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往事獨白】
我坐在酒吧的沙發裏,腰背有些僵硬。這是我第一次來,而且是在離婚以後。
以前我一直想象著酒吧的樣子,想象著自己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在嫋嫋的青霧裏眯縫了眼睛的樣子。
當然是迷死人的。
但是我一直沒機會。
上學、工作、結婚、生子。
生活就像一個陀螺,沒有出軌的機會。
後來,按照生活的規律,我開始走下坡路,事業停滯,麵目蒼黃,丈夫出軌,婆媳不和,我像一條瀕死的魚,鼓著白腹,在黑綠色的死水裏奄奄一息。盡管這處水塘有茵茵碧草,紅頂白屋,寶馬仆傭,可是他們就像凝固的畫,我是被封進陶俑的活死人。
死亡的一刻最終來臨,比我預想的要早。
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認為妻子總是最後一個知道丈夫不忠的人?其實,那麽多年的肌膚相親,彼此都已經滲入對方的骨血和大腦,妻子應該是最早一個知道的才對。隻不過,她不想自己知道罷了,就像那個丈夫,在被捉奸前始終固執的認為自己不算“出軌”。
那個女孩子肯定是年輕的,美麗的,精明且可人的。畢竟那個看上她的男人曾經看上了我,眼光不會太差。我從那個女孩子身上依稀看到一些自己的影子,也許隻是自己給自己的最後一點安慰。
記得那天天很暖和,我站在路邊看著前麵手挽手逛街的兩個人,男的英俊瀟灑,雖然有些發福;女的嬌俏可人,雖然有些幼稚,但還是很養眼的。那時候,我的世界沒有下雨也沒有打雷,就是有點冷。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大概是叫住了他們。於是真相大白了。
幸運的是,大家都很體麵,沒有衣不蔽體。
當然是很惡心的感覺。
你發誓和我廝守,卻半路違約。這不是突如其來的不可抗力,您有充足的時間醞釀和決定,那麽可不可以在決定之前告知我一下——履行不能?
後來的兩個月象噩夢,我不停的哭,有時候還會罵,做足了一個棄婦的悲慘。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記起來自己似乎還有一個孩子,已經很久沒見了,才突然想起那個男人不是生活的全部。
離婚的時候,他堅持要孩子,並且給了我一大筆錢。其實這筆錢隻是絕對值大了些,和他的總資產相比還有距離。至少我們應該平分,考慮到他的過錯,我應該占三分之二才對。我要孩子,要麽就要他傾家蕩產!
或許是報應,就在我們為孩子的歸屬爭吵的時候,小孩在鄉下因為意外死亡。
吐出長長的煙霧,我的視線模糊在煙霧的嫋娜裏。也模糊了往事的形狀。
應該是件好事吧?對那個孩子而言。天堂沒有爭吵,天堂繁花似錦,天堂有無數的天使,可愛的白胖的天使還有和藹的天父。那才是我的孩子應得的。
我承認,我不配做母親。
就像那個男人指責的。
煙霧輕嫋,從鼻孔鑽進肺裏。有點痛,有點酸,有點苦,然後便是難以言喻的high!
那個男人啊!我的良人!
從離婚開始,他便喋喋不休指責我的不對,憤怒的幾近瘋狂的數落我沒盡到母親的責任!仿佛這樣,才能凸顯他高大正確受害者的形象。那我呢?
我隻覺得好笑。
他的胯間還有突起,身邊還有免費的子宮;他隻是貢獻了一滴水,提供了金錢;現在卻來教訓我這個疼了十個月,為教育孩子而自毀前途,因為丈失的不忠而陷入混亂的母親失職?
我的體內還有節育環!
我已經三十了!
我怎麽去和二十多歲的女孩一樣輕鬆的去說:再生一個!
那天,他終於放棄了指責,開始辦理手續。
那天,他頭發淩亂,衣衫皴皺。
那天,剝掉“精英”的外衣,他還是那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是那個土頭土腦的毛頭小子吧?
那天,我從包裏掏出一包煙,當著他的麵點燃,輕輕的吸了一口。
第一次吸煙是七歲的時候在大院的養豬場,第二次就是在他麵前。
我和豬永遠那麽有緣。
剩下的事情沒什麽好說的,程序問題。
走下法庭的台階,寬大的足有百米長的台階讓我想起羅馬那個著名的西班牙台階。那時我們都年輕,依偎著靠在一起,看著身邊形形色色的男女,什麽也不說,心也是亮堂堂的。
可是現在……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為了自尊,為了孩子,為了已經丟失的,為了所有追不回來的東西,一個向左走,一個向右走。
離婚了,沒了家沒了孩子。
我以為自己活不下去。
法院分來的錢足夠我不工作花錢了,還有一處不能出售的經濟適用房。我在裏麵住了兩年。第一年,我以為這裏會是我的墳墓。
但是我活下來了。
而且減肥成功。
第二年,我以為這裏會是瘋人院。
但是我還能控製情緒。
而且,我找到一份工作。
往事不可追,離開了一種生活定勢,投入另一種生活,隻要珍惜自己就會發現生活其實沒有那麽絕望。比如現在的我,每天都可以發自內心的笑出聲來。不過我從不接近小孩。
那年年底,房子整滿五年,我毫不猶豫的賣了出去。小掙一筆。這筆錢和離婚時分的錢都交給銀行打理。
收音機裏說的對,既然活下去了,就找個事情,很難的事情去做。然後會慢慢想開些吧?
什麽是最難的?
對我這種四體不勤,被人寵壞的人而言掙錢養活自己恐怕最難吧?
還有一樣,我第一個就想到了——
司法考試!
年底是招聘的高峰,終於有一家律所開恩,收我這個荒廢正業多年的人做助理,而老板和我同齡。而且有些淵源。
走出大屋子,才發現原來別人過的那麽精彩!
比如這個老板,他的業務剛開拓,更多的時候需要自己去打人脈,辦公室的工作留給了我。
每月的工資維持在這個城市的平均水平之上三分之一處,沒有保險沒有公積金沒有醫療,我已經夠倒黴的了,所以上天破例給了我一個還算健康的身體。靠著它,我租了一處房子。性價比很好,而且沒有蟑螂。
老板是典型的南方人,個子不高,臉麵還算白淨,架著一副無框樹脂鏡。他說:“草草,你知道現在的人眼睛多刁嗎?上次我見的那個客戶就問我,這眼鏡不便宜,施樂的吧?哎,現在不裝門麵都不行了。”
一副施樂要五千塊,和我的收入比已經是不可企及了。說明這小子掙了不少,不知道我這個“新人”能不能年底的時候加些獎金?
一個人呆著也是呆著,我終於如願以償的進了酒吧。
除了回憶——不,我是沒有回憶的人。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像我這樣的女人,為什麽來這裏呢?
一場豔遇,一夜激情,醒來各東西?
那是我唯一能負擔的吧!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我坐在角落裏。沒有豔遇,沒有愛情。看著陌生人來來往往,在午夜十二點之前離開。
不是因為水晶鞋,而是因為過了十一點出租車要漲一塊錢。而且,明天還要上班。
離婚了,生活還要繼續。我這條半死的魚有一部分死了,但是還有一部分重生了!這就是上帝在玩你的證據——不管多艱難,你有活下去的理由。
【卷一: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國貿附近大樓林立,進進出出的人或豔麗,或莊重,但是眉眼之間總有一分居高臨下之態。就像有人以自己的血統為貴,有人以自己的學校為榮,國貿人因為這個地段而得意;仿佛國貿附近的乞丐說起來,也會來一句:“我在國貿,你呢!”
鄧草草的律所就在這些大樓中。昨天晚上從酒吧回來一無所獲,卻因為熬夜頭疼的起不了床。終於認命的放棄了這種“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請了半天假,下午才來。
“小老板”姓孫,叫孫南威。喊起來很威風,就是看見真人有點寒磣。一張長不大的娃娃臉,白白淨淨的掛著一副眼鏡,再配上施樂的無框眼鏡,和他那勉強一七零的身高,每天都讓鄧草草有種喊錯人的感覺。
“草草?”孫老板在屋裏喊人,草草正拖著腮幫子打盹。激靈一下子立了起來,“來了。”
“諾,這裏有個客戶,剛從美國過來,想開一家獨資企業,你幫著辦一下吧。”無精打采的遞過來一份卷宗。裏麵隻有薄薄的幾頁紙。草草翻了翻,等到辦完了,就會是厚厚的一疊,其實就是走流程。可是——
“孫律?”草草還是忍不住問,“不舒服啊?要不要上醫院?”根據她的經驗,老板現在的反應屬於“心病”。
果然,“哎!”先是一遍遍的歎氣,草草耐心等著。雖然她的智商比不上自己那個同音的先輩曹操大人,但是耐心還是可以比一比的。
“草啊!”孫律終於開口,“你知道,小雯她——她,哎,她想吃我做的飯!”
天!這簡直是最殘忍的自殺方式!草草倒吸一口冷氣,但還是沉默著等著陳述完畢。
“她說,馮尚香都吃過,她卻沒有吃過。如果我不做給她,那就是我和尚香有一腿!”孫南威說到最後興奮起來:“我倒是想呢!人家讓嗎!”
汗……,草草低頭看卷宗。這個律所的名字裏有個馮字,就是指的馮尚香。所不大,隻有三名主要合夥人,但是業務內容全部以涉外為主,包括直接間接投資、金融貸款、保險理賠等大宗業務。所以很賺錢。
馮尚香,留美法學碩士, LLM,俗稱“老流氓”。據說家裏有些金融背景,手裏的客戶都是國字頭的大銀行和一些國際著名銀行的部分業務。雖然不如上市那麽轟動,但是掙錢那是海了去了。馮今年芳齡二十九,還有三個月才三十。容貌在合夥人裏算得上貌美如花嬌豔無匹,再加上金燦燦的女王地位,周圍時常虎狼環伺,幸好,她看起來是一名優秀的馴獸員。目前沒聽說什麽傷人事件發生。
草草很羨慕馮尚香這樣的女性,獨立、知性、優雅、美麗,雖然彼此有些不愉快,但是不妨礙草草私心裏的向往。
說起她們之間的過節,真的不怨草草。都是男人惹得禍。
麵試的時候,孫南威和馮尚香都在。馮尚香主要提問,彼此印象都不錯。馮尚香看過草草的簡曆,最擔心的是家庭婦女的神經質和絮叨。可是草草表象的非常有理性,說話邏輯清楚,簡潔幹淨。除了眉宇間不經意的疲勞和眼神裏的一點滄桑,根本看不出她離過婚。在那種非常幹淨、沒有任何利益交叉的溝通環境裏,馮尚香還有些同情草草這樣的女性,對她能夠走出來的勇氣還有幾分敬佩。
於是馮尚香滿意的合上記事簿,回頭不經意的問旁邊走神的孫南威:“你還有問題嗎?”意思是沒問題就結束了。
孫南威是另一個合夥人,他的學曆比馮尚香高,喬治亞的JD,拿著紐約州的律師執照,回國又考了國內的律師證,背景沒有,全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做出來的。今年三十歲,與草草同齡。這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彼此有另外的淵源。
麵試安排裏本來沒有孫南威,但是草草進來的時候在大門口被孫看見了,小個子腳尖一顛,屁顛屁顛的拎包進來,把本來要來麵試的老魯擠走了。老魯忙,也知道孫南威愛美之心暴露到不加遮掩的地步,笑嗬嗬的拍拍小夥子肩膀,自己回辦公室了。
坐在這裏,孫南威當然不會盯著草草看。不著痕跡的觀察了一會兒,他就得了結論,草草是那種放在家裏放心,養在外麵擔心,宜家宜室的傳統女性,連長相都很傳統。孫南威自己給自己打賭,今年年終的Annual Dinner上,草草肯定是那種穿旗袍的女人。
神遊了一會兒,正好馮尚香問他,趕緊裝模做樣的掃了一眼簡曆,突然啊了一聲:“啊?你比尚香還大?”
兩個女人的梁子就此結下,還差點斷了草草的前程!
第三天接到孫南威的offer,草草比較意外。見到他時,孫南威也直言不諱的說:“其實你的年齡是不太合適,但是我也很抱歉,不該那麽講。你的履曆和個性還是非常適合做助理的。”
後來草草才知道,孫南威說了那句話以後,馮尚香立即恨了起來,草草前腳走,馮尚香後腳就要拒。孫南威知道不是馮有多喜歡他,而是小心眼被觸動了。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來了七八個麵試的,都因為年輕未婚被她pass,現在結婚的也pass,所裏還做事不做事?
總得來說,孫南威還是很公平的。雖然神遊萬裏,但是草草的表現他心裏也有數,最重要的是草草是個大美女,一個離過婚的大美女,自己可以一邊欣賞,一邊向女友保證絕對對離婚的女人沒興趣!
馮尚香是美女,但是看久了也審美疲勞。更何況她那種小孩子脾氣也該殺殺了。
所以,孫南威毫不猶豫的給了草草offer。
這些故事,都是草草來了以後助理小王告訴她的。
小王是北外的高材生,政法的雙學士,法律事業的狂熱粉絲,最大的夢想是成為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或者嫁給大法官他兒子孫子都行。目前是所裏唯一的行政總監(自封)、翻譯、臨時前台(前台不在時)及不管部長(別人不管的她都管),還有就是新聞部長。草草在所裏是業務助理,每個大合夥人都有自己的業務助理。但是馮尚香的業務助理被她虐跑了,孫南威的業務助理回家生孩子了,草草來了正好補缺,這也是孫南威敢發offer且不算越權的原因所在。對草草而言,唯一虧的地方是幹兩個人的活拿一個人的錢。但是所裏說會盡快再為馮律找一名助理,一切都是臨時。
回憶到此為止,草草覺得唯一的教訓就是人不可以太聰明。放在現在,她想還是裝傻好了。老板對馮尚香是又愛又恨,自己最好不要摻和。
“那樣啊!那——您就做好了。”草草順杆爬,敷衍著說。
孫南威眼睛一亮:“啊呀,草!我就知道你善解人意。那,你去超市幫我買點白菜蘿卜豬肉牛肉,然後我給你我家的鑰匙,你去幫我收拾好東西,就搞到我隻需要扔到鍋裏煮熟,炸熟,炒熟,別的什麽都不用做的程度就好了!”
啊?“那,那我的工作呢?”
“工作?這就是你的工作。今天下午不用上班了。這些東西明天再弄吧。嗯——這是信用卡,去家樂福。”
草草無奈的接過來,屁也不敢放的去買菜。剛走到門口,就聽裏麵有人扯著嗓子:“要特價的啊——”
就算汙染嚴重,天晴和天陰還是能分辨出來的。第二天,小老板吹著口哨進來的時候,草草看了眼旁邊的落地玻璃窗,光滑的玻璃反射出一張模糊的人臉,可以看見它的嘴角微微的咧了一下。
“草啊,謝謝你啦!”孫南威拍拍草草的桌子,“對了,那個注冊公司的事情要抓緊,客戶催得急。”
草草應了,心裏歎了口氣,幸虧自己有先見之明,昨晚加班把公司章程趕了出來。老板是什麽?老板是最善忘的人了,除非你讓他痛了,比如虧本出錢什麽的。否則,他才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
“嗯,孫律,我先約一下,看看什麽時間注冊名稱。”
“啊!草草你真能幹。盡快哈,盡快。”孫南威扭著蔥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剛走兩步又折了回來,這次神秘的趴在草草的桌子上,說道:“草啊,小雯叔叔的一個老部下是個男的,你要不要見見?”
一隻烏鴉從落地鏡上方飛過,草草想:“老板介紹對象,要不要去看呢?”
約定的時間是周五下午七點。那人據說是某企業老總,時間非常緊張,能“抽出時間”見麵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像草草這樣的小人物,還是聽人家的意見為好。
從朝陽門地鐵出來的時候,草草還想著掉頭回家。今天開會,沒時間回辦公室換鞋。五寸的白色La Sounder高跟鞋漂亮是漂亮,可是纖細的鞋跟幾乎能把地麵戳個小洞。一歪一歪的敲在人行道的磚格上,隻有前腳掌不足三平方厘米的地方承受全身的重量。草草除了擔心自己腳掌會不會長繭子,還不時的扭頭看看有沒有把行道磚敲爛。
幾百米的路,看起來那麽那麽的遙不可及!
好不容易來到十字路口,過了這個路口就是目的地了。草草伸手理了理垂下來的碎頭發。兩個小時前剛下過陣雨,路邊淺淺的是一大片黑水。
“嘩!”一輛銀灰色奧迪疾馳轉彎,濺起半人高的髒水,草草躲閃不及,全濺到白色的小西服裙上。怒火還沒起,腳下一歪,“哎喲!”——鞋跟卡進下水道的鐵柵欄裏!
轟,草草覺得臉上像燒了似的,身上也火燒火燎的。動動腿,卡的結結實實,腳丫子都出來了,鞋還在那裏。周圍好像有人在笑,草草一慌神,也顧不得地上的髒水,幹脆蹲下,使勁拔那破鞋。一邊拔,一邊在心裏罵:死小孫,介紹狗屁對象啊!有你這麽當老板的麽!
“沒事吧?”那輛肇事奧迪倒了過來,自動車窗慢慢滑下,一個男子的聲音飄過來。
草草漲的臉紅脖子粗,耳朵眼似乎變成了煙囪,一股股的向外冒青煙。
不會自己看嗎?
套裝的裙子在膝蓋靠上的位置,草草很別扭的蹲著,兩腿緊緊的閉攏在一起,免得在馬路邊走路春光。但是,這樣一來,草草就不能看見那人的長相,而那人似乎也沒什麽誠意,根本沒有下車,也沒從窗戶探探頭。問了一句見草草沒有答複,就不耐煩的說:“沒事我先走了?”
草草眼淚都快出來了。除了那輛車,周圍有些附近蓋樓的民工閑人也圍攏過來,指指點點的嬉笑。
“沒事!”一著急,麵皮薄的草草隻想先把那人打發走。那人倒也不客氣,一聽這話,發動機嗚的一聲,就開的沒影兒了。
地麵上的汙水蕩漾著拍打著馬路牙子,不斷的有更多的汙水湧進水井。終於,咬牙一拔,嘎噠一聲,鞋跟拔了出來,但是鞋底鑲著的那塊小皮子已經掉進汙水井裏。
草草晃了晃身子,勉強穩住,看著手裏已經變成黑白花的皮鞋哭笑不得。套在腳上,一隻高,一隻低,幸好也不太明顯。歪歪扭扭的向豐聯廣場走去。
豐聯廣場的星巴克咖啡廳臨街而立,落地大窗戶透出裏麵橘紅色的燈光。時間已經是傍晚,北京的夏日傍晚透著悶氣,地麵白花花的似乎還保留著正午時的陽光,連櫥窗裏的模特都顯得無精打采。
走進咖啡廳,草草環顧四周。屋子裏沒什麽人,冷氣開的嗖嗖的,幾個服務員在吧台裏低頭小聲的說笑。看了草草一眼,又像沒事人似的低下頭去。在西北角有個西裝革履的男子,三十六七的樣子,肩寬背厚,正一本正經的拿著一本瑞麗,一邊翻頁一邊皺眉頭。草草仔細看了一眼那本雜誌,果然是約好的那一期。
他的神情好像讓草草想起去世的爺爺,仿佛他一開口就是一頓訓斥。
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西服裙上點點汙跡。草草心想:反正也不指望什麽,見過這一麵,給小孫交差就好了。脖子一挺,腦袋一揚,想像著白天鵝的姿態,扭著髒衣服就擺過去了。
“沈先生?”草草腦袋沒動,耷拉著眼皮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名男子,小心肝裏一顫一顫的,腳尖慢慢的向後擺,隨時準備逃跑。
沈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件比較汙濁的西服裙。他想起上午公司麵試的那幾個人裏,有一個女孩子也是白衣服。如果她敢穿成這樣,絕對不可能有見到他的機會。
但是,相親麵前人人平等。更何況他的目的不僅僅是相親,他有求於人。
所以,他勉為其難的看了第二眼。
鄧草草是那種娃娃臉的人,小小的臉上下頜尖尖的,但是30歲的人了,略微有些豐滿,尖尖的下頜有些多餘的肉,看起來圓圓潤潤的。如果她低著頭,別人從側麵看會看到微微的一道雙下頜線。和70年代的一個女明星馮寶寶挺像的,隻是沒那麽明顯而已。
孫南威和同學聊天的時候曾經感歎過:“其實女人有個雙下頜挺性感的。”就是在草草去了他的律所後發出的感慨。
沈備看見的就是鄧草草的下頜,橘黃色的燈光下,白皙細膩的肌膚泛著珍珠一般的光澤。他心裏一動,第一關草草已經過了。
“不錯,鄧小姐?”沈備站起來,習慣性的握手。
草草一皺眉,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不過她是個音盲,不僅唱歌走調,聽聲音也不大靈光。所以,知道自己不可能辨認出來,幹脆也不去辨認了。
“是的。”草草扯出一個職業性的微笑。她的夢想是做一個馮尚香那樣的威風八麵大律師,不管什麽人都匍匐在她麵前向她討教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實際上,她笑起來總像前台接待,不管什麽人都能對她吆五喝六。
沈備是個很嚴肅的人,但是並不意味著他不識抬舉。盡管今天公司的剛剛丟了一個大標,而且來的路上又堵車,還差點遲到,麵對草草“略帶諂媚”(草草自己的評價)的笑容,還是矜持的回了一個微笑:“幸會,請坐!”
沈備腰杆筆直,本就寬闊的雙肩完全打開,西服穿在他的身上非常的妥帖。草草下意識的想,他肯定穿不了日韓係的西服。
雙腿並攏,微微斜著貼在沙發下緣放好。完美的坐姿,更襯出西服裙上不完美而且醒目的泥點。草草努力讓自己視而不見。
“鄧小姐要點什麽?”沈備很紳士的問。服務員已經立在旁邊。
“蘇打水,謝謝!”草草正在減肥,三十歲了,努努力還能抓著青春尾巴轉兩圈。
其實草草很委屈,她不過是離婚而已,人還是“嬌美如花”(小雯語)的,卻已經非常非常的沒有市場。有時候,草草就想,早知如此,還不如不結婚同居算了,至少簡曆是清白的。小雯經常問她,為什麽不去做大款的情婦?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
小雯就是孫南威的女朋友,也是她成就了草草和孫南威之間的淵源。因為她就是草草當年的大學同學,隻不過疏於聯係,孫南威也不知道。所以,小雯從孫南威嘴裏聽到鄧草草的名字時幾乎是一溜小跑的來所裏驗證的。
從此以後,草草又多了一項任務,就是監視孫南威,這讓她在孫南威麵前抬起點頭來。雖然按照草草的眼光,孫南威的自然條件實在夠不上小雯。但是小雯說,小孫非常有個人魅力,尤其是工作的時候,就連身高都會長!
孫南威經常抱怨招來一個奶奶,不是說草草工作能力不好,而是說從此不能無恥的愛美了。但是草草也經常在他們兩個之間和稀泥,現在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說實在的周小雯的條件非常好,人靚學曆高不說,家裏也有背景。一個叔叔還是什麽軍隊的高官,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了。正好彌補孫南威的不足。
草草心裏胡思亂想,沒注意沈備說什麽。
沈備看著眼前這個眼大走神的女子,咂吧一下嘴,十指交叉放在膝上,免得自己不耐煩的時候拍桌子,嚇著人家。他要做的事是從來沒做過的,需要十二萬分的勇氣和冷靜。
“鄧小姐,鄧小姐?”沈備重複了一遍,“你沒事吧?”
嗯?這個聲音太耳熟了!
草草立刻從神遊狀態回來。她再音盲,這兩個字還是認得的!你沒事吧?
這可是剛被人問候的!
草草後牙槽緊咬,手慢慢的摳著裙子上的汙點。
沈備,是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知道什麽叫報應嗎?今天就讓你嚐嚐什麽叫“有錯必改”!
心裏想的像劫路的強盜,嘴巴還甜的流蜜,笑得如花:
“嗬嗬,沈先生是開什麽車來的?”
虛榮的女人!沈備不屑一顧的想。不過這樣更好辦,用錢就可以解決。
“哦,我開著公司的車,是輛奧迪。”
“是嗎?什麽顏色的?”
草草的眼睛眯起來,彎彎的好像一輪月牙兒,特別的甜美。沈備仔細看了兩眼,回答道:“灰色的,嗯……有點深!”
草草沒說話,直接彎下腰。沈備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但是看見草草小上衣向上收起,露出一段蠻腰,白花花的,有點刺眼,低頭喝了一口白水。忖道:這個女人條件不錯,又離過婚,對那種事應該很開放了。但是——,沈備有些猶豫。
他來相親的的目的隻有一個,找個合適的不麻煩的女人做他的情婦!他從來沒包養過情婦,所以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可以被包養。印象裏,情婦應該是風情萬種的漂亮女人,然後還要愛錢,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很忙,也不會泡女人。對那些應酬場合的女子,就算有些主動貼過來,沈備卻覺得日後會有麻煩不敢出手。想來想去,正好有人介紹相親,這個也不失一條途徑吧?
其實,沈備身邊有一個紅顏知己。而且正是因為這個紅顏知己,沈備才想找個女人。
他記得前妻說過,有時候性衝動會讓人以為那是愛情。他犯過一次錯誤,現在不想犯第二次了。老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助理喬小芮是個很能幹的女子,但是,沈備不喜歡公私不分。他不能確定和小芮朝夕相處產生的那些感情是不是愛情,是不是真的可以讓他們相守一輩子,萬一……他不想再走老路。寧可找個不相幹的人,把那些錯綜複雜的事情都簡化!
“啪!”清脆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一抬頭,桌上赫然多了一隻白色的高跟鞋,上麵有些黃色的暗斑,而且,鞋跟正歪歪的衝著他,那是個壞鞋跟。
“沈、先、生!”草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原來是你啊!”
沈備皺起眉頭。草草整張臉變成深深淺淺的粉紅色,漂亮的杏核眼因為皺眉有向三角眼發展的趨勢,但是這並不影響她作為女性的魅力。
沈備像麵試一樣暗中評估著草草;這個女人粗魯缺乏教養,但是顯然並不擅長吵架。而且,沈備覺得,草草生氣的時候也挺賞心悅目的。他微微歪頭,帶著幾分無賴的目光從草草和鞋子上掃過。
“沈先生,”草草覺得自己非常猙獰,而且那雙鞋擺在桌子上的時候,她才想起來這樣似乎不太雅觀。手指動了動,想把鞋子拖回去,又不想沒了氣勢。隻能盡量挺直脊背擺出理直氣壯的樣子,“記不記得您曾經很不小心的連累別人?”
沈備從看見那雙鞋的第一眼就知道草草是誰了,但是他還是不動聲色,沉默的看著草草。沈備曾經是軍人,而且是那種很厲害的軍人。據草草了解,就是美國海軍陸戰隊那種,後來因為犯錯誤被“提前辭退”了。但是他有關係,所以到了地方還混了一個不大不小企業的老總,剛剛兩年,幹的還不錯。他的上一段婚姻和他的軍旅生涯基本上是同一時間結束,原因不詳。小雯不太擅長打探消息,草草更不是精明的可以從一二三推出一百的人。
所以,當沈備這樣盯著她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念頭是:軍人的眼神就是厲害,一點也不近視!
然後,隨著沉默的延伸,她意識到,不管對方做了什麽,自己這麽做是很粗魯的。眼球左右轉了轉,她想把鞋拿下來,又覺得很沒麵子。赤著的腳丫不安的貼著另一隻腳的腳踝。
沈備看草草氣勢沒那麽凶了,才寬容的笑了笑,最後看了一眼那雙鞋,說:“樓上是商場,我們走吧。”
啊?草草眨眨眼睛,隨即明白這個男人已經給出解決方案了。
好吧,卻之不恭。最要緊的是拿下鞋子,彎腰套在腳上。
沈備站起來時,借著向前的一個小動作,近距離的看了一眼草草因為彎腰露出來的腰部,皮膚的確很細。
三十歲的女人,屬蛇,有過一次婚姻經曆,而且愛慕虛榮頭腦簡單。托朋友關係,在一家律所做前台,看來挺符合要求的。
沈備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放縱自己,罪惡卻享受著。這個世界對不起他的地方太多了,既然男人和女人可以相互玩弄,他為什麽要死守道德?轉身走出星巴克開在大廈裏麵的門,沈備心裏隱隱有些報複的快感:他曾經對女人很好,現在是她們還他的時候了!
草草追出去,有些跟不上這個男人的大步。跑了兩步,突然意識到自己怎麽說也是受害者,實在沒必要跟著別人亦步亦趨,尤其是那麽惡劣的一個男人!便放慢了腳步,按照自己平日的步速走起來,邊走還邊打量周圍。
她來豐聯不隻一次兩次了,這雙鞋的牌子在這裏也有一個專賣店,好像是在三樓。沈備意識到身後沒人,站住身回頭找人。卻看見草草閑閑的立在電梯邊等他,看他扭過頭來,便招招手,指了指電梯。那架勢,仿佛打了一場勝仗!
小心眼!沈備不不屑的哼了一聲,走了過去。走到跟前,沈備才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麽順著她!有些骨子裏的東西,想改也改不掉。
到了跟前,草草的下巴向上畫了一道弧線,細長的脖頸非常優美,話卻不大好聽:“逛街呢,還是女士優先比較經濟!”說完,小腿一抬一繞上了電梯。
沈備噎了一個窩脖兒,耳朵有些熱。跟在後麵,一前一後,也不吭聲。他的身高剛好可以看見草草的頭頂草草挽著頭發,露出脖子和耳後。歲月真的不饒人,草草的耳後已經有了一些細細的紋路。就好像沈備自己,再如何挺拔的身子,也有漸漸隆起的小肚子。
企業老總能沒錢嗎?草草還算有良心,指著和自己那雙鞋一模一樣的鞋子道:“恢複原狀,我也不訛你。就它吧。”
沈備點點頭,掏出信用卡結賬,一簽字才發現打完折也要六百!咬咬牙,若是真的包下來,得花多少錢?買了!
二樓是賣衣服的地方。一邊跟著草草折回去,沈備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有點計劃嗎?先買二樓再買三樓,然後一次性下樓不是更好嗎?”
草草看了他一眼,坦誠的說:“我這人很專心,買鞋的時候就不想衣服的事情。”
沈備咽了口唾液,不想和這個白癡計較。
到了二樓電梯口,沈備左右看了一眼,草草已經一馬當先向左轉了。看她氣勢如虹,沈備沒有任何異議的跟了上去。來到店裏,沈備咂摸了一下左右環境,覺得似曾相識。趁著草草在裏麵換衣服,沈備出門看了一眼。方才下來的那部電梯就在眼門前!
他認定鄧草草是在耍他,絕對是!一股無名火從肚子裏燒起來,一個臭女人竟敢和他玩兒這種小把戲,難道不知道他是特種部隊的嗎?
草草走出試衣間,身上是一條藍白相間的正裝裙,高腰線收起一朵蝴蝶結,原本豐滿的胸部顯得更加圓潤多姿。沈備想,這女人的智商也就這麽點兒了,多不多個蝴蝶結都是白癡!難怪別人都說胸大無腦!
“就它吧!”草草也沒問他的意思,自己在鏡子前麵轉了兩圈,便讓服務員把自己原來那一身包起來。她留了一個小心眼,舊的幹洗一下還能穿,不能買重了。若是沈備不樂意,自己可以再挑一件不重顏色的。沒想到沈備心裏想著別的事,根本沒注意她穿什麽。馬上簽單付賬。
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賬單,沈備意識到這個女人這次沒有“恢複原狀”。不過現在反悔也晚了,簽字筆使著大力劃在數額下麵:1368.00元。
女人,我還沒養你呢!
買完衣服出來,沈備指著電梯說:“剛才是從這裏走的嗎?”
草草茫然的看看道:“是嗎?怎麽了?”
“怎麽了?你繞了整個樓,轉了一大圈,最後回到電梯口買的衣服!知不知道浪費多少時間?”
草草甩了甩手袋,輕鬆的說:“我怎麽知道!逛街誰還注意路線,我每次都是這樣走的。”說到這裏,草草恍然大悟,眼神怪怪的看著沈備,“你不是軍人嗎?怎麽連這點路都走不了!”然後她做出了然的態度,好像明白沈備為什麽退役似的,哥倆好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我不說出去!”
沈備噎得說不出話來,這個女人要麽就是白癡,要麽就是裝白癡!總之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換了衣服,換了鞋,草草的情緒好了很多。下樓的時候仍然抬頭挺胸的走在最前麵,沈備看著她五寸的高跟鞋,想起訓練時要過的獨木橋,不過他們走獨木橋的時候可沒像鄧草草那樣屁股來回扭的。
沈備下意識的左右看看,突然發現周圍的女人就連不穿高跟鞋的走路好像都扭屁股。尤其是她們的衣服,不管是寬鬆的,還是緊身的,屁股那裏不是包的緊緊的,就是用一條條的線紋勾出運動的形狀,女人怎麽都這樣了?
走出大門,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草草覺得今天收獲頗豐,按照她和沈備的相處狀態應該不會有送行的禮遇。自己還是不要自討沒趣的好,準備這就告辭。
沈備也走出大門,習慣性的四處一看,眼角看見一個紅色的標誌:永和大王。
以牙還牙!四個字赫然印入他的腦海。再轉眼看草草的時候,眼神已經恢複正常。
“沈先生,今天……嗬嗬,多謝了。以後請您開車還是注意點的好。不必相送,我自己走就好了。再見!”草草準備打車。
沈備突然攔住她,說道:“等一下!鄧小姐,天色不早了,您還沒吃飯呢吧?不如一起吃點?”
草草半抬著頭,打量沈備。所謂宴無好宴,這個姓沈的怎麽慷慨起來了?他簽單時的表情草草可是看在眼裏,他可不像個大方的人。但是,一個軍人能和自己一個小女子計較嗎?
最重要的是,如果回去他和介紹人添油加醋的一說,小孫和小雯會怎麽想自己呢?算了,還是維護一下良好關係吧。怎麽說也是一場緣分。
“哦,這樣啊。也好,一起吧!”草草爽快的答應,“還去——”她想說去星巴克簡單吃點算了,但是沈備截斷她的話:“好,隨我來吧!”
直覺告訴草草,這個男的絕對有陰謀。可是反應還是慢了半拍,跟著那個男人就上了天橋。豐聯的天橋不錯,上去的時候有電梯,對高跟鞋們是一種福利。沈備第一百零一次罵市政府亂花錢,直到下了電梯。
草草瞪著永和豆漿的大門半天沒回過神來!
就算他們相見兩相厭,也不至於相親來永和吧?!
沈備若無其事的打開門,殷勤的請草草進去。到了點菜台前,草草剛要張口點菜,沈備道:“來兩份白菜豆腐煲。別的不要了。”
說完,還做了一個手勢,請草草去一邊坐著。
草草立刻明白自己上套了!但是沈備已經架著她的胳膊走到一邊坐下!兩人大眼瞪小眼,沈備的眯眯眼這時才顯出明顯的特征!
很快,兩個白菜豆腐煲端了上來。熱氣騰騰,和那場陣雨剛結束的空氣有點像。草草的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沈備好心情的發現汗珠滑過的地方沒有花。天然的好皮膚啊!他慢慢的欣賞了兩眼,覺得今天一天的惡氣都出了。
“服務員?”草草吃了一半,抬頭叫服務員,“麻煩你幫我加兩套豆漿,一碗蔥油麵,一個粽子雞,一份鹵肉,一屜蝦餃,一屜小籠包。”說完了對沈備說,“老公,這裏便宜多吃點沒關係。別老省著花,我的錢不是都在你那裏嗎?”
沈備剛要說不用,正對上小服務員憐憫的表情,那兩個字在舌尖滾了滾愣是出不來了。
小服務員讓他們去前台交錢,草草說:“啊呀,麻煩你幫我們結一下吧,我逛街太累了,實在不想動。”沈備正想站起來,手上一涼,草草的手壓在他的手背上。仿佛觸電似的,一哆嗦腿就沒勁了,“老公你也別動了。對了,你那裏不是還有一張五十的嗎?把錢交給她,零錢就別找了。”
服務員眼睛一亮,閃閃發光的看著沈備。沈備無可奈何的掏出五十的整票,乖乖的遞出去。麵子,麵子,心裏惡狠狠的念叨著。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軍長說過,他最大的毛病是衝動。要改要改,一定要改!
他真想掀翻桌子,像對待敵人一樣把這個白癡女人鎖在身下,最好揍個鼻青臉腫,管她求不求饒!
草草早就收回爪子,閑哉哉的吃下半鍋豆腐煲。開玩笑,白菜豆腐可都是養顏的好東西,當晚餐正經不錯呢!
新點的東西陸續上來,草草抹抹嘴巴,拿起自己的小包說:“我去趟洗手間,你幫我看一下東西。那衣服洗洗還能穿,挺貴的東西,別讓人順了。”說完還拋了一個親密的媚眼。
沈備哼了一聲,沒理她,但也沒動地方。
草草抿嘴一笑,用最風情的姿勢走出永和豆漿,好像走出的是國際俱樂部似的。
沈備看看袋子,一點胃口也沒有。
找個情婦這麽麻煩,還不如直接答應了喬小芮。
他有點頭疼。
喬小芮是他轉業到地方以後的助理,非常精明的一個女子,最難得的是脾氣很好。有時候,他這個炮筒子開起炮來,別人都被轟的七葷八素,唯獨小芮還可以溫柔的一笑。
從軍隊到地方的適應過程是非常難的沈備慶幸自己遇到一個好幫手,可以順利的過渡。不僅如此,他們還一起把企業搞得生龍活虎,蒸蒸日上。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和小芮的關係有些不一樣了。公司裏的風言風語他也聽到一些,自己和小芮真的可以更進一步的發展嗎?
前妻離婚時曾經對他說過:沈備,你是一個很衝動的男人。我們結婚時,你也許根本就不愛我,隻是需要一個女人解決衝動。可是,婚姻必須有愛才能維持下去,我覺得,你最愛的是部隊,是你的事業。下一次,如果你想結婚,一定要搞明白,究竟是想要一個妻子,還是想要一個性伴侶。別耽誤了人家!
離婚後,夜深人靜輾轉反側的時候,沈備也覺得前妻的話很有道理。更何況,喬小芮是自己的助理,他覺得如果留她在助理的位置上可能會更合適。再說了,小芮才二十八,可能還是大姑娘,自己一個老幫子,別耽誤了人家。
可是,白天的時候,他的眼光也會偶爾停留在小芮身上,為那些曲線走神。
究竟是愛,還是性?沈備煩惱不已。
如果是性,隨便找個女的不就可以解決嗎?如果找個女的還不行,是不是就意味著自己真的對小芮有意思?
這種想法著實罪惡,沈備唾棄了自己兩天。第三天,他決定給自己找一個情婦。
找個什麽樣的情婦呢?最好有過經驗的,年紀大點的,識趣一點,虛榮一點,分手的時候容易一點。他隱去自己的目的,把想法告訴了老戰友,人家介紹了幾個,沈備覺得興味索然。直到在這個倒黴的星期五看見更倒黴的鄧草草,他才覺得,自己碰見了一個天生就是情婦料的女人!
可是——
他看看表,已經十點了,快打烊了。鄧草草還沒來!
“先生……”桌上一大堆食物,都涼了,蔫嗒嗒喪失了所有的色香味。
沈備慢慢的站起來,無比沉重的走向大門。
鄧草草,好樣的!
算你狠!
草草租的房子在天通苑。80平兩居室的簡裝修新房,隻要800元,在京城實在是難得。唯一的缺點就是上班不太方便。要坐黑摩的到城鐵,然後坐十三號線倒環線,在建國門倒直線,才能到位於國貿的那間小小的辦公室。所以,從工作第一天,草草就省吃儉用,準備湊一輛QQ的錢。可是,她一向大手大腳慣了,工資剛好夠她生活用,月月光。不過,經過她的觀察,北京的車市和房市基本成反比,房子漲的越快,車子也降的越快。別人都為房價發愁的時候,草草樂嗬嗬的等著一波又一波的車市降價。
離婚時拿到的錢大部分買了基金,還有一小部分按照習慣投資了股票,另外還有一個秘密賬戶,是她在家歇著的時候,結識的那幫太太們慫恿她買股票時用的。之所以是秘密,其實就是她忘了自己有這個賬戶,而前夫也沒想到一貫糊塗的她還有買股票的可能。所以就沒分。
這投資的投資趕上股票大漲的好行市。“五三零”的時候,她正沉浸在離婚的悲傷裏,投資的那一小部分股票沒有拋,現在又翻著番的漲了上去。
但是,她不打算動這筆錢。因為多少都有一些罪惡感,好像偷了人家的錢似的。現在,她可以平靜的回憶一下以前的事情。也想過要不要把這筆錢的存在告訴前夫?但是,幾十萬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麽大數,若是聯係他還顯得自己矯情。萬一被人誤會是想重敘舊情,自己豈不尷尬。猶猶豫豫的,這筆錢就一直放在那裏。草草拋了一些股票,套回部分現金,原來的本兒還在裏麵。
小雯不知道股票的事情,但是她知道草草想買車。很仗義的威脅孫南威給草草多發些獎金,但是孫南威也不能自己做主,必須由合夥人會議決定。如果多發,他要從自己的錢裏扣。
草草覺得既然自己要獨立,就不能讓別人為難。婉言謝絕了小雯的好意,仍然守著3800塊錢過著踏踏實實的日子。幸好,房子把著塔樓的東南角,朝向陽光都很好。草草買了一個瑜伽墊子,天天在陽台上做瑜伽。
20層的樓高,開始讓她有些眼暈,時間長了,發現視野開闊的好處。這兩天,她正在考慮接受所裏的提議去做那個拓展訓練。以前拒絕是因為恐高,住了小半年20層高樓,估計也沒啥好害怕的。
北京夏天天亮的早,5點鍾已經白光光的一片。拉開客廳陽台的窗簾,外麵的天空透出半灰半白的色調,晨陽在天空胡亂的塗了紅色,好像半老徐娘剛剛從睡夢中醒來,拿著脂粉發呆。
草草打開音樂,在徐緩的清風和輕柔的樂聲裏,參照左右兩邊的落地鏡,緩慢而準確的把太陽至尊式做了五遍,又練了幾個平衡和扭轉的體式,時針指向六點半。
瑜伽練了四年了,始終是初級水平。現在沒錢,更不可能去瑜伽館提高。草草衝著澡水,有點認命的想著,也許自己真的不是那種會成功的人。事業失敗,婚姻失敗,連瑜伽都失敗。除了傻樂嗬,沒見什麽成就。
看著鏡子裏保養得宜的麵龐,草草點點了鏡中人的鼻尖,說道:“不對!鄧草草,至少你保養的很成功!”眉毛高高挑起,無比自信的拋出一個媚眼,草草啥也沒穿走出衛生間。
一個人的日子,返璞歸真是必然的!
城鐵裏人擠人人挨人,旁邊有個女孩子也不知噴的是什麽香水,刺的草草鼻子疼。忍到東直門,車門一開,草草已經阿嚏阿嚏的噴開了。
這天,草草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乘坐北京的公共交通工具,無論如何不能用香水!不僅不道德,而且——簡直是謀殺啊!
草草整理了一下衣服,還好沒有褶皺。這件衣服就是周五宰的沈備心疼的那件。可惜原來的那一身放在他那裏,不知道他有沒有收起來?草草一直考慮要回來的可能性,來回換車,換到國貿,她也沒想出辦法。
“草草?”孫南威擠眉弄眼的把她叫過去。隔壁就是馮尚香的辦公室,房門打開著。草草眼角餘光掃見她抬起頭往這邊看,便向前對直了眼神裝沒看見,徑直走進小孫的辦公室。
“怎麽樣?沈備這人我見過,挺精神的!滿意嗎?”孫南威一臉壞笑。
草草想起自己那身衣服,還有永和豆漿的味道,摸摸鼻子說:“還行!”
“什麽還行!那就是你們常說的鑽石王老五啊!”孫南威無限感慨,雙手交叉靠在皮椅上,脫口而出,“我要有他那條件,說什麽也要好好享受享受才行!”
草草順手撕下桌頭的拍紙簿,拿起圓珠筆一邊寫一邊念:“某年某月某日,孫南威說——”
“行行行!”孫南威趕緊舉手投降,“你就饒了我吧,姑奶奶!哎,你怎麽就是小雯的同學呢!”
草草放下紙筆,嚴肅的告訴他:“這是命!”
孫南威歪著頭自下而上的看了半天草草,點點頭,然後說:“你的命也來了!”
啊?草草本來是開玩笑,看南威的樣子也不像。腦袋偏著另一個方向看著他,等待下文。
孫南威霍的站起來,清清嗓子說:“奉周小雯鈞旨,宣鄧草草本周五下午七點於老地方會見鑽石老五沈備。”一口氣背完,孫南威探身壓低嗓子神秘的說:“草草,這可是沈備親自找來的,人家很中意你呢!”
草草激靈打了一個冷戰,覺得自己就是一隻好端端守著窩的老母雞,外麵從天而降一隻不懷好意的黃鼠狼。而雞窩的主人還摸著這隻黃鼠狼對老母雞說:“寶寶,我給你找了一隻多好的看家狗啊!”
草草有點為難的看看孫南威說道:“還見啊?我看還是算了。”
“為什麽?”小孫覺得理解不了。
草草就撿著沈備請自己吃白菜豆腐的事情說了。
孫南威抿著嘴巴歪著臉,想笑又不敢笑:“哦,這樣啊!唔……有點難。人家對你挺感興趣的。追著小雯的叔叔要聯係方式!不如這樣,你自己去和小雯講吧,反正我就是一個帶話兒的。下麵的事情就不好做主了,去吧,去吧。別耽誤做事!”
草草答應一聲向外走,孫南威又叫住她:“對了,公司注冊的事情怎麽樣了?”
草草說:“我收拾一下就去京廣中心那裏辦。資料都準備好了。”光合同和章程就準備了一堆,耗費了兩個寶貴的周末。
周小雯從草草那裏聽到事情的經過,笑得直打跌。
她在學校讀博,平日出去做同聲傳譯的兼職,生活無憂。還有個做合夥人的男朋友,想不自在都不行。現在因為年齡的關係,一門心思的研究保養秘笈,直到重新遇見草草才知道自己那些都是小兒科。
還有兩年博士畢業,但是論文的事情她還沒有考慮。草草替她擔憂,她卻滿不在乎的說:“有南威啊!”
草草說:“可是這是你自己的東西,太依賴別人不好吧?”她想起自己的過去:就算有了碩士學曆,也放在一邊發黴。所有的事情都被前夫代勞了。
和小雯一講,小雯卻胸有成竹:“啊呀,不用擔心!就算將來真的有一天南威不要我了,以本姑娘的條件和腦子還能沒人要嗎?這年頭,講究的是包裝!隻要我博士學位拿到手,就算不是我寫的又怎樣,孫南威還能入稟法院,說是他寫的不能給我學位嗎?草草,case by case!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小雯在電話裏和草草一起把沈備痛罵了一頓,爽快的承擔了回絕的任務。一個電話撥到叔叔家,如此這般添油加醋的一說,沈備變成了一個典型的小氣摳索目光下流舉止猥褻的中年禿頭男!除了請人家吃白菜、自己吃人家“豆腐”,還沒良心的“順”了一件昂貴的套裝!
小雯的這個叔叔不是別人,正是沈備在部隊時的老上級,軍區司令員。職位不低,但是已經住進了幹休所。閑著也是閑著,沒事就和老太太幫人牽線搭橋。
他很欣賞沈備,覺得這家夥是難得的能文能武將帥皆宜的家夥。可惜在演習的時候把紅軍打的太慘,讓那個事先打過招呼,請他們務必輸給紅軍的老領導非常沒麵子。所以,才“不得不”專業到地方。金子到哪裏都發光,看著沈備在地方幹的風生水起,老司令員也很開心也很自豪,自然會多多關心。
現在聽小雯這麽一說,放下電話,老頭忍不住跟老伴兒嘀咕:“這沈備怎麽變成這樣了?不會到了地方沒有頂住糖衣炮彈的進攻,變質了吧?”
老伴兒正在看《澡堂老板家的女人們》,心不在焉的說:“沒準吧?對了,上次你們老戰友見麵的時候,老高不是說過,他們一個團長到了地方就包了三個十八九的小女孩兒,要不是經濟問題還發現不了呢!”
老司令心裏一顫。沈備是個好苗子,可不能毀在這種事情上。他現在有錢有權又沒老婆,非常容易受到誘惑,作為老領導,他有責任有義務拉這位下屬一把。
於是嚴肅的拿起電話,撥給了沈備。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一刻了。
沈備正在公司開會。
公司發展的比較大了,準備擴展一下業務。成立新公司不僅會提高人力和其他資源的成本,還不容易進入相關市場,所以在會上,喬小芮提出並購一家企業的方案。因為是比較性質的,所以並沒有對並購的方式和目標公司做出詳細的說明。
沈備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但是並購企業也有融合和債務的問題,必須謹慎對待。他讓小芮帶起一個課題組,仔細評估一下並購的可能性,包括目標公司的選定。
會還沒開完,老領導的電話就打進來了。沈備知道老上級的脾氣,自己要是敢說開會沒時間,他老人家絕對絕對不會再和自己來往。
本來還應該繼續明確一下喬小芮的課題組的問題,沈備想著小芮應該能解決,二話沒說就散會了。喬小芮若有所思的看著沈備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站起來慢慢收拾東西。
身材高大的魯修承走過來,低聲說:“喬助理,總裁什麽也不說,萬一做錯了可怎麽辦?”清爽的古龍水淡淡的繞過來,小芮皺了皺眉頭。
說實話,喬小芮很不看好魯修承,對沈備倚重這隻耶魯的海龜非常頭疼。試想耶魯回來的人去哪裏不行偏偏窩進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他們又沒有很高的薪水!魯修承說什麽共同發展,小芮一點也不信。可是沈備相信,豪氣的說,我們是梧桐樹,招來金鳳凰很正常!
魯修承進了公司,很快就在組織運作方麵顯露出比較高的能力,成了除小芮之外又一個受倚重的人才。但是,魯修承有個毛病,也可能是在海外呆久了,作風比較洋派。見了喜歡的女孩子就大大咧咧的說出來。一年多了,滿公司的人都知道管運營的魯總“明戀”總裁助理喬小芮。順帶著,喬小芮也多了一個“冰山”的外號。
但是,魯修承很聰明,從來不當著小芮的麵說。公是公私是私,他區分的很好。隻有前不久財年大會後的慶祝會上,魯修承曾當麵問她,可喜歡他?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好在他也不介意。讓小芮覺得自己也不應該那麽計較。
辦公室,有點曖昧可以調節氣氛,隻要不過分就好。
沈備接到電話,老領導一反往日的幹脆利落,吞吞吐吐的給他講了一個受腐化自甘墮落的故事。沈備是什麽人,一聽就明白了!嚇得沈備以為自己內心那點齷齪事被發現了,汗水滴滴答答的就落在紅木桌麵上。
正納悶是不是自己酒後多言,說了出去?老領導話鋒一轉,說起草草的事情。有點惋惜人家看不上他,但是重點強調了一下是沈備自己不夠大氣、不夠男子漢、不夠光明磊落,所以人家才不要他!
沈備覺得冤枉死了,明明是他被宰了兩千多塊,又被放了鴿子,最後還拿著髒衣服送進幹洗店清洗,花了四十五大圓,憑什麽說他不夠大氣,不夠男子漢,不夠光明磊落!
“沈備,你放心,我們會繼續幫你留心的。但是你自己在地方一要潔身自好,二要注重個人修養。早點找個媳婦,我們也放心了!”老領導鏗鏘有力的結束談話,掛斷了。
“滴——”電話裏傳來掛線的聲音,沈備心裏突突的冒火!不就是個白癡女人嘛,大不了不要,何必讓在老領導麵前這樣“侮辱”他!
反正壞主意沒變成壞事之前,人們都不會覺得自己壞。沈備理直氣壯的為自己喊冤。外麵忽然變黑了,聽預報說今天有暴雨。看看!天都知道他有多鬱悶,多想發泄!可是——
“篤篤篤!”有人輕輕的敲門,喬小芮走進來說道:“沈總,課題組的人選我已經擬好了,請您過目。另外,不知道您何時方便,課題組希望就具體事宜聽聽您的指示。”
沈備知道自己在會上沒提這部分內容,現在小芮給他台階下,正好接下來。
工作還在繼續。不管老總還是員工,無論受了多大的氣,多大的委屈,工作還是要做的,而且也不能向別人發泄。
轟隆隆……嘩——!
天黑的時候憋了一天的雷陣雨終於掉了下來。
沈備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站起來準備回家。聽見劈裏啪啦的雨點聲,不由長籲一口,心裏舒坦了許多。他的辦公室百子灣附近,沿三環到小街橋那裏很方便,他就住在那個叫做MOMA萬國城的地方。
房子是小芮以公司的名義買下的,但是戶主卻寫的沈備的名字。沈備堅持不要,最後記到公司名下,沈備隻是租借而已。但是,那個地段房租很高,何況是三室兩廳140平的大房子。沈備一直心中不安。小芮幹脆在公司通過了一個文件,把公司單身領導租房子的費用劃進了福利裏麵,這樣每個月沈備會有一筆所謂的“福利費”用於支付昂貴的房租。沈備猶豫了一下,沒有反對。他心裏清楚,自己的車子房子,都是公司的,他所能把握的一個度隻能限於別太明顯,若是給個名義,他沒理由把自己搞得很清白。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夏日的暑氣頑固而堅強,一時半會兒的瓢潑大雨根本掃不開那股悶熱,反而增加了很多潮氣!沈備喜歡自己開車,司機小王早早的就下班了。坐進車裏,打開空調,雨刮嘩嘩的掃著擋風玻璃上的水幕。沈備眨眨眼,想起今天該取草草的那身衣服了。
那天拿回家的時候,沈備曾展開衣服看了一眼,便麵紅耳赤的收了起來。那時,他已經想好。若是草草拒絕和他再見麵,他就以還衣服為借口。他對她的想法太強烈了,沈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幸好,隨後的兩個周末有很多工作,再加上健身累的很,沒時間發春夢。
幹洗店十一點關門,路很近,沈備加上油門,也不管雨路難行,飛快的在雨中穿梭著。時光好像飛回到軍營裏,那時他不過是個大隊長,帶著自己的隊員在叢林裏急行軍。
“嘎——”,一腳刹車,沈備驚出一身冷汗。前麵路邊是公交車站,有人橫穿馬路,差一點就要撞上!繞是沈備技術高超,反應敏捷,及時刹車,那人也嚇得一屁股坐到水裏。
風大雨大,原來的熱氣已經被雨水打散,還有些冷。沈備深吸一口氣,開門下車檢視情況。那人是個中年婦女,躺在泥水裏,有些愣神。早有好心的旁觀者打了電話報警,沈備伸手扶她,那人卻一甩手,“啪”的一聲打飛了。
“我告訴你,這不算完!別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就想欺負人!開車了不起啊,沒看見過馬路啊……@#¥#¥%”
大雨澆的沈備睜不開眼,整個人好像站在瀑布裏,頭上肩上,嘩嘩的向下流水。抹了把臉,沈備想著這人怎麽就那麽有勁,下大雨也能罵個不停啊!
正想著,對麵走過來一人,不偏不倚停在他身邊,透明的塑料傘微微傾斜,所有的雨水就像尼亞加拉大瀑布似的沿著沈備的腦袋灌進脖子裏。一張嘴,水竟直接進了胃裏!
平常草草都是坐地鐵,今天出來在這附近辦事。要想坐地鐵回家,還需要在這個車站坐兩站地。盡管帶著傘,可是這麽大雨立在亭子下麵,和一群人挨挨擠擠的足夠讓人心煩。眼看著自己的公交車已經遙遙在望,卻被眼前這個潑婦和“潑”男堵住進不了站,心裏直翻白眼。
第一次被沈備的車弄髒衣服,第二次又被他的車堵在車站,我怎麽跟他的車那麽犯衝呢?
草草早就認出沈備了,也目睹了事情的整個經過。分明是這名婦女貪圖近路,翻越欄杆過來,而且車離她也挺遠的。開始,草草沒想理這事,最好讓警察把沈備抓走,嚴刑拷打,刑訊逼供滿清十八般酷刑輪流伺候,半死不活的再扔進雨裏。誰讓他下大雨還開那麽快,活該他出事!可是,看著公交車進不了站,警車也沒見蹤影,低頭看表,竟然晚上十點半了!
草草認命的歎口氣,撐開自己那把據說是韓國牌子的透明傘鑽進雨裏。走到那名婦女身邊。俯下身子大聲說:“大嫂,您翻越欄杆,警察不會拿他怎麽樣的,好多人都看見了。如果沒事,趕緊起來走吧!”
雨聲太大,草草又扯著嗓子對沈備喊:“先生,您趕緊帶大嫂去看看醫生,別在這裏等著了。萬一感冒就麻煩了!”
旁邊等車的人也不耐煩的起哄:“就是就是,差不多得了!趕緊走吧!”
沈備聽著聲音耳熟,可是那人的雨傘邊正好對著他的腦袋。雨本來就大,再加上雨傘上匯聚的水流,沈備幾乎要閉上眼睛。
一邊後退,一邊掏出錢包,一打開,裏麵的錢也濕了。而且隻有二百了!
一咬牙,這個月的錢都敗給草草了。但是他也不願意再陪著大嫂去醫院。掏出一百遞給大嬸,大嬸猶豫了一下不甘心的接過來。抖抖身上的衣服,嘟嘟囔囔的說:“就是洗衣服還要費錢嘞!”人卻已經走開了。
沈備鬆口氣,轉頭向方才幫忙的人道謝,眨麻眨麻眼兒,話到嘴邊變成:“站住!”一把上去拽住那人的胳膊:“怎麽是你?”
草草本想悄沒聲的溜開,沒想到沈備的反應比常人快,一眼就把她提溜出來,還揪住不放。
草草使勁瞪著後麵的車,嘴裏說道:“啊呀,你快走吧,後麵都堵車了!”
“上車,跟我走!”沈備拽著她的胳膊,兩大步就繞到副駕的位子,開門就把草草塞了進去。順手還把車門鎖上。
周圍有人噓他,他也不理,跑回駕駛座,開車上去。草草比他稍好一點,不過也狼狽不堪。手搭在門扶手上,想下又不想下的樣子。
沈備心裏說:“看吧,分明是個貪圖享受愛慕虛榮的女子,偏要把別人說的那麽壞!我說什麽也要教訓教訓她!”
腳下一踩油門,先是“撲哧”的水聲,草草看了一眼真皮裝飾的座椅,從沈備身上流下的水都快淌成河了,嘴角忍不住掛上笑意,把頭扭向一邊。平心而論,她並不覺得沈備是個壞人。隻是因為第一印象不好,總是瞧著不順眼罷了。
偷偷瞥了他兩眼,就著朦朧的燈光,發現這個人的側麵非常的有棱角,不是那種漂亮的棱角,而是很耐看,很有力量的線條,一直延伸到頸部肩部背部胸部……
草草收回目光,垂下眼瞼,臉有些紅熱,不敢再看。
沈備把草草幾乎粗暴的塞進車裏,坐進去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一見這女人就明白剛才自己滿頭滿腦的灌水是怎麽回事。再加上老領導的教訓,癟癟的錢包,幾乎想都沒想就拽上她了。
這可不是他的風格。應該說,他曾經是個衝動的毛頭小子。但是現在,他退伍了,好的壞的什麽都經曆了一遍,就算不是看透人生,至少會讓嘴巴躲在腦子後麵。可是今天,其實就是自從看見草草起,他的動作就永遠比大腦快!
現在他的腦子就在為說什麽發愁,看了草草一眼,還不敢看臉,怕都對上目光。向下一滑,哆嗦了一下,趕緊收回來,專心開車。腦子和擋風玻璃一樣平坦……
這時,草草想起一個問題:“誒,我住天通苑,謝謝了。”
沈備嗯了一聲,沒講話。草草看見他的嘴角緊緊的崩在一起,腮邊的肌肉劃出深淺不一的線條,以為他生氣了。路兩邊黑黢黢的,心裏害怕:“你、你要幹什麽?”
草草驚恐的表情讓沈備心裏好受一些,原來她也有怕的!
“取你衣服去!”簡短的放出幾個字,沈備再次閉上嘴。
草草鬆了口氣,頓了頓又轉過身道謝:“謝謝啊,我真沒想到你還能幫我洗衣服。”這句話說的太真誠了,聽著像罵人。
沈備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還沒來得及放電,沈備就像坐滑梯一樣,眼珠不受控製的滑下去。雖然他很快收了回來,但是草草已經順著他的目光看見自己的前胸。白襯衫已經濕透了,露出裏麵肉色的胸衣的形狀。最可惡的是,這幾天她為了涼快,都穿著純棉無托的胸衣。濕透之後,兩粒挺立的乳頭貼著衣服突出出來,怎麽遮掩也擋不住。
幹咳一聲,抱起濕漉漉的書包擋在懷裏,轟的一聲,周身燃起一片大火!
探照燈掃射在路麵上,白花花的水流匯成一片,好像女人雪白的胴體反射在擋風玻璃上。沈備想:該死的不用問,自己對小芮那點想法肯定是衝動。不然怎麽一見這棵笨蛋小草,就一腦袋狗屎呢?
本來,經過老領導的教育,他已經基本放下養情婦的想法了。準備洗心革麵老實做人,甚至不排除接受喬小芮的可能。但是,老天爺一場大雨,竟然把草草送到他麵前,還幾近赤裸!
沈備正處在天人交戰的關頭,幹洗店到了:“坐著別動,我去拿你的衣服!”
草草乖乖的點頭,順手打開音響,調到交通台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路況。
沈備身上剛烘幹,又澆了一身,不過洗好的衣服倒是用塑料袋裹得緊緊的。一進來就塞進草草的懷裏,抹抹臉發動汽車。一聲不吭的奔向天通苑。
洗衣店就在MOMA附近,到天通苑有段距離,等到的時候雨已經轉小,天地一片漆黑,分不清上下左右東西南北。
“到了。”沈備喜歡開著車在北京亂逛,找到天通苑那麽大的地方並不難,“幾號樓?”
“嗯,你往前走兩個路口,向左拐彎,然後第一個路口右轉第一個單元口停下就好了。”
“幾號樓?”沈備又重複了一遍,眉頭皺了起來。
說實話,黑黑的臉膛還挺有威嚴的。草草縮了一下頭:“不記得了。”
你!沈備無言,隻好按著她指的路七扭八拐的走著,幸好沒有指錯。但是這種不在掌控的感覺實在令人難受,他忍不住把草草和喬小芮對比了一下。同樣是女人,為什麽小芮就那麽有條理,那麽理智,那麽聰明呢?這隻能證明一個問題:胸大無腦!
草草隻能感覺到沈備心煩,又不敢說什麽,點點頭就要下車。
“現在播報最新路況,天通苑由於道路施工,嚴重積水,已經不能通車了。請司機朋友們繞行。再重複一遍……”
草草看了看沈備,這段路就在天通苑門口,估計沈備出不了門。但是她能做什麽?請他上樓?草草自問沒那個膽量,抱著衣服跳下車。
沈備鬆了口氣,草草坐在他旁邊就好像一個大火爐,燒得他渾身難受,開多大的空調都不管用。草草一走,涼風嗖的灌進車裏,腦袋立刻清醒,正好聽見那段提示的重複部分。但是他不太清楚這是哪段路。看著草草走進樓裏,沈備這才發動汽車離開。
草草回去以後立刻洗了一個澡,舒舒服服的走出浴室,良心也回來了。看外麵暴雨已經轉成中雨,稀裏嘩啦的亂噴,不知道堵住的沈備能去哪裏?
她想自己拿著傘下去,如果能碰見沈備就請他上來,如果不能,隻能怨他不走運了。
沈備狼狽的把車倒回來,幸好他還算警醒,不然這車非泡水裏不可。這個路段也絕了,正好堵在天通苑門口。按照他的野外生存經驗和一身本事,淌著過這段路並不難。可是,他想這車是公家的,總不好弄壞。心安理得的開回了小區,直到第三次繞回草草的樓下,沈備才發現,自己很想上去。伸頭看著樓上,也不知道那個白癡住在幾層?
草草走下台階,一眼就看見沈備那輛奧迪。心裏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有點失望又有點興奮,好像小時候要做壞事的那種感覺。撐著傘,伸手敲了敲車窗。
草草撐著傘出來的時候沈備就看見她了,但是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大晚上的,誰會出來呢?又不是妖精!
草草剛洗完澡,吊帶裙外麵罩著一件寬大的仿古白襯衫,皺皺巴巴的裹在身上,讓沈備想起女人剛起床的樣子。吊帶裙有點短,圓圓的膝蓋上還有兩截白生生的腿,隨著紅色的裙邊在雨中搖擺。沈備覺得嗓子有些幹,呆呆的看著草草來到自己車前,伸手在窗戶上輕叩。
他永遠也忘不了草草車窗外的那張臉,在路燈和雨簾中顯得愈發柔美嬌俏,烏溜溜的眼珠好像貓咪一樣看著他,紅灩灩的嘴唇一張一合。
想都沒想,打開車門就隨著草草進了大樓。
身後是長長的黑暗和詭異的雨聲。男男女女都是這樣走在一起,又各自分開。好比書生和小倩並肩走回伽藍寺,好比薛濤帶著元稹走進香閨……
誰先主動的已經搞不明白了,但是沈備抱著草草柔軟的身體時,頭一個反應就是自己並沒有邀請她做情婦。也許自己不應該這樣?他那裏稍微猶豫了一下,草草白嫩的胳膊圈住他的脖子,眼皮一抬……
就那麽一眼,沈備的想法就全沒了。
“嗯……”草草呻吟了一聲,在他的懷裏蠕動了一下。細小的摩擦好像一粒小小的火星,讓沈備敏感的身體像幹草堆一樣燃燒起來。
沈備痛快的實現了他的夢想,把頭徹底埋進草草的胸前。身子一歪,就倒在草草那張粉白格子的大床上。顫悠悠的,讓另外一隻裸露的乳房無依無靠的晃了晃。沈備大手一伸,握在掌中,掌心處是堅硬的乳頭,憋了許久的欲望噴薄而出,手下使勁狠狠的抓了一把整個人貼的更緊了。
不是我不明白,而是女人變化太快!縱身欲海的不僅有男人,還有女人!
欲望高漲之際,草草突然掰開他的肩頭,嚴肅的問:“你有病嗎?”
沈備一愣,草草趁機從床頭櫃裏翻了出一個避孕套:“用這個吧。”
舔舔嘴唇,沈備心裏怪怪的。一個獨身女子,還能隨時準備避孕套,可見多麽老道!這個認知讓他有些惡心,方才的情欲忽悠悠的滅了下去,翻身坐起來。
草草躺在床上扯過被單蓋住身子,一聲不吭的看著他。
過了好久,沈備才說:“準備的……挺全啊!”
草草點點頭,老實回答:“嗯,以防萬一!”
沈備想抽煙,嘴上接著說:“現在社會是挺亂的。”
“有總比沒有強。”
“倒也是,萬一染上了挺膩歪的。”
“對。”
“有煙嗎?”沈備迫切希望抽煙。
草草又扭過身在櫃子裏亂翻。被單本來蓋在她胸前,一翻身,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後背,臀部微微抬起,劃出一道飽滿的曲線。沈備想起第一次見麵時,看見草草的後腰,一樣的雪白,一樣的細膩。那條讓他遐想不已的曲線已經完整的呈現在他麵前……
身下又火一般的燒了起來,管他娘的呢!翻身壓上去,手掌在那片區域來回偵察著。兩年了,他幾乎忘了女人的滋味!
草草已經翻出自己抽的煙,腰上傳來麻酥酥的感覺,如同觸電一般,正要翻身,一個沉重的身子壓上她的後背,耳邊有人低語:“別動,就這樣。”
沈備在她身上蠕動著,細膩如瓷的肌膚帶給他致命的快感。他恨不得用全身的力量去摩擦身下的那一小塊地方,粗野的摩擦讓草草發出痛苦的呻吟,翻轉著身子想要躲開。沈備單手鎖住她,如擒拿一般扣在頭頂,壓住草草那頭烏黑的頭發。草草竭力扭轉脖子,沈備看見她的眼睫毛長長的卷翹起來,隱約有代表驚恐的紋路在眼角眉梢出現。沈備低下頭,咬著她的耳朵,漸漸移到脖子,美麗的鎖骨旁邊已經挖出兩個深坑。另一隻手沿著草草光潔的胳膊蜿蜒而下,繞過腋窩,向裏滑去。
草草的眼睛閃閃發光,嘴唇微微張開,露出糯米一般的細牙。嘴裏因為疼痛發出一連串呻吟。沈備的手被壓在草草的身下,不耐翻的翻動一下,原本鎖著草草雙手的右手撤回來,從草草的右肩向下勾住草草的脖子,繞過左肩,輕輕一抬,草草便不得不抬起上半身。一對雪白的椒乳便完全暴露在沈備身下,蕩悠悠的垂在空中。
草草吃痛不住,下意識的擺出眼鏡蛇式的動作,腰腹使力微微上挺,這才覺得舒服些,隨著沈備的搓揉,身子起起伏伏……
夜深了,雨停了,二十樓的燈光滅了。最後的一閃照亮了垃圾筐裏用過的白色避孕套,好像一個冷笑留給深夜最後的記憶……
“啪”,一朵火花在黑暗中閃亮,緊接著被一點紅色的火星代替。
草草躺在沙發上,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深深的吸了一口煙,緩緩的吐出去,胸膛跟著緊縮在一起。厚厚的窗簾已經打開,淩晨的風吹過薄薄的紗簾送來一絲涼意。
這種事情早晚都會發生。草草如是對自己解釋,你是一個正常的女子,離婚就更沒有必要為別人守身。發生這種事情根本不稀奇,隻能說是必然的,對,必然的!
草草又吸了一口煙,仰頭靠在沙發上,直直的噴了出去。裏屋傳來微微的鼾聲,草草有點哭笑不得。
她並不是主動醒過來的。確切的說,她是被踢下床時驚醒了。
沈備似乎不太習慣身邊有人,手腳雖然收的好好的,卻總是自動自發的“清理”床鋪。草草和他身上的毛巾被就是在清理活動中一起遭殃的。
撿起毛巾被,蓋在死豬身上,草草突然有些傷感。
她記得,自己以前也曾經給別人這樣蓋過被子,最後大的走了,小的沒了,傷筋挖骨的痛,撕心裂肺的恨,都無濟於事。
裹著自己的床單,草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著細長的七星煙,這一次動作很嫻熟,可是她已經沒有心思欣賞了。
以後……就這樣嗎?
和不同的男人……
不管有沒有感情,不管……什麽也不管嗎?
草草想起初中時的那個男生,自己隻要遠遠的看一眼,便會興奮一整天。如果能和他說一句話,這一個禮拜就會飄飄然充滿了眩暈。那時,她也幻想過他們之間會如何接觸。但是,那個年齡連幻想都是浪漫的不可救藥的那種,一定要有一朵巨大的溫柔的粉色桃花,黃嫩的花心像溫柔的大碗托著他們,兩人默默的抱在一起,絮絮的說著。
可是現在……
他們躺在粉色的格子床單上,什麽也不說,像野獸似的發泄自己的欲望,絲毫不顧及對方的感受。草草承認,單純的評論肉體的快感,沈備讓她很震撼。但是這種震撼也就是一閃而過,比起和前夫在一起那種水乳交融的感覺,這種震撼來的快去的也快。
草草屈指算了算,不過幾秒鍾的時間,然後便索然無味,甚至還被踢了下來!
她懷念前夫抱著她睡覺時的溫暖,想念他鼻端噴出來的味道,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記起了,卻在今夜——這個錯誤的時刻回憶起來!
又會怎樣呢?
草草抹去眼角的淚水,呆呆的看著窗外有些發白的天空。她的孩子……
心裏一陣緊縮,草草迅速甩了一下頭,好像這樣就會忘記似的。閉上眼睛大大的吸了一口煙!
“嘶……”煙霧從牙縫間緩慢的噴出去,聲音沾滿了思緒,身子慢慢的放鬆下來。
“還有嗎?”寂靜的空間傳來男人的聲音。
草草睜開眼,沈備穿著短褲站在她麵前。屋子裏半明半暗,沈備好像一尊上半身隱沒在黑暗裏的雕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煙!還有嗎?”
草草一給他搭上被單他就醒了。如果有什麽東西離開,他不會驚醒,但是如果有東西靠近他,沈備通常會立刻醒來。
但是,他沒動。
看著草草裹好被單走出去,沈備耐心的沒動。
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切。這時候,就好像酒足飯飽不再饑寒交迫了,他突然考慮其上層建築的問題。比如,自己算不算一個好人?
這種情形在部隊裏夠開除的,但是也不是沒人做過。沈備不想拿這個坐標準來衡量自己。更何況,他和草草之間,說不上誰欺負誰吧?草草很主動的。
沈備趴在床上,被單上除了汗味還有一縷縷的清香,他想起草草身上的味道,那種在肌膚相觸唇齒交錯津液四流時才能聞到的那種氣味。說不上好聞不好聞,但是一聞你就知道是誰,再也忘不了。
他當然記得前妻的味道,所以前妻一變心,他就從味道裏聞出了不一樣的東西。一切就昭然大白了。
而草草的,有些……
他埋進被單中,冷氣已經關了,草草打開些窗戶,小涼風微微灌進來。草草的味道太簡單了,簡單的讓人心裏發空,讓他想起自己這糊裏糊塗的兩年。
那個被放棄的念頭冒出來,沈備站起來,抓起自己的內褲套在身上走了出去。
坐在草草身邊,沙發猛的一沉。沈備剛叼上煙卷,“啪”一聲脆響,旁邊有人打火兒。
就著火兒,煙卷明明滅滅的點著了。沈備醞釀了一下情緒。,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竟是同時開口。
草草對沈備說:“對不起!”
半明半暗中,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沈備道:“你先!”
草草扭過頭,依然看著窗外說:“沒什麽,我是說,昨天是個意外,你不用內疚。”
沈備皺了皺眉頭,現在的女人怎麽都跟男人似的?難道真的到了某一天,女人會抽著煙對男人說;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想到這裏,沈備突然覺得,自己就這麽提議在一起的事情,好像要草草對自己負責似的!
沈備重新組織話題。
草草又開口了:“你……有女朋友嗎?或者喜歡的人什麽的。我是說,有時候人們來相親並不是因為沒有中意的,隻是不得不來而已。”
沈備的情緒始終調整不過來,別別扭扭的搖搖頭。
草草咬著下唇,努力了半天才說:“不如……不如我們訂個協議吧。”
“啊?”沈備有點吃驚。自己是偵察員出身,後來做了特種兵,摸爬滾打了那麽多年,什麽陣仗沒見過,但是今天,他覺得頭暈的不得了。難道方才做的太猛了,虛脫了?
草草繼續說:“我也不想總是沒招沒落的隨便扯個男人在一起,但是……你也知道,現在合適的人不好找。”咽口唾沫,“反正今天都這樣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們不妨……不妨先在一起。嗯,我可以提供住房,你……你當然不用交房租。我是說我們反正都是單身,又……那個……就是在找到合適的之前……我是說你不錯,如果你對我還滿意的話,在精神依靠找到之前,我們不妨先住在一起。等到任何一方找到合適的人了,我們還可以分開!這樣也不用到處亂找了。……當然,這件事完全自願。如果你不願意,可以當我沒說!”
呼!到了最後這段,草草一口氣說完,臉上火辣辣的。
她不想總是自己解決,也不想急匆匆的去找男人,既然隻是生理問題,目前又有一個合適的,為什麽不留下呢?她想的很簡單,說出來發現可能問題很多。比如,沈備可能會比較虧;又比如,這段期間能不能出軌呢?
想到這裏,草草又加了一段:“當然,為了健康著想,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最好不要出軌。不然跟亂交也沒什麽區別,不衛生!”她拚命強調衛生問題,免得對方以為她是在變著法兒的表達看上他的意思。
沈備眉頭皺起又放下,放下又皺起,嘴角不停的抽搐,連煙也不能吸了。
發生什麽事?
他想好要和草草說:請做我的情婦吧!
然後呢?草草先發製人,對他說:我們同居吧!
她還說對自己“滿意”!她說“可以提供住房”!還說最好別出軌,不然不衛生!這些都是自己該說的啊,怎麽從她的嘴裏冒出來了?
沈備退伍後曾經一度看著眼花繚亂的社會感歎自己跟不上了,但是兩年以後,在他如魚得水的時候,一個他認為是白癡的女人又給了他當頭一棒!
“你……你是說,你要包……嗯哼……我?”沈備自尊受到嚴重傷害,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隻要草草敢點頭或者哼一聲,他不排除掐死這個白癡的可能!
他是什麽人,這個賤女人竟然敢這樣提議!
如果草草抬頭,肯定能看見沈備一雙狼眼目露凶光的盯著她。可惜這時候她也很緊張,聽沈備一說,趕緊擺手:“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沈備眉毛抖了一下,略微放鬆下來。其他一些信息在這個空隙被加強了一點,好比草草說過“滿意”之類的。但是這種評價也讓他不舒服,應該是他比較滿意草草才對!
草草道:“跟那個沒關係。你看我是一個工薪族,一個月才兩三千塊錢,你雖然是個老總,可是我也不想讓你貪汙受賄觸犯法律。大家都是為了舒服才聚到一起,錢的事情不妨各花各的,就是……就是……”草草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詞,“就是”了半天也沒憋出個子午寅卯。
但是沈備明白了,這讓他有點占便宜的感覺。但是他若是邀請草草到他那裏——那可是公司的房子。那房子一方麵他理直氣壯的住著,另一方麵心裏也嘀咕,總覺得不踏實。草草的提議正好觸動了他的心事。若是能搬出來,心裏會寬心很多。而且,他發現草草這裏住著很舒服。
但是,這種“情景”似乎非常不合適。沈備眉頭擰的緊緊的,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草草放下手裏早就熄火的煙,說道:“沒關係,你慢慢想,不同意也沒關係。”
擰滅手裏的煙頭,沈備站起身,看了一眼草草:“早點休息吧,你幾點上班?”
草草低頭道:“七點,七點出門。”
“在哪裏?”
“國貿,國貿A座。”
“嗯,我送你。”
沈備簡單的說了幾句,走進臥室。
草草坐著沒動,沈備停住腳步:“你還在那裏幹嘛?還不會來睡覺!”
哦,草草站起來。
一前一後進了臥室,草草全身繃的緊緊的。沈備倒是很放鬆,甚至還捶了捶肩膀。
“睡吧!”躺在床上,沈備輕輕的說一聲,翻個身睡了。
草草慢慢放鬆身體,躡手躡腳的爬上床,拽著被單一角,小心的躺下。
臥室的窗簾是那種厚厚的平絨布,草草有睡懶覺的習慣,生平最恨周末的陽光。剛離婚那陣,這麵厚厚的窗簾幾乎是她生活的全部。躲進黑暗裏,她隻想一覺睡到死。
現在,即使已經走進陽光下了,草草還是保留了這麵窗簾,並把它掛在自己最隱秘的臥室裏。好像它的柔軟與厚實不僅阻擋了陽光和噪聲,也可以阻擋那些痛苦的回憶與後悔……
草草身上的味道悠悠飄過來,沈備的鼻尖向枕頭裏埋得更深了,身子繃的愈發難受。但是他需要時間去想一些事情。
如果讓他去占領一個高地,或者拿下某個“釘子”,甚至深入敵後,無論高山大川森林沼澤,無論對手多麽狡猾莫測裝備先進,即使拿死亡威脅他,他都不會眨眼。但是,身邊的是個女人。她很柔軟,也“沒腦子”;她自以為很堅強,甚至要“包養”男人!
沈備有過妻子,但是那時候他就像一個小男孩遇見自己最喜歡的玩具,一門心思幾乎狂熱的紮進去。那裏有高山,沒有乳房;有河流,沒有潤滑;有各種陰謀詭計,沒有淚水委屈;那是男子漢的天地,每天都將荷爾蒙刺激到最高。偶爾有兩個當地的女孩子從身邊走過,就像初冬的雪,飄下來就化了。他過的很充實,充實到忽略了自己的老婆。雖然他很內疚,可是離婚的時候他還是鬆了一口氣。
現在他退役了。
這裏到處都是欲望,各種各樣的,肮髒的,高尚的,卑賤的,純潔的。這裏的叢林是人肉叢林,是欲望山川,他竭力想把內心的標準與外界一致,卻發現困難重重。於是,他變得愈發沉默。
草草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想,老上級說的對,自己沒有擋住糖衣炮彈的侵襲,已經腐化墮落了。就算是草草主動提出來的,他畢竟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草草不提,自己也會提的。這個結果,無法避免。
但是,他也知道草草並不需要他負起什麽責任。那又如何彌補呢?
沈備默默的想著,身邊的床輕輕一翻,草草低聲的問他:“你、你睡了嗎?”
沈備猶豫了一下,躺著沒動,但是應了一句:“還沒。”
“我……我可抱著你的胳膊睡嗎?就一隻、一隻就好了。”草草的聲音有些發抖,小心的問。
沈備沒吭聲,也沒動。
草草等了一會兒,悄悄的躺平了。
過了一會兒,一隻大手握住草草的左手:“睡吧,多睡一會兒。”
沈備的聲音很厚,很重,淩晨的時候有些沙啞。但是這樣的聲音,這樣的手,讓草草有一種錯覺,仿佛又回到自己的“家”裏,那個曾經很溫暖很安全的家裏……
“滴、滴、滴……”
幾聲簡短的蜂鳴,沈備警覺的睜開眼睛。對風吹草動仍然保持高度的警惕性。
屋子裏黑洞洞的,旁邊有人哼哼了兩聲。
沈備扭頭去看——
趕緊悄悄的伸手把掛在床邊的草草拉上來。他記得清楚,前妻為他踢人下床的毛病天天和他打架,還上綱上線的說他心裏根本沒她。時間久了,探親假對他來說幾乎是個折磨,既想回去又不敢回去。在家裏睡覺比在大比武的時候睡覺還累!
草草迷迷糊糊的手腳並用爬回沈備身邊,方才的鈴聲她已經聽見了。手中多了一樣東西,還一點點的往外動,慢慢睜開眼睛。沈備歪著頭,正小心的從她手裏收回自己的手。
草草眨眨眼,記起方才似乎是被什麽拉上來了。趕緊鬆開手。
沈備見她醒了,有點不好意思:“嗯,對不起啊!老毛病了。”邊說邊坐起來,伸手打亮床頭燈。
草草也坐起來,扒扒亂糟糟的頭發:“沒關係,嗯,我是說反正我睡的也死!”除非從床上摔下來,否則是醒不了的。
沈備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聽草草這麽說,有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草草已經把窗簾拉開,屋子裏一下子充滿了陽光,沈備眯眯眼睛。
“你先去洗個澡吧。我收拾一下。”草草從櫃子裏翻出一套紙內褲,“這個不分男女,號比較大,放我這裏也沒用。你先用著,頂個急吧!”
沈備猶豫了一下接過來。草草又把毛巾和其他必備物品找好,告訴他衛浴設備怎麽用,才回到臥室,收拾衛生。
拎起床單輕輕一抖,草草突然愣住了:這分明是自己以前的生活狀態啊!
每天早上醒來,先把老公打發到衛生間,準備好洗澡水,然後收拾房間,做好早餐。他吃東西去上班,自己再慢慢的洗漱,吃飯……
歎口氣,利索的抖開床單,草草麻利的收拾好臥室。走進廚房……
沈備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草草已經準備好早飯了。熱好的豆漿,熱騰騰的小包子,還有一碟涼切的青菜。皺了下眉頭,沈備看著碗筷,問道:“你不吃?”
隻有一副。
草草說:“哦,你吃吧,我收拾的慢,你吃完了我可能才收拾完。早飯我去所裏吃。”
“胡鬧!家裏有早飯不在家裏吃算什麽!還有豆漿和包子嗎?你去收拾,我來熱。”
草草抿了下嘴唇,朝廚房一努嘴:“都在冰箱裏。”然後進了衛生間。
早飯是在一起吃的,以前他們還沒有那麽多錢,自己也有一份工作的時候,也曾經和前夫一起吃完早飯上下班。吃飯的時候還會經常聊聊天,後來他越來越忙,為了遷就越來越緊的時間,吃早飯就在自己的精心安排下消失了。
其實,離婚的時候她才知道,後來自己的丈夫竟然在那個女孩兒那裏吃了一年的早飯!草草記得前夫指責自己不夠體貼時的理直氣壯,難道她不願意嗎?或者是不該太體貼了!
她怎麽能既要放開他匆匆上班的腳步,又抓住他一起用餐呢?
所以那個秘書出身的女孩子才能得逞吧?
“噠噠噠!”有人用筷子敲敲她的碗。草草緩過神來。沈備不耐煩的看著她:“吃飯!想什麽呢!”
“哦!”草草低頭兩口就喝掉豆漿,吃了一口包子算是解決了早餐。
沈備已經吃完進屋換好了衣服,草草剛拿起碗筷,沈備說:“你去換衣服,我來收拾。”
“那……那怎麽好意思。”
“嘖,讓你去你就去!那麽囉嗦!”沈備拿起碗筷放進廚房,嘩嘩的用水一衝,看著幹淨了,放在一邊。
草草換了一件深藍色雪紡綢的吊帶連身裙,罩著一件針織的七分袖黃色小衫走出來。手裏拎著一個POLO的電腦公文包,裏麵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什麽。
沈備看了眼草草的腰,細細的藏在衣衫下麵。昨夜他就知道草草的腰部柔軟而有力量,脊柱兩側的肌肉群非常有彈性,可以滿足他不同的要求。看著草草款款向他走來,沈備繞開目光,竭力讓自己去想點“正經事”。
今天進辦公室該做什麽了?
空白了一會兒,他想起那宗並購的事情,還有昨天下班前接到的那封告狀信。一個分公司的經理竟然有那麽大的膽子!
“走吧。”草草看沈備不動,有點納悶。
沈備收回思緒,還想著那個經理的事情,有點生氣。草草覺得氣氛有些不對,把門帶上跟了過去。
上了車,沈備才從那件事中徹底回過神來,看草草有點不安的神情,稍微有些抱歉。不過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好解釋的,又不是針對她。
腳下一踩油門,車子緩緩駛出小區。
第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沈備把車開到國貿樓下停下,草草想問他晚上會不會去吃飯,可又覺得太親近了。人家又沒答應你,沉默不等於默認啊!
所以,道了聲謝謝,就下車了。
“等等!”沈備突然叫住她,“電話!”看草草一臉茫然的樣子,“你的電話!”
草草“哦”了一聲,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他。沈備掏出自己的名片,把手機號寫在上麵,交給草草,看她暈暈乎乎的樣子,又叮囑了一句:“拿好了!”發動車子時,又補充了一句:“別沒事打我手機,我很忙!
轟——車子一溜煙的跑了。
草草看看手裏的名片,又看看車子消失的方向,使勁的摁了摁眉心,那裏都快皺成一團了。
明明是他七拐八扭的和自己聯絡約出去吃飯,不就是睡了一晚上嗎,怎麽突然變得那麽強勢了?還沒事別打他手機?
草草越想越生氣,在家裏想起了過去是有些傷感,可這也不等於你能把我怎麽樣啊!刷刷刷,三下五除二,那張名片被撕了個粉碎。臭男人,有什麽了不起的。不答應就不答應,姑奶奶少了你不能過嗎?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稀罕你那塊肉!
扔進垃圾桶,草草踩著高跟鞋,走進電梯。
“草草?”身後傳來疑問的聲音,扭頭一看——馮尚香。
“啊!馮律,您來啦!”
雖然馮尚香比她年紀小,可是人家能力強,草草趕緊客氣。
兩人一同走進電梯,草草覺得馮尚香似乎總是在看她,渾身不自在。到了十八樓,叮——,草草心裏一鬆趕緊跳下去。馮尚香跟著出來,突然問:“草草,今天你開車來的?”
咯噔,草草心裏顫了一下。對了,平常她都開車走地下的,這回怎麽從大門進來的?會不會都看見了?
馮尚香沒多說,擦肩而過的時候,淡淡的拋下一句話,草草幾乎暈了:“那個人是沈備,對吧?”
草草很想問問孫南威,馮尚香怎麽會認識沈備?猛一聽的時候,草草還以她是沈備的前妻!可是,按照馮律的年齡,沈備大她太多,不太可能是夫妻。而且,她從沒聽過所裏關於馮尚香已婚的八卦,應該還是未婚吧?胡思亂想了一天,也沒敢推門進去。交了一份意見書,也沒敢說話。她怕孫南威問她,明明不見,為什麽又突然關心起來了?
“草草!”孫南威不耐煩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草草應聲而入,孫大律師點著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說:“這個意見你是怎麽寫的?怎麽錯別字連篇,還有,勞動法第十八條是什麽,你查了嗎?!”
草草低頭不說話,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打錯了,查法條的時候心不在焉,說不定那個地方寫錯了。
“草草!”孫南威語重心長的說,“你很聰明,學曆又高,隻要曆練一下,肯定能在這一行幹出名堂。我孫南威不是嫉賢妒能的,你看所裏的這些助理,人家都過了司法考試,來所裏的時間也比你長,但是獨立寫法律意見書的有幾個?你不能說我不幫你吧!可是,你看看你寫的這個,幸好我多看了一眼,這要是蓋章送出去,你這不是砸我的飯碗嗎!”
“孫律,對不起!”草草啞口無言,隻能賠禮道歉。
“我!”孫南威氣得想發飆,可是解決問題是關鍵啊,“我今天給人家快遞過去,明天早上簽收,你現在寫成這樣,我怎麽送?”
草草已經想好了,趕緊說:“我來。我重新做,這次我一定做好,明天早上您過目後,我親自送過去。嗯,算我自己的費用好了。”
孫南威道:“算你的費用!丟了這個客戶,算我的費用都不夠!”啪啪啪,手打的紙張亂響,“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草草覺得再說下去,眼眶就撐不住那些眼淚了!
孫南威終於說:“算了,我再相信你一回!你拿回去重做,也別等明早了,今天咱們加班,什麽時候做完了什麽時候給我!”
“嗯!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孫南威扯扯領帶,原本直立的發型,變得好像爆炸式似的。草草臨走看了一眼,突然覺得這個小個子其實還是很厲害的。訓人的時候挺厲害的!
自己是不是有點賤啊?草草鬱悶的坐在座位上。被人訓了可不是什麽好事,偏偏自己覺得人家好像很對似的。手指狠命的敲擊在鍵盤上,仿佛這樣才能發泄心中的鬱悶。
都怪沈備!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把工作搞砸,更不會這麽沒麵子的被人批!
法律意見書其實不難寫,好歹草草對這件事已經有了成形的意見。但是既然已經被南威盯上了,就必須把每個細節都摳的更細一些。
有些地方涉及到的法規甚至小到一個部門的規定,彼此之間自相矛盾的地方很多,草草這才發現自己以前做的的確有問題。即使南威蓋章送了出去,就工作本身而言,自己做的也很不到位。心裏竟有些感謝之意。若是將來自己能夠獨立執業,今天這件事可是大有助益呢!
這樣想著,工作的心情好了很多,積極性也高漲起來。正忙活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你好,孫魯馮律師事務所。請問哪位?”
對方沉默了一下,草草聽見一個聲音說:“我找鄧草草。”
是沈備。草草下意識的捂住話筒,本能的看了一眼馮尚香的辦公室,門開著,燈也開著,人不在座位上。上廁所了?倒水去了?吃飯沒回來?幾個念頭翻了個遍,電話那邊已經不耐煩了:“鄧草草在不在?”
“我——”
嘎達,滴——那頭竟然等不及,掛斷了電話!
草草有點欣慰,又有點可惜。拿著話筒發愣。
“的……”調成震動的手機在桌子上跳躍起來,來顯的電話不認識。
草草趕緊接起來,那頭劈頭一句話:“你在哪兒呢!”
嗯?“哪、哪位?”草草不知道是誰那麽大的火氣。
那邊似乎沒想到草草這樣說,明顯噎了一下,才粗聲粗氣的說:“是我!”還是不肯報名。
草草這才反應過來,是沈備。早上他要走了自己的電話,而自己卻把他的電話撕了,根本沒往手機裏存!
“問你呢!”沈備又重複了一遍,“在哪裏?”
聲音煞是威嚴,草草下意識的坐直了腰板,大聲說:“在所裏!”孫南威抬頭向這邊看看,草草趕緊壓低聲音說:“我在加班。”
“加班?”沈備拔高了聲音,“幾點了你還加班?”
草草看看表,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還多久?”沈備明顯忍著火氣。
草草想了想,至少還要一個小時,因為南威還要審核啊!如果有問題,一個小時都不夠。
“嗯,還要,還要很久……”
“很久!你們是不是搞法律的,勞動法知不知道!休息權知不知道!”沈備提高嗓門,大聲的吼著,“叫孫南威接電話!”
“別,別!”草草的聲音越發的低了,“這是我的業務,是我沒做好,還要拖累別人跟我一起加班,跟……跟別人沒關係的。”
“你不是博士嘛!博士做個助理的工作都做不好?”沈備不可置信的喊著。雖然他也不覺得博士能力有多高,但是寫個東西應該沒什麽困難!草草的工作在他眼裏,就跟公司那些打字員差不多。
草草隻想快點結束手頭的工作,懶得多說:“誒亞,不是啦。算了,我時間很緊,不多說了。你先回去吧。哦,就這樣了,bye-bye!”啪,放下電話了。
悄悄探出半個腦袋,孫南威正埋頭工作,根本沒理她。
草草剛鬆了口氣,一低頭——
嗬,地上一雙高跟鞋!
馮尚香正慢慢的從她身後從過來,然後經過她的身邊,走到她的前麵,扭頭衝她一笑,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完了,草草嘴巴大大的張開,半天沒合攏。她一定都聽見了!
沒來由的,冷汗呼呼的冒出來,草草抹抹額頭,把目光固定在熒光屏上,不許想,什麽都不許想!
這招很靈,她就是用這招度過那段最艱難的時刻的。
沈備盯著話筒直發愣,那個白癡竟然敢掛他的電話!這世上掛他電話的人還真不多,就連他的前妻,也得等他把電話說完才掛!
“沈總?”門被輕輕推開。
沈備猛的抬頭,喬小芮俏生生的站在他麵前。心裏突然有些虛:“嗯,你怎麽來了?”
小芮眨眨眼,沈備說話的口氣不善啊!趕緊解釋:“我敲過門了。”小嘴微微一扁,有些委屈的樣子。處的時間長了,又有些說不清楚的東西,沈備以前還挺欣賞這類小動作。不過今天他覺得冒火:先是有個白癡掛他電話,然後一向聰明的助理竟然不請擅入,萬一他的電話被人聽到怎麽辦?我就是欣賞你也有一個限度啊!畢竟你還不是我老婆呢!
沈備的氣非常不順,但是也說不出什麽。直接告訴喬小芮,我生氣是因為怕你聽見我在給另一個女人打電話?他還沒那個膽子。
“嗯!什麽事?”坐進皮椅裏,沈備沉著臉問。
“哦。”小芮本來是問沈備忙完了沒有,如果忙完了,可不可以一起走?但是看沈備這個樣子,小芮留了個心眼兒:“哦,我們課題小組剛剛開完會,大致的評估了一下項目的情況,這是會議摘要,沈總要不要過目一下?”幸好手裏還有一份記錄,這也是個進來的借口。以前也是這樣,先說工作,說完工作就說:“誒,這麽晚了,沈總還不走啊?”
一來二去,就可以一起走了。
沈備想起草草正在加班,自己回去也沒事,就說:“哦,那你放桌上吧。我先看看。”
喬小芮還想繼續試探一下,上前幾步放下文件說道:“沈總,這麽晚了,您還加班?”
沈備接過文件,沒留心她說的話,唔了一聲繼續看。
喬小芮雙手撐著桌子,上身微微前傾,說道:“您吃過晚飯了嗎?要不我給您叫份快餐?”
沈備抬頭想了一下,不知道那顆白癡草吃飯沒有?以前吃飯就發現她吃的特別少,今晚是不是就不吃了?
“嗯,不用了。”沈備突然站起來,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文件和資料都塞進自己的書包裏,然後對喬小芮說:“你們忙,我有事先走了。”
說完,繞開小芮,徑直走出去。快到門口,又突然停下對目瞪口呆的小芮說:“對了,這麽晚了,你也別加班了。趕緊回家吧,沒車就打車,回來把的票給我!”
門是半開的,沈備拉開門卻發現魯修承站在那裏:“修承?你也沒走?”
“哦,我給喬助理送份文件,她在您這兒嗎?”
“在裏麵!對了,修承,你晚上有事嗎?”
“沒事。怎麽了,沈總?”
“你不是有車嗎?一會兒和小芮一起走,她一個女孩子這麽晚了不安全。”沈備急匆匆的說完就走了。
魯修承看著沈備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摸摸頭。辦公室裏小芮低著頭站在桌子前,也不知道在幹啥?
“小芮?”魯修承走過去,小芮沒動。
他以前強烈批判過“喬助理”這個稱呼,說人都叫老了。反正他臉皮厚,小芮又顧著同事的麵子,勉強應下,就成了理所當然的。
“嗯?”小芮把臉偏向另一邊,魯修承看了一個黑腦殼。
“咳咳!”他心裏大致明白,右手右手握成拳頭擋在嘴邊咳嗽了一下,身子站開一些,大聲說:“我把評估報告的大綱列出來了,放在你辦公桌上。啊呀,我怎麽把時間表忘了呢。小芮,你先去看那個大綱,我去取時間表。一會兒來找你啊!”說完,折身出去。
小芮聽著屋裏沒了動靜,這才抬起頭來,眼睛濕漉漉的,委屈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抽抽幾下,略微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走出辦公室。
魯修承站在樓梯間的安全門裏,看著小芮走進辦公室,才長籲一口氣,拍拍胸脯,又笑了。這丫頭,看著那麽精明,其實就是個小女孩麽!
草草緊張的看著孫南威,孫南威拿出一塊薄荷糖,問草草吃不吃?草草搖搖頭,孫南威一邊吸溜著糖塊,一邊說:“你幫我去買杯咖啡,我先看看。”
草草應下道:“不加奶不加糖,對吧?”
“嗯。”孫南威埋進文件裏,一點點的對起來。不是不放心草草的能力,實在是麵對客戶不能大意。
國貿大樓裏的咖啡廳早就關了。買咖啡要到樓外麵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咖啡館去。走出大廈,迎麵一股濕氣,認不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看看表已經十一點了。
買回咖啡,端著進了大廈。
“草草!”有人叫她。
草草扭頭一看,是沈備,手裏拎著一個紙袋子。
“怎麽是你?”
“怎麽不能是我!”沈備皺著眉頭反問她,“剛才哪裏去了?打辦公室,小孫接的說你不在。”
“努!”草草舉起杯子。
“咖啡?”老遠就聞見這味兒了,沈備皺皺眉頭,“這有什麽好喝的!”
一抬手,從草草手裏接過來,靠都沒看,平著扔進三米遠的一個垃圾桶的側麵大嘴巴裏!
草草研究了一會兒運動軌跡,突然警覺不對!
“呀,你怎麽把孫律的咖啡扔了?!”
“孫律?你說小孫?他要喝咖啡?幹嘛讓你去買?”沈備這才明白自己莽撞了。
他還以為是草草喝咖啡。加班也就算了,還喝這種不健康的東西,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嗎?心裏大不以為然,隨手就給她扔了。沒想到,這是草草替孫南威買的!
想到這裏,沈備大步走到垃圾桶邊,打開蓋子,一看裏麵幹幹淨淨,清潔工人早就收拾平整,套著嶄新的塑料袋。
“我記得大廈裏都是這樣,果然沒錯!”說著,沈備就把咖啡杯撈了出來。直接空心命中,蓋子都沒碰掉,“拿去,給小孫吧!”
“這、這是垃圾桶裏撈出來的!”
“嘖!怎麽那麽講究,你從哪裏看出來是撈出來的!”
草草繞著杯子研究了一圈,找出濺出來的幾滴水滴,細細的擦幹淨。說實在的,她已經困的不行了,一點也不想再跑一趟。看看沈備,沈備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銀牙一咬,端著杯子很悲壯的進了電梯。
在沈備鼓勵的眼神下,草草走進孫南威的辦公室,把咖啡放在桌子上。
孫南威打開蓋子喝了一口:“唔,味道不錯。辛苦了!”
草草說:“那……沒事我先出去了。”
“哦,這份意見我看差不多了。你把它封一下,明天早上送走吧。”孫南威說,“對了,剛才沈備打電話找你,我說你不在。”他好心情的擠擠眼兒,“夠意思吧?!”
草草心想,人都跟上來了,夠什麽意思啊!
孫南威大概是輕鬆下來,話也多了起來:“唉,你說沈總也算是個公司負責人,法定代表人,怎麽就那麽小氣呢?小雯說他當過兵,這種斤斤計較的架勢,一點也沒咱子弟兵的雄風嘛!草草,你放心,改天我和小雯請你。我向財神爺保證,一定給你找個如意郎君金龜婿,比你前夫,還有這個沈備好一千倍一萬倍。對了,你還沒吃飯吧,走,我請客。你說吃什麽?”
“咳咳!”門口傳來重重的咳嗽聲,有人粗聲問:“草草,好了嗎?”
孫南威嚇了一跳,馮尚香早就走了,這會兒怎麽會有別人!
草草麵紅耳赤,唉了一聲,說道:“朋……朋友,來找了。”
“誰呀?”孫南威八卦的站起來,邊問邊向外走。
草草改進趕在前裏,“朋……”
門開了,孫南威和沈備走了個對臉,麵對麵站住,一個愣住了,一個冷眼觀瞧。
“沈備……”草草聲如蚊蚋,呻吟般的說出這個名字。
“啊哈!沈總!”孫南威反應快,臉皮厚,短暫的愣神後立刻堆滿笑臉,熱情迎了上去,“您大駕光臨,怎麽也不說一聲?來來來,屋裏坐,屋裏坐!”說著往屋裏讓。
沈備看了一眼草草,孫南威立刻說:“草草,還不給沈總倒茶!用咱們的鐵觀音哈,沈總不喝別的。”
“不用了!”沈備攔住草草,“草草要加班,我給她帶些吃的來。你們先忙吧!”
孫南威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吃驚,高興,詭異,作怪,總之非常的扭曲,嘴巴,眼角鼻尖,甚至皺紋都在顫抖抽搐。草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低頭搓著桌上的易事貼,卷成細細的一個紙條。
“好好好,那……你們慢慢聊,慢慢聊!我還有點東西要處理,那就不打擾了。嘿嘿!”最後兩聲笑非常的詭異,孫南威幾乎是小跑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草草伸長脖子,正好從磨砂條之間的縫隙看見這小子拿起了桌上的電話。
這個時候小雯還沒有睡覺,他們可有得八卦了!
“吃飯吧,晚了就涼了。”沈備打開保溫盒,裏麵是——
白菜豆腐煲!
“這、怎麽是這個?”草草結結巴巴的說。
沈備理所當然的拿出另外一個盒子,裏麵是兩人份的青椒炒肉加米飯,拿著筷子坐下,還招呼草草:“你不是愛吃嗎?來來來,我也餓了,快點吃吧。”
“沈備,”草草想問他是不是故意報複自己的,可是看他埋頭吃飯的樣子,眼角瞄到牆上的掛鍾,已經半夜了。正常人不會三更半夜拎著白菜豆腐耍自己,也不會餓著肚子就為了耍別人。
草草沒說話,拿起小勺就著保溫桶一點點的吃起來。吃了幾口,草草忍不住從沈備的碗裏夾了幾筷子青椒,帶著幾分賭氣瞪了他一眼,放在自己麵前吃了。
沈備愣了一下,皺著眉頭說:“你也愛吃這個啊?早知道就多買些了。”
話說的簡單,草草心裏窩了一下。還沒人給她送過飯,無論是貧窮還是富貴,她沒碰到過這種人。而且現在誰還記得送飯呢?充其量到樓下的二十四小時店裏叫些罷了。
“不用,油腥太大,調調口味罷了。”草草繼續吃著自己的菜。吃了幾口就飽了。
沈備吃的快,已經見了底。草草皺著眉頭:“這麽晚了,你這樣吃會把胃吃壞的。”
沈備揉揉肚子,“沒事。餓了一天了,這點東西沒問題。”
草草打量著他,突然問:“還吃胃藥嗎?”
“嗯,帶著呢。”沈備不經意的說。頓了頓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有胃病?”
草草收拾東西,“猜的。”
沈備這才明白自己被打了伏擊,草草方才是詐他呢!心裏有些怪怪的,在心尖的位置有一小團暖空氣在匯聚。她也不是白癡啊!沈備看著草草窈窕的身子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突然很想抱住她。
這樣想就這昂做了,草草低著頭也沒有反抗,就那麽露著一段雪白的頸子,讓他親著。
“草草——”孫南威的聲音不適當的插進來,又嘎然而止,“呃!”
沈備像觸電一樣鬆開草草,草草的反應有點茫然。
孫南威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先走了,你們、你們慢慢來!”說完書包往胳膊肘裏一夾,逃跑似的小步顛了出去。
“兔崽子!”沈備罵了一句,那點小火苗有些弱了。
“回家吧。”草草麵紅耳赤,在辦公室裏,還被孫南威看見了,這、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你說什麽?”回到家裏,草草不可置信的看著沈備,“你再說一遍。”
“我說,希望你能做我的情婦。我們的關係暫時不要公開。”
草草腦子裏亂哄哄的,很多問題都想問,但是冒出口的隻是一個無力的反問:“小孫他們不是都知道了嗎?”
沈備抽了口煙:“他們愛怎麽理解就怎麽理解吧,不過你不要再加強他們的誤解了。”
草草下意識的拿出煙,zippo的打火機打了兩次才打著。是他讓孫南威誤解的,自己本來就不想理這個男人!
狠狠的抽了兩口煙,草草還是有點暈:“我們、我們就這麽同居著不好嗎?我不需要你的錢。”
沈備也覺得別扭,草草的神情讓他的心裏有一處很疼:“怎麽支配錢是你自己的事,我會每個月打到你賬戶上的。你考慮一下吧。”沈備站起來往外走。
“站住。”草草擰掉煙頭,“原因,告訴我一個原因。你是軍人,不會無緣無故這樣的!”
沈備的背影高大如山,聽見軍人兩個字竟然晃了晃:“軍人?我早就不是了。”
草草等著,沈備什麽也沒說,開門出去了。
下了電梯,沈備抬頭看看樓上的燈光,草草的名字在他的舌頭尖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好像一個綺麗的夢,終於在黑夜迎來了它的白天。
“嘟嘟嘟……”軍號的聲音從兜裏傳出來,沈備愣了一下。
草草的電話。
“我同意。”電話裏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幹巴巴的好像背書。沈備的眼睛突然濕潤了,是因為草草嗎?還是為了那兩個字?
“我同意。”
“嗯,早點睡吧。”
電話那端傳來沈備的聲音,草草走到窗簾向下看,一輛銀灰色的奧迪,從小區昏暗的午夜燈光裏滑出去。
草草從冰箱裏取出一瓶白酒,仰頭灌了下去,今夜隻能靠它了。她不想去想理由,也不想去分析原因,她隻想好好的睡一覺,然後明天還有勇氣去拒絕。
可是,即使她有勇氣拒絕沈備,還能有勇氣麵對孤單嗎?那些徹夜不眠的折磨,那些反複出現的記憶,她自己能麵對嗎?
沈備,就算是個床伴,也好過她自己啊!
睡到正午,洗了個澡,做了一個麵膜,看起來好很多了,草草才收拾妥當去上班。
路上手機剛開機,小雯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內容自然是逼問她和沈備的情況。草草淡淡的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小孫誤會了。”
“嘿嘿,都送飯了,又那麽親熱,南威怎麽會誤會。你快老實交代!”
“送飯是他欠我的,至於後來小孫看到了,他顯然站的角度有問題。”
“誒——”
“我到了,先不聊了。”
草草深吸一口氣,走進大廈。
“馮律。”電梯到了,裏麵走出馮尚香,看見她點點頭,算是打了一個招呼。
草草覺得心情平靜,情緒一點也不波動,更沒有心虛的感覺。她沒有談戀愛,隻是和某人建立了完全徹底的不正當男女關係。就算馮尚香知道了,對她而言,大不了是個笑話。她不會關心馮尚香為什麽會認識沈備,為什麽會探究他們的關係!
沈備,不過是個雄性動物罷了。
隻上半天班,很快就忙活完了。孫南威今天很忙,沒時間和她八卦。到了下班時間,草草拿出課本準備複習。還有不到一個多月就要司法考試了,她必須靜下心來準備。
下麵一個分公司的經理貪汙被人檢舉,檢察院的同誌來過,沈備居然認識那個檢察官!是當年的一個老戰友,現在還帶著大蓋帽。
興奮之下,沈備叫著那個戰友一起去喝酒,酒足飯飽。老戰友帶著幾分醉意道:“沈備,你小子在地方也混的這麽好,沒沾染什麽不良風氣吧?”
“什麽叫不良風氣?!”沈備紅著眼,“老子這叫根據規則辦事!地方有地方的規則,軍隊有軍隊的。當年要不是我不懂規則,現在能到這裏來練!”
老戰友離開的早,不過他一直以為沈備是那種會在部隊裏呆一輩子的人,沒想到竟在地方見到了。這意味著什麽,他心裏很清楚。
想著換個話題:“誒,弟妹呢?”
沈備冷笑一聲:“離了!”
老戰友噎了一下,沒再多問:“來來來,不說當年了,喝酒!”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草草還在看書。
“你在哪兒呢!”那頭的沈備粗門大嗓的喊著,“這麽晚了不回家再哪兒呢!你給我回來!”
草草看看表,已經十一點了:“你在哪兒?”
“我在家裏。你給我回來……呃,回來!不管你死到哪個野男人那裏,都給我回來!”沈備的聲音有些異樣。
草草輕聲問:“你在萬國城?”
“嗯……”
“我這就到家。”草草站起來。
也許沈備並不愛她,但是至少在這個時候他需要她。草草想,能被人需要和依靠總是好的。
沈備告訴過她自己的樓號房號,草草走進電梯時還想,要是他不開門,自己轉身就走,至少算是來過。沒想到,到了門前,她就傻眼了。
沈備直挺挺的趴在地上,呼嚕震天,大門就那麽大大的敞開著!
草草費力的把他拖進屋裏,沈備翻了個身,看見草草,抓著她的手喃喃的說:“小君,你回來了。”說著,眼角兩行清淚落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們好好過日子啊,好好過日子……”
草草看著醉言醉語的沈備,眼睛有些酸疼。她聽說過軍隊離婚的情況,脫不了兩地分居,感情變故。這個沈備縱然是昂藏漢子,在家國問題上同樣無奈,沒有選擇。
睡著之前,一個念頭冒上來:“現在沈備已經回到地方了,那他的妻子……”
她想不下去,她從來沒有當過兵,也沒有這類經驗,甚至連大學第一年的軍訓都因為校慶被臨時取消。軍人,對她來說是一個僅限於藝術作品的陌生概念。
她之所以接受沈備更多的是因為性別,沒有沈備也會是別人。她已經放棄過正常生活了。其實情婦也不錯,銀貨兩清,還不像同居那麽曖昧。
沈備醒來的時候,頭疼的厲害。眼珠一轉,看見一頭烏黑的長發:“小君?”
那人動了動,抬起頭是一章有點陌生,有點熟悉的臉:“你醒了?”
失望從沈備眼中滑過,雖然隻是一瞬,草草還是看見了。她能理解這種感覺,就好像每天醒來看見的不是關浩一樣。
“我去弄些吃的。你收拾一下,九點半了,得上班。”草草說著,脫開他的手往外走。
沈備沒鬆手,反而一拽,就那樣把草草抱進懷裏。
草草不知道在沈備的眼裏自己是草草,還是那個小君?看著滿頭大汗,眼神卻有些迷茫的沈備,草草閉上眼睛,她想象著關浩的樣子,好像回到以前……
“專心些!”沈備狠狠的咬了她一口,惡狠狠的頂了她一下。草草吃痛不住,啊了一聲,額頭一陣冷汗。沈備動作慢些,草草緩過氣來,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們各幹各的,不好嗎?”
話一出口,沈備突然停了下來,手臂支撐著身體,頓了頓瞪著草草。草草抱住他的後背,迎著他低聲說:“那麽清楚幹嘛?!”
嗯!沈備低哼一聲,動作猛地劇烈起來,好像加足馬力的賽車,不管不顧的開起來。
興奮和疼痛一起向草草襲來,她尖叫著哭喊著,在一片含混不清的噪音裏徹底忘記了自己!
沈備有點內疚的看著熟睡中的草草,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他不可能再回到部隊,小君也不可能再回來。現在的沈備,是國商集團的老總,是個商人,是個心裏很齷齪很自私的男人。有時候,他也想重新做人,可是他實在找不著原點在哪裏?
早上草草那句“那麽清楚幹嘛”,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心上。他已經渾渾噩噩的過了多久了?
以前他也不甘心,他也曾經想潔身自好,可是……
那個草草,白癡一樣的鄧草草,在他最混蛋的時刻,就那麽妖豔的一笑,然後一句話讓他體無完膚,無地自容!
自欺欺人啊,軍人,自己根本不配這兩個字!
沈備走進廚房,打開燃氣,熱上牛奶。這樣會讓他好一些,那個鄧草草,可能也和他一樣吧?這些他從來沒關心過,沒想過的問題浮上來。他很好奇,草草的前夫是個怎樣的人?又是為什麽結束了他們的婚姻呢?難道他們也有兩地分居的問題?
沈備不是話多的人,草草的嘴也沒有以前那麽刻薄了。兩個人很客氣的在接近中午的時候吃完早餐。
沈備要送草草,草草說:“不用了,小孫他們都認識你,太麻煩了。”
沈備點點頭,開車走了。
“草草!”那車突然倒退著開了回來,沈備從車窗探出頭來,“晚上別加班了,早點回家吧!”
草草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回來吃飯?”
沈備皺了下眉頭:“不一定。”
草草道:“我晚上會回來的。”
早晚就不一定了。
沈備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開車出了小區。
晚上草草依然在所裏看書看到十一點,才收拾東西回到沈備住的地方。屋裏黑洞洞的,沈備不在。他沒有說回不回來,也沒有說自己去哪裏了。漆黑的屋子裏,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
草草看酒櫃裏還有些酒,喝了些覺得暈了,才洗漱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草草覺得身邊有些異樣。睜開眼,床頭燈亮著。沈備半靠著正閉眼吸煙。
“咳咳!”草草不提防被煙霧嗆了一口,然後她發現自己似乎有煙癮了,竟然很想吸,“給我一支。”
沈備看了她一眼,把手裏的煙掐了:“你喝酒了?”
草草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沒那麽大啊?簡單的哼了一聲,算是答複。看著冒煙的煙蒂,草草很想要一顆。
沈備說:“為什麽喝酒?”
“想喝就喝了。”草草轉過頭看著他,笑嘻嘻的說,不過沈備也看著她,他看見的笑容沒有笑進眼裏,“我失眠,又不想吃安眠藥。少喝一點,有助於睡眠嘛!誒,給我根煙,你把煙蟲勾起來了。”
沈備看著她說:“戒了吧!把煙戒了,那不是好東西。”
草草的笑容慢慢的凝住,突然又像花兒一樣綻開:“你說什麽呢!是那麽容易戒的嗎?你做給我看看!啊……”打了個哈欠,草草嘟囔著躺下,“不抽就不抽,有什麽了不起!”
沈備低頭看著躺下的草草,問道:“你為什麽離婚?”
草草呼吸停滯了一下,接著是一片沉默。
沈備歎了口氣,熄燈睡了。他進來聞見酒味,他隻是想知道草草為什麽會喝酒?
還是一片漆黑,空調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沈備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心裏翻騰著。他想起那次吃飯,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聊天。
“這年頭,女人比男人還凶。我上次被一個女的灌的胃出血,到現在聞見酒味就哆嗦。”
“那當然,要不說喝酒怕梳小辮的。不過,你老兄現在成了吃藥片兒的,喝酒也輪到被別人怕了。關總,你說是不是?”
“哼,你們沒見過女人借酒撒瘋吧?”關浩是一家歐洲探測設備在中國的總代,人很斯文。大學畢業,做過外企的銷售,後來自己創業,開了一家公司。後來聽說家裏有點什麽事,公司也關了,自己一個人跑到歐洲去,再回來就成了總代了。
沈備記得關浩那天說:“女人喝酒,百分之百不是因為酒好喝。誰要信她誰就是龜孫子!”關浩惡狠狠的說。
在座的都是人精,誰也不再問下去。
那天關浩喝多了,沈備與他順路,扶他回去的路上,關浩醉醺醺的重複著他的結論,時不時的哽咽兩句:“我怎麽就那麽傻呢?我怎麽就信了呢!她怎麽會喜歡喝酒呢!”然後關浩就哭了。
沈備知道關浩剛剛結婚,妻子也是一個海歸,可是看關浩的樣子,實在不適合送回去。兩人便在路邊吹了一夜的風。
淩晨四點的時候,關浩清醒了些,沈備才送他回去。
關浩隻問了句,“我說什麽了?”
沈備麵無表情的開車說:“你說不能相信女人喜歡喝酒。”
關浩沒有說話,快到家的時候,關浩突然對沈備說:“沈備,你老實說,有沒有被女人騙了,還覺得自己實在不是東西的?”
沈備沒說話,放下他就走了。
眨眨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反射著淡淡的夜光。他想,他是被騙了,被騙慘了。可是看見小君哭,他覺得這一切都是活該!是他活該!
那麽現在呢?草草在騙他嗎?草草為什麽要喝酒呢?
沈備翻了個身,麵朝外,閉上眼。草草隻是他包養的一個女人,不用太在意。睡一天算一天,沒那麽多好在乎的。來的輕巧去的快,他隻需要這樣的女人。
手上傳來輕微的觸感,睡夢中草草摸索到他的手,抓著中指繼續睡。沈備猶豫了一下,慢慢的翻過來。麵朝草草,把手輕輕的放好。
淡淡的輕薄的窗簾透過外麵通明的燈火,就著光,沈備細細的打量草草。柔淡的眉毛,纖長的睫毛,鼻梁不是那麽挺直,在側麵劃出一個淺淺弧線。嘴角緊緊的抿在一起,和眉間淡淡的川紋對應著。
沈備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的抹平草草的眉心。草草不適的動了一下,沈備的手輕輕一溜,不知怎麽落在草草臉頰下麵。草草的臉在粗糙的大手上像隻貓兒一般磨蹭了一下,吧嗒一下嘴巴,又睡了!
沈備悄悄收回手掌,柔軟輕巧的觸覺還在,他想起小君養的那隻小貓。柔軟的好像隨便你折騰,卻在不爽的時候亮出爪子就是一下,撓得你鮮血淋漓。小君是,草草也是嗎?還是女人都是這樣的?苦笑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麽?
一個喬小芮就夠煩的了,再加上一個草草。他想:女人一點也不簡單。怎麽可能既要了她們,又不理她們呢?
“老沈,現在滿世界都是認錢不認人的女人。你也別死守著什麽作風了,我看你在這麽守下去,都該有毛病了。各取所需不好嗎?哈哈哈!”打高爾夫時,球友的話響起來。
“那麽清楚幹嘛?”草草嬌媚的摟住他的脖子,“及時行樂不好麽?”
沈備沉入夢鄉,他夢見草草纏住他的脖子,然後周圍是鋪天蓋地的大水,他想叫草草離開,卻看不見人。隻有脖子上越來越緊的水草……
【卷二:愛上一個天使的缺點】
兩個人的日子很簡單,沈備在MOMA的房子有一百四十多平,其中有一間專門的運動房,裏麵有兩套綜合設備,草草小估了一下,怎麽也有六七萬。平常也沒見沈備用過。早晨起來,草草在這間東向的房間裏做瑜珈。
MOMA號稱恒溫恒濕,草草看過宣傳,知道這房子裏有很多高科技的東西。但是她的水平隻能看出來這種房子象山洞一樣,有很多落地的一米多寬的細長的窗戶。在北京這個地方,如果窗戶落地大麵寬的話,至少有保溫的問題。住進來,草草發現房間裏的自然條件的確好,至少大夏天的不用總開著空調。開一會兒關了,屋裏的能保持很長時間的溫度。當然這也僅限於草草這樣清涼無汗的美女,對沈備那種時時刻刻都在淌汗的大老爺們兒來說,住哪裏都一樣。
草草麵朝外,在音樂的伴奏下做了有一個半小時,音樂停止,時間也到了。草草站起來收拾東西,看見沈備正抱著胳膊依著門邊看她。
“啊?你、什麽時候起來的?吵到你了?”草草用毛巾擦擦汗,摘下額頭的發箍,一頭長發刷拉拉的鋪滿沈備的眼界。
方才還是窈窕伶俐的精靈,柔軟的不可思議的身段,下一眼就變成乖巧秀氣的女子,文文靜靜的站在他麵前。
沈備伸手撩起草草的頭發放到鼻尖聞了聞,一皺眉頭:“你頭發味兒了!”
草草還沉浸在沈備方才讚歎的目光裏,突然聽見他的話,臉上一紅。使勁的推開他,罵聲“討厭”!跑進浴室,撞上門。
外麵傳來沈備哈哈的笑聲,然後就是什麽“我是一個兵……”五音不全的歌。
這是第一次草草在沈備家裏處於自然狀態下醒過來,也是沈備離婚兩年後身邊又一次自然而然的有了女人,實際意義上的女人。不管將來的路如何,這個開頭——至少表麵文章做的不錯。
沈備心情不錯,先和草草一起把文件送到客戶那裏,才又載著她到國貿,然後自己才去上班。草草本來想讓他把車停在京廣中心那裏,理由還是老一套。但是沈備隻是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開進了國貿大廈A座門前,臨下車的時候,沈備說:“晚上回家看書吧,在辦公室晚了回來不安全。”
草草心裏微微有些暖意。如果所謂“情婦”生活是這樣的,其實也不錯。沈備掉了個頭,開到跟前“嘀”的一聲摁了聲喇叭,草草揮揮手看著他離開。
情婦?看起來沈備不是那種養情婦的人啊?他為什麽要這樣侮辱別人,也作踐自己呢?
草草已經脫離了前兩天的自憐自艾,開始探求這段男女關係的本質。
她承認,沈備其實是個好人。有點小心眼,有點魯莽,非常大男人的一個人,但是他是一個好人。可能他不了解女人,但是草草相信,沈備並沒有看不起甚至玩弄女人的意思。
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草草折身上樓,一個熟識的保安向她點頭打招呼:“鄧律師,早啊!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
“啊,小張,早!是嗎?謝謝啊!”草草愉快的走進電梯,心中反複哼唱的竟然是沈備早晨唱的那首兵歌。叫什麽名字來著?草草還沒想起來,已經到自己的樓層了。
“早安!”
“草草,今天心情不錯啊!”中午吃飯的時候,孫南威終於找到八卦時間,神秘兮兮的湊上來。大家都出去吃飯了,草草自己帶飯。熱了熱,孫南威自動自發的拿出從外麵黑來的一次性筷子。
草草為了省錢,通常會自己做好午餐裝在飯盒裏帶過來。並不是所有的飯都要吃新鮮的,草草的花樣不多,無非是土豆青椒西葫蘆,勝在沒有那麽多七零八碎的調味料。孫南威吃過一次,後來就時不時的分“一杯羹”,更過分的是,他有時還會叫上小雯一起來分。
草草原本飯量不大,為了減肥大計,這種欺負人的事也就忍了。
今天孫南威顯然不是為了吃飯,草草前腳進會議室,孫南威後腳就跟進來。
“草草,昨天晚上小雯打你住的地方電話,怎麽沒人接啊?”
草草想起沈備的意思,似乎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但是他和孫南威還有小雯的關係似乎不太一般。草草轉了轉眼珠,決定讓沈備去決定是否告訴他們。
“是嗎?我怎麽不知道?”草草打太極。廢話,要是知道還能沒人接嗎?“可以打我的手機嘛。小雯應該知道的,家裏電話可能線路不好。”
孫南威也不是好惹的:“我和小雯過去找你了。”
“幾點?”草草皺眉。
“十一點啊!”孫南威理所當然的說。
“你們……有急事?”草草轉頭看著孫南威,幹脆挑明了直說:“還是查崗?孫南威,我警告你不要助紂為虐啊!小雯閑的沒事幹,你也沒事?我一大早的幫你把文件送過去,花的可是我自己的錢。咱們兩清了啊!”
孫南威臉皮超級厚,嘿嘿一笑說:“哪兒敢哪!”吃完自己的菜,又把草草的米飯拔拉些到自己的碗裏,“這不是知道你要考試,早點都在複習,不敢打攪你嘛!小雯挺擔心你的,去哪了?”
他還真是……八卦到底啊!草草覺得屋子很熱,白了孫南威一眼說:“喝酒,總行了吧。”
“得了,草草。我知道你能喝,可是昨天你是接了一個電話就回去了,對吧?”
“你怎麽知道的?”
“嘿嘿,咱所裏才幾個人啊?屁大點兒的事能瞞過誰?”
草草想起來,自己走的時候,另一個助理小王還沒走。難道是她說得?
草草也幹笑了兩聲:“嗬嗬,孫律,您什麽意思?”
孫南威擺出哥倆好的姿態說:“草草,小雯跟你是同學,沈備又是我們介紹的。有沒有啥進展,好歹透個話兒吧?要不小雯那邊也不好交差。”
草草知道玩笑有限度,孫南威怎麽說也是她的衣食父母,差不多就行了。大眼睛溜溜的掃了四周一圈,壓低聲音神秘的說:“你能告訴我,咱所的馮律師和沈備認識嗎?”
嗯?孫南威本來是聽結論的,想不到草草放出個新問題。
但是這個問題,讓他很是尷尬。這個……那個……了幾次,幹脆說:“呀,到點了。我先上班了。”
草草閑閑的收拾好東西,孫南威本來已經走到門口了,突然又折回來,嗨了一聲坐下來,附過身子神秘的說:“我和你講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哈!”
草草眼睛一亮,腦袋也湊了過去。和單調乏味的家庭生活相比,辦公室豐富多彩的小道消息是支持草草快樂活下去的一大重要支柱。隻聽孫南威說:“當初,馮尚香也和沈備相過親,不過,沈備不大待見她。搞得她和沒麵子,在所裏不許人提。”
草草眯起眼睛,幸災樂禍的問:“是你介紹的?”
孫南威說:“我哪兒敢啊!我巴不得她找不到對象呢!也是一個什麽朋友的親戚之類的亂七八糟的關係介紹的,見了一麵,她覺得不錯,然後沈備說,沒感覺,就算了。因為小雯的叔叔跟沈備關係比較近,所以我們才知道的。”
草草小心眼轉了轉,“誒,那馮尚香知不知道你們和沈備的關係。”
孫南威立刻直起身子向後看,壓低嗓子說:“不知道!就她那小心眼兒,喀——”孫南威比劃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草草捂著嘴樂,孫南威一捅她:“你呢?”
草草咬著嘴唇,半天才說:“哦,你不是有人認識沈備嘛。自己去問他好嘍,找我幹什麽!唉,馮律師回來了,別混了!”
草草窈竅的走出去,孫南威撓撓頭,盯著草草的背影,想了一會兒才自言自語的總結:“問沈備?!他的意見就是你的意見?乖乖,發展的這麽快啊!”
魯修承已經把按照時間表需要準備的各種文件收集起來,正在和喬小芮商量下一步。沈備走出來看見他們笑嗬嗬的說:“誒,怎麽中午還不吃飯?走,一起吃飯去!”
魯修承直起身子,“沈總,今天心情不錯啊!”
沈備摸摸臉,“是嗎?我平常不是這樣嘛?”
“嗬嗬,沈總,您肯定遇上什麽好事了?!看您開心的,真個人年輕了十歲。”
沈備想起自己這幾天的確“很年輕”,一種本能的純粹雄性的驕傲高高的抬起尾巴,“你小子盡胡扯,年輕十歲那得幾歲了?!去不去吃飯,不去拉到!”
“別別,老總請客那能不去嘛!小芮,走吧?”
喬小芮憑著女性的直覺早就察覺到沈備的異常,魯修承問的問題正是她一直想問的,因此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看沈備遮遮掩掩的樣子,心裏的疑惑愈發的大了,可又不想討人嫌,笑著站起來和他們一起走出去。
在食堂吃著飯,喬小芮看見司機小張吃完出去了,找了個借口自己先出來。
“喲,喬助理!有事嗎?”小張是沈備今年剛招的退伍老兵。人很踏實,而且聽說是沈備那支部隊裏的,所以沈備出門辦事都喜歡帶著他。平常也是多有照顧,當然公司裏的共識是——最好不要讓沈總照顧。那罵起來可是不帶歇氣的,自從小張來了,大家才知道,沈總對喬小芮的訓斥簡直是毛毛雨!
就因為這層原因,小張在公司裏似乎又有點特殊,碰上沈備罵人發火,人們總是讓小張去勸。沈備一看見小張,就知道自己又出格了,歎口氣一般也就不說什麽。
“哦!”小芮抿了抿頭發,“沒什麽大事。隨便聊聊。嗯……沈總最近用車情況還算方便吧?”
小張“芳齡”二十五,看起來白淨秀氣,又是老總跟前的紅人,在公司裏也是有名的小帥哥。他就是從沈備那支部隊退下來的老兵,沈備當時正在用人,就把他叫上。別看年紀輕輕,已經很明白上下級的關係。
沈備和喬小芮曖昧的事情,他也聽說過,打心眼兒裏不想摻和。聽喬小芮這樣問,心裏嘀咕了一下,才保守的說:“啊,上班的時候都沒問題,用車能保證。下班後沈總喜歡自己開車,我就不知道了。”
“這兩天沈總好像來的晚了,是不是路上比較堵?”
“可能吧?我來的時候看新聞說路上的確比較堵。”
“哦!那,沈總下班後去見客戶也沒帶車嗎?”
小張記得沈總說過,讓他專心複習,晚上就不要跟著了。但是這話不能直說,就對喬小芮說:“沈總一貫喜歡自己開車,在部隊裏就不喜歡讓別人摸他的車。所以下班後,他都是自己走。見客戶也不例外。”
喬小芮看了一眼小張,小張習慣性的站的筆直,仿佛向首長匯報工作的戰士。臉上帶著戰士特有的憨厚,和謹慎。
“撲哧”一聲笑了:“好了,好了。稍息吧。看你,都到地方了,還跟軍隊似的。放鬆點。”小芮帶些嬌嗔戲謔道。
小張臉一紅,撓撓頭說:“嘿嘿,這不是習慣了嘛!喬助理,還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
“沒什麽事。對了,現在應酬的時候多半喝酒,沈總要是酒後開車可能會不安全,你留心點吧!”喬小芮叮囑了一句,轉身走開。
小張想了一下,也有道理,自己是該多留心一下。沈總本來就好喝酒,這樣是喝多了,還怎麽開車?那是要出人命的!
身上嚇出了一身冷汗!
沈備看著小芮出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很輕鬆,好像一下子從懸崖邊上退回來,雖然沒有找到路,但是至少安全些。
不過當時,沈備沒想這麽清楚,但是他開始開玩笑了。
“小魯,你覺得小喬怎麽樣?”
魯修承不知道這幾天發生在沈備身上的事情,他的意識還停留在沈備和小喬曖昧不明的關係上。聽見後心裏有點厭煩,你自己喜歡就喜歡好了,幹嘛還要問別人!
但是沈備是他的領導,再“海派”也是中國人,知道領導才是大爺,笑著說:“不錯啊!很聰明,也很敬業,對公司一心一意。現在這個時候,人心浮躁,能像她那麽沉下來幹事的人不多了。”魯修承感慨。純粹站在一個無性別的同事角度來評價。這也是喬小芮最初留給他的印象。
沈備聽出魯修承話裏的謹慎和回避,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太放鬆了。他剛才不過是想起公司裏關於魯修承追求喬小芮的流言,興起了成人之美的念頭。魯修承這樣一說,到讓他記得自己和喬小芮那點不清楚的事兒,有點尷尬。嘿嘿笑了兩聲,接著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並購是大事,一點馬虎也不能有。小芮雖然聰明,但是畢竟是女人,在公司裏麵還行,到了外麵就要複雜了。我一直想著給她找個人搭夥,一來分擔一下工作壓力,二來協調一下工作,裏外都有人照應。我就可以當甩手掌櫃了。”
話裏竟然又了分權的意思,魯修承心中一驚。喬小芮哪裏得罪沈備了嗎?還是自己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沈備拿話來試探自己?
“沈總言重了。喬助理工作經驗豐富,內外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我一直很佩服。沒有喬助理統籌安排,我也不可能在公司做的這麽好。能對公司有用,我已經很欣慰了。”
魯修承謙遜的推辭著,不敢露出半分染指喬小芮分內職責的想法。
沈備看看他,笑著說:“修承,都說你是海歸,我聽這話怎麽沒一點洋味兒啊!”
魯修承陪笑了一下,並不多言。
沈備感慨的說:“你知道當初為什麽留下你嗎?你的背景固然很好,但是最讓我動心的是你身上那種勇往直前,從不諱言自己的理想和目標的精神。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兵。可是現在有多少人已經不再敢這樣說了!陰謀詭計,魑魅魍魎,在哪裏都大行其道!我就奇怪,為什麽說真話那麽難!你記不記得應聘那天,你和我講過什麽?你說,你要做自己的事業,你要做一家正在發展的公司的老總,你要帶著公司走向世界!”
魯修承隨著沈備的話回到麵試那天,那些鏗鏘有力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那時的熱血仿佛又在胸中湧動。
“好!”沈備肯定的說,“我就讓你當這家公司的老總,我們帶著公司走向世界!”說到這裏,沈備話鋒一轉,“說起來,我的確需要你們的幫助啊!即便是在戰爭中,一場全麵的勝利也需要各兵種的配合。一支軍隊的素質提高首先需要提高的就是帶兵幹部的素質!你受到最先進的市場經濟的教育,有市場工作的經驗,有自己的眼光和標準,當初,你能決定留下來,我心裏很高興。這同時說明,國商集團是個有前途的集團。你來也有一年了,我相信你對公司也有了自己的看法。現在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從並購開始,展開你的拳腳,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一番話,說的魯修承熱血沸騰。忍不住挺直胸膛,雙唇抿的緊緊的半天才說:“請沈總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喲,怎麽一個不見,修承也成軍人了!”喬小芮笑嘻嘻的坐下,拿魯修承開玩笑。
魯修承竟然臉紅了一下,低頭喝湯。
沈備不以為然的說:“男人嘛,天生就是戰士!”
“那女人呢?”小芮巧笑嫣然。
沈備扭過頭,不再看她,低頭吃飯嘟囔了一句什麽,小芮沒聽見也沒有追問。
魯修承聽見了,心裏想:這個沈備,怎麽還有性別歧視啊?
沈備說:戰爭讓女人走開!
正點下班是六點,孫南威接到小雯的電話,六點一到立刻開步走。出門看見草草也在等電梯,吃了一驚:“咦?草草,你不是要看書嗎?”眉頭一皺,孫南威的小心眼轉了一圈,“小雯……也叫你了?”不會吧,小雯的關係和草草有那麽鐵嗎?明明是他們兩個認識兩周年紀念日,幹嘛拽上一個電燈泡?
不到三秒鍾的時間,孫南威那顆超級蛋白質計算機已經想到非常倒黴的情況:小雯叫他不是要過紀念日,而是給草草介紹對象!
同時,他連結論都有了:鄧草草啊鄧草草,你怎麽就不快點嫁出去呢?你嫁了,我也清淨了!
孫南威一通亂想,草草根本不知道,淡淡一笑:“哦,回家看也一樣的。”
嗯?原來不是啊!
孫南威心裏立刻好受,主意變得也快:草草這樣的美人,還是不要輕易嫁的好,便宜了那些男人!他的思緒在一閃念之間甚至都飄到了司法考試考過的中國法製史內容:中國社會的婚姻製度是典型的一夫一妻多妾製,而不是一夫多妻製。
管他啥名頭,反正就是可以同時擁有好多美女啊!
孫南威感歎了一下現代社會壓抑男性的本能,電梯到了。
一伸手,很紳士的擋住門:“草草,你先!”
草草受寵若驚的看了他一眼,點頭謝過,先進去。不知道這家夥又在轉什麽主意,天馬行空的也隻有小雯能受得了他!
電梯裏,草草的手機響了,南威豎起耳朵聽,連地下都忘了走,直接跟著草草來到一樓大廳。
“嗯。我啊……正在回家的路上。”
……
“吃飯?算了吧,減肥呢!”
……
“嗯,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去超市買點吧!”
……
“誒,不說了,車來了!Bye-bye啊!”
“孫律!”草草一回頭看見南威,“您沒開車啊?”
孫南威聽了個大概,被草草抓了個現行,尷尬的摸摸鼻子,看看左右說:“開車啦,不過去地下的那個鈕壞了,我想問你地下怎麽走?”
草草了然的看著他,也不揭破,指了指地下通道的方向說:“打個商量,我和你一起去怎麽樣?”她記得今天是紀念日,孫南威送給小雯的禮物還是她買的。自己這個助理做的真是到位!
草草今天接電話,錯過了地鐵站,到了國貿橋東的公交車站等車。萬國城在東直門外,香河園,也就是靠近左家莊的地方。國展在靜安莊,與左家莊隻有一個街區。草草想著先去一趟國展,那裏有個很大的家樂福,買些生活必備品,然後再回去,等到周末的時候,她再回天通苑收拾一下自己的小窩。退房的心思,她從來沒想過。萬一哪天沈備玩兒膩了,她不能現找房子吧。八百還在她承受範圍內,草草下意識的為自己保留了一個私密的世界。
因為道路不熟,草草在大北窯的車站裏鑽來鑽去,從一堆站牌擠到另一個站牌。她想找個有空調的,人不擠的,方便點的線路。
終於她看見801站牌上寫著“靜安莊”三個字。草草知道靜安莊那裏有個18路,可以到香河園,走兩步就到萬國城了。老老實實的站在牌子下麵。
人越來越多,這時候正是晚高峰,草草個子不算高的,站在人堆裏老擔心錯過車,不由自主的隨著人群向外走。走著走著就來到路邊,翹首等待。
“吱嘎——”一輛黑色奧迪停在麵前,自動窗戶放了下來。
草草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草草?”車裏的人顯然認出來。
草草慢慢睜開眼睛,退後一步,“嗨”,打了聲招呼,
“好巧!”
那邊一陣沉默。
“嘀嘀嘀——”有公共汽車進站,按著喇叭催促著這輛不長眼的車。
“上車吧,你去哪兒,我送你!”
“嗯……不用,我……”
“快上車,這裏不能停!”那邊一催,草草習慣性的拉開車把手,鑽進副駕的位置。動作流暢的不可思議。砰,隨著車門碰上,車也已經開始滑出車站。好像配合默契的雙人舞,在時間中遊刃有餘的舞動。
車門關上,外麵的燥熱和喧囂都已經隔開。
草草攥著手裏的書包,低頭數著指節上的紋路。
“你去哪?”關浩看著路,小心的駕駛著,車速不快不慢,一如既往的穩當。
“嗯,你把我放在燕莎就好了。”
“去哪裏?我看順路不順路。”
“嗯,你回哪裏?”
“我……我去見客戶,不過時間還早,送你也來得及。你住哪裏?”
“哦!”草草咬咬下唇,她從來沒想過會見關浩,也從來沒想到兩個人的再次見麵會這樣平和。隻記得自己每次想起他的時候,都恨不得撕了他!現在麵對麵了,卻若無其事的聊天!“我去家樂福,買些東西。”
草草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扯下臉在這個男人麵前嚎啕大哭。她已經哭過一次,結果除了讓他厭惡自己外,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潑婦,而更加討厭!
“這個世界,除了自己,我們還能愛誰?”草草想起自己改過詞的那首歌,垂下眼簾。
“我要去順峰,就在東三環。送了你正好回來,也不耽誤。”關浩理所當然的交代著線路,看上去他隻是順路送個舊人,一點也沒有刻意的痕跡。大多數人都會因為他的體貼而舒心,草草卻覺得惡心。
“停……停車吧!”草草臉色蒼白。關浩趕緊並線。幸好還沒進主路,停車相對容易些。
“怎麽了?”
草草忍著落淚的衝動,白著臉說:“我、我可能有點暈車。你先走吧,我坐公交會好些!”
關浩沒有說話,隻是盯著她看。草草偏著頭,大口的喘著氣,好像瀕死的魚。
“這是我的名片,有事和我聯絡。”關浩掏出自己的名片,不由分說的放進草草的書包,“你的呢?”
草草自然的說:“我今天麵試,還沒有名片。”
關浩似乎在評估草草話的真實性,半天才說:“你……一直沒工作?兩年了?”
草草敲敲車門,苦笑著說:“我想下去。以後再說吧?”眼裏真的是含著淚的,臉上痛苦的表情蒼白的顏色無不說明她真的很難受。
關浩知道她有暈車的毛病,現在看來更嚴重了。輕輕彈了一下中控,草草利索的打開車門跳下去,頭也不回的走向後麵的車站。一直沒有回頭,或者扭頭看。
關浩看著後視鏡,狠狠的砸了一下方向盤!頭埋在雙臂之間,久久沒有抬起來!
過來一趟公交車,草草看都沒看就衝了上去。低頭抹著眼淚,有人奇怪的看看她,又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車上人擠人,草草動一下便要撞到別人。不知是誰輕輕的嘟囔了一句:“動什麽動!”草草這才扭過頭盡量讓眼淚自己幹。
關浩,他怎麽會又出現了?
草草閉上眼,車廂裏渾濁的氣味好像那段混亂的日子,充斥著互相傷害、互相指責,甚至相互之間最不留情麵的謾罵!
“我希望永遠見不到你!”關浩惡狠狠的聲音隨著門板大聲的碰撞在一起,消失在夜色裏。
那天,找遍全家也沒找到安眠藥,於是,草草喝了很多很多酒。第二天她躺在地板上醒來,既沒有醫院也沒有後悔的丈夫,她想身體好並不是什麽好事,為什麽她就不能像電視裏那樣自殺呢?
那時候,草草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想死!
“三元橋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準備下車。”自動話務員的聲音想起來,草草一看停車站,公交車停在627路車站,這車在三元橋左轉,沿機場高速到望京。要去靜安莊得在三元橋站直行。
趕緊刷卡下車,因為動作慢了,還被人搶白了幾句:“早幹嘛去了!”
草草道著謙,跌跌撞撞的下來。站在車站有那麽一瞬不知道該幹什麽。
兜裏傳來震動,手機響了。接起來一看,是沈備的。
“到哪兒了?”
“嗯,快到國展了。怎麽有事?”草草嗯嗯鼻子,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哭的很厲害,還有點緩不過氣。
沈備那裏沉默了一下,“怎麽了?哭了?誰欺負你了?”
草草趕緊掩飾:“沒有,有點感冒,熱傷風。我已經吃藥了。”
草草發現自己撒謊的本事越來越高,麵不改色心不跳,張口就來,還合情合理。
沈備信以為真,說:“哦,我想起來家裏可能沒什麽東西了,日用品之類的都是小喬幫我買,你今天看著多買些吧。以後就不用麻煩人家了。”
“哦,知道了。”草草應下,掛了電話。小喬是誰?應該是助理吧?
草草一邊想,一邊穿過馬路,繞到位於橋西南角的中旅大廈。那裏有一條小路,車不多,穿過去就是家樂福。以前她有一個朋友住這附近,常常來玩兒,所以路比較熟。
家樂福裏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草草打起精神,從二樓進門的床上用品開始掃貨,一點點的回憶著在沈備那裏究竟需要什麽。
其實沈備的屋子裏雖然簡單,但是什麽也不缺。看得出來,平常是被人精心照顧的。草草轉到樓下,撿起一大包特價的衛生紙,這個多多都不算多!那個小喬真是各不錯的人。
沈備的那套房子布置的很簡單,連沙發都是那種簡單厚實的深紅色沙發,四角八棱方方正正的戳在中間。吃飯的桌子也是結實的木頭桌子,燈上更是沒什麽花哨,老實說,這一百四十平估計就刷了點白牆,其餘的都是因陋就簡塞進去的,包括沈備臥室那張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老雙人床,也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後來草草才知道,是沈備無意中在公司庫房裏看見,就搬過來用了。
但是,草草想起客廳裏柔軟的鵝黃色窗簾,還有上麵細小的碎花,顯然不是沈備的風格。想到這裏,草草微微一笑,布置屋子的人在竭力按照沈備的風格把屋子布置的同時,還是在盡力的留下一點自己的印記。
這個玲瓏剔透的人兒是不是那個小喬?聽這名字,就應該是個美女吧?
草草拿起一瓶洗發水和護發素放進手推車,向收款台走去。
也許有一天沈備會“改邪歸正”,發現那雙一直追隨著他的眼睛吧?
草草不無羨慕的想,有些欣喜又有些苦澀。到時候自己該怎麽辦呢?再找一個嗎?
沈備拖著疲憊的身子終於挪回自己家裏,今天草草應該在家。從樓下過的時候他特意繞了一圈,書房還有微弱的燈光,在一片黢黑的夜色裏顯得分外明媚。沈備下意識的呼了口氣,把車開進了車庫。
上樓的時候他想,這個鄧草草剛見麵的時候又凶又刁,想不到這麽聽話。難道真像他們說的,女人隻要看到錢就一切好辦?
“你的窩囊廢,當官了不起嗎?”沈備皺緊眉頭,他想起前妻對他的辱罵,“現在幹什麽不要錢!啊?你想要孩子,你養的起嗎?就你那點補貼,連我的化妝品都買不了!你看看人家XXX的老公,上個禮拜剛從巴黎回來,你呢?你剛從哪個山溝裏爬出來?!”
那是他們不知道第幾次為孩子的事情爭吵,妻子說的對,自己那點可憐的津貼,養活一個家是困難了些。沈備內疚的想著,不管多難,那時候小君還是義無反顧的跟了自己。就算再多的抱怨,再多的責罵,他都認了。
窮,在部隊裏不覺得;回到家才知道,一分錢逼死英雄漢啊!
草草呢?她的學曆和工作都比小君好,平常看起來文文靜靜的,為什麽會答應做他的情婦呢?沈備的腦子有點亂,潛意識裏他認為,草草那樣的女孩子是不應該走上這條路的。
幸虧遇見的是我,若是別人,她這輩子就毀了。
掏鑰匙的開門的時候,沈備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微微愣了一下,沒有深究裏麵的含義。為什麽幸虧遇見的是他呢?他拒絕去想。
沈備推開門,客廳裏的大燈沒有開。草草伏在飯桌上就著台燈看書。一摞高高的資料擋住半個側影,後背的脊柱彎成一道弧線從挺直的線條裏飄出來。上麵安靜的躺著一條編好的辮子。在燈光的末梢偶爾閃出些許烏金色。
沈備盯著發梢突然想起那些細絲從自己掌中滑過的感覺,印象裏草草身上所有的顏色無論黑白或是紅,都那麽鮮明,倔強的鮮明。
但是現在,她安靜的呆在自己的房間裏,對他的意見沒有一絲反駁。難道是因為情婦的身份,所以才不會像妻子那樣嘮叨?
這是商場上一些朋友說的,他還記得關浩說,女人一旦從情婦變成妻子,就像吃了槍藥,要求多了,牢騷多了,怎麽做都滿足不了她們。還不如不結婚!
沈備靠著屏風,站在草草的後背,這一刻,他希望永遠不要被打破。
“回來了?”草草聽見動靜站起來,聲音有些沙啞。
“嗯,怎麽在這裏看書?”沈備嗤笑自己,難道真的老了,開始傷春悲秋?拿起空調,滴滴滴一通猛摁,才開始脫衣服,邊脫邊問:“怎麽在這裏,書房不能用嗎?”
“唔,我看你書房裏有很多文件,所以……”草草聳聳肩,從裏屋拿出睡衣讓沈備換上。沈備心想她還挺有保密意識,眼風一掃,看見給自己準備好的拖鞋:“你去賓館了?”
是賓館那種一次性的白色套鞋。
草草說:“今天從超市買的,這鞋穿著涼快,還不劃地板,其實也挺經穿的。所以就買了。”
沈備看看草草腳上套著一雙同樣的鞋,和自己的一般大,掛在她腳上像個巨無霸。嗬嗬一笑,指著草草的腳說:“你怎麽也不買個合適點的?”說著已經一件件的把身上的衣服脫掉,隻剩下一個跨欄背心和大四角褲,涼涼快快的晃蕩著。
草草別過臉,遞給他睡衣說:“均碼的,沒別的號。在家穿,要什麽合適不合適的。”
沈備推開睡衣,說:“不穿,熱乎乎的。就這個涼快。”抖抖自己的背心,躲到一邊,好像睡衣和他有什麽大恨似的。
草草沒有強求他,“熱水開開了,你去洗個澡吧。”
等到沈備進了浴室,草草重新設定屋裏的溫度,稍稍調高了一點。沈備設定的是十八度,她跳到二十三度,希望這家夥感覺不出來。
看看表,快十二點了。外麵還能偶爾傳來汽車的聲音,草草把門反鎖好,收拾自己的東西。
沈備洗的很快,出來的時候連背心都不穿,晃著膀子就出來。
古銅色的皮膚,倒三角的上身。雖然已是中年人,居然還看得見腹部的三角肌。草草當然知道他身上有哪塊肉,但是這樣晃悠著出來,還是讓人麵紅耳赤。借著收拾東西,草草低頭躲開。
沈備沒有察覺,一邊擦頭一邊問草草:“小孫說你要考試?”
“嗯。你問他啦?”
“以前問的。明天周末了,晚上回來我把書房收拾一下,你也可以用。”沈備擦幹淨頭發,隨手一丟,自己倒進沙發裏:“啊呀,今天真熱啊!連屋子裏都熱!”他四處看看,草草趕緊推他,“你剛用熱水洗完澡,當然熱了,回屋躺著,心靜自然涼!”
沈備喊冤:“我用涼水衝的!”
“更熱了!”草草強調,“體溫比周圍的溫度低當然會覺得熱,去屋裏躺著,我新買了一張涼席,試試看,涼快嗎?”
“真的?”沈備熱的受不了,聽說有涼席,跑的比誰都快。
草草買的是細竹子涼席,躺上去陰涼陰涼的。草草在自己睡的那半邊鋪了一小塊毛巾被,她受不了那種涼勁。沈備躺上去,舒服的伸開手腳,大大的呼了一口氣,“啊呀,可算涼快了。”歪頭衝草草一樂,拍拍自己床邊,不懷好意的笑著:“來,過來!”
草草臉上一熱,啐了他一口,自己去衛生間收拾。
一切弄妥當了,進屋發現沈備已經酣然睡熟。
關上燈,又是一天。
草草看著黑色的空間想:碰見關浩又怎樣?我還不是又過了一天!做了沈備的情婦又怎樣,自己還不是照樣複習考試?至於沈備——他似乎也不是花天酒地的人。那他為什麽不好好成家,偏要找情婦呢?
幹卿底事?草草冷笑了一下。別人的事別人操心,自己的路還得自己走。她再也不會讓自己處於那種尷尬的境地了!
男人不都是一樣的嗎?兩個人在一起無非是做個伴,等到老了,沒人看上,還有敬老院,到時候不是照樣又很多人可以在一起嗎?
草草想,這回應該看透了。愛不愛的都隻是借口,男人還是女人無非都是想找個人陪。自己如是,沈備如是,關浩……亦如是!
想明白了,就放下許多不切實際的要求。什麽愛的力量愛的勇氣,統統是騙人的,這個世界壓根兒不需要愛!
她想思緒萬千。今後絕對不能再被人甩了,要甩也是自己來說。如果沈備有一天真的找到他的命中老婆,自己一定要瀟灑的走開,快快樂樂的過下去。
至於現在,草草壞心的想,我先把他伺候舒服了,將來他老婆做的不好時,他還會想起我。這是草草的切身體會,因為自己就曾經這樣被別人比較過。
比較本身無所謂,難受的是那種可比性?老婆和情婦具有可比性嗎?女人都會說不,男人卻不吭聲,心裏一遍遍的想!
草草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這不是給人家找膩歪嘛!
活該,誰讓沈備居心不良!草草慢慢沉入夢鄉……旁邊是沈備輕微的鼾聲。木地板上墊著剛買來的地墊,上麵還有一層毛巾被,就算被踢下去,也可以安心睡覺。
沈備睜開眼睛,屋子裏依然是沉沉的黑暗。
還早呢嗎?往常都是這個時候啊。
門輕輕的推開,草草走進來看見他醒了,低聲說道:“七點了,該起了。”
她的聲音很輕柔,帶著一股豆漿的香味。沈備哼了一聲,又閉上眼睛:“下雨了?”
“沒有,我換窗簾了。你原來那個太亮,我睡不好。”刷,草草拉開窗簾,果然屋內變得亮堂堂的。
沈備睜開一隻眼,看著草草窈窕的身影在光圈裏變成一道細細的剪影,翻了個身咕噥了一句:“做夢!”閉上眼又睡了。
草草氣的哭笑不得,來回推著他的上身晃悠著說:“起來了,首長起來了!晚了該遲到了!”
沈備哼哼著,還是不肯起。草草靈機一動,拿起自己的手機撥通沈備的手機號。
“嘟嘟嘟”的軍號聲響起,沈備一激靈翻身坐起來。草草得意的晃晃手裏的手機,沈備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手指頭點著草草的方向:“好你鄧草草,有你的!你給我記著!”
草草一扭身走出臥室,聲音從外麵飄進來:“快點啦,要遲到了!晚了早飯也沒了!”
沈備當然不信草草會吃掉他的那份早餐,但還是笑著起床洗漱收拾。
草草穿著紅色真絲吊帶小裙的身影在屋裏飄來飄去。沈備看了一眼吊帶下麵白皙的皮膚,猶豫了一下。還要上班,晚上再說吧。轉身走進運動房。
草草麻利的收拾起來,兩個人再怎麽折騰也不會多亂,一會兒的功夫,整個房間變得亮堂而清爽。等沈備運動結束,洗完澡坐在桌前的時候,豆漿已經半涼,包子也熱好了,擺在那裏。
草草烤了兩片燕麥麵包片,叮當響了一下。
沈備看看草草還在衛生間,自己拿出來。烤麵包機是草草昨天買的,沈備從來不用這些東西。麵包泛著一絲金黃,底邊有些焦色,聞聞挺香,咬了一口,不錯!忽略包子,自己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沈備!”草草一出衛生間就看見沈備把自己的早餐吃了,生氣的叉腰站在桌邊:“包子才是給你的,麵包片是我的!”
“誰的不一樣嘛!”沈備有點莫名其妙,“你吃包子好了!”
草草說:“包子是肉餡的,我不想吃那麽油!”
沈備一笑:“哦,早說嘛。你不吃我吃了!”麵包正好吃完,拿起包子,一口一個吃掉了。邊吃邊念叨,“唔,味道不錯,好吃!”
草草左手端著沈備的豆漿,右手端起自己的,咕嘟嘟都喝了。沈備看著怒氣衝衝的草草說:“你這麽渴?要不,你再幫我熱一碗吧。”
一副賴皮模樣,草草氣的說不出話來。
沈備一指冰箱,“我看見了,你昨天買了好多豆漿!”
敗給他了!這也是偵察兵的天賦嗎?
草草扭身走進廚房,叮叮當當的熱豆漿。
沈備得意的翹高二郎腿,拿起早上的報紙看起來。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嘛!退伍以後第一天,沈備覺得自己回到真正的生活裏。
今天是周五,很多人趕著早下班,早上的早高峰提前來到。
兩人收拾完出門的時候,已經九點。草草有點著急,再一次由著沈備把自己送到樓下。
“我走了,你開車小心點。”習慣性的,草草側身在沈備臉上親了一下。
沈備一愣,草草也愣了。自己竟把他當作關浩了。心中一沉,看沈備黑臉上並沒有開心的樣子,連忙道歉:“嗯,對不起!”但是這種事有什麽對不起的呢?
來來回回就是亂,草草幹脆一貓腰鑽出車。連跑帶顛的走了。
沈備這才摸摸自己的臉,嘿嘿笑了。
這個女人,挺有意思的!
喬小芮和魯修承的報告上交,下一步就是實地考察,出差計劃和安排交到沈備那裏,沈備看了一下,簽上名字。
小芮拿著文件沒有急著走,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沈總,您那裏是不是該讓保潔打掃了,我給您的電話您還記得嗎?要不我再給他們打一個?”
沈備想起草草昨天似乎剛剛收拾過,擺擺手說:“不用了。還不用,挺幹淨的。”
小芮道:“那冰箱裏是不是該放些東西了,我記得您最愛吃的青島火腿好像這禮拜就差不多了,要不要再買點?下周我就要出差了,不如這個周末,我們一起去補充一點東西。”
魯修承正好敲門進來,聽見後看了一眼小芮,笑著對沈備說:“對啊,沈總,我還沒去過您那裏呢!這以後連門都不認識,怎麽匯報工作啊!”
沈備放下手裏的筆,笑嗬嗬的說:“沒問題啊,周末來玩兒吧。讓草……”說到這裏,沈備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咳嗽一聲說:“讓小芮做幾個拿手菜,我們好好喝一壺。”
喬小芮笑的很甜,扭頭看見魯修承正笑嘻嘻的看她,臉上一紅,先告辭了。
沈備心不在焉的聽魯修承匯報完工作,屋子裏隻剩下一個人的時候,自己轉了幾圈,終於撥下那幾個熟悉的數字。
草草的手機號。
草草一如既往的工作,快到中午的時候,已經忙的四腳朝天。馮尚香交給她一堆合同,要她務必在周一翻譯完。這是一個大項目,他們必須做出一份分析報告,給不懂英文的中方老總看。
嗡嗡的震動,電話響了。是小雯的:“草草,周六有計劃嗎?”
草草第一個反應是沈備周六似乎沒什麽安排,然後告訴自己還要複習呢!說道:“沒有,不過要複習。”
“那你跟我們出去好了,去郊區玩兒一天,你可以在郊區複習。”
“嗯,算了,我還是在家複習吧。”
回絕了小雯,草草揉揉額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要複習,還是因為沈備才拒絕小雯?心裏暗自警醒,不要讓這個男人影響自己的生活啊!
這裏警鍾還沒鳴完,手機又響了。是沈備的。
“草草嗎?今天你先回天通苑那邊吧,這個周末我有同事要過來。”沈備有點內疚,他想情婦本來就是見不得光的,自己這樣做沒有錯。他和草草是銀貨兩清,沒必要扯上別的。但是,他還是覺得於心不忍,說話時加了些小心。
草草那裏半天沒有聲音。
沈備輕聲的問:“草草?”
過了幾秒鍾,草草才問:“要不……我把我的東西收拾一下。那裏還有一些我的日常用品。”聲音沒了早晨的飛揚輕盈,隱隱有些壓抑。
沈備深吸一口氣,說:“也好。收拾一下吧。”
那邊突然有人笑了一聲:“沈備,你是不是第一次養情婦?”草草的聲音變得很輕佻,“經驗不足啊!”
沈備愣神,電話已經掛斷了!
孫南威今天出門辦事,一直不在辦公室。坐在草草旁邊的助理小王吃飯回來,和草草打了聲招呼,走了兩步又退回來:“草草,你沒事吧?”草草的眼睛有點紅,神色不對。
“沒事!”草草從發愣中醒過來,低頭看自己的文件,“剛才看屏幕太久了,眼睛疼。眼藥水也忘帶了。”
這年頭誰也不是傻子,但是大家都熱衷於裝傻子。小王關心的點點頭,說:“樓下的藥店有賣的,要不我給你買一瓶去吧?”
“不用了,我剛才趴了一會兒。好點了。”草草打起精神繼續翻譯文件。
馮尚香穿著寶姿的經典套裝走進辦公室,百麗的高跟鞋敲得地板得得的。小王私下裏嘲笑過馮尚香對寶姿的熱衷,說《時尚女魔頭》裏那個助理所有蹩腳的衣服都是寶姿讚助的,咱馮律看的時候大概就看字幕了,沒看衣服。
馮尚香英文不錯,這個所裏所有人都能講英文,小孫還能講一口法語。
小王本身是北外英文專業的,二外是日語,語言能力更不在話下。
這樣說,無非是一種情緒的表達。
草草今天沒心情看馮尚香的衣服。
猶豫了幾次,終於站起來敲了敲馮尚香的辦公室門。
“請進!”馮尚香見是草草,臉上也沒什麽異樣,繼續注視著電腦屏幕,“什麽事?”
“馮律,我今天下午想請假早點走。”
“哦?不舒服了?”
“嗯不是,我有點事。”
馮尚香看了她一眼說:“你把文件翻譯完再走吧。”
“馮律,文件周一要,我能不能帶回家做?”
馮尚香終於離開電腦屏幕看著草草說:“草草,你比我大,原本不該我說。不過,我想你可能生活一向優越,不知道掙錢的艱難。所裏每天那麽多事情,要是都像你一樣請假,還能運轉下去嗎?算了,我言盡於此,你要回去就回去。不過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
草草嘴巴動了動,點點頭出去。回到座位上,拿著自動筆轉了兩圈,啪的一聲,筆折成兩半,扔到了一邊。
晚上七點,馮尚香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看見草草還在埋頭工作,挑了挑眉毛,什麽也沒說走了。
沈備下意識的想躲開草草。
他想,今天晚上草草可能要回去收拾東西,自己還是不要那麽早回去的好。
可是在外麵胡天胡地的聊天,他突然覺得很沒意思。好容易熬到十一點,看對方還沒有走的意思,沈備找了個理由先告辭了。
走在路上,他突然很想快點回去,也許還能看見草草?那麽多東西,足有一個大箱子,她自己怎麽帶呢?
沈備加大油門,一溜煙的跑進小區。上電梯,開門,走進客廳……
裏麵黑漆漆的。
沈備摸著電燈開關有些猶豫。怕什麽呢?有什麽好怕的呢?
啪,燈開開了,屋內灑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地板仍舊泛著淡淡的珍珠色光澤。哪裏不一樣了?
沈備記憶力一向好,他可以在複雜的叢林裏辨認出東西南北,但是在自己的家裏,他暈眩了。哪裏不一樣了?
沙發上原本綴著藍色小花的白色沙發罩不見了,光禿禿的桌子上草草曾經鋪過一張黃白格子相間的桌布,現在隻有一個細長的玻璃瓶插著一隻觀音竹孤零零的立在那裏。沈備揉揉額頭,疲憊的倒在沙發上。拖鞋還在,但是他懶得換。
隨手摸了幾摸,空調遙控器不知道哪裏去了。一陣煩躁湧上心頭,身上越發黏膩。
扒了衣服,走進衛生間,梳妝台上空蕩蕩的。被他嗤笑過的那堆色彩斑斕的瓶瓶罐罐消失的無影無蹤。
下意識的擰開開關,等了半天還是涼水。沈備突然意識到,草草不在沒人先給他開好熱水了。
衝了個涼水澡,沈備走出衛生間,心裏帶著些怨氣:“不就是讓你避一下嫌嘛!至於搞得這麽幹淨,好像特工似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之所以看得到這些,也是怕草草留下蛛絲馬跡。
臥室的窗簾換成原來的模樣,沈備連燈也不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原先不覺得,現在突然發現,外麵的照明燈怎麽那麽亮,這張窗簾怎麽那麽薄。即使開著空調,也擋不住透過窗簾傳來的陣陣熱氣!
沈備煩躁的坐起來,拿起電話,上麵的夜光顯示已經快十二點了。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是草草手機的彩鈴,沈備耐心的等到歌曲唱完再唱第二遍,仍然無人接聽。
不對,小孫他們不是要求二十四小時開機嗎?草草一向淺眠,就算睡了也能醒來啊!沒帶手機?生氣了?一個又一個問題讓沈備更加煩躁,打亮台燈,跳下床。衣櫃裏有個東西露出一角,沈備記得裏麵除了自己的幾件衣服沒什麽東西,怎麽會東西多的露出來呢?
拉開櫃門,在衣櫃最底層,整整齊齊的碼著包括窗簾在內的各種布藝。
“傻丫頭,這也收拾!多此一舉!”沈備心中一鬆,看見這些東西,就好像看見草草委屈的縮在一個角落,無限哀怨的看著他。
伸手把多出來的那角撫平放好,沈備自言自語:“不就是來個人嘛,至於整的這麽幹淨!”
雖然草草本人的衣服和用品還是不在,但是有這些東西,多少安慰了一下沈備的情緒。
最上麵好像有個紙條,打開一看是草草的留言:“周四添置家裏用品、電器、各種日用品及食品總計二千八百三十四塊五角二分,詳見後麵清單。如需發票,持清單於一個月內到家樂福國展店前台開立。上述金額,請打到我的帳號裏。謝謝!”後麵是三片葉子畫成的小草。
沈備嘴巴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她怎麽那麽能造!”
拿著紙條站起來,嘟嘟囔囔的邊看邊靠在床上,“現在的女人啊!花那麽多錢,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沈備關上燈,草草肯定是生氣了,不過從她的舉動看,似乎還不至於鬧大,無非是些小脾氣,過了就好了。
太好了,周五了,明天周六,款待修承他們。周日嘛,算了,就帶草草去爬香山,賠禮道歉吧。沈備合計著慢慢睡著了。
馮尚香一走,草草立刻開溜。擠到沈備的住處已經八點半了。
盡量讓自己把思路固定在收拾房間這件事上,但凡有一點點和沈備有關的聯想,立刻甩頭清空。一切收拾妥當,草草想起自己周四花的錢,既然是他養我,沒道理花我的錢啊!再說了,自己才三千多的工資,憑什麽給他花那麽多!
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電視裏的情婦都不用花錢!草草抄起筆,給沈備留了一個紙條。
留完了又覺得不好意思,會不會被人恥笑啊?
草草好麵子的時候九頭牛拉不回,但是若就這樣算了,也實在窩囊!
東看西看,終於選定一個非常不起眼,能不能被某人看見就讓老天爺定了。
臨走草草有點納悶,我是不是頭殼壞了?怎麽做這麽沒品的事情!可是都十一點了,他還沒回來,連個電話都沒有,難道他就那麽理直氣壯?草草又覺得很委屈,心裏窩著一股股的小火。掉頭就走,進了電梯,眼淚終於掉下來了。
回家,還是自己家好!
拖著箱子走進自己的小窩,一路上草草的眼淚就沒停過。進了家門,沒覺得多溫馨,反而覺得裏麵的空虛更讓人難受!
草草在黑暗裏坐了一會兒,腦中一片空白。但是總有一些東西,比如過去,比如沈備,呼嘯著在她周圍打轉,似乎馬上就要撞開封閉的大腦,撕扯著原本脆弱的神經。
“不行!”草草猛地站起來,“我不能自己呆著!”
草草從錢包裏掏出幾張鈔票和手機一起塞進平常背的小包,抓起鑰匙衝出大門。
去哪裏?半夜能去哪裏?
草草熟門熟路的摸進上次去過那家酒吧,那裏相對比較安靜,進去的人看起來也正常。
終於陷進人群的包圍了,雖然沒人注意她,但是總比那個黑洞洞的屋子好。
草草點了一瓶青島,坐在吧台附近慢慢的喝著。
來來往往的人偶爾會往這個角落看一眼,但是草草一身凜然不可侵犯的套裝,沒有任何彩妝的臉,在迷離的燈光下無論如何都不是吸引人的那種。
這樣也好,草草有些醉了,沒人打攪才好呢!我就是看看你們,你們不要來招惹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不知喝了多久,酒吧的中央傳來一陣歡呼,中間夾雜著幾聲口哨,“WOWO……”
草草睜開朦朦朧朧的眼睛,吧台的服務生興奮看了一眼,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對草草說:“太好了,剛才Mike向luna求婚了。天啊,真不容易。Luna總算答應了!”
“哦?有故事?”
“光在這裏,我就看見Luna拒絕Mike三次了。這次終於答應了!來,喝一杯吧,Mike請客。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幹杯!”
草草點點頭,心裏越發的空蕩:“好啊,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他們白頭偕老!來杯Martini,一醉方休!”
調酒師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草草這話不是正話,但是來這酒吧的有幾個賢妻良母呢?何況草草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木頭也知道這個女人正在爆發的邊緣。調酒師沒有多問,趕緊調了一杯給草草。
草草仰脖喝掉,嗆得咳嗽了幾聲,問他:“請幾杯?”
這個……調酒師看看另一邊沉浸在快樂中的男女,想著做人是不是要厚道?
“啪”,草草把口袋裏的錢都拍在桌子上,想了想又留下一張一百的放回口袋。對調酒師說:“全買酒!”
“小姐,這……”
草草頭暈腦脹,沉浸在酒精營造的興奮中,頭頂一陣陣的拔高,聲音也跟著上漲:“不賣?”
調酒師很有經驗,趕緊把錢收好,但是沒有放進錢櫃,另找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收好,萬一草草清醒了算錢,酒吧沒必要惹貪她的錢。
一杯杯的灌,草草的酒量四杯已經足夠了。
從廁所走出來,吐了個一幹二淨,往沙發上一歪,嘟嘟著:“讓我死了算了!哎喲!”就沒聲了!
淩晨時分,酒吧打烊。忙活一晚上的調酒師看見還窩在角落裏呼呼大睡的草草,走過去推推她。草草哼哼兩聲,沒醒。
小包放在一邊,繩子被草草緊緊的攥在手裏。蓋子打開著,估計已經被人翻過了。
調酒師歎口氣,心想幸好隻是翻了翻手袋。聽說在別的酒吧還有被強奸的,這個女的真是命大。取出草草放在他那裏的錢,結算之後,把剩下的塞回去,順便看看她手機裏有沒有什麽親人朋友,趕緊把她帶走。
書包裏空蕩蕩的,一個白色的紙片躺在裏麵,好像是張名片。調酒師拿出來一看,上麵果然有個人名,還有一串手寫的手機號。如果有手寫的手機號,至少不會是展會上那種名片吧?
草草的手機已經不見了,調酒師隻好按照名片打過去。
名片上的人名寫著——
關浩!
關浩依舊沿循著過去的生活方式,過了午夜,才回到家裏。歐洲遊曆一年,看都市田野山河湖泊,往事拋諸腦後。可是風光滿眼,看到的都是女子溫婉的笑容和孩子天真的笑臉,那是他的家啊!怎麽一夜之間就沒了?
在歐洲這樣散漫的轉著,豔遇時不時發生。關浩遇見了現在的妻子,她給他帶來了新的商業機會。這個女子和草草截然不同,和他的秘書也不一樣,好像鋒芒畢露的冰塊,深深的吸引了關浩。冰和火的碰撞不僅撞出了一個家,還撞出了事業,關浩帶著歐洲那家公司的信任和大筆的資金重新殺回中國,熱血澎湃的投入到新一輪的戰鬥。
隻是,戰鬥的久了,冰融化了,卻沒有水的清涼。在熟悉的城市裏越來越深切的感受到的,居然還是最初的最初。他拒絕去朝陽公園,因為他的孩子最愛那裏,他拒絕前往西單,因為草草最愛那裏的圖書大廈,多少次他從七拐八扭的街道胡同裏竄出來,把等在路邊的草草接走,小攤旁的大媽都會狠狠的瞪他們一眼。
草草,和他的孩子,關浩一直相信,如果不是草草失職,如果不是草草把孩子送到鄉下,孩子絕對不會這麽早離開他們。可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他有外遇,如果不是他試圖把自己的外遇歸咎於草草,如果不是他們鬧得家庭不寧,草草不會把孩子送走。他知道,草草不喜歡自己早出晚歸,他也知道,草草正在慢慢的沒有激情,可是這一切讓他束手無策。他放棄努力,選擇了視而不見,選擇了回避。在另外一個女人的懷裏尋找曾有的感覺。
可是,她畢竟不是草草。
真正的草草知道了一切,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看見草草渾身顫抖的站在他的麵前,轉身離開。
那個轉身,帶走了一切……
關浩又一次在半夢半醒間夢見了草草,笑著貼進他的懷裏,像貓兒似的賴住他:“我才不要你養!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那時他們都沒錢,一張攤開的沙發床,租來的一間小屋,是他們的一切。
那時的草草,年輕、自負、美麗、囂張……
即使懷著寶寶,草草也以驚人的毅力讀完了博士學位。一個月後,草草進了產房,所以他們的孩子就叫關博。
多好的妻子,多好的孩子!
關浩在夢中皺緊眉頭,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不再那麽美麗可愛,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人生悄悄的轉變?是那一年?
留不住,算不出,看流年如水,哪一年讓人生改變?
午夜淩晨,手機流轉出低低的歌聲“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幾千年……”,誰打來的電話?
關浩睜開眼,怎麽又夢見草草了?心中還在下意識的抽痛,那個名字一直是他心裏的一根針,不是錢,不是事業,不是新家可以彌補的。
可以忘,卻總是想起來。然後忘掉,又想起來……
一邊摸著手機,一邊下意識的想:“這兩年她都沒有工作,過的好不好呢?”
手機打開,旁邊的妻子不耐煩的翻到一邊。關浩走出臥室:“我是關浩,哪位?”
對麵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我是XX酒吧,這裏有一位叫曹操的小姐,她喝醉了,您能來接下她嗎?我們打烊了。”
關浩下意識的看了眼客廳的表,淩晨四點十分。
草草,又醉了?
關浩認得那家酒吧,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帶著草草從那裏離開。印象裏,草草即使喝醉了也會留在家裏。
因為她說過:喝醉的女人在外麵容易出事。關浩知道,草草是那種非常謹慎非常小心活著的女人。她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都活這麽大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媽怎麽辦?
但是,現在她公然醉倒在酒吧裏,是故意的?
關浩不希望草草是故意的。
當他再次結婚的時候,他甚至希望草草可以走出當年的陰影,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好受一些。
兩年了,他一直以為草草是那種會過的很好的女人。
草草又令人羨慕的專業,有高學曆,又有吃苦的準備,關浩知道草草若是走向社會一定不會比自己差。這一次,他終於放手了。不知道草草的翅膀會飛到哪片天空?
在大北窯車站,他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草草。那個鬢發蓬鬆滿臉疲憊,眉頭緊蹙,無精打采的女人就是草草嗎?
她過的不好!
長久以來,關浩沉浸在一種自憐自艾的情緒中。他認為草草一定會在甩開他後過的更加燦爛輝煌,隻有他自己是真心的沉浸在往事裏無法自拔,隻有他自己才是那場傷害中受傷最深的人。在這樣的認知裏,關浩甚至有些怨恨草草。那種說不明道不白的怨恨,支撐著他從歐洲走回中國,成立新的家庭。他想證明,沒了鄧草草,自己仍然可以過的很好,自己仍然是那個鑲金鍍鑽的“精英人士”。鄧草草離開自己,是她自己的錯!
不錯,是鄧草草不給他機會,是鄧草草堅持要離開他,是鄧草草把孩子放回鄉下,是鄧草草挑起這一切的悲劇。而他關浩,則是悲劇的受害人!
但是,他看見草草站在擁擠的車站,滿麵塵霜的看著來往車輛。不是那分狼狽,而是那挺直的脊背顯現出的不放棄不屈服,打碎了他所有的心裏建設!
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他沒有理由把一切的悲劇都歸咎於草草!
在那一瞬間,關浩知道,草草還是那個他放不下的草草;他還是那個仰望著草草的男孩!
可是,是非已隨流年過。誰能把時光倒流,改變最初的最初?又或者即使回到最初,隻是一場徒勞的輪回。
草草默契的跳上他的車子,關浩以為回到了當年。可是反光鏡裏草草蒼白的臉色和閃爍的眼睛,告訴他過去不可能回來!關浩留下自己的名片,草草卻絕然的離開。
他始終找不到她,他始終沒有機會道歉!
關浩恨鄧草草,她怎麽會那麽無情,她怎麽會不聽他的解釋?難道草草就完全沒有責任嗎?她憑什麽一走了之,扔下他自己!
那天,關浩回國第一次掉淚——他隻想從頭再來!
草草還是他的寶貝,還是他發展的動力。
他們還可以攜手到老,一起在白發時回首往事。然後他們還會有一個孩子,一個象關博的孩子。跟著草草看書學故事,他們一家會四處旅遊,增長見聞。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關浩鼻子酸酸的,那些甘心的不甘的,混在在一起,澀澀的有些發苦。
伸出手,小心的抱起草草。
草草的身子還是那麽柔軟,在他懷裏還是那麽的契合。連眼睫毛都是那麽長,沒有短,也沒少!一切就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草草還在他懷裏!
隻是,草草瘦了,明顯的瘦了。肌肉筋骨固然結實柔軟,但是瘦了就是瘦了。輕盈的體重,讓人心疼!
“草草,你住哪裏?”到了車上,關浩輕輕的搖著草草。
草草哼哼幾聲,“難受……”不再說話。
關浩無奈的搖搖頭。離婚前兩年,草草幾乎每天都要喝酒,開始還說:“自己喜歡喝。”後來連解釋也沒有了。關浩以為草草是真的喜歡喝,還笑話她。後來覺得一個女人酗酒,開始厭惡她。等到一切都結束了,他能冷靜的看過去了,才知道草草喝酒正是從他出軌後不久開始的。也許草草沒有證據,但是不等於草草沒有感覺。
女人怎麽可能喜歡喝酒?酗酒,是因為澆愁啊!
那麽現在呢?
關浩看著草草的臉龐,臉頰泛著淡紅色的酒暈,依舊細膩如瓷。
不知什麽時候,手指在上麵滑動,觸覺和過去一樣。關浩心神蕩漾,兩年了,夢裏百轉千回的,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探過身子,輕輕含住嫣紅的嘴唇,關浩忘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草草,又回來了。
呃……
睡夢中的草草坦率的打了一個酒嗝,半睜開眼笑著說:“對不起啊,情婦不打嗝!”頭一歪,呼嚕一聲又睡著了。
情婦?好像兜頭一盆涼水,把關浩澆醒。
草草——做了——情婦——別人的!
關浩心裏五味雜陳,是他的錯,還是草草本質不良?這些年,她怎麽過的?
第一次,關浩開始麵對真相。事情和他想象的一點也不一樣,草草根本沒有走出來。
家裏肯定不能回,草草住哪裏也不知道,她的包空空如也,隻有幾張好心的調酒師給她找剩的錢,還有一串家門鑰匙。
看著身邊的女人,關浩心裏燃起一團火苗。方向盤一拐向著王府井方向開去,大腦一片空白。他隻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卻拒絕評價,拒絕去想後果。
哆嗦著手,打開客房的大門。
“嗵”的一聲,不知道是門關上的聲音,還是兩人摔在床上的聲音。
關浩急切的剝去草草的衣服,緊緊的貼在自己的懷裏。酒精燒熱的身體火熱的在他身下蠕動,草草發出一連串不適的呻吟:“不……不要……放開我啊……”
關浩定住草草的臉,顫抖著問:“草草,看著我。——我是誰?”
草草睜開朦朧的眼睛,目光散亂,但還是流著淚說:“關浩,我又見到你了。我做夢嗎?不要讓我醒來啊!不要讓我醒……”呻吟著,草草慢慢閉上眼睛,嘴角掛著欣慰的笑容,喃喃的說:“我一定在做夢,關浩,我做了一個噩夢,博博死了。嗚嗚嗚,你不要我了。你們都走了,不要我了……”
關浩心髒驟然一停,半天才呼吸過來。低頭一點點的啄著草草的皮膚,細細的安撫著她的每一分不安,眼淚一滴滴的落在草草身上。
做夢了,連我都是做夢啊!我們一定是在做夢!
兩人赤裸著在床上翻滾,冰涼的空調和火熱的身子裹卷著草草翻騰的胃口。身上時輕時重的壓力,還有心口翻騰的情緒,尤其是關浩似真似幻的臉,讓草草放棄了對軀體的控製。
關浩情動於衷,猛地翻身坐起來,挺身便要進去。草草突然一個翻身,趴在床邊狂噴起來。霎時,滿地汙穢,一屋子酒臭!
窗外鳥語花香,早晨的光投射進來,窗簾沒有拉上。草草勉強睜開眼,頭大如鬥。發誓戒酒了,怎麽又喝了?身子動了動,有些異樣?抬頭看見一張意外的臉——關浩?
自己還在他懷裏。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size,草草甚至知道自己甚至會熟悉的用臉在他懷裏噌噌!
猛地坐起來,草草吃驚的看著這一切,做夢嗎?
關浩皺著眉頭醒來,迷迷糊糊看到草草。伸手一拉,壓在懷裏:“困,草草,不鬧了!”
草草頭重腳輕的栽了進去,壓得床墊一晃一晃。兩個人都清醒了,可是誰也沒動。
草草看見關浩的胳膊是赤裸的,看見自己穿著賓館裏的睡衣,衣衫半敞,毫不介意的露出半個胸脯。
怎麽回事?
草草安靜的躺在關浩的懷裏,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不起來,為什麽不推開他。鼻端縈繞著熟悉的味道,是關浩慣用的Boss,如果是夢多好,自己就不用想什麽了?
草草試圖把這一切歸入做夢,眨眨眼,知道是真的。
關浩也沒動,草草的頭發在他的眼前,纏繞著他的手臂。他還記得昨夜,被點燃的激情讓他幾乎順利登陸。可是草草突然大吐特吐,讓所有的綺夢都被現實砸醒。
等到收拾完,關浩也沒力氣做任何事情,抱著草草埋頭大睡。
他有點懊悔自己醒的太早,是不是可以繼續裝下去?
草草慢慢坐起來,私下裏悄悄地感受一下身體,除了宿醉的暈眩,別處似乎沒有什麽難受的地方。衣冠雖然不整,也不能說明什麽吧?
看著草草戒備的模樣,關浩無可奈何的笑笑坐起來說:“放心,我對奸屍不感興趣。何況你還吐了一地。你聞聞這屋裏的味兒!”關浩試圖把氣氛調輕鬆。
草草尷尬的笑笑,眩暈似乎好些。手腳並用的爬下床,“我去洗一下。”
關浩點點頭:“我再睡會兒,四點多接你去,正是困的時候。一會兒你洗完了叫我一聲,我好洗。”
草草點頭,向衛生間挪去。
關浩看著她的背影,想起昨夜那些支離破碎的話:“草草,你……過的好嗎?”
草草停了一下,頭微微抬起來,說:“挺好的。你呢?什麽時候結的婚?”
關浩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低頭看帶在手上的婚戒。草草還是很那麽敏感,就那麽一眼,該看見的都看見了:“半年多了。”
“恭喜!”
草草走進衛生間關上門。
還是那雙手輕輕的推著自己,還是那縷嗓音輕輕的喚著自己,關浩醒過來時幾乎以為就在玫瑰園的別墅裏!
醒醒神,看著穿戴整齊的草草,無奈的笑笑:“你再休息一下吧,還早的很。我去洗個澡。”
草草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但是關浩還是感覺到一點不舍和依戀。
走進衛生間,關浩最後看了一眼草草。草草正扭頭看他,站在逆光裏,似乎要說什麽。
不著急,等洗完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她,情婦是怎麽回事!
那一瞬間,關浩甚至想,就算真要當情婦,也不能做別人的情婦啊!
溫熱的澡水劈頭落下,打散了思緒,關浩長長的噓了口氣:他和草草又見麵了。
興奮的感覺布滿全身。
屋子裏靜悄悄的,關浩圍著浴巾走出來,失望撲麵而來。
草草走了,一聲不吭的走了。
苦笑一下,關浩坐在床邊,支著額頭想抽煙。
草草一直都沒變
草草來到前台,才發現這裏竟然是君悅。關浩已經付了押金,能選在君悅酒店,看來他是越來越有錢。草草一鼓作氣衝出來,本想自己結賬不欠他什麽。到了大堂,喘口氣才想起來,錢包沒帶,書包了還剩兩三百,不夠了。
現實比人強。草草腳下沒停,腳尖一轉,走出大門。
關浩什麽時候都會發展的很好,不管有她沒她。
“草草,等我有了錢,咱們就是周遊世界。到一個國家生一個寶寶,什麽關美國,關羅馬,關意大利,你看怎麽樣?”
草草攔下出租車,靠在後麵,腦袋放在車窗邊上閉上眼。一張名片飛舞著從車裏飄出去,白色的像是靈車灑落的紙錢……
早晨的北京沒有那麽多的青霾,環路大街上還有來來往往的車,默默的從車窗外滑過。
草草木然的看著木偶般的世界,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心裏慢慢的流出來,散盡空氣中,隻留下一個黑色的大洞,填不平,也不去填,放在那裏,看著它吃掉自己的五髒六腑,一頭栽進去……
星期六早上七點一刻,走進天通苑小區。
草草坐在小區的草地上,看著晨練的老人,蒼蒼白發間是兒童百靈般的笑聲,飛揚跳躍著一步步攀升到天盡頭。草草移動目光,第一次正視那些孩子們,三歲左右,正是關博的年紀。她還記得自己看見小小的身子僵硬的躺在太平間裏,一團綠色的水草還頑固的纏繞在他的腳脖子上,柔軟而滑膩。這樣的東西怎麽可能殺死活潑的關博呢?
“都怪你啊,你這個喪門星!”婆婆呼天搶地的咒罵,雖然關博是在她的監護下落水的,可是她有她的理由:“報應啊!你們造孽啊,都報到孩子身上了。鄧草草,你就是那團纏死博博的草啊!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身邊一片茂盛的青色,好像都高高的跳起來張牙舞爪的撲過來,草草落荒而逃,連鞋子掉了都不知道!
緊緊鎖上房門,棕色的房門好像擋住了那些恐怖的東西,草草疲憊的抵在門上,慢慢的滑下來。“嗚……”久違的嗚咽,久違的為孩子留下的淚水重新湧出來。不是忘記了,不是想通了,而是高峽大壩再遇傾盆大雨,再高的息壤也攔不住的淚水,傾瀉而下……
“草草,怎麽了?”有人扳住她的肩膀。
模糊中分不清什麽人,也無需分辨什麽人!
隻要不是關浩,隻要不是過去的東西,哪怕是陌生人的肩膀,她也要借用一下:“博博,媽媽對不起你啊……”草草倒在那人肩上,痛苦失聲!
此一句後,便是不間斷的哭泣和淚水,再不聞人語!
沈備半夜睡不著,確切的說是被熱醒了。
手裏還攥著草草留得紙條,時針指向三點。
先發了一個短信,問草草在哪裏?等了五六分鍾沒有回信。再發一個短信:醒了嗎?
然後覺得自己挺無聊的。沒回信就是睡了唄。
躺在床上,打開空調,外麵的燈光太亮了,沈備幹脆爬起來把窗簾裝上。忙活完了,手機還是靜悄悄的沒有反應。
沈備沒來由的心煩意亂,拿著手機無意中摁到重撥鍵。三下五除二,調出草草的名字。算了,打一個試試。要是擾人清夢,大不了陪個不是,知道她在家裏自己也放心了。
依然是那首曲子,歌聲在夜裏顯得有些淒涼。
沒人接!
沈備打開燈,穿上衣服出去了。
銀色的奧迪滑出地庫,在淩晨的北京奔向天通苑。
同一時間,另一輛黑色奧迪駛出熙府桃園,奔向位於後海的酒吧……
草草哭到幾乎暈厥,沈備心裏納悶。他的耳朵不錯,聽出來是個叫波波的名字,難道是草草的孩子?沒聽說她有孩子啊!
沈備心裏納悶,自己不就是讓她回避一下,也沒有說別的。她要是有孩子……
沈備想了想,還是先別亂想,等草草清醒過來再問吧。抱著草草回到臥室,並肩躺在床上,沈備有草草房子的鑰匙,看屋裏空無一人,他的心立刻提起來。盡管有各種不好的念頭,他明白,等草草回來是唯一的選擇。他有足夠的耐心,但是草草開門的聲音傳來時,沈備的指責和質問已經湧到嘴邊。然而,他看見的是神誌不清嚎啕大哭的草草,和熱烘烘的澡水蓋不住的酒味。他以為最壞的事情發生了,但是草草那句“媽對不起你!”讓他心裏一鬆。
應該沒事吧?
所以盡管一夜疲勞,還有草草的哭聲,但是沈備還是昏昏欲睡。漸漸的草草的哭聲低了下去,嗚咽綿長。沈備半夢半醒間無可奈何,隻好學著電視裏的模樣,輕輕拍著草草的後背嘟嘟囔囔的說:“乖啊,乖,草草不哭了,乖啊乖!”
說是哄草草,還不如是哄他自己,哄著哄著,沈備自己睡著了。
沈備被電話鈴震醒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草草趴在他胸前,頭發散開,他這才覺得熱。身子一動,草草也醒了。揉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出床頭的遙控器,打開空調。涼風陣陣,草草翻身趟過去,沈備覺得很窩心,伸手勾住她,讓她還在自己身邊貼著。
他記得草草喜歡抱著他的胳膊睡,喜歡靠的他近近的,然後小心的留個邊。沈備和小君聚少離多,小君撒嬌時的樣子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似乎也有類似的小動作。
似曾相識之處,讓沈備心裏有幾分異樣。加上草草剛剛哭的那麽可憐,他大度的不計較自己怕熱的問題。反正比這更熱的都忍過,這點事就算了。
電話是小喬打過來的:“沈總,我們快到家樂福了,您什麽時候過來?”
沈備心虛的看了一眼草草,有種溜出去接電話的衝動。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草草眼睫毛抖了一下,沒有睜眼,翻個身背對沈備繼續睡了。
“嗯,幾點了?”沈備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已經十點了,難怪!
“沈總,您不會……”小喬的聲音充滿熱情,很明朗的感覺,“這可不是您的風格!”
沈備訕訕的說:“你們就買些吃的吧,我昨天看了,不缺什麽。我現在在外麵,一會兒回去。”
“哦,外麵啊……”小喬的聲音多了一絲異樣,連笑聲都有些發幹:“我說您就不會睡懶覺的。這麽早出去,有什麽急事嗎?”
沈備想,你怎麽知道我出去的早?跟蹤我了?還是詐我呢?心裏有一絲不快。
“嗯,就這樣吧。我這裏還有人,不多說了。大概十一點半的時候我能到,到時候見吧。”
“好,到時候見。”
沈備掛上電話,草草睡得“正香”。
草草的床上用的是草席。當然不是軍隊那種草席可以比的,據說也是上百塊錢一張,精致涼快還很柔軟。
沈備想了想,扳過草草的肩膀說:“還睡啊?席子上沒鋪東西,你也不怕著涼?”
草草把頭埋進兩手之間,甕聲甕氣的說:“唔,這就起。你先去收拾吧。”
沈備見她舉止古怪,隻道她還生氣,輕輕掰著她的手,又不敢使勁,還說:“怎麽了?眼睛疼?”
草草更加用力的護著自己的眼睛,扭著身子道:“不!難看!”
沈備愣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我當為什麽呢!有什麽難看不難看的,老捂著張痱子了。來,放下,趕緊洗洗去。”
“不去。你先去。等你走了我再起。”
“那你就一直這樣啊?”
“嗯!”
沈備哭笑不得,看她還有輕微的抽噎,有點擔心她被悶死。本來想著醒來以後問問發生什麽事,結果她第一件事就是捂著臉不見人!
有那麽難看嗎!
“胡鬧!鬆手,趕緊洗臉去!”沈備沉著嗓子擺出訓人的架勢,口氣還是威風凜凜。一般人,包括他們最調皮的戰士聽了這句話都要掂量掂量。
草草頓了一下,依然捂著臉,小小的和他拉開距離說:“那你背過去,不許看我!”
沈備氣結,她還敢討價還價。可是要是她還繼續犯倔,自己真動手不成?他想起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草草是老百姓。
“行行行!”沈備翻過身子閉上眼,身邊細細簌簌的動作,草草出去了。沈備睜開眼睛,隻來得及看見草草皺皺的白襯衫和一角牛仔褲。
“你去吧!”草草仰著頭從衛生間出來。沈備嚇了一跳,一會兒不見,臉上怎麽白乎乎的?哦,明白了,是那個什麽麵膜。
心裏一沉。小君說他窮的,連什麽麵膜都買不起,這個草草就這麽糊著它站在他麵前。
老子有錢啦!一種酸澀的得意湧上心頭,沈備沒說話,紮進衛生間裏。
喬小芮悶悶的合上電話,沈備從來沒有這樣對她講過話。甚至就在一周前,沈備對她似乎還有些不一樣,難道是她的錯覺?
“小芮?”魯修承齜著一口白牙,好脾氣的站在北京夏日的陽光裏。白色的POLO衫,加上……米色的工裝短褲,上麵凸起的都是口袋。兩條毛毛腿,一雙沙灘鞋,就那麽耀武揚威的踏在首都的土地上。
喬小芮從沒見過這麽——嬉皮的他,開始還有點不適應。尤其是腿上的毛毛,怎麽那麽黑,怎麽那麽粗?難道在國外時間長了,連這個都被同化了?
“沈總什麽時候來?我們進去等吧?”
小芮不自覺的哼了一聲,“他不來了!”口氣了多了很多自己察覺不到的怨氣。魯修承哦了一聲,眨眨眼睛看著她問:“那……我們進去買東西吧?”
魯修承的輕描淡寫讓小芮覺察到自己的情緒似乎有些過了,她和沈備畢竟是上下級,怎麽能這樣外露呢?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個笑臉:“沈總說,他昨天看過不缺東西。我們買些吃的就好了。”
“哦,那你準備做什麽?”魯修承長手長腳的拉過來一輛手推車,自己推著往裏走。兩鬢的汗水正呼嗒嗒的流下來。
喬小芮身材高挑纖細,和魯修承走在一起倒也般配。看見他的汗水,心裏有些內疚,趕緊向裏走兩步:“沈總喜歡吃辣的,不過北京的天氣不太適合辣的東西。我打算做些清淡的,煲些湯吧。”
魯修承站在入口的空調下吹了一下,涼快些才走進去:“煲湯?好啊,我最喜歡吃煲湯了。當年我們家老爺子在廣東駐過,就喜歡那個味兒。”
小芮看了一眼他高高大大的樣子說:“你家是廣東的?”
魯修承站直了,一彎上臂,真的跑出一隻小老鼠:“正宗的北京爺們!還有蒙古血統。據說老輩子是滿蒙聯姻的。”
小芮看他獻寶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哦,感情我還和一位阿哥說話了?”
魯修承嘿嘿一笑:“爵位早沒了。不過,你是和我魯修承說話沒錯!”
話裏隱約的霸氣讓小芮一愣,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沿著斜坡走上家樂福二樓。
“哦,時間來不及了,我們要快點。”魯修承追上來說。
小芮抿抿嘴,“也許不用吧。沈總現在外麵,我們晚點過去。”
沈備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草草已經換了一種麵膜加眼膜,糊在臉上,認認真真的做著瑜伽。沈備看了一會兒,草草正以八珍式在地上趴著,屁股高高的翹起來。沈備過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草草哦嗚一聲站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憤怒。但是眉頭不皺,嘴巴不動。
左右看看,拿起旁邊的紙筆,潦草的寫著:“會走火入魔的!”
沈備嗤之以鼻:“什麽走火入魔!瞎鬧,這就管用了?嬌氣!看你那姿勢,多不雅觀,還在窗口做,讓人看見了像什麽話!”
草草胸脯高高的升起又深深的落下,奮筆疾書:“你心術不正!胡思亂想,這是運動,不許猥褻!”
沈備一把拉上紗簾:“不是我猥褻,是猥褻的人很多。拉上簾子做吧!”自己優哉遊哉的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打開電視看電視。
他在那裏坐著,草草還能繼續?原地轉了兩圈,挫敗的看看沈備,又不想坐下。轉到廚房,拿出一碗龜苓膏,想想又拎出一袋酸奶,遞給沈備。
沈備接過來喝了一口:“誒,這怎麽和家裏的那麽像?”前天晚上他還喝過一袋,昨天草草折騰了那麽久,有時間買嗎?看看生產日期,還是前天的。
草草白他一眼,挖著龜苓膏自己坐一邊吃,順手搶過遙控器,就要換台。
“別換!”沈備沒來得及追究酸奶的來曆,趕緊攔住草草。中央七套的軍事新聞,他正看的津津有味。
草草放下遙控器,正不想解釋她為什麽小心眼兒發作從沈備那裏順來酸奶呢!
看就看吧,反正當年老爹也喜歡看這個。
沈備看了會兒電視,心思又飛了。他想知道草草昨天幹什麽去了,又覺得約了人不好耽誤。正左右為難,草草去衛生間擦幹淨麵膜走出來,看見他一愣:“你怎麽還不走?”
“啊?幹什麽?”
“你不是今天約人了嗎?你自己說的。”草草嘟噥了一句,拿著小鏡子坐在沈備旁邊,左照右照:眼皮還是很腫,臉上的水腫已經消失了,眼白上還有紅血絲,眼角的皺紋也出現了。天哪,以後再也不能喝酒了。死也不喝了。
沈備看她那麽認真的照臉,好像戰士檢查自己的裝備似的,有點好笑又有點不耐煩。但是草草方才的話讓他如釋重負,但那種平淡的樣子又讓他覺得有些迷惑。難道昨晚上不是因為我才生氣的?
那是為什麽生氣?
沈備皺緊眉頭,草草心裏可能有別的男人,草草和他交往的同時還和別的男人約會;草草……
沈備悍然打住自己的思緒,想起老戰友的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希望得到草草的確認,但是也要等到他應酬回來:“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吃完飯回來。”
草草點點頭,送到門口,看著沈備要走了,草草突然抱住沈備,勾下他的脖子親了一口,然後說:“謝謝你昨天陪我。”
沈備愣在那裏,草草把他推進電梯,按上按鍵。
站在電梯裏,沈備摸摸臉,按理說會開心的,但是他心裏總覺得別別扭扭。是不是太客氣了?草草“不計前嫌”的太寬宏大量了?
沈備深吸一口氣,算了,都等回來再說吧。
他想起另外一件正事。公司的房子不能住了,草草那裏他不肯住,看來要買一套新房子才行。正好問問小喬,那個公積金什麽的怎麽用?
沈備加足油門,幸好周六上午路況不錯。從機場高速一路下來,開到東直門繞了個圈,十一點二十正好開進地庫。
走到家門口,小喬他們還沒來,進屋簡單收拾了一下,十一點四十五的時候,有人敲門,小喬和魯修承來了。
“歡迎歡迎!”開場白之後,沈備和魯修承坐在客廳裏聊天,小喬紮進廚房整理東西。
魯修承看了一眼廚房,對沈備說:“沈總,您這裏挺大的。看小芮熟門熟路的,一定是早來過了。不公平啊!”
沈備道:“這房子本來就是公司的,她當初選的地方。當然知道了。”
魯修承哦了一聲,沒有繼續問,天南海北的和沈備閑聊起來。兩人吃驚的發現,魯修承的爺爺竟然和沈備是一個軍的,共同話題就更多了。
小喬打開冰箱,裏麵滿滿當當的,尤其是各種各樣的蔬菜和雞蛋,一反常態的多。她不記得沈備愛吃蔬菜啊!
伸手翻看了一下,竟然還有十個論個賣的進口獼猴桃。她在超市見過,五六塊錢一個,沈備什麽時候這麽奢侈了?
小喬心頭一跳。拿出自己要的東西,站起來仔細環顧廚房。多了很多東西:烤麵包機,酸奶機,豆漿機,旁邊原本空空蕩蕩的地方多了一個三層金屬架,最低下整整齊齊的碼著一箱牛奶,一箱啤酒;中間碼著無需冷凍的蔬菜,最上麵一層是五彩斑斕的水果。
沈備愛吃水果?沈備愛吃牛奶?還有豆漿?還有那些複雜的廚房用品?
小喬越看越心慌,手一哆嗦,滑溜溜的碗掉到地上。
“小喬?”魯修承的聲音響起來,接著是大踏步的腳步聲。小喬隔著半透明的玻璃看見沈備坐在沙發上隻是扭頭看過來,魯修承已經走到跟前:“沒事吧?”
“沒事。”小喬搖搖頭。一種要質問的衝動撞擊著她的大腦,她真希望過來的是沈備,然後她就可以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但是沈備隻是自在的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對,沙發!
小喬突然記得進屋時哪裏礙眼了,沙發上有幾個素色的抱枕!這是以前沒有的。
沈備是軍人,坐著就是坐著,從不喜歡歪三倒四。以前她曾想買幾個,還被沈備說了一頓。可是現在——小喬看了一眼,沈備的手正搭在一隻加菲貓抱枕的耳朵上,沒有任何排斥!
肯定發生什麽事了!
小喬茫然的撿起碎片,魯修承拉住她:“誒,不能這樣,會劃破手的。”說完,拿起掃帚把碎片小心的掃起來,倒進垃圾桶。
這時,魯修承才問她:“你沒事吧?要不我幫幫你?”
“不用!”小喬不知道該說什麽,下意識的拒絕。
魯修承也沒說話,洗手刷碗,自動的幹起來。
沈備的電話響了:“哦,李總——”
是個客戶打來的,估計有要有約了。魯修承無奈的聳聳肩,越發心安理得的留在廚房。
小喬心裏藏著事,有個地方一定要去看:“對了,沒有紗布了。我去找找啊!”
魯修承指著一個金屬小盒子:“這個不就是——”
小喬已經消失在廚房外麵,魯修承微微搖頭,繼續做自己的事。
當小喬麵試他的時候,他還私下問小喬有沒有男朋友?那時他也沒想過來,隻是後來見了沈備才改變主意。一個向上的公司,一個野心勃勃的老總,還有一個讓他養眼的美女同事,魯修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進了公司知道小喬和沈備的緋聞,他也就是當笑話聽聽。欣賞一個美女並不一定占有她,隻是看著沈備如牛嚼牡丹,心裏有些替小喬可惜。
但是現在,看沈備明顯的對美女不感興趣,可美女卻似乎心神大亂,他這個旁觀的也有點坐不住了。
小喬借口找紗布,走進臥室,一抬眼就看見更換後的窗簾。
呆在那裏——
除了她,還有人進了沈備的臥室。這種細膩的窗簾花色不是沈備自己能挑出來的!
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也很痛苦!
小喬借口找紗布,走進臥室,一抬眼就看見更換後的窗簾。
呆在那裏——
除了她,還有人進了沈備的臥室。這種細膩的窗簾花色不是沈備自己能挑出來的!
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也很痛苦!
心裏變化萬千,小喬反而立在門口不動了。
“什麽事?”身後傳來沈備的聲音。
沈備走到小喬身邊,笑嗬嗬的問。
小喬扭過頭去,沈備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方正的臉膛還是那麽棱角分明,可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疏離橫亙在兩人之間。小喬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懂他!
“我、我找紗布。”短暫的失常,小喬很快恢複原狀,“我記得在你床頭的急救包裏就有脫脂棉。”
沈備見小喬走進臥室,反射性的跟了過來。以前小喬也進過他的臥室,而且他的臥室基本上是小喬一點點布置的,原本沒有什麽。可是今天,沈備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太願意讓她進。
毋庸置疑,小喬是一個迷人有魅力的好女孩。她幫著他度過了最艱難的適應期,給他一個空間在社會上大展宏圖。可以說沒有小喬的協助,他不能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所以,小喬是他的好戰友,好同事,好妹妹,甚至,他也想過——好妻子。
可是,就像踢球總差臨門一腳。沈備已經三十六歲了,他知道男女之間的事情,有時候想起小喬像妻子一樣躺在自己身邊,他心裏會泛起些微的負罪感。另一方麵,他太知道男女之間會厭惡到什麽程度。如果有一天,小喬和小君一樣討厭他,翻臉成仇,沈備會覺得可惜。他寧可從別的女人身上找到需要的溫暖,也不想輕易放棄小喬這樣的好助手。
“兔子可千萬不能吃窩邊草,會餓死的!”關浩似乎心有餘悸,喝酒時常念叨的就是這句話。
沈備打了個哈哈,說道:“應該有吧?我很久沒看了?”邊說邊和小喬走進臥室,“誒呀,這裏畢竟和部隊不一樣,這些東西用不著了。”
小喬應和著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取出急救包,果然有些棉布。
沈備惴惴不安,小喬似乎不太高興。不是那種委屈的不高興,而是……哎,反正女人就是麻煩。一轉臉就變,莫名其妙的就不理人。問還沒得問,因為她根本不會承認。
沈備的臉有點黑,很早他就知道,哄女人比端了敵人的司令部還難。
小喬抬起頭,看了一眼窗簾,不經意的說:“咦,換了啊?挺好看的。”
沈備看了一眼,嗬嗬一笑:“嗯,還行。擋光,睡著踏實。”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聽沈備這麽說,小喬停下來道:“也好。對了,原來的那個呢?既然換下來就洗洗吧。”
“哦,我已經送到樓下的洗衣店了,挺方便的。”沈備張口就來,伸手向外一展,做了個出門的手勢……
小喬移動腳步道:“那多貴呀,以後還是給我吧。”
嗯,沈備答應著,兩人走出臥室。
魯修承還在廚房忙活,看見小喬過來,擦擦頭上的汗:“老天爺,你可回來了。親愛的,你知道我和這些蔬菜有多麽想念你美妙的刀法嗎?”
小喬又羞又氣,下意識的回頭看沈備,沈備已經踱回沙發翻看擱在那裏的報紙了。
以前覺得這樣的沈備很man,但是今天,小喬覺得有些冷。
沈備走後,草草長籲一口氣,倒在沙發上。愣了半晌,一個鯉魚打挺立起來,來到陽台上。看著拉著的窗簾想了想,鑽回裏屋翻了半天,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旅遊攤上買來的軍用望遠鏡。小心的撩開窗簾的一角,擺弄著望遠鏡看著對麵樓。
周末了,多數家裏還掛著厚厚的窗簾。有一個女人正在廚房裏炒菜,旁邊有半拉腦袋,估計是小孩。還有一家是個男人,光著膀子,正往這邊看。
草草嗬了一聲,縮回頭。停了停又不甘心的偷瞧過去,那個男人不僅往這邊看,還往四邊看,然後消失在窗台下麵。大概就是一個蹲下起立,手裏多了一個托盤。也不知道拿了什麽正往嘴裏塞。
草草罵自己多事,每個人關心的多半是自己眼下的那片地兒,誰去理會對麵鴿子籠似的窗戶呢?
看了幾家,都沒什麽動靜,草草怏怏的收回望遠鏡,靠在窗邊,慢慢的滑坐下來。嘴角一扯:“無聊!”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埋進膝蓋,雙肩一抖一抖的,嗚咽聲再度響起。有些心情有些悲傷,不是想躲開就能躲開的。除了等它們慢慢結痂,沒有任何辦法。
草草連哭帶笑,嚎了一個上午。幸好屋裏沒人,中午筋疲力盡,洗了一個澡。然後,非常精心的做了去角質補水保濕美白四套麵膜,全部用天然材料,蜂蜜薏仁雞蛋清能招呼的都用了,最後抹上睡眠麵膜蒙頭大睡。
鼻子不通氣,手邊早就準備好紙巾。草草得意的想:哭吧哭吧,看我準備的多周全!
哭也需要力氣,早就透支的草草很快抽抽著進入夢鄉。
夢裏一片漆黑,什麽也沒有。
然後走過來一個男人,赤身裸體,抱著她,很溫暖。草草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沒有躲開……
下午四點多,沈備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天通苑小區。
吃完飯本來要回來的,魯修承突然提出打壁球。沈備回到地方,那些“酒囊飯袋”手無縛雞之力,打打高爾夫充文明,已經把沈備憋得難受。
聽修承一說,眼前一亮,就跟著過去。
魯修承打球是一把好手,沈備學的很快,力量足,力道控製的巧妙。若非修承技術嫻熟線路變化多端,還真不能做他對手。
不間斷的三個小時下來,中間魯修承還休息了幾次,沈備自己打,好像負重越野跑,沈備覺得渾身都活動開了。隻剩下攤筋軟骨要休息了。
進了屋子,迎麵是草草的鞋,看來沒有出去。
“草草?”
沈備喊了一聲,屋裏沒人應。過了一會兒才傳來劈啪的走路聲,草草揉著眼睛走出來,“你回來了?”
沈備換好鞋,把東西遞給她,自己倒水喝:“啊呀,今天可真舒服。想不到那個魯修承打球這麽棒!”
草草聞見從他衣服裏散發出來的味道,是洗過了。拿出來一個新的大背心,讓他套上:“空調風硬,你剛運動完,穿上這個免得吹著。”
“不冷!”沈備要推開,看了草草一眼,又笑嘻嘻的穿上:“好好好,穿就穿。”他想起草草今天心情不好,不能太擰著來。
草草笑了笑,眼睛還是腫的,看睡眼惺忪的樣子,似乎是剛睡醒。沈備彎起自己的胳膊,擠出小老鼠對草草說:“看,厲害吧?魯修承就算比我年輕,也不過如此!”
草草想起剛才的春夢,又看他這麽肆無忌憚的炫耀,臉上一紅。現在的感覺和方才夢中的感覺好像啊,難道那個男人是沈備?
沈備看見草草臉紅不說話,哈哈一笑,站直了從門口拎進來一套茶具坐在沙發上。一件件的擺開。又拆開裏麵的茶葉,準備喝茶。
“你愛喝茶啊?”草草輕輕的問,拖著大墊子,來到沈備的對麵。又抱了個靠枕在懷裏。
沈備看看她笑笑,遞給她電茶壺。草草拿起來走進廚房接了壺水,放進插座上,研究了一下,打開開關。
四點多天還大亮著,這套房子是把東邊,夕陽照不進來。透明的玻璃窗外麵是蔚藍的天空。沈備看著窗戶的一角說:“你怎麽有那個玩意兒?”
草草一看是自己忘了的軍用望遠鏡:“哦,買的。”拿過來交給沈備,“和你用過的一樣嗎?”
沈備放在手邊看了看,又對著遠方調了調,嗤之以鼻:“這玩意兒是哄人的。你拿他幹什麽?”
草草單手支頜,無聊的說:“看對麵樓啊!”
沈備本來專心的分茶,聽草草一說手裏一哆嗦:“偷窺?”
草草站起來拿了一包瓜子,打開放進水晶盤裏:“差不多吧。你看咱家樓正對著兩點鍾方向有個男的,早上偷吃東西,被我看見了。”
沈備哭笑不得:“兩點鍾方向?你也懂這個?”
草草晃晃頭,黑發一甩一甩的:“看書上說的。海軍陸戰隊都這麽用,對吧?”
沈備勉強一笑,低下頭去。草草研判的看了他一眼,沈備似乎不太願意深講過去的事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嗚——”水開了,沈備洗茶倒茶一氣嗬成,看來是沒事總玩兒。
草草喝了一口,味道不錯。
三杯之後,沈備問道:“昨晚上,你去哪裏了?”
口氣有點像審犯人,草草翻了翻白眼,決定不和大兵計較:“出去了!”
“嘖,我知道你出去了。去哪了?”沈備有點不耐煩。
草草身子前後晃了晃說道:“你告訴我為什麽過來,我就告訴你去哪裏了?”
沈備哼了一聲,沒有說下去,草草得意的以茶代酒敬沈備。
沈備眼睛一眯,自斟自飲,嘩嘩的水聲中飄出的聲音帶著幾分挑逗:“我想你了,就來了。不許麽?”
草草沒想到能從他嘴裏說出這種話,麵上一窘,低頭喝茶。沈備嘴角一歪,仿佛在說:小樣兒,和我鬥!
一絲不差,全都落入草草的眼角裏。心裏小火一拱一拱的,倒也忘了那些困擾她的問題。
看草草不說話,沈備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隻好擺出很誠懇的態度說:“嗯,那個……我給你打電話沒人接,你一個人住著怪不安全的。”
“哦,我手機丟了。”草草順著他的話向下說,方才的針鋒相對又偃息下去,“我已經打電話把sim卡注銷了。明天去銷卡,順便辦個新手機。”
“哦,那一起去吧。先去買個新手機,然後辦卡。”
草草點點頭,把瓜子撥好,也不吃,全放在盤子裏。沈備心裏有事,根本沒有品茶的心情。不過是做個樣子,找個話題罷了。現在喝的嘴裏正沒滋味兒,伸手撚起幾個瓜子放在嘴裏慢慢的嚼著。
一時間,兩人都無話,一個剝瓜子,一個嚼著吃;一個倒茶,一個慢慢飲。靜悄悄的屋子裏,暮色從牆角悄悄的爬上牆,蒙在兩人的麵上,模糊了很多界限。
“草草,”沈備斟酌著,決定問下去。
他聽說過很多離婚的女人為了再嫁,離婚時都不得不放棄孩子。如果草草也有一個孩子,自己必須表明態度。
草草抬頭看他,大眼睛少了平日的水波煙霧,看起來幹澀枯涸,好像一口露底的水井,透著滲人的寒氣。
沈備吸了口氣說道:“波波?是這個名字吧?你的孩子?它在哪裏?”
草草眨了眨眼,低頭偏到一邊,半天沒說話。手上的動作停止了,雙肘支撐在膝蓋上,兩手交握在一起。發白凸起的骨節就在沈備眼皮下麵,上麵有青筋根根綻露。
沈備適時的握住草草的手,小小的拳頭握在手裏才發現竟然堅硬如鐵!
“你先不要急,聽我說。”沈備盡量放緩口氣,“我一直沒有孩子,如果你有,不管孩子是跟著你還是跟著……你前夫,你隨時都可以去看它。如果……如果跟著你,你還是應該帶著孩子的,不管怎麽說,你也是母親嘛!嗯,如果你覺得我來不方便,你可以自己安排。不過,千萬不要再那麽晚回來了,還喝這麽多酒,對身體不好,也不安全。”
說著說著沈備就串了角色,擺出首長談心的架勢,雖然別扭,但語重心長諄諄教誨,他說的也順暢多了。
草草的手冰涼涼的,沈備察覺了掙紮,放開來。
收回雙手,草草抬頭展開手掌捂在臉上,長歎一聲,聲音沉悶的說:“唉……謝謝了。你……真是一個好人!”頓了頓,草草沒有拿開手,搖了搖頭,還有一聲嗤笑從掌縫傳出來,“博博一定會喜歡你的。它一定會喜歡你的。”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沈備拿不準她的態度,局促的說:“嗯,是嗎?也許我可以……嗬嗬,”沈備緊張的笑笑,“見見孩子?對了,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按照草草的年齡看,孩子的歲數不會很大。沈備有點期待。
草草十指叉開,深深的插進頭發裏,晃了晃腦袋:“它走了。一個男孩兒,走了。”
“走了?去哪了?”
“天堂,或者水晶宮。我也不知道。”聲音幹澀,竟然沒有哭聲。隻有草草長長的喘氣,和間歇的抽搐。
沈備愣在那裏,死了?!
孩子,死了?!
沈備一下子明白草草哭的傷心的緣由,看這樣子,怕是和她的婚姻還有關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既不敢問因由,也不敢勸解,怕一個不小心碰著傷心處,惹來不必要的傷心。
倒是草草抹了抹眼淚,說:“唉,讓你看笑話了。對了,我一直以為你有孩子。”介紹人說沈備身邊沒有孩子,可以理解成沒要孩子,也可以理解成孩子跟著媽媽。所以草草才有此問。
沈備苦笑了一下,搖頭說:“我太忙了,沒時間要孩子。”
草草看看他,見他神色間陰鬱濃重,便住口不問。
天色已晚,草草站起來問沈備:“晚上在這兒吃嗎?”
沈備眨巴下眼睛,有點奇怪草草緣何有此一問。這才想起兩人之間的“關係”,順帶想起自己周五對草草做出的安排,臉上一熱,趕緊說:“啊,吃,在這兒吃。哦,對了,你會做飯吧?”
草草搖搖頭:“都是家常便飯,要是點菜就得到外麵了。”
沈備奇怪她情緒變化的速度,不知道她是真的心情變了,還是假裝的?若是假裝的,沈備有點猶豫,會不會又找個由頭大鬧一頓?還不如回去呢。
正想著,草草已經走進廚房,對沈備說:“喝粥吧,炒兩個菜?”
沈備和女人相處的經驗完全來自前妻,趕緊點頭,自是做什麽吃什麽,為了和平,什麽都能咽下。
菜端上來,沈備發現一葷一素,小米粥加饅頭,嚐嚐比較清淡。但是中午吃了那麽多小喬做的好吃的,又運動了一下午,這時候雖然餓,卻對油膩不感興趣,小米粥正好補胃。
吃完飯,草草一指餐桌說:“剛才我做的飯,現在該你刷碗了。”
沈備心說,看吧,找事兒了吧!
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沈備麵不改色心不跳,抱著草草落起來的碗筷跨進廚房。正洗刷呢,草草來到他旁邊,把掃帚和簸箕放好,撿起他刷幹淨的碗筷,用擦碗巾細細的擦幹淨。沈備這才知道,原來是“本就如此”,而不是“借事找茬”。自己小人了。
不過,沈備也奇怪:“誒,草草,要是我不在,這碗誰刷啊?”
“當然是我了!”草草擦著碗,回答的理所應當。
沈備嬉皮笑臉的轉過頭:“那……你能不能當我不在?”
草草一翻白眼:“大活人戳在這裏,誰能當你不在啊。不想幹就直說——”頓了頓接下來一句:“說了也白說!”
沈備無奈的苦笑,草草也隻是笑了笑。
沈備想借著這個機會多了解一下草草,洗完碗筷。看草草把廚房收拾幹淨,又坐了下來,便道:“誒,出去散散步吧。吃完飯活動一下比較好。”
草草看看表,“再休息十分鍾吧,十分鍾之後下去行嗎?”
沈備點點頭,歪在沙發上看電視。
草草裏外又收拾了一陣,出來要去散步了,才發現沈備在沙發上睡著了!
又好氣又好笑,讓沈備在沙發上躺好,又把電視聲音關小,才走進書房,打開台燈複習起來。沉浸到書本裏,把外物排空,在一個個枯燥的名詞和幹癟的案例之間,草草找到心靈休息的地方。
夜色深沉,客廳裏隱隱有呼嚕聲。草草從書本中抬起頭,已經十一點半了。推醒沈備,讓他刷牙洗漱,兩人再次同床共枕。隻是這一次發生的自然而然,沈備幾乎是夢遊一樣完成了從沙發到臥室的過渡。草草,也隻是猶豫了一下,便熄燈休息了。
小喬看著沈備和魯修承打球,沈備矯健的身影在她眼裏越發充滿了雄性味道。隻是今天,這種味道咂摸起來有了苦兮兮的。
不僅是窗簾,還有廚房裏的吃的,衛生間裏的衛生用品,甚至包括一袋完整的沒開封的衛生巾!
沈備身邊有女人!
這個想法折磨的她幾乎要死去。記得沈備剛來的時候,第一眼她就認定這個男人和社會上那些油頭粉麵的男人不一樣,是可以依靠的好人。
雖然沈備從來不說自己之前的那段婚事,但是小喬已經認定,沈備一定是有苦衷的,從話語間看,肯定是那個女人耐不得寂寞離開了沈備。小喬想,若我早些認識他,絕不會耐不得那些寂寞了!心裏隱隱有些看不起沈備的前妻。
兩年下來,經過他們的共同努力,公司發展壯大的很快。尤其是最近,小喬覺得沈備有時候的目光會讓她臉紅。心中有點甜有點竊喜,多少日子的守候終於要有回報了!隻是這關鍵的一步,由誰來挑明,卻是小喬萬萬不敢邁出去的。
她隻好更加關心沈備的日常生活,更加積極的參與到工作中去,無微不至的照顧沈備,可以說,她已經把一個女孩子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做到的都做到了,而沈備……
怎麽會出現一個女子?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上周來時還沒見到啊!
平常沈備會送她回去,魯修承也是這樣說的。但是沈備看魯修承也開著車,拍拍他的車說:“好家夥,陸虎呢!”言下滿是羨慕。
魯修承道:“哪有沈總的奧迪好啊!我這是在美國開慣了,就帶了回來。”
沈備說:“小喬,你坐修承的車回去吧。你不是一直說要嚐嚐越野車的滋味嗎,今兒試試。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啊!”
說完,竟掉頭走了。
小喬氣結。誰稀罕越野車啊,那不是你一直抱怨城市的路麵開著沒勁嘛!看沈備的車從旁邊滑過,還大大的摁了一聲喇叭,小喬恨不得衝過去踢它一腳!
魯修承沒多說,隻是有禮貌的請她上車。小喬就算想一走了之,也得考慮一下此處位於郊區,不是走著能回去的。
魯修承也察覺沈備似乎有躲著小喬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以前他們就是這樣,還是才開始的?隻不過看小喬雙頰冒火,銀牙緊咬,知道至少今天沈備做的不地道。
男人,粗心大意都是借口,多半是無心或者借故躲開。魯修承是女孩子堆裏滾出來的,小喬和沈備的事他都看在眼裏,有些清楚有些迷糊。當事人才能解決的問題當事人說了算,他這個旁觀者隻要自己清醒就好了。比如小喬很漂亮,但是不會是他的女朋友。那就是好同事,好夥伴,也可以接受。不過,以沈備這種態度,小喬會比較難過。魯修承就見不得美女尷尬,才有開始的挺身而出,和現在的“舍身”相陪。
但他接觸沈備也有自己的目的。他對前景規劃的很清楚,他要幫著沈備把這家公司做大做強做成上市公司。就算是國有企業,在現在市場經濟的條件下,他也有信心從中分一杯羹!而沈備對他的信任讓他看見了這個希望的曙光。
一路上,小喬沉默不語。魯修承沒話找話,先說打球時沈總的技術如何如何好,小喬沒反應;再說這個地方的環境還不錯,小喬還沒反應;最後繞回來,魯修承說:“看來沈總是很愛運動的人。小芮,你說沈總平時喜歡做什麽”
“打高爾夫吧?”小喬沒精打采地說,“平時客戶或者供應商都會請沈總去打高爾夫,他也挺喜歡的。”
魯修承興致勃勃的說:“這樣啊,我正好是一家高爾夫的會員,他們正在搞活動。不如明天一起去?”
小喬心想,就你那點工資,雖說也不算低了,可是怎麽辦的起高爾夫的會員呢?隨口問道:“哪家?”
“華X莊園。”魯修承想起玩兒的就很H,沒注意小喬的口氣。
小喬倒吸一口冷氣,這家莊園的價碼她清楚的很,沈總也隻是被人請過去一次而已。魯修承怎麽會有那家的會員卡。想的多了,人也沉默下來。
魯修承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趕緊補充:“哎,也沒什麽。是我老子的。他用不了,我分一點。”說的模模糊糊,但是也可見魯家不是什麽簡單的家庭。
小喬回憶了一下魯修承進公司時的簡曆,也沒有哪裏突出啊。看來是刻意隱瞞了。這個魯修承看起來挺開朗的,實際上這麽有心機啊!
魯修承催道:“不如你給沈總打個電話,問問他行不行? 我也好提前安排。”
小喬想了想,拿出手機撥了一下回撥,沈備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小喬盡量控製著情緒,把魯修承的提議說了一遍。沈備似乎已經到了車庫,周圍嗡嗡的有回聲。小喬看了看表,這麽快嗎?到萬國城怎麽會這麽短的路?
那邊沈備已經說話了:“哦,以後有時間再說吧。明天我還有事,代我謝謝修承的好意了。”
意料之中,卻又希望從不發生,小喬哦了一聲,頭疼的要死。
掛了電話,對魯修承說:“沈總還有事,以後再說吧!”說完向後一靠,連掩飾都懶得做了。
清晨六點,沈備準時醒過來。環顧四周知道自己又睡在草草這裏,心裏有點不好意思。隨即釋然,情婦嘛,理所應當的。
草草這裏比較小,沒有運動間。沈備看見草草在陽台上拉著窗簾練瑜伽,看見他出來了,竟扭頭看向窗簾閉上眼睛。
沈備原諒這種小心眼,隻要她拉上簾子別被人看了,賭氣就賭氣吧!
“我下去跑步啊!”沈備看看手上的潛水表,“七點鍾回來。對了,我還要吃那個烤麵包,能換成饅頭片就更好了。”
聽見有人小小的哼了一聲,沈備輕鬆的拿起浴巾鑰匙從樓梯跑步下去。
20層樓,跑步下樓也夠熱身了。天通苑小區很大,草草在A區。沈備沿著小區裏的道路圍著小區大步跑著。清晨的風帶著夜晚的涼氣,太陽已經高高的升起,溫度還沒有上來。馬路兩邊時不時的有老人在練太極,遠處的街邊還有扭秧歌的。不過隻是隱約能聽見音樂,並不破壞小區早晨的寧靜。
沈備跑的很快,三圈下來,晨練的人們也漸漸多起來。有幾個年輕的爸爸,身後跟著不大點的孩子,穿著一模一樣一大一小的運動裝在小區裏跑步。沈備目送那些父子從身邊跑過,不知不覺竟然變成了倒著跑。
“小夥子!小心腳底下!”旁邊有個大爺提醒他,沈備趕緊低頭去看,跳過一個小石子。心情竟是無比輕鬆:“謝謝大爺啊!”
去吧,去吧,大爺笑嗬嗬的揮揮手,白色的太極服在晨風中隨著輕柔有力的動作慢慢飄動。旁邊有個同樣白色,卻要小的多的身影也在做著相同的動作。一看就是老兩口在晨練。
雖然兩人並沒有年輕人的眉來眼去,也沒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可是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的默契和韻律配合了十成十。
沈備心中一動,他很羨慕老頭兒臉上的平和從容,相比之下自己這兩年竟然浮躁的很!那一瞬間,他覺得很羞恥:自己這兩年想的做的,簡直太墮落了!還委屈了草草那樣的女子。
沈備向家裏跑去,心裏想到一種可能:草草願不願意……
可是,草草已經答應做他的情婦了。沈備還記得第一次時草草連避孕套都準備好了,草草究竟是怎樣的女子,他真的可以再來一次嗎?
跑到樓下,沈備做了幾個蹲下起立,一鼓作氣,從一樓跑上二十樓。方才的瞬間質疑,被拋到九霄雲外。
草草已經做好飯。沈備一進門就聞見空氣中的焦香味兒,果然是烤饅頭片。沈備嗬嗬一笑鑽進衛生間,用涼水搓衝著身體。草草的毛巾都是小毛巾,不過給他用的都是又大又厚的,搓起來非常不方便。沈備提醒自己一會兒把MOMA那邊的東西搬過來。
剛一這樣想,沈備就覺得不妥。那不是她養我嗎?還是買房妥當。
吃早飯的時候,沈備問草草白天有什麽安排。草草歪頭想了想,搖搖頭。
沈備道:“我也沒事。不如一會兒我們四處轉轉,看看有什麽合適的樓盤。”
草草咬著筷子問他:“你要買房子?”
沈備點點頭,掰了塊饅頭放進嘴裏。這是第三塊了,草草手裏的第一塊還沒吃掉四分之一,盤子已經基本見底;“嗯,是啊!來了兩年了,還沒買房子。”
草草道:“你才轉業兩年,哪兒來的錢啊?北京房子好貴呢!”
沈備說:“這兩年的工資加獎金還有補貼,我算了算怎麽也有幾十萬,應該可以付首付了。我看這房價一時半會兒下不來,倒不如先下手為強,剩下的以後每個月慢慢還。”
草草喝了口粥,皺著眉頭說:“哦,我以為你要全款呢!”說完一笑,“嚇我一跳!”
“哦?你嚇什麽?”沈備咕嚕嚕喝了一半的粥,聽這話覺得奇怪。
草草道:“我以為你貪汙呢!犯法的事情可不能做。”
沈備想起觥籌交錯間那些被嚼爛的破事,試探著問草草:“有錢不好嗎?”
草草不曉得他在試探,直愣愣的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過你是軍人嘛,子弟兵不幹壞事!”說完自己想起什麽,打了個磕巴,加了但書,“當然,嗯,……”
沈備已經知道她猶豫的是情婦的問題,尷尬的笑笑。他該怎麽解釋自己這個子弟兵“無惡不想做”呢?
草草借著喝粥,把話咽了回去。沈備不愛提部隊,自己無意中犯了忌諱,心下不好意思。連碗也不好讓他洗了。
沈備本來就沒覺得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和廚房有什麽關係,心安理得的坐在一邊看剛才從樓下買的《北京青年報》,裏麵有新出的樓盤地圖。
人少,東西也簡單。草草收拾完了,一邊抹著護手霜,一邊問他:“有中意的樓盤嗎?”
沈備像作戰一樣,把地圖大大的攤開在桌子上,指著東北方向說:“我比較中意這個地方。他們都說過,這個地方將來會大開發。這時候房價並不高,我們先去看看。”
草草看了一眼,是望京:“這個地方已經開發了。原先我有一個朋友在這裏買房,四五千一平,前不久聽說已經漲到七八千了。好房子更貴。”
沈備一擺手:“沒事,我們去轉轉。”
事情就這樣定下。兩人稍事休息便殺奔望京,開始無比辛苦的看房之旅。
轉了一上午,從金愉麗港看到慧穀根園。沈備沿著大街主線一路走下去,把草草累的腳後跟抽筋。坐在暖山家園的銷售大廳,草草看著窗外還沒成型的破磚爛瓦,慢慢敲著自己的腿。心裏轉著自己的小九九:這得轉到什麽時候呀,那一大堆書還沒看。馮尚香交代的翻譯文件還有不到三頁需要繼續翻譯。要是他轉一天,我就陪著?
兩個人都沒有包養和被包養的“經驗”,所謂“包養”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個伴在感情之外尋到的一個理由。所以沈備不知道帶著“情婦”買房不合理,草草也不知道要為自己爭取利益,更不知道要趁青春“榨幹”沈備。
草草現在一心算著她的工作和學習。眼門前兒最大的事情是馮尚香的翻譯工作,一個月後最大的事情就是司法部要死要活要人命的司法考試。除了寫論文那年草草沒考,幾乎是年年考年年不過。最近她都不去網站查分,一看曆史記錄,往下一拉,好長一溜成績——都不及格!當年關浩笑話她:千萬不能讓孩子知道,這可是壞榜樣!
草草猛地呼出一口氣,嚇了沈備一跳。
“怎麽了?”沈備看著戶型圖,方方正正的。而且進門就是廚房和客廳,臥室書房都在客廳之後,不正是剛才草草矯情半天的什麽“動靜分開”嗎?他也看累了,心裏有點抱怨草草:怎麽那麽多規矩,買個房子可真麻煩!
草草趕緊掩飾:“沒什麽!啊,有點累了。”
沈備嗤之以鼻:“這就累了!看你就是嬌氣!”其實他也累的心煩意亂,但是草草麵前還得挺著。
草草撇撇嘴沒理他,低頭想自己那點小事。越想越鬱悶,越鬱悶就越覺著這個全板樓的12層小高層舒服。要是沈備看中這個大概就不用再轉了吧?雖然這裏距離望京的中心地帶有點遠,但是容積率低,綠化好,房屋部分封頂,也不算虧了。
唯一的缺點是衛生間不是幹濕分開的,如果裝修的時候注意一點應該能解決吧?剛才售樓小姐不是說這個房子是澆注的嗎?那很多牆都是可以打開的,到時候再弄吧!
正好沈備問她的意見,草草說:“我覺得一要朝向好,二要樓層好,三要房屋格局正南正北通透性好就行了。別的沒意見。”
沈備笑起來點著樓書說:“這還叫沒意見,意見都讓你說了。來我們一樣樣看。”
售樓小姐很乖巧,趕緊說:“您夫人一看就很精明,說的我都沒得說了。”
“夫人”一出,無語爭鋒。兩人就象螃蟹鉗住了嘴巴,互相躲開對方的眼睛。
售樓小姐見得多了,趕緊往下介紹:“我們這是二期,開五號、六號和七號樓。我覺得五號樓的位置在小區中間,周圍有花園綠化,比較安靜。”
小姐指了一個房間,草草一看趕緊搖頭,方才的勞累又忘了:“不行,這是夕曬房,夏天熱死了。別人家還蓋被子呢,這種屋子都二十八度了。”看著沈備說:“你不是怕熱嗎?”
沈備一聽,就猶豫了。
售樓小姐趕緊說:“哦,這樣,我們中間單元還有三套,一套是七層,一套是二層,一套是複式。複式那個送樓頂花園,比較劃算不知道您中意不中意?”
沈備看看複式的那個,有點心動。轉頭看草草,草草歪頭正想事,不知道又琢磨什麽。便不說話,安靜等著。
草草指著複式的問沈備:“你喜歡這個?”
沈備奇怪她怎麽知道,但是還是點點頭。草草說:“頂層會很曬的,費空調不說,還不涼快。”
售樓小姐趕緊說:“哦,我們這個樓頂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中間有七層防曬設施。”
草草說:“那也不如有別人家擋著涼快。”
兩人各說各有理,沈備看看外麵火熱的太陽,心裏猶豫不決。要不買七層那個?但是七層那個麵積有點小。雖說是他們兩個人住,但是剛才看樣板間,覺得還是大些好。
售樓小姐趕緊說:“我們這個小區頂層的花園是允許做綠化的。您可以看看一期的房子,他們在頂層會種一些綠植,屋裏很陰涼的。”
草草一動,小時候住大院裏,都是連排的單元房。其中有一戶人家種的爬山虎和南瓜長瘋了,爬到屋頂上,結果那家不僅涼快,而且還是陰涼!
想到這裏,草草有些鬆動,“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售樓小姐一看覺得有戲,趕緊火上澆油:“這樣吧,我可以幫您問問。一期的業主有一家我挺熟的,他就是頂層的複式。自己在花園種的紫蘿還是什麽,您二位稍等我一下。要是他同意,我們就過去看看。現在已經八月了,正好感受一下。”
草草一聽還要走,覺得脊椎骨一節節的塌下去。沈備一擺手:“不用了。這樣吧,我們先交定金,定一下。”
售樓小姐繼續問:“您是要大定還是小定?”
沈備沒買過房子,不知道大定小定,聽售樓小姐說完區別,扭頭問草草:“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草草想了想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差不多吧!”
沈備問售樓小姐:“要是直接買呢?”
售樓小姐嘴巴差點樂歪了:“您是要全款,還是貸款?我們全款可以打九五折。”
沈備說:“貸款。公積金貸款。”這是他的福利,幹嘛不享受。周五的時候,他都問清楚財務了,買房子該帶的文件包括複印件都帶在身邊。老會計警告過他,買房子很累,所以他的對策就是速戰速決!
售樓小姐有一點愣神,難道眼前這二位不是那種關係,可是看年齡也不像是“純潔的”未婚人士。草草還勉強合格,沈備那滿是青茬的下頜絕對不是善茬兒。而且還是開著奧迪來的,怎麽做公積金貸款。
售樓小姐眼珠一轉:“啊呀,先生不好意思。我們這裏不做公積金貸款。”
沈備皺眉,周五還問財務說一般都能接受公積金貸款的啊!
“為什麽?”
“因為一來公積金貸款時間太長,我們沒有走完審批流程,二來公積金和商貸差額不大,也沒有必要浪費您的時間。”
沈備扭頭問草草:“你不是律師嗎?有這回事?”
草草正打哈欠,打了一半趕緊捂住嘴,看看沈備又看看售樓小姐,想了想,拉起沈備的手說:“那我們就去金愉吧,那個房子也差不多,還能做公積金。”
沈備一愣,他怎麽不記得?人已經被草草拉起來往外走。
售樓小姐還跟著往外走:“那也行,你們再比較比較。您說那個樓盤就是位置比較好,但是總體性價比不如我們這裏。我們這裏將來會開通……”到了門口,小姐還說呢,“要不你們先交個定金,我給您把房子留一留。我們房子賣的快,說不定下午就沒了。”
草草牽著沈備的手,一心對付售樓小姐,沈備稀裏糊塗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在玩兒什麽,誰也沒察覺他們的動作有多親密。聽見售樓小姐的話,沈備一想也對,停下腳步正要說話,草草搶著話說了:“還是算了吧,我們都很忙,隻有今天一天的時間。所以什麽大定小定的不搞那些花頭。要是有合適的房子,直接就買了。買完還有事呢,是吧老公?”
一聲老公,叫得沈備有點暈,昏頭昏腦的點點頭。手上一緊被草草拉著,邁步踩到草草的腳,她怎麽沒挪地方?
售樓小姐說:“要不這樣,你們先進來歇會兒,喝點水。我去問問我們經理,能不能給個特例?”
話到這裏,沈備恍然大悟。原來不是不能,而是不願!這些手段原本是他也用的,隻是今天可能不在工作狀態,竟然沒想那麽多。
草草原來不白癡啊!
沈備讚許的看看草草,草草也很有成就感,得意的坐在沙發上,抱著水杯喝水。眉間笑意雖然被辛苦的壓著,卻已經看不見方才的疲勞。小臉上神采奕奕!
折騰完各種手續,爬回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了。草草根本管不了沈備吃不吃飯,哭著坐到電腦邊上,把最後那點文件打完。
沈備先回萬國城取來文件,然後坐在草草的對麵看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一邊看一邊說:“誒,你這裏太擠了,等年底交房,換新房子就好了。”
草草心思都撲在文件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
慢慢的沈備也沉浸到文件反映的問題中,喝著草草衝好的茶水,靜靜的思考著。
天漸漸黑下來,草草起來開了一次燈,沈備加了幾次水,中間再無人說話。
但是這種安靜和平日的那種冷清絕對不一樣。有幾次,草草從文件中抬起來頭來,看著沈備光光的腦門,心裏有什麽東西堵得滿滿的。她想:找個伴兒是對的。
沈備也幾次看草草,屏幕上的光投到她的臉上,專注的眼神把原本有些媚的臉變得很嚴肅。長長的眼睫毛一抖一抖的,讓他想起這些小刷子刷在自己胸膛時的感覺。趕快低下頭。他想:就這樣過著也不錯。不談感情,沒有拖累,也不影響工作,挺好的。
七點多的時候,沈備接到一個臨時電話,是關浩打來了,說是約了幾個政府裏的朋友,一起坐坐。大家也是興之所至,臨時相約,不知道沈備有沒有時間。聽關浩的口氣,似乎有些消沉,恐怕也不是這麽簡單。
沈備站起來說:“晚上你自己吃點,我臨時有事要出去一下。”
草草哦了一聲,心裏一鬆,正好不用做飯:“那你晚上還回來嗎?用不用留門?”
留門就是大門不反鎖,二門不上鎖。沈備想了想,關浩玩起來很瘋,這次跟幾個官員一起不一定到幾點:“嗯。你把大門鎖好吧。那個供應商比較能玩兒,我盡量早點回來。”
草草點點頭,隨口囑咐了一句:“晚上開車注意安全啊!不要喝酒。要是喝酒,記得給我打電話,我有駕照。”
沈備一笑:“你開了多久的車?”說著已經收拾妥當。
草草大言不慚:“沒開過!但比醉鬼強!”說完一笑,繼續埋頭幹活!
沈備打了個哈哈:“知道啦!駕駛員同誌!”笑著走出大門。
草草忙完工作又看了幾頁書。已經快八月底了,她打算早點休假複習考試,但是聽說所裏不會批準。上次有個海歸,因為考司考希望能休假專心複習,所裏不批,一氣之下就辭職回家了。
草草想自己這份工作來的不易,而且,已經考了那麽多次都有心理陰影了,萬一再不過怎麽辦?思來想去,本來已經困的不行了。拿起涼水擦了把臉,繼續喝茶看書,說什麽也要把今天的量看完!
午夜兩點,沈備還沒回來。草草收攏了一下思緒,那是沈備,一個情夫而已,不是關浩,不是丈夫!愛來不來,不要太關心。
繼續看書。午夜三點,還是沒回來。已經看完今天的量了。草草想,我要再看一遍,試著複述一下。
淩晨四點半,沈備回來,草草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沈備想了想推醒草草,讓她回臥室睡。草草哦了一聲,鑽進衛生間。竟然忘不了洗臉刷牙!沈備無奈的笑笑,本來他想偷懶的,看來是不成了。
躺在床上,沈備有些睡不著。
其實現在喝酒多半不像以前那樣勸酒了,人們都很愛惜自己的身體。草草不是說過,勸酒導致別人出事,還要負刑事責任。他可不想再受審查了。
但是關浩不知道今天犯了什麽邪勁,一股勁的喝。別人不喝,他也喝。好在裏麵有個什麽副市長的秘書很能喝酒,在那裏撐著場麵。以前沈備也喝,沒什麽事,喝醉了睡一覺挺好的。但是今天,他不想喝。一來草草囑咐過他,二來他覺得即使回去也沒那麽無聊,就算不喝酒,他也可以睡個好覺。
關浩喝的酩酊大醉,又是沈備送他回去。路上除了偶爾嘟噥兩句:“女人真狠心”之類的話,再也沒別的。關浩住在山水文苑的小聯排別墅裏,開門的是他們家的保姆,據說女主人已經睡了。沈備瞥了一眼漂亮的別墅外觀,突然覺得自己很寒磣。
自己應該為草草提供這樣的房子才對。
想到這裏,沈備扭頭看身邊的草草,也不管人家睡沒睡,就問:“草草,你喜歡住別墅嗎?”
草草睡覺向來輕,但是今日困極了,正夢見各種各樣的訴訟時效在眼前轉圈。沈備一問,糊裏糊塗的說:“不喜歡,一萬年有效!”
沈備幹脆伸手抱住她:“為什麽?”下巴上的青茬磨著草草的臉。
草草低下頭,躲開惱人的折磨,仍然迷糊著:“走出來,就不想再進去了。誰讓我進去,我跟誰急!嗯嗯,你別鬧了,睡覺吧!”
沈備愣住了,走出來就不想再進去?草草原來住過別墅?在他之前還有人包養過她?
一時間,那些昂貴的衣服鞋子,提前準備好的避孕套,草草接受提議時的坦然,甚至電話裏那聲嘲諷“沈備,你是不是經驗不足啊?”,都灌進他的腦子。
她的經驗很足?
沈備心裏五味雜陳,原來草草……
他不想給草草扣黑鍋,但是若不是如此,又會怎樣呢?
沈備有點後悔,還不如喝醉了呢!
沈備緊緊的抱著草草,最後的抽動了一下。草草很喜歡他這時候的樣子,專注而又脆弱。無可否認,沈備是個極強壯的男人,養尊處優的生活沒有消磨他的身體,從他生活的規律性來看,即使他從不提軍隊,也在潛意識裏按照部隊的生活習慣督促自己。有時候,草草抱著沈備的時候會想起關浩,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一閃而過,但是當草草縱容自己沉浸在肉體之歡的時候,還是會比較兩個人。她悄悄的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好女人。因為不管是誰,她都喜歡這個時候的男人。
他們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個小小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卻放心的放在自己身體最柔軟的部分裏。他們是強壯的或者強大的,在外麵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可是這個時候卻是她的“孩子”,隻有她才能保護他們。隻有她的雙腿、她的手臂、她的胸膛,還有她的子宮,這些原始的、屬於她的、沒有人可以奪走、也沒有人可以取代的東西才能保護他們。
此時,草草會有一種女王般的感覺。盡管不是每次都能帶她走上頂峰,但是這種感覺足夠滿足一個女人對自己的反視,不管她是否走向頂點,隻要那個男人在頂峰徘徊,對草草就是一種滿足——是我讓你實現的!對關浩,草草會多一些憐惜;對沈備,她拒絕多想,隻是讓自己沉浸在這種歡愉中。
所以,當沈備癱在她的身上歇息片刻,準備滑下來時,草草反手抱住他,就著他的耳朵悄悄說:“再待會兒!”
沈備喘著氣,果然沒動,趴在草草的耳朵邊說:“人家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土!果然沒錯!”
“去死!”草草臉上一紅,把他推到一邊,沈備哼哼哈哈的笑著,仰麵八叉的躺好。草草伸手給他蓋好肚子,自己也躺下了。
星期一早上的“晨練”結束了,沈備依然按照老樣子鍛煉刷牙洗臉,草草亦如是。好像生活本來就該如此,但是相視之間那些說不出口的羞澀和秘密還是攪得這些一成不變的東西有些不一樣。草草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沈備從報紙裏抬起頭,看著她笑了笑。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動作,還是讓草草羞紅了臉。
“對了,我今天要去辦手機卡,買個新手機。有事你就打所裏的電話吧。”臨下車的時候,草草告訴沈備。沈備點點頭:“別逞強,做不完的事情不用那麽賣力。你又不缺這點錢。”說完他就走了。
草草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眼淚慢慢的流下來。
同樣的話也有一個人說過,她按照去做了,然後沒了工作回到家庭,最後連家庭都沒了。這是逞強嗎?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必須為自己努力,別人是代替不了你的!
她小心的警告自己,沈備不是關浩,但是沈備也是男人,而且還是一個有“包養”行為的男人。自己千萬要留神!
草草把翻譯好的文檔發給馮尚香,後者連哼都沒哼,就自己忙自己的事了。草草隻知道這是一個大項目,但是自己畢竟是孫律師的助理。這次翻譯是孫律師同意的,也就意味著孫律師要對結果承擔責任。
草草想了想問馮尚香:“馮律,這個文檔要不要抄送給孫律?”
馮尚香不耐煩的從文件中抬起頭,皺著眉說:“這種事也要問我?自己看著辦吧!”
草草碰了一鼻子灰,摸摸鼻子退出去。給孫南威發了過去。孫南威緊接著一個電話:“草草,你發給小馮了嗎?”
“發了。”
“嗯……”孫南威的沉默中有些不滿,然後才說:“下次記得先發給我,我看完以後再給她。”
草草想說她要的急,又咽了回去。那自己就應該周六做完,發給南威,而不是等到今天。
眼睛澀澀的發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睡好。草草趕緊答應:“好,我記下了。謝謝孫律師!”
抬出孫律師,也有了幾分怨氣,可在辦公室裏,每個人都忙的焦頭爛額,誰也不會去理會你這點老鼠怨。孫南威今天特別忙,連中午的蹭飯八卦時間都沒了。小王取代了孫南威的位置,跟草草蹭。不過女的終究不如男的能吃,這一次草草吃的飽飽的,靠在椅子上和小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草草,你可真厲害,連馮律師的活兒都敢接。當初我可是替你捏了把汗呢!”小王身子雖然瘦削,但是 “辦公肚”不小,一天到晚發愁減肥。此時,小肚子高高的鼓起來,把裙子繃得緊緊的。草草建議她去運動運動,小王總是一句“沒時間!”概括掉所有。慢慢的,草草也就不說什麽了。
聽小王說起馮律,草草想起馮尚香和沈備相親的事情,多了幾分興致,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哦,為什麽?”
小王拍拍自己的肚子,希望能拍小一點,心不在焉的說:“老處女,嫁不了人,天天看著我們青春少女不順眼唄。”小王是80後。據說當年MSN的名字是“宇宙超級無敵青春美少女”,被馮尚香批了一頓,說是不穩重。MSN是聯絡工作的,不是炫耀個人的,要求改回去!小王私下裏不服氣,兩人落下梁子,不過也沒什麽大問題。用小王的話說:這所裏誰不和她結怨!不結怨的才奇怪!
草草說:“誒,我看馮律長得挺漂亮的,一年也百萬收入,怎麽會嫁不出去?肯定是挑選的太多了!”
小王叱了一聲:“就她?都是畫的好不好。有錢正好買極品粉底液,蓋住滿臉的黑斑暗黃褶子皮。哪兒象咱們,天生麗質好皮膚,根本不用作假。”
草草不理她的自我欣賞,繼續問:“那麽多青年才俊,鑽石王老五,馮律一個也看不上?”
小王想了想說:“嗯,讓我想想。對了,我聽說去年還是前年,馮律好像到追過一個人,後來沒信兒了。大概人家不甩她吧?!”
草草吃驚的問:“啊?誰這麽大麵子,還要馮律到追?”
小王坐直了,認真的八卦:“那時候我也在所裏,還兼作前台。”然後她神秘的壓低聲音說,“你不知道咱們所以前的那部總機,有個mute鍵,摁下之後可以聽別的支線的電話!”
草草吃了一驚,小王得意的說:“馮尚香那女人鼠肚雞腸,剛開始為了節約成本讓我做前台!”小王北外畢業又讀了政法的雙學士,心氣相當高。當時剛出校門(現在也差不多),對自己的期望比她的心氣還高。這個“前台”的工作估計把她惡心壞了。
小王說:“咱到不是說前台如何,我就是看不慣馮尚香那鳥樣!所以,有時候煩得不行,我就撥著聽,就當聽笑話了!你別看她平時橫的不行,跟客戶說話和孫子似的,諂媚的呀,我都說不下去!”小王一臉的不屑。
草草等她說重點。
小王說:“總機不是有個電話外線撥打列表嗎?每天都有統計,算電話費的那個。我發現那陣子她總撥一個號,而且那個公司不是我們的客戶!後來我就留心了,原來她在到追人家!”
小王終於講到重點了,草草瞪大眼睛聽下去。
小王說:“原來啊,他們是相親認識的。那個人跟部隊好像有什麽關係,剛離婚還不大想找對象。那天是陪著別人去見的馮律,結果馮律歪眼斜視看上人家了!”喘了口氣繼續說:“那個積極喲,三天兩頭約人家出來吃飯。好像人家工作挺忙的,總不答應。後來幹脆是個女秘書之類的打過來電話,我接轉的,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我記得她說她老總特別忙,嗯,馮律師總是這樣既不能安心,也怕人誤會。以後工作上的事情可以直接找這個秘書,姓喬吧,忘了。反正就是說,別再給那人打電話了,人家煩她!哈哈,馮尚香老覺得自己長得漂亮似的,看吧,人家有秘書誒。又香又軟又白又甜的女秘書啊!”
草草跟著嗬嗬一笑,推了一下小王:“看你說的,好像大白饅頭似的!”
小王嬉皮笑臉的蹭過來:“草草,我看你就挺象的。你看我現在孑然一身,能不能咱倆試著改變一下性取向,繡個花兒什麽的?!”
草草不知所雲:“什麽,什麽繡花?”
“蕾絲邊啊!”小王壞笑。
草草臉一紅,推開她蹭過來的座椅:“我跟你有代溝。再亂說找你媽去!”
小王吐舌做了一個鬼臉。
草草想起來那部話機,問道:“對了,偷聽談話可是不好,你不要亂說啊!”
小王說:“啊,沒事。那話機能聽支線的事兒都知道,就因為這個給換了。反正那時的前台已經換了好幾茬兒了,馮尚香懷疑我也沒依據。”
“所裏……都知道馮律的事兒?”
“嗯,差不多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嘛。大家都不說而已。哦,你別說啊,這老處女就是不得了,熱情起來真能燒死人啊!”
“別瞎說了,什麽老處女的,亂講!”草草站起來收拾東西。開始下午的工作。
原來如此,難怪她的表情那麽詭異。
草草在這邊輕鬆八卦,還挖出馮尚香的陳年糗事。但是也有人周一過的費心勞神,比如小喬。
喬小芮周一進了公司,越想沈備越覺得不對勁。中午吃飯的時候,公司財務經理神秘兮兮的和她坐到一起。這個經理除了財務工作做的好之外,也很會來事,基本上是小喬在財務部的“眼線”。沈備有時候不經過她走的帳,她心裏也門清。開始是上麵關照,後來就是一種“本能”了。那個財務經理姓都,私下裏,公司的人叫他“都煩”!一個大男人,天天東家長西家短,有事沒事都要插一杠子,不是一般的婆媽。
不過有他的地方就有新聞,小喬還要用他,關係搞得不錯。都煩翹著蘭花指拿著勺一邊喝湯,一邊胡噴。看小喬對他的匯報不敢興趣,突然壓低嗓子說:“喬助理,前一陣子不是月底發工資嗎,沈總讓我匯兩萬到一個帳號上。這事兒您知道不?”
小喬心裏一動:“唔,工資不是都打在沈總自己的卡上嗎?”
“不是!這個卡不是沈總自己的。我查了,是招商銀行的。我們公司工資都是工商行的。”
“哦,也許是沈總自己辦的吧。”
都煩見小喬愛答不理,繼續爆料:“哦,還有,上周五,沈總突然問我買房子的事,還問要準備什麽文件。我還幫著沈總蓋章複印呢!喬助理,沈總不喜歡萬國城,又要換地兒了?”
小喬的臉刷的就白了。沈備要買房子?她怎麽不知道!
“沈總來了這麽久,給自己置辦一套產業也很正常啊。”小喬竭力穩住,“也許是辦擔保吧?你怎麽那麽肯定?”
都煩見小喬感興趣,趕緊說:“嘖,連公司的收入證明都開好了。沈總還要辦公積金貸款的房子呢!”說到這裏,都煩似乎覺察出什麽來,“喬助,您……不知道啊?”
小喬幹笑了兩聲:“怎麽會!沈總本來吩咐我去辦的,這兩天忙忘了。想不到他這麽急。”
口氣裏隱隱的親昵,在都煩臉上激起會心的笑紋。對這種誤會,小喬一般不會澄清,甚至還有意無意的加深。原因已經不可考,反正就是一個轉念,便那樣做了。
“對了,老都。咱們公司管印章的小孩是在你那裏對吧?能不能調過來?我最近項目多,需要用章的時候也多。”
老都警惕起來,從他手下挖人?
小喬趕緊說:“我是說暫借幾天,等這個項目忙完了就還你。而且她也可以做個項目組與財務的接口人,很多事情就不用你親自出馬了。”
哦!原來是重用啊!
老都點點頭:“成,我下午就給您調過去。”
不遠處,司機小張獨自一人吃完飯,不聲不響的看了一眼這邊走了出去。
小張平日不愛說話,也不太會左右逢源那一套,天天板著臉,笑也不見影怒也不見影。獨來獨往,酷酷的樣子。除了惹得一幫小女生芳心亂動外,公司裏的人對他敬而遠之。
唯獨看見沈備,眼神才會動一動。據說,他原來是狙擊手,後來受傷了才轉業的。
剛來時,有人犯賤,跑過去問他打死過人嗎?
他眼珠直直的對著那個人,點了點頭。那人從此再也不敢正麵提問。據說,回去做了兩天的噩夢。問那人看見啥了,那人也說不出來。就是害怕,徹頭徹尾冰涼涼的害怕。走在暗夜森林裏,周圍無數野獸盯著你隨時撲上來的害怕。
沈備聽說了隻是哈哈一笑,嘴角一耷拉說:“兔崽子,也不看看是誰的兵!”
從此以後,小張同誌在國商集團再無人問津。當然,女人的YY除外。那玩兒意什麽也擋不住,越不可能的男人越是它的目標。幸好,從沒人當麵說出來。
草草買了手機辦了卡,想給沈備撥個電話,這才記得自己把沈備的名片撕了,一直沒再要過。沈備隻往舊手機上打過電話,新手機裏也沒存。草草倒是能查到他們公司的電話,猶豫著要不要撥一個。
正鬧心,電話鈴響了,接起來一看是沈備的。
“買著了?”沈備聲音挺大,也分不出好壞。
“嗯,買到了。還沒來得及撥給你,你就撥過來了,好巧!”
“買著就好。打車回去吧,外麵太熱了。我晚上應酬不吃飯了。”
“好。你也注意不要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沈備不耐煩的應付,放下電話,站了一會兒。突然樂了一下,輕輕哼了一聲。這個笨蛋草除了不讓他喝酒什麽都不會說,一點兒也不象別的女人那麽嘴甜。
沈備哼著軍歌,走到桌子後麵。
小張敲門進來,進來先立正,就差敬禮了。沈備說:“不用那麽緊張,都離開部隊了,老這樣會嚇著別人的。”
小張靦腆的笑了一下,有些手足無措:“我、我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想……”
“請假是吧?準了。”沈備爽快的說,“好好考!爭取把本科證拿下來!讓他們看看咱們軍人也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
小張興奮的點頭,一張臉漲的紅裏發黑,眼睛鋥亮鋥亮!嘴巴動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挺胸抬頭,一磕腳跟,立正敬禮!
草草回去一邊熬著小米粥,一邊攤開書本學習,還是自己的地盤舒服。就算沈備買了新房子,能不搬還是不搬了。不說別的,單論書桌也不能單給她準備一張啊!還有自己的那些書,書房都讓沈備占了,這些寶貝哪裏放!
草草打開網絡課堂,心想:不就是一情夫嗎,怎麽事兒那麽多?
不過,草草承認,沈備這樣的“巧合”讓她挺窩心的。這個人……好象真的不錯。想起初見麵時,鬥雞似的樣子,草草抿嘴兒笑了。
日子一天天流水般的滑過。轉眼進入九月份。
沈備天天應酬,一開始十二點以前沒回來過,但是基本上保證每晚都回來。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基本上都從萬國城的大房子裏麵搬空了。擠在草草租的相對較小房子裏,熱熱鬧鬧的搗亂。
後來,沈備發現他比較鍾愛“晨練”。要是太晚回來就不會太爽。不是草草急著上班不理他,就是遲到慌慌張張忘帶東西,還影響真正的鍛煉。一天不動,沈備就覺得全身難受。草草是不理他的,他也隻好自己調整。撿著那些可有可無的應酬,慢慢縮短時間,減少數量,基本保證十二點以前到家。
草草要複習功課,睡得越來越晚。所以沈備回來的時候,她基本都沒睡。
沈備晚歸時養成了一個習慣,走到樓下一定要抬頭看看二十樓東麵那個玻璃窗有沒有燈光。那抹黃暈會讓他覺得很舒服,也很溫暖,一天的勞累在看到這抹燈光後就會變得釋然,人也會安心。
有一天沈備回來沒見到燈光,心裏一沉。三步並作兩步,衝進樓道。坐電梯上到二十樓,進了家門一看,草草剛剛點著蠟燭!
“怎麽沒電了?”沈備放下公文包,有點不悅。
草草也很委屈:“好像是保險絲燒了。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哪裏。手機電池都快耗光了。”這些以前都是保姆做的,她哪裏懂!
沈備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忍不住瞪了一眼草草。“拿來!”嚴厲的接過蠟燭,四處轉了一圈。最後,在門後麵的白牆上打開一個同樣顏色的小門,裏麵是一溜開關。
“啪!”打開總閘。屋裏亮堂起來,“跳閘了。沒事!”
草草站在沈備身邊,扒著腦袋往裏看。男人穿著半袖的白襯衫,粗壯的胳膊在女人眼前動來動去。熱氣從敞開的領口飛出來,一股屬於男人的體味刺激著女人的感官。草草哦了一聲,傻乎乎的端著蠟燭往回走,腦子裏嗡嗡亂響,似乎有千百隻蜜蜂在飛,身子有點酸軟。
“誒,把蠟燭熄了吧。怎麽還端著,不怕蠟油燙你啊!”沈備覺得草草傻的可愛,腦子想什麽呢,怎麽那麽呆!
草草收好蠟燭,端出冰好的綠豆沙。沈備呼嚕呼嚕喝著,一邊喝一邊說:“晚上在家時,留一盞燈,注意安全。”
草草不敢看他,斜著眼哦了一聲,又想起來一件事:“那停電怎麽辦?”
沈備氣結,這不是抬杠嗎?
草草認真的看了一眼沈備,對上沈備疑惑而又不耐煩得目光,才發覺說錯了。摸摸脖子,下意識的側了側頭頸,幹咳一聲,“我去收拾了。你慢慢喝啊!”
沈備順著草草的目光,看見透心涼的小吊帶,還有吊帶下高高挺起的乳尖。咦?怎麽會有反應!嘿嘿一笑,雙臂平伸做擴胸運動,舒活一下筋骨。跟著走進浴室。
草草正要進門,看見他跟了上來。嚇得尖叫一聲,“咣當”“哢嚓”落鎖把沈備反鎖在浴室外麵。
沈備麵不改色心不跳,聲音平穩:“草草,我要用,急用!”
草草撫平心口,聽沈備說的有理。想著一定是自己多心,慢慢拉開門,紅著臉說:“哦,那你先用吧!——啊!”還沒說完,人已經被沈備淩空扛起來。
隻聽沈備說:“笨蛋,不懂什麽是兵不厭詐!”
草草暈裏偷閑,不忘還嘴:“你個大灰狼,大壞蛋,就數你壞!快放我下來!啊!”
砰,人被放到床上。草草尖叫一聲,沈備已經壓了上來。
“我是壞蛋?”沈備捏捏草草的乳尖,壞笑著說:“還是……你是?”
草草羞紅了臉,別開頭。
沈備俯下身子,吻著草草的耳朵,聲音粗嘎的問:“小壞蛋,說——坦白從寬,剛才想什麽呢?”沈備咬了一口草草,草草幾乎要蹦起來!意亂情迷,放縱的心思守不得什麽羞澀,貼著沈備抬起腰腹摩擦著他,喃喃的說:“這個……”
沈備猛地倒吸一口,嘴裏好像罵了一句。猛得放開草草,偏過上半身從床頭櫃取出一隻套套。前戲?大概可以省了……
夜晚真美好啊!
到了考試前一天,草草沒有告訴沈備。沈備回來後發現草草似乎很緊張,一問之下才知道草草要考試了:“你都博士了,連這個也過不了?”
沈備覺得不可置信。
草草的高學曆一直是他不平衡的地方,怎麽這麽笨的人竟然可以讀博士,太侮辱老師了!
草草翻他一個白眼,明顯“內分泌不調”!沈備自然識趣的不去惹她。但是到了十二點,草草還神經質的看書不睡覺,沈備受不了了:“草,睡吧。都十二點了,明天你不要早起嗎?”
草草說:“我再看會兒!”
沈備真的是好心,多年後他向自己孫子總結人生的時候,堅持認為自己心性純良,拯救了一隻迷途羔羊。而且在拯救的過程中從來沒有任何侮辱性的說法。
在笨蛋草準備考試的前一夜,好心眼的沈備溫柔的說:“算了,別看了。不看過不了,看也要再考啊!”
草草一愣,隨後醒悟沈備的意思。坐在那裏,嫣紅的嘴唇被蹂躪成蒼白。在沈備準備逃跑之前,草草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終於第一次抓住身手矯健的退役特種兵。然後——又中計了!
“睡吧!休息好了才能發揮好!不管你能不能過,我這兩天做你的專職司機,無怨無悔!絕不礙事。今晚必須睡覺!刷牙去!”“啪”,一掌打在草草的屁股上,拍進浴室。
草草怒過氣過,狠狠的擦了把臉,看著鏡子裏紅彤彤的麵頰,動作慢了下來。這張臉已經看了無數遍了,怎麽今日看起來生機勃勃,好像年輕了?!還有自己的眼睛,怎麽——會笑了?
躺在床上,草草從後麵輕輕抱住沈備的腰,臉貼在他的後背上,感受他胸腔運動的有力擴張和收縮,深深的說了句:“謝謝!”
腮邊似有兩把火炭,動情?也許吧!
但是——
老沈同誌拍拍草草的手說:“熱……”
草草撲哧一笑鬆開他,長出一口氣,放鬆的睡著了。
那邊的沈備眼皮抖了抖,嘴角微微上揚,也安睡了。
沈備送草草考試,中午還有應酬,下午打了一場高爾夫,談了些生意。聽別人嚼房地產拿地的事兒,有人攛掇沈備幹脆也摻和摻和,沈備沒拒絕。心裏卻不以為然,不查是不查,一查一個準。但是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二愣子,麵子上總要過去。隻說等機會,別人也沒有追問。
婉拒了晚上的節目,沈備開車去接草草。迎麵走出考場的草草整個人鬢發蓬鬆,比剛睡起來還狼狽。沈備心裏好有一比,但是沒敢說。
一路上草草時而歎氣,時而發笑,有時又突然坐直了翻看書本,然後拍著課本沒有形象的嘎嘎大笑。
這麽神經質的折騰到晚上,十一點整,草草還真的老實去睡了。沒了任務的沈備覺得有些失落,心裏也有些落穩。好像考試的不僅僅是草草,還有他。而且和以前作戰演習不同,這一次的勝負成敗幾乎完全取決於這個神經質的笨蛋草了。
晚上,沈備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全軍覆沒,團部都讓人端了。老首長怒氣衝衝的過來興師問罪,沈備高呼:“首長,讓我先斃了這個笨蛋,再向將士們謝罪!”
扭身拎出一人,那人正哀怨的看著他,沈備忽然覺得手中槍重似千鈞。將射不射時,不知哪裏來的一發炮彈,轟的一聲砸在他們身邊。
沈備一個激靈睜開眼,鬧鍾響了。
奶奶的,幸虧當年沒考試去當兵了。這要是真去上學,大考小考下來,還不成了神經病!同情的看了一眼神情嚴肅進進出出的笨蛋草,沈備有點了解了!
周日還是老樣子,草草一臉豁出去的樣子走進考場。沈備站在考場外麵發了會兒呆,都說夢是反的,笨蛋草這回應該能旗開得勝吧?受昨夜那個夢的影響,沈備的今天情緒有點低落,總覺得要有什麽事發生。心裏開始琢磨:如果笨蛋草考不過,肯定會哇哇大哭的。那時自己是哄她呢?還是找個理由躲開呢?
想來想去,他決定先熟悉一下敵情,去找找司法考試曆年的及格線還有通過率以及成績公布的時間方式。再加上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沈備決定白天就去公司加班。下午草草考完試再去接她。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有點餓了。沈備收拾好東西,摸摸肚子,退伍以後小喬照顧得很好,連胃病都很少犯了。因為草草的關係,沈備對喬小芮總有一點內疚。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沈備也認清了一個事實:他不可能早上和小喬鍛煉完了之後,再一本正經的商量工作上的事情。那會讓他崩潰!這時候,沈備已經有個比較清醒的想法。他更需要小喬做他的好搭檔,好夥伴。也許一直猶豫著沒挑開那層薄紗,就是潛意識裏有這樣的想法吧?
想起笨蛋草,沈備忍不住苦笑,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關係?包養?同居?好像都不是。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想結婚,笨蛋草也不想!
想著想著就來到樓下,食堂在旁邊的小樓裏。沈備走出大廈門口,門口有個熟悉的影子,定住他的腳步。
小君?!
糜小君,沈備的前妻。也是沈備的青梅竹馬,當年糜小君護校畢業進了醫院,沈備年紀輕輕成了連長。探親假裏再次重逢,舊日的曖昧迅速升級成成年男女的感情。一個深長的吻,讓責任心強的沈備許下婚姻的諾言。沒想到小君的哥哥認為沈備是個當兵的,不會有什麽前途,斷然反對妹妹的婚事。小君當晚收拾了一包東西,就住進了沈備家裏。
好像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大戲,王子和公主喜結良緣。隻是並不是所有的喜劇都會在人生的路上保持始終。他們的結局脫不過“離婚”二字。
不必論誰的錯,不必想當初如果,愛過了傷過了,怨過了恨過了,沈備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以為自己可以冷冷的遊戲人間時,小君竟然又出現了!
和當初一樣,嬌小柔弱,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總似有一泓碧水孕育在那裏。
沈備雙拳緊握,鬆開再握上。在差點把他送進監獄之後,她還來幹什麽?!
站在那裏,走不得,留不得。牙齒咬的咯咯響,卻沒有動過一分傷害她的念頭。
遲疑了一下,糜小君慢慢走過來。門口保安看看沈備,又縮了回去。
“你、你還好嗎?”
男女見麵,這句話大概是最安全的。
沈備的回複也很經典,從嗓子縫裏逼出一句:“好。”隨即回道:“你來幹什麽?”
糜小君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竟掩麵而泣,難過至極。沈備心裏想過千萬種報複的辦法,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隻要不見麵,便放過他們。若是再見,定要讓他們跪在自己麵前!可是此時,小君細弱的身子一顫一顫的哭著,他竟有仰天大笑的衝動!自己積攢了兩年多的恨意、怨心,竟然顯得那麽荒謬。因為沈備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怪她!
“唉,你別哭了。吃飯了嗎?出去吃點吧?”沈備掏出鑰匙,食堂是不能去了,找個飯店吧。她肯定有事。
車在不遠處,沈備走了兩步,發現小君沒跟過來。扭頭一看,她正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自己,一如當初那個無辜的小鹿。沈備記得多少回,自己會笑著走回去握著她的手,手掌軟軟的小小的,握在手裏好像一團暖暖的棉花。
物是人非,當回憶真的和現實無關時,人們才真切的知道什麽是虛無。
沈備頓了頓腳步,繼續走向自己的車。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沈備加快了步伐。
【卷三: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草草走出考場,四周都是興奮的人群,對題的聲音和咒罵聲以及興奮的驚叫不絕於耳!草草抱緊書本,真想把東西撕碎了扔一地!可是,沈備說的也沒錯——看了也要重考。書裏還有很多筆記很重要。
草草歎口氣,明年再考吧!
走到門口,草草四處張望了一下,怎麽沒人?
旁邊過來一位老兄,大概是春秋季鼻炎,站在草草身邊狂噴鼻涕水。噴完了扶著腰邊走邊抱怨:“該死的,每年都是這時候考試。誠心和老子過不去!”
草草忍著笑,這人和她一個考場,開始的時候噴嚏打的驚天動地,連著七八個不帶歇氣的。後來大概是做題做急了,竟然沒有動靜。草草答題很快,等到做完了檢查一遍,那人才又開始噴,監考老師看了他好幾眼,還以為是什麽暗號。
人和車都陸陸續續的走散了,草草還沒看見沈備的車。無奈的拿起手機,發了一個短信“你在哪”
很快沈備回了一個:“有事,你先回家。”
“我轉轉”
“好的”
一種女性的直覺告訴草草,沈備似乎不太對勁。不安悄悄爬上草草心頭,攏了攏頭發,她其實想睡一覺。
坐上地鐵,地麵和地下的景象交替,廣告美女和自己映在車窗上疲憊的樣子交替,仿佛一個魔幻世界。草草衝動的衝下城鐵,打車跑到聯想橋附近,那裏有一家洗浴中心,條件很好。她想好好的放鬆一下!
原因不詳!
沈備送走小君,開著車在四環上轉悠。一圈又一圈,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想去哪裏?
小君和他離婚了,可是那個男人也娶了她。隻是有一就有二,醫院裏願意和醫生在一起的護士並不多,但是有一個就夠小君受的。打過罵過鬧過,除了分開科室,沒有任何辦法。
小君是前幾個月離婚的,曾經到公司找過他,也打過電話,不過——
沈備吸了口煙:都是喬小芮接的。
她從來沒說過這些事。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離了兩次婚,錯過了一個好男人,遇見了一個負心人。小君說,她來見他並不是重修舊好,隻是想看看他,畢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是最美麗的。
一個下午,都是小君在說話。沈備隻是聽著,他喜歡小君,愛小君。即使她和那個男人陷害他去嫖妓,揭發他克扣戰士的津貼,他都沒想過恨她!他始終堅信小君並不是故意要害他!
他隻是痛,痛到心裏一片空虛。看著小君還象以前那樣言笑晏晏,他心裏更空。明明可以在一起長相守,為什麽會到了今天?明明天涯如同咫尺,為什麽相對而坐卻如陌生人?哪一年讓一生改變?誰來告訴他?
沈備猛的踩下刹車,不好!小君不對勁!
瘋了似的衝到前麵掉頭。沈備記得她家,她說過離婚後她住在娘家!
夜色降臨,沈備來到小君家樓下。小區裏散步的人陸陸續續往家走,狗狗們搖頭擺尾性猶未盡的跟在後麵。沈備猶豫了,也許是他多心?
看看小君家的窗戶,黑著燈。沈備想了想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記了一輩子永遠也無法忘掉的號碼……良久,無人接。
“沈備?”是小君的哥哥。看樣子是剛剛下班,他也老了,沒有當年的鋒芒。沈備在這裏也算小有名氣。若不是父母早逝,隻怕名氣更響。
“糜大哥。”沈備趕緊點頭。
“怎麽在這裏立著?上樓坐坐吧?”糜大哥眼睛一亮。
沈備想了想:“不了。對了,小君今天找過我,我看她情緒不對。你們多照應些。”
糜大哥眼神一暗,長歎一聲,點點頭不再相邀:“我上去了。”
沈備看著糜大哥上樓,掐滅煙頭,打著火開出小區。還沒上主路,手機響了。是小君家裏的電話,他剛才就是撥的這個號。糜大哥的聲音顫抖著從那邊傳來:“沈……備,你來一下。小君……快不行了!”
草草坐在床邊怎麽也睡不著,指針已經指到一點了,沈備還沒回來。撥了手機,手機關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草草打開燈,細細簌簌的摸出一隻煙,抽了兩口。咽了口唾沫,從冰箱裏拿出一瓶酒。
在這樣下去,你可就是酗酒了!
腦子裏好像有個人在說話,草草猶豫了一下,突然舉起酒瓶子狠狠的摔在地上。“哢嚓”一聲,濺的滿地碎玻璃,酒香彌漫了整個屋子。
草草狠狠的喘了兩口氣,深深的吸了口氣,讓濃鬱的酒香從鼻孔鑽進肺裏,衝進大腦。跌跌撞撞的跑回臥室,蒙上被子。
本就是一個人,亂想什麽!
第二天還要上班,草草做完全套瑜伽,好好洗了一個澡,還化了些淡妝。拎著書包去上班。
孫南威進辦公室,從入口的地方繞過小王的工位,又繞過草草的工位,差點走過自己的辦公室,才如夢初醒的走過來。嬉皮笑臉的趴在草草辦公桌上的擋板說:“草草,化妝啦?人都不一樣了!”
草草抬頭給了一個笑臉:“是嗎?多謝啦。精神吧?”
孫南威頭如搞蒜,看看馮尚香的辦公室沒人,才說:“我覺得你可以做咱們所的代言人,不僅合適而且省錢!”
草草一伸手:“代言費?”
孫南威一巴掌打開吃驚的說:“不是算在你工資裏了嗎?”
草草更大聲的說:“啊?孫律,要給我漲工資嗎?”
說完抿嘴竊喜。孫南威嗬嗬幹笑,“再說,再說啊!”
一天沒有沈備的電話,草草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中,效率和工作量簡直連馮尚香都不得不多看她兩眼。到了下班的時候,草草覺得自己的心情比較平和了。小雯給孫南威打了一個電話,不知道說什麽,孫南威很嚴肅的應道:“好,我馬上到。”
走出辦公室,孫南威說:“草草,收拾一下。沈備把人給打了,聽說挺嚴重的。你和我去一趟,看看現場。”
草草聽見沈備的名字,心裏一顫,以為孫南威知道了。後來一想,自己是他的助理,這種事兒去也是應當的。二話沒說,抄起書包跟著就出來了。
“怎麽回事?”路上草草問孫南威。
孫南威說:“小雯說的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沈備的前妻自殺死了,有個男的來吊唁,沈備說是那個男人害得,把人家打了。”
“什麽男的?”草草有點亂。
孫南威歎口氣:“唉,沈備的故事,可長了。”
燈市口大街,紅燈亮了,孫南威停車。長長的噓了口氣,似乎有點不知從何說起:“他的故事我也是聽小雯的叔叔說的。你也知道他退役是因為犯過錯誤,如果不是老首長們力保他,可能……就坐牢了。”
草草慢慢的張圓了嘴巴。她在所裏做事,當然知道中國司法的“彈性”。既然這樣說了,沈備犯得事就不會是空穴來風。
“他……怎麽了?”草草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嘴巴,腦子一片空白。沈備是“犯罪嫌疑人”?!她鄧草草奉公守法,過馬路都走人行橫道,怎麽會和這樣的人摻和!
孫南威僅知道草草和沈備相過親,而且印象不錯。那天沈備來看草草,後來也沒了下文,隻道是沈備一廂情願。所以在草草麵前並無顧忌。
“說起來都是小君,就是他的這個前妻搞得。”孫南威麵無表情,似乎也陷入到某種反思中,“據說沈備為了軍隊上的事情,婚後隻在父母去世那年回過一次家。開始那個小君還來看過一次,後來也因為工作原因,沒有機會。然後那個女的就和她們醫院的一個醫生勾搭上了,而且鬧到要離婚的地步。沈備丟不起這個人,開始不同意。為了這事,他臨時回去探親。可也正巧了,部隊那段時間要進行項目研究,可是資金遲遲不能到位。為了早日開展研究,沈備和政委研究決定先從各處節省一些,等到資金到位後再補發,其中就包括了士兵的津貼和費用。當時是準備開個全員大會,征得戰士們的同意。但是沈備偏偏這個時候回家,到家以後,政委把大會情況電話告訴沈備。可能他們說的多了些被那個女人聽見。”
“你也知道,兩三年前,破壞軍婚可是犯罪的。那個女人也清楚,所以在沈備回來之前,她竟然和那個奸夫已經準備了一場好戲。那天晚上,她把沈備灌醉,弄了一個妓女。然後,把沾有沈備精液的內褲交給那個女人。鐵證如上,那女人就衝進來捉奸。沈備當時也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老婆怎麽就變成了妓女?他倒是沒想過要懷疑自己的妻子。糊裏糊塗的就在認錯書上簽字!”
草草嘴巴長得大大的,這個沈備到底是怎麽當上指揮官的?他怎麽這麽笨!那明顯是套啊!再說了,按照她自己醉酒的經驗,再糊塗也會記得,不至於連“做”沒做都不知道啊!而且沈備那麽較真的一個人,沒做過的事情怎麽這麽容易的承認?
“沈備怎麽會簽字?”
孫南威道:“當時,那女人又哭又鬧,威脅要告到部隊裏去。後來又說,隻要沈備保證再也不犯,並且每年回來探親一次,她就不理會這事,也不離婚。沈備一邊急著部隊的事情,一邊沒想過那女人會害他,就簽了。無非是求個平安,說實在的,一個男人這麽多年沒回家,看著青春正盛的老婆,心裏總是有愧的。”
草草“哦”了一聲:“後來就找到部隊了?”
孫南威點點頭:“不僅找到部隊說沈備作風有問題。可能那女人和那個奸夫討論過沈備電話裏說的事情,為了保證能把沈備搞倒,就把這事一並揭發了。”
草草也知道,這放在以前就叫“克扣軍餉”。當年老爹熟讀國共曆史,作為愛國人士,老爹最不恥國民黨的地方就是國民黨軍官克扣軍餉的行為,在部隊這個夠砍頭了!
難怪要老首長“們”力保!
結果肯定很明朗,離婚了,沈備雖然不至於入獄,也不能在部隊呆了。大好前程也就這麽玩兒完了。
“一定是上輩子欠的。”草草莫名其妙的冒出來一句,然後緊跟了一句,“孽債啊!”竟似有所感觸。
說完了,才覺得似乎不太合適,問道:“那女的……就是前妻不知道這會要人命嗎?”
孫南威苦笑道:“這就是問題啊。那女人我見過,真是很嬌弱的一個女子。你說她弱吧?真的什麽都敢幹!你說她狠吧,她的確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沈備被收監審查的時候,她竟然還跑去喊冤。說什麽不告了!唉,無知啊!無知。”
草草看著倒退的高樓大廈,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林衝。隻不過這一回,是林家小娘子和高衙內通奸合夥陷害這個八十萬禁軍教頭,讓他的人生一下子拐了個死彎。
“幸好,他現在還不錯。再難走,也挺過來了。”想到這裏,草草由衷的說,“對了,既然都離婚了,為什麽那個前妻又要自殺呢?”
孫南威道:“始亂之,終棄之。那個醫生不想娶這個女人,折騰了兩年,可能是終於沒指望了,所以……”
草草倒是能理解小君的心情。
記得和關浩鬧離婚孩子剛走的時候,那個小秘書曾經找過她,哭著求她把關浩讓給她。說什麽如果關浩不要她,她就自殺之類的。那時草草自顧尚且不暇,哪管得了她啊!況且正在氣頭上,二話沒說,上去扇了那個女孩一巴掌,罵了句:“你也配和我說話!”便把人推了出去。還叫來小區保安清理了。
這麽多年,沒有那個女孩的消息,不知道關浩是不是最後娶了她?按照她對關浩的了解,應該不會。因為關浩肯定會認為如果沒有這個“倒黴孩子”,他的婚姻不會結束那麽快,孩子也不會出事。草草太了解關浩推卸責任的本領了,他們一家子都那樣,都深入血液骨髓,變成了本能。
“沈備……怎麽會去打那個醫生?”草草不想回憶過去,換了個問題。
“聽說那女的死前一天的下午,就是昨天下午,去找過沈備。晚上她哥哥在自家樓下先看見沈備,然後上樓才發現妹妹死了。”
“送去急救的醫院,就是那女人生前所在醫院。那個男人正好當班急診。小雯說,有人作證是因為那個男人說了句:說不定就是沈備記恨前妻故意害死的。沈備急了。我估計以沈備的拳頭,隻要不死人都是走運的。”草草心有戚戚焉。
沈備沒打過她,但是拳頭握起來的體積和形狀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草草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歎道:“這個男人真是賤中極品。他竟然敢在這時候擄虎須,佩服佩服!活該啊,活該!”
倒不是她多了解那男人,實在是她太了解沈備的自尊心了。
現在,草草完全明白沈備做愛時給她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從何而來了。也許平時他可以壓著,但到了那個時候就很容易爆發了。幸好,沈備也隻是偶而發作,見她哭便適可而止。不然草草絕對不會和他過到今天。
客觀的講,草草認為沈備完全有理由恨女人討厭女人防備女人甚至找情婦“玩弄”女人;主觀的講,草草認為自己最好早點離開這個遲早要變態的男人;主客觀一結合,草草的結論是,現在先不要惹他,等以後有機會慢慢離開他,千萬不能把他惹毛了!
他能忍一個小君,未必能忍第二個。草草絕不想當第一個“吃螃蟹”的。家庭暴力?還是沒有名分的,因該是人身傷害吧?草草神極八婺,開始考慮罪名。沒辦法,剛考完司法考試,都是這毛病!
“到了。”車身一晃,草草抬頭一看,派出所。
辦完手續,從派出所的大樓中間穿過,來到後院。草草想笑又不敢笑,沈備胡子拉碴被手銬銬在一道綠色的欄杆邊,低頭耷腦的蹲著,全沒了平日的威風和瀟灑。看了第二眼,草草又覺得有些心疼。
第三眼就酸酸的不想再看了。
“你怎麽來了?”沈備猛地要站起來,被手銬抻了一下,雙手反銬著蹲在地上,隻能仰起脖子。
草草扭頭看別處,孫南威以為是在問他,趕緊解釋:“周司令讓我過來的,他很擔心你。”一聽是小雯的叔叔,沈備又蔫了,扭過頭去不看他們。草草這才敢看孫南威。
孫南威說:“我去了解一下情況,你和他談談。”
“談?……談什麽?”草草有點害怕。
孫南威一瞪眼:“這也要教?”
草草看看四周偶爾走過的民警,人家根本不理他們:“允許嗎?”
孫南威翻了一個白眼:“有人攔你嗎?!”然後又壓低聲音說,“已經打好招呼了,關鍵是那個醫生的態度,我去了解一下。你在這裏等著。”
草草了然,人多不好說話。乖乖留在原地。
站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站著,沈備蹲著似乎有些不合適,“居高臨下”了點。趕緊蹲下。
沈備扭頭不理她,草草低頭抱著公文包,半蹲著,騰出一隻手來在地上畫圈。
畫了一會兒,沈備還是悶頭不理她。草草看看所長辦公室的方向,還沒有動靜。總的說點什麽:“嗯,那個,我給你打電話了,沒人接。”草草有點想抽自己,怎麽說這麽沒用的。
沈備哦了一聲,沒吭氣。
草草憋著呼吸繼續想一個“有用的”話題:“我、我是孫南威的助理,這次、嗯、出公差。”好像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是公幹,草草沒頭沒腦的冒了一句:“還有補助!交通補。”
“手機沒電了。”沈備的話和她的交通補同時出口。
草草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人家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哦,嗯,是,沒事的!你的事,孫律都說了。節、節哀順變啊!”
沈備扭過頭來,半抬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草草。眼睛眯成一條細縫,半天沒說話。
草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左右看看四下無人,隻好低頭繼續畫圈。
“草,過來!”沈備說。
“幹嘛?”草草傻乎乎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昨晚的怨氣怒氣都因為那個更悲慘的故事煙消雲散了。
“過來親親我。”沈備動了動,半蹲著身子,輕輕的說。
草草眼皮機械的動了動,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沈備沒有繼續說話,隻是看著草草。
他的眼神裏有什麽呢?草草看見琥珀色的瞳仁,很大。眼白幾乎看不到,隻有密密麻麻的紅血絲。瞳仁裏麵是放射狀的好像隕石坑一樣的結構,在那個結構的正中心是個黑色的更深的大坑。有什麽呢?兩隻眼睛,生物的眼睛。
草草轉動眼球,看著沈備的眼睛,什麽也看不出來。可是就算什麽也看不出來,草草心裏卻一陣一陣的往上翻騰。那種眼睛真像她剛離婚時從鏡子裏看到的自己。那時候她天天對著鏡子問:“你是誰啊?你姓什麽?叫什麽?怎麽會混到現在啊?”
那是陌生的,自己不認識的眼球,長在自己身上的別人的眼。
草草閉上眼,不敢再看。嘴唇貼上一對冰涼的肉片,眼淚湧到眼眶又順著鼻內的管道流了回去。
所長和孫南威並肩走到後院,準備讓人領走沈備,就看見一對男女伸脖子親嘴。所長幹咳一聲:“咳咳。”壓低嗓子對孫南威說,“你們律所的服務太周到了。”
孫南威反應很快:“嗨,您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他們……您也知道。男未婚,女未嫁,什麽都有可能。”
“誒?那沈備對他前妻可夠好的。”
“要麽說是好人啊!”
孫南威擺出不勝感慨的樣子,所長跟著點點頭,也不知道信不信,反正大家都很坦然的看著那對已經分開的鴛鴦。
草草臉色緋紅。所長叫人過來解開手銬,草草趕緊過去跟著辦各種手續,一直沒敢抬頭。
“草草,你先送沈備回去吧。”孫南威先把車開到醫院附近,沈備的車還在那裏,“你帶駕照了嗎?”
草草點點頭。
“那就去吧。”孫南威還挺放心,“明天再來上班!”說完一咯嘰眼兒,終於暴露了八卦本質。
草草氣結,卻也無奈。
帶著沈備下了車,找到奧迪,沈備看她:“你會開車嗎?”
草草猶豫了一下:“開車……會!”不過已經兩三年沒碰過車了,不知道還行不行?
沈備沒有多問,坐在副駕上雙目緊閉,也不知想什麽。
關浩是個奧迪迷,草草在家時也開著奧迪,對這種車不陌生。歪七扭八的把車倒出來,手感也找到了,平穩的上路。一路不堵車,到了萬國城。
“去你那!”沈備眼皮抬了抬,繼續命令。
草草看了他一眼,二話沒說,掉頭就走。心裏一百個不忿,有本事你在派出所裏橫啊!跟我裝什麽!
奧迪手動擋,草草狠狠的掛擋,一腳油門衝上路。姑奶奶也是有脾氣的!
沈備依然一動不動,雙目緊閉。
草草在路上橫衝直撞,一半是因為生氣,一半是因為技術不佳。在不知道挨了多少罵之後,終於人車平安的到家了。
“呼!到了!”草草幾乎要舉杯慶祝了,這一路簡直是生死曆險,公路驚魂啊!
沈備睜眼看她,露出難得的笑容,說:“真是二百五!這也敢開車。”下車揚長而去!
草草瞪著眼,看著沈備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麽。最後狠狠的踹了一腳已經上鎖的汽車,任它烏哩哇啦的亂叫,心裏才好受一些。
沈備先上的樓,草草滿腹怨氣又帶著幾分放鬆推開自己家門,人還沒進去,就被一股大力拽進懷裏。一個黑影鋪天蓋地的擋住光線。嘴上被人狠狠的咬了一口,接著就是一下又一下,直到分不清每一下的連接點……
“沈、沈備,別、別這樣……”草草暗暗叫苦,這麽快就“暴力”了。早知道就不送他回來了。
“怕了?”沈備的嘴離開她,手還放在她的耳邊、插在她的鬢發裏,嘴角掛著冷笑,“你知道小君為什麽出牆嗎?她說我不溫柔,說我根本不顧她的感受。她不是不等我,不是耐不得空房,隻是很怕我。草草……”沈備的聲音溫柔的近乎病態,“你坦白說,是不是每次你都疼,嗯?是不是特恨我總是要你,嗯?是不是覺得我很變態,嗯?!”
“啊!”草草頭發被揪的生疼,想都沒想一巴掌掄過去。草草瘦歸瘦,也是天天鍛煉有肌肉的人。真正使力的時候,還是能用上勁兒的。
“啪”,拍在沈備的肩膀上,手掌火辣辣的生疼。草草齜牙咧嘴,頭使勁後仰,順著他的力氣,說道:“你想知道?”
“說啊!”沈備大聲的吼著。
草草也提高嗓門說:“先……先放開我,放開我我就告訴你。我知道小君想什麽!”
小君的名字好像有神奇的力量,沈備慢慢的放開草草,大口的喘著氣站在草草麵前。雙手垂在身前,肩膀微微內扣,背部有點弓起,好像一隻受傷疲憊的野獸——還有那對紅眼兒!
草草借著踉蹌退了一步,沈備眉毛一動,草草趕緊停下:“她怨你,她想多和你說說話,不是悶頭做愛然後睡覺。她不覺得你變態,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沈備,我想小君一直都是愛你的,隻是和你一樣,她也不會表達。不然,她也不會去找你,對吧?”
沈備兀自喘氣,眼皮卻慢慢的闔上。頭慢慢揚起,眨眼的功夫,草草看見兩道清淚正沿著沈備的下巴流下來。
“啊——”沈備站在屋子中央,放聲嘶吼。草草差點捂住耳朵,卻知道不太合適。微微張開嘴巴,防止耳膜被震破。
“等他吼完了,釋放了,可能就好了。”草草無奈的想。這人挺可憐的!
看著看著,草草覺得不對勁。沈備的個子有縮矮的趨勢?
“不好!”一個箭步衝上去。她小小的個子,小小的力氣哪裏撐得住沈備180多斤的體重!
“咕咚!”兩人都摔在地上。草草趴在沈備身上倒是沒傷到哪裏,就是墊在沈備後腦的手掌疼得不是一星半點,還有點麻。
“沈備?你醒醒!”草草嚇得不敢摸呼吸,騰出手來,抄起電話就撥120。
“嗯……”一聲呻吟,沈備醒過來。草草趕緊掛電話,過來看他。
沈備眼皮抬了抬,伸手抱住草草,一頭悶進女人的懷裏,痛哭失聲。
草草無語問蒼天,我今後該當他媽?還是他的情人?
雙手抱著沈備寬厚的肩膀,頭枕在他的頭頂上(有點餿了)。不管將來是什麽,現在隻是天涯淪落人。就當學雷鋒了。
別人的故事,自己沒理由那麽傷心。助人為樂,被救助的可能不會樂。說的無情,道理都是一樣的。草草沒覺得自己涼薄,就像林黛玉說的:今天我給你挖墳,明天誰給我下葬。她哭的時候又有誰來支撐呢?
沈備好運,碰見自己了!
草草無端生出許多感慨,試圖消除那些類似的回憶。
男人不會像女人哭起來沒完沒了。充其量也就是嚎幾聲,沈備更多的問題是急火攻心,又一天一夜沒休息,身體撐不住了。一路上不過是強自支撐,到了家裏卸下偽裝,人也就崩潰了。
草草見他聲音小了些,便輕拍他的肩膀,半扶半抱送回臥室。沈備也沒有勉強她,翻個身閉眼睡覺了。
草草關上臥室的房門,屋裏還有昨夜的酒味,打開窗戶,通風換氣,收拾衛生。又煮上小米粥放些補血益氣,清心敗火的,忙活妥當了,這才洗洗手,席地坐在客廳陽台的瑜伽墊子上,看著遠處凝固的大廈發呆。
她也不知道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要想什麽。愛情之類的話題已經列為禁忌,情愛早就變成肉欲的代名詞,她隻想過一天算一天,卻遇見了沈備!
在朝陽門的那個拐角,當汙水濺到自己身上時,是不是就意味著自己和他之間不會“清白幹淨”?
草草苦笑一下,打開音樂,聲音調到若隱若現,在吟誦和風聲中慢慢的摒棄疲勞和壓力,還有那些擾人的情絲。
沈備一直在沉睡,眼看到了晚飯時間,小米粥變成了冰粥,還是沒醒。草草看見他的手機,還放在桌子上,想起這裏有他的充電器便插上充電。剛開機不久,“嘟嘟嘟嘟……”振奮的軍號在這個時刻顯得有些突兀。
草草拿起手機一看來電“喬小芮”。想了想,推開臥室門,沈備正在和眼皮打架,竭力睜開:“誰的?”
“來電是喬小芮。”
“你接了吧!就說我今天不去了。”
草草猶豫一下,接通電話:“你好,這是沈備的手機。”
哪邊傳來突兀的沉默,旋即有個女子的聲音輕輕的問:“您是哪位?”
“我是……”草草看看沈備,厚厚的窗簾擋著下午的陽光,昏黃的台燈照在他的臉上多了許多縱橫交錯的紋路和疤痕,“您如果有事可以和我講。如果不方便,沈備明天去上班,或者讓他回給你。”
“那就……麻煩你告訴他回個電話。”喬小芮的聲音多了許多說不清的東西,草草明顯感到一絲敵意從電話中傳來。
“好的。再見。”
掛斷電話,草草站起來想走,沈備拉住她的手。
“怎麽了?”
沈備挪了下身子,讓出一塊地方,“陪我躺會兒。”
屋裏很安靜,安靜裏帶著一種可以讓人遺忘不安和孤獨的溫暖與清涼。舒服的讓草草忘了沈備似乎有點“變態”。順從的躺在沈備身邊。伸手把台燈關掉。
草草已經換了家居服,其實就是吊帶上衣加長褲。沈備緊緊的抱了她一會兒,身上慢慢滲出汗的味道。草草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裏,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她覺得自己似乎也需要這樣的安慰或者擁抱。
“草,”沈備調整一下頭的位置,稍稍離開,“我們就這樣吧。我養著你,不談感情。太傷人了!”
草草鼻頭酸酸的:“嗯!不談。就這樣吧!等有一天你要結婚了,我就給你送禮;我要結婚了,你也要包個紅包給我。”
沈備歎了口氣,下巴磨蹭著草草的額頭:“不了,我這輩子都不結婚了。要是有一天你有想嫁的人,就告訴我一聲。我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嗬嗬。”沈備深深的吸了口氣,低沉的笑出聲。
草草往他懷裏紮了紮,輕輕的應了聲:“好。說話算話?”
“算話!”沈備說。
安靜了一會兒,草草抬起頭摸著沈備挺直的鼻梁,說:“沈,知道我想什麽嗎?”
“什麽?”沈備沿著她的手慢慢的移動頭部,半張臉已經在草草的手掌中磨娑。空氣中濃重的呼吸,帶了厚厚的情欲味道。
“我想……”草草慢慢的說,輕輕的跨坐在沈備身上,把他壓在身下,“我想你。想你進來……”草草坐在沈備兩腿之間,退掉褲子,輕輕壓在沈備突起之處。雙手沿著沈備的胯骨滑動,直到彼此緊密相貼。便坐直了身子慢慢的磨蹭著。
沈備雙腿動了兩下便沒了羈絆,粗重的呼吸明顯帶有忍的味道。雙手握著草草的細腰,有點顫抖的說:“你……準備好了?”
草草俯身貼在他的胸膛,輕輕的舔著敏感的小點,舌頭打著轉:“你說呢?”
沈備肌肉一緊,正要動,草草一把按住他:“今晚,我來……”
不知道是小君的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還是沈備為情所傷的深切悲痛,還是那個欲說還休的喬小芮,草草也說不清為什麽。但是今晚,就在這個時候,她隻想一件事——征服這個男人,哪怕是在床上!她要在這一刻完全的擁有沈備,不去想小君,不去想小芮,隻想她——她的肉體,她的人!
草草的主動讓沈備有些不解,但是他也沒心情去探究草草的心情。此時此刻,他隻想發泄自己的情緒,那些積蓄已久的怨氣和怒氣在一次又一次的高潮中漸漸遠去。草草披頭散發的橫在床上,臉上有些許淚痕。對她而言,高潮過後是永不改變的空虛。沈備不是她的,永遠都不是。
“怎麽哭了?”沈備摸著她的臉,聲音粗嘎的問。眼皮上下打架,隻想睡覺。
“不知道,大概是你太壞了。”草草抹掉淚水,翻身半趴在他身上,像隻無尾熊緊緊的抱住他,“睡吧。休息一下。”草草擰了一下沈備的後腰,“讓我也休息一下。”
沈備沒有出聲,嘴巴扯了一下,算是笑過,閉上眼安眠。
這是今晚的最後一覺,直到第二天早上,中間沒有再折騰。醒來時,草草已經不在身邊。
伸手一摸,床鋪是空的!
“草草!”沈備猛地坐起來,如驚夢似的高聲大喊。
“啊?怎麽了!”草草迅速跑過來,差點在地上滑到,“怎麽了?”
沈備這才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撓撓頭沒有說話。
草草看看沒有異樣,瞪了他一眼,說道:“快起吧。還要上班呢!今兒還鍛煉嗎?”
“幾點了?”沈備赤身下床,草草扭過頭去:“八點了。”
“怕什麽!又不是沒見過,在這裏裝淑女!”沈備對草草的反應嗤之以鼻,一身輕鬆的走進浴室。進浴室前草草才如夢初醒的扔給他一條浴巾。
就算是強顏歡笑吧,也好過一遍遍的回憶和後悔。
回到所裏,孫南威這個“BBC老總”已經在草草的辦公桌前遛了三圈了。見草草過來,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一條縫。
草草在他張嘴之前一擺手:“No Comments!”低頭辦公,不打算搭理他。
孫南威說:“別介!晚上小雯請你和沈備吃飯,到她叔叔家吃飯。”
草草一愣,這麽快?
“我代表不了沈備。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沒事沒事,所有的事我都取消了。”
“我要考試。”
“上周就結束了。草草,你不專心哦!”
賤樣,還“哦”呢!
“我……”
“沈備肯定去!”孫南威繼續說,“周司令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去!那次你們相親就是他老人家直接關懷領導下產生的,說起來應該謝謝人家呢!”
“我和沈備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切,都那樣了,還能怎樣!實話說了吧,小雯已經調查了,你們小區的門衛,大樓的門衛,你那一層的電梯工,還有停車場的記錄,都證明沈備進了你家一晚上沒出來。而且……這種情況從八月份就開始了!現在九月中旬,草草,你還想瞞多久!”
“她連停車場的記錄都能查?”
“嗯,那個,我有律師證!”
“不務正業!”草草氣的腦袋一陣陣的發暈。
“所以,”孫南威總結陳詞,“我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等你決定的。”
“你侵犯人權!”
“這叫傳達,我沒責任。”
“我……”
“誒,趕緊幹活吧!多幹一點多掙點。哎,雖說有沈備你就不在乎錢了,可是你不是要做大律師嗎?多幹點就多長點經驗。沒錯的!”
他竟然無恥的鼓勵我!草草憤怒的抬起頭,孫大律師已經嗖的一聲看不見人影了!
想了半天,草草找了個會議室,用座機撥通沈備的手機,竟然是個女的接的!
“你好,沈總在開會,我是他的助理,有什麽事嗎?”
喬小芮?草草記得這個聲音。
“捏不是河南哩芬丫?”草草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成土土的河南話,還弄粗了嗓子。
“對不起,您打錯了。”對方和氣的掛了電話。
草草深吸一口氣,趴在桌子上。
看來,沈備和他的助理關係非常好。那套房子的布置,還有手機都能放心托付,真的不是一般了。說起來,關浩都做不到這一點。
草草突然覺得全身無力,心灰意冷。昨夜那點情緒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備開會回來,小喬也沒說什麽把電話還給沈備。下麵一個子公司的經理卷款潛逃,雖然數額不大,但是性質惡劣。檢察院的人剛走。沈備捏捏眉心,有些疲憊。
“沈總?”
沈備抬起頭是喬小芮:“嗯?什麽事?”小君走了,沈備越發覺得自己不會是個好丈夫,好男人。當初沒有答應小喬真的很對,隻是,有些辜負她的心意。唉!
小喬溫柔的把一個熱壺放上來:“這是我昨天燉的一點湯,補身體的,您喝點吧。”
沈備知道孫南威沒有把他的事告訴公司,草草的電話也沒說什麽。看小喬的反應應該是不知道:“哦,好的,謝謝!”看小喬沒走,便問:“怎麽還有事?”
小喬道:“您昨天一天沒來,大家都很關心您。”
沈備點點頭:“謝謝了,昨天有事耽誤了。”
“哦,您的手機好像不通。不過後來有個女士接了,說您會打回來。她……和您講了嗎?”
“嗯,講了。”沈備簡單的說。他知道小喬想問什麽,不過他很不想回答,甚至不想被問。
小喬等著沈備回答,沈備想到此為止。誰也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嘟嘟嘟……”手機響了,沈備如釋重負的接起來。電話對麵傳來周司令特有的聲音:“沈備嗎?”
“啊,老首長,是我。”
“你怎麽搞得,手機都交給別人了!你以為還是在軍隊,用不著手機嗎!”劈頭就是訓斥,沈備一愣。
就聽那邊根本不容解釋:“算了,說正經的吧。晚上過來吃飯,帶上那個女人!”
啪,電話掛了。
沈備好像被震了一下,隨著掛電話的聲音頭微微離開話筒,挑了挑眉,苦笑了一下。看看小喬說:“怎麽我的老首長打過電話了?”
小喬趕緊解釋:“是啊,不過他說沒事,隻是問候一下您。我想就不打攪您了,所以沒說。”
沈備嘴巴一咧,還“問候”哩,難怪火氣那麽大!
不過現在該他頭大了,帶上草草,那說什麽呢?小君剛剛……自己總不能!唉,又不能不去。
他想給草草打個電話,小喬看看鍾表,笑著說:“喲,中午都快過了,再不吃飯食堂就沒飯了。沈總,一起去吧?”
說是一起去,小喬沒等他,徑直先走了。拉開大門等著沈備。沈備想,也許下午再打也來得及吧?微微搖頭,起身吃飯去。
色是刮骨鋼刀,沈備真覺得有些累。其實,草草很不錯的。不知道為什麽她也不願意結婚?
下午給草草電話,那麵關機。打座機,說是出去談判了。孫南威的也是,沈備無可奈何,隻能硬著頭皮上。其實,隻要草草不介意,他覺得承認兩人交往的事實也沒什麽壞處!
周小雯是那種特風風火火的女孩子,想做什麽事情一定要立刻馬上去做。哪怕時間……似乎不對。昨天聽八卦孫匯報了情況,立刻趕到國貿的樓下,詳細了解了全部過程,包括接吻時間長短。然後,她和孫南威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就各自回去準備。
小雯下午有課,她需要做一個案例分析,不能不上。孫南威還有業務,也不能不管。所以一直到淩晨四點,小雯特意上好的鬧表響了,她精神百倍的給孫南威打電話,兩人鬼頭鬼腦的摸進天通苑小區。躥進躥出,也沒問出來什麽。
不過,倒是有個值班的提供“情況”,說沈備住在二十樓已經很久了。兩人開動想象的機器,甚至得出那兩人秘密結婚的結論。
“哼!沈備竟然不想給謝媒禮?”小雯非常生氣,後果極為嚴重。昨天晚上她已經把情況告訴叔叔了,現在她要添油加醋的和叔叔告狀!
孫南威幸災樂禍,早晨上班來,連唬帶詐,把草草搞的神經兮兮,甚至要偷偷打電話!肯定有問題啊!
傍晚時候,會談終於結束。孫南威說帶草草一起走,反正都是要去的。
草草低頭收拾東西,慢慢的說:“我和沈備約好了,他來接我。再說還有東西在所裏,我需要回去一趟。”
孫南威不疑有他,因為還要接小雯,和所裏的方向不順路,也沒有送草草。草草看南威的車遠了,才伸手招來一輛出租,猶豫了一下說:“師傅,去華星影院。”
孫南威到了周家,一進門愣了。
沈備已經到了,沒道理他比自己還快啊?
“啊?沈總,這麽快?草草呢?”孫南威有種不好的感覺。
沈備也愣了:“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周司令站起來看著他們:“你們在搞什麽!”
草草坐進電影院,周圍沒什麽人,也不知道是什麽片子,嘰裏咕嚕的英文應該能聽懂的,這時候竟然很陌生。耳朵裏像塞了棉花,堵著耳朵,堵著大腦。什麽也聽不進去,什麽也釋放不出來
電影院裏有屏蔽設施,拿出手機,信號非常微弱。草草長籲一口氣:這樣最好吧!就算真的要曝光,也不應讓她去麵對。沈備迫於壓力,或許會承認什麽,但是草草想,承認不重要,重要的是心裏怎麽想的。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去聽那些無聊的話呢?!
草草不想承擔那麽多的疑問和關係,也無意為別人釋疑解惑,她隻想享受那一丁點的肉體歡愉,除此之外,別無所求,亦無所義務!
同時,周家裏氣氛有點熱鬧。孫南威趕緊撇清立場:“我一大早就和草草說了。她說打電話給沈總的。而且晚上我說了要帶草草過來,她說已經和沈總說好了一起來,所以我才沒送啊!”越說越冤枉,南威聲色俱備,向大家喊冤,重點是柳眉倒豎的周小雯。
沈備心想,草草給我打電話了?我怎麽不知道?手機沒關——
想到這裏,沈備歎氣,頭更大了。肯定是草草打給自己,讓小喬接了。這個小喬,越來越不像話。
沈備翻出自己的手機,查看來電記錄。早上自己剛去開會就有一個草草所裏的辦公電話撥過來。那時候會議甚至沒有正式開始!
“哼!”周司令有些不高興。老頭在家賦閑,跟著老太太看了很多他這輩子都理解不了的愛情劇。雖然惡心的他看一次罵一次,但是現在他已經按照劇情把沈備變成腳踏兩隻船的“花花公子”。兩個女人當然要鬥個你死我活,電話都是小意思!
沈備被那聲冷哼哼的額頭冒汗,趕緊給草草打電話。
“你撥的用戶不再服務區。The number you dialed……”
“她關機了。”沈備無奈的攤開手。
草草可真利索,毫不遮掩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出來處理爛攤子。不過也對,是他提出來的,當然由他解釋。
飯菜做出來,冒著騰騰熱氣,看起來色香味俱全。不過,老首長,首長老夫人,孫南威和周小雯,四個人八隻眼睛都看著沈備。老實交代吧——
沈備心裏轉了幾個彎兒,憋出來一句:“嗯,我和草草一直在交往。不過沒告訴大家。”
呼,說出來就輕鬆了。沈備覺得也沒錯嘛,男未婚女未嫁,雖然同居有點不負責任,可是大家不都這樣嘛。再說,自己對草草還是有感情的……
“交往?”老首長咄咄逼人,“交往你就住到人家裏了?還徹夜不歸很長時間?”
沈備不知道小雯調查的事,但是老首長這樣說肯定不是空穴來風。幹脆沉默不語!不然怎麽辦?蓋棉被純聊天,他自己都不信啊!
這樣的沉默等於默認!老首長繼續繃著臉:“你打算把人家姑娘怎麽辦?”
姑娘?孫南威差點樂出來。小雯偷偷踹了他一腳。
沈備苦笑一下:“老首長,草草已經不是姑娘了。”
啪,周司令真怒了!一拍桌子,大喝一聲:“不是姑娘也不能胡來!說,你和那個助理又是什麽關係!?”老首長是真的恨鐵不成鋼啊!
本來就怕他走上歪路,四處牽線做媒人,結果沈備把相親對象吃幹抹淨,還手腳不幹淨的搭著另一個!他怎麽就墮落的那麽快!
沈備這回是真冤啊!他就算有那個心思,也是很久以前了:“沒什麽關係,就是同事關係,上下級。我電話就是公家的,她是我助理,業務也熟練,交給她是保證有事得到及時的處理嘛。我哪有那麽多唧唧歪歪的東西!”說到後來,沈備也有點生氣。草草的事情他理虧,這個事情他理直的很!
“狡辯!”老司令說,“雯雯都查清楚了。你在萬國城的房子就是買給那個助理的,裝修公司說整個裝修設計都是那女的負責的。而且那女的經常去你那裏,孤男寡女一待就是一天,能幹出什麽好事!”
沈備瞪了一眼周小雯,心說她跟著摻和什麽!但是轉念之間,突然想起小雯是草草的同學。
莫非是草草授意的?草草要——扶正?
沈備腦子裏不合時宜的冒出這個詞,隨即否定了。不會,草草不是那種人。草草的性子很簡單也很懶,做不出這麽複雜的事情。
這個想法讓沈備有些安慰,又有些失望。其實,除了結婚,他真覺得其他的都可以接受。
“老首長,我真的真的和喬小芮沒關係。那房子是租公司的,我現在已經搬到草草那裏,明天回公司我就把房子退了。我已經買好房了,年底交房,都是掏我自己的腰包,絕對不沾國家的便宜。至於和草草的婚事,小君剛死,我想暫時先不提。”
那就是以後提了?老頭剛想問,老太太捅了他一下,悻悻的閉上嘴。老太太出來打圓場:“來來來,吃飯了,飯都涼了。沈備,不管結婚不結婚,帶過來看看。我們還沒有見過,你看上的人,我和老周要替你把把關啊!”
沈備連連應是,心總算放下去了。一邊吃飯一邊想,其實草草也應該過來一趟了。
“小喬?”魯修承從小喬辦公室門前過,停住腳步,倚著門框問,“這麽晚了還沒走?”
喬小芮看看手表,已經八點了:“哦,這就走。”說著走,身子卻沒動,看著眼前的文件有些心不在焉。
魯修承幹脆走過去,搭眼一看是給沈備簽批的一批文件。最上麵的一份是關於這次並購的授權文件。明天下午的飛機,走之前應該帶上這些授權文件才好說話。
“這麽快就弄出來了?”魯修承吃驚說,“我以為要到明天上午呢!”
“嗯,不是比較急嘛。”小喬轉著手裏的筆,貝齒輕輕咬著下唇。
“怎麽?有問題?”魯修承擔心的看了她一眼,身子稍稍彎下,湊近了說。
大概湊得太近,喬小芮猛地抬起頭,慌慌張張的說:“沒、沒事!”
魯修承皺著眉頭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沈備辦公室的大門:“沈總在嗎?”
“有事?”小喬拔高了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
魯修承點點頭,盯著小喬仔細觀察。小喬卻低下頭躲開他的目光:“沈總今天有事,先走了。不過,——”小喬好像想起什麽,聲音變得很急切,“你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轉告他。”
魯修承濃眉一挑:“沈總走的這麽早……私事?”
問的有些明顯,小喬驟然多了防範,咳嗽兩聲,換了公事公辦的口氣道:“這個……不知道。”
魯修承慢慢站直身體,意味深長的笑了。又看看老總辦公室,搖搖頭笑著說:“既然不在,我明天匯報也是一樣的。嗬嗬,難得沈總休息休息,不妨礙他了。對了,小喬,吃飯了嗎?晚上一起吃飯?”
小喬低頭看看左右,慢慢整理文件道:“不了,這些文件急,我等他回來簽字。”
魯修承張張嘴巴,想說什麽,又無奈的閉上。都是成年人,沒必要告訴別人該怎麽做——雖然明知道那可能是錯的!
魯修承走後,小喬終於下定決心,拿起電話,鈴聲響了一會兒,傳來沈備的聲音:“哪位?”
“沈總,是我,小喬。”喬小芮的手不自覺的放在心口的位置。
“哦?什麽事?”沈備看看旁邊停箸不食的“要人”,覺得好像被八百瓦的日光燈照著、烤著、曬著,忍不住伸手抹汗。
“是這樣的。授權文件和其他明天出差的文件我已經弄好了,您要不要簽一下。明天就出差了,我怕再有什麽差錯來不及修改……”
沈備覺得小喬太善解人意了!這頓飯吃的可不爽,他早就想跑,這個電話正好是個機會!
“好,那你放到我辦公桌上吧,我一會兒回去簽。”
“嗯!好的。”小喬臉上泛出她不曾察覺的微笑,口氣也輕鬆起來,沈備沒有生氣,似乎還有點高興!看來是她誤會了,“那我放您桌子上,等您回來簽。”
“好,我這就過去。”沈備掛了電話。看向老首長,心一下子就沉了。
周司令看都沒看他,慢慢的夾菜吃飯。可是那種漠視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壓迫和威脅。沈備斟酌著說:“嗯……公司裏……有點事。我要……回去一趟。”
“行,走吧!”老頭說的輕鬆。孫南威一愣,不能放人啊!具體細節都沒了解呢!可是沈備連動都沒動,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裏。
老頭歎氣:“唉,你們都發財了,都是大忙人了。就我這個老頭子閑!”老首長站起來,“有本事啊!你走吧,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啊!剛才那個電話,是那個小秘書打的吧?去吧,去吧啊!我老了,不理解你們年輕人了。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吧!雯雯你們慢慢吃。”
沈備趕緊站起來:“不是!唉,是!是小喬打過來的,但是的確有事!”
“啊?是啊,有事!有事忙到連頓飯沒吃完就叫回去?你自己看看表,從你下班到現在才多長時間,凳子都沒捂熱!你說小君剛剛過去,不談婚事!不談就不談吧,那這麽秘書是怎麽回事?你說你跟人家沒事,人家也這麽認為嗎?”
老頭真怒了:“沈備啊沈備,你平時也是那麽精明的人,怎麽一到男女關係就傻的不透氣呢!你太讓我失望了!”
沈備一頭霧水,最後也急了:“老首長,你說要我怎麽辦吧!不然——,我,這就去娶草草,把小喬調走!”
老首長臉色通紅,憋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連說三個你,“你給我滾!”說完,老頭怒氣衝衝的走進自己的書房,砰的一聲撞上大門。
沈備看著周司令的背影,一肚子委屈。回頭看看那三個人,三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別處,打了個嗨聲,抓起車鑰匙走了!
小喬把辦公室打掃一遍,弄得幹幹淨淨的,又把文件整整齊齊的碼好放在沈備的辦公桌上。拿起抹布擦著電話機,臉上露出甜蜜的笑意。
“嘟嘟”無意中摁到一個鍵,小喬放下電話,按回原位。突然想起來這個座機也有通話記錄的功能!鬼使神差,她輕輕的撥了翻頁鍵,一個眼熟的座機號跳入視野。翻了翻,沈備好像打了不少這個電話!
對了!小喬想起來,今天早上撥錯的那個電話,就是這個號碼,隻是後四位不一樣而已!
現在想來,那個口音越來越像假的!
小喬覺得有什麽東西狠狠的攥住她的心髒。昨天接電話的女人,今天早上捏造的口音,沈備頻繁撥出的電話號碼,她神經質的看著一個個的手機號。沈備的客戶她也熟,她要找的是她陌生而且經常使用的電話!
找到了!
小喬的手微微發抖,撕下一張便簽,記下這個號。外麵傳來電梯叮咚的聲音,小喬趕緊擺正東西,退了出去。還沒進座位,沈備走了進來:“小喬?這麽晚還沒走?”
“哦,我這不是等您呢嗎!萬一不合適我隨時改。”小喬的聲音有點虛,沈備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推門進自己的辦公室,門是虛掩的。
“有人來過?”沈備轉念一想,是了,小喬放文件是要開門進來的,便沒有多想。
“對了,小喬。”沈備想起一件事,“你趕緊走吧。天黑了路上不安全,這些文件今晚我看一下,明天再說。”
“哦,不用。我在這裏等著也好,再說了,我還有很多事……”
沈備不耐煩的打斷她:“叫你回去就回去!怎麽變得這麽囉嗦。”
小喬愣在那裏,眼睛變得酸酸的。沈備也覺得有些不妥,放柔了口氣說:“走吧,別加班了。我也走。”走進辦公室,把文件收進公文包,走出來,“走吧!”
小喬委屈的扭過頭去,迅速收拾好東西。
“我送你。” 沈備摁下地下車庫的按鈕。
“不用了!”小喬突然出聲,摁下一層的鍵。
沈備看了她一眼,白皙的耳朵紅通通的,知道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不過今天他也很窩火,窩火的原因還跟小喬有直接關係。他就不明白,明明是清白的同事關係,他根本沒跨過那道線,怎麽就說不明白呢?
他心裏抱怨,小喬的賭氣之舉看是看了,但沒有阻攔。不是他薄情不想,而是壓根兒沒意識到小喬在做什麽!等到小喬一個箭步衝出電梯的時候,沈備再出聲攔阻也晚了。沈備愈發鬱悶,別人不理解也就算了,怎麽小喬也不理解呢!
真是走了黴運了!
草草看完電影已經十點了,走出影院,打開手機,N多未接來電。多半是沈備打來的,最近的一個是九點四十五。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能清淨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草草叫來一輛出租,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燈開著,沈備在。
還沒到樓上,手機又響了,電話顯示的號碼不知道:“你好,鄧草草。哪位?”
嘎答,電話掛了。草草回撥過去,很長時間,然後有人笑嘻嘻的接了。
“剛才哪位找我?”
“哪位?我怎麽知道哪位?喂,我是路過的。”一個男人的聲音,“正好聽見電話響,小姐,我們挺有緣的。你叫什麽?想交朋友嗎?”
草草掛斷電話,心煩意亂。有人用IP電話試探她,難道又是沈備的紅顏知己?
他可夠亂的。今晚……做個了斷?
草草有些心疼,有些不舍,可是想起這些麻煩事,又有些害怕。猶豫中,走進自己家的大門。推開門,客廳裏亮堂堂的,沈備坐在沙發上,正在抽煙。
草草進門的聲音他聽見了,不過他不想動。他怕自己又控製不住,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今天的事情太多了,多的他有些發暈。小喬的心意他當然清楚,但是自己不是沒有做出回應嗎?草草的心思很明確,但是他的確很生氣自己一個人被推到前麵受審!
草草放下包,走到沈備跟前,抽出一根煙,刷的一聲點著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坐在另一隻沙發上,沉默不語。
“今天……去哪兒了?”沈備盡量讓自己冷靜。他一向都很冷靜,哪怕身陷包圍圈他都可以冷靜的想出退路。但是這不是包圍圈,這是怪圈!除了他,每個人都很理!但是,他究竟做錯了什麽!
“電影院。”草草甩出一張電影票,“七十一張,還不是VIP,貴死了!”她試圖把口氣放緩,想著慢些進入話題。
但是沈備並不是擅長迂回的主兒,即使做生意,他也是雷厲風行。
“不是去周司令家嗎?”他的口氣嚴厲起來。
“我不想去!”草草的回答更直接。
沈備以為她會找個理由搪塞一下,畢竟那是人之常情。但是草草直接就說了:“不想去就沒去。給你打電話……是你助理接的。我記得你也不太希望我們的關係曝光,所以就掛了。後來太忙,忘了這事兒。對了,怎麽樣?小雯還好吧?”
草草說的似乎就是一件普通的拜訪,如果今天沈備沒有受審,也會覺得無所謂,但是他受審了,還是一個人受審。一股無名火突突的冒。
“為什麽不想去?”狠狠的吸了口煙,沈備冒出這個問題。
草草已經想的很清楚,並不害怕他的嚴厲,隻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才說:“去了說什麽?說我是你的情婦?我拿著你的錢,向你提供性服務,我們是幹淨的金錢關係,一場交易,大家都別誤會?還是裝成純潔的樣子,告訴大家我是你的同居密友,結婚對象?”草草說的很刻薄,聲音稍稍有些拔高。
沈備噎在那裏,不知如何回答。
草草苦笑了一下,一支煙已經吸到一半,頭還有點暈,吸猛了:“你想娶我嗎?”
沈備盯著草草的眼睛,兩腮的肌肉不停的收縮,半天才說:“如果你想!”
草草搖搖頭:“算了,我覺得現在挺好的。沈備,我知道小君的事情對你是個打擊,希望你能節哀順變。至於其他的,你不用多想。我很明白自己的本分。”
本分?沈備想起困惑他很久的一個問題。這時草草已經站起來去臥室,沈備攔住她問道:“你以前做過情婦?”眼皮凶狠的抽搐著。
草草似乎吃了一驚,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備。猛地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打得沈備一愣,臉上熱辣辣的。
“疼嗎?”草草似乎用盡了力氣,臉色蒼白,“你覺得我以前扇過別人嗎?”
推開沈備,衝回臥室,狠狠的反鎖上門,捂著胸口大口的喘著氣。歇了會兒,才踉蹌著摔倒在床上,慢慢的流下眼淚。
原來自己在他眼裏,竟是人盡可夫!媽媽說的沒錯: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
自找的,都是自找的!
門響了兩聲,然後安靜下來。
草草悶在毛巾被裏無聲的哭著。身邊床榻一沉,有人說話:“別哭了,挨打的是我,怎麽你哭的那麽傷心!”
草草撲楞坐起來,看看門,再看看坐在眼前的沈備:“你怎麽進來的?”
沈備手裏有根銀色的曲別針:“開門進來的。”
草草氣結,沈備從床頭的紙巾盒裏抽了幾張遞給草草:“對不起,讓你難堪了!”
人大概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草草剛才委屈大了,也隻是憋著硬挺著。現在沈備向她道歉,就像浴缸的栓子突然拔掉,嗚的一聲,草草趴在床上哭的更凶了。
“昨晚上是我,今天是你。怎麽我們好像泡在淚水裏似的?”沈備苦笑著,也不知道是有感而發,還是說笑話。反正草草是聽見了,咯嗤,嗆著了。
吭吭吭的咳嗽半天,勉強坐起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隻好說:“還不都是你自找的!”這樣說似乎有些曖昧,還有點軟化。沈備看著草草,嗬嗬嗬的笑了起來。草草還想板起臉,卻被他笑得嚴肅不起來,一巴掌拍過去,被沈備抓在手裏,兩人一起跌倒在床上:“行啦啊,別哭了!我被老首長臭罵一頓,回來又被你打了一巴掌,你有我倒黴嗎?”沈備把草草的手握在胸前,看著草草的眼睛說道。有點責問,又有點寵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下麵想做什麽。
“活該!”草草笑罵,“誰讓你不當好人了!”
“哼!好人,我以前倒是個好人。結果呢,家破人亡。”沈備翻身仰麵躺著,“我退伍以後發誓再也不做好人了!”
草草趴在他身邊,雙肘支著身體,玩著他衣服上的褶皺,“嗯,純粹的好人是活不下去。”
“你呢?草,你從來沒說過你的事?”沈備側過身,探究的看著草草。
草草回避他的目光:“沒什麽,老公外遇離婚了而已。我原來就是一個家庭主婦,什麽也不懂。所以才想出來做些事。”
沈備看她樣子知道還有些事沒有說出來,但是既然草草不想說,他也不好強求。心裏一鬆,原來草草不是……“誒,那你怎麽知道那麽多情婦的事兒?”沈備還沒忘這茬。
草草嗔怒,推了他一下:“你不看電視也該看書啊,滿大街的情婦誰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哦!沈備汗顏,他也就是道聽途說,現在看來,能讓他“聽說”的事兒,多半都是普遍常識。嘿嘿笑了。
草草無可奈何,罵了句“笨蛋”。轉身要去梳洗。
沈備伸手拽住她,坐起來說:“草,做我女朋友吧?”
草草覺得有人的手心在冒汗,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他的:“你、你瘋了?有差別嗎?不會是你破產養不起我了吧?”草草使勁撥開他的手,跑進浴室。
心裏砰砰亂跳,這個沈備,吃錯藥了!看他那樣子……草草慌手慌腳的在浴缸裏注滿水,一頭悶進去,不想出來!
走出浴室,沈備拿著一摞東西走過來:“諾,這是我的工資卡,公積金查詢卡,還有亂七八糟的購物卡什麽的,你都拿著吧。需要用錢的時候,就從這裏出好了。”沈備一臉老實人相,連眼神都是真誠的無奈,似乎除此而外他已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草草臉色變了變。以前也有人這樣做,那人的表情或有不同,但是真誠和信任都是一樣的。結果怎樣呢?草草心裏苦笑,輕輕推開說:“你留著吧。我這裏用不上錢。”
沈備有點著急:“草草,你到底在想什麽?我、……唉!”他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草草說:“沈備,這句話該我問才對。你變得太快了。如果你是因為小君情緒變化,我想你最好還是先冷靜一下。”
提到小君,沈備蔫了下來。下意識的掏煙,睡衣口袋裏空空如也。凳子一扯,嘶嘎嘶嘎的聲音拖在地板上,好像現在別別扭扭的關係。
“我和小君……”
“我是說……”草草打斷他,這個時候讓沈備解釋他和小君的情感有點欺人太甚。草草想,或許問題出在自己身上,還是說明白自己想法的好,遮遮掩掩的誤會更多,便道:“剛才我是開玩笑的。你看我們在一起也快兩個月了,我是什麽人你也應該了解一些。說是你養我,其實就我那些生活需要,自己的錢足夠了。”草草言笑晏晏,隻是眼底沒有笑意,沈備低著頭,偶爾看一眼草草沒有說話:“沈備,說是那個什麽的,可是我看你也沒有侮辱我的意思。相反,你很尊重我。我不是瞎子,也看的出來,對我你有一份責任感。這世上有這種責任感的人不多了。雖然我們說好了不談別的,可是感激之情總是要有的。”
草草半跪在地上挽住沈備的胳膊,一隻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小君的事情我也很難過。同是女人,設身處地的想……哎!我知道你心裏很自責,我也不想勸你什麽。不管現在我是你什麽人,情婦也好,女朋友也好,我都會在你身邊。隻要你不煩我,我都在。”
沈備已經習慣在家裏穿著舒適的家居服,福字大短褲下麵是兩根毛茸茸的腿,草草無意識的呼啦著:“名分的確很重要,但是為了名分而名分就沒意思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取決於你我心裏怎麽想,和外人無關。”
一聲長歎,結束了長長的表白。草草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水放好了,去洗洗吧。身上都臭了。”
心裏怎麽想?與外人無關?
沈備泡在浴缸裏,草草以為他是受小君的事情刺激的所以才這樣的嗎?他反問自己,難道不是嗎?
兩個月的生活一點一滴的在腦海裏走過,就好像小君不在身邊的時候他總是細細的回想一般,現在不自覺的他開始回想草草。
想她溫和的笑容,想她結結巴巴的怒氣,想她一本正經的糊塗,想她無可奈何的順從自己;他還想她的身體,她的氣味,她的聲音;想了這麽多,沈備突然發現,自己還是不知道草草什麽樣?她就像浴室裏的氣體,圍繞在他的周圍,甚至在他的身體進進出出,卻永遠無法描述,永遠無法回憶……
沈備笑了:還找什麽呢?笨蛋草已經不知不覺占領了他的地盤,他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
“嘩”從浴缸裏站起來,水花濺了一地,笨蛋草又該嘮叨了。沈備開心的笑了,嘮叨就嘮叨吧,以後有很多地方讓她嘮叨呢!
“草草,我喜歡你!”愛要說出口,沈備早就知道這個道理。準備了很久,話到嘴邊還是變成兩個字。
對他,已經是難得的進步;對表達,似乎有待改進。
草草問:“你喜歡我什麽?”沈備啞口無言。
“喜歡就是喜歡,還要理由嗎?”沈備狡辯,臉皮有些發黑。狗屁溝通,以後再也不說了!
草草莞爾。輕輕靠近他的懷裏,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把愛字掛在嘴邊的。
以前關浩說的可是頭頭是道,一二三四五列的很清楚,可是後來也分開了。草草已經明白,世上很多事情真的是耳聞不如一見。
沈備和她能走到哪一步,是要一步步走下去才知道,而不是提前說出來的。
不過草草現在的心情很好,她打算逗逗這個憨人。
草草道:“是嗎?那你喜歡喬助理嗎?”
怎麽又是小喬?沈備徹底熄火,和難堪的問題相比,他開始後悔自己對美麗女助理的那一點點肖想。也有些慶幸,幸虧隻是肖想而已!
草草翻身睡覺。沈備攔住她:“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把我和她扯在一起?”既是肖想,自然要為自己掙得清白,這個問題得說明白!
草草有些困了:“我隻是隨口說說!”
“隨口說說你也扯她?”沈備光火。
草草委屈:“隨口說說也不行!那你就是真有問題了!”
“有什麽問題!”沈備怒了,“是,我是喜歡她。那又怎麽樣?我現在、我現在隻想把她當作好同事,好夥伴!”
男女之間哪有那麽容易,不知道這種轉折存了多少心情和故事。草草隔著夜色看著沈備。沈備歎口氣。黑暗本身就是一副盔甲,人們縮在裏麵,向虛空懺悔:“我承認以前是對她有過想法。也正是這種想法讓我很猶豫。畢竟人家是未出閣的大姑娘,又在工作上牽涉那麽深,我一個離過婚的大老粗,工作上也要靠人家,冒冒失失的會不會重蹈覆轍。”沈備頓了頓,“所以我才想……找個女人。”他自覺的把“情婦”換成“女人”,“要是純粹生理上的,我覺得沒必要害人家。”
草草心裏那個氣!合著要是不是生理上的,你還回頭找你的“良家大姑娘”?那我們算什麽?
沈備不知道自己已經冒犯了某一類人,兀自說著:“可是,可是……哎,我也不知道。對小喬的時候,有時候我就算有那麽一丁點的想法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可是,那天見到你,我就……我就……關浩說,男人對女人有衝動是感情的基礎……”
“啊!”草草低呼一聲,打斷了沈備的自白。
“怎麽了?”
“沒、沒事。”也許是重名吧?草草心裏這樣想著。
沈備把她抱進懷裏:“草,我想你。每天都想你,恨不得把你種進我身體裏。我知道我不配說什麽喜歡不喜歡,我也知道你是個好女人,你說的對,我們的關係取決於我們自己心裏想的。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想的就是你。不管你是我的情婦,還是女朋友,還是老婆,我心裏就想你!”
草草通體冰涼,如果沒有那個名字,她會很感動,可是那個人被提起來了,事情就有了另外一種解釋:“沈備,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和老婆做愛。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人們很容易患一種叫審美疲勞的病。”
沈備不知道草草的心結,心情依然澎湃:“不會的!那都是胡扯。草,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草草喃喃的說:“知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心裏還有半段話,“此一時彼一時,此時真彼時假,說到底都做不得真!”卻沒說出來。
時間會證明一切!
沈備已經開始忘情的在她身上探索,一波波的點起熱辣辣的火苗。草草專心的回應著他,不去想偶爾聽到的名字。
這個夜色,黑的不純。總像摻了什麽雜質,攪得深一道淺一道的……
早上起來,經過一夜的休眠,理智占了上風。想起昨晚說的那些赤裸裸的話,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互相回避起來。好在一個出門鍛煉,一個在家,也沒什麽交集。
沈備衝完澡,看看鏡子裏自己的上半身,彎起胳膊努出一個小老鼠,滿意的笑了。萬國城的那套器械沒有搬來,草草說即是公家的錢買的,就不要搬來了。小區有很多公用的,若是有心練,也能合手,沒必要搞那麽專業。沈備倒不在乎用什麽東西,在部隊的時候,自己都是偷偷的弄塊轉頭,土裏滾出來,小區的設備已經比他當年好很多。隻是每次回來衣服都會髒兮兮的,草草開始皺著眉頭扔進洗衣機,時間久了,連眉頭都不皺,直接讓沈備先站在洗衣機邊脫衣服。
吃飯的時候,報上登了一條商業賄賂的醜聞,一家外資公司以谘詢費的形勢支付巨額賄賂款項。那家外資公司的高層站出來,說是個別公司人員素質不高,不能代表公司。不僅要積極配合外部調查,內部也要自查自糾。
讀到這裏,沈備想起一件事,昨天的堆文件裏有一份商業谘詢協議,金額有十幾萬。他當然清楚這筆錢是支付給誰的,問題是,那家的高層怎麽把自己摘的那麽清楚?
“草草,這個看了嗎?”沈備把報紙推到草草眼前。
草草看了一眼:“嗯,看過。怎麽了?”
“嗯……”沈備沉吟了一會兒,“該怎麽避免?”
草草詭異的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就是了。”
沈備苦笑:“連那些經濟學家不都說了嗎?那是權力尋租,我們隻是按規律辦事。”沈備似有所感,歎口氣:“辛苦掙來的錢,他們坐在那裏,拿著橡皮章一定要吃飽才能落下,誰敢不給呢?市場有競爭者,他們沒有啊!”
草草喝掉豆漿,撕著麵包片問:“你……怕了?”
沈備搖搖頭,又點點頭:“有備無患嘛!”
草草笑說:“南威說過,所謂反腐倡廉就是就是既要滿足腐敗的需要又要保證廉潔的外表,這個時候律師的作用至關重要。具體內容,你可以和他談談。不過,這個……”草草點點那個案子,“單純就谘詢費而言。公司高層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不知道。把權利放到業務員手裏,同時有公司法務合規審查,在高層和具體業務之間做個防火牆。一旦東窗事發,隻要你沒接觸過業務,頂多辦你個引咎辭職,絕對不會拖到案子裏。”
“那麽大的標的,怎麽會不知道!”沈備不解。
草草道:“化整為零啊!限製每份合同的金額,隻要報到你這裏就不披,於是下麵辦事的為了方便,自然會一份拆成若幹份,無需經你批準。走普通流程就好了。至於你,日理萬機,完全有理由‘失察’。即使出事,也是業務員個人素質不高,急於求成,和公司管理製度無關,和你也沒有關係。”
沈備粗重的劍眉猛的抖了一下:“若是我簽了呢?”
“若是簽了,說明你知情。並且可以合理的認為,按照人之常情,你會了解case的詳細情況,簽字是個審慎的判斷。如果出事,你逃不掉!”
沈備慢慢端起豆漿,一點點的咂摸著。到目前為止,隻有這個合同最大。他已經猶豫了一個禮拜了。
草草看了他兩眼,見他不說話,也不追問,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慢慢的啜飲。
不知不覺間,早上兩人都喝多了!
小喬早上來到辦公室,臉頰上雖然有淡淡的胭脂,還是可以看見略微有些浮腫的眼皮。快到中午的時候,業務總監心急火燎的跑進來:“喬助理,沈總呢?”
小喬聲音有些啞,說:“開會呢。怎麽啦?”
業務總監說:“這個項目跟了半年了,公司也花了不少錢,就差這個谘詢費,怎麽沈總突然就不同意呢?”
小喬拿來一看,哦,知道這個項目。沈備是了解情況的,沒道理不同意啊:“這樣吧,你放在這裏,我幫你問問沈總。如果需要補充什麽,我在告訴你!”
“誒!多謝了,多謝了!”業務總監擦擦汗走出去。
下午的時候,小喬把情況和沈備一說,沈備說:“那你先放下,我再看看。對了,你安排那個法務部,在公司內部搞一次合規教育,重點是反腐問題。蔣風卷款跑了,到現在都沒找到。是我們內部監管不嚴啊!這一次一定要深刻的進行檢查,重點是對各個項目進行審查。一是內部有沒有問題,二來也要防止外部出問題。”沈備看著桌子上擺著的水晶金字塔,若有所思的說:“最近抓經濟犯罪的案件很多,公司一定要潔身自好啊!”
小喬奇怪沈備說話的態度,含含糊糊,又似乎意有所指,與往日工作時的爽朗截然不同。小喬想起昨晚接電話的那個人“燈草草”?難道是因為她?
努力的集中注意力,小喬也沒有多說,把文件放在桌邊,退了下去。
沈備翻翻文件,眉頭皺的緊緊的。他何嚐不知道項目迫在眉睫,但是,他不想再去見那些檢察人員。那種感覺,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魯修承看著急得抹汗的業務總監,沉吟了片刻,雙手一攤說:“我也沒辦法。不如你再找找喬助理,她比較了解沈總。”
業務總監直歎氣:“哎,沈總這個大轉彎搞得我頭暈啊!你說,是不是有什麽工作不到位?”
魯修承看著他,想了想:“會有什麽呢?”
“不知道啊!”
“你都不知道,我一個管運營的就更不了解這種具體的案子了。”
兩人一搭一合的說話,沈備正好從外麵過。魯修承的話傳進他的耳朵裏“你都不知道,我一個管運營的就更不了解這種具體的案子了”,這話放在平日也沒什麽,此時聽來卻別有一番味道,怎麽和草草的意思那麽像呢?
沈備搖搖頭,草木皆兵,是不是有些過了?
所以,小喬來找他的時候,沈備說:“這樣明目張膽的做恐怕有些不妥。我們的法務不是也建議過,此類合同金額最好小一些嗎?法務的建議要聽,這個合同讓業務總監谘詢一下法務的意見,你也跟著,必要的話補充一下流程。要注意隨時完善。”
小喬想了想說:“沈總,這個項目很急,製度修改很大,是不是先做著。以後的再辦?”
沈備道:“項目急也要合法,就這樣吧。”
小喬點點頭,想了想又說:“沈總,聽說您要把萬國城的房子退給公司?”
沈備點點頭:“是啊,該退了。以前剛退伍沒錢,是公司關照。現在有些積蓄了,不好再占公家的便宜。”
“您這是說哪裏話,您為公司做了這麽多事,這也是您福利的一部分。再說了,您要是退了,住哪裏啊?”
“哦,我已經買房了,等到年底交房以後就可以裝修入住了。”
“這樣啊!也不急著現在交房。老都還說是不是您不滿意了,老天天問我。我看這段時間您還是先住著,等交房的時候再說退房的事兒吧。”
“嗬嗬,這個老都,真是煩啊!不了,這段時間,嗯……”沈備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小喬。就這一眼,小喬突然覺得不想聽了,可是沈備的話還是鑽進她的耳朵裏,“有人要我照顧,我和她在一起。有地方住。”
小喬覺得手腳冰涼,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最可怕的是心儀的對象麵對麵的告訴你他心有所屬!
“是、是嗎?怎麽、怎麽一直沒聽您提過?”
沈備倒是挺開心,說出去了心裏也好受了,嗬嗬一笑:“也不是什麽大事。再說了,八字才一撇,沒啥好炫耀的。”話是這樣說,眼睛卻眯到一起。
“嗯,恭喜、恭喜啊!不知是誰那麽幸運?”
“什麽幸運不幸運的!”沈備一揮手,“啊呀,不說這些啦。你先去把事情布置一下,讓法務那邊抓緊修改合同。對了,你和小魯的飛機是幾點的?”
“啊?哦,晚上七點。不過五點就得走了,路上堵車。”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好。好、好!”
小喬腳下像踩著棉花深一腳淺一腳的坐進自己的辦公桌,看著一大堆文件,腦子裏嗡嗡亂想。想哭又想笑,結果那麽突然的蹦出來,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就是昨晚接電話的那個女子吧?聲音柔柔的,估計人也柔柔的。可是她理解沈備嗎?她知不知道沈備的過去,知不知道他受的苦,受的委屈?知不知道他創業的艱難,適應社會的辛苦?一想到今後沈備不再需要自己的安慰,想到今後又另外一個女人明目張膽的出現在沈備身邊,小喬就覺得喉嚨被什麽東西緊緊的抓住了。
內心深處,還有一絲絲的羞恥在無情的吞噬著她。慢慢的,甚至超過了傷心和失望。
全公司都知道她是沈備的“女友、未婚妻”,現在突然亮起一根燈草,教她如何見人?!
一個下午,小喬昏昏沉沉的處理事情。魯修承在樓下等她,看她空著手出來奇怪的問:“誒?你怎麽什麽都沒拿?”
小喬“哦”了一聲,沒魂兒似的往回走。魯修承不放心,攔住她道:“你……不舒服嗎?”
“沒有,挺好的。”小喬說,“可能是太累了。”
“要不……你還是別去了。或者晚一天再走。”
“不了,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
小喬加快腳步,沒走電梯,跑著從安全通道的樓梯爬上去。
晚一天?不,她根本就不想在這裏多留哪怕一秒鍾!
草草被孫南威揪住狂問昨天晚上為什麽不去!他的意思很明顯:心裏沒鬼,你怕什麽!
不過,草草還沒來得及練太極,馮尚香走出來說:“草草,你今天和我去參加一個會。會後做個memo。”
“啊?什麽時候?”
馮尚香看看表:“馬上。五分鍾後,我的車在樓下等你。”
草草這才注意到馮尚香已經穿戴妥當,正拎著電腦包往外走!
呻吟一聲,抓起自己的筆記本,亂七八糟的塞進包裏。衝孫南威一擺手:“回見!”
孫南威目瞪口呆的看著草草衝出大門,搖搖頭,搞什麽鬼!昨天下午不是說好,馮尚香那個項目讓小王跟嗎?
小王坐在位子上正打東西,孫南威問:“小王,你怎麽沒去?”
小王眼皮一翻:“我不爽她!誒,孫律,我挺喜歡你的,讓我跟你的項目吧?”
孫南威戒備的後退一步:“這得問我女朋友!”
“成!我給她打!”小王拿出紙筆,“號碼是多少?”
抬頭已經看不見孫南威的影子!
小王一撇嘴:“切!想從我這兒套磁兒,哪有那麽容易!”
這個項目就是草草翻譯的那個合同。當時草草私下裏還想過:辛辛苦苦的做完了,連個消息也不給。問她還說什麽“不該問的就別問”。還以為黃了呢!原來人家一直都做著呢!
翻譯合同其實很鍛煉人,草草幾乎閉著眼都能說出各條的內容。現在經過那麽多輪的修改與談判,許多條款都變了,但是大的框架還沒變。草草適應了一下,很快進入狀態。
談判對象是美國人,服務對象是中國人。一家國有商業銀行,看起來西裝革履的倒也精幹。今天不是禮節性的交往,上來的人都不是位階最高的,但卻是敲定具體條款的人,所以是白刃戰。翻譯一律退場,雙方你來我往,嘴裏嘰裏咕嚕,不管標準不標準,反正都聽懂了。
草草終於明白為什麽讓她做Memo,因為這種場合,要把各種奇怪的英語聽明白還真不容易,尤其是美國團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還有印度人。他們的英式英語實在是挑戰中國人的理解能力。
草草進所的時候拿著一張全國二級翻譯證書,也是賦閑在家時一邊看孩子和婆婆鬥智,一邊考下來的。也許那時她已經有了危機意識,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考不下正經的律師證?
現在,馮尚香把她拽過來,畫外音很明顯:你不是專業翻譯嗎?來顯顯你的本事吧!
草草額頭冒汗,把筆記本電腦往旁邊一扔,抓了杆鉛筆,呼啦啦的在厚厚一摞白紙上畫起來。眼看著腦袋都要轉飛了,聽見有人問話:“Well, it is time for lunch!”
My God!這麽快就中午了?
草草抖抖筆,才發現手指已經和筆連在一起。
“鄧律師,一起吃飯吧?”中方一個工作人員過來和藹的問。
草草眼昏昏的,根被沒分清張三李四,一手撐著桌子說:“謝謝。不過我先要整理一下記錄,一會兒忘了。你們去吧!”
“也好,一會兒我給你帶些東西。不喝咖啡,不吃肥肉,對吧?”馮尚香的聲音。
草草點點頭,送走他們。
下午也是這樣過的,一晃到了晚餐時間。都說美國人到點下班,估計說的都是美國的“國企”。這家投行的幾個老外,吃完晚飯,再接再厲到十一點,草草散會以後打開手機,對接進來的電話說:“Hi, This is Carol.”
那頭有人愣了一下,隨即吼道:“鄧草草,你死哪兒去了?”
“Negotiation。I Mean ……我是說我開會呢!現在在出租車上,正在往家走。”
“孫南威那個混蛋也不送你?這都幾點了?”
“不是,我是和馮律師,馮尚香律師。”草草頓住。
“馮律師?馮尚香?”沈備似乎有點耳熟,卻記不起來,應該是草草他們所裏的,“他沒車?”
“有車。不過,她還有事去所裏加班了。我申請回家弄。誒,師傅……”草草囑咐了司機幾句,又對電話說:“快到家了。回去我和你講,先掛了。”
“記得讓他送你到樓前!”沈備最後一句如是狂吼。
草草皺皺眉頭,把手機收進書包。
司機笑著說:“您先生可真關心您。哎,現在這年月像您這樣互相關心的夫妻可不多了,看您也是個有福氣的人。”
草草疲憊的摁住額頭,說道:“是嗎?謝謝!”
司機見她不太愛說,便禁口不言了。
到了樓下,司機打亮燈,草草付錢結賬。還沒下車,門就開了。草草嚇得驚叫一聲,開門的人不耐煩的說:“喊什麽喊!是我!”
打眼兒一看,沈備。這才放心的扶著他的手下了車。身後是司機師傅低低的笑聲。
已經立秋了。燥熱的夏夜似乎在傍晚時下過一場小雨,有些暖暖的濕漉漉的感覺。
草草和沈備並肩走進空蕩蕩的電梯。看看身邊高高大大的男人,草草才想起以前自己一人膽戰心驚晚歸的樣子。
那場傍晚的小雨隨著呼吸就這麽潤進心肺。
草草忍不住低低的笑出聲來。沈備專心的盯著樓層顯示,聽見笑聲不解的問:“笑什麽?”
“笑你啊!明明做好事,怎麽就落不下好!”
“什麽意思?”沈備皺起眉毛。這女人又想什麽了?
叮咚……
電梯到了,沈備從睡衣兜裏掏出鑰匙開門。草草繼續著剛才的話題:“像剛才吧,你要是站在門口等我,我肯定特感動。偏你傻了吧唧的,猛地開車門嚇人一跳,都忘了你的好了!”
“哼,稀罕你記!”沈備舒展的坐進沙發,又拿起報紙看。
草草抱著沈備的腦袋親了親:“謝謝!”腳尖一踮,旋轉著走進臥室。裏麵傳出輕輕的哼歌聲,沈備摸摸被親的地方,咧嘴樂了。
小喬坐在飛機裏,外麵是黢黑的夜色。小小的窗口透出的人臉顯得那麽憔悴,本來就有點方的下巴更顯的方正,瘦削的臉越發的布滿陰影。小喬疲憊的閉上眼。
沈備,我不信你一直不知道!明明你對我是有心的,究竟是誰、用什麽方法奪走了你?
“你怎麽了?”魯修承再次問她。
小喬低聲回了句“沒事”,閉上了眼。
打死魯修承,他也不信小喬沒事。早晨他就看見小喬蒼白的麵色和紅腫的眼睛,分明是哭過。一整天魂不守舍的,他好幾次從小喬麵前走過,她都像沒看見!
小喬的眼皮還在抖動,飛機照明換成了夜間照明。魯修承輕喚幾聲“小喬”,沒有回應。便小心的撚起毯子的兩角,蓋在小喬身上。還細心的曳好。
小喬忍了一會兒,感覺身上多了些暖意,有人將毯子蓋在她身上。借著半明不暗的情況,她悄悄的睜開一條縫,魯修承正湊在她的左肩曳好邊角。頭發裏的發出淡淡的洗發水的味道,和一種不同於沈備的霸氣卻同樣沉穩安寧的味道,鑽進她的鼻子裏。
“若是沈備如此對我,我死而無憾了!”
此時此刻,小喬想到了死。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卻挑起心中無限悲意。
魯修承打開自己的ThinkpadX60,幽幽的電腦屏幕反射出點點藍光,明滅不定。原本隻是有些棱角的麵相被這些明暗一襯,驟然多了許多鋒芒,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小喬斜眼看著他,念頭慢慢的轉動:這個人究竟是誰?看他平常大大咧咧的,可是自己為什麽總覺得他很危險呢?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錯覺?
都煩那裏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小喬忍不住想請私家偵探,可是又怕是自己多心。萬一被他知道,就不好做同事了。
哎,男人啊!怎麽比女人還難懂?
為什麽這個世界有沈備那樣的男子漢,也有魯修承這樣的男人?
都說女人是七竅玲瓏心,這些男人又何嚐不是處處孔竅,一塊鑽石磨出千百個切割麵晃得人眼花!
自從沈備“單方麵”改變草草身份之後,兩人一起上下班就成了草草不容拒絕的一部分。在這之前,草草還可以用“別人看見不好”拒絕。現在便是稍一猶豫,也會招來沈備不滿的瞪視。其實,草草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情婦也好,女朋友也好,不都是過日子嗎?既是過日子,開心最重要。她又不是特愛較真兒的人,於是,除非沈備有應酬或者草草加班,一起走就成了理所當然的。有時候,草草加班沈備若是不忙便等等她。日子平淡如水,沒什麽特別的喜憂。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兩周。過幾天就是國慶節了。
草草支持馮尚香的項目進展的很順利。而且對草草而言還有一個問題,這家銀行的GC(法務總顧問)曾經向草草暗示,希望草草能加入他們在中國的辦事機構。
如果真能跳過去,月收入可是現在的十倍二十倍。但是草草害怕又是馮尚香設下的套,隻能搖頭拒絕。心想,要是小孫的項目,這是多好的機會啊!
晚上,沈備靠在床頭看報紙。草草躺在床上想起這事兒,便和沈備講了。
沈備從報紙裏抬起頭,奇怪的問:“她幹嘛要陷害你?你怎麽得罪她的?”
草草背對沈備,扣著涼席的經緯,慢悠悠的說:“可能是我太多心了。人家未必那麽小氣!都怪孫南威那個大嘴巴!哎,鬱悶死了!”
說到這裏,把南威麵試時搞得烏龍說了一遍。沈備“嗤”了一聲:“這小子,滑頭的很!把老頭老太太哄的開心的不行!連我都要聽他的!”
草草早就聽小雯抱怨了一百二十遍,轉過頭,安慰似的的拍拍沈備,臉上掛著同情的笑容。
沈備沒察覺,兀自按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既然她有這方麵的心思,你小心些也好。不過你也不用怕,若是她真有出格的舉動,我第一個不饒她!”
草草撇撇嘴:“你以為你是誰啊?做生意還講究和氣生財呢!你覺得自己牛,人家還不定什麽背景呢!北京啊,水深著呢!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蜷著。還是老老實實低調做咱的平頭老百姓好啊!”
沈備不滿的說:“我這不是為你好嘛,你怎麽還怪我!”
“哎呀,算啦算啦,你最厲害!”草草拍了他一巴掌,“快點熄燈。都幾點了,還看個沒完!燈晃著不熱啊!”
沈備嗬嗬一笑,把報紙扔到床下,壞壞的說:“這可是你催我的,我可沒要求你啊!女人啊,能不能矜持點!”
草草氣的想還嘴,那邊已經堵了上來,嚴嚴實實,根本沒有機會。
秋夜愈涼,屋內卻是好春光!
這天早上,兩人一起上下班。走到三元橋附近,遇上前麵有刮蹭事故,堵在路中。百無聊賴,草草打開收音機,裏麵飄出Eazy morning 飛魚秀的節目。費力克斯和喻舟這對活寶,又在打情罵俏!
沈備看了一眼草草,問道:“對了,你什麽時候學會開車的?好像對這車很熟啊。”
草草道:“很早就有駕照了。原來……原來我那個前夫也有一台奧迪,不過是黑色的。”草草看著路麵,“誒,動了。”
沈備掛擋點了點油,前進一點點:“你……前夫,是做什麽的?”
“生意人。我們原來是大學同學,但是專業不同。沒想到進了同一家公司,慢慢走在一起。他很聰明,做銷售員的業績很好。三年期滿自己出來創業,做的有聲有色。我一開始在公司做外貿,因為我沒有北京戶口,所以繼續考學讀研。研究生畢業的時候他正在創業,那時我在律所也實習了一年,他不希望我那麽累,所以繼續讀博。”
“你現在多大?”
“我小時候上學早而且跳過兩級。今年三十……嗯,還幾個月三十一。”
“你……帶寶寶能讀書嗎?”
草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收音機裏傳來喻舟開心的大笑,費力克斯說:“昨天比武招親,喻舟的情況比較淒慘,參加的人挺多,都是喻舟不合適。那我們也不能怪人家對吧……”
草草聽了一會兒才說:“能讀。研究生期間允許結婚,博士生孩子也不難。那時候挺著肚子答辯別人誇我有勇氣,其實我是實在沒有用心寫論文,怕教授為難我,故意掙同情分的。”草草低頭整理了一下膝上的筆記本包,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
沈備看了她一眼說道:“哦,我以為博士都是要實打實的考出來,想不到這也能投機取巧。”
所以笑容沒變,看著外麵慢慢移動的車輛,似是喟歎的說:“哼,報應啊!要是當初不投機取巧,可能就不會……”
沈備從後視鏡裏看見草草悄悄抹去眼淚,知道她在想念孩子。突然想起自己和小君,當年若是有個孩子,或許就不一樣了吧?
兩人都沉浸在不愉快的過往中。飛魚秀裏開心的笑聲孤單的回蕩在車裏。
沈備進了公司,魯修承已經在辦公室外等著。
“修承?”沈備四處看看,沒有小喬的身影,“小喬呢?”
“她身體不舒服,請假了。”魯修承抱著文件夾,“沈總,這是我們這次考察的初步結果,請您過目。”
“好。”沈備接過來,把魯修承讓進辦公室,“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魯修承坐在沙發上,“這些資料是我路上整理的,昨天在回來的路上,我就做了最後的總結。時間就是金錢嘛!”
沈備讚許的笑笑,問道:“小喬身體好些嗎?”
“好像不太好。這一路上都蔫蔫的,前幾天還發燒了。咳嗽的挺厲害的。幸虧不是非典時期,要不我們還真趕不回來。”魯修承笑了。
沈備道:“是嗎?我記得她身體一直不錯。哎,可能是工作太累了。不是說什麽亞健康嗎?回頭記著提醒我,在公司搞一次健身活動,大家工作那麽辛苦,也應該注意一下。”
“好。沈總,您真為大家著想!”
沈備擺擺手。魯修承的匯報前麵還有一個摘要。不僅重點突出,對於個別需要關心的詳細重點還有頁數提示。如果必要,沈備可以直接翻到該頁,查看詳細內容。
沈備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做的不錯。這樣吧,小喬既然生病了,就好好歇著。這個項目你多多費心一些,有什麽事情可以直接向我匯報。讓辦公室主任看一下下午的時間,安排一個會,我們討論一下。”
魯修承站起來,點頭應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沈備點點頭,當魯修承快到門口的時候,沈備突然叫住他,笑嗬嗬的說:“修承,摘要寫的不錯。回頭讓小喬和你學學,不要吝嗇啊!”
“沒問題!謝謝沈總誇獎。”
又是一天的忙碌,馮尚香真是把人往死裏用。草草忙裏偷閑,從辦公桌上的小鏡子裏看了看自己的臉,嚇了一大跳。臉怎麽那麽黃,嘴怎麽那麽白,皺紋怎麽那麽多,人怎麽那麽老!做個鬼臉,一點也不可愛,倒像一根老黃瓜!馮尚香啊,馮尚香,你公報私仇也太歹毒了吧?
中午大家出去吃飯,草草跑到國貿樓下的晨曦百貨,一口氣掃了一套雅詩蘭黛的ANR係列,準備好麵膜和洗麵奶。她想把ANR的21天精華全泡進麵膜裏,不怕營養過剩長脂肪粒,就怕皺紋起來消不下去!
國貿大樓裏有那種中午半小時的美容保養,但是,馮尚香也是那裏的客戶。草草在辦公室裏沒看見她,萬一在那裏撞見了好像自己不好好工作似的。思前想後,草草總覺得自己走投無路,除了躲在廁所裏做麵膜實在沒有辦法養護這張臉。
回去之後,鑽進衛生間一通折騰。覆著麵膜見不得人,草草幹脆躲進衛生間的小格子裏,坐在馬桶上,等著時間。反正這裏的衛生搞得不錯,香噴噴的,閉上眼隻要不想和美容院沒啥兩樣。好不容易熬過二十分鍾,洗洗擦擦,草草才覺得好歹能見人了。
走進辦公室,小王衝馮尚香的辦公室一努嘴,草草看看表,一點整。無奈的歎口氣。抄起桌子上已經做好的文件走進去。又是一個忙碌的下午。
晚上草草當做笑話和沈備講了,沈備湊到她臉上聞了聞,皺著鼻子說:“好臭!”卻賴著不肯離開。草草信以為真還解釋:“不可能,我回來就洗澡了。重新做了麵膜的。”拍拍臉,上麵還有睡眠麵膜淡淡的草藥香,“那是草藥味兒。清妃的睡眠麵膜,有點草藥味兒。”看沈備還是抽鼻皺臉,便主動湊過去:“你在仔細聞聞,真的是草藥味兒!”
沈備哼哼唧唧的說:“連著兩天了,你就不能讓我消停一會兒?你就這麽上火?”說著扣住她的手腕。草草才知道又上當了。
“我不是……唔……沒有……壞死了……”
再也沒有正常的對話……
小喬休息了一天,思前想後,隻要男未婚女未嫁,一切皆有可能!有誰比自己更了解沈備呢?又有誰能像自己一樣陪著沈備一路走來,風雨共濟呢?也許沈備心太粗了,沒有察覺自己的想法。若是他知道了,是不是會回心轉意?
小喬越想越有可能。她是誰?她是喬小芮。上班前,小喬細細的畫好妝。原本上挑斜飛的眉毛描成圓潤柔和的柳葉眉,摘掉眼鏡,換上“大眼睛”,黑色的瞳仁如水一般在白水銀中蕩漾。以前總是挽在腦後的盤髻鬆開,打成一個輕鬆的馬尾,多了幾分俏皮。緊身的粉色襯衫,微微敞開領子;膝上一寸的白色的一字裙在後麵開出一道縫,走路時隱隱可見大腿的內側。外麵起風了,小喬從櫃裏翻出一件米色及膝風衣罩在外麵。穿上白色的高跟鞋,滿意的轉了轉。“小喬,你一定行!”鏡中人仿佛呼應似的舉起手臂做了個加油的樣子。
坐在出租車裏,小喬想,第一件事就是加強沈備和她的聯係。
看著從身邊開過的一輛輛汽車,小喬想到自己和沈備一起上下班,他開車自己坐在副駕聊天的景象,愜意萬分。對,就從上下班開始吧!
今天對草草也是個大日子。項目已經進入收尾階段,今天要聽對方的反饋。如果沒什麽問題,這個項目就可以收工了。
所裏雖然沒有讓天天穿正裝,但是休閑裝是絕對不允許的。草草挑了半天,選出來一套衣服。沈備嘿嘿一笑:“喲,穿上還不錯!”正是兩人第一次見麵時沈備買的那條裙子。
草草在鏡子前麵轉了一圈,臉上畫了點淡妝,人看起來更精神了。沈備湊到鏡子前,摟著草草的腰左右看了看,皺著眉頭說:“我怎麽看起來那麽老?”
草草光看自己了,聽他如是說,才注意到身邊的黑炭,擺擺手說:“男的無所謂啦!老一點壓得住場麵,長個小白臉,沒人服你!”
沈備這才捏著自己兩頰頗為讚同的說:“也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兒上。你們女人呀,天天弄著那張臉,淺薄!”
草草笑著把他推出門去。上了車,沈備對著反光鏡看了自己一眼,說:“其實,我長得還行!”
“是,您長得——那是相……當——的行!快開吧!”學著宋丹丹的口氣,一看就是有口無心。
下車的時候,照例又是吻別。草草站在大廈門口,目送沈備離開。一扭頭,看見馮尚香站在門口的另一邊,正往這邊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這時,草草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沈備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了,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就算她想用工作壓死自己,也不能在這個問題上指責自己半分。想到這裏,草草非常有勇氣的向她打了一個招呼:“嗨,馮律師,早上好!”嘴角一抽,算是微笑了。
馮尚香臉上沒了平日的嚴峻,此時看來好像多了些迷惘:“啊?好、你好!”
“您上樓嗎?”
“哦,上。不,不了。我……還有點別的事。你先上去吧。剛才那位是……”
“我朋友。您認識,沈備。”草草大大方方的介紹,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馮尚香看她的眼神愈發奇怪:“沈備?你……朋友?”她的嘴角也抖了一下。
草草沒覺得那是微笑,比較像是純粹的抽筋。
“啊。我朋友。人還行吧!”草草向沈備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回是真的笑了。
“嗯、嗯!”馮尚香什麽也沒說,轉身走進另一側的大廳。對她來說,這可是大大的失態。草草有些奇怪,真的是簡單的單相思嗎?難道……
她想起一種可能。
難道沈備也要求馮尚香做他的情婦?!
這個老色鬼!念頭在草草心裏燒起一把大火!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無名業火焰騰騰,恨不得現在就把沈備揪出來拷問一番!
沈備還不知道草草那裏已經星火燎原燒成了荒漠,美美的坐進自己的辦公室。昨天晚上,草草說要把節育環取出來,問他介不介意。他不太明白是什麽,草草解釋了一下。他很奇怪,既然已經有避孕的了,為什麽還要讓他每次穿雨衣?
草草說:“你上來就有非分的要求,誰知道你是什麽人,當然要多采取些措施。即使取了節育環也不是說你就想怎樣就怎樣,該穿還得穿!那東西,我早有取出來的念頭。現在項目忙完了,借個空當而已。”
沈備嘴上沒說,心裏冒出一個念頭:能不能讓草草給他生個寶寶?既然有寶寶,兩人自然不能這麽混過。結婚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但是,沈備又有點害怕。會不會草草結婚以後又後悔?會不會他要重蹈覆轍?一想起小君,沈備又覺得揪心揪肺的難受。也不知道是不舍,還是後悔,隻想趕緊躲開。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勇氣麵對這件事。既然如此,便不能和草草講。
草草想趁著國慶節去醫院,沈備提醒自己,不要在國慶期間在安排事情了。不過,這好像也是他轉業到地方之後第一個有休息日的國慶。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小喬回到辦公室,沈備不在。去哪裏了?有什麽安排?才一天不來,小喬突然意識到自己掌握不住沈備了!是誰在背後搞鬼,是不是沈備背後的那個女人?
帶著一分不安兩分怒氣,小喬整理著自己的文件。眼風掃過手機,她停了下來。那個手機號,鄧或著鄭?想了想,四下看了看,小喬拿起手機,撥通一個同學的電話:“……誒,老同學連我的電話都不知道了?虧你在電信局呢!……”聊了一會兒閑天,看時間差不多了,小喬才說:“對了,我想問一下,能不能通過電話號碼查到機主?……嗯,全球通的。對,不是神州行。……不一定啊?……哦,是啊。我有一個朋友,唉,婚外戀,可憐的女人……幫個忙吧。……試試,不一定精確,有個大致的範圍就可以。嗯嗯嗯……好的,謝謝了。電話是……哦,行。那你給我發短信吧。嗯,我等著……”
電話掛斷了,小喬看著自己的手機發了一會兒呆。“啪”的一聲,輕輕扣上,仿佛這樣就能扣住所有的秘密。
“咦?小喬,你來了!”快到中午的時候,沈備和魯修承並肩走進辦公區。老實說,兩人站在一起很養眼。差不多的身高,一個粗獷中藏著溫雅,一個斯文裏帶著不羈,實在難說誰更優秀。但是小喬花癡不起來。
沈備和魯修承之間似乎有某種默契,一種基於遠古的本能建立起來的關係,是女人永遠無法理解也無法介入的默契。
“沈總。”小喬站起來,看了一眼魯修承。
魯修承還是痞痞的一笑,滿不在乎的樣子。
沈備隻是點點頭,徑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小喬看著魯修承一言不發的從自己麵前走過,揚聲道:“沈總!”拿起桌頭的一份文件,“關於項目的事情,我想向您匯報一下。”
沈備看看魯修承,似有詢問似的挑了挑眉毛。魯修承維持著一貫的笑容,看不出什麽。
“哦,那你一起進來吧。我們剛剛開過會。”沈備走進辦公室,遞給小喬一份文件,“這是這次項目的報告,你複印一份,看一下。一會兒我們一起討論討論。”
小喬翻到最後,倒數第二行寫著:“匯報人:魯修承”。
忙到下午,終於到了簽字慶祝的時刻。草草站起來和對方握手,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馮尚香,她也正看她,兩人相視一笑。再多的抱怨和不解,在這一刻也消散無形。
簽字儀式結束以後,草草和馮尚香準備離開長城飯店。喝了紅酒的馮尚香兩頰紅撲撲的,突然開口問道:“晚上有事嗎?一起喝杯茶吧。”
草草猶豫了一下,“有事嗎?”
馮尚香搖搖頭。
草草說:“改天吧。我要回去做飯。”
馮尚香脾氣似乎好很多,笑了笑說:“有伴兒的人就是不一樣。行,你先走吧。我要醒醒酒。”
聽她這樣說,草草頓住腳步:“你不舒服嗎?我可以送你回家。”
馮尚香搖搖頭,想了想說道:“草草,本來我不想和你講。但是,你的確很能幹。我希望你有個準備。孫南威接了個客戶,億艾科技。委托人是它的財務總監黃盼盼。”
草草不解的看著她。馮尚香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真的不知道嗎?哼,你還真是忘得徹底。黃盼盼的老公,億艾科技的法定代表人叫關浩。”
草草原本輕鬆的看著她,聞聽此言慢慢的擺正頭僵在那裏。
馮尚香從她身邊走過,拍拍草草的肩膀:“還有,小心沈備身邊一個姓喬的助理。”
草草猛地轉過身,緊走兩步擋住馮尚香的去路,說道:“為什麽要告訴我?你調查我?”
馮尚香雙手一攤:“不是我調查你,而是有人要調查你!”
“你還想喝茶嗎?”草草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的說話。
馮尚香微微一笑:“上車吧,我知道有個茶社不錯。”
“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和沈備的淵源了。”馮尚香的開場白簡潔利索。
草草想,即使不靠家世萌蔭,依馮尚香的聰明和性格也會有番成就的。有的人必須依靠父母才能拿到機會成功,可有的人,龐大的背景反而埋沒了她本身的光彩。馮尚香屬於後者。
想到這裏,草草抱歉的笑了笑。馮尚香點起一顆煙,向草草讓了讓。草草猶豫了一下,擺擺手拒絕了。
“我喜歡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了。”馮尚香吐了口煙圈,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即使現在,如果你問我,我還是要說,如果沈備肯回頭,我不在乎他身邊的女人是誰。”
草草拈起一杯茶,聞了聞烏龍的香氣。隻聽馮尚香說:“可惜,他不是那種回頭的男人。我也不屑去為了男人淪為和別的女人爭搶的瘋狗。”說完,歪著頭斜了一眼草草。
草草隻是笑笑依然低頭不語。
馮尚香道:“草草,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這種女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嬌生慣養,不事生產,卻不以為恥,凡以為榮。最可恨的是,還天天做出嬌嬌的模樣到處招惹男人的同情。除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之外,你們還要男人自動投懷送抱嗎?”
草草心頭苦笑,這個馮尚香真是誤會了。
“我也討厭你說的這種人。”草草不慌不忙的說,“你在外麵搶生意的時候,我在家裏日複一日的收拾衛生擺放用品,照顧孩子。也許你可以碰見不同的用戶,我卻像神話裏的西西弗,不斷的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我相信你不會去扶一個倒了的油瓶子,可是我卻每天有很多倒了的瓶子要扶起來。而且第二天他們還會倒下。雖然我不會種菜,但我會做飯。雖然我不掙錢,但是沒有我,我那個掙錢的丈夫就必須花時間去打理他的生活照顧他的孩子,而不是搶客戶。你說的絕對不是我!而且我最恨別人的同情!”
馮尚香依舊抬高下頜看著她,隔著重重的煙霧,兩人的距離似遠似近。草草拿起茶海上的一個玉石如意,在手裏把玩兒著:“緣分常常是時間地點的代名詞,你應該埋怨上帝沒給你安排。而不是遷怒於我,搶了你的男人。”草草把“你的”兩字咬的很重。嘴角揚起嘲諷的笑。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著,彼此無視對方的存在,卻對對方的一舉一動虎視眈眈。
半響兒草草才放棄的一笑,“好吧,我承認,比起你的辛苦,我所受的罪……或許……你的評價在某種程度上……有道理。”她終究不是淩厲之人,不會過於堅持己見。即使說她錯了,即使覺得受了冤枉,也不願爭個黑白分明。過得去便行,這是草草的口頭語。
關浩曾經因此說過草草不求上進,沒了初時的銳氣。草草卻覺得,自己隻是打發時間,提醒自己另一種生活方式的存在,沒有必要一定要爭個一二三。
如今麵對馮尚香,草草更關心關浩的委托問題,她的確想知道來龍去脈。
馮尚香撲哧一笑:“我是一定要爭到底的。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凡我所為者,必要分個勝負。不過,你剛才那樣說,反倒顯得我無聊了。”吸了口煙,繼續說,“也許,我們就差在這裏吧!”似有所思,似有所悟。
草草茫然,沈備真的比較過嗎?
不過從馮尚香一開始的話裏,草草已經知道沈備沒有向她提過“不良請求”,心裏無端一鬆。並不十分在乎沈備是否真的比較過。
馮尚香臉上似乎有什麽融化了,“第一次見到你和沈備的時候,我就想我和你差在哪裏呢?為什麽是你不是我呢?難道你真的比我漂亮,還是比我聰明,還是比我會撒嬌?不過,我現在知道了。你沒有哪裏比我強,我們完全沒有可比性。隻是你更適合沈備罷了,他是個聰明的男人,很會挑女人。”
草草很想告訴她,沈備對女人很外行。他深愛的前妻剛剛死去,她和沈備之間也不是馮尚香想象的那樣。但是草草知道有一點馮尚香可能說對了,她和沈備相遇是偶然,能在一起這麽久也許的確有種必然。
她想,這就是幸運吧?
她的幸運,沈備的幸運。
沒有走進亂交的陷阱。
草草琢磨了一會兒,越想越不確定,對馮尚香說:“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和關浩的事情?我沒對所裏人講過。”
馮尚香道:“有人查過你。因為當時你已經在所裏了,所以他們查所裏的資料時,我在司法局的朋友提醒過我。為了所裏的安全,我有必要知道是誰在做什麽事。”她不在乎的聳聳肩。
草草道:“關浩查我?”
“不是。是一個叫黃盼盼的女人。那時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查你,不過我查了一下她老公關浩的資料,發現他的離婚時間和你一致,尤其是有個夭折的兒子叫關博。”看草草臉色一變,馮尚香頓了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草草搖搖頭,勉強笑了。
馮尚香道:“前兩天,我聽孫南威說億艾科技主動找到他,還說什麽自己的名氣大,人家都有耳聞了,我覺得不對勁。我不知道你和你前夫還有什麽瓜葛,但是這個億艾科技絕對不會是衝著小孫的名頭來的。那個黃盼盼也是有背景的。這是億艾科技和黃盼盼的資料,你看完以後碎掉吧。”
草草接過來說:“我和關浩沒什麽可能了,如果真有什麽問題,我會離開所裏不牽連大家。不過,我……我真的很奇怪你會管這件事。”
馮尚香搖搖頭:“那倒不必,如果連自己的律師都保護不了,成立律所還有什麽意義?我隻是提醒一下你,有備無患。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說實在的,如果你的新朋友不是沈備,或許我不會特別討厭你!至於這件事……”馮尚香鬼鬼的笑了:“當然是有代價的。我也不妨提前告訴你。這就是你在這個項目裏的獎金,包括那份資料。”說完,馮尚香得意的笑了,“我會告訴孫南威不用再給你算獎金了。”
草草無奈的想了想,問道:“我能當作沒聽見,重新選擇嗎?其實關浩的事情已經和我沒關係了。”
馮尚香搖搖頭,嗬嗬的笑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我已經幫了你很大的忙了。”
草草舉起茶杯,以茶代酒,隔空一敬:“下次有項目發獎金的時候,最好還是讓我先有個準備。最好能多給點現金。”
雖然損失了獎金,但是她知道她和馮尚香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除了,還多了一些默契。草草很滿足。
“哦?你還想和我合作?不怕我毀了你?”馮尚香戲謔的問。
草草搖搖頭:“有誰會嫌錢多?!”
誰說女人之間沒有友誼,保持距離時,和男人一樣,她們也在互相尊重中發展。
馮尚香撚滅煙頭:“對了,會不會是關浩對你舊情未了,所以他老婆吃醋了?”
草草簡單的翻了下黃盼盼的資料,果然是高幹子弟。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認識的關浩,兩人一起打理生意。
“不知道。”草草想起那次偶然見麵,後來自己的手機丟了,再也沒了聯係。
“想想看!”馮尚香甩掉女強人的外衣,一臉八卦,“我想你老公一定是後悔了。你說我把你的消息透露給他,他會不會找你重敘舊情?”
草草沒想到馮尚香八卦起來和小孫有的一比,果然是同行!
“最好不要。”她實話實說,“我們之間……的確不可能了。”
對於馮尚香,這不過是個八卦故事,對草草卻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兩人的神情截然不同。但是草草在馮尚香熱切的目光裏發現,自己似乎可以開口說些什麽,“如果隻是兩個人的事情還好說,但是現在這裏麵牽扯了太多人了。我們就算可以相互原諒,也無法替別人做主。”草草搖搖頭,“我後悔一輩子。你不會了解的,有些事,想起來就覺得生不如死。可是還要活下去,隻能去忘記。你不會了解的。”草草的聲音低了下去,手捂住臉,慢慢的搖搖頭。
馮尚香神情漸漸變得尷尬,好久才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沒事!”草草抬起頭截斷她的話,“不關你的事。其實我今天很開心,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至少今天我承認那些不是夢,是真的。”草草眼裏含著淚水,卻微笑著看著馮尚香。
馮尚香心裏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正在努力掙紮著從水裏浮出來!竟是肅然起敬。
“嗯,那……那你就當欠我一個人情吧!”馮尚香一貫硬朗,那些柔軟的話說不出口,此時此刻隻好開了一個巨冷無比的笑話。
草草抿嘴樂了:“馮律,這也要人情?!那我還有出頭之日嗎?”
馮尚香鬆了口氣,聳聳肩道:“與我無關啊!”
笑過之後,馮尚香問她:“沈備……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草草明知故問。
“全部!”馮尚香不耐煩的打斷她。
草草不緊不慢的說:“算我還你人情如何?”
馮尚香騰地坐直了,想了想:“成交!”
草草眉頭一挑,淡淡的說:“還行!”
啊?這也算答案?馮尚香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鄧草草,好,有你的!算你狠!”
草草右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彼此彼此!”
二人再次笑了起來。
馮尚香又點起一顆煙,吐出濃濃的煙霧說:“既然他已經名草有主了,我觀賞一下不行嗎?”
草草說:“可是,我這裏不開放啊!不過,你可以去他那裏問問,也許能開放參觀。”
馮尚香研究似的看了草草一會兒,才問:“草草,你和沈備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草草道:“怎麽這麽問?”
馮尚香道:“我知道沈備離婚是因為前妻出軌,而且為了解除軍婚,還陷害沈備。他來地方以後,做事的手段比較狠。我實話告訴你,檢察院已經開始注意他了。”
草草斟茶的手頓了一下,隻聽馮尚香繼續說:“你也知道,現在的男人有點錢就拽的不行。也有一些女人不爭氣的往上靠,那個沈備雖然沒有這些事兒,保不齊有什麽想法。你能挺得住嗎?”
草草喝茶,淡淡的說:“挺得住就挺,挺不住就不挺。我現在隻想走一步算一步,以後的事交給以後吧。”
“那個喬助理可是把著沈備所有的關口,你能通過真不得了。但是,也要小心她的反攻啊。”馮尚香有點幸災樂禍,“雖然我不屑參與,但是我可是熱心觀眾。”
草草道:“我知道,不光是你,沈備,孫南威,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是熱心觀眾。八卦嘛,頂多就是娛樂。”
草草綿裏藏針,馮尚香聞歌知意,這個話題到此打住。
聊了一會兒,兩人各自準備回去。
草草掏出手機想著要給沈備打聲招呼,今天把這碴兒忘了。
很快,沈備接起來,一聽聲音就知道皺著眉頭:“你在哪兒?”
同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沈備準備參加晚上的應酬。
小喬推門進來:“沈總,如果您今天沒帶女伴,我可以一起去嗎?”年輕的臉上飄起兩朵紅雲,眼鏡卻亮晶晶的直視著沈備。嘴巴抿得緊緊的,兩頰肌肉卻試圖努力維持成平日微笑自信的樣子。
沈備愣了一下:“怎麽?你也要去?”
小喬道:“關總不是說一定要帶女伴的嗎?如果您找好了,我就不去了。”
沈備想了想,他把這碴兒忘了。早知道應該和草草說一聲,晚上過來一起去。打開手機,撥通電話,草草的手機竟然關機。大概又是那個什麽項目。
“好吧,一起去吧!”沈備不疑有它,“你在門口等我,我去開車。”
關浩看見小喬笑著對沈備說:“老沈,好福氣啊!女朋友?”
沈備尷尬的笑笑,介紹說:“喬小芮,我的助理。”
關浩扔過來一個了然的眼神,伸出手:“關浩,久聞喬助理大名了。今天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沈總好福氣啊!”
小喬先看了一眼關浩身邊的女子,好像是個模特。記得億艾科技的某一款產品的廣告就是這個女子做的,想不到和關浩關係匪淺。看看沈備,她想,幸好沈備不是這樣的人。
沈備對關浩的會意不太舒服,但是他也不知道該怎樣澄清才顯得不那麽突兀。看看滿場的人,似乎沒有幾個帶著自己的老婆。與其說是應酬,不如說是情婦大會。
回頭看看小喬,心裏更不舒服了,還有些內疚。不過,小喬似乎並不尷尬,神態自若的和身邊的女子說話。
沈備想起了草草,草草不適合這裏。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沈備突然覺得,其實自己也不適合這裏。他更希望有事談事,談完走人,而不是弄些烏煙瘴氣的東西!
這個想法讓他心裏舒服了不少,好像剛剛找到真正的自己。兩年來的生活在觥籌交錯間恍惚閃過,沈備捫心自問:我怎麽變成這樣了?!
他想回家。
他想靜下來好好想想。
他想真正的看看自己,究竟怎麽啦!
沈備有點走神,關浩說了什麽,大家哈哈大笑。沈備應和著,覺得非常的無聊。
口袋裏傳來震動,沈備打開手機,是草草的電話:“你在哪兒?”
沈備來不及責備,上來先問。
草草說了一個地址,就在沈備他們吃飯的附近,“你等我一下,我去接你。”
關浩停下談話,看著沈備掛上電話,吃驚的說:“不會吧老沈,三巡未過你就要走嗎?”
沈備站起來說:“嗯,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各位對不住了,來,讓我自罰三杯。”
剛要喝,關浩摁住他,有些不高興的說:“嗬,有個喬大美人還不夠嗎?難道還有金屋另藏嬌?沈總,這可不夠意思啊!”
滿桌人哈哈大笑,除了小喬,別的女人也笑了。
沈備笑笑:“關總笑話了。我哪有那能耐。草草沒車,這麽晚了,我怕她一個人走有事。海涵,海涵!”轉頭問小喬,“小喬,要不要一起走,我可以送下你!”
小喬神色變了變,簡單的點點頭,站起來立在沈備身後。沈備拍拍關浩的肩膀,連喝三杯。
關浩的表情有些奇怪:“你、你說誰?誰沒車?”
沈備急著要走,沒理會,說道:“草草,你不認識。”
沈備轉了轉身,才發現衣角被關浩扯住了,有點不高興:“關浩,有事嗎?”
關浩似乎沒有察覺沈備的不快,徑自問:“她……和你住在一起?”
沈備的濃眉皺了起來,旁人都是看戲的樣子。沈備道:“關浩,你喝醉了吧?”手上暗暗用力,分開關浩的手。
關浩這才如夢初醒,趕緊收回手來,有些無措的坐正身子,嗯嗯兩聲,不再理沈備。
沈備覺得莫名其妙,又不好多問。和眾人道聲得罪,便帶著小喬離開。
關浩腦子裏嗡嗡直響。
草草?沈備的新女友?還是情婦之一?
是那個草草嗎?
怎麽可能!
小喬坐在副駕上,一路無話。沈備心裏有事,也不想說什麽。不知什麽時候,天上飄起了小雨,雨刮器刷刷的掃在擋風玻璃上,無數亮亮的雨絲在車燈前飄散。
小喬心裏有些緊張,甚至想到,自己是不是該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在那個女人麵前和沈備接吻?
轉頭看看沈備的側麵,有些幹裂的嘴唇帶著令人憐惜的性感。小喬迅速收回目光:不行。沈備不是那種男人!如果自己真做了這種事,以後都別想見麵了!
亂七八糟的轉著念頭,小喬有些暈眩的看著眼前的景物移動速度慢慢靜止,到了。
在路邊的一家茶社門口,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女子。穿著一件深色的連身洋裝,拎著筆記本包,正在四處張望。此時,正向與他們相反的方向看去,還沒注意這裏。
“笨蛋!亂看什麽!”
小喬聽見沈備低聲的抱怨,下意識的扭過頭去。路燈投射在駕駛位上,沈備棱角分明的臉掛著陌生的微笑,很柔和很——卡通!
小喬覺得鼻子酸酸的,扭頭看向一邊。
也就是一扭頭的時間,那個被沈備稱為“笨蛋”的女人已經徑直走到副駕的門口,似乎吃了一驚,停下腳步。不過幾秒鍾,便轉到後麵,開門上車了。
沈備應該是沒有察覺的,還給兩邊介紹:“這是小喬,喬小芮,我的助理。很能幹的一個丫頭。小芮,這是鄧律師。嗯,假律師,對吧?”
沈備心情不錯,笑著跟草草開玩笑。草草嗔了他一句,催他開車,對小喬說:“你好,我叫鄧草草,叫我草草就好了。”
說著,草草從小芮後麵的座位移到沈備後麵。沈備從鏡子裏看見草草,她瞪他。嗬嗬一笑,發動汽車,掉頭上路:“草,我們先送小喬。然後回家。”
也不是征求意見,但是草草還是習慣性的回答:“嗯,好啊。天晚了,路上是不太安全。誒,下雨了。你慢點開。”
“知道了。有你這個假律師在,不怕那些碰瓷兒的。”
“你煩不煩啊!老說我,咒我過不了嗎?”草草伸手拍了一下沈備,也知道擱他身上就像撓癢癢似的。
不理沈備,對旁邊沉默的小芮說:“喬助理,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小喬意識到這時回頭看草草,似乎少了些氣勢,但是她那個位置沒法從後視鏡裏看見草草,隻有左眼的眼角處能掃到一些影子。
她和沈備打情罵俏的話灌進小喬的耳朵裏,好像砂紙一樣,摩的心頭沙拉拉的疼。
“鄧小姐在哪裏做事?怎麽沒聽沈總提過?”小喬想了想開口問。
草草道:“在一家律所,小地方沒什麽好說的。”似乎不介意沈備有沒有提到過她。
“哦?對了,沈總,怎麽一直沒聽您提起過?什麽時候準備辦事?”小喬笑嘻嘻的問沈備。
草草慵懶的窩進後座,想起馮尚香的話,也想起自己的回答。如果可以許願,她希望自己沒長耳朵,聽不見問題,也聽不見回答。
沈備倒是自然:“誒,我白天不是跟你說了嘛!你不記得了?辦事啊?那得問你嫂子了,她得點頭才行!嗬嗬!”
沈備笑得開心,旁邊兩個女人目瞪口呆。
一個想:他怎麽那麽直?
一個想:他怎麽那麽魯!
兩人竟同時互相看了一眼,在這一刻,兩個心裏各懷鬼胎的女人出奇找到共同語言!也就是一瞬,目光一碰,便分開了。隻是這麽一碰,彼此的心情都看的明明白白。
小喬勉強鎮定下來說道:“怎麽,沈總這麽好的條件,鄧小姐都不肯答應?”
草草張開嘴發現有點結巴:“嗯,我、我不、那個、他……”艱難的咽口唾沫,草草從鏡子裏看見沈備眉開眼笑的樣子,恨不得撲過去揉爛他的臉,“我怕配不上他!”
天哪!這是哪年的劇本!
草草想跳車自殺,這都哪跟哪兒啊,是他配不上自己才對!
沈備的表情也有一些吃驚,緊接著大嘴一咧,看不見眼睛!
小喬冷哼了一聲,隨即發現有些突兀了,趕緊說:“嗬嗬。對了,鄧小姐現在住在哪裏?我平常經常去沈總住處,怎麽沒見過您?”
草草實話實說:“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以後有機會一定請您吃飯。”
小喬道:“嗬嗬,好啊。對了我記得沈總最愛吃我做的鯽魚豆腐湯,不如那天來萬國城一起吃飯?”說著看沈備,沈備臉頰的肌肉動了動,沒有說話。
草草道:“我不太會吃魚,總是卡嗓子。沈助理的好意我心領了。老沈說,萬國城的房子是公家的,反正我們也買房子了,到時候會退了。不如搬新家的時候,你來,我給你做飯吃。”
小喬這才知道,原來沈備竟是和這個女人一起買房。那也是她鼓動沈備退了萬國城了?
轉念又記起沈備方才說過,辦事還要看人家的意見,心裏更是酸的冒泡:“沈總和我說過房子的事,原來鄧小姐也有參與啊!兩位是不是買好房子就辦事?”
草草看看沈備,沈備正看她,臉上沒來由的一熱。眼睛有點酸,太快了些吧?沈備不是說……
唉,草草覺得這條路怎麽那麽長,為什麽還不到終點?
小喬何等聰明,立刻看出兩人在婚姻上有些問題,心裏又多了幾分希望,不再步步緊逼。坐正身子,看著前麵的路說:“沈總,明天早上的會定的比較早,您能順路帶我去公司嗎?”
沈備想了想,這也是順理成章的:“好!我到了給你電話。”
小喬忍住扭頭的衝動,嘴角的笑意卻是蓋不住的。
草草閉上眼,告訴自己,事情有點亂,一定要把握住啊!
回到家,沈備很嚴肅的對草草說:“鄧草草同誌,我要通知你一件事情。你好好考慮,然後給我答複,記得,一定要仔細考慮!”
草草一肚子鬱悶,還不知道怎麽問,他那裏已經開炮,還是這種奇怪的口氣,有點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門口,手裏還拎著一隻脫下來的鞋。
“我想清楚了,我希望有個家。和你一起有個家,你好好考慮一下,回頭給我答複。”說完,沈備頭也不回的走進臥室。
草草看著他從換好衣服從臥室走出來,走進浴室,才發現手有點酸。趕緊扔掉鞋,脫下另一隻,踢拉上拖鞋跟進去:“我……啊!”
草草突的蹦出來:“你怎麽小號不鎖門?”
沈備甕聲甕氣的說:“就你自己有什麽好防的。”嘩啦啦,還有流水飛濺的聲音。
草草張張嘴,滿麵通紅,卻不知道怎麽說,隻好轉身走進臥室,嘟嘟囔囔的說:“臭嘛!”好像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洗完澡,沈備破天荒的沒有在臥室準備睡覺,而是很嚴肅的坐在沙發裏看報紙。看見草草出來,才跟在後麵走進臥室。
草草坐在床邊往臉上抹東西,沈備跟著坐下,看了一會兒,才不解的問:“抹這麽多,還能粘的住嗎?”
草草說:“都吸收了,不會粘的。”
沈備道:“我說現在晚上怎麽沒蚊子咬呢,敢情都粘你臉上了。估計連蚊子卵都葬身在你臉上的沼澤裏。”
“誒,你怎麽說話!”草草哭笑不得,“討打呢?!”伸出胳膊肘頂了他一下。沈備嘿嘿一笑。繼續觀看。
草草道:“你已經不錯了,見過我的廬山真麵目。有的人就因為見過女人卸妝後的樣子,被砍頭了。所以哦,記住,相貌是女人的大忌。”
沈備嗤了一聲,倒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說:“至於嘛!”
草草道:“真事兒!你去差俄國曆史,那個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殺死她的情人的。”
說到情人,草草停住手。沈備也察覺到異樣,定定的看著草草。
草草深吸一口氣,說:“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沈備搖搖頭。
草草覺得身子有點發抖,定了定神才說:“為什麽?我們不是說好……”
“我想有個家。”沈備截斷她的話頭,“我適合有個家。不管你是還是小君,我不需要情婦,我需要家。”
草草很悲情的想,又是小君,難道自己是替代品?天啊,這不是瓊瑤劇情嗎?為什麽會從沈備這個退伍軍人的嘴裏冒出來?!老天爺,我是不是穿越到書裏了?!
沈備道:“草草,嫁給我。”
草草使勁眨眨眼,然後說:“我們現在和結婚有什麽不同嗎?”
沈備慢慢歪了頭,好像在仔細的想。然後憋住了,終於搖搖頭,說:“沒有。”
“這樣不好嗎?”草草又問。
沈備眨眨眼:“還行。”
草草躺在他身邊,熄燈說:“你看,你都不踢我下床了。難道我們還需要那張紙嗎?”草草的聲音有些發抖,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她也知道還缺什麽!
沈備拍拍她的手,低聲說:“嗯,我知道了。睡吧!”
晚上,草草拒絕了沈備“心血來潮”的求婚。第二天,也沒見他有什麽異樣。一直到國慶,沈備偶爾去接小喬上班,沒事的時候還是如平時一般接送草草來去。
頭幾天草草還有些抱歉,時日久了,發現沈備是真的不在乎,又有點生氣。好在國慶到了,她還有更煩心的事。和醫生約好取環的日子到了。
沈備似乎比草草還要興奮,頭天晚上三句話就繞到“婦科知識”普及上。草草本來就很害怕,被他一問,心裏更是七上八下摸不著邊。
沈備第五遍問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麽樣的時候,草草怒了:“摘下來放你身體裏好了,不就全清楚了!”
沈備愣在一邊眨眨眼,草草說完覺得荒謬,看沈備無辜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推了他一把:“傻子!別亂問了,我也不知道。別想它不就好了?”
“打麻藥不會有事吧?要不要塞紅包?”沈備翻過味兒來,繼續問。
草草把他摁到枕頭上,咬牙切齒的說:“睡覺!”
沈備這才消停。
過了一會兒,似睡非睡時,草草好像聽見沈備說:“再要個寶寶吧?”
渾身一抖,大腦一片空白。一隻手臂從後麵繞過來,緊緊的抱住她。
沈備想的很簡單,草草拒絕他是因為不好意思。他覺得從一開始,草草就是那種很好麵子睚眥必報的小女人。其實對他還是很有好感的,不然不會答應和他保持那種關係。尤其是那天晚上,他雖然在小區裏繞圈的確沒安好心,但是草草是自己主動下來接他的,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這說明什麽?
說明鄧草草同學嘴上一套,心裏一套,根本不用理她說什麽!
現在草草拒絕他的求婚,可是又張羅著摘下節育環。試想,摘環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再要孩子嘛。那她鄧草草現在身邊除了他沈備還有別的男人嗎?沒有!生誰的孩子?當然是沈備的!
沈備理所當然的認為,草草早就做好了和他共度的打算,甚至連孩子都盤算好了。隻是,一來草草麵皮薄,非要折騰他兩下才算罷休;二來,草草以前有過喪子之痛,這件事他必須體諒草草的心情,不能多提。所以,盡管沈備很沒麵子的被拒絕了,他的心情還是好的和解放區的天似的!
一大早,為了掛上號,定好的鍾表就響了。草草簡單的洗漱完畢,和沈備出門。今天是九月三十號,沈備和草草兩人都請了一天的假。沈備告訴小喬,有事打手機。如果是項目上的事情,一般情況何以讓她和魯修承兩人自決。
草草走進病房,回頭看了一眼沈備。高高大大的一個男人,站在擁擠的走廊盡頭顯得十分局促。走廊盡頭是一道拱門,上麵有男賓止步的字條。門口一排凳子,坐著的都是垂頭喪氣滿臉茫然的大老爺們兒。半數都在玩兒手機,草草記得還有一個低頭玩PSP。來來往往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把沈備推的東倒西歪。他還要盡量控製自己不要撞到路過的大肚子女人或者火氣爆高的男人。兩手高高舉在胸口,小心低頭看著,一隻手還抓著手機。抬頭見草草回頭看他,趕緊擺擺手,指著旁邊,看口型似乎是說:他進不來了,坐在那裏等草草。有事打電話。
草草隻覺得額頭突然一鬆,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嗵”的落地,砸的嘴角微微上翹。“12號,12號是誰?”
“我,我是12號。”草草趕緊應聲,走進診室。
喬小芮呆呆的看著電話機,魯修承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誒,看什麽呢?跟沒魂兒似的。”
小喬眨了眨眼鏡,低頭拿起一張紙,一看是白紙又放下了:“什麽事?”
“上次我交給你的那幾份律師和審計師做的幾個目標企業的DD(注:盡職調查報告)怎麽樣?有什麽結果了嗎?”
小喬按住額頭:糟了,還沒看!
魯修承了然的一笑,遞給她一份文件夾:“這是我寫好的摘要,你看一下吧。最好下午能給個結論,沈總不在,我們不能放慢腳步。過了國慶節,可能就要開始具體的談判了。到時候可有的硬仗要打啊!”
小喬臉上有點熱,神色卻不曾改變,坦然的說:“放那裏吧,下午安排一個會吧。我們討論一下。”
魯修承笑了笑,轉身離開。臨走時,魯修承好像想起什麽,對小喬說:“部裏來人了,好像是考察的。你要不要見一下?”
小喬正頭疼那堆文件,想著又是一幫吃吃喝喝的,便有些不耐煩:“哦,你去應付一下吧。有什麽事再說。”
沈備在婦科門口等著,心裏有些著急。
旁邊有個人影一閃,竟是個男的衝進婦科的走廊。沈備心裏一愣,不是不讓進嗎?隨即火大,既然別人都能進,為什麽他要被擋在外麵?!
這時,兩個護士衝過來,擋住那個男的,讓他回去。
那個男人高聲喊道:“我媳婦在裏麵,我媳婦在裏麵!”
護士不耐煩的推著他,還要防止掙紮的手打到自己,說:“別人媳婦也在!外麵等著去!”
那男子脖子一梗,理直氣壯的說:“別人媳婦關我什麽事?我要看我媳婦!”
“撲哧”!坐在沈備旁邊的一個年輕男子樂了,沈備也笑著搖搖頭坐下。
那邊還在嚷嚷,最後一個年紀大些看起來是護士長模樣的人走過來,小小的個子,大概不到一米六,站在那個男子麵前還要仰著頭,很有氣勢的一叉腰:“幹什麽呢,幹什麽呢!”
說也怪,那男子反倒慢慢安靜下來,指指裏麵就要說話。
護士長一指走廊門口:“出去!到那邊坐著去!”
“我……我媳婦……!”
“出去!還想不想看病了?”
那男子仿佛一個放了氣的氣球,怏怏的走回去,邊走邊回頭。沈備跟著看看烏泱烏泱的走廊,人頭攢動中,哪裏看的見臉啊!
草草幾乎是彎著腰走出診室的。醫生說這個得因人而異,有人疼有人不疼。她的沒有長在肉裏,隻是有些不適應,過些日子就好了。說是說,可是總是覺得別別扭扭的。
拿著單子和藥,好容易擠到門口,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正紅著臉低頭說自己懷孕了。草草瞥了一眼,看樣子不像是結婚的。走出門口,沈備坐在那裏,眼神有點直,正目送一個肚子超大的孕婦發呆。
草草走過去,推了他一下:“誒,看什麽呢?”
沈備“哦”了一聲,站起來扶著草草,很有經驗的說:“剛才那女的,是雙胞胎。”他神態自若,好像他已經有了十個八個孩子似的。
草草很驚訝,才多久的功夫,沈備已經進化到能肉眼看清胎兒了!男人在婦科的成長可真是生物界的奇跡!
“你怎麽知道的?”
“她老公和我坐一起告訴我的。”沈備說話的口氣,好像提到的是一個難友,“剛才可逗了。你不知道現在的護士有多厲害!”
說著,沈備就把那魯男子的行徑又說了一遍,草草也笑得夠嗆。
上了車,沈備還在喋喋不休的介紹爸爸們交流的心得。草草記得,原先關浩來的時候,男人多半不說話,也不互相交流這些。怎麽沈備這次信息如此通暢?細問才知,大多數都是那名魯男子所說,沈備和別人也就是聽聽而已。
看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沉默。而沈備現在的表現更像受驚了!
草草聽了一會兒,突然奇怪:“誒,他怎麽知道是男寶寶?”
沈備理所當然的說:“他們吃藥了。”
草草聽說過服藥生雙胞胎的但是一直沒見識過,便隨口問了句什麽藥,怎麽那麽靈?
沈備想了想,說:“好像是什麽草藥方子,我也沒記住。不過他給我留了手機號,如果需要就聯係他。不要錢的,他說最好咱們家生一對女娃娃,將來可以結親家,不至於為找老婆發愁!”沈備“切”了一聲:“我們還不一定要嫁他們呢,你說是吧?”
草草臉色有些灰敗,勉強笑了笑。沈備騰出一隻手握住草草,使勁握了握,好像要給她力量似的。熱氣從他掌心傳過來,草草真覺得似乎好受一些,扭頭對他一笑。沈備繼續說:“對了,他那個方子沒什麽太大的說法,關鍵是藥引子。藥引子決定雙胞胎的男女。”
“啊?不會吧?”這個是不是太玄了?草草自己是生過孩子的人了,知道真到懷孕的時候為了寶寶的健康,根本不會為了寶寶的性別去吃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家人也忒膽大了些。不過她也好奇是什麽藥引子?
沈備道:“就是吃藥的時候一定要就著公豬肉吃下去,才能生男寶寶。如果就著母豬肉就隻能生女寶寶了。他們家老太太想要男的,專門的挑的公豬肉。其實他是想公母通吃,一次生個龍鳳胎就好了!”
嗬嗬嗬!草草再也忍不住了,捂著嘴按著肚子笑了起來!沈備也放聲大笑。那些疼痛似乎也沒那麽厲害了。
好不容易止了疼痛,草草發現自己的一隻手一直被沈備握在手裏。四環路上難得的通暢,他的手也沒有鬆開。看著看著,草草不由自主的舉起沈備的手,放在腮邊磨梭著:“我們……我們……”
“滴滴!”有車從旁邊掠過,司機狠命的摁了摁喇叭,二人才如夢初醒。沈備趕緊撤出手,握住方向盤。草草看著前方,眼神有些茫然!
魯修承送走檢查的人,小喬正好看完文件,在通往會議室的路上,兩人碰見。小喬隨口問問有什麽情況,魯修承沉吟了一下,才說:“嗯……部裏是來考察沈總的工作情況的。這次不過是打個招呼,可能節後還要查一下賬目。”
小喬不在乎的說:“哦,每年都有。嗨,國企就是麻煩。沈總以前還有點問題……”說到這裏小喬猛地住嘴,咳嗽一聲,緊走幾步,把魯修承落在後麵。
魯修承看著小喬的背影,眼神漸漸陰沉下來。看著牆角的踢腳線,一手下意識的拍拍文件夾,走到安全走廊裏,掏出了手機。
“蔣叔叔嗎?我是修承啊!……對!哦,是這樣的。今天部裏來人,說是查一下沈總的情況。我第一次接這種事,您能不能幫我看看上麵是什麽意思?……哦,嗬嗬嗬,有備無患嘛!……對對對,總是要辦好的。……嗯,對了。我聽說沈總以前好像有過什麽事,您知道嗎?……哦,是嘛!哦,好的……那我晚上過去!好的,好的。……好,晚上見!”
魯修承掛上電話,走出安全走廊,繞進會議室,大家陸陸續續的到齊,會議開始了。
與此同時,在億艾科技有限公司裏,關浩查看賬目,發現顧問費的接受單位變了。叫來財務一問才知道,法律顧問換了一家律所,新的顧問有海外背景。心想:盼盼也真是,土鱉也是人才,海龜不是萬靈藥啊!也不能事事要求海外背景!中國的法律也要洋律師來解釋?
不過,他主抓銷售,財務和行政都在盼盼那裏。他們之間有明確的分工,不好把手伸得太長。看了兩眼,心裏總覺得有些奇怪。
平日黃盼盼不會關心這些事,今兒是怎麽了?
“關總,您要蛋糕訂好了。”秘書進來說,“直接給您送來嗎?”
今天是關博的忌日。回國後,關浩總會在這個日子去看看孩子。但是一次也沒碰見草草。開始他心裏埋怨草草不近人情,可是在墳場看見一個哭昏過去的母親被人抬走,關浩突然希望草草永遠不回來。如果她來,哭昏了,不會有人抬走她的。
腦海裏又浮現草草的模樣,寶石般的瞳仁好像碎裂開來,瞪著他,任他母親撕扯著,喃喃的說:“都是我的錯!”
直到今天,他都後悔為什麽不上去扶一下她!也許扶一下就會不一樣,也許扶一下一切都有轉機。可是沒有,他上去攙起自己的母親,站在了另一邊。
草草父母已經去世,不知道離婚後的她過的什麽樣的日子?
關浩搓搓額角,雙手捂住了臉。他是怎麽了?當初怎麽會……會一步步的錯開!
看著蛋糕,上麵畫著關博最喜歡的童話書。以前每天晚上,草草都要給孩子講故事。他還不耐煩過,覺得自己受了冷落。如今想起來,後悔也晚了。
他也說不清是哪個誤會哪次吵架讓他生了外心,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草草在他眼裏變得寡淡無味,他隻知道,當他們步出法院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可是,那時候,他還不敢承認!
緣分,真的是錯過不會再來。
關浩打開手機,調出一個電話號碼,拇指在上麵輕輕的摩梭著:“草草”。
這時,電話響了。關浩一看是黃盼盼的,心裏歎氣,真的有報應啊!
“關浩,今天是你盡義務的日子,別忘了。”
關浩掛上電話,苦笑了一下。所謂盡義務,就是同房辦事。黃盼盼很早就知道他出軌的事情,但是,她沒有和草草一樣鬧著分家。而是很冷靜的和關浩討論了今後的相處模式,大家覺得這份產業來的不容易,如果分開太可惜了。因此還是維持婚姻劃算一些。
關浩很開始還很感激黃盼盼的態度,草草的事情讓他害怕不已。所以,對於黃盼盼提出的條件他幾乎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包括互相不幹涉對方交友的自由,每兩周盡一次丈夫的義務,增加黃盼盼指定公司的公司的股權,認命黃盼盼為公司的CFO等。對上述事項,關浩還立了一份聲明,承認自己有外遇,愧對妻子,願意從此對家庭盡職盡責之類的。
等到真的開始實行,關浩才知道什麽叫“女人心”!因為做愛的時候,黃盼盼簡直想盡了一切能夠羞辱他的方式,還讓他啞口無言。第一次黃盼盼讓他戴兩層避孕套的時候,關浩非常惱怒的拒絕了。黃盼盼卻理直氣壯的說:“誰知道你在外麵染沒染病?誰知道這東西質量好不好?你自己不潔身自好,怎麽怪我采取措施!”隨後,她會半靠在床頭,或者做著麵膜,或者看報紙,讓關浩趴在自己身上辦事。關浩覺得自己像一隻舔著女人腳丫子的哈巴狗,對方還不洗腳!
但是,當他提出離婚的時候,黃盼盼拿著他的那份聲明說:“這是你外遇的最好證據,我至少要分三分之二的財產!姓關的,你以為我會像你前妻那麽傻,背著一身臭屎淨身出戶,讓你逍遙自在嗎?我告訴你,你做夢!要麽你就老老實實守著我,做你該做的事情;要麽咱們就魚死網破!”
自從兩人挑明了之後,關浩一門心思的找黃盼盼的錯處。他也曾雇過私家偵探,可是,也不知道黃盼盼是真的性冷淡,還是隱蔽工作做的好,竟然什麽都沒讓他發現!
同時關浩還得防著黃盼盼轉移公司的財產,彼此如玩兒諜中諜,累的他筋疲力盡。
每次麵對那個貌似完整的家時,關浩就會想起草草,後來這個念頭便一發不可收拾。北京是他們相識相知生活的地方,無論走到哪裏,關浩都能找到草草的影子。在大北窯那次,他幾乎以為是自己又幻視了!
關浩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意識到,能好聚好散對緣盡的夫妻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也從來沒像現在這麽清醒的看到,草草在過去給了他多大的空間!
遇見草草,是他的幸運;但是遇見的太早,也是他的不幸!
他想過重新開始,但是他知道草草的倔脾氣不可能回頭。所以,他也從來沒有費心的找過。一場巧遇,一個電話,關浩覺得這是上天安排給他的緣分,是他和草草還沒有緣盡!那天早上,他甚至許願,如果草草肯回頭,他寧願放下現在的一切,立刻離婚!
可是,房間裏靜悄悄的,空蕩蕩的,隻有一絲頹廢的酒氣回蕩在屋裏。鄧草草就是鄧草草,她逃離的速度和她厭惡的程度永遠成正比!
關浩無意識的撥打著手機號,對麵永遠是“您撥打的電話……”
收起思緒,關浩拿起財務報告想了一下,給自己曾經雇過的私家偵探打了個電話:“幫我查查黃盼盼換的這家律所有什麽。她跟那個律師是怎麽回事?”
放下電話,關浩拿起外套,開車向墓園而去。
還是在這個城市,快到立水橋的時候,草草趁著紅燈問沈備:“能不能去個地方?我想、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沈備心情很好,輕快的說:“嗯?沒問題,見誰?”
草草看著外麵輕聲說:“我兒子。”
沈備腳下一滑,差點點錯油門。草草收回目光,卻不敢正視沈備,盯著座位前麵的儲物筐說:“這些年了,我一直沒有勇氣去看他。”深吸了一口氣,“記得小時候養了一隻狗,後來院裏打狗不讓養,就送走了。那隻狗雖然笨,卻和我的感情極好。它是畜生,可是走的時候卻纏著我流下眼淚。從那時起我就發誓,今生再也不養狗。以前家裏有過貓狗,也都是我父母養的。他們走後,就再也沒見了。博博出生的時候,我就說所有的愛都給這個孩子,不讓他去體會什麽爭搶予奪,不讓他很小就去學會比較和嫉恨。博博出事那天,我夢見孩子哭著說我不要他了!……”草草泣不成聲,半天才重新拾起話題,沈備一直沉默著,“博博剛走的時候,我就想這輩子都不要孩子了,不要了。”草草使勁的搖頭,聲音哽咽,還是硬撐著說下去:“可是,自從和你在一起……這幾個月……我總是夢見博博,說要回來,說想我。說他要回來!”草草捂著臉,再也說不下去。哭聲從指縫裏傾瀉而出。
沈備不知所措,隻能借著開車的空隙偶爾拍拍她的後背:“別哭了,我帶你去看他!草草,你是一個好媽媽!呃,我隻見過我媽,她也隻有我一個兒子。我想願意把全部的愛隻給一個孩子的母親,一定是個好媽媽。呃,應該是!”沈備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
草草勉強抬起頭,微微搖了搖。說了一個墓園的地址,又枕在車窗邊上呆呆的發愣。淚水慢慢的打濕了車窗,卻悄無聲息。沈備加足馬力,向那個地方開了過去。
到了墓園門口,草草似乎下了決心。停下腳步,對沈備嚴肅的說:“沈備,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也是……也值得一個更好的女人。可是,可是我……我求你,求你給我一個孩子好不好?沒遇見你之前,我一直沒見過博博。是你把他帶回來的,你能不能……能不能……”草草緊緊的抓著沈備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裏,“給我一個孩子!”
墓園門口建在半山腰,風從山口吹來,被山巒和樹木擋了一下,到這裏柔和了許多。林海蓊鬱,沙沙作響。白色漢白玉的牌坊和台階莊嚴肅穆。
草草原本杏核般的眼睛,充滿了紅血絲,死死的盯著沈備,裏麵多了許多男人無法理解的狂熱和執著。仿佛這個要求押了草草全部的賭注和生命!沈備甚至相信,如果自己敢拒絕,草草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或者——如果她行——強迫他!
女人,無論平時多麽溫柔,一旦執著起來,真可怕!
就算沈備皮糙肉厚賊大膽,站在這個地方,聽著這個請求,也禁不住後脊梁跑風,嗖嗖的豎起寒毛。
他本來是想要孩子,卻沒想到草草那裏竟然是這樣的“異曲同工”,有點無法理解!
稍一猶豫的功夫,草草以為他不答應,“噗嗵”一聲就跪下了。沈備嚇了一跳,連拉帶拽把她抱了起來。草草哭著說:“即使有了孩子,你也可以隨時解除我們的關係。我發誓,絕不會連累你。你隨時都可以來看孩子,隻要你不帶走,我絕不阻攔你和孩子見麵!沈備……!”草草把憋了很久的痛和希望一並端出來,如回光返照似的看著沈備。
沈備注意到草草的瞳孔有些散亂,趕緊連聲答應。其實他心裏也亂,當初建立關係,是草草主動提出的;現在他求婚,自以為走的很快了,沒想到草草又早他一步!為什麽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每次的要求都那麽大膽前衛呢?孩子當然要有,但是目前所有的情況似乎都是這個女人隨便一句話便安排了。
他什麽時候可以做回主呢?
不過,現在不是想事的時候。不管怎樣,沈備已經意識到,在他和草草之間又加深了一步。他們之間會更親密,結合的更緊!
結婚,已經觸手可及,甚至會有很高的利息回報!
墓園邊有休息的座椅,沈備扶著草草坐到一邊。草草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沈備一邊輕吻著她,一邊喃喃的安慰著。
關浩踏進墓園大門的時候,就看見座椅邊的一對男女。女的埋在男人的懷裏,似乎在哭。男的身量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是誰。
看了一眼沒往心上去,徑直走進墓園。找到關博的位置,把蛋糕輕輕的擺上。站在一邊看著兒子的白色小墓碑發呆,眼眶漸漸的濕潤。風起樹葉沙沙的響,點燃的蠟燭被依次吹滅。關浩合掌念叨:“博博,過去都是爸爸不對。你若是有靈,就保佑爸爸找到媽媽,我們還是一家人,好嗎?”
四野無聲,隻有樹葉單調的合奏。
抬起頭,關浩擦擦臉上的淚水。呆呆的站了一會兒,才沿著甬道從另一頭下去。拐彎的時候,遠遠的看見從另一頭上來一對男女,互相攙扶著,慢慢向這個方向走來。心裏一酸,就算沒了孩子,人家還是一家人,自己呢?
狠狠的抹了把眼淚,關浩加快腳步走下台階。
沈備很有效率的在墓園門口的小賣店準備好東西。到了墓地一看,已經有人來過了,還有一個大蛋糕。蛋糕上的落款是“永遠愛你的爸爸媽媽”!
草草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給了沈備,看到這個蛋糕,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說:“他不配!”卻沒有把蛋糕打碎。
扶著沈備,草草努力站直了,對沈備搖搖頭,像是解釋似的說:“我也不配。”然後扶著沈備,慢慢的跪下。
沈備想起醫生囑咐,這時的草草不能受涼,趕緊攔腰抱住她。低聲說:“寶寶要回來,你要保重身體。”
草草一愣,才點點頭,勉力站直了,拉著沈備對墓碑說:“寶寶,這個叔叔你喜歡嗎?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太任性了,害得你不能在人間多玩會兒。現在媽媽認錯來了,這個叔叔很好,他願意幫助媽媽把寶寶帶回來。你喜歡他嗎?”
沈備聽得毛骨悚然,再加上周圍林木森森,似乎真的有個小孩在圍著他轉圈,觀察著他。嘴角哆嗦了一下,機械的笑了一下,扶著草草,同樣對著墓碑上那個漂亮小男孩的照片說:“寶寶放心,我一定好好對你媽媽,等你來了,再好好照顧你們母子。我們是一家人,永不分離的一家人。”說到這裏,沈備忽然覺得熱血沸騰。他的家,有妻有子的家,完整的家!這個夢想,馬上就要實現了!不管站在誰的墓前,不管是誰的魂魄,不管有怎樣的因緣,那個即將到來的生命將無可置疑的帶著他的血脈降世,這讓沈備精神無比振奮,熱淚差點盈眶!
“草草!”沈備一把抱住哭泣的草草,“我們會有寶寶的!”
回到家裏,沈備冷靜下來。草草有點急切的想馬上“造人”。沈備趕緊說:“草草,不行!醫生說,你現在最好不要做那事,要養著!”
其實,沈備心裏還有點陰影,不好意思說出來。也許是受墓地氣氛的影響,沈備總覺得有個小孩跟著他。隻要一想起他們親熱時周圍可能有個小孩在看,他就立不起來!
草草點點頭,疲憊的閉上眼。
沈備長長的鬆了口氣,他真沒想到要個孩子竟然費這麽多的周折!
國慶七天假,草草休息了三天。第四天,沈備試探著問:“草草,我也想帶你去見個人。”
草草在屋子裏正慢慢走著。自從掃墓回來,草草似乎放下了一件心事,人也開朗了許多。對沈備也親昵了許多,當然,這是沈備自己覺得,未見得草草真的對他如何。
“誰呀?”草草扭頭問。白瓷般細膩的臉上恢複了以往的紅潤,眼神也沒了那天的瘋狂。
沈備說:“是我的老領導,上次叫你去你沒去。他不僅是我的老上級老首長,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力保我,可能我現在還在監獄裏。”
草草坐到沈備身邊,猶豫了一下說:“如果你覺得我應該去,我就去。”她還是不太確定沈備的意圖。畢竟交往以來,她從沒有主動的了解過沈備的過往。
可以說,他們都是彼此的幸運:在合適的時間遇見合適的人,是上天的眷寵,讓他們有時間有機會互相扶持著做出正確的選擇,走出過去的陰霾。
沈備哭笑不得,握著草草的手說:“什麽傻話!你是我老婆,是我孩子的娘,你不去誰去!”拍拍草草的手背,沈備歎了口氣,“哎,當初我剛出來的時候真是萬念俱灰了。什麽理想什麽信念,統統不信!我就想著賺錢賺錢賺多多的錢!後來有錢了,我又覺得空虛。周圍的人都在玩兒女人,我想自己守什麽道德啊!別人把自己玩兒的不慘嗎?為什麽我不能玩兒別人?!不過,你說的對,我沒什麽經驗,竟然通過相親找情婦,實在是傻的夠嗆。”
草草聽他絮叨過往,想起兩人冤家聚頭一般的見麵,不禁莞爾。心裏感慨,頭輕輕的貼在沈備的肩上。
沈備繼續說:“後來就認識了你。幸好你也沒什麽經驗,我們兩個傻瓜稀裏糊塗的過在一起,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有時候我也想,要是我遇見的是別的女人,要是她們沒你這麽傻,會怎麽樣呢?”
沈備陷入思索中,草草道:“誰知道啊!我當時隻想找個男人作伴。原本是做好了短期的準備,沒想到碰見了你。可見,好人有好報,老天爺還是可憐我的,讓你來幫助我。”
沈備道:“虧你還是黨員,怎麽這麽唯心。什麽老天爺,還不都是我們自己的原因嗎?你看,你與世無爭,又那麽體貼人,我就算是瞎子也知道你的好啊!我呢!”沈備挺了一下身子,“作為一個男人,雖然曆經挫折,動機開始也不純潔,但是我基本的責任心還在。對你也很負責,你當然舍不得我!”
草草“呸”了他一聲,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真的。但是,這就是生活在一起的理由嗎?這就是他們再次結婚的原因嗎?愛情呢?他們之間有愛情嗎?
草草的心又沉了下去,那個小喬,那個小君,沈備的心裏有多少女人呢?
有愛情的婚姻不能長久,沒愛情的婚姻會往哪裏走?
躺在沈備的懷裏,草草憂心忡忡。沈備已經興奮的拿起電話,給老首長家報告喜訊了。
他要帶著未婚妻去看望老首長!
【卷四:紫薇星來不及說再見】
第五天頭上,沈備帶著草草出門。上車的時候,草草猶豫了一下。沈備以為她又要變主意了,不過兩天的功夫,草草同誌平均一小時反悔一次。沈備幾乎要吼人了!
草草一看他的臉色,趕緊噤聲。上了車撇撇嘴才說:“我是想問你,這車是你自己的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們能不能自己買輛?”
沈備聽了鬆了口氣,道:“哦,不是。是公司配的。本來是有司機的,我喜歡自己來,所以都自己帶著。怎麽了?”
草草說:“我記得有個政策,好像這樣也算是什麽責任。你最好還是退了。再一個,我不喜歡奧迪。”說完,沉下臉去。
沈備莫名其妙:“奧迪不好嗎?這車性能多好。退了也行,我也正有這心思。不過,再買車,不買這車你想買什麽?”
草草道:“隻要不是奧迪,不是日本車,什麽都行。”
沈備樂了:“喲,看不出來你還挺愛國的!奧迪可不是日本車,怎麽得罪你了?”
草草道:“我那個前夫是個奧迪迷,家裏好幾輛,我看了煩。”
沈備這才知道,草草是不喜歡過去的影子。連忙應道:“行啊!我也覺得這車開著老像是政府機關,沒點兒私家車的影子。那改天咱們去車市挑輛車,成吧?”
草草這才扭頭展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沈備哈哈一樂,開什麽車不行啊!
到了老首長家裏,少不了一翻熱情的招待。老太太拉著草草的手左看右看,滿意的不得了。沈備交差卸任,端著茶杯和老首長在一邊閑聊天。電視裏是關於軍事演習的報道,沈備漸漸停止了說話,聚精會神的看起來。
老太太看了一眼他們,對草草說:“唉,沈備呀,就算離了軍隊,也是穿西裝的軍人。你別看他說的那麽狠,其實心裏才放不下呢!”
草草早就有所察覺,接道:“說也是。內裏麵在部隊裏那麽多年,很多東西已經根深蒂固了。不過……”草草又看看那個男人,“他以前都不讓我提部隊,一提就發火,好像……哎!”
老太太道:“我聽小孫說了,沈備的過去你也知道。那時候,雖然他是一心為公,可是做法的確不合適。以前他又是個直脾氣的人,得罪了別人也不知道,人家借著這個機會整他,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都過去了。以前別說你了,連老頭子這裏他都不肯來呢!一看見和部隊有關的事情就走,坐都不肯多坐。今天竟然能看這個,可見他心裏解開不少啊!”
說到這裏,老太太看著草草,笑眯眯的問:“這裏麵有你的功勞哇!”
草草羞紅了臉,趕緊擺手:“沒、沒有!我什麽也沒做,真的什麽也沒做。是他自己想通的!”
老太太似乎很了解沈備,說道:“其實,沈備所有的根兒都在小君身上。他一直覺得自己對不起小君,小君做了那麽多事,他自己一個人憋著扛著,連抱怨都沒有!可憐啊!這個孩子,其實是個踏實過日子的人,和老頭子一樣,專心做事,回家過日子,沒什麽想法。偏偏這個想法也滿足不了,這算什麽事兒啊!”
草草道:“所以啊,能走出來也靠了他自己。”說到這裏,草草頓了頓,對自己的經曆似有所悟。愣在那裏不再說話。
老太太感慨的看著沈備和老頭子,頻頻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很快,飯菜做好。四人圍桌而坐,草草低頭看了一眼沈備,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的動了動凳子。沈備不動聲色,屁股一扭,身下的凳子就靠了過來。草草緊挨著老太太,再動就要擠到人家。局促的坐在那裏。
老太太很熱情,夾菜送飯。草草拿起筷子,不小心碰了一下酒杯。老首長大聲說:“沈備,往這邊坐坐!怎麽老擠著,地方夠大!”
草草咬著筷子,盡量不讓自己笑出來。沈備臉一垮,噢噢的應著,身子卻不動。
老太太一搡老頭:“你不會動動!過去點!”
老頭愣了一下,大嗓子直著說:“過去就過去,你踢我幹什麽!這老太太,越老越欺負人了!”嘟嘟囔囔的,自己動了動位子。
大家移開,草草不好意思再動,沈備的腿緊緊的貼著她的,熱烘烘的,有點熱,還有點燙。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沈備起身夾菜的時候,總是磨蹭她。這頓飯讓草草吃的心猿意馬:他不是不行了嗎?怎麽還、還這麽不正經?
桌下風雲湧動,桌麵上還是很祥和的。沈備和老領導一邊喝酒,一邊山南海北的聊。從國家大事軍事演習,各國力量對比,到連隊管理,人事調動,最後沈備應該是喝興奮了,說出來的話都帶了髒字。草草仔細聽著,原來是罵一個人。
扭頭看看老太太,老太太正笑眯眯的看她,草草低聲說:“阿姨,我幫您收拾東西吧?”
老太太笑得更開心了,招呼草草一起把碗筷收拾起來。沈備和老首長坐到客廳繼續發牢騷。廚房則成了女人的天下。
家裏有保姆,但是老太太喜歡自己幹活,不到萬不得已不勞別人的手。
“嗬嗬,他們男人啊,在外麵說不得,回家說給我們,我們也不懂,難得他們聚到一起發發牢騷,泄泄火兒”
草草帶上手套,打開熱水,慢慢的洗著碗。聽老人家這樣說了,跟著點點頭:“嗯,是啊。我們不了解軍隊,他們說的那些實在沒辦法回應。”
“草草,阿姨問個不該問的,你要是不方便可以當阿姨沒問過。”老太太慢聲說道,“我聽說你以前有個孩子?”
草草手上停頓了一下,點點頭。
“小雯說,是你婆婆沒照顧好。”
草草搖搖頭,說道:“不是。那時鬧得都沒了理智,怕影響孩子。婆婆就帶著孩子走了。”草草深吸一口氣,或者說是怕法院把孩子判給她,所以先下手為強帶走了?她當時真是這麽認為的。一覺醒來,孩子沒了。她能怎麽辦?隻能找關浩鬧。到鄉下找也找不到,關浩出錢讓他媽帶著孩子旅遊,她怎麽找得到。等到再見孩子,已經天人兩隔。
婆婆說,都是因為她不懂事,不孝敬老人,不愛護孩子,不體貼丈夫,把好好的家鬧得四分五裂,才讓她一個老太太不得不帶著孩子到處奔波,最後連累了孩子。
草草辯解過,也和別人說過。可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反應,隻說了三次,她就知道,在這件事上,無論如何孩子也死了,對她而言不管當初什麽樣的動機,不管誰的對錯,她這個母親已經永遠的被釘在失職的柱子上。狠狠的,不留情麵的釘在那裏。誰也幫不了她!
草草吐出一口濁氣,低頭刷碗。老太太說:“唉,你別介意。你的心情,我理解。當初我和老周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因為我不會照顧,發燒燒壞的。”說到這裏,老太太眼角有些濕潤,“後來,有了老二老三,可是我心裏始終想著那個孩子。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問你這個,其實是想告訴你,沈備和小君當初也是因為孩子。”
草草關上水,脫掉手套,用布細細的擦碗。隻聽老太太說:“那時,沈備幾乎不回家。小君來部隊看他,我就勸他們要個孩子。一來夫妻之間有個念想,二來也有人陪陪小君。沈備倒是沒意見,可是小君當時希望他複員。沈備的脾氣你也知道,為這兩人吵了不知道多少次架。後來小君幹脆拿孩子說事,隻要沈備一天不複原,就一天不要孩子。拖來拖去,就散了。”老太太手腳麻利的把碗筷放好,“沈備其實很喜歡小孩兒,你們有什麽打算嗎?”
草草想起自己那天求沈備的樣子,有些尷尬。轉念一想,“沈備既然早就想要個孩子,還等著自己說什麽!難道他……隻是不想和自己?”想起回來後,沈備拒絕和自己造人,心裏更加不是味道。
草草告訴自己,其實沈備喜歡要誰的孩子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自己一定要有一個!沈備,哼,不要管他!草草反複的想了很多遍,最後眼角還是有些酸。她對沈備期望的遠遠超過了她自己準備要的。這個時候,草草心亂如麻,患得患失。一時無法回答。
老太太說:“哎,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你們年輕人的事啊,還得你們自己解決!”
男人們聊起來沒完沒了,老太太帶著草草插話進去,打斷了他們越來越高昂的怨氣。看見女人在場,男人們不約而同的轉換了話題,或者自動進入沉默。
草草想著沈備的態度,沒心思說話,老太太和老爺子倒是有問有答,互相拌嘴。沈備看著草草的臉色不對,以為她不舒服。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坐在車上,草草想問沈備,可又不知從何說起。沈備雖然說要交往,而且表現良好,可這也不意味著沈備是打心眼兒裏愛她啊!她怎麽知道自己在沈備心裏是不是獨一無二的?沈備說的很誠懇,也很真實,他們隻是想在一起過日子罷了,換了張三李四都可以。她鄧草草是趕巧碰上了!想到這裏,草草泄氣的歎了口氣。她拒絕去想,對於她自己,沈備是不是也是“碰巧”?!
沈備看見草草垂頭喪氣的,心裏奇怪。他自己感覺很好啊!
“草草,沒事吧?”
草草搖搖頭,覺得提不起精神。沈備莫名其妙,又不敢亂猜。隻好安靜的開車。
草草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不認識,接起來,草草說:“你好,鄧草草,哪位?”
沈備聽到那邊是個女人說話的聲音。簡短的幾句話,草草臉色煞白,然後低低的說:“好吧!”
前麵是紅燈,沈備停下車子,關切的問:“怎麽了?”
草草揉揉額角,苦笑一下:“前夫的現任妻子,約我見麵。”
沈備心裏酸了一下,又覺得不對勁:“她約你幹嘛?”
草草搖搖頭:“離婚後我就沒見過關浩,前些天路上碰見過,不過已經有日子沒聯係了。誰知道他老婆蹦出來幹什麽?”
沈備張口結舌:“等等,你說,你說你前夫叫什麽名字?”
草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關浩啊!”
“哪個關浩?”
“他以前做電子產品,離婚後聽說企業也賣了,我不知道現在他做什麽。”
“是不是關公的關,浩然正氣的浩?”
“呃,是啊!”
沈備看看四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看看草草,眉目如畫,溫婉可人。他想,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關浩嗎?
“怎麽了?”草草察覺到他的異樣,她不記得自己說過關浩的名字,沈備怎麽會知道的那麽清楚?“你們認識?”
沈備慢慢地說:“嗯,認識!我們的一個供應商叫這個名字。關浩,億艾科技的董事長。”
“億艾?”草草驚叫了一聲,下意識的捂住嘴。
沈備問:“怎麽,你聽說過?”
草草支支吾吾的說:“可能,可能是巧合。”
“什麽巧合?”
草草沉默了一下,才說:“沒離婚的時候,有一次我問關浩,若是我死在他前麵,他會不會忘了我?他說不會。他會把他最心愛的,天天都離不了的公司名字改成億艾,艾就是小草的意思,億艾就是想念小草。他說會天天想我。”草草看著窗外,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語,這時候聽起來有點荒謬又有點傷感,若是加上似曾相識的現實,別有一種說不出的酸味在裏麵。好像反胃湧起的酸水,苦澀酸臭燒灼著喉嚨。
沈備知道,這下錯不了了。此關浩就是彼關浩,一點沒錯!
草草打開電話,撥過去一個號碼:“你好,我是鄧草草。嗯……今天我老公不舒服,不能過去了,改天再約吧!……對,我訂婚了。……我不知道,沒見過他。……嗯,好,改日吧!”
沈備聽口氣,似乎把約會的日子變了。草草那個借口讓他舒心不少,若是真的他不舒服,草草也會真的拒絕去見那個“天天想她的”關浩嗎?
“怎麽拒絕了?”沈備很想問那個問題,話到嘴邊變成了另外一個,“現在去哪裏?”
“回家吧。我們需要好好談談了。”
沈備早就知道草草和關浩的過去,但是從來不覺得那個男人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沈備和關浩的關係算不得特別好,但是他很欣賞關浩為人處世的方式,在工作中是惺惺相惜的合作夥伴。關浩幫他處理了許多很麻煩的關係,他總是那麽謙和溫善,所有和他接觸過的人都喜歡他。一時之間,沈備還無法把草草口中那個不通情理、沒有責任心的男人和關浩連起來。
“關浩……怎麽會那樣做?”遲疑了一下,沈備問道。
草草把茶壺放在爐子上,看著紅燈亮起來,才在茶幾旁的圈椅上坐下來:“不知道。也許是我有問題吧?”她苦笑了一下,“所有認識關浩的人,都不相信他會那樣對我。都認為他的出軌隻是一時的無心之失,隻要我給他機會一切可以重新再來。連我自己都是這樣想的。”
“那你……”
草草搖搖頭:“所以,我覺得可能是我的錯。我對他的要求太高了,無法容忍他身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一想起那種事情就讓我惡心!與其這樣折磨,不如分開。他不同意,那也沒辦法!我們都很氣盛,把一切都搭進去了,較勁,鬧得天翻地覆,什麽都沒了。”
“我沒想到……想到他會這麽不通情理。其實,緣分不在了,分開也是好事——”沈備嘎然而止。他想起自己,若是當初他同意離婚,小君還會不會陷害他?小君也許會回頭?也許他們還可以重新開始?
低下頭,他有點明白,好聚好散真的不容易做到。除非你決定擔下所有的傷和後悔,否則沒有人有勇氣去答應。
草草搖搖頭。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有開水澆在杯子上壺上發出嘩嘩的聲音。
時間一點點的流過去,兩個人心裏各自思量著。
草草發現說出下麵的話竟然需要莫大的勇氣,直到喝掉第三杯水,才道:“小時候我聽過一句話‘朋友妻不可戲’。關浩是你的朋友,我是關浩的前妻,以前我們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你打算怎麽辦?”
沈備心裏亂糟糟的,他沒想到會這麽複雜。他要娶草草,然後生個孩子過日子。但是現在,突然冒出來草草的前夫,還和他有生意上的往來!
“你呢?”沈備反問草草。
這時候,草草想的很明白,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你要走,我不攔你,也不怨你。就像你說的,好聚好散。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她停下來看著沈備。
沈備問道:“什麽要求?”
“孩子!我要你給我一個孩子!”草草說的異常堅定,“遇見你之前,無論我怎麽想孩子,都沒在夢裏見過寶寶。前一陣子,我連著幾次夢見寶寶要回來。每次都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草草扭過頭去,“雖然這段時間我身邊隻有你,或許隻是日有所思,但是我相信,不管迷信也好巧合也罷,我相信你和寶寶之間有關聯。你要走,我不攔。隻是希望你看在我們在一起這麽久的份上,給我一個孩子。錢什麽的你盡管拿走。”
天色漸漸的沉了下來,秋天天黑的早。沈備借著起身開燈的功夫,克製了一下沸騰的情緒。
重新走回來坐下,沈備眯起了眼睛。那些細節他可以不管,雖然那些話很氣人,但是原則問題大是大非的問題,他一定要問清楚這個糊塗蟲:“你是說,我們有個孩子,然後趕走我這個當爹的?”
草草沒像他那麽想,聽了這話也愣了:“那怎麽辦?我們之間的感情真到了可以結婚的地步嗎?你隻是想要個女人成家,這個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人。現在,我明顯不適合,你應該找個簡單一點的。”
沈備“嗤”了一聲,有點生氣,覺得這個女人笨的不透氣:“你胡說什麽呢!那人是說換就換的!鄧草草,我問你,我沈備對你是不是也是說換就換的?”
草草一直回避這個問題,被沈備明白的挑了出來,肩膀瑟縮了一下,看著別處說:“當然不是!”沈備鬆了口氣,隻聽草草又說:“寶寶選擇了你!”
“你——”沈備真想拆爛這女人的頭,“鄧草草,說一句喜歡我就那麽難嗎?我就不信離過一次婚,你就真的不會喜歡人了,就不會分辨別人對你是好是壞了!”
草草抬頭看著他,沈備怒氣衝衝。話音落地後,兩人具是一愣。他們或許曾經所遇非人,但是並不等於他們自己的判斷能力喪失了!麵前的這個人是好人壞人,對她/他是好是壞,自己心裏應該是清楚的。他們害怕的是將來,但是現在呢?
就算不相信未來吧,至少應該相信現在啊!
兩人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向別處,沈備早就想的明白,隻是一口氣的功夫,嘴角已經輕輕的咧開。沒什麽可恐懼的,也沒什麽好比的,過去的過去了,現在的應該珍惜。他遇見了草草,這個笨蛋女人可能是最適合他的了,而他也很喜歡她。這很好!
草草不是沈備,關浩愛的不比沈備少——至少表達的很充分。結果呢?
她過去如何對關浩,今日便如何對沈備,憑什麽關浩會變心,沈備就一定要從一而終呢?
草草沒有那個信心,也不知道該不該有那個信心。
不知燒開的第幾壺水嗚嗚的鳴響,草草伸手取下,細細的水流注入瓷壺中。輕輕一轉,柔柔的從口裏流出一道清亮亮的水柱,跌進茶碗,茶色幾乎不可見。
沈備耐心的等著,草草做完了所有的工作,才慢慢的是說:“就算我知道現在你是好人,對我好,又有什麽用?以後終究要變的。與其到時候痛的難受,不如現在就斷了,好歹不會那麽難受!”
沈備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在草草的眼裏竟然是朝三暮四之人!
“鄧草草,”沈備蹲在草草麵前,雙手抓著她的肩膀,“我現在就告訴你,不管你前夫是關浩還是關羽,都跟我沒關係。我要娶你!然後合理合法的生個寶寶!還有,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所以不需要你同意!”
啊?草草脖子一挺,沈備怎麽這麽封建!就算講貞操也輪不到他啊!
“我——”
沈備點住她的嘴:“你現在大腦混亂,思維不清,我不和糊塗蛋說話。那,我餓了,你去廚房做飯,吃飽肚子我們繼續談!談多久在哪談都沒問題,現在先把我喂飽了!”
吃完飯,沈備刷鍋洗碗.因為醫生囑咐了,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讓草草著涼。在老首長家裏時沒注意,回自己家裏了,草草提醒他,他才想起來。
拿著遙控器,草草美美的坐在沙發上享受著晚上的悠閑。
說沈備的話不動聽是假的。草草一個字一個字的想,包括沈備著急罵她,卻憋著不敢吐髒字的模樣都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在腦海裏慢放著。
“糊塗蛋?你才是糊塗蛋呢!”草草無意識的轉著台。心裏慢慢有些鬆動:“沈備和關浩是不一樣的人,也許今後也不一樣呢!自己拿關浩做模型套著沈備,是有些不公平!”
舌尖輕輕抵住上牙,草草斜眼瞟了一眼廚房。屋子並不大,廚房是細長的一條。從客廳可以看見廚房那端的窗台。一邊是燒火做飯的灶台和鍋碗瓢勺,轉個身就是水台。沈備高大的身影幾乎占滿了整個空間,昏黃的燈光下,影子的虛邊幾乎漲到屋頂,變成頂天立地的樣子。草草想起在醫院倉皇的人群中看見的那個同樣的影子,耳邊流過沈備的話:“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不許反對!”
草草低頭笑了,有時民主更像一種謀生手段,對於有些女人而言,某些時候還是喜歡專製的。也許是因為後悔的時候可以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也許隻是因為懶得選擇。如果在不敢選擇的時候,有人逼你或者代你做出了選擇,不管處於何種動機,心裏都會有些輕鬆。
沈備擦擦手走出來,長歎一聲坐到草草身邊:“啊呀,可累死我了!昨天通知說是可以提前收房,我算了,十一月收房,十二月裝修,等到二月過新年的時候就可以入住了。到時候一定把廚房弄大點,省的碰東碰西的,轉身都費勁!”
草草慷慨的拿出自己Julique的玫瑰護手霜,握著沈備的手搓著油。甜甜的玫瑰香彌漫在空氣裏,沈備聳聳鼻子,哼哼唧唧的說:“哎喲,大老爺們搓這些幹什麽!香死了,香死了,跟老娘們兒似的。讓人聞見了多不好意思!”大手動了一下,草草輕輕拍了一巴掌,“別動!”
那個“別”字讀的有點拐彎,好像一把小鉤子勾了一下沈備,沈備老老實實的停在那裏,身上的雞皮疙瘩放肆的冒了出來。草草又搓又捏,最後滿意的拍拍才放開他的手,說道:“憑什麽就讓他們聞啊!我是怕你手太糙了,劃傷孩子!”
沈備吃了一驚,“啊?你有了。”上身猛地坐直,幾乎要立起來。他好像還沒……那個啥吧?這兩天都很老實啊,以前都穿雨衣啊!
草草白了他一眼:“你又不行,哪裏那麽快啊!我是說先做好準備!”
沈備有點失望又有點慶幸,聽草草說他“不行”還有點惱!摸摸頭,腦門子濕漉漉的。想了想,攬著草草的肩膀說:“明天歇一天,後天一上班,我們就去領證吧?”
“領什麽證?”草草看著電視,找自己喜歡的節目,漫不經心的問。
“結婚證。”沈備不高興的把她扒拉過來,“認真點兒!醫生說你得休息三個月,頭兩個禮拜禁房事,我呢,先放過你。你可得給我好好養著身子,不許胡思亂想,不許生氣傷心,不許抽煙喝酒,總之,我不許的你都不許做。等三個月一到,我們就要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草草目瞪口呆——這、這是求婚嗎?
眨眨眼睛,這個說法可真是太稀奇了!
咽口唾沫,找找聲帶,咳嗽了一聲說:“報告首長,您這是下命令結婚,還是求婚?”
沈備也愣了,撓撓腦袋,蠻橫的把草草抱進懷裏:“問那麽多幹嘛!照我說的去做!”
草草無奈的推開他:“我還沒想要嫁給你呢!”趕緊正經的補充:“我說真的!給我點時間,我需要想一想。”
沈備麵上有些抹不開,虎著臉不說話,瞪著她。
草草有點氣餒,卻又不願直截了當的拒絕,隻是嚅囁著:“我、我是說……我是說,我憑什麽相信你呀!?誰知道你將來……哎呀,現在不好麽?你嫌棄我了……”草草推搡著沈備,人卻靠進懷裏。說不清是撒嬌還是認真!
不過,話倒是逼出來的真心話,但是沈備顯然沒拿它當問題,“你這人怎麽一根筋,鑽裏麵還出不來了!我看說什麽你都不會信的。這樣吧,咱就拿你的話來說事。”
沈備擺出談心的架勢,草草一百八十個不想談,卻又不願意離開沈備的懷抱。支愣起來裝裝樣子,沈備一按就又回去了,整個人賴皮兮兮的貼在裏麵,卻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架勢。
沈備一個大老爺們,哪知道草草那點小心思。按那一下本來是習慣,做完了又怕草草生氣,趕緊想著扶她坐起來。推了兩下,草草晃了晃沒動地方,還在自己懷裏貼著。沈備也沒多想,貼著就貼著吧,反正空調開著,也沒那麽熱!況且,難得草草在他麵前有這副樣子,心裏覺得有趣,好像抱著一隻剛出生的小狗!
不過這樣一來,說話的權威性打了不少折扣。沈備說:“就算你說的,咱倆現在是情人關係,嗯,其實就是你說的非法同居。然後呢,你又想要個孩子,我也願意配合你。你看什麽都沒改變,那多一個證少一個證也改變不了什麽啊?對你有什麽影響呢?更何況,你也要為孩子著想,你是學法律的,該知道準生證怎麽拿吧?沒有我不大好看,將來孩子也不體麵不是?”沈備看草草表情有些鬆動,索性半躺在沙發上,讓草草趴在他身上,繼續掰:“哦,就算不拿孩子說事,隻說現在。你隻要求孩子在你身邊,有個證頂多是綁住我,對你來說算不了什麽!能有什麽傷害呢?反正你也不喜歡我,隨便什麽時候就把我轟出去了。”
說到這裏,沈備有些不是滋味,咂吧一下嘴兒又說:“我也不妨礙你找小白臉。當然,前提是那個小白臉得真的對你好!”
草草揪著他胸前的扣子,撲哧笑了:“什麽小白臉!我現在看上你了,你是小白臉啊!”沈備半撐起身子,滿臉開花,嗬嗬的笑著。
草草麵上一窘,自知失言了,趕緊往回找:“哼,誰知道你會不會看上哪個狐狸精?!”
沈備說:“我不喜歡狐狸,有狐臭。”沈備單手攬住草草,坐直上身,笑眯眯的說:“我喜歡狗。不過要是那種不吃虧,喜歡脫了鞋扔在男人麵前,變著法騙吃騙喝的小狐狸也行!”
草草臉色一變,沈備繼續說:“我還喜歡下大雨的夜裏,從雨中走出來的打著傘的小騷狐狸。敲我的車窗,跟勾魂兒似的。我一打開車門,就什麽都不知道了!要是這樣的狐狸精,騷一點也湊合!”
草草又羞又氣,伸手掐他的肉:“胡說什麽呢!我可是良家婦女!”
“哎喲喲,是是是,你是良家婦女!良家婦女別掐了,別掐了,誒!疼,疼,疼!”沈備齜牙咧嘴。
草草悻悻的鬆開手:“讓你滿嘴放炮!你不是特種兵嗎?怎麽連這點疼都受不了?”
沈備嘿嘿一笑:“訓練的時候都是粗漢子老爺們,哪裏找細皮嫩肉的老婆這麽掐著練啊!受不了、受不了!”
草草知道他在拿自己開玩笑,卻是惱不得氣不得,心裏還有點甜滋滋的。一頭紮進沈備的懷裏不再說話,心中卻想:他說的也有道理。總歸是在一起生活,有證沒證不差一點。況且為了孩子著想,也應該辦齊手續。但是,草草心裏還留了一手:這日子總要做最壞的打算,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什麽都依著他們。至少自己的事業和朋友都要留著,而且時時刻刻要警醒著些,不要太投入。
思來想去,無非是給自己找個過得去的理由。草草這點不錯,很擅長解脫自己。所以,在沈備懷裏趴了一會兒,就悶悶的說:“登記,……要帶戶口卡,你的準備好了嗎?”
沈備那裏半天沒聲,草草想,這家夥真是美暈了。懶洋洋的抬起頭,卻看見人家大官人已經仰著頭,半張著嘴巴呼呼睡著了!
死人!誰跟你結婚!
第二天一大早,草草打開手機看到黃盼盼發來的短信,約她中午見麵。沈備問:“需要我去嗎?”
草草想了想,搖搖頭說:“先不用吧。我去看看她要做什麽。一個小時以後你去接我,我們去車市買車。馮律和我提過,有人已經開始注意你了。你也收斂一下,至少公司的東西能少用就少用吧。”
“馮律?哦,就是那個馮尚香?”沈備臉色有些不好,“她怎麽那麽神通?”
“做這一行做的好的,有幾個沒關係。你注意些吧!”草草囑咐了兩句,開始收拾東西。
沈備坐在沙發上發呆,過了一會兒,鑽進書房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開始看東西。
草草悄悄歎了口氣,這些生意人,幹淨的做不了!
沈備在書房裏忙活了一會兒,心裏總是靜不下來,想著等草草走後再琢磨。便來到臥室,一進門嚇了一跳,床上亂七八糟的放著一堆衣服,鵝黃粉紅嫩紫,灰黑藍白綠五顏六色。草草好像一個大將軍似的,站在這堆衣服前麵。食指點著下唇,眼睛仔細的從每一件衣服上掠過。那神情讓沈備想起自己還是連長時,營長站在麵前挑選衝鋒隊員的樣子。
“幹嘛呢?”
“哦,找衣服!沒一件合適的!”
“找衣服?這麽多衣服,找不出來嗎?”
“穿不出去啊!”
沈備看著愁眉苦臉的草草,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表:“你約的幾點?”
“十二點。在銀座的一茶一座。”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再不走堵車了!”沈備提醒她。
草草秀氣的眉毛攢成一堆,“我穿什麽呀?”
沈備看看,挑了一件黃色襯衫:“這個?”
“太正式了!”
藍色雪紡紗連身裙——
“有點透!”
牛仔褲——
“熱啊!”
印花七分長衫加白色繡花水褲——
“太花哨了!”
白色T恤——
“太年輕了!”
沈備把所有的衣服挑了一遍,沒一件讓這女人滿意的。心裏的火突突的往外冒,他就奇了怪了,怎麽就沒一件能穿的!要他說,隨便裹一件都可以上電視!偏這個女人還為了不大點的事耽誤時間,有沒有時間觀念啊!沈備不耐煩的看看表,又不能衝這個女人發火,如果跪下能解決問題,沈備決不猶豫!問題是,就算他自殺,草草也不會挑出一件合適的衣服!
“不就是見關浩的老婆嘛,你至於穿的那麽漂亮嘛!到底是見誰?”沈備有點吃味兒。
草草也知道自己過分,一扭身子,坐進衣服堆裏:“黃盼盼啊!我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
“你——”沈備氣結,“你不是不在乎嘛!再說你天生麗質,比同齡人年輕十幾歲!”說到這裏,沈備福至心靈,伸手在草草臉上摸了一把:“瞧這皮膚嫩的,說是二十三都有人信!穿什麽都比她好!”
草草不怒他輕薄,反而摸著自己的臉認真的問:“真的!”
沈備一見有門,趕緊點頭,心裏差點沒樂翻了!
草草似乎找到些信心,最後挑了一件金色雲紋鑲邊的黑色改良斜襟漢服上衣,配一條Tribeca米色圓角繡花的七分褲,蹬上達芙妮的平底白色皮涼拖,在大腳拇指上還有一朵展翅欲飛的蝴蝶,這才站在門口。
草草原來是要自己開車過去,沈備一看時間晚了,要是草草著急和別人碰了剮了什麽的就不好了。抓起鑰匙說:“我送你快一點。等把你送到了,我再回來。下午接你的時候也方便。”
不由分說抓著草草的手進了電梯。
草草的確需要人來壯膽,也沒有異議。
到了東直門銀座,草草下車,沈備一把拉住她問道:“多久?”
草草想了想,“我和她應該沒什麽好說的吧?超不過一小時。”
沈備看看表:“我給你一個半小時。現在是十二點,一點半就在這裏,我等你。然後咱們去買車。嗯……別管她說什麽,如果欺負你你就給我打電話,聽見沒!”
看他嚴肅的樣子,草草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梁,鄭重的點點頭,心裏多了幾分底氣!
沈備又看了一眼銀座大廈,發動汽車離開。草草踩著平底鞋,卻像腳下是七寸高的高跟鞋,整個人都向上提著往前走。
走進台北雪鍋,晚了三分鍾,店內人不多。
她不認識黃盼盼,不過黃說過,已經訂好座位。所以見到領位員,草草聽見一個飄忽的聲音從自己耳朵邊流過:“找人,黃小姐定的位子。”
“哦,黃小姐已經到了。”領位員是個圓臉小姑娘,穿著黃色的可愛工裝,外麵罩著一件紅色的大圍裙。
草草錯後一步,讓領位員先行兩步遠的距離慢慢的走著。店內人不多,順著領位員走去的方向,草草看見一對男女坐在紅色的火車座裏喁喁私語;然後是紫色座位區域,三個男人在高談闊論。領位員一拐彎,對麵是三個台階。草草知道台階上麵那層是黃色的原木桌椅,一般客人不多時都空著。在台階下麵的另一端,也就是紫色區域對著的地方也有幾個座位。都是二人座。但是每張桌子陪著兩個不同性質的座位,一個橘紅色的長沙發沿牆一溜,寬大舒適,但是沒有扶手,沙發對麵是用橘紅色布紋包裹的木頭椅子,裏麵襯些海綿棉花之類舒服為止。
草草順著這個方向看過去,從兩個年輕女孩子五顏六色的頭發上越過去,是一個酒紅色卷發女人。一件黑色七分袖Chanel標的大V字領上衣,草草從時尚雜誌裏見過,是今年的新款。褲子款式看不清楚,好像也是深色的。
那女人後背筆直的坐在橘紅色沙發上,挺翹的臀部和腰肩連成一道優美的S形,修長的手指翹成優雅的蘭花形,捏著細小的白瓷茶杯一口口的慢飲。這是個非常非常有氣質的女人!如果沒錯,應該是黃盼盼了。
草草看見美女都會下意識的轉動一下手腕,這一次她頓住腳步先看了看自己的裝束。雖然不如人家大牌,好歹也算中國風。算是個性了!
再抬頭,草草看見自己的位子。在桌子的另一頭孤零零的立著一把同種顏色的椅子,孤單瘦薄的椅子和渾厚敦沉的沙發形成鮮明的對比,明顯缺了氣勢。
草草原先來過這裏,一直覺得橘紅色的凳子加上黑色鋼化玻璃的桌麵很漂亮,比起敦厚癱軟的沙發,凳子會多一種嶙峋的不羈。但是今天,這把橘紅色的椅子格外的別扭,讓她想起受審的犯人,也是這般“嶙峋”著。
領位員已經走到那張桌子旁邊,圓圓的笑臉向著草草揚起來:“您好,請坐。”
草草深吸一口氣,不得不承認:再精心挑選的衣服也要環境襯,要是早來一步就好了。終究矮人一頭!
黃盼盼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草草,似乎有些吃驚。眼皮上下一碰,草草便覺出自己就是複印機裏的紙被光圈圍繞著掃描了一圈。黃盼盼微微點頭示意,很矜持的請草草坐下。
也許是被人家的貴氣壓到,草草覺得非常沮喪,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恨不得把話挑明了,好讓她趕緊——逃命!
的確,黃盼盼有種很壓人的氣勢。是那種可以讓你喘不過氣來的威勢,那是自小生長環境積累起來的,和自己努力得來的自然而然的自信結合到一起的霸氣。草草想起了馮尚香,隻是馮尚香比起黃盼盼似乎多了些狡黠多了些靈氣。
“您點什麽?”服務員是個瘦瘦高高的男生,走過來低聲問。
“奶茶!哦,不,冰淇淩。就是你們這裏的炒冰淇淋,能把香草口味和巧克力口味混一起炒嗎?”草草說的話有點多,但是這樣會讓她覺得舒服些。
“好的。”服務員記下,“現在上嗎?”
“對。”
“大概十分鍾之後給您上來。”然後又轉向黃盼盼,“您還需要點些什麽嗎?”
黃盼盼看著草草,卻沒有叫單:“你還要什麽?”
草草想你都點好了還來問我幹嘛!搖搖頭,沒說什麽。
服務員下去,兩個人沉默的坐著。草草手腳不知道該放在哪裏,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在這個女人麵前要一杯隨時能抱住的冰鎮飲料是多麽的必要!
“點冰淇淋不怕胖嗎?”黃盼盼終於開口說話。草草的手指正在桌上畫圈,聽見聲音頓了一下收起來。
要開始了嗎?
“點冰淇淋,不怕長胖嗎?”黃盼盼的聲音和她本人的外表極不相配,是那種非常柔和的聲音。草草甚至覺得有些耳熟,那種有點嗲的感覺好像在哪裏聽過。
黃盼盼繼續說:“我和關浩第一次見麵是在維也納的咖啡館裏,我點了一杯咖啡。他就走了過來,說我說話的聲音像極了他的前妻。不過他的前妻從不喝咖啡。”
黃盼盼看著草草,眼神有些迷離,似乎魂魄已經飛到萬裏之外的歐洲。
草草看了一眼通道,該死的冰激淋怎麽還不上來。嘴上不得不應付:“是嗎?我不是做播音的,對自己的聲音沒研究。”
黃盼盼說:“不需要你研究,關浩研究就夠了。”
“黃小姐,我們離婚了。”草草討厭她這樣當著自己的麵回憶她和關浩,徑直告訴她現狀,“還有,我老公一會兒來接我,我們還有事。麻煩您有話直說,如果沒什麽事隻是回憶過去,我建議您找關浩更合適。”
黃盼盼一笑:“老公?鄧小姐,據我所知,沈備還沒有結婚。你們似乎也從來沒有交往過。我很奇怪你們的關係應該怎麽界定,相親卻沒有感覺,見了一麵卻住在一起,而且,沈備還定期向你的賬戶打錢,甚至準備給你買房子!”
草草終於端上自己的冰淇淋,手有地方放了,心也好像有了底,嗬嗬一笑道:“嗬嗬,黃小姐還真是有心人。不過……我記得您丈夫是關浩,不是沈備。我和沈備妨礙到您什麽了嗎?”
草草急惶惶的掀開自己的底牌,撇清和關浩的關係。這些舉動落在黃盼盼眼裏,全都變成一個了然的笑意,毫不吝嗇的送給草草。
笑得草草摸不著頭!
黃盼盼說:“何必撇的那麽清呢?如果真的沒關係,關浩能大半夜的起來去酒吧?能巴巴的跑到君悅和女人開房?鄧小姐,您也是和關浩做過夫妻的人。關浩雖然花心,可沒到為了女人揮霍的地步。不過我倒是記得,我和關浩在君悅見客戶的時候他曾私下說過,那個前妻其實很希望嚐嚐君悅的客房是不是真的值那個價錢!”
草草麵紅耳赤,沒想到關浩連他們夫妻私下的玩笑話都說給人聽!
記得那時他們結婚不久,都是工薪階層,除了大把的時間一無所有。關浩的母親也沒來京。那天,兩人到東方新天地玩兒,看見宏偉的君悅大門,草草隨口說了一句,關浩竟然一直記得!
黃盼盼似乎不需要草草的回複,說道:“鄧小姐,沈備是個人才。一個二流的國有企業到了他的手裏,現在已經是市值上億的公司。如果這次他們的並購能夠成功,並且搭上上市的浪潮,沈先生的前途不可估量。您搭上他,的確很有眼光。”
草草抱著冰淇淩杯,索性向後一靠,靠在椅子背上不說話。
“像沈先生這樣的人的確比關浩好多了,也值錢多了,我相信像您這樣的女子,在挑選男人方麵的眼光都是天生的。”說到這裏,黃盼盼冷笑了一下。
草草皺皺眉頭,這話好像說她天生是個勾搭男人的騷狐狸。不過,她拒絕就這個問題和黃盼盼辯論,因為黃盼盼表現的完全不需要草草的回答。草草懷疑,自己的話有多少是黃盼盼能聽見的。索性不理她,讓她自說自話去!
唉,草草心裏哀歎,同樣是自說自話,沈備就可愛多了!草草偷偷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一個小時。她有些不耐煩了。
“好吧,我長話短說。”黃盼盼不是傻子,草草的不耐煩很快就被她察覺,“我來是請您幫我辦一件事。同樣可以讓你獲益。”
草草眼皮抬了抬,又懶洋洋的垂下來,低頭吃自己的冰淇淋。雖然是炒的,但是冰涼沁口,爽到家了!
“我要你和關浩好上一個月,然後離開他。”
“噗!”一陣劇烈的咳嗽,嚇得服務員趕緊過來。草草連連擺手,拿著餐巾紙趕緊堵鼻子——鼻涕都噴出來了,真不是一般的嗆人!
草草一邊手忙腳亂的收拾局麵,臉頰像著了火似的。心裏卻在盤算,這個黃盼盼吃錯藥了?怎麽讓自己老公和前妻在一起?
黃盼盼胸有成竹,等到草草收拾妥當才慢慢悠悠的拿出一張支票,在上麵寫了幾個數字:“這是首期支付給你的,等到一個月後,會支付給你另一半。而且我保證沈備不會知道這事兒,到時候你還可以回到沈備身邊。”說完推到草草麵前。
草草很沒操守的看了一眼,數字5,後麵一溜零。她數學不好,也數不清出多少個,反正很長就是了。
這個動作招來黃盼盼不屑的一瞥,居高臨下的說:“你一定很奇怪我這麽做的原因吧?”
草草噙著冰淇淋,冰碴在口裏一點點融化,和著口水有點澀。她心裏有點答案,但是更多的是強烈的拒絕去想,去聽。可是表麵上,她隻是安靜的坐著,雙手托著冰淇淋杯子發呆。
“我要你這麽做,並不是讓你們重敘舊好!”黃盼盼沒動滿桌子酒菜,呷了口茶,淡淡的說,“簡單的說,我不希望你和關浩之間這樣若即若離。他是個征服欲很強的人,隻有得到了才會放棄。你們見過麵,他對你有想法。這很好,不過對我不太公平。所以,我們做個交易。一個月,讓你們夫妻團聚。一個月後,關浩膩了,你拿到錢了,我的丈夫也回來了。大家都好!”
草草第一次正眼打量黃盼盼。雖然是單眼皮,但是眼窩深深的陷下去,據說這種眼睛不容易長皺紋,越老越好看。眼角高高挑起,帶出下麵的高顴骨。淡淡的腮紅掃除分明的輪廓,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成一道直線,嘴角延伸出一道深刻的法令線。
這是一個淩厲的女子。草草想,也許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製住關浩心裏的野獸吧?造物真是神奇,難道它加諸自己的苦難,都是為了拯救自己?
“我不需要錢。”草草搖搖頭,“更不需要關浩。黃小姐,有一點可能你沒搞清楚。我和關浩已經離婚了,他隻是我認識的一個故人。你們夫妻的事情,不應該找我來解決。你老公對別的女人有想法,那是你老公的事情,跟我無關。和哪個男人上床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黃小姐,不管一個人貧富貴賤出身如何智商如何,能管好自己已屬不易,何必跨界去打擾別人?”
黃盼盼沒有立即說話,隻是研究似的看著草草。草草不願接受那種目光,再次低下頭,闊口杯裏的冰淇淋有點要化。
“鄧小姐,想不到你不是關浩嘴裏那種人。”黃盼盼說,“關浩雖然沒有直接說過你是什麽人,不過在我聽來,你似乎是那種很沒主見,遇事就逃,沒有勇氣麵對困難的人。說好聽點是個嬌小姐,無時無刻都離不開男人的嗬護和注意;說難聽點嘛……嗬嗬!”黃盼盼笑了,很有風度的不繼續下去。
草草也笑了:“謝謝誇獎。”
談話到這裏似乎有些鬆動,黃盼盼固然咄咄逼人,但是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聰明女人,很懂得審時度勢,最重要的是,她還有些風度。而草草——,從某個方麵看,她是個非常好的傾聽者。
黃盼盼歎口氣,雙臂放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前傾,手指無意識的在桌麵上畫圈:“回國忙過創業階段後,關浩就在外麵有了女人。”
黃盼盼頭沒抬,眼皮上撩看了一眼草草的。草草眨眨眼,用小勺挖了一口冰淇淋吞下。
“鄧小姐,我很好奇你和關浩在一起時是怎麽樣的?他的外遇也是這麽快開始的嗎?”
草草匝匝嘴巴,慢慢放下杯子。食指和中指夾著杯腳,扣在桌麵上。
關浩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嗎?
應該不是吧?那時他隻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和女孩子說話都會臉紅。在那些新人裏,他是那麽的土氣,那麽的不起眼。隻有笑起來,那雙眯眯的眼睛透給人一種分外溫柔的感覺。是什麽時候什麽事情讓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草草想過很久,到現在也沒有答案。後來,她隻能無奈的想:人是會變的,今天的好男人可能是明天的壞男人。
但是今天的壞男人能變成明天的好男人嗎?按照老話說的“學壞容易學好難”,壞男人變好應該很難,變好以後再變壞可能更加容易。按照這個邏輯,男人這種生物,唯一符合女人標準的時候估計就是剛從娘肚子鑽出來的時候。
草草心裏亂糟糟的,狠狠的咬了一口冰淇淋,嘴裏莎啦啦的響著。
沉默讓黃盼盼以為自己說對了,便繼續說下去:“你走的太快了,快的連我都懷疑你是否愛過關浩?我愛他。我不信關浩會為了那些女人拋棄我!我要讓關浩知道,我是最好的!至於那些女人——”黃盼盼冷笑了一聲,“我都不在乎。男人嘛,總有自己的玩具!事實也證明我是對的!”
草草道:“嗯,我們是不一樣的人。”她愛不愛關浩不需要對別人講,愛也好不愛也好,都已經刻在她鄧草草生命裏!
黃盼盼眼裏閃著堅定的光芒:“鄧小姐,你不一樣!你是關浩的前妻。是拋棄關浩的前妻,他一直耿耿於懷!”
草草愣了:“什麽意思?”
黃盼盼說:“當初是你主動提出離婚的對吧?而且是你堅持要離的,沒錯吧?”
草草點點頭,都到了那種地步,除了離婚她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讓彼此解脫。
黃盼盼做了然狀:“這就對了!關浩不想離。你堅持離,就讓他很沒麵子。這件事,你贏了。他不會甘心的。”
“黃小姐,離婚破壞了一個家庭,任何一個家庭成員都被嚴重的傷害,這裏麵會有所謂的贏家嗎?”
“這隻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關浩不這麽想,最起碼,你這樣做讓他很沒麵子!”
“或者,讓他主動提出離婚,他就很有麵子?黃小姐,你想的太簡單了。我和所有的已婚婦女一樣,吵過鬧過哭過求過。我比你更清楚,那個時候,關浩非常非常討厭我,甚至厭惡這個家!”
“那隻是一時的,關浩說過,你控製了整個過程。說離便離,吵鬧不過是為了孩子和錢財。”黃盼盼看見草草猛地坐直身子,趕緊補充,“雖然最後你放棄了財物,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你的確為此和關浩爭吵過。”
“你的邏輯有問題,黃小姐。如果想繼續和我聊下去,最好注意措辭!”草草難得嚴厲的說話,口氣更是淩厲的有些陰沉。人也好像一隻炸了毛的貓兒,亮出尖利的爪子!
黃盼盼的氣勢略微有些收斂,頓了頓才說:“好吧,不管怎樣,關浩一直對你戀戀不舍,或者耿耿於懷。他忘不了你。”
草草長籲一口氣,慢慢靠著椅背,有點自言自語的說:“隨便你們怎麽說吧,愛怎樣怎樣!”
黃盼盼好像碰了一個軟釘子,有點沒趣。喝口茶,調整了一下心態才繼續說:“不管怎樣,關浩越是得不到的他就越喜歡,現在你讓他他對你重新有了興趣,既然如此,我希望大家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解決掉。”
草草撲哧笑了:“黃小姐,關浩玩兒過的女人也不少了吧?回頭草吃起來得噎死!”
黃盼盼說:“鄧小姐,我說了那麽多就是要告訴你,你和她們不一樣!至少在關浩眼裏不一樣。你們多年夫妻,應該知道,如果關浩和我想的一樣,他隻有一個想法——”略一停頓,一字一句的說,“他一定要翻本!”
草草默然。她怎麽會不知道關浩是什麽樣的人呢?
結婚後,草草才知道那個男人表麵看起來溫和無害,其實行動做事卻很霸道。正如黃盼盼說的,是個征服欲很強的人!隻是他的征服欲全部藏在溫和的表象下麵,他的手段也從不是那麽激烈的狂風暴雨。他好像沉默的蛇,極有耐心的等著,等到最佳時機然後一擊致命達到目的。所以大多數的時候,這個男人都是溫柔至極的。草草還沒有聽見他的哪個客戶抱怨過關浩霸道。他就是能夠做到賣了別人還讓別人幫他收錢點錢!
也正是太了解他了,所以提出離婚的那一刻,草草就沒有想過複合或者放棄。因為隻有這樣做,才能留住關浩對她一點點想法。草草承認,即使提出離婚,她的心裏依然滿滿全是關浩!既然不能占住他的人,那麽占住回憶也是好的吧?
回頭,就不值錢了!
草草知道,黃盼盼也知道。
因此草草放手,因此黃盼盼伸手拽住她!
不管愛與不愛,對草草來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和關浩之間已經有太多太多的意外!這些意外不幹黃盼盼的事,卻是草草無法逾越的鴻溝。
就像突然一場地震,平地裂了一條大縫,把草草陷進黑漆漆的地縫裏。等她千辛萬苦從縫隙裏爬出來,回頭看去,自己和過去之間已經橫著一條無底深淵。
而這種感覺是黃盼盼無法理解的。
說到這個份上,草草已經知道她和黃盼盼沒什麽好說的了。便直截了當的攤牌:“黃小姐,我不知道你和關浩玩什麽遊戲,也不知道你的馭夫術是什麽高招。有一點我需要提醒你,我和關浩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們夫妻關係的維係最好還是你們自己努力,不要拉上別人。”草草站起來。雖然還有半個多小時,但是她寧願在銀座裏轉轉給沈備買雙襪子,也不想和黃盼盼繼續討論關浩!站在自己的角度看現在的黃盼盼,就算她有錢美麗穿著Chanel,但是她身陷泥淖,滿身的爛泥早就糊住了那些衣服的美麗。
草草眼裏的黃盼盼——非常可憐!
草草轉身要走,又想起方才黃盼盼說她愛慕虛榮傍大款的事了。不說點什麽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
想了想,扭頭俯身對黃盼盼詭異的一笑,道;“黃小姐,謝謝你提醒我關浩對我的情意。為了回報你的坦誠,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我和關浩重敘舊情,重新……在一起,一定會通知你!”
她本來要說重組家庭,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含糊帶過,亦覺解氣!
走在銀座寬敞的大廳裏,草草有些喪氣。
那天晚上,關浩帶她開房,吻她的時候,她不是一點都不知道。隻是她自己“借口”沒有力氣,拒絕反抗罷了。若不是真的吐了,草草也不知道會不會真的順水推舟?
感情的事誰能說得清?感情的事又豈是那麽容易斷的?
想到這裏,草草有些理解沈備對小君的感情了。無論是她還是沈備,在心裏總會有一個小小的別人不能碰的角落,留給過去的關浩,留給過去的小君。草草長籲一口氣,她明白了,這個角落與其說是懷念過去的某個人,不如說是懷念自己曾經付出的感情。
在君悅再見關浩之後,草草就明白,此關浩不同彼關浩,那個溫柔的對著她笑,牽著她的手在東方新天地逛街,指著君悅豪情蓋天的關浩已經變成標本,永遠的封存在記憶裏了。
草草走到MONGO店門口,看著裏麵的白T恤,想起了沈備。沈備和她應該是一樣的吧,小君是他的記憶,是他曾經付出的感情和激情,而未來的路還要繼續走下去。
草草搖搖頭,自己太傻了。哪有什麽替代品啊!自己和小君本來就是不一樣的,那樣想都是電視害的!
問題是,沈備是不是和她一樣想呢?
想起那個大老粗,草草恨恨的把衣服放下。買了衣服又會嘟囔她,說什麽那麽多衣服了,還買還買!就不能買點有用的?!
草草很奇怪,衣服會是沒用的嗎?那他沈備是不是要天天赤身裸體去上班啊!
“看來你對男人還真是盡心呢!”耳邊又響起黃盼盼的聲音,草草不耐煩的轉過身瞪著她。
黃盼盼一根指頭挑起草草剛才放下的衣服,嘖嘖有聲:“這麽廉價的東西你也拿的出手!”
草草說:“黃盼盼,說話有口德,做事有道德。看你的穿衣打扮應該也是受過教育的,不要總是象個沒教養的瘋女人,看不出別人煩你好不好?”
再有風度的人,談崩之後都不會有好心情。更何況是“基本共用”過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她們的風度和涵養在談崩之後,全都沒有保持的必要了。
草草和她擦肩而過,順手在她挎著的LV包上劃了一下,也嘖嘖有聲:“好好的包,被人用的跟假包似的!”
說完,大搖大擺的走出去。
“站住!鄧草草!”黃盼盼緊走兩步攔住她,“我不會讓你搶走關浩的!”
草草無奈的停住腳步:“讓開!”
“你不過是關浩玩兒過的女人,裝什麽可憐!遲早關浩還會拋棄你!”
“黃小姐,請讓開”
“你不要以為為關浩生過兒子,他就會對你不一樣!你告訴關浩,要是再敢去那個墓園,我就讓你兒子死無葬身之地!”
草草倏的一步逼近她,一把揪起黃盼盼的前襟。牙齒磨得咯咯響。路人紛紛側目,幾個保安躍躍欲試的想往這邊過來。
草草點著黃盼盼說:“別小瞧了母親為兒子的瘋狂!黃盼盼,如果你敢動我兒子墳上的一草一木,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猛地一鬆手,草草後撤一步,喘著粗氣站在一邊。
“草草!”男人甕聲甕氣的吼聲傳來,嗡嗡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似乎都有回音。
兩個女人循聲看去,一個大男人滿頭大汗的從台北雪鍋的電梯口上來。緊繃的黑色T恤,米色的休閑長褲。走近了,可以看見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上落下來。
草草閉上眼睛,平靜了一下心情。低頭翻著隨身包包,沈備一把握住她的肩膀,草草手裏的包差點掉了,“你沒事吧?我在樓下聽人說有兩個女人吵架,剛才還有人說打架的。你、你沒事吧?”沈備拉開草草,嚴肅的上下看了一遍。
連珠炮似的問題讓草草哭笑不得,心裏泛起一陣陣的暖意。搖搖頭柔聲說:“沒有,我這種人怎麽會打架?看你,怎麽跑的滿頭大汗的?”
沈備斷章取義,往草草的對麵看去,瞪著黃盼盼道:“誰打你了?”看架勢似乎要揍敢欺負草草的人。
黃盼盼看著人高馬大的沈備,小碗大的拳頭嘎嘎響,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一貫高傲不可一世的臉上露出些許驚慌。
她和沈備有一麵之緣。關浩喝醉的時候,沈備曾經送他回來。那時的沈備就給黃盼盼留下很深的印象。無他,一開門,看見一個人像鐵塔似的堵在門口遮住所有的光,自己的丈夫像灘爛泥一樣掛在“鐵塔”上麵,哪個女人都會印象深刻。
這時,草草已經找出麵巾紙,微微踮起腳尖,掰過沈備的臉,道:“那是關浩的老婆,關浩又出軌了。她有點想不開,所以和我聊聊。”
“真的?關浩出軌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早就知道,現在找你聊?”沈備看來很了解情況,“”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草草甩甩手,想起自己不應該吃冰淇淋,含含糊糊的說:“空調吹的吧?”然後換了一張紙,繼續給沈備擦汗:“這個黃盼盼,估計是被氣的,糊塗了。唉……”擦完脖子上的汗珠,草草沒理黃盼盼,挽著沈備的胳膊向另一個方向背對著黃盼盼走開。
沈備回頭瞪了一眼黃盼盼,跟著草草離開。
草草邊走邊說:“其實,她也挺可憐的。唉,人家的事我們操不著閑心。對了,還不到點你怎麽就來了?”
“我怕堵車,提前出來。沒想到路上特順,到的早了。下去就聽見別人這麽說。說真的,我剛才看見你揪著人家呢,沒事吧?”
“沒事兒!”草草臉色沉了沉,“她瘋了,我提醒提醒她。對了,我很講究方法的。你都沒看見,我出手那叫一個快,完全符合出其不意的精髓。等她翻過味兒來想收拾我時,我已經撒手了。還有啊,我的氣勢還行吧?我覺得挺唬人的。”
草草開始胡勒,沈備拉著草草停下腳步,草草不解的抬頭看他。見沈備抬起握成拳頭的右手,大拇指單伸出來。輕輕的按在草草的眼角,微微一抹,一汪清澈的淚水便從臉上劃去。這一抹,好像把草草的聲音也抹去了。
“走吧,回家!”沈備甕聲甕氣的說,“別人家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多想想咱們家吧!還有寶寶,你身體不好,別吃冰淇淋了。”說著再次伸出指頭點點草草的嘴角。那裏掛著一點白色的痕跡,沈備知道草草吃東西的習慣。
草草嘴巴歪了歪,似哭又似笑,抱著沈備的胳膊紮進他的懷裏,一起步出商場大門。
黃盼盼看著沈備和草草離去的身影,蒼白的臉色慢慢有了一絲紅暈,隨即變得更加青白。等到看見沈備在草草臉上輕柔的一抹,粗大的拳頭幾乎要遮著草草的頭部黑影時,黃盼盼輕輕的哼了一聲:“賤人!”
低低的吐出一句髒口,黃盼盼再度抬高下巴,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走出金碧輝煌的大廳,陽光陡的罩住她,黃盼盼忍不住眯眼。一對對年輕的戀人笑著依偎著走進旁邊的麥當勞避暑,或者從麥當勞裏跑進銀座。沒有任何前兆的,黃盼盼摸了一下臉頰,已經濕漉漉的……
沈備高大的身影,關切的聲音,還有他和草草立在門口的剪影像碎裂的影像在黃盼盼腦海裏晃動。漸漸的,這些都變成了一個人,溫和的笑著,細長的眼睛閃著魅惑的光芒,任她如飛蛾一般投入進去無法自拔!
為什麽鄧草草能占全所有的男人?黃盼盼不服氣的想。關浩想著她,沈備憐著她,這個女人哪裏好了!
黃盼盼倔強的抬起頭,她不會輸給那根草的!
關浩,你也休想!
黃盼盼惡狠狠的詛咒了一句,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快步走向自己那輛紅色奧迪A4。
如果這時候黃盼盼看一眼麥當勞裏麵,會發現一個不起眼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裏;如果她再仔細一點,會覺得這個男人有些眼熟;如果她夠警醒,能記得這個男人當時也在台北雪鍋店裏!
可惜,大家都是普通人;可惜,那人也費盡心機不讓人注意他。
所以,黃盼盼氣哼哼的上了車。那個人掏出了手機:“關先生嗎?您夫人和一位女士見麵,那個女人姓鄧。那家律所的資料我也查出來了,與您太太見麵的女士就在那家律所。您什麽時候有空?……嗯,那您來我辦公室吧。對了,那位鄧女士似乎和一位男士過從甚密……這個……嗬嗬不在委托範圍啊!……您太慷慨了。好的,我一定幫您查到。”
放下電話,男人笑了笑,拎起漢堡和咖啡走出門。這是一單好生意,還可以順便給女兒買個漢堡包!在外頭連著好幾天了,是不是應該給家裏的老婆買點什麽?男人回頭看看富麗堂皇的大廈。掙了錢了,也該花花了。腳跟一轉走了進去。
草草和沈備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亞運村車市。
和黃盼盼的會麵總體來講不太愉快,但是聽說關浩對自己的心思,草草心裏還是有幾分報複的快感。沈備說的對,那都是“別人家”的事情,她隻能想想“自己家”。比如給沈備買輛“清白”的交通工具,就是很大的正經事。
草草合計了,現在新車二手車的價格差的很多,但是很多九成新的車都按二手車的價格賣。如果能以二手車的價格買一輛好點的新車,那不是很賺?而且,草草問過沈備懂不懂車?
沈備對這個問題不屑一顧——別說懂了,造車都成!
牛皮吹的大,不過沈備對車的確很喜歡,也很會挑。部隊練車和地方不一樣,除了會開,還要會修。一輛車到了沈備手裏,聽聲就能聽出毛病,甚至能聽出發動機的原產地。草草在車市裏還試了試,沈備一絲不差的指出哪哪的發動機,把銷售員都給震呆了。有了這層保障,草草更是放心大膽的隻買二手車。
挑了半天,沈備選中一輛九成新的黑色寶馬X5。圍著車子轉了幾圈,摸摸鋥亮的車身,沈備嘿嘿直樂,笑得滿臉都是大白牙!
草草有點猶豫,這個車太耗油了,開著它跟燒錢似的。
沈備不以為然,使勁拍拍說:“沒事,少買兩件衣服就行了!”看草草變臉,趕緊說,“我的,少給我買兩件衣服就行了!男人嘛,不要衣櫃要車庫!”
銷售員也樂了,價格更是挺在那裏不肯降。沈備知道這裏麵應該還能再降降,但是這輛車是真的沒受過傷的好車,咬咬牙就要答應。回頭一看草草,小女人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裏,一臉研究待定的表情,到嘴的話又咽回肚子裏。
想了想,沈備對銷售員嬉皮笑臉的說:“不過,好車也抵不過好老婆,是不是?”伸手又摸摸車身,戀戀不舍的離開車子,站在草草身邊,明顯帶著討好的口氣低三下四的問:“草草,你看這車行嗎?”
草草哭笑不得,三十好幾的人了,好像看見心愛玩具的孩子,一點矜持都沒有!
“行啊!不過,這車的保養也挺貴的,價格又不肯降。我說,能不能再送我們一年保養?我就什麽也不說了。”
銷售員也是個痛快人,見好就收,爽快的答應下來。
沈備嗬嗬兩聲,算是對草草感謝了。便連聲催促道:“嗯,你去辦手續,我再試試這車!”
草草一把拉住他,“別鬧了,車子在那裏還跑的了。車子過戶需要證件,你不去誰去!”
“啊呀,寫你的名字不就好了。”沈備不耐煩的跳腳,“錢都在你那裏,你去辦好了!”
草草一愣:對了,沈備那天是交給自己了。不過自己沒收,隻是幫他放好。這還是小事,問題是,寫自己的名字不就是自己的了?他有沒有意識到兩人還沒結婚啊!
草草死拉活拽,終於抓著沈備把手續辦完。過戶還需要幾天,沈備依依不舍的和愛車揮別,在路上還對草草說;“你說他們明天能辦好嗎?應該沒問題吧?”
草草忍著笑,都不知道第幾遍回答他了,懶得理他。
回到家,草草換好衣服鑽進廚房做飯。沈備搬出自己的筆記本在客廳上網查寶馬車的資料,認真的樣子就像草草看時尚畫報似的。
沈備看的興起,恨不得立刻把車拆開看看。手正癢癢,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關浩?!
“喂?”
“老沈嗎?”關浩的聲音還是那麽爽朗,沈備心裏稍稍有些愧疚,“啊,是我。關浩啊,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約了幾個朋友,你要不要出來?”
“嗯……”沈備看看廚房裏忙碌的影子,“不了。今晚有約了。”
“嗬嗬,那好,以後有機會吧!”關浩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並不勉強,“對了,那天你走的時候說是接美女了,有時間帶出來讓兄弟們都見見啊!”要掛電話了,關浩突然加了一句。
沈備愣住,是啊,他遲早要帶著草草見關浩的!
電話哪邊傳來爽朗的笑聲,緊接著是嘟嘟的掛電話的聲音。
關浩打住笑,陰雲布滿周身,狠狠的把電話慣在桌上。喀拉拉,手機還算結實,掉到地上沒有四分五裂。
“沈備!”
桌上滿滿的都是收到的資料和照片。草草和沈備相依偎著站在銀座門口的照片分外醒目。
“咚”,關浩狠狠一拳捶在桌上,“狗男女!等著瞧!”
國慶過完,一切恢複了原樣。草草既然說過要再考慮一下,沈備也沒強求。過完國慶,張羅著把車還給公司,開著自己的寶馬叉五帶著草草四處亂竄。日子過的如老夫老妻。雖然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有應酬,但是沈備總能保證十一點半之前回來。草草原本沒指望這個男人對自己有什麽承諾,可是沈備這些舉動卻無端的安了草草的心。女人心裏那架精巧的小天平又稍稍的傾斜了一些。
沈備渾然不覺,按照自己的心意,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周末拽著草草,開著寶貝車跑到野三坡爽了一把。呼吸新鮮空氣,懷抱老婆,沈備覺得分外踏實,意氣風發的吃掉整隻烤全羊。草草吃不得羊肉的膻味,在旁邊拿著肉串意思意思。招來男人無情的恥笑,然後沈備說:“你呀得給我生個兒子,不然家裏沒個搶著吃肉的,難受!”
草草心尖一顫,沒有說話。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勾著她,往這個男人身邊又靠了靠。晚上,沈備大概是累了,倒下沒五分鍾就睡著了。草草洗完澡坐在床邊在臉上輕輕的按摩著調配好的複方精油,在沈備悠長有節奏的鼾聲裏,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
第二天周日,兩人準備回家。沈備抱怨了一句沒活動開,草草靈機一動,自己開著車在後麵跟著,讓沈備在前麵做馬拉鬆長跑!
開始沈備是逞能,跑到後來拉不下臉,再後來,過了運動生理上的第二次呼吸,理順了下來,越跑越帶勁。跑到5公裏的時候,草草看他除了偶爾補充些水,還不停下來,有些害怕。叫停了幾次,都被沈備搖頭拒絕。草草一腳油門竄到前麵,停在路邊,鎖上車子,攔下沈備。
沈備遠遠的看見草草叉腰橫立在路邊,無奈的搖搖頭,慢慢停下來走著。草草緊跑幾步,來到近前遞給他水瓶。沈備打開瓶蓋,一仰頭,全倒在自己的頭上。撲楞楞摔摔頭,草草啊呀一聲跳進路旁的草窠裏,氣呼呼的看著他,沈備連哈哈大笑的力氣都沒了,不過眼角眉間都是敞亮亮的!
草草白他一眼,折回去把車停得更遠一些,拿了毛巾和外套下來,站在車邊等著沈備。等到沈備過來了,汗也出的差不多了,這才給他穿上衣服。又讓他在前麵溜達了一會兒,才上的車。上車後,沈備長長的出了口氣,說:“這比健身房舒服多了!”
草草開著車,說:“那周末我們多多出來吧。”
沈備漫應道:“好啊,你也跑嗎?”
“不跑,累呼呼的。”
“你不跑我也不跑。”沈備有口無心的撒賴,放鬆的把頭仰到後麵。
草草道:“跑步會讓小腿變粗的,難看死了。我做瑜伽好了。”
“瑜伽?哦,就是那個擰巴身體的!平時做那麽多了,周末換換花樣。”沈備坐直了身體,笑眯眯的看著草草。
草草想了想說:“再說吧!”
這樣差不多就是答應了,沈備又開了一瓶水,慢慢的喝著:“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武裝越野,穿著大皮靴子,身上背著18公斤的東西,20分鍾內跑5公裏,嗬嗬,那時候多年輕啊!”沈備無限懷念。
草草悄悄換算了一下,有點吃驚:“奧運會五千米的世界紀錄才13分鍾多點,你負重跑20分,怎麽沒參加比賽?”
沈備嗤了一聲:“這你就吃驚了?告訴你,部隊武裝越野達標標準是19分鍾。我這還算不達標呢!”
草草更吃驚了:“這還了得,整個人民解放軍簡直就是冠軍大本營啊!馬俊仁憑什麽牛,中央軍委主席才是奧運會上最牛的人!”
沈備眯著眼說:“差不多吧!”
草草搡了他一把:“去你的,淨吹牛!”
沈備也笑了:“沒有,是真的。就是能達標的人不多。像我這樣的已經很不錯了。大多數士兵能控製在21分左右。”
草草哦了一聲,車子駛出山埡口,漸漸進入城市範圍。後視鏡裏還有隱隱青山,點點民房,隻是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沈備忽道:“草草,明天我們去登記吧?”
草草有些慌亂的保持著沉默,這回倒是沒有皺眉,反倒是耳朵紅通通的!沈備看在眼裏,樂在心裏,知道已經八九不離十。也不逼她立刻答應,回家後倒頭大睡,休息的非常好!
長跑充分調動了沈備的生理機能和精神狀態,草草對他愈發的親昵。經過一下午的休息,到了晚上,沈備終於在草草的“忘記提醒”的狀態下,心情激動的看著小弟弟和小妹妹第一次握手成功!
草草算過日子,雖然現在不是安全期,但是也不一定說有就有的。因此不是很緊張,隻是那種由裏到外完全徹底的肌膚相親的感覺再度出現時,草草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也悄然崩潰。抱著沈備堅實的後背,草草使勁咬著他的肩頭,不爭氣的哭了。
她不知道哭什麽、為什麽哭?就是很想哭、很傷心,還夾雜著點開心。這種感覺讓她覺得羞恥卻無法阻攔,放縱和羞恥的感覺彼此鮮明的分開,卻又一樣的強大,同時澎湃著呼嘯著壓向她,一如沈備帶給她的激情,除了承受無法抵擋!
沈備也很激動,早就忘了孩子繞著他看的事情。埋進草草的身體裏,全身心的享受著這個女人帶給他的滿足和安全。即使撤了出來,依然緊緊的抱著草草的身體,回味著肌膚相貼的感覺,那麽的圓滿!
中秋已過,月亮依然高懸空中,隻是已有殘缺。其實一個月30天,多半還是這個殘缺的月亮主宰著星空。日子不也是嘩嘩的過去,有喜有悲嗎!世事變遷,心情好壞,幹這個月亮底事?
周一一大早,沈備從睡夢中醒來,剛剛打開電話,小喬就撥了進來:“沈總嗎?出事了。檢察院來人,在辦公室等您呢。”
草草看時間都快十點了,顧不得開自己的手機,慌慌張張的衝進浴室洗漱。沈備拿著電話發愣:檢察院來了?為什麽?
巨大的恐懼鋪天蓋地的卷過來,沈備想起被審查的那段日子,即使被放了出來,走在路上也要被人指指戳戳,熟人打招呼都有些異樣。更別提那些他曾經的部下,甚至他的兵們!
難道要舊事重演嗎?
電話再次響起,這回是司機小張的:“喂,我是沈備。”
“團長!”小張的聲音很嚴肅,也很凝重:“不管別人怎麽說,俺相信你!”
沈備的眼皮一層層沉下:“公司裏傳開了?”所謂的保密,在檢察院法院公安機關標著大字的汽車招搖的停在某地時就已經沒有秘密可言了。有時候,謠言也是專政的工具。
小張說:“嗯,他們說是行賄受賄。”
沈備冷笑,這年頭誰不行賄?又有幾個不受賄的!他心裏明鏡似的,自己怕是被人盯上了。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先看看對方想幹什麽吧!
“小張,謝謝你。”沈備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
掛斷電話,草草從浴室衝出來。見沈備神色凝重,愣在那裏,這樣的他以前沒見過:“怎麽了?沒事吧?”看了一眼手機,剛才似乎有兩個電話。
沈備如夢初醒,擺擺手示意沒事:“我去洗漱。”
一定有事,草草沒有攔沈備。看著他有些發白的臉,心裏竟然有些疼。什麽事可以讓沈備如此恐懼?
洗完澡出來的沈備還在猶豫該不該和草草講這些事,還有今天原本約好去領證,都辦不成了。草草遞給他一杯溫好的奶,一袋麵包:“你手機響了好幾回了,是不是有急事?把衣服換了,趕緊上班吧。”
“草草,”沈備有些為難,試圖讓自己說的更平常一些,“今天……嗯,比較忙……可能去不了了!”說完才發現自己竟象那些不負責任的男人選了一個最蹩腳的理由。
草草麵上一如既往,沒什麽特殊的變化。沈備穿衣回來,想從草草臉上找些生氣惱火甚至怨恨的情緒,一無所獲,心裏愈發惴惴。
草草幫他整理好衣服,說道:“手機、錢包、鑰匙都帶了?”
哦?沈備這才想起,鑰匙沒帶,隨手一抓放進包裏。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家門。
上了車,小喬又追來幾個電話,沈備讓她告訴來人稍安勿燥,他在路上,這就到公司。草草好像沒有聽見,偶爾會跟著收音機的音樂打著節拍。
沈備不由自主的握緊方向盤,若是……他真的……草草會不會……
草草的眼角掃到沈備的手,原本骨節突出的手背綻露根根青筋。伸手撫在上麵,自己的手竟然比他白淨那麽多!
沈備想著心事,冷不丁被草草一碰,手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扭頭看去,草草正衝他笑:“我比你白好多!”
草草本來想告訴他,無論多難終究會過去。可是看見沈備的眼睛,那些話都說不出口了。他和她一樣,不需要言辭,也不相信言辭,沒有什麽好說的。等到他願意說的時候,她不會吝嗇自己的善意。但是現在,他不願意說,草草也不會強去撥動那根琴弦。
因此,關浩說草草不關心他;後來關浩又說草草太嘮叨。直到離婚後,草草才明白,時機是多麽的重要。而自己恰好是最不會把握的人,既然如此也沒必要追著別人的想法走了。
等著,走自己的路,看路邊的風景。你來與我作伴,我能予你的隻有這些——看,那些花草很好看!
沈備順著草草的目光看到兩人交疊的手背,又順著草草的手背看回草草的眼睛,暖暖的帶著幾分俏皮。那些煩惱和恐懼變得不相幹!沈備想起來,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草草白嫩小巧的手和她尖利的牙齒。
沈備覺得肩膀有些疼,草草昨天差點咬掉他的肉!
“嗯,是啊,像你的牙一樣白!”沈備不懷好意的笑了。
草草收回手,翻了翻,又從鏡子裏看看自己的牙齒,轉身撫著沈備的肩膀,輕問:“還疼嗎?”都咬的流血了,草草拒絕承認自己是故意的。沈備的“合理”解釋是:你爽的抽筋了!
枕席間的笑談同時闖入兩人腦中,會心的笑了。
轉眼到了國貿,臨下車。草草俯身去吻沈備,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我喜歡你!”
沈備苦笑著看草草走進大樓,不知道草草會不會喜歡一個犯人?
草草心裏發堵。在沈備麵前時,尚可強裝無事。真到自己獨處時,所有的不安都湧到心口,沉甸甸的扣在心髒上麵,壓得人心慌。不知道沈備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那個小喬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打電話,沈備口裏的“來人”又是什麽人?一大堆的問題,幾乎把她逼瘋。恨不得立刻給沈備打個電話,讓他從實招來!
“草草?來一下。”馮尚香的聲音從辦公室裏傳出來。她總是喜歡這樣吆喝人,所裏麵的人都煩。唯一不煩的就是那個笑嗬嗬的從來沒人敢吆喝的大PA魯律師,人稱“菩薩魯”,“魯菩薩”。除了麵和心善之外,菩薩魯有一項本領是當之無愧這個稱號的。作為刑事律師,他這一生撈起了太多的遊魂!
雖說不乏十惡不赦之事,但是老魯說,隻要法律給他機會,就應該讓他享受到。此人是草草的偶像之一。
草草走進馮尚香辦公室,馮尚香頭也不抬:“關門!”
草草不明所以,把門關上。平時一般是不關的。小王說,那是為了方便她吆喝別人。
草草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兒,才見馮尚香抬起頭,說:“這次給你個選擇的機會。十月份工資,和沈備的消息,要哪個?”
十一前,所以發過節費,順便有獎金。草草隻拿到幾百塊過節費,心狠手辣的馮尚香把她的獎金砍得一分不剩。若不是沉迷在沈備那裏,草草一定要和馮尚香理論!
見草草沒說話,馮尚香笑了一下:“獎金照算,隻是工資。”
“消息。”草草感覺自己的嘴唇沉了下去,然後兩個字就簡簡單單的冒了出來。
“這個月準備給你加薪,如果你的司考成績出來通過的話,可能會轉成實習律師,薪水可不少呢!或者,你又打算花男人的錢,把沈備變成第二個關浩?”
“告訴我消息吧!”草草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她可能就是那種不可救藥的女人,掉進陷阱刺的遍體鱗傷,好不容易爬出來,看到同樣的坑還是會跳。草草心裏自嘲,我就是坑中動物,離開坑活不了的那種。跳與不跳,意義不大1
馮尚香饒有興趣的看著草草:“草草,你也算是高知女性了,又從事的這種職業,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你女人應該獨立自主吧?沈備的事情他自己會處理好,不需要你插手。你這種犧牲毫無意義。”
“我隻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然心裏總惦記著。”
“你想幫他?”馮尚香搖頭,“別指望我,我就是道聽途說,然後為所裏開源節流。”
“不會麻煩你的,目前!”
“以後要是麻煩我,可是有代價的。”馮尚香雙手抱胸,“我很好奇和一個軍人在床上是什麽感覺,不排除找你們家老沈練練的可能。”
草草臉熱辣辣的:“馮律,玩笑開大了。”
“我是認真的。男人可以玩兒女人,女人為什麽不能玩兒男人?要爽大家爽,草草,別跟我假正經。你敢說你沒這樣想過!”
草草當然知道自己想沒想過,而且她還身體力行的做了。隻不過幸運的碰見了沈備。人生就是要承認偶然,一個偶然可能就會改變方向,然後接下來會積累一大堆必然。等到什麽時候,必然多的令人生厭的時候,突然又多了一個偶然,就這樣不停的拐啊拐,一直拐到不知名的地方,終結在那裏。
她問過沈備,如果他們沒有相遇會怎樣?沈備卻說,遇見就是遇見,看準了就要下手,誰有空去想“沒有遇見的如果”!
今天馮尚香這樣問她,草草突然想起沈備的回答。有些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以後再說以後吧。馮律,沈備那裏出什麽事兒了?”
馮尚香歪頭打量了半天,搖搖頭說:“草草,男人會把你毀了的。”
草草一聳肩,“希望老天爺可憐我,給我一個好男人。我一定會抓住他!”
“關浩算不算?”
“顯然不是。”
“你差點被他毀了。”
“幸好活下來了。”
兩人一人一句,說到這裏都不說了。彼此如較勁一般拿著自己最溫和也最淩厲自信的目光看著對方,雖然都是假想而已。
馮尚香開口:“記得半年前那個高官的受賄案嗎?有人告發,說裏麵有沈備行賄的份兒。”
“沈備有項目在裏麵?”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去查。不過,這個案子牽涉到高層,是徹查還是捂住目前的態勢不明顯。因為我以前和檢察院那邊問過,昨天他們告訴我的。看樣子,沈備是得罪什麽人了。”
“誰?”草草半垂下目光。
“我怎麽知道!”馮尚香忽然一笑,無比輕鬆,“好啦,今年又可以省下一筆錢了。發工資的時候我會告訴會計,直接計入我的谘詢費。”
草草無奈的點點頭:“謝謝了。”
馮尚香提供的情況少的可憐,還搭進去自己一個月的工資。草草有點鬱悶的坐回座位。孫南威精神飽滿,滿麵紅光。看起來既不知道億艾科技和自己的關係,也不知道沈備被詢問的事情。草草希望自己同樣無知,那樣會幸福很多。
“草草,我聽說了。”孫南威笑著趴在草草桌子的擋板前,“聽說國慶節你們回去一趟?”
說的不明不白的,草草瞪了他一眼:“回哪兒啊?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嘿嘿,沒什麽。小雯有點不高興,這麽大的事兒,還是她牽的線,你們就這麽定了,也不通知她一下,她有點兒接受不了。”
草草道:“嗯,這事兒……唉,回頭我請你們倆個吃飯。算我陪不是了。”
“別介,她可不怨你。是沈備不地道。做人做的那麽差,還能把你擺平,小雯想替你出氣呢!”
“隨便怎麽說吧。以後有機會一起吃飯。”
“好,就今晚吧。叫上沈備,一定要叫上他。”
草草想了想:“他最近很忙,可能抽不出時間。這樣吧,你和小雯說一聲,等有空了,我叫上老沈一定請她。無論如何給她一個出氣的機會,好嗎?”
孫南威察言觀色,仔細看了看草草:“怎麽,出事了?”
草草驚訝南威的敏感,不得不小心掩飾:“有什麽事兒?國慶後一大堆事要處理,都一個禮拜了,我都沒怎麽見他,不好安排時間而已。”
孫南威狐疑的點點頭,拿出一份資料:“這是億艾科技的勞動糾紛,人家已經提到仲裁了。有時間你處理一下吧。對了,成績什麽時候出來?”
草草沒接那份資料,說:“可能月中吧。億艾的案子我不做。”
“啊?怎麽了?”孫南威有些吃驚。
草草道:“億艾科技的法定代表人是我前夫,委托你的這個財務執行官是他的現任老婆,我們昨天才見了麵,不歡而散。”
孫南威有點消化不了,指指資料,又指指草草,啊啊了幾聲沒有冒出一句完整的話。草草卻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什麽意圖。不過,關浩應該是公私分明的人,能選擇咱們所必定有他的評估,況且你也擔當的起他們的委托。我告訴你隻是想讓你知道這裏麵的問題,打個招呼。其實,你還可以找別人。”
孫南威終於閉上嘴巴,點點頭,轉頭對一直支楞著耳朵的小王說:“你來!”
小王“嗖”的站起來,笑嘻嘻的接了下來。等到孫南威走了,才對草草說:“草草,你說的是真的?你跟那個女人PK了?結果怎麽樣?”
草草把她探過來的身子推回去,說道:“一敗塗地!滿意了!快回去幹活吧!”
“誒誒,別介。”小王趕緊拉住草草,“是不是你前夫還留戀你,所以這個女人想著法的破壞來了。”
草草臉一黑,豐潤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線。小王一縮脖子,嘟嘟囔囔的坐下:“好嘛,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草草慢慢坐下,思緒上下翻騰,腦袋疼的厲害。
一上午,沒有一個沈備的電話。
中午,也沒有。
下午,沒有。
下班的時候,草草看著寂然無聲的電話機,一絲怨恨爬上心頭。憑什麽自己在這裏擔心的要死,他卻還要硬挺著。或者就是根本沒拿自己當一家人!
想到這裏,草草的眼睛有些濕潤,一股苦味泛起在口舌之間。嘴上說的花巧,到了實際行動還是兩家人。
正想著,門口傳來爭吵聲。埋頭工作的小王好像兔子似的彈起來,輕輕說了一聲:“媽呀,馮尚香跟人吵架了!”
草草跟著跑了出去。從她們的辦公間到前台需要經過一段四人寬的甬道,甬道兩側都是大大小小的會議室。出了甬道眼前一亮,是寬大的前台接待區域。在前台接待員的後麵是裝飾成落地書架模樣的牆壁,看起來充滿了書卷和專業的味道。
草草在甬道和接待區域相間的地方停住腳步,探頭看去。馮尚香細細的胳膊被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子高高的拎起來。方才那聲尖利的呼叫就是從馮的嘴裏發出來了:“你敢!”
“我是不敢!”那個年輕男子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的放下馮尚香,“不過,你也不要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酷啊……”小王發著顫音的花癡聲低低的飄了過來,草草看了看身邊的“美少女”,歎了口氣。希望馮尚香沒有聽到。
“你是律師,怎麽狗眼看人低?我不打女人,不過打狗很在行!”說著年輕男子嘴角斜斜的挑起來,帶著一絲嘲諷看了一眼馮尚香。
馮尚香的脖子都紅了,她今天穿著一套雪白的套裝,愈發襯得她麵色黑紅。和草草不同,馮尚香的膚色是流行的健康小麥色。尷尬起來自然偏黑紅。小王湊過來低聲說:“看,馮律多黑啊!”
草草翻了翻白眼,警告她:“小點聲!”
馮尚香哪裏受過這種侮辱,指著大門口尖聲喝道:“滾!你給我滾出去!”
年輕人瞥了一眼她,轉頭看到草草這邊聚集了三四個人,邁開步子向這邊走來。馮尚香不敢再和他有肢體接觸,站在原地嘴巴咬成青白。草草懷疑她要哭出來了。
年輕人走到草草他們麵前,草草下意識的往旁邊挪挪。她和馮尚香關係剛剛好轉,可千萬不要再搭上任何她不喜歡的事了。
草草一讓,讓出一個空地,躲在她們身後的孫南威無可避免的露了出來。嗬嗬一笑,挺了挺胸膛。
年輕人笑起來牙很白:“請問,鄧律師在不在?是沈總讓我來接鄧律師的。”
刷,所有的目光——除了馮尚香,都向草草射過來。
草草眨眨眼,決定先解決內憂,馮尚香以後再說吧:“我是,沈,嗯,你們沈總呢?”
年輕人黑黢黢的麵龐掛著憨厚的笑容,好像剛才馮尚香對著空氣吵架。不過草草卻覺得,他的眼睛很深,那些笑容都到不了眼中心。
“我姓張,是沈總的司機。今天沈總忙,讓我接您回家。”
以前沈備也有趕不及接草草的時候,那時草草都是自己坐車或者打車回去。今天竟然派司機來接,實在是有點奇怪。
草草趕緊說:“哦,這樣,那、那你稍等一下,我收拾收拾。”
“嗯!”年輕人找了個沙發,很隨意的坐下。草草扭身的瞬間,看見年輕人寬寬的肩膀和筆直的坐姿,覺得似曾相識。沈備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也是這種坐姿。
在各色目光中穿過的時候,草草留心到馮尚香已經不在了。
上了車,草草說:“嗯……那個,張先生——”
“哦,叫我小張好了。”年輕人不卑不亢,穩穩的握著方向盤。
“沈備……”
“沈總晚上有應酬,怕你擔心,讓我先送您回去。”
“哦,他還好吧?”
年輕人脖子沒動,但是草草覺得似乎有人看了自己一眼。就聽他說:“好。”
草草已經知道,從這樣的人的嘴裏問不出什麽,幹脆不問了。
車裏尷尬的沉默著。
還是沈備以前那輛奧迪,隻是交車以後,草草留在車上的小零碎都不在了。擦得鋥亮的車窗和散著銀色冷光的中控,再加上年輕的駕車人,感覺像是兩輛車。
打開CD,傳來的竟是新概念英語的聲音。年輕人說:“哦,您要聽音樂嗎?我給您換。”
“不用了,這個很好聽。”英式英語的一板一眼在現在這個速成的時代,別有一種沉穩。讓人想起黑色的禮帽,和紳士般的鞠躬。在張弛有度,重音突出的朗讀裏,躁動的心可以慢慢的沉下來。
“我總覺得英音是屬於用紙寫信的年代,寫信的人有一雙修長的手,嘴裏發出這樣的聲音,然後白色的鵝毛筆下是漂亮的花體字。最後加上一個紅色的火漆封緘,蓋上花紋繁複的家族紋章。這樣的信隻能是一封情書,或者一封霍格沃茨學校的來信。不會是賬單或者廣告!”草草沉浸在遐想裏,自失的一笑。轉頭問小張:“是你學習用的?”
小張憨厚的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嗯,是。我準備考六級。”
草草道:“你……是軍人?”
“嗯,複員的。原來在沈總的部隊。”
哦,草草點點頭。難怪總覺得他們兩個身上似乎有某種相通的東西,原來不僅是軍人還是一個部隊的。
“我原來是狙擊手,後來出了點事,手壞了,就回來了。”
草草印象裏狙擊手都是狠角色,屬於冷血殺手類型。躲在陰影裏常年不見太陽,抽冷子給你一槍,把你撂倒了也不會出來檢查死沒死的主兒。可是,眼前的年輕人粗眉大眼,寬寬的臉膛,眉目開闊,光明正大。哪裏見得她想像中的陰暗?
所以,草草眼皮抽抽了兩下,竟然說不出什麽話來誇獎人家。
小張笑著說:“真走運,回來就碰見沈總。他讓我繼續深造,還讓我開車,有份工作。”
“你家是哪裏?”
“山東臨沂,一個小城鎮。”
“哦,父母都在家鄉?”
“嗯,跟著我哥。”小夥子靦腆的一笑,“我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隻能麻煩我哥了。”
草草點點頭,不知怎麽想起關浩了!他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那時他們都沒錢。
草草費了些功夫把關浩從腦子裏擠出去,小張不大擅長交際,見草草不說話,也就不說了。到了三元橋,路麵有些擁堵。草草想起方才的事情,不知道馮尚香怎樣把這個憨厚的小軍人惹急了:“對了,剛才……你和馮律師……”
小張臉上沒什麽表情,聲音也淡淡的:“哦,她姓馮嗎?我正和前台的接待員說話,想問問您在不在,她就插話進來。態度非常不禮貌!”
草草很奇怪,這樣一個看起來沒有喜怒的人,怎麽會因為馮尚香的不禮貌動怒?甚至威脅打人?
小張繼續說:“我原想她可能認識您,問她也是一樣。想不到她一聽說是沈總讓我來接您的,就說……就說——非親非故的,也沒聽說您結婚,怎麽就冒出個回家?!”小張的臉看不出紅色,但是草草看見他的大脖筋在鼓鼓的跳動。
“沈總才不是她說的那種人!”
草草明白了,早就聽說個人崇拜,還以為21世紀沒機會見到了,想不到在沈備和這個年輕人之間看到。小張不允許任何人說一句沈備的壞話,如果對方敢這樣做——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他都要教訓教訓!馮尚香何其走運,親身體驗了一下這種古老而純真的情感。
或許他們之間的這種崇拜要更加沉厚一些,比起那些明星偶像式的狂熱和親近,這種感情可能更值得別人尊重。而能贏得這樣感情的人本身應當有他的過人之處吧?
草草歪頭想了想沈備的好處,眼前竟浮現出一個嗬嗬傻笑的大個子,帶著點狡黠和壞勁,讓人尊重不起來;閉上眼再想想,卻是情濃蜜意時那個滿身是汗的性感男人,嗯,有反應但絕對不是那種尊重。
想來想去,草草想不起沈備有什麽值得供奉的優點,心裏安慰自己道:“好歹有人敬重他,就算是騙來的吧,也算能耐了!”
草草道:“馮律師說話是尖刻些,不過絕對沒有惡意。不好意思哈,我代她向你道歉。”
小張趕緊說:“沒有,沒有。不過她那樣說團長,還說什麽連手下都是一樣,我覺得實在過分。”
草草偷偷吐了吐舌頭,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事情,馮尚香幹的不少。除了工作,生活裏她其實是個個性很鮮明的人。愛了就愛了,恨了就恨了。愛屋及烏,恨屋及烏的邏輯在馮尚香那裏是天然的真理。她現在對沈備又愛又恨,見到沈備的手下,多說兩句不奇怪,說的尖刻更不奇怪。草草懷疑,馮尚香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把這個年輕人當成沈備了?
不過,這些事情說了也沒用,草草道:“哦,還有這樣的事啊!實在抱歉,你別介意!”
小張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張把草草送到樓下,開車離開。
草草邊走邊掏鑰匙,忽聽身後有個不確定的聲音:“草草?鄧草草?!”
熟悉的聲音讓草草僵在那裏,是他?
他怎麽找到這裏?
草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轉過身子的,關浩走到她麵前,一臉驚喜的樣子,手裏轉著一串車鑰匙:“怎麽是你?你……也住在這裏?”
關浩臉上透出些尷尬。草草卻覺得詭異,突兀的問:“你怎麽在這裏?”
“這句話是我先問的?應該你先回答才對。”關浩笑著說,看不出什麽居心。
草草看看單元門口,保安正探頭探腦的向這邊看:“住哪裏都有可能。怎麽住在這裏不行?
關浩順著她看去的方向,有些為難的問:“你也住這個單元?”
草草皺了一下眉頭,關浩也悟到自己問的有些突兀,笑了笑。不過,麵上還是有些尷尬。
“你怎麽在這裏?”草草問。
關浩說:“我來找個朋友,聽說他出了點事,看能不能幫上忙。”
草草道:“那不打攪你了。先走了。”
“等一下。”關浩像忍不住似的,“你真住這裏?”
“有問題?”
“有點。”
“和我有關?”
“不知道。”
草草看著關浩,關浩坦然的回視,眸子裏一片清明,以致於草草覺得自己似乎太粗魯了。
“什麽問題?”草草道。
關浩說:“我的朋友,也住這裏。”他看著草草,指了指樓門洞,“二十樓。你呢?”
草草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獨身,但是……”關浩仰頭看著高樓,苦笑了一下,“和一位鄧小姐,據說是……算了,這種塔樓,一梯四戶,一層三梯,對門都不認識。”他有點語無倫次,“算我胡想了。”
草草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平和又有些擔心的神色,心裏一動,敵意突然變得沒那麽強烈了。何必呢?要說錯,自己也不是沒有責任,何必弄得跟仇人似的。
心裏鬆動,便有了說話的意思:“你的朋友叫什麽?”
關浩看著她,慢慢吐出兩個字,清晰明確:“沈備。”
草草覺得耳後有些潮熱,又有些惱火。
她明白了,關浩一開始就知道,或者客觀點,懷疑她和沈備的關係。說了半天,不過是繞著彎子套她的話!
草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又抿起鬢邊的碎發,自然站直了身子說:“知道,他是我未婚夫。”
“是嗎?”關浩哆嗦了一下,“怎麽沒聽他說過?未婚妻?草草,你不是開玩笑吧?你、你不是那種人吧?我記得你不缺錢!”
關浩的臉色很複雜,有點嘲弄,有點吃驚,又有點憐憫,甚至還有那麽一絲絲惡毒從他的話裏鑽出來。他的嘴咧得大大的,擺出一副“你別開玩笑”的樣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直線,好像說“我才不信”!
可是,草草卻覺得那條細細的眼縫裏,黑洞洞的好像有個無底的玄冥世界,透出嗖嗖涼風,砭人肌骨。她不知道是自己真的看透了關浩,覺得他沒安好心;還是因為過去,有了成見。關浩這個樣子,讓她覺得分外惡心!
“男未婚,女未嫁,我不覺得有什麽。”草草道。
“可是沈備不是那種人啊!”關浩有些著急,“草草,你……不是上當了吧?沈備可是親口跟我們炫耀他包了個女人。”
“無恥!”草草斷然截住關浩的話,“別把你們那些爛事跟我說,髒了我的耳朵!”
“可是沈備就是那樣的人!”關浩斬釘截鐵,“草草你上當了!我承認,他當過兵,有魅力!可是不是所有當兵的都是好人,何況他本來就是因為作風不正被迫轉業的。從他一進這家公司開始,我就是他的供應商。可以說我是一步步看著他怎麽混的。小草,你太天真了,根本不知道他心裏有多恨女人,多討厭女人!”
草草垂下眼簾,淡淡的說:“是,我是很天真。”她看著地麵,“不了解沈備,不了解,不了解男人這種生物會有什麽奇怪的想法。以前不明白,現在還是不明白。坦白的說,關浩,你的話和沈備的為人相比,我寧願相信他。就算我衝動吧。”長歎一聲,又好像認命似的笑了,直視著關浩說,“如果你是好心提醒,我心領了。”
關浩張口結舌,他沒想到草草會如此固執。尤其是那麽直白而輕鬆的說,寧願相信沈備!好像一個大耳刮子落在他臉上,熱辣辣的。但是,他無言反駁。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草草說:“沈備不在,你改天找他吧。我先走了。”
關浩趕緊伸手攔住,道:“相逢不如偶遇,前一陣子我還以為和你聯係上了,想不到又斷了消息。你的手機不會丟了吧?”
草草看著他說:“有事嗎?”
“嗬嗬,終歸有過緣分。保持聯係也是應當的嘛。”關浩說的冠冕堂皇,“你不也說過分手還是朋友嗎?”
草草道:“道不同不相與謀。我以前錯了。”轉身就想離開。
“誒,別走!”關浩攔住她。手臂沒動,肩膀有意無意的碰了一下她的胸口。草草觸電似的跳到一邊,抿緊嘴唇。
“好好好,我說錯了不行嗎?嘿嘿!”關浩恢複的很快,輕鬆的笑笑,若無其事的聳聳肩,緩步踱到草草正麵,微微彎腰,和草草臉對臉的站著說:“過去的都過去了。就當我是你老公、嗯,未婚夫的朋友,進去喝杯茶總可以吧?我找沈備有正經事。”
草草看看手表,才六點。抬頭看了看一臉正經的關浩,掏出了手機。
“喂,沈備嗎?”草草對著電話說。那邊亂糟糟的,好像剛走進飯店,旁邊還有“請請”的聲音。
關浩臉色一變,有些強自鎮定的味道。
草草道:“關浩來找你,說有事情。他在旁邊,你和他說吧。”說著,草草把電話遞給關浩。
電話沒有嗡嗡的對話聲,關浩反應夠快了,聲音也有些發澀:“嗬嗬,老沈,你……嗬嗬!我看見了。”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又或者什麽都沒說。關浩揉了揉眉心,說:“算了,都過去了。打你手機也不開機,後來找得小喬,她給我你這個地址……哦,是嗎?她知道你在哪裏?……嗬嗬,沒和我說啊。直接就給了這個地址了,估計是你那時不方便吧?……嗯,晚了就算了。對了,我邀請一下故人吃頓飯你沒意見吧?……好,我給她。”
關浩把電話遞給草草,草草沉著臉接過來,電話另一端是沈備的聲音:“草草——”便嘎然而止。
“有什麽事回來再說吧,我還在樓下。”
“嗯。關浩問我介不介意請你吃飯,我說沒意見。”
“知道了。我的意見會告訴他的。”
那邊是短暫的沉默,然後——“好的。”沈備掛了電話。
草草長歎,收起電話,看著關浩。
關浩的嘴角習慣性的彎起來。以前草草很喜歡看他笑的模樣,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的手更好看。
關浩說:“怎麽樣,賞臉吃頓晚飯吧?算是上次不辭而別的回報?”
草草道:“我晚上不吃飯。減肥。不好意思。”
“算是陪我。”關浩聲音放輕,多了幾分祈求的味道。
草草眼角發澀,這樣的口氣和很多美好的溫暖的東西連在一起,卻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真的,原來已經過去了。壞的過去了,好的……也過去了。
低頭,繞開,走過。
“草草!”關浩一把拉住她,“就算你討厭我,可我……我們畢竟夫妻一場,我不會害你!你信我一次,沈備……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那都是假的。他是個很有心機的人,而且做事做人都……都不按牌理出牌。你最好離他遠點,他會傷害你的!還有,這次他犯事兒了,你知道嗎?他這次牽扯的事情大了,沒和你講嗎?”
草草看著自己的胳膊,關浩的指節牢牢的扣著她的胳膊肘,青筋突突的蹦著。草草低低的說:“不需要講,我都知道。”
關浩愣了一下,知道草草鐵了心了。慢慢鬆手,嘿嘿冷笑:“鄧草草,你可真夠……真夠絕情的!我有那麽可怕嗎?你捫心自問,都是我的錯嗎?你就一點問題沒有?我希望博博死嗎?每年博博生日我都去看他,你呢?你去過幾次!你憑什麽相信沈備那個混蛋,啊?我對你從始至終,都是真心的。我根本就沒想過跟那些女人過日子,是她們纏著我的!做生意,誰沒個應酬。你不覺得你才是最過分的那個!”關浩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草草,你仔細看看,我才是最愛護你的那個!”
草草被關浩搖的有點惡心,使勁的眨眼,等他話停了才說:“這個問題,沒必要再討論了。對也好,錯也好,什麽也改變不了了。”
“可以改變!我們可以重新開始,還有機會。博博還會回來。記得嗎,我們的孩子,博博。他還會回來做我們的孩子的。”
草草胸口一滯,眼前幾乎黑掉,深吸了幾口氣才慢慢的說:“你再提博博,我……”她緊緊的咬住牙齒,半天才說:“不管是誰的錯,你要是再提,別怪我殺了你媽!”
關浩愕然,草草的身子在發抖,眼睛瞪的大大的,晦明的夜色裏,好像母獸瘋狂的眼睛。他本能的想為自己的母親說兩句,剛剛張嘴,草草尖叫了一聲:“閉嘴!是我的錯,我認了!但是,你要是再敢提——”她沒有說下去,關浩被尖利的聲音震得後退兩步,才停下。
兩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都是惶恐——惶然,而恐慌!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關浩才恢複正常語速道,“好,我不提。不提了。”他竭力讓氣氛平和下來,草草也開始配合的控製自己的情緒,“隻說沈備的事情。他這次恐怕一時半會兒逃不出去,我可以幫他。但是,我不想讓你受到牽連。草草,我和他在商言商,幫與不幫都脫不開一個‘利‘字。可是你不一樣,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了!”關浩深吸一口氣:“草草,離開他!你離開他,我就幫他。”
草草抬頭認真的看著關浩說:“關浩,我雖然天真,但還不是什麽都不懂。沈備這件事背後的水的確深,所以不管你這兩年有多麽通天的發展,我也認為這種事情還有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不是你能控製的,尤其是——如果你也身處其中!”草草了然道,“至於我和沈備,可以明白的告訴你。我隨時都可以離開他;也可以陪著他一無所有,甚至他進監獄我也不在乎。我什麽準備都做好了。”草草的眼睛亮晶晶的,“關浩,你永遠不知道我需要什麽!這才是我們分手的原因。如果早兩年,也許我會被你打動;但是現在,你已經結婚——”她看著關浩手上的戒指點點頭,“卻來和我談什麽破鏡重圓,我隻能認為你不過是故態複萌!有什麽事情你去和沈備談,我和你沒有交集!至於那天晚上,我很抱歉,打擾你睡眠。”
草草錯後一步,看著笑容僵硬在關浩臉上:“我不光傻,而且倔。認準的人和事絕不會改變!這點你應該清楚!”
說完,轉身離開。
保安趕緊立正,眼珠卻在門口和門外轉來轉去!
草草回到家裏,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的全身是汗。疲憊的靠在牆邊,喘息一下。打開燈,窗邊白色的窗簾微微晃動,秋風從窗子外麵飄進屋裏。鬼使神差,草草走到窗邊,從高高的樓上看下去。
地麵的綠地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在朦朧的夜色裏,變成灰黑相間的條塊。路燈下的地方露出蒼白的甬路和綠地一角,安靜的好像打盹的老婦人,披著厚厚的麻衣。在麻衣下麵隱約可見陳舊的襯褲。車子好像火柴盒,黑色白的灰的,連紅色也披上一層黯然。
草草的目光定在一個開著燈的黑色火柴盒上,它的旁邊立著一個小小的圓點。草草的目光有些癡,以前的樓沒有這麽高,也沒有火柴盒,但是那個圓點也是這樣昂著,她那時可以看清大大的笑臉和一口白牙!
遠了,現在遠了。
樓高了,人也遠了,心更遠了!
突然那個圓點伸出胳膊向草草這個方向揮揮手,草草尚在發呆,那人已經鑽進了火柴盒,打亮車燈,蜿蜒離開。
沒來得及細想揮手的含義,“叮咚……”手機短信響了。草草以為是沈備,趕緊打開——
“我永遠愛你,不管你信不信!”
手機號陌生又熟悉,是關浩。
人都是現實的,到了下午,幾個要見的客戶和朋友都推說有事,改天再約。沈備明白大家都是看風向,也不勉強。下午處理了一些工作,難得輕鬆。
晚上是魯修承安排的收購事項第一階段勝利完成任務的慶功會,小喬也在,沈備和大家一起慶祝。
坐在席間,沈備有些心不在焉。檢察院隻是過來問問,並不是針對他的。不過,話裏話外,沈備也知道有人說他手裏握著那個案子的許多情況。
聊到最後,沈備才知道其中一個檢察官竟然是兄弟部隊的軍官,以前還有一麵之緣。臨走時,那人意味深長的對沈備說:“地方很複雜,除了潔身自好,還要搞好關係呀!”
一句話,沈備便知道有人搞他!
是誰?
估計沒人會說。因為那個案子太大,牽涉太廣,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上麵的關注。把握不好,便會引火焚身。但是敢把他往這個案子裏推的人,必然得有幾分斤兩和膽色。沈備不知道誰會和自己結那麽大的怨氣,也不知道這個幕後黑手會把他推進去多深,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再有第二次了。這一次跌到了,他還能爬起來嗎?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纏繞著他,就好像第一次被人誣陷的感覺。可是,至少他知道,現在並沒有以前那麽清白!
他想起了部隊,想起了自己在那裏曾經的事業。那時候,他清白,他自豪,明明與現在截然相反,為什麽感覺竟是如此相似!
那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糾纏著他,地方還有部隊,究竟差別在哪裏?當他以為部隊是自己的天堂時,他跌進了地獄;當他走入社會,以為今生就這樣鬼混時,他遇見了草草。
草草笑著的模樣出現在眼前。
沈備捂住臉,他不想麵對這張臉!
這幾日,當草草在他身下婉轉呻吟時,沈備總是不能控製的想起她是否也曾這樣被關浩“享受”過!這是不對的,但卻不是他能控製的!
尤其是草草去見黃盼盼,雖然他什麽也沒說,但是心裏卻不是滋味:有什麽事情電話裏不能說,偏要麵談!他以為自己可以大度的接受草草的過去,可以開明的去看待這一些。可是心底卻總像有個魔鬼,在一在二的提醒他。草草越是對他親昵,他就越像被針紮著——曾經,她也是如此對關浩的!甚至比對他還好!
為什麽不是一開始就遇見草草?也許他就不必離開部隊,永遠不用擔心跌進地獄!
沈備甚至開始恨關浩,恨自己,恨老天不公平!恨草草太美好!如果她僅僅是個玩物,他就不必這樣折磨自己!
接到草草的電話,聽關浩說要和草草出去吃飯,沈備心裏咯噔一下,也隻能若無其事的同意。聽草草突兀的來一句“我還在樓下”,沈備心裏一鬆,草草沒有請關浩上樓,那就意味著“孤男寡女”沒有“共處一室”!那一瞬間,沈備甚至想起那個雨夜,自己是如何被草草邀請進房的!
“我會告訴他我的想法的。”
這句話什麽意思?
沈備口是心非的告訴草草自己同意她和關浩出去吃飯,即希望草草知道他是很大度的,又真的不希望草草和關浩出去。可是草草的回答——比他還模棱兩可!
走到包間外麵,暖風吹來,沈備吸了口煙。竭力把自己從煩惱裏拔出來。
忽然他想起關浩說,是小喬告訴他草草的地址,小喬怎麽知道草草住在哪裏?自己好像沒有講過。況且,自己下午隨時可以接電話,為什麽她不告訴關浩呢?
沈備猶豫了一下,拉住一個路過的同事,把小喬叫了出來。是該談談了。
“聽關浩說,你把草草的地址給他了?”沈備開門見山。
小喬看著包間的大門,說:“是啊,是我給的。”
“你怎麽有草草的地址?”
“別人給的。”
沈備沉默了一下,說道:“小喬,我一直很信任你。但是,你認為我該信任一個調查我的人嗎?”
小喬道:“沈總,你誤會了。我沒有調查你。”小喬正視沈備,“調查你的是別人。給這個地址的也是那個人。”
“誰?”
“黃盼盼,關浩的現任妻子。她告訴我草草的前夫就是關浩。”
“她告訴你這些做什麽?”
“勸您!”小喬堅定的說,“讓您看清鄧草草的為人,離開她,不要再被她迷惑了。”
草草的為人?
沈備笑了,那個女人——太單純了!不是那種無知的單純,而是什麽都知道卻不屑偽裝的單純!
那天草草回來,把見麵的情況都告訴了沈備,包括給張支票做關浩情婦的事情。當時沈備便紅眼了,死瞪了草草一眼,二話不說,捏著拳頭要出門。草草從沒見過沈備這樣瞪她,腦子裏嗡嗡的。也不知被那幅凶樣子嚇得,還是被別的嚇得,手腳哆嗦幾乎坐在地上。等到明白過來,沈備已經衝進樓梯間,隻聞腳步聲不見蹤影。
草草也顧不得許多,抽筋似的摁著電梯按鍵。幸好夜深人靜,沒人中途搭車。在車庫攔住了沈備。
“都他娘的是賤人!我他媽的讓他活的明白點!”
沈備呼哧喘氣的瞪著草草,布滿血絲的眼睛異樣複雜。草草漸漸的讀出些不想讀到的東西,被深埋的憤怒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
衝上去竟然扇了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在地下車庫裏分外清亮。
“你罵誰?”草草睜大眼睛,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一滴也沒有掉下來。
“我——”沈備不提防,有些心虛的轉開眼睛。
“你罵誰?誰是賤人?沈備,說話說清楚。明人不做暗事,遮遮掩掩非丈夫!”草草咬著嘴唇,“你想揍關浩,還是揍我?我去見黃盼盼,是因為我和關浩還有一腿?!沈備,你說清楚!”草草眼裏的淚水終於退淨了,有些沙啞的聲音好像被火淬過:“你很遺憾我的第一個男人不是你,對嗎?你忘不了我和關浩的過去,對不對?你非常非常介意我和關浩睡過覺,對吧?”越到最後,草草的聲音越輕柔,好像做夢一般,“你憑什麽要求我?!你們、憑什麽要求我?!”草草一字一頓的質問。
兩個人的事,兩個人最清楚,誰也瞞不過誰。
“我——”沈備扭過頭去。他承認,草草說對了。
他不會舍得打草草,正如他無法不介意關浩和草草的過去一樣。
越是愛,越是歡愉,就越是在乎。到最後幾乎不能自拔的憤恨!
所有這些,都一股腦的發泄到床第之間,然後找個借口道歉。最近尤其嚴重,他甚至懶得去想草草明不明白!
可是,看著眼前的草草,沈備知道自己根本不敢想!他知道的很清楚,這樣做分明是在傷害她,卻自私的放任自己去發泄。再溫柔的女人也有忍無可忍的時候,沈備知道:那句“賤人”,激怒了她!
“和我做愛,是不是老覺得味道不對?是不是摸著老覺得可恨?”草草終於哭了出來,“隨便一個爛借口,我就信嗎?我、我就那麽傻,連、連身上的男人討厭自己都感覺不出來嗎?”淚水頃刻而處,沈備手腳有些慌亂,把頭的扭向一邊,卻不肯低下!
“我不就是離過一次婚嗎?我不就是被別的男人睡過嗎?你沈備是處男嗎?你沈備……那玩意兒沒插進別的女人那兒嗎!”草草被沈備的樣子激怒,不管不顧瘋了似的。說得出口說不出口的都喊了出來,“你憑什麽別扭?憑什麽正義凜然?憑什麽嫌棄我?離婚是我的錯嗎?關浩回頭是我的錯嗎?黃盼盼發瘋是我的錯嗎?沈備,我真沒想到你也——也和那些人一樣!我很失望!”
“從現在開始,我們說明白了。我、鄧草草就是和關浩睡過!今後你若和我分手,我還要睡別的男人!我沒義務對你們任何人忠貞,誰他媽的也別拿這玩意兒說我!你們喜歡也好,討厭也罷,誰也不配對我指手畫腳!”
“嘖,你胡說什麽!我、我是生那個黃盼盼的氣,你這是扯哪兒了!”沈備腦袋晃了晃,終於伸手扶她。無可否認,這個女人在他心裏紮了一根刺,一根隻能越紮越深卻不可能拔出來的刺。
沈備想給草草擦眼淚,草草一把甩開他,自己抹掉淚水。抬頭挺胸,小小的身板竟也站的筆直,淚水洗過的眼睛異常的明亮:“你不要以為藏著掖著就等於沒事。你要打架也好,殺人也罷,都與我無關。黃盼盼無足輕重,我的過去不可改變,你自己想明白吧!”
一個小時以後,沈備輕手輕腳的回來。屋裏沒有點燈,草草已經睡了。可是沈備知道,她不可能睡著。
床墊發出輕微的響動,沈備坐在床邊,濃重的煙味兒撲鼻而來。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我怎麽會討厭你?……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沈備摩梭著草草的肩膀,圓潤而冰涼,“有時候我也想,不管什麽原因,不管是誰的錯,若是這次你要離開我……”沈備的手驟然收緊,肩膀上熱辣辣的痛,草草倒吸一口涼氣。沈備霍然鬆開,“我絕對不會……絕對不會——”他重複了兩遍,說不出後麵的話。不會如何?放手?還是不放?
他能解脫嗎?
天知道!
黑暗裏,兩人的喘氣聲此起彼伏。
過了一會兒沈備才說:“給我時間。”
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草草仰麵躺著,身子始終繃得緊緊的。聽到這話僵了一會兒,沈備掌下的皮膚冰涼的好像亙古的寒冰,他卻不敢去溫暖。
“沈備,你在侮辱我。可是……”草草幽幽的說,“我能怎麽辦呢?”
沈備和衣躺下,抱著草草,臉貼臉。
冰涼的液體從草草的臉上滑落,落在他的臉上,心上。
他的無奈、他的苦,又有誰知道呢?
“為什麽不是一開始就遇見你?”這一晚,沈備喃喃自語。
這個念頭時不時的跑出來折磨著沈備,幾乎讓他無法正常的思考。強迫自己收回心思,沈備仔細想著小喬的話。究竟是黃盼盼的意思,還是關浩的意思?
草草心裏毫無疑問有關浩,不然她不會去見黃盼盼。但是,黃盼盼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關浩又充當了什麽角色?草草……
沈備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懷疑。他不確定自己在草草心裏究竟占了幾成?
不過,至少可以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想到這裏,沈備對小喬說:“哦,是嗎?他們告訴你什麽?”
小喬畢竟年輕,有些激動的說:“黃盼盼說,當初關總的確和自己的秘書有染,但是已經誠心道歉悔改了。可是鄧草草抓著這個機會不僅用這個威逼關總拿出三分之二的財產,最過分的是利用孩子的生活撫育問題試圖把關總剩下的三分之一也據為己有!而且全部的債務由關總承擔。”
沈備目瞪口呆,想不到黃盼盼竟能如此“解說”別人的婚姻!
沈備吃驚的樣子誤導了小喬,她以為沈備還不知道草草這些“細節”。愈發苦口婆心的勸解:“鄧小姐的確有喪子之痛,可是您知道孩子為什麽會遭遇不幸嗎?當時,鄧草草為了完成自己利用孩子威脅關總的目的,不擇手段的控製孩子。關總無奈之下,為了孩子的安全和健康,不得已讓自己的母親,那麽大年紀了,還帶著孩子藏到鄉下,躲避鄧草草的瘋狂。夫妻的事情應該限製在夫妻之間,利用孩子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您!孩子的不幸,完全是鄧草草自己一手造成的!沈備,你太不了解她了!對她來說,你不過是第二個關浩、是她的印鈔機、提款機!關總是個和善的人,他已經誠心改過了。誰無過錯?但是多年的感情是能拋就拋的嗎?這隻能說明,鄧小姐根本沒有她表現的那麽深情!否則,看在家庭、看在孩子的麵上,她應該接納誠心回歸的關浩!為什麽那麽堅定的拒絕,還變本加厲的提出那麽多要求?!這說明,她是一個聰明自私的極善於利用別人的感情的人!她看中的隻有男人的錢,連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
小喬的話如潮水一般灌進沈備的耳朵,他想起草草淺淺微笑的樣子,想起那天在地庫裏草草痛心疾首的模樣,這一切都在小喬連珠炮般的指責聲中凝成深深的無奈,灌注在那個女人的眉心裏。
“我又能怎麽樣呢?”草草的喟歎如風一般在沈備耳邊飄蕩。
“沈備,你在侮辱我”……
“可是,我又能怎樣呢?”
又能怎樣呢?
……
沈備的心像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揪住!在聽到介紹人說草草離過婚的時候,自己怎麽想的?自己不是慶幸,可以胡來,可以不負責任嗎?為什麽可以慶幸?僅僅是因為她離過婚?
離過婚的女人可以不被尊重,可以不被珍惜,可以用來豢養,可以用來玩弄!
為什麽?
她們有原罪。
就像小喬說的:如果是個好女人,看在家庭、看在孩子、看在多年感情的份上,就不能離婚!否則就是輕浮、就是兒戲!就是壞女人,有罪的人!
沈備一向自負開明,此時才知道自己竟然和大多數人一樣,理所當然的帶著有色眼鏡看待草草。自己的痛苦,不過是一種施舍的情感,高高在上的藐視。
“你憑什麽要求我?你們、憑什麽要求我!”草草的憤怒和不甘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沈備的自負。
“我又能怎樣呢?”喟歎,無奈,深沉的、無法解脫、無法解釋的委屈,讓沈備的不甘變成煙塵,淡淡的散去。
小喬還在繼續說著:“這些鄧草草肯定都和你說過了吧?她那種人什麽借口都會替自己找的,連孩子都不在乎的女人還會在乎什麽!”
話音落地,擲地有聲。雪白的額頭在射燈的照耀下一閃,一聲冷哼表達出她的不屑,那是正義代言人的表情。
沈備久久說不出話,張口時有些恍惚,好像在問小喬,又好像自己問自己:“就因為她離婚時提出的條件,你就這樣認為嗎?難道關浩出軌,隻要悔改,草草就必須接受嗎?否則就是不愛他?就是愛財如命?就……不值得被愛?”
小喬覺得沈備的口氣有些不對,悄悄的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不安的低下頭。想了想才鼓起勇氣說:“好女人會珍惜維護自己的家庭,會承受各種不幸的遭遇,何況離婚對孩子不好,是人所周知的,有這麽多麽多因素,關總又愛著她,她為什麽還要離婚?”
小喬的正義讓沈備無語。
他想起小君。那天小君說:“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麽也不會離了!”他隻道那是因為那個男人的背信棄義,現在看來,這句話說的恐怕是圍繞在她身邊的重重貌似正義的指責,和冰涼的看笑話的眼神吧!
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也應當享有被尊重選擇的權利。
這一刻,沈備從沒有如此清醒的認識到這句話背後的偉大情懷。小君蒼白絕望的微笑,草草痛苦無望的眼淚,生生的撕開他的眼界。
跳出來,回視自己。
他無語。
沈備的目光讓小喬低下頭,忐忑的揉搓雙手。
吐盡第二口煙,沈備才問:“放下這個不談,既然你有那麽清楚的認識,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反而要先告訴關浩呢?”
小喬有點不知道沈備想什麽,大拇指交疊在一起,上下飛快的轉動著,嘴上卻慢慢的說:“嗯!當時、我是想……既然……既然那個女人那麽愛錢,關總又對她戀戀不舍……她、她肯定會、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這樣更有助於您認清那女人的真麵目啊!”小喬急切的說出最後一句,證明自己是真正為沈備著想。
沈備覺得胸口呼呼的冒出一股股的氣體,憋在嗓子眼兒,沉聲道:“哦?真是這樣嗎?還是黃盼盼告訴你她已經為草草開出了一張不菲的支票,要你幫助重新撮合?”
這下換了小喬目瞪口呆的看著沈備,半天才說:“那、那……黃小姐也是愛極了關總!鄧草草知道關總的下落後,對關總欲擒故縱,借關總去墓園的機會引誘關總。黃小姐沒有辦法,才想出這樣的權宜之計,希望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讓關總看清鄧草草的為人!隻是她行事有些極端,被鄧草草看出破綻,所以才不得不找到我,將計就計。”
小喬蹙眉說:“能這樣容忍自己的丈夫,黃小姐真是……”說著,她搖了搖頭,似乎惋惜又似乎敬佩!
其實她能不知道關浩是什麽人嗎?她能不知道黃盼盼在玩兒什麽遊戲嗎?隻是這些人都無關緊要;誰受傷害,誰得意都與她無關!她隻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沈備離開鄧草草的理由!
沈備被小喬顛倒黑白的本事氣的眼前陣陣發黑,控製了一下情緒,才緩緩說道:“就因為草草離過婚,在離婚過程中提過條件,你就認為她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女人?你就斷定她見到關浩比以前更有錢就會跟著關浩走;或者西食東宿,厚顏無恥的沾便宜?或者你認為離過婚的夫妻不可以再見麵,見麵就是‘舊情難舍’?”說到這裏,沈備愣了一下,這不正是他自己的想法麽?有什麽東西漸漸在沈備麵前打開,模模糊糊又清清楚楚。他好像一下子有很多話要說:
“別說那是人家夫妻之間扯不清的帳,就算真是如此,你又知道多少來龍去脈去判明是非!清官難斷家務事啊!小喬,你是個很好的同誌,也是個很精明的女孩子。但是千萬不要聰明自誤啊!我給草草錢,為草草買房,這些事都是可以拿到台麵上來說的。我可以告訴你,鄧草草不僅一分沒要,反而我們現在住著的是她的房子。新房子和新車的名字寫的是我沈備!我尊重草草,也敬佩她走出逆境的勇氣,更感激她的善良在情感上帶給我的溫暖!她不容易,即使受了那麽多的委屈,還保持著最初的純真和善良,不容易啊!小喬,在工作上你幫我了很大的忙,我很感激。但是,草草延續了我的生活,在我思想最危險的時候用她的善良和執著幫助了我。這是我的幸運,是我無法報答的。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和草草之間不需要外界的評判,但是我也不想聽到有人詆毀她!”
小喬知道沈備沒明白自己的小心思,暗地裏鬆了口氣。索性順著沈備的思路爭辯下去:“不是我幹什麽,她本來就是那樣的女人!”眼裏已是淚光閃閃。這回是真的——為自己空灑一腔情意,更為沈備明顯的偏袒。
“住口!”沈備失控的大喝一聲。
過往的路人紛紛側目,包間裏的音響驟然降低。過了幾秒鍾,有人從包房的窗口向這裏張望。
沈備哆嗦著把煙送進嘴裏,努力平靜著自己的情緒。
小喬嚇得一哆嗦,有點茫然的看著沈備。
這還是那個精明能幹的女人嗎?還是那個和他一起打天下的戰友嗎?
沈備又難受又惋惜,是誰把一個好端端的女孩變成這個樣子?什麽時候她才能恢複到以前“小喬,你平時的精明都哪裏去了!”沈備吐出一道長長的煙霧,做最後的努力,“我和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請你不要帶著有色眼鏡去看草草。不要因為別人的隻言片語,和心裏的偏見就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就去歧視別人。那對她們是不公平的!我也離過婚,是不是就說我是不負責任的男人呢?我知道你不會這樣認為我,那又為什麽這樣去看別人,尤其是那些受傷的女人。她們更柔弱,要背負更重的社會歧視。你那麽聰明、那麽理性,是不是在看待自己的姐妹時,更多一些寬容呢?小喬,我很器重你,也希望一直與你共事下去。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希望你能和草草成為朋友,成為我家庭的朋友。”
他抱著一絲希望,看著小喬。
小喬低低的哽咽起來,慢慢的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的!太晚了,沈備,太晚了!”說著,她捂著臉放聲大哭!
沈備尷尬的立在那裏。包間裏有人探頭看了一下,接著魯修承粉色的襯衫堵在包間的窗戶上,再也無人探視。
沈備感激他的體貼。
小喬哭了一會兒,仰起臉豁出去了;“沈備,我對你的心你都看不出來嗎?我愛你!一直愛著你!所以我才不顧別人的非議,一直和你在一起。沈備,你想想,這兩年多的風風雨雨我有那麽多更好的機會離開,為什麽隻留在你身邊!沈備,我不相信你看不懂!”
沈備有些尷尬的微微側開臉。他怎麽看不懂呢?他當初就是看懂了,卻依然走不出離婚形成的恐懼和懷疑,才會回避,才會用那樣的方式遇見草草!這裏麵的因果,除了他自己心知肚明,恐怕永遠無法用言辭解釋明白!
小喬委屈的說:“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你啊!”
沈備頓了一下,明白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既然如此,不能給的就似乎不能給,也不要留任何幻想了。沈備正色道:“小喬,謝謝你。可能是我們之間沒有緣分吧。你對我的幫助,不管是出於什麽目的,我都很感激。不過我也希望能為自己保留一些私人空間。請你不要以這樣或那樣的名義刺探我的生活,打擾草草。如果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一定盡力回答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我們的關係僅限於朋友同事,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小喬的臉上慢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腦袋先是一歪,繼而正了過來,仿佛身體承受不住頭部的力量,冷不丁的後退一步。沈備非常希望小喬能理解自己的話,耐心的等待著。
小喬卻開始慢慢的搖頭,搖了幾下便強行停了下來,一根根的青筋從扶在欄杆的手上爆出來,不停的跳動。
“沈備,你被她騙了、你被那個女人騙了!你從部隊出來不知道社會有多奸詐、不知道現在的女人有多無恥!她們為了錢根本不在乎肉體和尊嚴,你不要天真了!”
沈備歎氣痛心。
關浩的老婆果然有能耐,竟然把自己的精明的女助理徹徹底底的洗腦了!
“小喬,我不和你多說了。這麽講吧,如果草草騙我,我心甘情願讓她騙!從明天開始,我不希望你在私下裏打探或者泄露我任何私人信息給別人。”
說完,沈備一伸手,煙頭落進掌心,嗤的一聲被他捏滅了。這個動作嚇了小喬一跳,原本激動的情緒就像這煙頭一樣,“噗”的一聲被生生掐滅。
“我還有事,先走了。”沈備點點頭,走進包房,和眾人打招呼。出來的時候,小喬還在一邊發呆。魯修承陪著沈備,看了看小喬沒有說話。
“修承,麻煩你晚上送下小喬。別太晚了,不然不安全。”沈備沒忘囑咐一句。畢竟是好同事,是幫助過他的人,有些不能給,但是能給的沈備並不吝嗇。可惜,這種慷慨通常不能令人滿足。
從KTV出來,冷風讓沈備冷靜了一下。遠處傳來牛肉麵的香味,不知道草草有沒有吃飯?關浩請草草吃飯。草草會不會去呢?
他想起小君找他來時說過:“第一次的婚姻最難忘記,不管結尾多麽糟糕,都無法抹掉開始時的純粹和美好。”小草的純粹和美好是關浩帶來了,那她會不會……
電梯裏的數字慢慢的變化著,二手和一手的概念頻繁在他腦子裏交替著,從沒像今天這樣清楚的看到這個“二”字留給生活和人生的無奈,許多事是改變不了的,許多人是無法代替的,即便是他自己——沈備的心慢慢的沉澱下來,他心裏有小君的位置;草草心裏也有別人的位置。這是很公平的。若是沒有,這樣的人才不值得珍惜!
沈備眨眨眼,電梯到了,沉重的電梯門咣啷啷的打開,心也像打開了一扇門。
隻要生活還在繼續,對於未來而言,他和草草永遠是彼此的“一手”!
推開房門,秋風從窗戶裏吹進來,柔柔的涼涼的,帶著北京秋天特有的大氣與溫和。門廳裏亮著一盞小燈,沈備換了鞋。繞過屏風,走進客廳。剛進屋,有些不適應。窗外高遠的星光和塵世斑駁的燈光混成含糊的光暈,在沈備適應了這片黑暗後,用深深淺淺的黑灰色描畫出客廳的輪廓。
沙發上,一個人影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不知道坐了多久?屋子裏散發著淡淡的小米粥的清香還有一絲甜甜的棗子的味道。沈備還聞見熟悉的甘草味道,那是草草獨家醒酒湯裏的一味重要原料。是他以前有一次大醉,第二天為了安撫草草的怒氣,親自陪著草草去藥店買的。
輕輕的把公文包放在沙發邊上,沈備在草草身邊坐下。草草“嗚”另外一聲,動動脖子坐直身子:“你回來了?”就要起來開燈。
沈備攬住她,沒讓她起來,說道:“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草草安靜的躺在他懷裏,想了想說:“我沒答應和關浩出去。”
“嗯。知道。”沈備調整一下姿勢,草草的頭發又長長了些,挑起一綹發絲,在手指間無意識的纏繞著,“黃盼盼那個女人瘋了。竟然找到小喬,利用她把你的地址給了關浩。”
“遲早都會見麵的,早一點晚一點而已。”
“他……說什麽事了嗎?”
“嗯,提了一句。檢察院的。”
沈備把草草向懷裏推的更緊一些,“草草,我想結婚的事情往後推推,行嗎?”
“嗯……行。出什麽事了嗎?檢察院找你為了什麽?”
“沒事。了解一下情況。不過,在情況不清楚之前,我不想拖累你。”
草草沿著沈備襯衫上的斜紋慢慢的劃過去,延伸到手臂上,輕輕感覺著布料下麵起伏的肌肉群:“好吧,隨你。不過,孩子的事情不能拖!”
“草草!”沈備有些不悅。萬一自己出了事,孩子當然會受到牽累。
“就算有一天你真的入獄了,我也會告訴寶寶,你對媽媽很好,是個好人。你配做它的爸爸。”
“胡鬧!”沈備坐直了,想和草草麵對麵談談。“結婚可以拖,寶寶不能拖”這是什麽邏輯!沈備鼻子不爭氣的酸起來,我配做寶寶的爸爸!可是——
“很混吧?”草草笑著坐起來,迎著門廳的燈光抬頭看向沈備,“那就結婚吧。”沈備看見一口耀眼的白牙,突然意識到自己方才被繞了!
“狐狸精!”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沈備再次抱進懷裏,心裏暖洋洋的。可是——
“草草,我……真的不是清白的。如果有人死盯著——”
沈備推遲婚期的決心來的如此強烈,以致於草草不得不退讓。沈備想的很實際,做最壞的打算,向最好的方向努力。草草覺得他是杞人憂天,況且就算犯事,隻要不是死刑,一切皆有可能。但是當下的關頭,有太多的影響因素,她不想在兩人本來就不穩固的基礎上再楔下懷疑的釘子。最後,草草酸酸的說,“也好。等你認為可以結婚的時候告訴我,我可以考慮一下是不是接受。”
沈備欲言又止,狠狠的擦著煙灰缸。
草草站起來笑著說:“不就是同居嘛,本來沒什麽。不過我還是保留出去找別的男人生寶寶的權利!”心裏終有不平,不說不痛快。
也不理會沈備,打開燈走進廚房,端出一碗溫溫的粥:“喝了吧,喝完了早點睡。”
草草最後一句讓沈備非常生氣,可是又很無奈。自己若是真的那麽為草草著想,就應該放開她,又何必拖到不知道哪天的未來呢?
放不開啊!想起這個可能,沈備心裏糾結起來,一如當初聽見小君提出離婚。他知道以草草的為人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他隻是徹底的鄙視自己。其實,他才是真正的自私鬼膽小鬼!拖累了小君,現在又拖累草草!
“我開玩笑的。”晚上躺在床上,草草從後麵抱住他,“別生氣了好麽?你都不說話。”草草的聲音有些哽咽。
沈備翻過身,輕拍草草的後背說:“對不起!委屈你了。”
“都是命!”草草的聲音透著疲憊,“你知道嗎?我信命。肯定是上輩子做錯什麽了,老天爺才讓我受這麽多苦。”沈備覺得胸口涼涼的,草草的聲音多了幾分空靈,“我想通了。既然注定要受苦,這輩子不論多難過,我都要忍下去。我要把下輩子該受的苦都受了,等到了來生就可以享清福了。”
沈備心裏酸酸的,“迷信!別想那麽多了,睡覺吧。”厚厚的手掌落在草草的後背,輕輕的,輕輕的,多了許多纏綿……
第二天一早,還是要上班。兩人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一起出門。
到了國貿,草草例行公事的去親沈備的臉頰,沈備突然伸出手來,攬住草草的後腦勺,很突兀的將嘴唇緊緊的貼在一起。齒關相扣,津液互遞,竟是異樣的纏綿!
等到草草從幾乎窒息的感覺裏醒來時,自己已經站在車外,沈備的車子早就沒了影子。摸摸臉龐,有點燙手。
“嘖嘖嘖,我怎麽那麽倒黴?”馮尚香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涼涼的帶著點戲謔,“為什麽總讓我看見你們親嘴打啵?”
草草嗬的轉身,不好意思的笑了。突然指著玻璃窗外的一對男女說:“看,那兒也有!”
馮尚香嗤了一聲,轉過頭去。草草說:“眼隨心動,看見是因為想看,別人管不了的。”
“王陽明啊!心在故我在是不是?不想要獎金了!”馮尚香好像已經忘記了小張留下的不快,笑嘻嘻的和草草開著玩笑。
從電梯走出來,馮尚香冷不丁問道:“那個小司機,今天還來接你嗎?”
草草愕然的搖搖頭,趕緊解釋:“他剛退伍,不太懂事。”
馮尚香笑笑,“是嗎?我覺得他還行。”
啊?草草覺得頭一下子變得很大,很重,不由自主的向一邊歪去。咚,落在肩膀上。
小張?馮尚香?
一上午的手忙腳亂,中午的時候,前台接進來一個內線,說是門口有人找。
草草到了門口,是地下一層一茶一座的服務員。問清草草的名姓後,說:“有位先生就在我們店裏,他說不方便上來找您,請您過去一趟。”
草草眉頭一皺:“哪位先生?”
“他沒說,隻是說請您務必要過去。他有事。”
草草看看來來往往的人,想著青天白日也沒什麽打緊,邊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回頭我過去就是。”
服務生站著不動,嚅囁著:“嗯,您、您最好和我一起下去。”草草不解的看著他,突然想起以前孫南威幹過一次,讓服務員幫他做什麽事,事後付小費。莫非這個服務員又是自己“幹私活”?
想想極有可能,草草無奈的聳聳肩:“那你等一下,我那件衣服。”
十一過後天就涼了。
草草早早的換上長褲皮鞋,這幾天更是遵醫囑,連高跟鞋都不肯穿了。脫下小西服,換上來時穿的的淺黃色鏤空毛線開衫,整理了一下裏麵的珠光白的絲絨小吊帶,跟著服務生走進電梯。
上次小王吃飯回來,弄了一身的油煙,被馮尚香好一頓數落。草草引以為戒,特地去買了一件百搭的黑色小西服放在辦公室,作為專門的“工作服”。
繞了幾個圈,到了門口,草草放慢腳步,跟在服務生後麵進去。走到一個位子前,服務生奇怪的看著位子說:“誒,人呢?就是在這兒啊!”說著,腦門就沁出汗來。
草草也奇怪,什麽人這麽神秘?
“臨時換地方了。”旁邊有人插話進來,一章綠色的鈔票塞進服務生手裏。草草轉過身,看著麵前的人,皺著眉頭問:“關浩,你到底想幹什麽?”
那人正是關浩。他早料到若是草草見了自己,肯定會掉頭就走,所以耍了個花招,換了地方,等草草進來,他再現身。
“請你吃飯!”關浩笑嘻嘻的給草草拉開凳子,頗有紳士風度。有些男人是越老越帥,關浩就是這種類型。並非是說麵皮有多好看,隻是那種沉澱下來的氣度和智慧讓人覺得很舒服。
草草扶了扶眼鏡,低頭坐下。
關浩早就把菜點好,草草的是豆漿火鍋。
草草看了一眼,心裏堵得慌,不太想吃。
關浩收起笑容正色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嗯?草草奇怪的看著他,又想耍什麽花招?
“盼盼找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她做的太過分了。我已經和她談過,她保證不再找你的麻煩。如果那天她說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草草想起黃盼盼的要求,隱隱有些生氣,麵對關浩,還有些不好意思,“算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我不想再提了。”
關浩臉上放鬆了一些,拿出一個藍色的小盒子——是草草很熟悉的那種藍色。推到草草麵前,關浩說:“一點心意,希望你能收下。算是盼盼的歉意了。”
草草看著藍盒子上麵的白色天鵝,心裏感歎——施華洛世奇的水晶。
閉上眼她都知道裏麵是什:肯定是今年最新款的水晶海底世界裏的一種小動物。她喜歡那種精靈剔透的感覺,關浩發達後,每年都會買最新款的小玩意送給她。間隔三年之後,想不到今年又續上了!
“太貴重了,心意我領下。東西你收回吧。”草草伸手推過去。又快速的把手收回來。
她害怕像電視裏的狗血一樣,關浩握住她的手什麽的,那就說不清了。
關浩一動不動,眼神有些遺憾。收回手,草草也有點遺憾,然後就是慶幸。
“不算我送的不行嗎?”關浩問她。
草草搖搖頭:“無功不受祿。你夫人並沒有對我如何,她的舉動我可以理解。沒必要接受這麽貴重的禮物。”
“看來你還是怨我。”
“談不上。都過去了。”草草撿起勺子,慢慢的喝著豆漿。一根紅色的大蝦從豆漿裏冒出頭來,又沉下去。
關浩說:“其實……其實我還是很高興你去見她。”
草草的手頓住。沈備也說過這件事,隻是立場截然不同。草草很後悔,當初若是不去就好了。可是,誰能萬全控製自己呢?
關浩很聰明,看草草神色有異便換了話題:“怎麽樣?還行嗎?我記得你好像喜歡吃這個。中午時間緊,我替你先做主了。”
草草幹脆呼嚕嚕的喝著,拒絕想這句話背後的情意。眼風掃到關浩還在吃鹵肉飯,心裏一動。
老習慣了。
關浩說:“前幾天我去看博博,進園的時候看見一個男的像沈備,現在想來應該就是你們了。”
草草見他提起沈備甚是坦然,覺得自己的小心未免有些過分,多少有幾分不好意思,點頭嗯了一聲。
關浩道:“回國後我去看過幾次博博,幾乎沒見過你。昨天我說話過了,你別介意。”
草草有點煩亂,拿起紙巾擦著桌麵的水漬,“沒事。”
關浩欲言又止,低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草草才平靜下來:“謝謝你請我,我還要上班,先走了。”
“嗯”關浩沒有強留,隨著草草走出店,才說:“我以後還可以請你吃飯嗎?”
他說話的時候離草草很近,近到草草可以聞見已經變淡的BOSS香水的味道。她一下子想起以前自己向關浩推薦這款香水的樣子,關浩會壞笑著打開西服說:“你幫我‘射’!”
草草的臉騰的紅了。趕緊走開一步,保持距離。
關浩抬腳想跟進,卻半路停下,無可奈何的停在一邊,苦笑著說:“連朋友都沒得做嗎?”
草草心慌意亂,搖了搖頭說:“當然、當然是朋友。不過,你還是不要來找我了。我要結婚了。”
“嗯,”他苦笑,“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不過,你若堅持……我也隻能祝福你。希望……他能珍惜你。”最後一句說的很沉重,連目光都沉甸甸的。壓在草草的背上、心上,看著地麵隻想鑽進去躲開。
“嗯,你們都是做事業的人。這樣最好了。代我、代我向你夫人問好。我先走了。Bye-bye!”草草語無倫次的說著,轉身就走,“嗵”的一聲撞到一個人。
“Danmit!”撞得不輕,那人咒罵了一句,捂著自己的胸口退了兩步。
“Sorry!”關浩搶上一步,扶著草草,對那人連聲道歉,“Is it OK?”
那個老外可能也覺得自己出口不遜,擺擺手,急匆匆的走了。草草撞得頭暈,站了一會兒才看清東西。眼前一亮,才看見關浩正幫她把眼鏡帶上,柔聲道:“小心點,走路還這麽慌張!”
關浩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不知道離婚後的草草是怎麽熬過來的,這些零敲碎打的小毛病怎麽都沒改變?
戴眼鏡的動作還是那麽熟練,說話間眼鏡穩穩的架在草草的鼻梁上。草草推了推眼睛,點點頭,低低的說了聲謝謝,又逃似的離開了。
關浩看著草草的背影,扯開脖領間的領帶,打開扣子,長出了一口氣。雙手插進褲兜,呆呆的立在原地。無框眼鏡反射著大廈裏繁星般的燈光,看不見眼睛。
沈備一如既往的回到辦公室。小喬的辦公間在沈備辦公室的外麵,原本是秘書的位置。後來小喬雖然提成總裁助理,卻沒有搬走,也不曾著手招聘新的秘書。看見沈備過來了,小喬低低的打了一聲招呼,又埋頭在工作之中。雖然是一轉眼的功夫,沈備已經看見小喬桃子似的眼睛,心裏多少有些不忍。
魯修承進來匯報工作,他幾乎把百分之九十的精力投入到收購工作中去了。沈備有些吃驚他的熱情,魯修承解釋說收購是現代企業擴張的重要途徑。尤其是市場充分發展競爭激烈的幾天,企業間的收購合並是必須的。但是,同時收購又是非常複雜的,其實應該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專門研究這件事,他現在隻愁自己沒有三頭六臂!
說道這裏,魯修承道:“沈總,我看喬助理不僅要承擔總裁助理的工作,還要擔負起您秘書的職責,工作實在辛苦。收購項目裏需要做的事這麽繁雜,您看能不能派個專人來處理這事?”
沈備看著魯修承,腦子裏冒出四個字——“搶班奪權”,隨即為自己的無厘頭笑了。低頭看著桌上厚厚的文件,想了想說:“這樣吧,小喬畢竟開始在這個項目上就和你搭班,臨時換人也不太好。就讓小張把秘書的工作擔負起來,他跟了我很久,小喬忙的時候,很多工作也是他做的,比較容易上手。至於總裁助理的工作還是讓小喬辛苦一些吧。以你二人的才智做這件事肯定沒問題的!哈哈哈!”
魯修承表情僵了一下,隨即跟著笑起來。眼睛眯成細細的一條縫,眼角有一條深深的紋線高高的挑上去……
魯修承走了之後,沈備先跟小張談了談,小張以軍人標準的站姿接受了任務。小張離開後,沈備學著草草的模樣轉動著鉛筆,轉了五六圈,才把筆扔掉,撥通內線,讓小喬來一下。
沈備把情況說完,小喬臉色鐵青的注視著沈備,半響才倔強的抬高下巴說:“您要是介意,我可以辭職!”
沈備給弄得有些尷尬,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小喬你不要多想。過去的事情說開了就沒事了。哈哈,我沈備也不是膩膩歪歪的人啊。我想過了修承說的對,這個項目的確是需要投入很多精力。那些小事雖說不費力,卻也要牽扯人。這是一。二一個嘛……”沈備拉長腔調,似乎在想要怎麽說,小喬靜靜的等待著。
昨天回去她就後悔了,沈備會不會因此開除或者辭退她呢?她並不想未作任何爭取的離開。小喬惱恨自己表白的太不是時候,也埋怨自己太過於相信黃盼盼。但是她不瞎,看到關浩聽到沈備在草草那裏的消息時的表情,她已經知道這個男人很憤怒。盡管他仍然笑得很溫和,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怒火,已經要把這個房間燒炸!
這樣的關浩,再加上那樣的黃盼盼,她相信在沈備的將來,會有她的機會!她按下煩躁,再三的告誡自己要等待要等待!
如果沈備真的有開走她的意思,她又該如何呢?沈備拉長了聲調,小喬開動腦筋,緊張的等待著。
沈備說:“二來,你畢竟是公司元老,協調能力強,對公司各個部門很熟悉,調動資源的時候會比較得力。修承剛來,很多情況並不熟悉。不光是不熟悉公司,公司對他也不是很熟悉。這次收購意義很大,金額也比較高,部裏麵非常重視。我們一定要做好,做穩,把每一個關節都要結結實實的砸實了。小喬,你是我的左右手,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好這個工作的。”
小喬心裏砰的鬆開了。沈備還是相信她的,他的話無非是讓她控製住魯修承調配資源的能力,把他的工作限製在外部,同時做好監督工作,兩樣都要同時匯報給沈備罷了。
沈備做事自有他的一套,在他粗放的外表和粗獷的行為方式背後是嚴密的推理和精確的直覺。大多數男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直覺,但是沈備相信。在他的軍旅生涯裏,無論是實地執行任務還是戰地演習,這種直覺已經無數次的讓他受益,他已經學會聽從直覺的感召。包括這一次回避小喬,和選擇草草,沈備都在堅定的按照自己的直覺走。當然,他的推理能力和分析能力在成功過程裏也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總之,沈備是個外粗內細的人。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這句話在他那裏得到充分的使用。
這一點,小喬很清楚。如果沈備讓她這麽做,說明他還是把她當作自己人的!
所以,小喬用沉默為自己的不安做了一下沉澱,待情緒恢複正常後才點點頭說:“謝謝沈總的信任,我一定專心去做這個項目。小張那裏,我會盡快交代辦公室主任安排辦公室,並且交接工作的。”
沈備非常欣賞小喬的麻利和節製,滿意的點點頭:“好,我相信你能做好。沒別的事,你就先忙你的吧。”
小喬看見沈備的茶杯空了,正想走上去拿杯子,抬腳又停住了,腳跟一轉,生生走向門口。心裏酸酸的,硬硬的,好像有根針在那裏生根發芽!
沈備待小喬走後,揉揉額頭,疲憊的歎了口氣。這個小喬明顯的還有問題,辦公室戀情果然麻煩,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端起茶杯想喝水,茶杯空了,這才想起以前都是小喬細心的安排,又歎了口氣。慢慢會習慣的。
秋天到了,天黑的早,沈備批閱完文件,才發現外麵的天色竟然有些黯淡。修改了小張發出來的明天日程的幾個安排,沈備合上電腦,拿起衣服想回家。今天難得清淨,沒有應酬,他想起剛開始時,看見草草在傍晚的天色裏,在半明不暗的廚房裏忙碌的身影。穿著家居服身材看不出太大起伏,但也就是那種若隱若現的曲線,反而顯得更加性感。沈備甚至想過在廚房兩人能不能做什麽?可是看見明光光各式各樣的菜刀,念頭就打消了。頂多趴在草草身邊膩乎膩乎,或者吃點豆腐什麽的,大動作是不敢有的。不過,他喜歡草草身上淡淡的菜香,也喜歡她穿著家居服的樣子,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想到這裏,沈備下意識的按了一下腹部。
小張敲門進來,下午的時候小喬和他簡單的交接了工作,他已經正式進入狀態。沈備比較滿意。但是,小張接電話的態度讓已經熟悉了小喬溫柔親切風格的老朋友們略微有些不習慣,這個隻能慢慢來。
“沈總,剛才關總打電話過來,說臨時想請你吃完飯。因為您正在和魯總還有AG公司開會,所以沒有打擾您。關總說,您隨時可以給他電話。”
AG公司是他們確定下來的目標企業,曾經一度占有40%的市場,但是因為過度擴張,資金鏈斷裂,嚴重虧損,幾乎要被清算。沈備的公司也是AG的債權人之人。魯修承看重他們良好的市場基礎和品牌認知度,同時這個企業已經建立了比較完善的公司管理體製,比那些依靠政府管理混亂的企業要更容易融入新企業。小喬關注的是成本核算以及財務方麵的問題,這個公司的財務比較清楚,往來賬目也相對清白。不存在太多亂七八糟的問題。沈沈備總覺的少了點什麽,但是又不知道哪裏做的不好,下午開的會隻是摸摸情況,如果有必要他會親自過去一趟。
但是現在關浩來了一個電話,沈備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不見麵,怎麽都好說;見了麵,又說些什麽呢?
他雖然不介意草草離過婚,可是想起關浩曾經和草草那樣纏綿過,他心裏也不舒服。但是,關浩不僅僅是草草的前夫,還是自己重要的供應商、合作夥伴,能躲著一直不見嗎?
該來的躲不過!沈備拿起電話,正要給關浩打,想了想,又撥通了草草的手機號。半天才有人接,草草的聲音還有點喘,背景亂糟糟的:“喂?”
沈備一愣,她應該還在所裏,怎麽會這麽亂?
“怎麽了?這麽亂?”
“嗯,有客戶。人多了點。什麽事?”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情,沈備也不方便多問。律師的保密原則不比軍隊差,當然遵守不遵守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我晚上不回家吃飯了。我已經讓小張去接你了,你稍等一下他。”
“誒,這樣不好吧?小張也要下班啊!”
“沒事,耽誤不了多久。”
“那、那他媳婦不介意啊?”
“他還沒媳婦呢!”
“沒媳婦也有女朋友,或者要追的女孩子啊!”
“他忙著呢,哪有時間搞那些!”
沈備幾乎不耐煩了,幸好草草及時換了話題。兩人簡單的互相囑咐了一句,便放下電話。沈備心裏埋怨:女人真是事兒多,接她就老老實實的等著唄,還問人家媳婦兒!事兒多!
電話那端,草草放下電話,翻了個白眼歎口氣,然後走進馮尚香的辦公室。“篤篤篤”,先敲門。外麵實在是太吵了,有門的都把門關住了。
“進來!”馮尚香聲音飄出來,聽起來有點漫不經心,和她以前的幹脆明快有些不一樣。小王曾在中午的八卦時間播報說馮大律再度懷春!草草將信將疑。
看見草草,馮尚香琢磨了一下,歪頭看著她,不吭聲。
草草說:“那……你要我問的我都問了。你也可以自己找人要。”
馮尚香笑笑說:“好吧,算你學的快!說,什麽條件?”
“把扣我的工資還給我。”草草越想越不平,有些委屈的撅起了嘴。
馮尚香嘖嘖有聲,站起來走到草草麵前,雙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說:“看看,瞧你著表情!明明比我還大,裝什麽嫩啊?!”
草草雙眼直視前方,竭力保持鎮定。
馮尚香似笑非笑:“你搞清了,我可不像你,給個男人當老公!也就是玩玩兒,成不成的都行。憑這就讓我把錢吐出來,可是有些虧。”
草草認真至極:“那……再加個贈品好了。”
“哦?”馮尚香來了興趣,“什麽贈品?”
草草道:“與你切身有關的,當然價值有限。”
“方向呢?”
“你告訴我沈備消息的時候,也沒說那麽細。”
馮尚香抬起下巴,居高臨下的又看了看草草:“好,我答應你。月底的時候一並給你。說話算話!”
草草這才冒些笑意,說道:“小張沒結婚,沒有女朋友,沒有心儀的要追求的女孩子。是片空白,剛好滿足你的怪癖。”
馮尚香嗤了一聲,道:“他那種人魯莽的跟張飛似的,也就是我——,哼!還能有誰對他有興趣啊!”
草草聽了這話忍不住打抱不平:“雖說他學曆低,掙錢少,可是人好。一看就是那種踏實穩重,一心過日子的人。更何況,老沈說,他原來可是團裏最好的狙擊手。這可是要很高的心理素質和冷靜的頭腦的!那些小白臉似的男人可沒法跟人家比!我覺得挺有男人味兒的。就是年齡比你小些。嘖!”草草搖搖頭,言下之意馮尚香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馮尚香眼角一抿一張,棕色上挑的眼線描出女王般的傲氣,“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氣,再說了不就差18個月嘛!玩玩兒而已,那麽較真幹什麽!”
草草道:“我勸你不要玩兒。小張這個人是個重情義的,你看他對沈備的態度就知道了。他不是能玩兒的起的人。”草草本來想說“你不要玩兒火自焚”,忽又想起馮尚香已經在小張那裏吃過虧,這些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趕緊閉上嘴巴。
馮尚香麵色一僵,有些訕訕的。眼皮快速的眨了眨,流露出一瞬間的迷茫,這是屬於她這個年齡的困惑。想愛不敢愛,愛上不知道,知道已太晚,太晚還嘴硬!有些事情有些體會,其實真的需要時間的沉澱;直麵生活的勇氣從來不是與生俱來的。
草草看的樣子,心裏多了幾分憐惜。她是家裏的獨女,沒有兄弟姊妹,可是麵對比她小的女孩,卻想起自己在那個年紀時的彷徨和困惑,難免心有戚戚,對馮尚香也多了幾分親近。
沉默了一會兒,馮尚香說:“什麽狙擊手,現在是法製時代,軍隊的那一套在社會上行不通。也用不著那過去的事來衡量。他狙擊手,我還殺手呢!有仇不報非君子,他對沈備表忠心那就要承受這個代價!”
原來,所謂的“有興趣”起點就是那次衝突。自尊心極強的馮尚香怎樣這樣放過小張!但是,事業上的成功並不等於情感上的成熟,喊著不在乎的口號不等於拿得起放得下。小張和沈備是同一類人,站在女性的角度,草草能夠體會馮尚香內心深處對安全感的渴望。所以,她相信這次小馮同誌又動心了。隻是采用了最拙劣的表達方式。也許——應該幫幫吧?何況還有自己遙遙在望的被沒收的獎金啊!
“贈品呢?”和所有的女人一樣,馮尚香對贈品的興趣遠高於正品。
草草看看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嚴肅點,說:“所裏認為,咳咳——”
馮尚香一愣,怎麽還扯到所裏了?難道自己的工作出了什麽岔子?
草草頓了頓,說:“寶姿的風格並不適合你。還有,百麗的確是好牌子,但是你選的風格似乎有點不搭!像是……從二手市場上淘來的!沒什麽事我先走了!”草草頓了一下便越說越快,話音剛落,人已經退到門口,拉開屋門閃了出去!
“鄧草草!”馮尚香瞪著她消失的方向,嘴巴眉頭眼睛都皺在了一起,“你敢耍我!”
小張走進律所的時候,前台很熱情的接待了他,現在他已經成了所裏的大名人。草草還有一點工作需要掃尾,小張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等著。小王狗腿的端著一杯茶遞給小張,抱著自己的米奇杯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說是聊天,更像是撩嗤人家。
小王問:“你在部隊做什麽?”
小張說:“當兵。”
“哦,什麽兵?”
“戰士。”
“那是陸軍,海軍,還是空軍?”
“嗯,應該算陸軍。”
“為什麽是應該?”
“不知道。”
“不是你說的嗎?”
“不知道。”
小王無語的看著小張,小張從容的喝了一口茶,對她和善的笑笑。
小王自詡青春,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微笑足夠她再接再厲,繼續窮追猛打下去。後來,小張也發現,隻要他笑一笑,不用說話,別人也會一直說下去,屢試不爽!
“那你是陸軍那個部分的?”雖然聽起來象土匪,但是原諒她之前對國防事業的淡漠吧。如果知道有帥哥,她絕對不是今天這點知識。
“嗯,番號不能講。”
“沈備也是退伍的,你和他是一起的嗎?”
“他是轉業,和我們不一樣。”
“你們是什麽?”
“退伍啊!”
“有什麽不一樣?”
小張終於思考了一下,貌似要有長篇大論,然後說:“沈總那樣的叫轉業,我這樣的叫退伍。”然後就沒聲了。
小王眨眨眼,問:“完啦?”
“完啦。”
“沈總啥樣的?”
“你都看見了。”
“你啥樣的?”
“諾,就這樣啊!”
小王覺得小張看自己的眼神象白癡,她也有這種感覺。活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自己竟然是白癡!
“啊呀!”小王猛的站起來,嚇了大家一跳,她自己還在那裏狂猛的搖頭,“了不得了不得,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主啊,我還是你善良的小白羊,收下我吧。讓我在您的懷裏懺悔。”一邊說,一邊做捧心懺悔裝,耍寶似的踮著小碎步跑回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之前,借著弓腰的功夫,掃了一眼小張。眼鏡邊緣嚴重失真,她竟然看見那個憨厚的大兵似乎正在“嘲笑”自己!真是白癡了!
幹脆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做假死狀!
草草已經收拾好了,隔著隔板,伸手用筆捅捅她:“誒,還不幹活,後天要開庭了。”
小王悶悶的說:“不要理我,我今天熬通宵!”
年輕就是好,不怕熬夜。草草大學畢業的頭兩年熬過,後來就不行了。笑了笑,看小張已經站起來,準備要走。
馮尚香一身休閑的裝扮走出來,看見草草一愣,然後說:“你還沒走嗎?我正好要吃飯,一起吧。”
草草看看表,不過六點半,她從來不在這個時候走人啊!
馮尚香說:“這個點堵車,我們去樓下吃點飯再走吧。帶上你的司機,一起吃吧!”說完不容拒絕,頭前帶路走了。
草草對馮尚香的“巧合”門清,回頭看看小張。小夥子的神情略微有些尷尬,草草說:“你要是不願意……”她不敢說“別吃了”。馮尚香喜怒無常,誰知道又會怎麽折騰她。雖然這個女人不壞,但是實在不能算好。
“哦,沒事。今天我來付賬吧,那天對這位律師也有些過分。”小張很懂事,說話也很得體。和剛才傻兮兮的樣子截然不同。
隻有那口白牙,一咧還是憨厚的笑容。
小王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再次捶案痛訴:“為什麽男人一見我就白癡?!為什麽!”
過來倒水的小前台聽見了:“不對吧?應該是你比較白癡才對!”
“讓我死了吧……”
小王痛苦的叫聲傳到電梯口,小張疑惑的看看草草,草草盯著自己的腳尖——那個小花癡!
沈備開著車,回憶自己和關浩見麵的樣子,五味雜陳。
關浩見了他隻是拍拍肩膀,無奈的笑笑說:“不好意思,那天唐突了。沒想到會是草草。”
上來竟是關浩先道歉!沈備尷尬的笑笑,也隻能握手了事。
關浩很坦誠,開誠布公的對沈備說:“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我這次見你主要是為了三件事,第一,為盼盼向你和草草道歉。但是草草不想見我,我也不好在她麵前代表盼盼說什麽!”關浩頓了頓,看沈備沒說話,繼續道,“盼盼有些神經過敏了,我沒想到她會去找草草。希望你能諒解,昨天我知道以後已經狠狠的熊了她了。也希望你們能原諒她。”
看來關浩的重點是放在現任夫人找茬的事情上,沈備仔細看了他一眼,想起關浩以前說過的話,似乎更多的是針對草草。現在的表現有些……沈備心裏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隻好說:“這也不是一兩句話的事情,我想可能是你和你夫人之間有些誤會。誤會解除了,自然就沒事了。草草那天回去就說了,她不會放心裏的。”
關浩道:“也是,草草有時候神經粗大的可愛。”說到這裏他嘎然而止,抱歉的笑了笑,“想不到現在還這樣!算了,不談這事了。女人的事情,沒有不麻煩的。來,我們說說這次找你的正經事。可是與你有關了。”
關浩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件事是我從部裏聽說的,提醒你一下。”關浩很神秘。
沈備皺起眉頭,靜待下文。
關浩道:“你企業做的不錯,樹大招風,有不少人眼饞呢!聽說現在有兩個意見,一個是讓你留任,繼續做下去;另一個是認為你以前犯過錯誤,不適合管這麽大的企業。兩派都在爭論,還沒有說結果。”
沈備的手哆嗦了一下,慢慢放下酒杯。黑色的臉膛愈發陰沉,良久才恨恨的說:“這群狗娘養的官僚!”
關浩拍拍他的胳膊道:“你放心,兄弟會幫你看著點的。不過你要是上麵有關係,自己也跑跑。打下的江山不容易,不能說換就讓人換了。”
“謝謝!”沈備又灌了一杯。
沉默了一會兒,關浩說:“老沈,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的能力是這個——”他比劃了一下大拇指,“可是在部裏是這個——”伸出一根小拇指,“別看你的總經理,現在又改成什麽總裁了。可是你知道嗎,連你那溫柔的小助理當初都奉命監視你!別說現在了!”
沈備有些粗糙的拇指在杯子上摩梭沒有說話,顯然關浩說到他不願聽卻無法否認的地方。
關浩繼續說:“你以為小喬為什麽不離開?那麽多人挖她她都不走?什麽情啊愛啊的,都他媽的鬼扯!你來之前,這個小喬已經是副總了,她盯著你現在這個位子呢!我聽說上麵有話給她,但凡你有任何問題匯報上去她都可以直升集團總部的副總!且不說小喬這人如何啊,咱就說這些人幹的這些事兒!你做好了,他摘桃子;你做壞了,他拿你墊背。老兄你就那麽背啊?!”
沈備額頭的青筋突突了兩下,麵沉似水,在明亮的燈光下有些看不清五官!
關浩等了一會兒,“老沈,現在是什麽社會了?不是講奉獻講犧牲的時候了。說白了,那是笑貧不笑娼!有錢你就是大爺,管你錢是怎麽掙的!兄弟問你一句話,你就沒想過……自己做?”關浩頭微微低下,眼睛卻努力的向上看著,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沈備臉上每一寸皮膚的移動。
可是,沈備依然沒動。良久才說:“考慮過……又怎麽樣!我一個窮老百姓,現在不過是沾國家的便宜,吃點花點,自己開公司——談何容易!”
關浩慢慢坐直身子,表情神秘又有些憐憫,似乎再說:你怎麽還這麽傻!不通氣了吧?不開竅了吧?怎麽就不問我呢!
沈備說完就一直看著他,見他露出這幅表情,眉毛挑了一下。雖然沒有說話,意思卻很明確:有何高見?
關浩道:“公司盈虧是正常的,兩個公司之間有人賺有人陪,錢會流動的。如果你有兩個這樣的公司——”他不說下去,沈備皺眉道:“這是——會被抓的!”
關浩嗤之以鼻,“切!那是不會做!”
沈備看著他道:“你會?”
關浩點點頭,略帶得意的舉杯敬酒。沈備猶豫著,慢慢抬起杯子……
身後是滴滴的喇叭聲,沈備拉回思緒。心裏有些堵得慌。這個主意的確是關浩會想出來的辦法,可是他心裏總覺得不是味道。說不動心是假的,這種事情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不惜因此鋌而走險,現在輪到他了。他可以說自己是被逼無奈,可以說自己是水泊梁山,甚至可以保證在“成功”後的若幹年回報國家!但是——
不期然的,他想起以前讓他最無奈的一件事。
那時他們特種部隊被調到一處綁架人質的現場,他是領隊。對方顯然是個訓練有素的人,警方證實這是一個退伍的特種兵。部隊傳過來的資料表明,他曾是軍裏的優秀狙擊手。沈備那時還年輕,也聽過這個老兵的傳奇故事,很是敬仰。沒想到,第一次打交道竟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下。
了解之下,原來是因為那個人退伍後在一家磚廠幹活,結果黑心的老板兩年沒發工資。家裏的老人因為沒錢治病,相繼謝世。懷孕的妻子從家鄉找來,竟被老板變態的糟蹋,導致流產大出血而死。忍無可忍的他偷了保衛處的槍支,開始報複。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沈備沒有為他講話的權利。可是這個老兵知道沈備他們的來曆後說:“沒必要讓兄弟們的槍變髒,反正我也夠本了!”猝不及防間,兩聲連續的槍響,等他們搶進去,地上橫了兩具屍體,一個是磚廠老板,一個是那位老兵。
當時,他隻是想,再苦再難也不能采用這種極端的辦法,這是犯法的!可是現在——
他似乎在重複那個老兵的故事。隻不過一個用槍一個用腦子,但都是——
犯法的!
手機響起短信鈴聲,打開一看,是條短信:草草和小張,還有馮尚香在國貿那裏吃飯。
接通電話,他們還在吃,沈備駛入輔路,那些事放放再說吧,先吃一點!想起草草,沈備突然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方才沈備竟和關浩說話了,喝了兩杯酒,沒顧上吃東西。聞見餐館裏飯菜的香味,尤其是川菜獨有的鮮辣味兒,忍不住口水泛濫。
一進餐廳,草草就衝他擺擺手。沈備聞見水煮魚的味道,他想如果都吃完了,自己叫一份快一點的宮保雞丁,簡單吃點也行。
大踏步的走到近前,小張和草草同時站起來,馮尚香還在一邊悠悠的坐著。
沈備沒來得及吭聲,就聽草草說:“小張,你再吃些吧。沈備既然來了,我就先走了。馮律失陪了!”
“沈總!”小張隻來的及招呼一聲,沈備已經被草草抓住胳膊,好像“掐”著似的。
傻子也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麽!
沈備咽了口唾沫說:“小張,坐吧。我來接草草,你們吃完飯早點回家。”
草草已經介紹過馮尚香,沈備來時她向沈備點點頭,也沒說話。沈備覺得這女人不好惹,既然人家不開口,我們也沒必要說話。讓小張坐下,眼風掃過馮尚香,見她竟然把頭轉向一邊似乎對自己頗有怨氣的樣子,有點摸不著頭。
草草幾乎是牽著他,走出了餐廳。
到了外麵,沈備趕緊問:“誒誒,幹什麽呢!”
沒吃上飯,餓了,不太高興。
草草看看表,不過七點半:“你怎麽結束的這麽早?”
“談的快,結束的就早。”沈備摸摸肚子,“我還沒吃東西呢!找個地方吧。還有小張這是怎麽回事?”
草草一吐舌頭,“你看出來了?我也是沒辦法啊!我也沒吃呢。走吧!”
他們吃飯的地方本來就在建外SOHO,在樓群中轉了轉,找到一家自助小火鍋吧。
草草飯量不大,等到沈備吃的差不多了,草草才支支吾吾的把馮尚香怎麽和小張起的衝突說了一遍。
“這個小張,就是有些江湖義氣,我早就說過他,看來他還是沒改!”這時,沈備已經知道這個馮尚香就是和自己相過親的某個女子,那時自己一門心思做事業,沒有上心,現在想起來也是模模糊糊。
方才一眼掃過,隻覺得氣勢太高太精明的一個女子。小張竟然對這樣的女子動武,不知道會不會很“凶險”?
草草啜著酸梅湯,兩隻眼睛骨碌碌亂轉。四麵八方都看遍了,也不敢看沈備。
沈備一看這表情就知道有事,問道:“然後呢?”
“然後?小張走啦,馮律師也上班啊!”草草裝傻。
沈備逼問:“我是說今天,今天是怎麽回事?”
“哦,就是碰上了一起吃個飯。小張不是來接我嗎,就一起去吃了。”
“啊!一起吃飯。”沈備重複了一遍草草的話,“從六點多開始吃,到七點半,現在是七點四十六分,你這個被請的一口沒吃!這是哪門子的酒宴啊?”
草草身子趴的更低了,脖子高高的直立起來爭辯說:“你不也沒吃嗎?”
“你和我一樣嗎?”沈備振振有詞的駁回去,“還有,怎麽那麽匆忙的就跑出來?明明還可以繼續吃下去的,跑這麽快幹嘛?還讓小張單獨留在那裏,別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草草脖子也軟了,腦袋耷拉下來,戳在細細的吸管上麵。像一根黑色的Apple Stick(裹著糖霜的蘋果插在一根竹棍上。有點類似糖葫蘆,但是棍子上隻有一隻大大的蘋果。草草愛吃的一種零食。),沈備看看草草的天靈蓋,把自己的飲料喝光了,推推她:“別咬了,還要嗎?我給你到點去?”
“酸梅湯……!”草草有氣無力的推出杯子,要不是覺得桌子髒,她一定會趴在桌子上!
沈備帶著飲料回來,遞給草草說:“你是打算在這裏說,還是回家說?”
草草歪頭看了一會兒沈備,才諂媚的說:“回家吧,我們回家說!”
沈備被她笑得發毛,警告道:“回家不許行賄,先把問題交代清楚!”
草草點頭如搗蒜,正要長出一口氣,沈備站起來了,慢慢悠悠的說:“現在就回家吧!”
沈備終究沒能抵擋住美色的誘惑,在浴室陷入鴛鴦浴的陷阱,而且還是他自己挖自己跳,從浴室奮戰到臥室,早忘了可憐的小張。
草草雙腿緊閉,微微抽動了一下,靜靜的躺在薄被下麵。沈備的手從肩部沿著曲線慢慢滑到穀底,又從穀底滑上頂峰。在臀部圓潤的地方久久停留。
“草草,你還沒交代問題呢?”沈備從後麵咬了咬草草的耳朵。
草草哼哼唧唧的說:“累了,累了。你也要睡一會兒的。有益健康,關燈嘛!”
沈備低低的笑出聲來:“有錢盡管送,有美女盡管享用,該怎麽判還得怎麽判。別想耍賴!小張究竟是怎麽回事?”
聽沈備的聲音有些嚴肅,草草才斜斜的睜開一隻眼睛,看了他一眼,確定他是真的“很有精神”,才翻過身,揪著沈備胸前稀稀拉拉的胸毛說:“嗯,我說了你可不能怪我。我也是好心加無奈,沒辦法啊!”
“怎麽回事?”
“馮尚香啊!她誘騙我拿工資和獎金和她賭東西,結果都被她收走了。我現在窮的很呢!後來她不是被小張欺負了嗎,她就不服氣了。不過呢,小張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的男的,所以……嗬嗬,你也知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何況我還能拿回被她A走的錢!嘿嘿”
沈備聽得糊塗,“什麽什麽亂七八糟的!為什麽還跟你的工資獎金有關係?”
草草道:“我本來是不答應幫她的,因為她特別討厭男人,尤其討厭看起來負責的男人。”偷偷看了一眼沈備,他似乎沒意識到什麽,“反正我覺得小張和她不合適,就不想幫她。可是她拿我的獎金和工資誘惑我,誰跟錢有仇啊!我就……就幫她問問……順便搭個橋什麽的。結果,我看她那樣子好像是真的動心了。這個人傲是傲了點,我覺得還算不錯,刀子嘴豆腐心,能幫咱們還是要幫的。成不成就是他們的事了,對吧?再說了!”草草突然很有氣勢的一拍沈備,“你要是不讓小張來接我,不就什麽事都沒了?!要怪還是怪你!”
“等等,”沈備按住草草的手,坐起身,慢慢的說,“馮尚香討厭小張這種男人,小張還讓她當眾難堪,她現在反而要追小張?鄧草草,你給我說清楚,這是玩兒什麽呢?”
草草躺在床上仰麵看著他,又看看自己。沈備坐起來把被子都帶走了,自己全身一絲不掛幹晾著去討論別人的婚姻大事?
扯過被子的一角,她也坐起來,裹在身上說:“那個……嗬嗬……就是馮尚香吧。她想先和小張談戀愛,等到她覺得人家差不多愛上她了吧,她就把人家甩了。她說這樣夠狠,誰讓小張讓她那麽沒麵子!可是,我覺得她是那種不太會表達自己的人,幹什麽事都要弄得自己很強勢的樣子,尤其是小張讓她很沒麵子。就算喜歡人家,她也要先把麵子掙回來。所以我覺得,她的動機不大好,但是反映的潛意識還行,如果推一把可能最後能成!哎呀,我也不知道啦!反正就是搭個橋,隨他們去吧!睡覺,睡覺!”說著,裹著被子就要躺下。
沈備一把拉住她:“什麽潛意識,她自己都不明白就算數了?再說她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在玩弄別人的感情嗎?草草你這是一廂情願!不要幫她!”
草草趕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我就告訴她小張沒成親的事,剛換回工資,獎金還沒換回來呢!”
“那你還要換?”
“不了,不了!”草草繼續搖頭,“哪兒敢啊!不要了,不要了!”
沈備看她臉頰的肉都被晃的嘟嚕嚕亂動,覺得好笑。伸手扶住她的腦袋說:“行了,別晃了。晃得我都頭暈了!以後別摻和了,那個馮尚香太厲害,你不是她對手。小張挺有前途的一個大好青年,別毀在那女人手裏。”
草草趕緊表明立場,“你今天一說,我也覺得不行。小張那麽重義氣,萬一真動情了,對馮律也不好。你看社會新聞裏,情殺什麽的多多啊!可不能發生在咱們身邊!”
沈備又好氣又好笑,夾住她的鼻子搖了兩下,“行了,別亂想了,睡覺吧!”
並排躺好,草草又想起來:“對了,你不會告訴小張吧?”
沈備道:“不會。我先看看情況。萬一根本不來電,不是很沒意思嗎?看情況吧。小張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能自己辨別是非了。”
【卷五:手心長出糾纏的曲線】
生活還在繼續,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等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麽時,一切都不可以再改變。
剩下的日子好像神仙似的,檢察院來了以後就再也不見蹤影,沈備不再安排小張接送草草,馮尚香也沒有打擾草草。黃盼盼好像消失了,關浩和沈備一如既往的見麵談生意,小喬為了項目的事情經常在公司加班,魯修承陪著她,兩人相好的謠言甚囂塵上。沈備有了紅顏知己的傳聞也在公司如水波一般悄悄傳開。
不過草草不以為馮尚香就這樣善罷甘休。她已經有了小張的手機和辦公室電話,也知道他的上班地點,依馮尚香的為人,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要再找草草!
草草算了算,自己的那筆獎金可是五位數呢!雖然比別人少,但是終究是辛苦掙來的,白白便宜了馮尚香這個白眼狼!
到了月底,草草拿到工資,馮尚香如約奉上賭約部分,獎金卻是真的白瞎了!
天氣已經轉涼,路上的行人都披上各色風衣。環肥燕瘦招搖在愈發凜冽的秋風裏,草草走出大樓,正向地鐵口走的時候,旁邊有人叫她:“鄧小姐?”
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在嘈雜的人群裏,別有一番滋味。
草草循聲看去,認得——喬小芮。
小喬走過來,高挑的身材差點高出草草一頭,不過過於纖細的身材在這個季節裏顯得有些單薄。草草下意識的裹緊自己的大衣,她穿的總比別人厚,身上已經是及膝的薄羊毛大衣。
“有空嗎?我想和你聊聊。”小喬明顯比上一次見麵瘦很多。不過眉間話語間的爽利與鋒芒並不因此消弱。
“哦,我得回家做飯。”草草退後一步,和她拉開些距離。這樣看起來小喬沒有那麽高,自己心理上比較舒服。
“關浩今天帶沈總見上邊的人,不會很早回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小喬顯然是有備而來。
草草眨眨眼,關浩是沈備的合作夥伴,但是為什麽她總覺得小喬在說關浩的時候總是那個樣子呢?好像他們之間還有什麽別的聯係?
“哦,我知道。沈備和我講了。”草草捂著嘴,微微咳嗽了一下,“我是說我要給我自己做飯。”十分正經的樣子因為這三個頗為繞口的“我”字多了一分額外的戲謔。
借著低頭咳嗽的機會,草草想起當初離婚時自己似乎也是被人找著談話,還沒有主動找別人談過。潛意識裏總覺得那樣很丟人,好像兩個女人為男人打架似的。當然,實際也差不多。這三個“我”字也不無提醒小喬,她不願意多談沈備的意思。可惜,這層意思太深,深到連她自己當時都沒意識到,更別提小喬了。
“不如一起吃?”小喬不鬆口,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草草歎口氣說:“如果你是找我來談沈備的,我勸你還是回家吧。我和沈備的事情,正如你和沈備的事情一樣,都是不相幹的。”
“難道你連沈備最近的工作狀態都不想管了嗎?”小喬吃了草草的釘子,並不氣餒,甩出另一個誘餌。
草草早就從馮尚香那裏見多了這些誘餌,不慌不忙的說:“我不認為你能告訴我多少有價值的東西,雖然可能會有一些獨家新聞,但是對我沒用。我既不能因此幫助他,也不能因此對他加深理解。所以,你還是回去吧。我也要趕車了,bye-bye!”說完轉身走人。
“等一下!”小喬追了過來,聲音有幾分哽咽,攔住草草的去路,倔強的說,“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同你談談。”
草草見她此時完全是驚慌的小女孩,心裏也有些不忍,不過即使是小女孩也不等於沒有爪子。她道:“說什麽?說你多愛沈備?說你陪著他這麽多年有多麽辛苦?說我不應該介入?唉!”草草歎口氣,腦子裏想起一句話“緣滅如風,四散東西”,人怎能留得住風呢?
小喬道:“就算你知道我也要和你談。”
“那就在這裏談,三分鍾,把你要說的告訴我。”草草索性站在那裏。
國貿由兩個塔樓一個裙樓組成,裙樓前麵有個正門,離地鐵口最近。在裙樓大門前麵並不是一望無際的空曠,或者馬路。而是有個寬大的走廊。秋冬的時候,樓與樓之間本就強烈的風從這裏打著旋兒的刮過,憑空加強了兩級。這個門口多半是為展會服務,有展會的時候,門口長長的排了一大溜車,卸貨卸人,熱鬧非凡。平常的時候,國貿裏的以地鐵為主要交通工具的人也會從這裏走。但是,這條路為了方便車輛往來,安了矮墩墩紅白相間的隔離樁,人們來來去去頗為不方便。
草草正站在一個隔離樁旁邊,兩個隔離樁之間的黑色鐵鏈軟嗒嗒的垂下來,在空中畫出一道冰冷的弧線。
小喬一笑,扭頭看看來來往往的車,以及在專用車道上等候的出租車說:“你不會這麽沒風度吧?在這裏?”
草草掠起鬢邊吹散的頭發,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也不覺得能和她有什麽好談的,笑了笑,指著不遠處地鐵口賣玉米的大嬸說:“或者,我們可以在那兒邊吃邊談?”
小喬勃然變色:“鄧草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和你談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草草等了一下才說:“抱歉,我餓了,說話有些不顧後果。不過,放到十年後我或許願意和你談。而現在,我不想。”
“你篤定沈備一定會選你嗎?你們還沒有結婚,隨時都有變的可能。”小喬大聲的說,旁邊的出租車司機感興趣的低頭從車裏往這邊看。
草草看著賣玉米的,好像是和小喬說,又好像是和自己說:“對啊,他也許會變呢!”
小喬一愣,這個鄧草草魔怔了嗎?
草草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小喬說:“他當然可能會變。但是我已經選擇他了,不是嗎?我當然知道!”草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夜色在她麵前也驟然減淡。周身泛著顯而易見的快樂氣息。
小喬不知道草草想起什麽,對她近乎神經質的反應有些不耐煩:“你不怕他不要你?”
“怕!”草草道,“當然怕。可是這些事不是怕就能不來的,不是不怕就可以得到的。小喬,如果沈備有一天真的選擇你,我尊重他的選擇。但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可以告訴你,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選擇,是自己的態度。”說到這裏草草停了一下,忽而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你是不會知道的。對你來說,這一切都是剛剛開始,有大把的憧憬和夢想,怎麽會像我這麽消沉呢?”
草草簡直是在自言自語了。她原想告訴小喬,重要的是自己的選擇,抓住是愛,放手也是愛。話到嘴邊卻意識到,以小喬的經曆和現在的狀態不僅未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恐怕還要曲解。索性一聲長歎,結束一段即興獨白!有點敗興的揮手離開。
小喬被這個女人忽而高昂,忽而低落的情緒搞得神經緊張,沈備怎麽會喜歡這樣的女子?還說什麽拯救了他,難道所謂的善良就是這種毫不掩飾的情緒和神經質的說話方式?小喬一點脾氣也沒有。草草拒絕的意思非常明顯,她很清楚即使自己強製要求,這個瘋癲的女人不定能想出什麽花招讓自己顏麵盡失。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和她談了。
以後的事還說不準的呢!
小喬雙手插進衣裏,交錯在身前,在冷風中瑟縮了一下,轉身走進黑暗狹長的走廊裏……
草草鑽進地鐵,嗬了嗬手,人流像洪水一樣灌進來,刹那間的功夫,便人貼人人挨人了。草草站在座位前麵,地鐵窗戶外麵是黑黢黢的隧道牆壁,隨著前進的節奏,地鐵裏的人像臉盆裏的水左右搖晃。草草看著窗戶裏自己的映像,深綠色的軟簷帽子下麵是一張蒼白的小臉,至少比旁邊那位大姐的臉小。窗戶大概是雙層的,一張臉被拉成上下兩層,又重疊在一起,比平日的長一些。上麵長了一條長長的鼻子,四隻眼睛,兩個嘴巴,每個耳朵垂兒下邊還摞著一個耳朵垂兒。
這才是真正的雙麵人吧?
草草好像看到另外一個自己正從身體裏慢慢分出來,在頭頂上冒出一半,用一摸一樣的表情回視自己。聽說有一種鏡子,可以看出內心的欲望;還有一種鏡子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但是它們都是神話或者童話裏的東西,從來沒有人在現實中擁有過。
那麽,現在,這扇地鐵的窗戶又是一扇什麽樣的鏡子?
草草四處看看,人們麵無表情的站著。即使大家緊密的擠在一起,男人並沒有因為身邊貼著女人就一柱擎天,女人也沒有因為靠著男人的大腿大驚小怪的哭泣,沒有表情的站著,或者昏昏欲睡的坐著。性這東西,真的必須先有欲望,才有行動。連欲望都沒有,行動力可以完全消失。
草草動了動眉毛,百無聊賴的轉回頭,繼續觀察鏡子裏的自己。咧咧嘴巴,向上拉拉,向下抽抽,然後她吃驚的發現,這兩張臉的動作頻率是不一樣的。好像隻有一個在動,而另一個卻是百般不情願的樣子!
草草咧開嘴做了個笑容,裏麵的兩張嘴一個在笑,一個卻抿的緊緊的,好像兩張不同人的臉!
一股冷汗從草草的後脊背悄悄的爬上來,繞過汗毛,漫過毛孔,曲曲折折的爬到草草的後脖頸子,見了風,凍在那裏,涼颼颼的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建國門站到了,有在建國門站下車的乘客請準備下車。建國門是換乘站……”地鐵單調呆板的報站聲一字一頓的吞吐著,草草幾乎踉蹌著跑下車。下了車還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那個窗子,透明的,裏麵是灰黑朦朧的人群,哪裏有什麽影子!
草草摸摸臉,有點不敢坐車了。好在周圍人很多,幾乎擁著草草轉進了二號線。
這一次,草草手疾眼快的為自己找了個座位,不去看身後的鏡子。盡管如此,那兩張詭異的臉還是留在她心裏,揮之不去!
她記得自己在做那個表情時心裏想什麽!正是因為想到了,所以才會笑;正是因為笑,所以才看到一張不笑的臉半隱在笑臉後麵,詭異無比!
她想到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做一件事,這件事不一定會成功,但是失敗的原因隻能有一個!草草的手有點發抖的捂在臉上,到現在為止,她還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埋掉這個想法。
就好像那個笑臉,是真的開心的的笑臉;但是總有一張不笑的嚴肅的冷漠的臉藏在笑臉的後麵注視著她!
她不喜歡那張臉,很多人都說她笑的時候最好看。沈備說,眼角的皺紋是笑紋,會活動的笑紋。輕輕一動,她就會年輕十歲!
草草下意識的揪著嘴角向上輕輕的提了一下,似乎這樣就能蓋住那張不笑的臉!
其實,那張不笑的臉草草也很熟悉。
在離婚後生死不如的一年多的時間裏,草草天天從鏡子裏看見這張臉。那時候她天天對著這張臉說話,哭鬧,頹廢的陪著這張臉在城市裏遊蕩。在生死邊緣徘徊。直到有一天,她走在小區裏,陽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於是她抬起頭,展開胸膛站在花園裏深深的吸了口氣。
一個頑皮的小男孩,大概隻有兩三歲,“咚”的一下沒頭沒腦的撞到草草身上。孩子也不哭,抬頭看著草草,好像嚇傻了似的立在那裏。草草看著孩子,想起自己的博博,慢慢彎下腰。小男孩兒的媽媽追過來,抱起孩子,連聲向草草道歉。
“哇!”孩子爆出哭聲,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又好像被什麽嚇到,拚命的向後推著媽媽的肩膀。年輕的母親不知道怎麽回事,抱歉的笑了笑帶著孩子離開。
草草卻聽清了孩子哭鬧的聲音中,隱約的話語:“妖怪、妖怪、妖怪……嗚嗚嗚……”
東直門站到了。再次換乘時,草草已經沒了坐車的勇氣,走出車站上了出租車。
五彩繽紛聳入夜空的大樓從路兩邊閃過,匯成一條流動的活動光影長河,生機勃勃。
收音機裏傳來主持人念短信的聲音,多半都是祝福,生日快樂的,新婚快樂的,喬遷之喜的,升學考試的,還有預祝司法考試通過的,喜洋洋的聲音透過電波一點點慰平草草布滿褶皺的心。
“我們這裏一條短信,誒,挺奇怪哈,”女主持的聲音亮麗輕快,草草側耳傾聽,“他說啊,今天是一個很平凡的日子,他因為有應酬要去見客戶不能回家吃飯。他的老婆坐地鐵回家未必能聽到這個短信。但是他就想說,老婆,我愛你,你是一個好女人,碰見你是我的福氣。落款是一個好男人?”主持人笑著讀出落款,似乎“好男人”這個說法很好笑。
草草“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司機也樂了:“您說這男的忙活什麽呢?該聽得聽不到,這不浪費嗎?”
草草看著破舊的收音機說:“怎麽會白說呢?愛一個人本來就是自己的事。想說就說了,不會去管對方聽不聽得見。愛與得,本來就是兩回事啊!”
司機看了草草一眼:“一看您就是大學老師,說話都和別人不一樣。反正啊像我們這些俗人,什麽愛不愛的都談不上,您看我這杯茶,可不是一般的茶。裏麵是我老婆的獨家秘方,每天中午我得開到她們超市那兒換一杯。誒!您別說這得損失多少錢啊……”司機搖了搖大杯子,裏麵各種黑乎乎的東西烏壓壓的裝了半杯,“沒這,我還真的堅持不下來!喝了就是舒服!”
草草笑笑,“大哥真是好福氣,嫂子是個貼心人。”
司機很開心:“唉,啥貼心不貼心的,過日子唄。你說這麽多人,光坐我車的每天都得幾百上千,這麽多年下來,我不就娶了她一個嗎?還得說緣分。我不是迷信啊!這玩意兒不信不行。有時候我開車沒人的時候就琢磨,你說怎麽就兩個人能碰上,怎麽就那麽對眼呢?我不是說您啊,但是我看那些明星好看是好看,就是沒我老婆耐看!”
草草忍不住笑出來了,她幾乎可以想象出來這位大哥背後站著的女人眼角一定有漂亮而生動的笑紋……
笑紋嗬……笑容凝固在草草的嘴角。司機還在喋喋不休的討論人生宇宙,草草隻想起沈備的臉,黑黢黢的臉膛上,眼角也有一條深深的笑紋,柔和了一身的陽剛與鋒利……
兜裏的手機傳來輕輕的震動,草草打開一看,是沈備的短信:“剛才發了一個短信給電台,估計你聽不見。不過,我剛想起還可以再發一次。”
緊接著是第二次震動,一個新的短信來了。草草打開一看,是收音機裏念過的那條。
“我換出租車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就是不想坐地鐵。好男人,少喝酒多吃菜,早點回家好睡覺。”草草把短信發出去,後麵跟了一個“^_^”。
手機沉默了一會兒,沈備再次發過來一個短信:“早說啊!聽見了也不說!浪費!”
草草原本眼睛有些酸了,看見這個短信,“撲哧”又笑了。她想沈備的臉一定紅了,那種黑紅,黑紅的。
真是的,明明想讓人知道,知道別人已經知道了,又埋怨人家不說,別扭!
沈備回家的時候爛醉如泥,草草開門一看愣住了。送沈備的竟然是關浩!
“別愣著,到點水來!”關浩好像沒注意到草草的驚詫,徑直走進屋子,把沈備放在沙發上。草草趕緊倒些蜂蜜水,又把準備好的解酒茶到了些遞過去。
“沒事,我沒事!”沈備嘟嘟囔囔的說,“沒問題,等我結婚的時候我請你們!”
草草看了一眼關浩,關浩手裏托著水碗和沈備,頭卻扭向她這邊。草草眼皮一耷拉,試圖裝作沒看見。
關浩把沈備放平了,男人沒那麽細心,沈備半個身子歪在小沙發上,腳垂在地板上。草草立在旁邊一動不動,關浩站起來,晃晃手裏的空碗,又看看鼾聲漸起的沈備:“獨門解救湯啊?好久沒聞到這個味兒了。我也喝了不少,給我一碗吧?”
草草遲疑著,關浩倒是一副光風霽月的樣子,“沒有了?那就算了。”言下挺遺憾的樣子,揉了揉額頭,拿起自己的車鑰匙。
“等一下。”草草喊住他,轉身走進廚房。裏麵響起了碗盆相撞的聲音。
關浩看著草草的背影。淺粉色的純棉家居服,上麵是白色的棉花一樣的小碎花,腳上是同色的軟底拖鞋,和這個以鵝黃色為主要色調的房間和諧的融在一起,讓人幾乎忘記外麵蕭殺的寒秋。
“給,趁熱喝了吧。”草草遞給他一碗湯。關浩了然的笑笑,一飲而盡。
喝完了,抹抹嘴說:“就算沒有夫妻緣分吧,能喝杯這個也不錯了。”
這話說著沒錯,但是草草卻覺得別扭:“謝謝你送沈備回來,天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關浩指著沈備說:“你就讓他睡在這裏?”
草草笑道:“活該,誰讓他喝多了呢!不徹底遭罪,哪知道改啊!”
關浩意有所指:“倒也是,不徹底遭罪是不知道改。可惜,有時候想改也沒機會了。”
草草走到門邊說:“謝謝你送他回來,不多耽擱你了。”
沈備哼哼了幾下,大聲嚷嚷著:“草草,水,渴死我了!我要喝水!”
草草看看他,又看看關浩,做了個不得不請的手勢,催促關浩。
關浩笑著搖搖頭:“你就那麽不待見我?”
草草道:“我有理由待見你嗎?”臉色是異常的嚴肅,分明是不耐煩了就要攤牌。她已經知道,自己根本不想和這個人做朋友或者——見麵。
關浩噎了一下,尷尬的笑了笑,開門出去。
草草帶上門,反手又鎖了一遍,這才放心下來。倚門立了一會兒,才跑到沈備跟前。
沈備身高體沉,草草移動他實在不容易。咬牙切齒,好不容易把人立起來了,才要踉踉蹌蹌的走,身上的力量驟然一輕,肩膀被人扶著,隻聽沈備說:“照你這麽扶我,還沒到床上,咱倆就得摔倒!”
啊!你沒醉?草草驚呼一聲,抬頭看他。
沈備依然半靠著草草,揉揉額角,甩甩頭:“喝了不少,不過也不至於。要是不裝,他們還得繼續灌下去。”
草草知道這種場合有很多無奈,雖然惱恨沈備戲耍自己,可也理解這麽做的理由。伸手掐了他一把,扶著走回臥室。撲鼻的酒氣熏得草草有點發暈。迷迷糊糊的想起剛才和關浩的對話:“唔,我……剛才……是關浩……那個——”草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備低頭在她頭上親了一下,說:“我知道,你有潔癖,不喜歡他。今後我不讓他送了。”
草草不太明白是因為介意才不讓送,還是因為不介意。一種說不出的憋悶感,在喉頭堵著。
沈備雖說還有理智,終究喝的多了些,倒在床上呼呼就睡了。草草看著他笨重的身子,忍不住狠狠的錘了一拳!“笨蛋!討厭!都怪你!”
罵完了,草草自己也樂了,坐在床邊的台燈下,想了想,拿起紙筆,刷刷的寫了起來。
第二天,沈備迷迷糊糊的清醒過來,太陽已經高高的升了起來。草草上班走了,屋裏安安靜靜,有一股甜香在他鼻子邊流動,沈備舔了舔嘴唇。床頭是一大桶晾好的蜂蜜水,旁邊是一隻小巧的玻璃杯。
沈備坐起來,拿起水壺就要倒水,看到玻璃杯下有一封信!
封皮上是草草娟秀的字體,——“沈備收”!
“嗯?搞什麽花樣?”沈備喝了口水,打架的腸胃稍稍安寧些,騰出手來打開信。
“沈備,
你這個笨蛋,討厭鬼。都怪你誤事!不然,我也不會用這麽笨的法子。”草草的開篇理直氣壯的痛罵了一頓,把平日沈備罵她的話都一一回敬。沈備搖頭笑了笑,女人真是小心眼兒,變著法兒的報複。然後繼續往下看:
“我昨天查了黃曆,今天宜婚嫁,是個好日子。我的戶口在朝陽,所以我在婚姻登記處等你。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這不是什麽大事。多少夫妻都不得不麵對這些尷尬,人生在世,難免會有石頭擋在路上。你想的太多了!昨天我想通了一件事——我想嫁給你。我不想做人情婦,也不想獨自過日子。盡管有很多不好的回憶,可是我還是希望有個家,嫁給你,有我們的寶寶。我不會強迫你娶我。如果你一直認為那些事很嚴重很重要,並拒絕娶我的話,我不強求。今天我在婚姻登記處等你,如果你想娶我,就過來;如果你不想,就當作沒發生。不要過來,也不要給我打電話。就當你從來沒看到這封信。如果你敢過來告訴我不想娶我,我就一輩子不理你!
我等你到下午五點下班。 草草留”
沈備呆呆的看著信紙,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是求婚嗎?
他有一種草草正押著他結婚的感覺,雖然還能美妙,但是也很沒麵子。
“刷啦”沈備把信紙甩到桌子上,抱著水壺大口的喝著。
歇口氣的功夫,看著那張信紙,又“撲哧”樂了。放下水壺,小心的把信紙疊好,四處看看,走進書房,拿出一個小盒子,裏麵是他各種各樣的勳章和紀念品。白色的信紙疊成心的模樣,端端正正的放了進去。
“神經病!”沈備笑嗬嗬的收好東西,鑽進浴室洗漱。
草草肯定是一時衝動,他萬分肯定。等到開車出地庫的時候,沈備還在想:讓這個傻瓜在那裏等著吧。這種大事,不能像她那樣兒戲。自己這裏這麽多麻煩,怎麽能拖累她呢!
草草肯定是一時衝動,他萬分肯定。等到開車出地庫的時候,沈備還在想:讓這個傻瓜在那裏等著吧。這種大事,不能像她那樣兒戲。自己這裏這麽多麻煩,怎麽能拖累她呢!
“可是她不在乎啊!”心裏有個聲音小小聲的說。
“她好不容易想通了,想嫁給你。你憑什麽要浪費這個機會呢?”
“這幾天都沒有防護措施,萬一有了寶寶,難道還這樣拖著嗎?”
“將來若是真的有事,就算不結婚,那些人還能不騷擾她嗎?”
“為什麽不把她放在自己身邊,光明正大的保護她呢?”
“沈備,你太不是男人了!人家女方都這麽大方,你怎麽畏畏縮縮的!”
“除了草草,你還想和別的女人過日子嗎?”
“或者幹脆拒絕她,讓她再找別的男人?”
“關浩顯然沒死心,你舍得把她讓出去嗎?”
“去他奶奶的!”
沈備一打方向盤,重新衝進主路,踏著油門飛也似的的向著勁鬆方向開去!
勁鬆中街,路極窄。兩邊是各式各樣的小店和門市,路邊攤比比皆是,行人慢慢悠悠的堵滿馬路。
沈備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按照草草寫在易事貼上的地址慢慢的找著。終於看到電影院的標誌了,一棟髒破不堪的二層小白樓立在路邊。沈備四處打量了一下,沒有停車的地方,路邊倒是有停車的,有些已經貼了白條。還有一個帶著胳膊箍的老頭拿著相機,給一輛桑塔納貼罰單。
沈備又往前走了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停車位。停車還要往回走一大段路,到了門口,貼罰單的老頭正憤怒的瞪著他,好像他沒有停在這裏就是壞了他的生意!
沈備心情極好,三步並作兩步按照貼著“婚姻登記”的紅色紙牌上了樓。樓裏人來人往,還算熱鬧。對著門的地方是一溜藍色的塑料椅子,人們並排坐著。除了甜蜜蜜的小兩口,還有互相不理的人。
沈備知道:這裏同時也辦離婚,自己還曾是其中一員。
幾乎是本能的,一眼就把草草從人群裏拎出來。簡單的白襯衫外麵套著一件紫色絲絨小西服,領子藏在西服裏,高高的立起來。黑色的長褲,同色的皮鞋,頭發紮成馬尾的樣子,正低著頭翻看手裏的文件。公文包墊在文件下麵,就差拿個筆記本了!
沈備笑著搖搖頭,走過去,站在麵前,卻不知道說什麽,傻傻的笑著。
草草頭動了一下,隨即停在那裏,等了大概有十秒鍾才慢慢抬起頭,強自抿緊的嘴唇慢慢的鬆開,最後突然變成大大的笑容,無比燦爛!
“領號了嗎?”沈備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句話。草草笑著搖頭,好像傻了似的。
沈備抓起她的手,走進拐角處的一個大點的房間,裏麵已經有很多人在等候。在進門的地方有一張桌子,兩個工作人員正在低頭填什麽。看見沈備和草草,頭也不抬的問:
“結婚還是離婚?”
“結婚。”沈備看看草草,草草還是那副傻笑的樣子,隻是多了幾分不好意思。
“第一次嗎?”
“不是。”沈備又看看草草,草草的笑容頓了頓,抬頭看沈備,兩人相視一笑。
“諾,把這個填了。然後到那邊拿個號。等著叫號吧。”
草草咬著下唇,跟著沈備走到一邊的桌子,上麵有準備好的簽字筆。看著沈備認認真真的填寫完了,草草龍飛鳳舞的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才低聲說:“我們還沒照相呢?”
沈備心裏好笑,又覺得甜絲絲的,站起來,用筆點點她的鼻尖說:“你是不是連照相的地方都找好了?”
草草老老實實的點頭,一副暈暈的模樣。
照相,還得快照,總共需要四十大圓。
草草慷慨解囊,被沈備喝住。
男人已經很沒麵子了,這個不能再丟。結婚證的手續費九圓,草草乖乖的站在一邊,沈備掏錢卻發現自己沒零錢了,工作人員那裏也找不開。草草掏出自己的錢包,工作人員說:“都一家人了,還分什麽分啊!”
草草扭頭衝沈備做了一個鬼臉,看起來已經暈的不懂矜持了。
走出登記處,沈備後知後覺的發現樓下竟是個賣彩票的。
“誒,我們去買張彩票吧?今天是好日子,說不定能中獎。”沈備異想天開。
草草攔住他:“不要!萬一中獎怎麽辦?”
“那更好啊!買彩票不就是為了中獎嗎?”
“可是我聽人說,這樣的外財得了多半會情場失意的。”女人憂心忡忡,顯然當真了。
“切,淨胡說!那這地兒不是不能賣彩票了嗎?”沈備不以為然的反駁著,攬著草草的腰走出大門,不再提買票票的事情。
第二天,沈備和草草帶著登記回來到京客隆買了巧克力到辦公室裏發喜糖。草草為沈備準備了兩種,一種是辦公室用的禮糖包。粉色的帶金絲的透明小袋子裏麵裝了六顆不同樣式的糖塊,看起來很精致喜性。還有一種是小金色的紙盒,外麵是紅色的喜字,大約有四五十份。沈備帶到辦公室交代小張,袋子的發給同事。除了辦公室裏的同仁外,大樓裏來辦事的主管以上的都有份。兩大包應該夠了。紙盒子是給今天來辦事的客戶的,不用刻意去發。沈備特意囑咐小張,人家若有回禮,堅決不能要。要了就開除他!
魯修承和小喬各自拿了一包糖塊,修承倒是無所謂,笑嘻嘻的恭喜沈備,還問什麽時候可以當叔叔。小喬拿著糖塊,眼前一陣陣發黑。
從她找到草草,到沈備發糖不過是兩天的功夫。這個鄧草草動作也忒快了!
難怪她那天那麽開心的跑了,原來竟是想先下手!
小喬眼睛發澀,鼻頭發酸,張口說話,“恭喜”兩字卻是無論如何說不出來!
“咳咳。”魯修承咳嗽了一聲,“沈總,基本情況就是這樣的。回頭我把收購合同模板及摘要給您匯報一下。喬助理,我們一會兒還有一個會,您看您還有什麽事嗎?”
小喬低著頭搖了搖,沈備說:“既然沒事,你們就忙去吧。等我新房下來了,一起補上。”
“等一下!”小喬突然尖著嗓子喊了一句。
魯修承已經站起來準備走了,沈備也低頭看別的文件,兩人聽見這嗓子,都覺得奇怪。
小喬穩了穩心神,說:“我想請假。最近太忙了,我幾年的年假都沒休,現在想休息一下。”
沈備有點措手不及,項目馬上要進入合同談判階段了,小喬卻提出要休假!
想了想,沈備說:“休假也行,不過現在項目進行的正緊,能不能晚點?”
魯修承皺了一下眉頭,沒有說話。
小喬深吸一口氣,說:“我太累了,可能不行。如果不讓我休假,我就辭職。”
沈備覺得很難看,有種被人逼著的感覺。心裏火大,你不就是一個員工嗎?我結婚都不行了,你還要拿這拿那的,擺什麽譜!轉念一想,也難為一個女孩子了,自己還是算了吧!
“行,你把工作交接一下,然後休假吧。”沈備連具體時間都沒問,就準了。愛歇多久歇多久,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再來吧!
看著小喬和魯修承離開的背影,沈備撓了撓頭,不知道小張那裏怎麽樣了?難道是因為結婚了,所以人也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
草草開始留心那件轟動全市的貪汙案的審理,卻沒了風聲。報紙和雜誌的注意力轉到了外省市,草草想這裏麵有什麽關聯嗎?
在網上搜索了一會兒,草草知道司考的成績要等到十一月底才能出來,沈備買的新房子十一月初就可以交房了,這幾天應該過去看看。如果有必要應該找裝修公司了。
草草發了喜糖,南威端著架子祝福了幾句。草草看他跑的快,趕緊說:“我已經給小雯發短信了。”孫南威定住身形,嘿嘿一笑道:“是嗎?哦,她一定祝賀你了。”
草草說:“這個周末,到我家來,請你們吃飯。”揚了揚手裏的手機,“小雯同意了。”
孫南威嘿嘿一笑,還算真誠的說了一句“謝謝”,轉身進了辦公室。
草草聳聳肩,繼續埋頭工作。
辦公室裏各忙一攤,悲喜都很淡。
草草的電話響了,一連串數字,也不知道是誰,接聽起來是黃盼盼:“鄧小姐嗎?我要見你,今天中午,在老地方。”啪嗒掛了。
草草奇怪的摘下耳麥,看看電話,嘟囔了一句:“你是誰啊!”
下午開會,草草要準備最近幾個案子的進展匯報,中午飯也沒吃,直接進了會議室。一點鍾,會議開始。草草把手機轉到秘書台,專心開會。
關浩或者黃盼盼都已經與她無關了。
人,總是要無情一點,對人對己都好。
2點鍾,會議準時結束。打開手機,進來一長串短信,都是黃盼盼留下的。草草也沒看,刪掉短信繼續工作。
晚上沈備沒有應酬,兩人約好了去老首長家“匯報情況”。
沈備靦腆,隻字不提檢察院找他了解情況的事情。小雯和孫南威不知道從哪裏聽見風聲,跟在屁股後麵趕了過來。現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對沈備越發無情地討伐起來。
“既然如此,你後來為什麽又改變主意了?”孫南威不愧為律師,很快明白其中的關鍵,問題一出,大家都是一愣。
草草臉紅了,沈備清清嗓子說;“這個是這樣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那天下雨,我開車路過車站的時候看見草草正在跟人吵架,當然,她就是挨罵的樣子。認識嘛,我就停下來看看是怎麽回事。原來是她不小心碰了一下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就不依不饒的數落她……”
沈備煞有介事,振振有詞,別人還聽得津津有味。草草慢慢瞪大眼睛,沈備簡直顛倒黑白阿!
“我其實不是後悔了嗎?趕緊趁這個機會就上去說了兩句,解了圍,順便送草草回家。就這麽又聯係上了!”
小雯擺脫不了浪漫的想法,異想天開的說:“你是不是知道草草拒絕你不好受,故意在樓下等著?”
沈備笑了笑,不置可否,做足了情聖的表情,估計這一輩子他都不會承認當初是草草“救他於水火”的!
草草低頭偷笑,不知怎麽突然想起小君,她在天國還好嗎?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還曾經是同路人吧!
“你送草草回去……那啥,就沒上樓嗎?”孫南威一臉壞笑得問。
小雯精神倍增,好像吃了興奮藥似的盯著他們,兩個老人也是微微側了身子,專心地看著沈備和草草。
草草一下子臉就紅了,眼神慌亂起來。當時沒想那麽多,膽子忒大,回頭想想,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擔子。
沈備臉皮厚,“沒有,我堅持不上去!孤男寡女的,上去不是說不清了嗎?”他竭力維護自己道德聖人的形象。
可能是他太黑了太能裝了,人們竟然相信他。
小雯點點頭,“也對,要是你上去,草草肯定認為你是登徒子,才不會理你呢!”
“咳咳——”草草咳嗽兩聲,不能把他捧得太高吧?說道:“他倒是想呢,我也沒請他啊!”
兩人一唱一和,把謊話說圓,心裏都有些無奈。如果這些不是謊話,可能今天他們頂多是朋友,還是那種擦肩而過的朋友吧!
“吹牛!”小雯啐了沈備一口,轉身拍打孫南威,“看看你們男人,沒事兒就知道誇大自己吹牛皮,吹破了吧!”
沈備竟能笑出來,而且黑臉膛顯得無比憨厚。“我是說我想的嘛!草草沒叫我上去,要是叫了,肯定不去!”連著重複幾遍,沈備強調著,孫南威心有戚戚,“還是部隊出來的有道德,換了我估計早就範了。”
“去死!”小雯怒吼一聲,撲打過去。
老首長讚許地點點頭,“沈備,做得好!雖然不穿軍裝了,可心裏要時時提醒自己,咱是穿過軍裝的人。”
沈備這回是真的有所感觸,點點頭深受領教。
以前,他坐在這裏心不在焉地聽著教訓,心裏想著怎麽遊戲餘生;現在他還是坐在這裏,不同的是旁邊坐著一個和他過日子的女子。
這個圈子繞得很大、很辛苦,卻值了!
扭頭看看草草,她沒有參與聊天,隻是一個又一個地削著蘋果,遞給在座的諸位。蘋果皮長長的均勻的垂下來,露出潔白無瑕的果肉,好像女子白潤的臉龐,草草烏黑的長發也那樣靜靜地垂下來。
沒人注意到沈備神色的變化,草草抬起頭對上沈備的眼睛,微微一笑,手上加速,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沈備已經吃了一個,如果可以選擇,他想吃別的,不過他還是接過蘋果,笑了笑。
“草草,光給別人削了,你也吃啊!來,吃個橙子。”薑還是老的辣,不動聲色間,老太太已經切開了橙子,最先遞給草草。
稍作謙讓之後,草草拈起一瓣橙子吃了。
和所有曾經位高權重的老人一樣,老首長有點泡泡的眼睛眯成一道細細的長線,眼角和嘴角都向下垂著,但雪白的頭發又讓這張天生威嚴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睿智和祥和。
眼皮動了動,沈備覺得有道目光射過來,頭微微垂下,原本昏昏的腦子有點清醒了。隻聽老首長說:“沈備阿,你是個聰明人,社會遠比部隊複雜多了,誘惑也多。我看草草是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不管以前你們遇到過什麽,受過哪些委屈,甚至想過報複什麽,放棄什麽,現在都過去了。好好過日子吧,一定要珍惜阿!”
沈備臉上一熱,他知道老首長其實並不完全相信自己剛才說的,隻是人前人後給自己一個麵子,處處都是為自己好。看看草草,草草正看著他,目光交錯的瞬間,他們也看到未來生活的光明。
“是,司令說的是!我一定會珍惜的。”沈備重複著,又仿佛發誓般。草草看著他,愣愣的忘了吃東西。
每個人都知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每個人也都知道新的總會在某一時刻走過來,可是真的和它麵對麵的時候,那種豁然一亮的感覺,那種從黑暗裏走出來乍見陽光的感覺,依然是貧乏的語句無法描述的。
草草現在就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高考複讀生,失敗了一次,然後繼續複讀,終於在今天接到了錄取通知書。不過是一秒鍾的時間,花就開了,世界就變了,身份也變了,人也變了。
新生,不僅僅在於肉體,還在於靈魂、在與生活、在於認識、在於每一個放大的毛孔,每一個膨脹的腦細胞。
從此後,和沈備好好地過日子,她可以重新過上像樣的日子了!
草草倉促的低下頭,借著那麵巾紙的機會,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再抬頭,送給沈備一個明晃晃的笑意。
老太太和老頭兒相視一笑,這麽多年了,還還不清個人嗎?沈備該過好日子了。
“吃飯,吃飯。”老太太招呼大家,“看我光顧著聊天了,都忘了招呼大家吃飯來了。”
老頭兒扶著腰慢慢站起來,邊走邊說:“小雯阿,沈備都結婚了,你呢?人家南威可是個好孩子,你不要老拖著阿!”
小雯臉一垮,衝草草辦了個鬼臉,猛地矮下一截!
沈備終究放不下心魯修承,問題是小喬還掛著名,又不能換了她,沈備不得不抽出時間看那些文本。而且,他想起中午的會麵,黃盼盼幾近瘋狂的眼神讓他不寒而栗。這個女人究竟是愛關浩,還是恨關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該不該在這個連環套裏搏一把呢?
他不會讓自己犯法,但是他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守著空中樓閣般教條。他已經學會為自己爭取利益,他已經接受把個人利益放大到盡可能的範圍內的觀點。但沈備是軍人,所以他有底線。
門被敲響了,是小張。
沈備猶豫了很久,終於沒有把馮尚香的險惡用心告訴他。其實自己當初也是動機不純的,可是碰見了草草。也許這個小張就是馮尚香的“草草”?不管怎樣,他相信小張的眼光。這個孩子,心很正直,有原則又腦子快,會把握好自己的。
小張有自己看人的一套,大概是因為原來的訓練,所以眼睛很毒。哪些是沈備喜歡的,哪些是沈備不願意的,哪些是沈備願意討好的,哪些是魯修承他們可以應付的,隻用了幾天工夫就摸得一清二楚,之後的工作簡直是遊刃有餘。沈備已經讓他慢慢開始接受小喬部分工作,在她不在的時候,多鍛煉小張。以前的沈備很喜歡這些場合,一來無聊,二來在觥籌交錯互相吹捧間能找到自己的重要性。所以,小喬的原則是:隻要級別夠,都留給沈備。最重要的一點是,現在沈備希望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家庭中,投入到項目的執行和把握中,那些場麵上應酬的工作能推就推,能交給魯修承和小張的就叫個他們。他很放心小張,這樣一來,公司裏對小張又不得不更加刮目相看。“沈總的兵”是他在人們八卦中的代號,很能說明問題。
“沈總。”小張走進沈備的辦公室,把門關好。
沈備抬頭見他呢麽嚴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怎們,有事?”
“有點事情想跟您說一下。”
“坐吧,什麽事?”
小張想了想,反而站的更直了,“我剛才去了一趟魯總的辦公室,他讓我把這些合同交給您。我到的時候,他正在看一份合同,然後我在外麵等了一會兒,他把這些合同交給我的時候,我沒找到剛才他看的那份。”
小張表情僵硬,一字一頓地說。
沈備慢慢靠在椅背上,雙臂交叉,看了一會兒小張,然後說:“可能是不太重要的吧,畢竟我不用看所有的合同。”
小張還是直挺挺的站著。
沈備道:“你做得對,公司裏的事情人人有責,多留心一些就會提早防禦問題的發生。”
聽到這些小張慢慢放鬆了,繃緊的下巴動了動。
“你先幫我把會議紀要整理出來,另外,”沈備頓了頓,“幫我問問辦公室主任,根據規定,國有企業二級子公司都必須有自己的法務顧問,我們集團發展了這麽久,在這方麵還是空白阿!讓人力和辦公室安排時間,大家看看怎麽辦吧。”
小張就差立正敬禮了,下意識的繃直了,才轉身出去。
沈備看著天花板,小張眼睛向來毒,他能拿一份合同說事兒,看到的就絕不僅僅是這些,恐怕還有其他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沈備自失地一笑,如果在戰場上,這時候的小張已經開槍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提醒了他:他自己不能把所有的合同看過,能不能找個人來看,比如法務部?
雖說有律師做過盡職調查,但是這一次沈備打算親自找個法律顧問,把這個項目接起來。
“什麽?你……你接沈備的case?”草草吃驚地睜大眼睛瞪著孫南威。
孫南威揮揮手,“有什麽了不起的?他打架還是我保的呢!”說到這裏推推鼻梁上的“施樂”,壞笑著說,“就是那次你們偷偷接吻阿!”
草草一窘,沈備真魯莽,害她被人笑話這麽久,到現在都不敢接那片兒的案子,生怕碰倒派出所的人又被取笑!
“別瞎說,你居心不正幻視了。我是眼睛進了東西,他幫我吹吹而已。”
“不對吧,上次還說是沈備眼睛進了東西呢!”
“沈備的case你可以接,我不想去他們公司。”
“你不去誰去?億艾的你不去,這個也不去?老大,我還要吃飯哪!那個黃盼盼用人忒狠了,人家咽不下這口氣,頂著要告。新勞動法剛下來,一大堆的檢索,小王根本忙不過來。沈備這個case就是看看合同,做個風險分析報告。而且人家那邊都有人看過一遍,還做了摘要呢!這麽簡單的活兒,難不成要我做啊?”
草草哼了一聲,“我也要避嫌阿!”
“又不是刑事案件,避什麽嫌?”孫南威說,“再說了,你去工作加班也方便,換了別人還得在公司裏呆著,你直接讓沈備帶回家兩人商量著來,我看挺好的。”
“孫南威!”
“成成成!”孫大律師趕緊擺手,“就算我沒說,實事求是嘛,我也就是太客觀了一點啊!行,要沒別的事就這麽著吧。我忙著呢,你還有別的事嗎?”
草草無奈的搖搖頭,出去了。
孫南威想了想,這是公事,但是具有私事邀功的性質。小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直覺,甚是擔心那個喬助理,現在正好可以當做自己辦的一件大好事!
小雯的第一反應和草草一樣,覺得不太合適。孫南威神秘兮兮地把門關上,壓低聲音說:“除了她沒有更合適的了!”
“啊!為什麽?”
“你想啊,這次並購部裏麵可是緊緊地盯著呢,沈備也好,魯修承也好,誰都擔不起責任。另一方麵,沈備前不久不是被舉報過一次嗎?雖說現在風平浪靜了,但是誰也說不好啊!沈備他原來是幹什麽的?偵察兵出身,他能不知道這裏頭的浪頭?你說它能不謹慎?最後了,我跟你悄悄地說,我聽說上麵對沈備的看法分歧比較大,保的人有,想摘桃子換自己人的也有。那眼睛,別說裝上顯微鏡挑錯了,我懷疑——”孫南威又把聲音壓低了一些,“已經不僅僅如此了!”
“至於嗎?”小雯的聲音有些發抖,“你案子辦多了,有病啊!”
“你人身攻擊阿!”孫南威道,“你想啊,這合同是誰把關?沈備自己加上他們公司的運營總監魯修承,還有助理喬小芮。現在呢,喬小芮休假,沈備沒時間,就剩下魯修承一個人。這些合同我都看了,那個姓魯的不愧是名校出來的,摘要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目了然。你說,摘要不就是方便沈備看嗎?沈備為什麽還要專門找個大活人幫他一本本地看合同?分明是要拋開這些摘要!這說明什麽?別說你看不出來啊!”
“看出來什麽?”小雯純潔的心靈阻擋了敏銳的頭腦,招來孫南威的嘲笑。
“沈備誰也不相信,但是他自己又力不從心。”
“所以……”小雯有點明白。
“任何一個律所,都可以抓出我這樣的人。但是,有哪個律所能抓出一個鄧草草呢?”
“那,沈備自己直接找草草不就行了?!”
“哎呀,你怎麽那麽直呢?”孫南威急得直撓頭,“總要有個程序,有個合理性吧!那個魯副總,還有所裏的人,肯定心裏跟明鏡似的。但沈備找的是律所,評估的是法律風險,他們能說什麽?草草又沒執業,還是打著我的名義,連報告書上簽字的都是我,我還當著靶子呢!”小孫不服氣地說。這個沈備看著憨憨的,算計起來神準!
小雯呸他,“收錢的還是你呢!”
“嘿嘿,那個另算。對了這麽一來就沒那個喬助理什麽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你那個好同學了。算我大功一件吧?”
“去!到我這裏討便宜!我警告你啊……”
兩人嘀嘀咕咕地說了一會兒情話,孫南威才放下電話。
他已經大致看過魯修承的摘要,不覺得這個case本身如何。從目前來看,孫南威更傾向於沈備隻是出於前途的考慮有點過於謹慎了。不過,他並不想直接說出這個結論。正如他分析的,合同本身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合同背後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係。他孫南威有錢不掙是傻子,但是掙錢也要掙得安全。草草真是一棵好草,晃晃悠悠地就把大把的鈔票招來,還能讓他安安全全地坐享其成!
隨他們去吧!孫南威想,一個人一個活法,他自己活得好好的就行。不是有那麽句話: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這就是一個自掃門前雪的時代,所謂助人為樂早就被解釋成助人助己,無利不往了!
晚飯草草基本上不用給沈備準備。
男人偶爾回來得早了,要不就是看電視,要不就是躺到床上再被追來的電話打斷。說了一天的話,好話壞話罵人的話,到了家裏連嘴也懶得張了。婚前的浪漫到了婚後都會漸漸消失,不過草草也沒有準備享受這些。沈備留給她一個強烈的信號——這就是他家他的窩!對草草而言,這就夠了!
沈備要給草草買輛車,被草草拒絕了。沈備問她為什麽不要?草草說:“我喜歡上下班時候的高峰,那麽多人,來來往往,各式各樣的麵孔。我喜歡看見他們,也喜歡他們看見我。”
沈備點點頭,“那你不想看他們的時候告訴我一聲阿!”然後翻身睡了。
男人永遠不能理解女人的傷感,就像女人永遠無法理解男人的驕傲一樣。
盡管草草接受了現實,但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想和沈備多說一會兒話,多撒一會兒嬌。可是睡著後六親不認,雖然已經不再把草草揣下床,但是草草的手放在他身上時,他還是會下意識的發出不耐煩地哼哼,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任你有多少溫柔,也會在這種哼哼裏煙消雲散!那天晚上,草草悄悄地把眼淚抹在沈備的手背上,睡夢中的沈備卻警覺地把草草掀到了一邊,自己無辜的呻吟兩聲,翻個身睡著了。
“今天晚上還是自己吃?”馮尚香走出來,打斷草草的傷感,“陪我吃點兒飯吧。”
草草突然覺得馮尚香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種陌生的表情——好像也是傷感?
“恩。”草草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這一次,她們去的是國貿橋一角的韓式烤肉店。烏煙瘴氣的樣子和馮尚香一貫標榜的文明有些不搭調。
草草一個鼻孔聞著她身上的香奈兒五號,另一個鼻孔聞著油煙熏烤的肉味兒。在煙霧中看著馮尚香幾近解氣地吞肉喝酒,就知道出事了!
“你說,人這輩子是不是真的有前世阿?”在沉默無語中喝掉一瓶啤酒後,馮尚香麵帶著酡紅問她,高傲的臉上露出輕易不得一見的困惑,別有一種嬌媚。
草草心中一動,覺得眼前這人有些陌生,猛地夾起一片洋蔥,把這個想法就著阿洋蔥吃掉了,味道怪怪的。
“誰知道!”草草被馮尚香愈來愈“誠懇”的目光逼得說了一句,“我……我是不知道的。”
“以前我肯定不信,現在——”馮尚香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不再說話,又狠狠地灌了一口。
草草看她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這幾天的傷感也算不了什麽。雖然快樂不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可是看見別人痛苦的樣子的確能減輕一點兒傷痛。草草內疚地陪著喝了一杯,然後就釋然了——我以前不知道這樣幫了多少人呢,現在享受一下也不為過吧?
“你……怎麽啦?”草草還是有點怕這個喜怒五常的女人。沈備說,那是天生善良心懷的表現,不和她計較而已。但是說話沒底氣,總是擔心被算計。
“怎麽了?還不都怪你!”馮尚香又沒頭沒腦的抱怨,隻是用責怪來形容有點嚴重了,應該是嗔怪比較合適。
草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揉了揉胳膊。
“哎,你看,我哪點兒差呢?”馮尚香坐直了,張開雙臂,“要模樣,謙虛點兒說,眾人之姿,稍微靠上;論身材,凹凸有致;論學曆,那就別提了;論工作——切!他憑什麽就看不上我?我看就是一塊木頭疙瘩,或者就是個——他不會是GAY吧?”
“誰……誰啊?”
“張大牛!”
“張大牛是誰啊?”
“你!你不會連沈備的貼身侍衛都不認識吧?”
“什麽呀,還貼身侍衛呢!他是皇上阿?”
“哼!活該你被男人甩!”
“你——馮,尚,香!”
“怎麽啦?事實如此。敢做不敢說阿?那個關浩是不是一腳把你踢一邊兒了?別跟我說回頭是岸,他又覺得你好了。根本就是回頭吃著新鮮!男人,哼,都不是好東西!”
“我這個離過婚的都沒這麽說,你一黃毛丫頭亂說什麽?”草草平靜了一下,的確如此,沒什麽好生氣的。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平靜地麵對過去,甚至還能調笑一下。
馮尚香擺擺手,“幹杯!為離了婚也不認為男人不是東西的傻女人幹杯!”
草草再好的脾氣,聽到這裏也有些憋悶,端著杯子的手有點舉不起來。
馮尚香執著地舉著,“怎麽,不敢了?我就說你,敢做不敢當,虛偽!”
“幹杯!”草草抬起頭,舉杯撞了上去。
放下酒杯馮尚香幽幽地說:“草草,你知道嗎?現在我爸身邊的女人不是我親媽。這世界上的男人啊,都是喜新厭舊。要說這是動物的本能吧,我也認了,為什麽還有那麽個異類呢?”她趴在桌子上,慢慢啜著杯中酒,好像那是白開水,“艾,不知道哪個女人那麽好運,能嫁給那頭牛?”
“一頭牛有什麽稀罕的?說不定時間長了你還嫌他老纏著你煩呢!”
“哼!說說罷了。草草,你煩沈備嗎?他可不是完美男人,你們也結婚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你煩嗎?”
“這……不煩。我不像你,我沒那麽高的期望,也不指望他天天圍著我轉。兩人過日子,搭個伴兒,互相照顧罷了。”
“互相照顧,容易嗎?”馮尚香似乎很有感慨,“就算你我有金山銀山,心裏不也想有個靠山嗎?我就羨慕那些女人,生活不算特好,人也不算聰明,長得也一般般,可是她們心裏都有一個靠山,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一步一個腳印地過著日子。羨慕啊!”
“得了,別人還羨慕你呢!像你這種心高氣傲的人過那種日子還不把你憋死!算了算了,就當一時糊塗的想法,來喝一杯!”
“我沒糊塗,我一直就是這樣想的!”馮尚香帶著哭腔,“我一直就是這樣想的……嗚嗚嗚……”
終於徹底地哭了出來!
草草看著她,輕輕地揉著她的頭發。她好像剛畢業時的自己,麵臨著一個艱難的岔路。
馮尚香邊哭邊說話,今天的重點話題是好男人和壞男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草草想:關浩不是好男人,沈備不是好丈夫。沈什麽是好,什麽是壞,標準誰來定呢?
男人啊,是女人永遠的話題。我們總想把他們框進自己的模子裏,他們卻總想著逃出去。
馮尚香肯定是在小張那兒碰壁了,她所謂的“男人都喜歡的標準”其實不過是她自己定下的標準。是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這個標準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這樣的命題,有一個反例就足以了。而所謂的不幸,就是你碰見了那個反例。
草草躺在自家床上時,情緒還很激動,好像馮尚香還在身邊,隨時會用尖刻的話刺向她!隻是心裏卻舒坦了很多。
她仍然沒有放棄心裏那個好丈夫的標準,卻把容忍度又調低了許多。馮尚香有一點說對了:男人不是女人的全部,減少他們在生活中的分量,自然可以提高女人對自身的關注,那樣會更容易把握住快樂!
“還沒睡?”沈備輕手輕腳地進門,看見草草還沒睡,又聞到一股酒味,“又喝酒了?”沈備皺眉,神情變得嚴肅。
“恩,陪馮律師喝的。好像她跟你們的小張出了點問題。”
沈備放心了,“那個女人小張才看不上呢!”
“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就是約了幾次沒約著,最後小張不耐煩見了一麵,也不知道說了什麽,說是再也不會煩他了。”
“阿!不會吧?”馮尚香真是跟軍人犯衝。到底是那根筋不對,她一定要在他們身上出氣呢?或許原因僅僅是不甘心?
“我就是不甘心!”
馮尚香固執的樣子浮現在眼前,這樣的執著已經很難歸類於遊戲了。
“她不甘心?”沈備不屑一顧,“她喜歡玩感情遊戲,就一定要別人陪著她玩?笑話!小張肯是當麵回絕她算是給她麵子了,換了我,我早就——”沈備戛然而止,“唉,你那是什麽眼神?”
草草想,要不要告訴他,馮尚香喜歡他的時候是真心的呢?
“沒什麽,我開始還擔心小張會愛上她呢。現在看來,是我瞎操心了。”
“那是!當兵怎麽了?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是個女人就喜歡。那也是要講道德、講理想、講共同語言的!其實,我們的要求高著呢,不僅是精神層麵的,對吧?”沈備的聲音曖昧起來,不懷好意的蹭了蹭草草。
“別瞎鬧,還有正經事兒沒說呢!”草草趕緊推開他。
“什麽正經事兒?”沈備抱著草草。
草草掙脫開他,“你委托給南威的事,他交給我了。”
“阿!交給你了?”沈備停下來。
“恩,是啊!你看這……”草草猶豫著怎麽勸勸沈備,好跟小孫說說。
沈備安靜了一會兒,突然伸了伸懶腰,“這個鬼靈精!睡覺睡覺,最近太忙了,好久沒有親你了。”
“還沒說完呢,你怎麽……”
“專心點兒!晤……”
沈備總是很有理,睡著前草草想,我隻是選錯了地方就讓他堵住嘴了,下次換個地方,看你怎麽欺負人!
小喬休假,草草進駐公司,在有心人看來似乎是一種暗示。
但是,沈備並沒有對草草給予過多的關注,而草草也總是埋頭文件堆裏,並不與不相關的部門做更多的接觸。隻是與作為主管領導的魯修承接觸過,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魯修承這一次非常抵觸草草的入駐。明裏暗裏,甚至在會上也指向沈備——公私不分!所以,他那種明顯的疏遠也就順理成章了。
就算來的不是草草,這樣一個帶著審核性質的徹查也等於是把沈備和路修承的矛盾擺到了桌麵上。盡管沈備沒有露出哪怕一點兒知情的痕跡,盡管對他而言一切似乎都是例行公事,但是大家都在猜測魯修承要有大動作了,沈備要防範了。
而實際上,魯修承似乎也是發生了某些改變,他和沈備之間沒有先前的那份默契了。
與此同時,遠在西藏的小喬也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魯修承家裏的確不簡單!他的父親是草草所在律所的大合夥人,部裏有相當一部分人之所以反對沈備是看在魯修承爺爺的麵子上。這麽有出息的孫子是一定要扶起來的,就算老爺子不發話,別人也要做出一份“貢獻”。
“魯總,打擾一下,方便嗎?”草草拿著一份合同,敲了敲魯修承的門。
“哦,鄧律師,沒問題。”魯修承笑著抬起頭,指了指靠牆的沙發,“請坐,什麽事?”
草草拿出合同說:“這份合同上提到我們還有一份分成協議,而且具體事項要參照那份協議。我找了一下,沒有發現那份合同阿!”
“是嗎?我看看。”魯修承站起來,走到草草麵前拿著合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前麵標著的合同號,“哦,2003年的合同了。不知道你說的那份合同是哪一年的?”
“不知道,隻知道是同一家公司。”
“那隻能早不能晚了?”聽起來像是一句玩笑。
草草笑著點點頭,“理論上,的確是。”
魯修承把合同還給草草,“那家公司合同管理工作有專門的檔案室,聽說2003年左右,他們曾經因為經營不善有過一次內部調整,差點兒清算。據說管理也是相當的混亂。我把能找到的合同都找到了,如果你覺得缺什麽的話,可以打電話問問。如果沒有,我也愛莫能助了。”
草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那就打擾了。”
其實這麽久了,也許合同早就失效了,而且在此後的合同中也沒有發現這家公司再參與到公司的業務中來,草草並不想因為這件小事耽誤了業務。
晚上,沈備沒有應酬,兩人結伴回家。路上,草草提了一句。
沈備沉思了一會兒說:“既然知道對方的名字,不妨去那家公司問問,也許他們留著呢?”
草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跟錢有關的事情沒有大小,或者我們可以讓小張去辦。”沈備很嚴肅,草草亦不敢怠慢,趕緊說:“不用了,我可以辦。”
第二天,草草先打了個電話到目標公司,對方根據記錄查到的確有這樣一份協議,但是包括在提交名單裏。草草心裏“咯噔”一下,額頭隱隱冒汗。仔細追問合同中的另一方是誰時,對方根據簡短的記錄,隻查到兩個外國公司名。
草草一聽BVI,心裏涼了半截,不知道又是哪個“聰明人”選擇了這些離岸公司做勾當?隻得繼續追問合同標的期限。對方的紀錄隻是簡單記的:8%的永久收益權,期限是100年。別的就沒了。
草草心裏一涼,這個離岸公司真的很邪門,不知道沈備知不知道?
沈備聽了草草的匯報,說:“有這麽個公司嗎?你認為下一步該怎麽辦?”
草草深吸一口氣,“最好能查一下被收購公司曆年的財務報表,重點是和這家離岸公司的往來。”
沈備看了看草草,“很費錢的,而且我們沒時間了,況且對方的財務報表修承已經找過會計師看過了,報告都出來了,也沒有發現你說的那個公司的影子。”
“我是擔心有人利用這些工具抽幹公司,轉移財產。”
“這倒不會。我們收購的這家公司從2000年開始就沒有盈利紀錄,年年虧損。如果是收益權,至少應該有利潤。”
“問題是我們不知道合同的內容。”草草道,“如果收購之後發生收益,這家公司會不會跳出來主張?”
沈備皺著眉頭,“可是合同找不到了,總不能因為這樣一份合同就放棄了吧?”
草草眨眨眼,沒有說話。
沈備問:“你說呢?”
“我不知道。對不起,經營發麵我不擅長。”
沈備笑了笑,“難為你了,不管怎麽說,總算讓我知道哪裏還有問題了。對了,你的成績什麽時候出來?”
草草放鬆下來,“這個月中旬,網上可以查到。”現在已經11月了。
“有信心嗎?”沈備問。
“嗯……不是說好了不問嗎?”
沈備一笑,拍著頭說:“忘了,忘了!”
接下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草草查閱的結果和魯修承的匯報差不多,沈備表示滿意,按照合同,草草算是完成了工作,回到律所。
孫南威嘖嘖有聲地抱怨,“這個沈備真是太過分了!我們還可以幫他談判嘛!怎麽又交給別人呢?”
草草沒理他,想著那個簡短的插曲,總覺得會出什麽事兒,心裏忐忑不安。
小喬在草草走後的第二周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人似乎開朗了很多,和沈備也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沈備想,聰明人一點就透。很滿意小喬的回歸。
“喬總!”財務經理“討人嫌”悄悄地擺擺手。
小喬四下看看沒有人,便走了過去,“什麽事這麽神秘?”對於“喬總”這個稱呼已經默許,神色間多了幾分過去沒有的淩厲,原來那份嬌柔又退去了一些。
“討人嫌”說:“前一陣子鄧律師問過一份合同的事情,那時候你不是打過電話要我留心一下嗎?”
他頓住,滿臉諂媚地看著小喬,眼神裏似乎還有幾分得意。小喬“唔”了一聲沒有說話。
“討人嫌”討了個沒趣,隻好徑直說下去,“魯總確實收起了那份合同,我去匯報工作時候在他的抽屜裏看見了。”
“你怎麽知道就是那份?”小喬警覺地問。
“那邊廠子接到鄧律師的電話後曾經到怎們公司查問過,總機那電話轉到我這裏,是我回答的。”
“魯修承知道嗎?”
“查問電話的是他們的助理,應該沒有直接和魯總講,不過那邊的其他人說沒說我就不知道了。”
小喬低頭想了一會兒,矜持的笑了一下,和顏悅色地說:“老陶,真是辛苦你了,相信沈總也會感激你的。”
“討人嫌”並不傻,笑著說:“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好說,回頭我去和人事經理說一下,就讓他接司機的班吧。”
“好的,謝謝喬總了。”
司考成績下來,草草沒有通過。
孫南威眨巴眨巴眼說:“辛好,辛好,我不用再招人了。草草,你就安心地做我的助理吧。”
馮尚香聽說後,也是相同的動作,然後憤憤地說:“你那麽用功怎麽也會不過?沒有查成績嗎?”
草草更關心自己的薪水。馮尚香想了想說:“當然不能按照實習律師來調,不過老魯說所裏要加薪了,而且他聽看好你的,估計會有些變動。還有,這兒有個銀行保理業務,你做下前期吧。”
“馮律,您不是要招新人嗎?”草草嚅囁著。
馮尚香大眼一瞪,“新人!哪有那麽好招的,還有事嗎?沒事我要開會了。”
草草哭喪著臉走出辦公室,小王同情地看著她,“草草別傷心,明年再接再厲。”
“謝謝你。”
“不客氣。對了,我要轉成實習律師了,魯律師帶我,怎麽樣?今兒晚上我請客,咱們慶祝一下?”小王眉開眼笑。
草草五官都要擠在一起,胃縮成小小的一團,酸水一股股地往外冒,“不去了,我要回家做飯。”
“阿!你們家老沈不是有應酬嗎?”
“取消了。”草草沒好氣地趴在桌子上。
今天晚上的應酬沒有取消,她隻是為自己做飯罷了。
半年的心血再次付諸東流,那個新婚丈夫醉醺醺地回來,一張嘴一股臭酒,薰的草草連眼睛都不想睜開。等到沈備的呼嚕聲想起來,草草才悄悄抹了抹眼淚,唉聲歎氣的睡下。
得之,我辛;不得,我命。
司法考試,為什麽就差一分呢?
最慘的是,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差距!
沈備是三天後才知道的。不過那時候草草已經被繁忙的工作弄到沒時間去歎息,沈備也不了解這裏麵的重要性。看草草的樣子,似乎也沒那麽重要,幹巴巴地鼓勵了兩句算是了事。
隻有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沈備突然想起來,“草草,你考了幾次了?”
草草正在喝粥,一不小心嗆到嗓子眼兒,好容易調整了呼吸,見沈備還是極認真的看著她,才嘟囔了一句,“五六次了吧?”
“天啊!這相當於人家小學畢業了你才上三年級阿!”沈備驚呼。
草草恨不得跳進鍋裏淹死自己,掩麵而逃。
沈備哈哈大笑,又多喝了一碗粥。
草草躲在廚房裏,聽者沈備“呼呼”地喝粥,狠狠地想:看吧看吧,這就叫沒良心!我的傷心事他竟然可以窮開心!唉,歎口氣給自己可憐巴巴地搖了一勺粥。
公司展開除蟑螂衛生大檢查,小喬拿著物業的鑰匙打開魯修承的大門。屏退眾人,小喬沒有急著翻找東西,而是在屋裏轉了一圈兒,又走到窗邊,向下看去——樓下是來來往往螞蟻般的人流和火柴一樣的汽車。魯修承出差了,今天肯定回不來。
小喬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氣,摸摸頸上的墜子,讓自己平靜下來。
人的變化真是不可思議,上一秒還堅定如鐵,非生死不能改變;下一秒可能就一笑泯恩仇。人心之偏頗和圓滑實在超出我們的預想之外!
回家看過父母,她隻覺得心裏空空的,她已經明白沈備不是她生命的全部,那樣一個無緣的男人也無法承擔她沉甸甸的幸福。但是,她無法輕易放下幾年的感情,心裏總有一塊地方空空的,和過去形成鮮明的對比。就這樣,她踏上去西藏的路程。坐著長長的火車,聽著寂寞的節奏,一路搖晃。之所以選擇這個目的地不過是因為它夠長,沒有盡頭。也許,在這段長長的沒有盡頭的路上,她可以找到一條路,在心裏挖個洞,讓濃水流出去……
躲開擾攘的人群,避開各色眼神,一個人在高原上漫無目的的行走著。有人搭訕,有人探詢,也有別有用心者從她的舉止中看出端倪,帶著曖昧的眼神靠近她,然後再摸著鼻子走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心總會越裹越厚!小喬躲避著,尋找著,終於來到一戶當地牧民的家裏。
簡陋的帳篷裏彌漫著濃濃的腥膻味,但是她喜歡這種語言不通帶來的安寧。就是這份安寧,似乎可以慢慢融化她心上的那塊寒冰,讓她心中沉靜。
這戶誤打誤撞闖進的牧民家,周圍是厚實的山巒和靜謐無痕的湖泊。其中一個帳篷裏住著的竟然是個喇嘛,帶著一個小喇嘛,每日繞湖誦經,呢喃聲和這個世界的沉默融為一體。
小喬以為喇嘛一定需要寺廟,可是小喇嘛看她時澄澈的眼睛告訴她,他的心已經是宏大而輝煌的佛國。
心的力量,宏大,悠遠,深厚。如這山、這水、這世界……
小喬好像一個上途跋涉的人,終於來到休息站。又好像走過長長的輪回,回到嬰兒時期。
終於休息了,終於可以趴下了,終於可以不用思考了。
山巒在地平線上起伏,湖泊連著天空和大地,心安、心靜、心平、心無語。
小喬站在湖泊邊,深深的呼吸著,看著老喇嘛繞湖而行, 耳邊是喃喃的誦詞,眼中不覺充滿了液體。淚眼模糊中,湖水透著天空的藍,天空映著湖水的綠,空氣中凝結著藍綠的氤氳,透亮透亮的。
伸出五指,輕輕捏在一起,然後再一根根張開,一種自己是活著的感覺油然而生,這種感覺不會讓你在宏大的氣象裏覺得自己渺小,但也不會讓你驕傲。你隻覺得,我是其中的一分子。和這山、這水一樣,是自然的一部分。生不由我,死亦不由我。
人仿佛死了一次又活過來。小喬嘴角微微一動,像是笑了,又像是沒笑。愛過了,恨過了,死算廝守一生,到最後不還是獨自一人走向這兒嗎?
她問自己,愛是什麽?依然沒有答案。
她問自己,愛誰?答案變得很豐富:父親母親、姥姥姥爺、爺爺奶奶、小學的班主任、中學的化學老師,她甚至想起了一度被她刻意忘記的暗戀。在大學裏,為了見他一麵,她甚至會下意識地重複偶爾而見時做過的小動作,似乎這樣一個動作就能如“蝴蝶效應”一樣,帶來他的回眸。那是她青蔥歲月的暴風雨!她還愛過一個叫沈備的男人。愛得深,愛得狠,愛得忘記了自己,愛得走火入魔。
小喬的眼淚流出來,好像是從一個黑黑的洞裏流出來。心漸漸地變大了,變寬了。她想起離開家之前,父母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機場上送別的朋友依依惜別的樣子。淚水還在奔流,衝刷著沈備的影子。小喬站在湖邊,看著它漸漸遠去,再遠去……
喇嘛走到她跟前,抬頭笑了笑,臉上的褶皺好像是眼前山巒的起伏線,沉靜的目光轉向湖泊,與天地融為一體。然後他看著小喬點點頭,又笑了。手中的經輪重新轉動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音,繼續繞湖行走著。
小喬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不是想明白了,她隻知道這一刻的確是忘了沈備,忘了鄧草草,忘了自己比鄧草草有多好,忘了自己為沈備付出的所有的一切。
她忘了該忘的,也記起來該記的!
小喬看著手裏的合同,沈備的辦公室在她的左手,魯修承在她的右手。
向左走,還是向右走?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小喬試圖讓自己換個眼光換個標準。
這份合同是一份再正規不過的合作合同,魯修承藏起來的態度才是最可疑的。她相信,沈備堅持讓自己和魯修承一起工作,讓鄧草草查合同,都是基於一個理由——他不相信魯修承!
如果這份合同交出去,沈備和魯修承之間的暗戰無疑會多一個籌碼。也許不是最致命的,卻肯定是有用的。
小喬轉動著桌上的地球儀,纖細雪白的手指點在大洋的另一端。那裏是另一個紅塵,卻可能是她新的開始。
“叮——”電話響了,小喬拿起聽筒,“我是小喬。”
“您好,您要的資料已經找到了。魯修承是……”
小喬靜靜地聽著電話,不過是另一個螳螂捕蟬被黃雀抓住的遊戲。
“你……決定給我了?”沈備沒有看,有些遲疑。
小喬點點頭,“決定了。”
“看過了?”
“看過了。”
“謝謝。”
“不客氣。”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所有的隔閡都消失了,但是所有的熟悉也同時消失了。好像兩個陌生人,甚至有些不想去揣測對方。
沈備終究有些遺憾,“為什麽給我?”
小喬笑了,很開心的笑了,好像她終於等到了想要的東西,“因為我愛您。”她大大方方的說。
沈備摸摸鼻梁,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
“我的愛和鄧草草一樣,沒有任何區別。她不會因為得到就更美好,我也不會因為落空而低下。愛情和生死、呼吸一樣,都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她看著遠處這個城市不多見的藍天,歎了一口氣,“我愛您,很愛很愛,不管是否得到回應,不管這種情感有一天是否會消失,當我還愛著的時候,它就是愛。”
沈備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到最後完全糊塗了,隻好保持著沉默。
“沒事我先走了。”小喬問。
沈備趕緊點頭。
拉開門,小喬好像想起什麽,扭頭嬌媚地一笑,沈備正好抬頭, 愕然地看著她。“沈總,如果您後悔了,不妨繼續考慮一下我。”謙卑的言辭,卻帶著施舍的口氣,嬌顏如花,明朗如春。
沈備看著關上的大門,嘴巴半天沒有合上。
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還是女人的變化太快?
“討人嫌”拉住小張問道:“小張,走這麽匆忙做什麽?”
小張好像學會笑了,彎了彎眼睛,“沈總叫我。”
“什麽事這麽急?”
“不知道。”
“您現在都是董助了,英語也那麽好,怎麽還開車?要不讓小陶給你分擔一下?”小陶就是“討人嫌”的侄子,小喬按照約定,把他侄子安排進了車隊。
“謝謝。不過工作範圍裏麵有這一項,這是我應該做的。”
“是嗎?我怎麽不記得,喬總原來也沒有做過這個阿?”
“大概是新加的吧?嗬嗬,我過來就是這麽安排的,喬總那裏就不太清楚了。”
“哦,這樣啊!沈總也真是操心的人,連車隊的事都要管。不容易,不容易。”“討人嫌”正要繼續問,小張說:“您要是沒事,我先走了,沈總還在等我,晚了不好。”
“哦,您忙,你忙!”
兩人不冷不熱的打了個招呼,各自忙去。沈備站在窗前,看著遠處高聳的大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圓柱形的國貿大廈,還有幾座已經成為CBD地標的建築。中央電視台那座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傾斜的大樓也在歪歪扭扭的建著,露出剛勁鐵骨。
“沈總。”小張進門下意識的站直,就差喊報告了。
沈備看著眼前的電腦,又做了些處理,才說:“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那邊反饋說已經完成注冊了。”
“恩,那就好。外管局那裏沒說什麽吧?”
“關總都說通了,資金已經順利到位。”
“好”沈備抬頭,“對了,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小張沉思了一下才說:“我覺得……覺得……”
“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小張立刻站直了,“我覺得關總好像有點兒問題。前兩天魯總說檢察院那邊兒是關總通風報信的事兒,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這種事情還是寧可信其有的好。”
沈備看了他一眼,“信其有,為什麽?”
小張說:“戰場上阻擊點通常不會隻有一個,我們不能因為其中一個,而把自己暴露給另一個。”
沈備點點頭,“現在你觀察到的有多少個?”
“可疑處有兩個。”
“是嗎?”
“恩……還有……半個!”
“哪裏來的半個?”
“是小馮告訴我的,她說喬總可能……”小張支支吾吾的說不下去。
沈備想起小喬說過的話,搖了搖頭,“不用換那半個了。對了,黃小姐和你聯係過了嗎?”
“聯係過了。她已經幫我們做好了前期工作,現在隻等我們這裏了。”
“好!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關浩,其實是個很好的合作夥伴。”
小張有點納悶,“沈總,怎麽關總夫妻兩個還分著給我們辦事阿?”
沈備神秘地笑笑,並沒有解釋,“小張,最近可能需要你去做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小張站直了,興奮地等著下麵的任務。
沈備說得很慢,似乎把握並不大,“我要你辭職。”
“沈總?!”小張驚叫一聲,看著沈備的樣子,卻忽然閉嘴,胸脯劇烈的起伏著,半天才說:“是!”
沈備入夢初醒,趕緊解釋,“別緊張,我是說你先辭職,然後去當董事長,外資公司的董事長。”沈備笑了,還是那種神秘的有點兒得意的笑,隨後拿出一份傳真資料給小張。
小張沒有多問,小心地收好。
沈備突然冒出一句,“你說關浩身邊怎麽都是好女人?他一點兒不後悔嗎?”
小張撇撇嘴,“那種濫人!”不予置評。
“哦,沈總,這是關總快遞過來的執照證明。”小張從公文包裏拿出一打A4紙,其中一張紙質厚重,隱隱可以看見鑲著金邊。
回到家裏,沈備在浴室洗澡,草草抱著換下來的衣服扔進洗衣機。“撲通——”沈備的公文包掉到地上,裏麵的文件掉出來。
草草搖搖頭,仍然慢條斯理的把衣服投進洗衣機,給洗衣店打了個電話叫來幹洗,才走到沙發前把文件一頁頁地摞好。
沈備簡單地圍了一件浴衣就走出來。草草坐在沙發上,頭都沒抬,好像知道他會這樣,“去把袍子穿上,凍著了明天上不了班了。在臥室床上呢。”
沈備笑笑,走到草草跟前,使勁兒晃頭,跟小狗掉毛似的,水滴濺了草草一身。
草草趕緊護住手下的文件,幸好沈備不是狗狗,零星幾滴,還沒有濺到文件上。“小心點兒,弄濕了。”
沈備似乎沒聽見嗔怪,也沒見到草草的怒視,還甩了甩屁股得意洋洋地進了臥室。
“這是怎麽回事?”草草待他穿著妥當才拿著兩份文件問。
“新公司的嘛!”沈備不以為意,“你是律師,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
“百慕大的離岸公司,我怎麽不記得你公司有外資業務?據說你們的資金已經用到收購中了,怎麽還有這些事兒?”草草難得嚴肅地問。
沈備拿過文件看了看,收回自己的包裏,“工作上的事,保密需要!”看草草依舊心事重重的樣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放心,別那麽嚴肅。來,笑一笑!”
草草秀氣的眉毛擠成一團,想了想才說:“你……你為什麽非要遮人耳目?外資現在享受的優惠有限,對你們來說限製更高,有這個必要嗎?還是你自己……”
沈備說:“沒事,公司業務發展的必要。你也清楚頂著國字頭雖然是好辦事,可有的時候也有忌諱。做生意嘛,要靈活對不對?”他捏捏草草的臉,“快去洗洗,改睡覺了。”
草草將信將疑,“這個……”
沈備有點不耐煩,“別這個那個了,早點休息,女人真麻煩!”
草草氣結,瞪大眼睛,沈備卻若無其事地走回臥室。
三天後,沈備接到草草的電話,也他到LG大廈瑞銀證券見麵。
“你也看見了,這是我的全部資產,雖然不多,但是也有小幾百萬了。如果你需要,可以全部拿走。”草草看著沈備說。
沈備有些吃驚,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把文件推到草草跟前說:“不,我不需要。”
“不是送給你的。雖然我們是夫妻,但是我們也不妨簽一個財產協議,這些錢算是我借給你的,我相信你能還給我。”
沈備搖頭微笑,“草草,我做的都是正常的公司業務,不需要用家裏的錢,你不要亂想了。”
“你知道關浩公司的外聘法律顧問是誰嗎?是我們所。具體業務就是孫律在做。如果不是小王說起來,我還沒想到你這個離岸公司竟然是黃盼盼幫你注冊的。沈備,你到底在玩什麽啊?”
沈備突然才想起這件事,不過他更傾向於是黃盼盼故意讓鄧草草知道的。“這是男人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草草忍不住問:“你……還介意?”
沈備搖搖頭,“傻瓜,女人有時候是導火線,但是男人的戰爭從來和女人無關。”沈備說的意氣風發,草草聽得別提多別扭了。
“嗬嗬,想不到你還是頭不折不扣地大傻豬!算了,我也不自戀了,錢在這裏,你愛用不用!”
麵對草草的憤怒,沈備表現出難得的堅持。
坐在辦公室裏,草草還在想,也許他說得對。爭鬥是雄性的本能,女人或者食物都不過是個借口,唯一不能讓她釋懷的是黃盼盼竟然也在其中。
辦公室裏,小張依然筆直的站著,煙灰缸裏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煙灰。
沈備道:“到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小張猶豫了一下,“沈總,這樣做會不會太危險了?”
沈備吐出一口煙,“那怎麽辦?等著他,或者他們把我一口口地吃掉?不這樣做我能怎麽做?”
“可是,萬一黃小姐……”
“你放心,黃盼盼並不想害關浩,她隻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改造關浩的人生罷了!我們各得其所,沒有輸家。”
“沈總,我心裏總是不踏實,黃盼盼和關浩畢竟是夫妻阿!”
沈備目光盯在虛空中的一點,“是啊,他們畢竟是夫妻!”
有一瞬間,小張以為他說的是鄧律師,回避性的低下頭。
“小張,你說我們現在究竟是為了什麽在活呢?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們還在部隊,如果這是一場真正的戰爭,可能沒有這麽多的瞻前顧後。”他站起來走到小張麵前,拍拍他的肩膀,“對於我們個人而言,會不顧生死,勇往直前!因為我們堅信,為國捐軀是一個軍人的榮譽和歸宿。可是現在,我們的榮譽感在哪裏呢?哪裏又是我們的歸宿呢?我不會拿國家的一分錢,但是……”他頓了頓,似乎下麵的話有點難以啟齒,“我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被人算計還要保持沉默!”
“沈總,”小張激動地抬起頭,“我們做得沒有錯!您這是自衛,而且關浩給您出的注意擺明著就是把您拉下水,就算您拒絕他了,他也會去拉別人。黃小姐的主意固然損,可也是個辦法。其實,我當兵沒想什麽國家榮譽,那時我就想不能讓我的兄弟戰友被人打死,不能我們班我們連因為我而落後。現在,我更不能讓您犯錯誤或者被人陷害!上刀山下火海,隻要您吩咐一聲,我義不容辭。”
“胡鬧!”沈備製止他說下去,“越說越不象話了!在部隊就學了這些江湖義氣?真拿你沒辦法!”沈備給氣樂了,“沒事,我會小心的。黃盼盼那兒我有分寸。你再去落實一下各個步驟,外管局方麵不要插手,另外,和趙檢察官保持聯絡,隨時把我們的情況匯報給他。若是黃盼盼和關浩合起來做局,我們也不得不留一手。到時候,就由不得我們了。”沈眼裏閃過一絲堅定,隨即輕輕合上眼簾。
“魯修承那兒,可能就不得不讓了!”他長歎一口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個魯修承,還真是玩家高手。關浩太自負了,自負得可惜了……
就在沈備緊鑼密鼓地布置時,草草懷孕了。
沈備緊張地站在婦科的家屬等候區,以前都是聽別人說孕婦脾氣不好,現在他可是領教了。草草像是護崽的母獸,容不得任何風吹草動。懷孕四十多天了,從檢查出來那天起,草草的責備就照三餐來,晚上還要加一頓當做夜宵。好在沈備盼兒心切,誠心改正錯誤,絕對配合認錯。所以到目前為止,草草已經有所悔悟,對沈備來說已經很知足了。
這不,草草怒容滿麵地衝出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著走到取結果的窗口。
沈備趕緊解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在部隊時,他們都是抽煙喝酒的,大老爺們兒誰注意那個!再說了,這抽煙喝酒也不是我能控製的。你說,人家都在那兒抽煙喝酒,我就幹坐著?也不像話阿!”
“我不管你像不像話!”草草猛地轉身,沈備趕緊扶住她,“要是孩子好好的,我既往不咎;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一輩子也別在我麵前出現!”
“別別別阿!”沈備弓著腰在後麵跟著,“我肯定戒煙戒酒,決不再犯。但是,你好歹得給我次機會。這結果不是還沒出來嗎?出來了再說。退一萬步講,就算真有個三長兩短,那也是我的孩子,是咱兩的孩子,怎麽說都是自己的骨肉阿!別說的這麽狠嘛!阿,那位同誌,麻煩你讓讓,這兒有一個孕婦。”這句話語其說是講給別人聽的,不如說是講給自己的。有什麽麻煩您忍著,有什麽委屈您受著,這兒孕婦最大!
在檢查結果窗口,草草取到單子,沈備小心翼翼地接過來,自己先打開看了一眼,問檢驗員:“這是什麽意思?”
檢驗員翻了個白眼,“問醫生,我們這裏不管。”
草草拉住他,“磨蹭什麽呢?就會氣我!”
沈備跟小二似的轉身,等著草草從婦科接受宣判結果。不過草草走後,他的表情倒是沒那麽悲傷。女人嘛,難免緊張。沈備很“老練”地想,這個時候說的話都不算數。
轉眼已經是冬天,大雪節氣那天,京城如期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二場雪。草草的肚子已經鼓起來,沈備嘴角的法令線愈發深刻,人也顯發福了。草草一心保胎,不再練瑜伽。沈備也忙著公司的事情,無暇健身,人到中年的味道愈來愈濃。
所裏人員流動性比較大,前台又換了一個新人,草草接起內轉電話,有點兒不適應。
有人找。
走到前台,卻是關浩。
兩個人遠遠的站著,誰也沒動。
“請你吃飯,賞個臉吧?”關浩還是那副永遠不急不腦的樣子。
草草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腹部,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跟著他走進電梯。
馮尚香正好從屋裏出來,若有所思的看著電梯門關上,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和老沈說一聲?”孫南威走過來,“關浩現在狗急跳牆了吧?”
“他!不會吧?”馮尚香說,“老沈的官司還沒有了結,關浩還有機會。”
“哼!那官司都是借口,隻要上麵點點頭,說和解立刻和解。老沈現在的未來全係在黃盼盼身上,若是黃盼盼調轉槍口,關浩完全可以鹹魚翻身。”
馮尚香哼了一聲,“根據我對黃盼盼的了解,她寧可殺了關浩也不會在信他、給他機會了。”
“可是她愛他。”孫南威不服氣。
“愛的方式也有很多種。看著吧,我想關浩可能是想從草草身上撈回些什麽吧?這些都是他們的事了,用不著我們這些外人操心。”馮尚香轉身回辦公室。
孫南威跟著回去,嘴巴不閑,“外人?那個小司機吧,辭職一個月之後就成了億艾的大股東,一個莫名其妙地鑽出來的離岸公司,你還不得給護著點航?”
馮尚香腳步亂了,然後淡淡地說:“護航又怎麽樣?他還照樣回老家相親。”
“阿!這你也能忍?”孫南威窮追猛打。
馮尚香猛轉身,“還有完沒完?!他是他,我是我,你瞎操什麽心?多事!”
“咣當——”門被狠狠地撞上。孫南威下意識地捂住鼻子,眨眨眼睛,回頭看見小王伸長脖子看著他,笑著說:“踩著貓尾巴了!”
還是在國貿樓下,老地方,隻是現在是下午三點,人們都在上班,店裏安安靜靜的。
草草要了一杯熱奶,慢慢地啜著。
關浩似乎不知從何說起,原本黯淡的頭發又被他抓亂了,亂糟糟的在頭上好像一堆草。
“我輸了,徹底輸了!”關浩的開場白很有震撼力,不過草草似乎沒什麽觸動,依舊專注地看著杯中嫋嫋升起的熱氣。
“你選了一個好男人。鄧草草,你那麽笨,怎麽身邊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厲害?這個沈備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關浩盡情地發泄著,“你找他,哼!你就不怕他將來有一天……”關浩瞪著草草。
草草抬起頭,目光平靜,帶著些憐憫,“不要我,拋棄我,像你一樣?或者你覺得你給我留了些錢,就算是某類男人中的典範?”
關浩啞然,雖然尖刻,但是一針見血,他無法辨駁。
“算了,關浩,我的事情真的不用你操心了。就算我有一天真的像你說的那麽倒黴,我也認了。我相信沈備是個懂得珍惜和負責任的人,這就夠了。人這輩子要冒很多險,要做很多事情,但是另一方麵總要有個伴兒,相知相伴,一起麵對和分擔風險,在孤獨時相守,在喧嘩中提醒。這就是我要的生活,他能做到。”
關浩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困惑的看了看草草,“憑什麽你就那麽認定他?”
草草笑笑搖搖頭,“這個問題不用和你講!”
“沈備比我狠,比我奸,憑什麽你相信他可以?”
“不是我相信,是他給我希望。”草草自己也有些猶豫,終於還是點點頭,說出這番話。
關浩點點頭,不想在這種問題上爭論,沒意義也沒營養,反正他已經沒什麽希望了,索性放下這個話題徑直按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你知道沈備對我做了什麽嗎?”
草草搖頭。
“沈備,哼,我真小看他了,那是個人物阿!”關浩感歎,“你記得秋天的時候,檢察院找他談話,我們私下聊天,他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說什麽不如自己做事,省得給人打工,還落得閑話。我信了他,提出從公司弄些錢,他說回去想想。”
草草想起那個莫名其妙的公司,心下了然。估計關浩要通過這個公司把沈備現在企業的資產轉移出去。但是現在外管局管的很嚴,這種行為早就被列為打擊對象了,關浩給沈備出這個主意,實在是居心叵測!
關浩道:“沒想到沈備最後竟然把我們的安排告訴了檢察院的人,若不是盼盼及時提醒我,差點著了他的道!鄧草草,這是你的報複嗎?和沈備串通好了來報複我?報複我揭發他行賄受賄?”
草草茫然地問:“什麽揭發,你做了什麽?”
“他沒告訴你?”
“什麽?”
關浩抓了抓頭發,自嘲了一聲,“也是,他那麽大丈夫,怎麽會告訴你!”
草草默然,沈備的男女界限分明,有時接近封建思想。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不管怎樣都得忍。夫妻間的事夫妻解決,反正有一輩子時間。
關浩尖刻的說:“沈備這種人,真是吃人不吐骨頭!我——”
“關浩,如果你是來罵沈備的,你找錯人了。”草草打斷他,“我還是比較認同你們兩個的恩怨你們自己解決,我不想摻和進去!”
“得了吧,鄧草草,別故作清高了。”關浩道:“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沈備這樣做不是正得你心嗎?裝什麽裝!”
草草的表情依然沒有什麽波動,隻是放在腿上的左手輕輕移到腹部,“你也知道我恨你嗎?我以為你這一生都認為我沒資格恨你。”
關浩狼狽的愣住了。
草草苦笑著說:“我是恨你。剛離婚那陣子,我恨不得和你同歸於盡。其實,我確實帶著硫酸在你公司門口徘徊過。但是,我這個人太膽小,太貪生怕死。旁邊報刊亭的大嬸和我多說了一句話,我就不想死了。這人啊,其實都是自私的!我在你門前轉了10分鍾,揣著硫酸轉了10分鍾,然後回去了!離婚,絕不會頭的離婚!你覺得我現在用什麽樣的報複比往你臉上潑硫酸更解氣?”草草越說聲音越大,到最後自己已經不能自控的扯開了嗓子,“解氣”二字幾乎不是說出來,而是吼出來的。
關浩目瞪口呆,他完全想象不到一向安靜文雅的草草曾經有過這樣暴烈的想法。他也不知道在自己的生命過程中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可能改變一生的瞬間,而這一瞬間竟然取決於某人的一轉念,取決於一個不相關人的一句話!一時間,關浩無法消化這個事實,以至於除了眨眼,做不出任何反應。
草草低頭喝了口牛奶,平靜了一下情緒,緩緩說:“這些都是你和沈備兩人之間的事,所謂的勝負成敗都是你們的尊嚴或者榮譽。如果說與我有什麽關係,不過是我充當了一回所謂戰利品的作用。更何況,這種想法恐怕你更強烈些。換了我在沈備的角度,我也會追查是誰驚動了檢察院的。”
“你……你怎麽知道?”
“黃盼盼說的。沈備被約談的第三天,她就打電話告訴了我。她說,你為了搬掉沈備這塊絆腳石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卷入那趟渾水。她很擔心你,她怕你失去了理智,陷得更深,把自己毀了。”那個電話草草沒有向任何人提過,因為不知道和誰講才能不引起誤會,不知道怎樣講才能不讓別人用有色眼鏡看她。草草甚至認為,黃盼盼是故意那這事兒難為她惡心她,就盼著她一個不留神說出來!她已經為上次見麵的事後悔得不行。這一次是萬萬不能講,甚至要忘記。
“盼盼?她……我說怎麽你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關浩不屑的扭過頭。
草草似乎有話要說,但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終究是別人家的事情,她這個外人不好評價。
“現在好了,檢察院要立案,你滿意了?”
“既然立案,你怎麽……好像……”草草斟酌了一下,笑著搖搖頭,“不太像。”
關浩狠狠地抓了一把頭發,“黃盼盼,”深吸一口氣,“她找人壓了下來。”
草草知道黃盼盼有背景,她那麽愛關浩,這種舉動不意外。
“嘿嘿……”關浩怪異的笑了一下,“我這次來找你可能是最後一次了。明天,不對,或者後天我就要離開這裏了。”
“離開,去哪裏?”
“離開這裏。”關浩似乎不願意講,扭頭看向一邊兒,雙手一合,保養得宜的雙手遮住大半個腦袋,看起來竟是那樣蒼白!
對了,他的國籍大概不是中國的,和黃盼盼離開這裏,反正沒有造成實際損失,隻要不回來,檢察院也不會費力追查他。
草草咬緊下唇,關浩從指縫間露出兩顆黑眼仁兒定定地瞅著她,然而草草什麽也沒有說。
“我離開對你是件好事兒啊!從此以後再沒有人騷擾你們了,你終於甩掉我了,對吧?”關浩雙手擦臉,頭發已經蓬亂,嚴厲的質問草草。
草草道:“就算不離開也沒什麽關係。”一滴牛奶掉在桌上,她用紙巾擦淨,“就像這牛奶,擦幹淨了就什麽都沒了,很容易。過日子嘛,總要天天擦桌子的,不算費勁兒。”
“我就是……那玩意兒?”關浩苦笑著,眼睛在冒火。
草草愈發冷淡,站起來說:“不是它還能是什麽?”
關浩跟著站起來,伸手要拉草草,草草早有防備,側身讓開,向後一退,手已經下意識護住肚子。
關浩一下子呆住,好像第一次意識到草草已經是個孕婦了。他眨眨眼,突然把眼睛睜大,手已經抬到胸前。草草想再後退,桌邊頂著她的腰,已經無路可退。可是,關浩沒動。
他隻是抬了抬手,然後把蓬亂的頭發重新理了理,“我會欺負你嗎?”好像是問草草,又好像是問自己,“我會欺負你嗎?”
沒有任何預兆,草草眼睛突然酸了。關浩的聲音有些哽咽,“你真的以為我是那種人?鄧草草,你錯了!這個世界上沒人比我關浩更懂你!”他激動地喊著,“我隻是……隻是懂得太晚了,太晚了!”
“嘩啦——”椅子被重重拖倒,草草向後退,關浩向前一步,食指指著草草的鼻子,“太晚了!為什麽你就不給我一次機會?一次都不給!”
草草驚恐的看著他,隻看見關浩的嘴巴一張一合。她隻能一隻手撐著身後的桌子,另一隻手緊緊的護住腹部,似乎隨時準備推開他。
兩行眼淚滑下來,落在兩人之間,關浩慢慢退了回去,看著草草依舊戒備的樣子,終於明白往事不可追!不僅不可重現,連記憶都不可追回!
關浩怎麽走的,草草完全不知道。她隻知道恢複意識的時候,扶著她的是馮尚香。
“你……怎麽來了?”
馮尚香還是一副不耐煩地樣子,“替工!”
“什麽意思?”
“你煩不煩!大著肚子就敢見這隻瘋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家沈備不得把沈備吃了,小張不得恨死我?!”
草草腦精完全短路,不明白小張和馮尚香算是哪一出?可是她還記得自己要幹什麽,“關……他呢?”
“給,先擦擦眼睛。”馮尚香遞給她一張麵巾紙,“瞧你哭的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關浩殺人未遂呢!”
草草擦擦眼睛,果然濕漉漉的。
“他走了。看你那副蠢樣,把他給氣走了!”馮尚香扶著草草慢慢走向電梯,“唉,關浩這次算是被拴住了,也不知道算慘,還是算幸福?可能他這樣的男人,隻有黃盼盼那種女人用如此手段才能抓住吧!”
“怎麽回事兒?”
“他沒跟你講嗎?”
草草搖頭。
“那沈備對你講了嗎?”
草草繼續搖頭。
“天!你都幹什麽了?”
草草想了想,“生孩子。”
馮尚香咽了口唾沫,“敗給你了!你就不能潑辣一點兒?不要那麽小女人,躲在男人背後什麽都不管!”
草草說:“我在上班啊!而且我又沒耽誤工作!”
馮尚香氣得翻白眼,“算了,先上去,然後我再和你說。這兩個男人也怪,按理說兩人都說愛你,鬥的跟烏眼雞似的,回頭卻誰也不跟你講。你說他們究竟想幹嘛?過癮阿!”
草草無言以對,她實在不敢自詡了解男人,更不敢揣測男人。她隻是安心得過她的日子,像麥田裏的守望者默默的守著自己的家園。
關浩說他後天就離開了,馮尚香說黃盼盼和他一起出國了,很可能再也不回來。也許黃盼盼真的愛他愛到任由他隨便出軌,隻要還能回到她身邊的地步。無論如何,沈備所在的公司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談判,這一次的目標是億艾科技。這次主談的一方是黃盼盼委托的馮尚香,另一方是魯修承。
沈備已經被勒令辭職了。
馮尚香神秘的告訴草草,黃盼盼不是億艾科技的大股東,這個股東另有其人,是一家海外公司,但是無法查到這家公司何時進入的,因為紀錄顯示很早,之前從沒有人聽說過。魯修承想買斷這家公司的股權,為此要支付一大筆錢——這是談判的焦點。
草草記得馮尚香說過這家公司的老總是小張,可是人前人後馮尚香再也沒有提過。草草懷疑這家公司和沈備有什麽關係。
但是,這是沈備的事情。草草依舊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兩人之間的界限,他的工作就是他的工作,正如自己的工作也從來不需要麻煩他。
沈備滿身大汗的從外麵進來,一派悠然自在的模樣,“我今天去看看裝修,那邊空氣不好,你就別去了。”
草草點點頭,有點擔心的看著他,“你這幾天都不去上班了?”
“恩,不去了,聽候發落。”沈備口氣輕鬆,大口的喝著粥,喝完了拍拍自己的肚皮,“啊呀,你看看,這才多久阿,已經挺起來了!”那樣子竟然模仿草草!
草草氣得扔給她一個饅頭,沈備反應極快,趕緊接住。草草說:“討厭,沒個正經的。”草草很想問他工作的情況,可是沈備若無其事的樣子,也知道他不想提,再次忍了下去。“那行,你去看看裝修的情況,我在家收拾一下。對了,房東要把這房子賣了,我挺喜歡的,就和她說買了。”
沈備說:“哦,行啊。多少錢,我看看賬戶上還夠不夠?”
“沒征求你的同意,因為前兩天你太忙了,房東又急著出國,所以我已經付了全款,現在就是中介幫著辦手續呢。”
沈備眨眨眼睛,“也好,我看這地段才早會發展起來。現在房子隻有多賺少賺,沒有虧了的。”沈備頓了頓才說,“億艾科技收購已經完成了,而且……”他看看草草,“昨天才到的通知,我的辭職報告已經批準了,從今天開始,我就不再是國家幹部了。”
他看著草草,眼神似乎有些遺憾。
草草說:“我跳過槽,如果沒有找好下家就從公司裏出來叫失業,味道不好受。不過,我沒當過國家幹部,不知道失掉這個身份什麽感覺。”
此時已經日上中天,陽光從落地窗透過來,一直照到餐桌旁,沈備的臉以鼻梁為分界線,一半沐浴在陽光裏,一半落在陰影中,仍然可以看出上揚的唇線和雪白的牙齒。
“幹嗎?奚落我!”沈備伸手捏了草草的臉頰,“放心,你老公我還不至於沒有下家。不過,也算是當了半輩子兵了,為國效力這麽久,就這樣脫了關係,心裏……”他搖搖頭,歎了口氣。
草草說:“名頭吧?其實你納稅也是為國做貢獻啊!再說了,不就是離開了某個係統嗎?你不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嘛!隻要不投敵叛國,都是做貢獻。”
“生娃娃算不算?”沈備忽然賴皮的問。
草草打掉他的手,“別用勁兒,輕點兒!討厭,說什麽都沒個樣子。”
沈備哈哈大笑,開始和未謀麵的兒子交流。草草翻著白眼,對他的急切無可奈何。
原來,收購AG公司的合同簽完之後,有一家海外公司題然跳出來,在新加坡起訴沈備所在的公司,要求分享沈備公司當年的利益,依據正是那份丟失的合同。
其實標的並不大,對方也有和解的意圖。在商言商,無非是圖個利字。可一說是海外訴訟,又是和收購有關,有些人好像被針紮了一下。網上也有不少留言,什麽私分國有資產,什麽貪汙受賄,鬧得不可開交。部裏視之為醜聞,嚴陣以待,勒令沈備停職檢查,魯修承全麵代管公司的業務。
也不知道怎麽調查的,反正最後以沈備的辭職為結束。調查組澄清沒有任何國有資產被私分以及貪汙受賄的問題。不過行業裏還是有傳聞,這次徹查似乎查出有個供應商和公司財務經理串通,有過什麽交易。那個財務經理已經被免職,而供應商始終不知道是誰。而且,最後也沒有立案。但億艾科技要出售確是不爭的事實,關浩和黃盼盼走得很匆忙,匆忙的令人懷疑。
沈備辭職後,也就是他和草草商量看裝修的那天,部裏以極罕見的速度任命魯修承為總經理。喬小芮為副總。
任命了之後,官司迅速進入到商談具體條件的階段,不過已經與沈備無關了。
小喬找到沈備時,沈備正在家裏擺弄家具。
“你打算怎麽辦?”小喬看著煥然一新的房間問。
沈備道:“不知道。”
“現在有不少流言,不出來解釋一下?”小喬的問話帶著幾分挑釁。
“不用了。清者自清,沒什麽好解釋的。”沈備不耐煩地揮揮手。
“我可以幫您。”小喬想了想,終於說了出來。
沈備正在擺弄花盆裏的土,聽了這話直起腰來,“就那份合同?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修承藏起來的又如何?工作失誤罷了。”
小喬看著沈備,似乎想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你知道魯修承的爺爺是誰嗎?”沈備低下頭,摘下手套。
小喬看著沈備慢慢的點了點頭,“原來您也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沈備坐下點了支煙,順手遞給小喬,“要麽?”
“謝謝。”小喬掏出自己的,點著,很熟練。
沈備失神的看著她的動作,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隻是那個人現在已經煙酒不沾了。
“雖然知道,可也已經養大了老虎,晚了。”沈備感慨,“我相信開始他是真誠地想和咱們合作,可是理念不同,他也是不甘於居於人下的,所以這一天遲早會來。”
“您什麽時候知道的?”
“發現合同丟了不久。”
“她幫您查的?”
“不是,這種事沒必要扯上她。更何況,她還和修承的父親是同事。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個助理拿著高級律師的獎金和薪水,已經是他們給我的補償了。”沈備回頭衝小喬一笑,似是解脫,似是感慨,滄桑愈發濃重。
“聽說億艾科技的收購金比較劃算?”小喬又問。
沈備終於停下手裏的活計,“我怎麽知道!”
小喬不著急,“億艾的大股東是個神秘的外資公司,魯總開始緊咬著不放,幾乎在您辭職的同時,收購金額就已經到位,這裏麵不由得人不猜測。”
沈備道:“是嗎?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記得你不是要出國了嗎?”
小喬沒理他的問題,“我一直很好奇,關浩利用百慕大公司所謂竊取公司資產的事情究竟是您的安排,還是黃盼盼的安排?為什麽每次她總能在關鍵時刻出現?”
“你說呢?”
“我也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其實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螳螂,還是黃雀,或是那隻小蟬兒?沈備,您送給黃盼盼的大禮不可謂不重,我一直很好奇黃盼盼會怎麽反饋給您?現在看來,這位現任的關夫人真是不簡單。不僅回報了您,還讓魯修承惡心了一把。最重要的是,關浩已經是她手心裏的孫猴子,永遠不離不棄了。”小喬諷刺的笑了。
現在她也可以笑對黃盼盼的瘋狂了,可是她也曾是一枚瘋狂的棋子。潮起潮落,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有什麽改變。花開花謝,誰也不知道上一年改變了什麽。
沈備笑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這是他的原則,男人的事情用不著女人插手。誰願意解說,怎麽解說他管不著,但是別想讓他多說一個字。
“你打算呆多久?”沈備換了一個話題。
“不知道,反正總要上完課的。工作了這麽久,正好充充電,希望回來還有機會。”
沈備道:“肯定的,回來以後,你就不是今日的你了,恐怕到時候我還有求於你。”
小喬苦笑了一下,“不客氣地說,一直都是你有求於我。”
沈備愣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
小喬環顧寬敞的客廳,“不錯,看來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放放味兒,開春就能搬進來了吧?”
沈備如釋重負,“恩,已經差不多了。不過草草希望再晚一些,反正那邊也夠住,不著急。”
“倒也是,你和她都不是要求太多的人。”小喬收回目光,“沈備,現在我才不得不承認,你真的……”
真的什麽?她沒有說下去。但是沈備很清楚,他真的融入這個社會了。已經學會把理想融入現實,在現實裏尋找理想。至少他已經從那些無謂的激憤中拔出來,腳踏實地的走自己的路了!
門被重重的關上,沉重的鐵門好像一把削金斷玉的玄鐵重劍,連那些無形的東西也被輕描淡寫的斬斷。沈備呆呆的立在屋子當中,久久不語。
一個月後,沈備回公司交接工作。小喬遞上辭職申請,魯修承說他還沒有完成交接,這類人事還是沈備管。小喬沒有理會,轉身就走。魯修承問:“真的要走嗎?能不能留下?”
小喬沒有回頭,卻很堅定的搖搖頭,“如果你能更光明的贏得這家公司,我或許會考慮留下。”
“難道你不懂商者詭道?!”魯修承大聲地為自己辯解,“我已經給他最好的安排了!”
小喬搖搖頭,“否定你並不等於對他的肯定,你們不會理解的。”
甩下茫然的魯修承,小喬徑直走進沈備的辦公室。
這份申請應該是沈備最後簽署的文件,“就不能讓我做個好人?”沈備看著申請書,神色有些惘然。
小喬有點受用,搖了搖頭,“有始有終,是個好事。”
“小魯對你一直不錯。”
“有緣無份,成就不了什麽。”
“也好,我簽!”沈備簽上大名,伸手合上文件夾,站起來,“我也要離開了!”環顧四周,戀戀不舍。
“有什麽打算嗎?”小喬問。
沈備笑笑,“打算?很多。等著兒子出生,等著新的工作,等著喝你的喜酒。”
他正視小喬,目光充滿了陽光,明朗的,光明正大的。
小喬回視,卻隻能報以苦笑。
生活還在繼續,修整了一年以後,沈備得到了海外資金的支持,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在為第一個樓盤的開工奔忙著。謠言說,根本沒有什麽外資公司,而是他和魯修承達成的交易。作為退出的條件,魯修承將一筆錢以出資的形式支付給沈備。但是沒有人查這件事,因為在這件事情中似乎沒什麽人受到損失。
已經辭職的小張神秘再現,再度成為沈備的左右手,這時候已經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辦公室主管人員了。偶爾他會去草草家裏做客,草草卻不好問他和馮尚香的事情。
那個囂張的如風般的女人再次如風般離開,說是環遊世界了。在她離開之前,剛剛生產完的草草被推薦給一家銀行,做了法律顧問。
好在工作不多,草草可以兩頭兼顧。馮尚香和她依然保持聯係,一個張揚獨立,一個安靜卻有些依賴,可是她們真的成了朋友。
除了上下班,草草一如既往的捧起司法考試的書複習。這一次陪著她的不僅有老公還有一個可愛的娃娃。看著正和哭鬧的孩子奮鬥的沈備,草草想,這就是緣分!夜深人靜,與沈備私語,草草說:“也許這個孩子應該取名叫沈思?”沈備眨眨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關浩始終沒有消氣,在他們走之前,黃盼盼給草草打了最後一個電話,她說:“今後我會養著他的,他隻要好好兒在家呆著就行。”
草草愕然,這句話似曾相識。想了很久才記得,關浩曾經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風水輪流轉,隻是這股被她默默承受的青萍之風到了關浩那兒會不會變成颶風呢?總之,再也沒有他們夫妻的消息了。
愛過的,恨過的,對於他們而言,一切都已經告一段落。
還是那句老話——生活還在繼續,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等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麽時,一切都不可以再改變。有人後悔,有人僥幸,有人學習,有人遺忘。時間推著人們的腳步,匆匆忙忙,一刻不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