之於丁逸,怎麽會有說不通的事情,不過是挨些打罵罷了。婚禮就在金秋十月,簡約又不失莊重地舉行了,丁逸成了同學中第一個畢業就結婚的人,難免有些煩惱:“啊!沈長東你這個混蛋,這麽著急結婚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奉子成婚,你讓我以後怎麽見人!”
  沈長東施施然答道:“以後那幫人結婚的時候,咱家孩子都能當花童了,到時候他們羨慕你還來不及,怎麽會笑話,你不知道女人早生孩子好處多嗎?”
  早生育還有一條福利,那就是汪老師在丁逸的要求下,答應她延遲一年入學,將今年深圳分校的名額也給了統招生之後,明年將用本部的名額錄取她,也就是說她不用再離開父母去深圳了,可謂因禍得福。
  “由此可見,咱們家孩子是個福星。”沈長東笑得誌得意滿。

  番外之各奔前程
  因為已經習慣,丁逸轉係後,沒有申請調換房間,還混住在汽車係女生宿舍裏。到了大四,宿舍裏幾人的去處基本也都有方向了,除了丁逸,胡佳也留在本校讀研,趙曉冬打算隨男友一起去美國,楊璐璐則將作為優秀畢業生被係裏送往德國做碩士交換生。
  趙曉冬這個專業本科畢業並不好申請到全獎,本來打算先在國內讀了研再出去,她男友卻有意見:“你讀了碩士老美也不承認,出去還要重新碩博連讀,三年再加五年,你有多少青春可以耗?拿錢買時間的事情,最劃算不過。”他家境優越,不靠獎學金也能讓女友和自己在國外生活的很好。
  心裏感動,趙曉冬仍然有顧慮,回到宿舍發牢騷:“我們還沒結婚,就要花他家裏的錢,日後肯定說話都矮半截。況且感情的事最說不準,萬一我們出國後分了手,舉目無親我又沒有獎學金,日子不知會多慘。”看到正專心趴在電腦前玩遊戲的楊璐璐,羨慕道:“還是你比較好,完全靠自己,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楊璐璐白她一眼:“大姐,你是在嘲笑我沒人要嗎?”大學過了三年多,她仍孑然一身,追求者也不是沒有,楊大小姐愣是沒一個看上眼的,用她的話說:“我自己什麽都能做,要男人來幹什麽?”這話絕對是真理,換燈泡修電腦,抓老鼠打蟑螂,楊璐璐十項全能,能幹得讓男生跟她在一起都有安全感。在宿舍裏,除了打架不能勝過丁逸以外,她比任何人都強悍。
  趙曉冬哪敢跟她叫板,連忙表示:“絕對不敢,我隻是想谘詢一下你的意見。”
  楊璐璐這才正色道:“我覺得你們家那位說的挺對,拿金錢買時間,實在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什麽事情沒有風險?你如果不陪他出去,以後才有得後悔,獨處異鄉,他有錢有閑的,危險指數太大。”
  其實趙曉冬基本上已經做了決定,照例仍要掙紮一下罷了,大家也都明白,於是跟楊璐璐一起七嘴八舌勸她。
  趙曉冬認命之後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沈長東那種男生是不可多得的,他就不會要求丁逸配合他的腳步。”
  丁逸嚷嚷:“怎麽又扯到我?”為什麽大家都認為是沈長東犧牲很多呢,他本來就不打算出國,現在正是如願以償而已,她才是被束縛住手腳的那個好不好。
  上次和田來找她,說如果她願意,他們公司可以和她簽訂協議,提供獎學金讓她出國深造,回國後隻需在他們公司服務一定年限即可,時間不長,條件也很優惠,丁逸考慮再三還是拒絕了。
  一來是她沒打算進日本公司,不想學有所成後給日本人賣命,另外一方麵就是考慮到和田這個人了。
  跟和田接觸的越多,丁逸就越難對他產生惡感,除了本身很優秀,和田還是個讓人無法挑剔的朋友。對於自己的心懷鬼胎,丁逸一直頗感愧疚,有一次終於忍不住試探道:“你有沒有想過,我和你接觸會是別有用心?”
  和田有些詫異,稍後便淡淡一笑:“你這麽單純的女孩子,會有什麽用心。”頓了頓看著她道:“其實有時候,我還真希望你能有所求。”
  那是因為他大概不知道,自己萬一有所求,“求”的是什麽,丁逸不敢看向他的眼神,太過堅定,她承受不住。反正已經無債一身輕,丁逸不喜歡玩這種你躲我藏的遊戲,所以和田這個人,還是盡量少接觸的好。
  要做畢業設計,丁逸托魏華靖幫忙找些資料發過來, 自己的電腦卻好巧不巧總是死機,搗騰了幾下又開始自動重啟,大概是染毒了,丁逸決定先放棄,待會兒等楊璐璐回來讓她幫忙瞧瞧。
  宿舍裏現在開著機的隻有那台公用電腦,胡佳剛才在用,她去洗澡未歸,另外兩人也不在宿舍,事急從權,丁逸也顧不得跟胡佳打招呼了。
  魏華靖那廝在美國的日子似乎相當無聊,傳輸資料的間隙居然還給她發來歪詩一首:“去年今日紐約中,世貿拉登相映紅,世貿不知何處去,拉登依舊笑秋風。”
  丁逸被逗得不行,欲登陸BBS去係裏的板塊跟大家八卦一下,卻發現已經有打開的窗口了,卻不是本校的,因為沈長東的關係,她認出那是M大的BBS。
  這裏不得不解釋一下,M大的BBS影響力不算大,登陸量很小,學生們多數會選擇一些綜合性大院校的BBS去交流灌水,當然也有男生專門登陸文科院校泡美眉的,那麽胡佳又是在幹什麽?
  胡佳洗澡歸來,丁逸也接收完了資料,看著盯著電腦有些發愣的胡佳,丁逸笑著對她講:“我電腦壞了,暫時用一下這台,你不會介意吧?”
  胡佳笑得有些勉強:“當然不會,沒關係你用吧。”轉頭收拾東西的時候又補上一句:“我有一個高中同學在M大,管理BBS的一些板塊,受她邀請所以我經常會上去逛逛。”
  這樣的解釋過後,反而讓周遭更加安靜,似乎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丁逸“哦”了一聲打破沉寂,笑道:“她們站名很可愛,一看就是女生多的地方。”語音輕鬆,似乎沒有什麽事情不對。
  過了一會兒另外兩人也回來,事情就此揭過。丁逸算不得大度之人,可是卻明白,有些事情過去以後,再追究就沒有了意義,圖增煩惱而已,好好把握將來就可以了。這也是最近兩年她才琢磨出來的,看來知識真是個好東西,不僅能修身,還能養性。

  番外之嬌妻愛子
  跟著老板汪老師去香港參加研討會,丁逸隨身還要攜帶許多東西,都是媽媽托她帶給“內侄”紀天恒的。想不到小時候混世魔王般的小表弟,自從被林琳教導之後,成績突飛猛進,高考時適逢香港高校對內地招生,他一舉考中香港名校,把大舅舅一家帶上姥姥姥爺都高興得不得了。
  媽媽若是生在古代做了太後,一定會是個嬌寵內侄縱容外戚的人,看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丁逸忍不住腹誹她,複又忍不住開口:“媽,我怎麽覺得您對那小鬼比對我還好?”
  聽著女兒滿是醋味的埋怨,紀雲笑罵:“我對你們不好嗎?你們兩個各忙各的,把兒子丟我這裏不管,我是少他吃了還是缺他穿了?”
  紀雲回國以後,就成了醫院的業務骨幹,工作非常忙,可是沈家夫婦都在南京,年紀又輕,離退休還有相當一段時間,雖然已經盡量抽時間往北京跑了,到底不能時時刻刻在旁邊照顧孫子。沈長東和丁逸盡管為兒子請了保姆,總歸不放心,還是要麻煩紀雲多一些。
  好在兒子沈雋繼承了父母的出色外表,生得粉雕玉琢般漂亮可愛,人也省事兒,整日不哭不鬧,讓丁家二老將他疼到骨子裏,連一開始對二人未婚先孕頗有微詞的丁鳳齡,也迅速被可愛外孫收買了。
  似乎要配合外婆的牢騷,兩歲的沈雋揮舞著小胳膊向丁逸撲過來,手裏還抓著塊點心。被他圓滾滾的身子撞了一下,要不是丁逸有功夫底子下盤夠穩,還真是會吃不消,佯怒地拍了下兒子的屁股,丁逸將他抱起來,又開始哇哇大叫:“媽,不帶這麽著的,這小子又重了好多,您這不是喂豬嗎?”
  丁鳳齡放下手中的報紙,從丁逸手中接過孩子,嗬斥道:“都當媽的人了,怎麽還整天胡說八道,你兒子是豬,你又是什麽?你小時候可不比他瘦。”嗚嗚,爸爸有了孫子就忘了女兒,再不像以前那樣對她百依百順。丁逸一臉哀怨地瞪著趴在爸爸肩膀上啃點心的兒子,那小子咧嘴笑開,扭過頭繼續吃,把丁逸又鬱悶了一把——兒子才兩歲就懂得嘲笑她,她招誰惹誰了?!
  吃完飯,丁逸又陪兒子打鬧了一陣兒,直到他熬不住睡著了之後,沈長東才趕到嶽家,他兩個月前辭職創業,現在正是最繁忙的階段。
  匆匆吃了嶽母留給他的飯菜,沈長東帶著妻兒回家,將熟睡的兒子放到他自己的小床上,沈長東直起腰來長舒一口氣,一天的忙碌終於結束。
  丁逸正在替他放洗澡水,是的,結婚後的丁逸雖不至於徹底轉為賢妻良母,對丈夫的體貼還是有的。
  看著浴室柔和燈光下專注測試水溫的丁逸,沈長東心中感動,柔情頓時湧現。
  “好了,水溫剛剛好,你先洗吧。”丁逸直起身來欲退出浴室,被沈長東側身擋住,半邊身子擁住她,低頭在她耳邊輕語:“時間不早了,一個個洗太浪費時間,一起來。”
  丁逸被他弄得耳邊癢癢的,羞紅了一張臉推他:“別胡鬧了,快讓開。”
  沈長東哪裏理她,從耳邊開始,輕輕嫋嫋地吻她,手上有條不紊卻又迅速地幫她解除衣物,丁逸半邊身子發軟,無法支撐身體,被沈長東一帶就雙雙跌入溫暖的浴缸。
  許久過後,浴缸的水被濺出了一半,弄得浴室到處濕漉漉的,丁逸緩過神來第一句話就是:“你來打掃浴室。”
  對她的小氣忍無可忍,沈長東匆匆將兩人衝洗擦幹,將她帶回臥室床上後就惡狠狠地吻了下去,讓浴室見鬼去吧!
  第二天早上,兩人是被兒子的敲門聲弄醒的,沈長東起身去開門,沈雋見父母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母親還賴在床上不起,忍不住按著臉蛋笑道:“羞羞臉,媽媽賴床!”
  丁逸被鬧醒後要起身去抓他,他一溜煙躲在爸爸身後露個頭繼續笑她,丁逸發現自己被子下未著寸縷,不敢動作太大,摸索著將睡衣穿上,嘴裏卻開始嚷嚷:“沈長東,你兒子欺負我!”
  沈長東一把撈過兒子將他拋在床上:“敢欺負我老婆!”嚇得沈雋大叫,咯咯笑著被母親抓個正著開始蹂躪,沈長東又對丁逸說了句:“你也不許欺負我兒子!”也蹂身上去加入,早間大戰拉開帷幕。

  番外之他鄉遇故知
  丁逸到香港安置好以後就聯係林琳。林琳讀完金融係的研究生,就趕上外資銀行入北京,很輕鬆地就被一家著名的英資銀行錄用,試用期滿就被送到大中華總部的香港培訓,早就跟丁逸說好了去香港一定要找她。
  丁逸跟著導師說是參加研討會,卻隻不過是跑龍套的角色,沒有太多要準備的東西,因此空餘出不少時間。先是找到表弟把自家老媽的關心送到,接著就打算投靠林琳了,林琳說她宿舍有地方,丁逸決定舍棄酒店去跟她住一起敘敘舊。
  想不到紀天恒一聽說林琳在香港培訓,煞是興奮,非要丁逸帶他一起前往,說是在這裏孤獨死了,好容易才發現居然還有熟人。
  雖然丁逸見他仍是一副多動兒的樣子,實在看不出哪裏孤獨了,但考慮到林琳也要在這裏培訓整整半年時間 ,他和林琳又有師徒之誼,兩人彼此有個照應也好,於是便帶他一起赴約。
  相見自然是要唏噓一番的,紀天恒鬼叫:“兔兒姐,看看你多虧,現在就是孩兒他媽兼黃臉婆一隻,林琳卻仍然年輕貌美,沒得比哦!”
  林琳一副白領麗人的打扮,趁得她本就大氣的五官更加動人,丁逸自己則是一身隨意裝扮,自然不如林琳看起來精神。並且不到二十五就做了兩歲孩子的媽,本來就是丁逸的心頭之痛,此刻紀天恒哪壺不開提哪壺,顯然是以為長大了丁逸就不敢再打他,但他也顯然估計出了錯誤,被丁逸照腦袋給他來了一下:“死小子,林琳是你叫的嗎?叫林老師或林姐姐!”
  要不是所處環境是一家優雅的西餐廳,估計還不止如此,了解到姐姐仍然彪悍如初,紀天恒不敢再造次,乖乖坐著就餐,不過仍然不肯開口叫姐姐。
  林琳微笑:“別那麽客氣,就叫我林吧,他們老外都這麽叫我,英文名字都不用取了。”
  紀天恒這才開開心心叫了聲:“lin”。
  林琳講:“剛才天恒說得可不對,我倒是覺得丁逸比原來更漂亮了,更有女人味,嗬嗬,生了孩子身材也沒變形,還是年輕恢複的快。我們一個同事三十多歲才生育,產後回來嚇大家一跳,好似老了十歲。”
  林琳不是背後講人是非的人,此刻說這些也多半是讓她為剛才紀天恒的話釋懷,但對於外表,丁逸還是有信心的,況且她也不是需要靠皮相吃飯的人。
  於是丁逸笑過之後也不再提及,果然林琳也開始轉向別的話題。
  兩個女人隻管敘舊,丁逸笑問:“你來這裏培訓,吳未豈不是要相思成災,他會不會過來陪你?”一次同鄉會上,吳未和林琳再度相逢,當下展開追求攻勢,一年後終於將林琳變成了自己女朋友,為此還擺了一席宴請丁逸,算是謝媒。丁逸為不費吹灰之力就促成一對兒感到非常得意,對他們兩人的關係也就分外關心。
  林琳笑道:“怎麽可能,他們那種單位,外出都要打報告,來香港更麻煩,等他審批下來,我都培訓結束了。”
  都是些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紀天恒在一旁聽著感到無趣,心情煩躁,飯後馬上提議:“咱們去酒吧?”被丁逸一票否決:“小孩子去什麽酒吧,我們要去逛街,你在後麵幫忙拎東西!”
  香港是購物天堂,不過考慮到自家老公創業艱難,丁逸還是盡量看些折扣商品,好在她本來也不是走在時尚尖端的人,買衣物飾品隻管好不好看,合不合適,卻並不在乎是不是今年的新品。
  看中一件裙裝,丁逸正要招呼導購小姐拿來試穿,後麵一個柔柔的聲音道:“小姐,這條裙子,麻煩一下。”聲音很耳熟,丁逸下意識地扭頭回去,和後麵的兩人一起都愣住了,原來世界竟然這樣小,那和她看上同一條裙子的居然是倪愛蘭,而她旁邊的,正是周文彬。
  特價商品,止此一件,導購小姐看到了丁逸的手勢也聽到了倪愛蘭的請求,正自一臉為難。
  丁逸表麵平靜,心卻砰砰直跳,她注意到兩人牽著的手上都帶著戒指,在無名指上,他們終於喜結連理了,可那又怎麽樣呢,她自己不是連孩子都生了?可惜的是,那一對兒大小男人現在都不在她身旁,自己還倒黴地和倪愛蘭看上同一條裙子,想到這點,丁逸控製不住地開始惱怒,氣血上湧麵色發紅,這超出了理智範圍,她也不知為什麽忽然心情變得這麽激動。
  於是想也不想就趕緊對導購小姐說:“就剩一件了,那豈不是挑都沒得挑?我不要了。”她知道這句話說得很沒禮貌,連訓練有素的導購小姐,臉上的笑容都僵了一僵,可她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失態。
  倪愛蘭也很尷尬,在導購遞給她衣服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到周文彬催促:“快進去試吧。”才拿著衣服慢慢走進試衣間。
  包括林琳在內,大家都是舊識,於是互相寒暄了幾句後,周文彬看向紀天恒:“這位是?”
  “我弟弟紀天恒,現在L大學讀書,你呢?怎麽會在這裏碰上你們?”倪愛蘭不在,丁逸稍微自在了些,為他介紹。
  倪愛蘭很快就換上新衣走了出來,聽到丁逸的問話接道:“我們新婚旅遊,回來的時候就繞到這裏玩幾天,順便買些東西送親友。”
  丁逸已經調整好了狀態,笑著道:“那可真夠巧的,怎麽你們結婚也沒通知大家,喜酒還沒吃到呢。”
  周文彬似乎有些靦腆:“我們沒有擺酒,旅遊結婚。”
  沒有接他的話,丁逸看著倪愛蘭新換上的衣服讚道:“不錯,很符合你的氣質和形象。”又對周文彬說:“還不趕緊刷卡買下來,多漂亮呀。”
  倪愛蘭在鏡子前轉來轉去,看來是非常喜歡,可是還有些猶豫,丁逸推測是因為自己剛才那句話,不由有些後悔,碰巧手機響了以來,看到來電顯示,她麵帶微笑:“喂?”
  “媽媽,你快回來吧,外婆做了芙蓉蛋羹,你要再不回來,我就吃光光!”被兒子稚聲稚氣地要挾,丁逸有些驚喜,本來以為打電話的是沈長東,想不到居然是這個寶貝。
  “寶貝乖,晚上不要吃太多,給媽媽留些,早點睡覺知道嗎……”
  掛了電話,丁逸仍一臉笑意,解釋道:“我兒子,兩歲了,正是調皮鬧人的時候。”看到周文彬臉色僵了一下,丁逸心情忽然很輕鬆,坦然麵對周文彬複雜的眼神:“我來開研討會,這幾天都在香港,有空出來聚聚吧。”
  原來不適的,隻是那一瞬的感覺,自己終歸不是多情的人,隻要想到家裏那一大一小,就感到滿滿的愛意充斥在胸腔裏,既然有愛,何必太多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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