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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樁:微雨紅塵

(2008-12-03 05:58:37) 下一個

  酒會起風波
  鍾強想罵人,事情不來則好,一來全趕上趟了。他從早上起就沒喘過氣似的。下午四點半公司又來了攤事,等鍾強處理完一看時間五點了,心裏不免有些著急。
  今天晚上嘉林集團在溫泉山莊舉行酒會,請了所有的合作單位和對口媒體。嘉林集團是大唐廣告的長期合作單位,老總對這樣的酒會很重視,恰巧他出差,事情就落到副總鍾強頭上了。
  收拾好東西,鍾強突然又想起忘記通知王琳,他暗呼糟糕,急步走出辦公室。看了眼大辦公區,眼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堯雨身上:“堯雨!快點收拾下東西,跟我去溫泉山莊參加酒會。”
  酒會?這是堯雨最不喜歡的活動之一。她抬起頭看了眼鍾強,不緊不慢地說道:“鍾總,我喝酒不行,你帶別人去吧!” 往常公司遇著這種帶點公關性質的酒會老總都會叫上客服部的王琳。她是公認了的美女,性格潑辣口齒伶俐酒量又好。帶她去,撐得起麵子,還能活躍氣氛。
  鍾強正著急趕時間,目光望向大辦公區的裏其它女孩,迅速判斷,這種場合還是帶堯雨去保險一點。堯雨C大中文係畢業,來公司兩年了。人不算特別漂亮,但是長相清麗氣質很好,最關鍵一點,堯雨做事有分寸。
  她喝酒不行?鍾強皺了皺眉,現在由不得他懊惱。王琳今天休息沒上班,溫泉山莊在郊區,現在出城不堵車也要一個小時,而下午五六點鍾不堵車是不可能的。鍾強要在七點前趕到溫泉山莊,現在通知王琳過來,肯定來不及。公司裏剩下的女職員裏也就數堯雨最合適,不叫她叫誰?“磨蹭什麽呢?叫你就快點!”鍾強臉一沉,語氣裏帶了幾分火氣。
  “鍾總,你又不提前通知,你看……”堯雨實在不想去,看鍾強有些火了,就趕緊站起來伸手拉了拉身上的T恤。
  鍾強一愣,腦袋大了。他還好穿了西裝能將就,堯雨穿著T恤牛仔褲,褲子還是故意在膝部拉開了層層破洞的那種,他知道是種款式,但參加酒會就嬉皮了點不合適。鍾強眼光一轉:“小陳,你去和堯雨把衣服換了,快點,趕時間呢!”
  堯雨微張了張嘴,心裏有幾分氣惱,這樣都推不掉?她看了眼小陳,辦公室裏隻有小陳穿了裙子,但那是條在胸前印了個史努比頭像的蓬蓬裙,小陳是哈韓一族。這樣的裙子穿在十九歲的小陳身上叫可愛,穿在二十四歲的自己身上,她覺得和T恤牛仔褲一樣不合適這種場合的酒會。
  看著鍾強黑著臉,堯雨歎了口氣,去衛生間和小陳換了衣服,還好兩人身材差不多,穿在身上也合適。小陳咯咯笑著說:“堯姐,你穿這樣的裙子也很可愛嘛!”
  堯雨瞪了她一眼,伸手拉拉裙子,照了照鏡子,沒好氣說了聲:“像高中生!”兩年沒穿過裙子,而且還是這種卡通可愛的裙子,堯雨很不適應。走出衛生間時低著頭又瞧瞧了那隻史努比,突然忍不住好笑。
  鍾強看著堯雨穿裙子的模樣也有些忍俊不禁,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堯雨穿裙子。穿上卡通蓬蓬裙的堯雨打破了他心目中邋遢隨意的形象變得可愛起來。他覺得介紹堯雨時說她是自己的侄女比公司員工更合適。他忍住笑說:“走吧!希望堵車不會太嚴重。”
  上了車堯雨故意不給鍾強好臉色。鍾強知道今天沒安排妥當,便側過頭半開玩笑說:“堯雨啊,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穿裙子,女孩子穿裙子很漂亮的,你怎麽總愛穿褲裝?”
  “這裙子,很久沒穿不習慣了,這麽幼稚!”堯雨哭喪著臉,“師兄你也真是,提前說嘛,要不,你讓我下車,一個人去得了,我這樣子去,更丟臉!”鍾強也是C大畢業,廣告學院的。堯雨來了公司背地無人時總叫他師兄。
  “那怎麽行?都是攜伴參加,放我一個人,不行!”鍾強回拒。他暗自慶幸還算及時,再晚點辦公室裏一個女員工都看不到。
  堯雨歎了口氣,算了,丟臉也是丟公司的臉。她想著裙子就想起佟思成。想起他送她的那條裙子。
  那時候兩人都是學生,沒啥錢,堯雨生日時佟思成去買了條裙子送她。估計是佟思成第一次買女孩子的衣服,遞給堯雨時包得嚴嚴實實,清秀的臉上還帶著不好意思的神情。堯雨回到宿舍好奇的打開包裹,喜滋滋地穿著裙子去千塵那兒顯擺。千塵嘖嘖讚歎:“小雨,你像朵藍色的鳶尾花!”
  裙子是藍色棉布的,襯著堯雨雪白的肌膚很漂亮。堯雨穿著去見佟思成,她坐在運動場高高的台階上,背後是夏夜深藍的天空,他緩緩蹲跪在下麵一層台階上抬頭望著她,一向清明的眼睛燃燒著火焰,像望著一個神祗。良久佟思成輕聲歎息:“堯堯,你從來不知道你有多美,我隻花了二十五塊錢……”堯雨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順手拉過手,滾燙的嘴唇印在她的手心,她那時迷糊地想,他的灼熱會從此烙在掌心裏了,和手掌的生命線糾纏到底了。
  回去後堯雨換了睡衣,駭然發現身上東一塊西一塊被染成了藍色,都說便宜無好貨,這裙子脫色,她咯咯地笑了。
  同屋的杜蕾睥睨著她腿上的藍色印跡說:“這樣的裙子也好意思送女朋友?堯雨你受得了?”那天是堯雨生平第一次拉下臉來說人……搖了搖頭止住思緒,堯雨看向車窗外的行人和商鋪。到下班時間了,人開始多起來,車緩慢地往前挪。她很喜歡這種人潮湧動的氣氛。清晨和黃昏都是一天當中生活開始的標誌。清晨人們走出家門分散到城市的一幢幢大樓裏開始一天的工作,黃昏下班又從一幢幢樓裏湧出,回家在外吃飯過夜生活……堯雨喜歡黃昏。
  以前佟思成彈古典吉它。他說《雨滴》是清晨的感覺,清新明麗;《阿爾汗不拉宮的回憶》是黃昏,溫柔低沉。佟思成問她:“堯堯,你喜歡清晨還是黃昏?”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清晨!”那個時候堯雨喜歡清晨起來跑步時呼吸的新鮮空氣,看著城市從睡夢中醒來慢慢有了人聲沸騰,開始了新一天的喧囂,她覺得未來就在手中,渾身充滿了活力。而現在,堯雨想,她喜歡黃昏,更喜歡黃昏之後到來的夜晚。夜色是包容的顏色,漫長的夜晚那怕流淚也不會像在白天的強光下難以遁形。黑夜會把所有的一切都遮掩的嚴嚴實實,連女人,在燈光下都比白天看著更美麗。
  今天怎麽老是想起他呢?堯雨有些怔忡。回過神來想,今天黃昏之後是完全屬於自己的時間。如果不去酒會,她就上超市買東西,然後回家邊吃邊看租來的碟。看完上網聊天打遊戲,想起剛學著玩的《魔獸世界》,她練的女法師才十級,隻能打礦洞裏的狗頭人,還有幾個任務昨晚接的還沒做呢。不知道今天不是不是要住在山莊……
  “嘟!嘟嘟!”鍾強大力按喇叭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堯雨瞟了眼鍾強,把車窗關上,隔著玻璃噪音小多了。
  “媽的不堵車才叫怪事!”鍾強罵著。無可奈何地隨著車流一步一步往前移。
  堯雨看著鍾強想,其實他比自己也就大四歲而已。上班是領導,這時候也不像了。她有些好奇,隻比她大幾歲,鍾強咋就混到副總的位置了?還這麽能幹!
  好不容易出了城,鍾強的腳像踩進油箱裏了,在山道上狂奔,轉彎也不減速。堯雨被他甩得有點暈車,她突然覺得餓了。堯雨一暈車就想吃酸辣水粉。可惜今天酒會上絕對沒有這種小吃。
  到了溫泉山莊,鍾強一看表,六點四十分,籲了口氣,笑著說:“還好,還有二十分鍾酒會才開始。”
  堯雨臉有些發白。下了車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好半天才緩過氣來。“師兄,我可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業務性質的酒會,有啥要交待的早說。”
  “就是多交流,酒會上多和嘉林集團的人招呼,別的沒了。”鍾南想想說道,“對了,媒體也有人來,多認識吧!”
  堯雨揚揚眉:“做房地產的媒體?”她想起了A市新聞在線網當記者的千塵,眼裏露出笑意。不知道千塵會不會來。如果來就拉著她聊天去,時間就好打發了。
  鍾強和堯雨邊說邊往山莊的宴會大廳走。這座溫泉山莊開業不到三個月,是嘉林集團開發的。建築設計充滿了濃鬱的地中海風情,建在山頂,夜晚還能看江景,位置一流。他們公司接的路牌燈箱廣告,堯雨沒接這個業務,看同事拿回的資料拍下的畫麵說起溫泉山莊的設施,她有些向往能去泡那個梯級開發的露天溫泉。堯雨抬頭看了看天,星星清亮的晚上在山頂泡溫泉應該是種享受。
  這年頭溫泉太多了,地球就像一個大的爐子,上麵燒著水,隻要往地下打井就能噴出溫泉。有次堯雨去了一處很有名氣的硫磺溫泉,後來才知道泉眼出水量很小,沿線建的溫泉賓館多,山下的賓館不僅用鍋爐加熱還往裏加硫磺,她再不想去第二次。
  這處溫泉山莊選址在山頂,風光絕好,堯雨有些惡意地猜想著這個號稱天然氡溫泉的泉水是真的溫泉還是鍋爐加熱的。是為了建山莊而有的溫泉,還是真的因為挖出了溫泉而建的山莊呢?
  接待小姐把他們引到第二排的圓桌坐下。這裏坐的都是來自廣告公司的人。鍾強熟絡地招呼著,堯雨禮貌地微笑,算是和同行們打過了招呼。別的公司來人看向堯雨時眼裏閃過了詫異的目光。
  堯雨低下頭,她知道穿著卡通蓬蓬裙和一堆正裝出席酒會的女人坐在一起實在是不協調,這種打扮極不禮貌。這能怪她嗎?她暗地裏歎了口氣。
  自己穿得這般不嚴肅出席,損害的是大唐公司的形象,對別的公司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更何況,堯雨認為大唐和嘉林長期的合作關係並不會因為一個小職員的衣著就能破壞得了的。外表往往與事實本身不符,世人卻容易被表麵的裝飾所欺騙,忽略了觥籌交錯衣著光鮮背後本質的利益融合。
  在這樣的場合,人其實已經把自己撕成了兩半,內心裏留著真實的自我,在人群中卻穿上了演出的禮服,扮演著非我的角色。有人說這種人格的分裂等於把生命的一半交付給了死亡。然而,又有多少人在現實中能完完全全的真實呢?如果是一幕戲,今天堯雨就當自己是戲台上的一個跑龍套的角兒。
  堯雨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說話有熱情有節製,麵帶笑容和別的公司來人攀談,明知道她們有想法有看法或許心裏還在偷笑,堯雨全部忽視。除非有人要衝口說幾句難聽的讓她下不來台,否則,就當自己和她們一樣,正裝隆重出席。
  堯雨的態度贏來鍾強讚歎的目光。看她談笑風生說話極有分寸的樣子,他懷疑堯雨穿得再邋遢一樣有這份鎮定自若的氣度。
  說堯雨邋遢是她到公司的兩年時間裏,鍾強發現除非萬不得已,堯雨永遠是休閑裝加牛仔褲。有次他實在忍不住了私下裏問堯雨:“你買牛仔褲也多買幾條行不?感覺穿幾個月都不換似的。”
  堯雨閑閑地說:“我爸反對我穿牛仔褲,他對牛仔褲的定義是洗不幹淨的爛帆布做的。之所以穿就是衝著它經久耐磨耐髒。照他的定義,一年到頭兩條就夠我穿了,何況我有七八條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最多穿三個月一定換!”
  三個月才換?鍾強搖搖頭說:“當心嫁不出去!”
  堯雨嘿嘿笑了:“像我這種國寶級的人物,看不上是他眼瞎了。”
  鍾強無語。堯雨不是臉皮厚就是心態太好。也算她說對了,這年頭能打扮卻不打扮的女孩子是國寶一般稀有了。而像堯雨這樣不打扮還能擺出一副世界小姐派頭的更少。
  今天來的人多,宴會大廳裏坐了十來桌。堯雨東看西看,心裏一喜,她看到千塵了,坐在媒體那幾桌。千塵今天挺漂亮的,穿了件白色的吊帶長裙。她背對著堯雨坐著,應該沒看到她。堯雨正想著怎麽去嚇千塵,目光一轉,不覺呆了呆。前麵一桌有個女孩的側臉像極了陳慧安。
  堯雨仔細看了又看終於確定就是她。畢業兩年了,她還是頭回見到陳慧安。坐在前麵應該是嘉林集團重視的人物。不知道慧安混得怎樣,等會兒叫上千塵,三個人有的聊了。
  看到大學同學,堯雨有些興奮,嘴角情不自禁彎出一個笑容來。鍾強低聲問她:“怎麽突然間這麽高興?看到熟人了?”
  “嗯,是大學同學呢。兩年沒見了。對了,那桌坐的是哪個單位的人?”
  鍾南看了看,正好看到慧安嫵媚的側臉:“那個穿黃色套裙的?你同學?”
  “嗯。”
  “嘖嘖,真是沒想到,你還有這種美女同學。”鍾強讚歎了聲,“政府相關部門的吧。”
  堯雨看了他一眼:“怎麽說話的?鍾總,我怎麽就不能有這種美女同學了?看上了?”
  鍾強嘿嘿笑了:“看上了,介紹介紹?”
  堯雨撲哧一聲笑了:“我兩年沒見著她了,等我先熟悉了解一下她的狀況再說。”正聊著,堯雨又是一愣,今天怎麽了?敢情這酒會成了大學同學聚會了?她看著主席台旁邊一個身材高挑穿著黑色長裙的年青女孩子發呆。杜蕾怎麽也在?看她站的位置,她是嘉林集團的人?
  這時候主持人宣布宴會開始,請嘉林集團發言人講話,來賓代表致詞雲雲。掌聲響起來,堯雨下意識跟著鼓掌。思緒飛回到從前讀書的時候。
  她、陶千塵、陳慧安和杜蕾都是C大中文係的學生。杜蕾照理說和她最熟,都來自同一座城市,從中學到大學,偏偏兩個人就是好不起來。慧安和千塵住她們對屋。杜蕾和慧安還有千塵,都是係裏掛了號的美女。不知什麽時候起,堯雨和千塵成了好朋友。常去她屋串門,連帶和慧安也熟了起來。
  畢業的時候各奔東西。中文係的女孩子心眼多,沒找著好工作的不想提工作,找著了的有的要炫耀一番,也有的藏著掖著不肯提。堯雨除了關心千塵的工作,對別人不上心。兩年過去了,突然知道慧安可能在政府某部門,杜蕾在大唐的老主顧嘉林集團任職,她多少還是有些感歎。
  正想著,發言完了,菜一盤一盤上著,堯雨盡量控製著想大吃特吃的衝動,擺夠了淑女姿態。這時嘉林集團的人過來敬酒。堯雨站起身,端起一杯果汁。看到杜蕾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堯雨扯開嘴角笑笑回應。同樣的笑容,掛在慧安臉上叫溫柔,掛在千塵臉上叫明麗,掛在自己和杜蕾臉上的這種就叫虛假。
  杜蕾化了稍濃的妝,晚上看上去不濃不淡正合適,無肩黑色長裙貼服地包裹著她修長的身材,玲瓏的鎖骨上掛著一根鑽石吊墜的細鉑金鏈子,頭發燙得微微卷曲,簡單盤著髻,發鬢勾下幾根發絲,多了幾分成熟嫵媚的味道,她一直知道怎麽打扮自己,兩年過去,杜蕾比原來還漂亮。
  和她一起走過來的是位三十歲左右氣宇軒昂的男子,他一過來,堯雨就聽到周圍人熱情的喊他:“許總!”心裏明白,這人是嘉林集團的常務副總許翊中,沒想到他這麽年青。那杜蕾是他的秘書還是集團市場部的人呢?堯雨心裏猜測著。
  她跟著舉杯,和大家一起說了些祝賀的話,在杜蕾微帶嘲諷的眼神下喝了口飲料。她是在笑自己的打扮麽?堯雨嘴角忍不住帶起一絲了解的笑容來。杜蕾盯著她,眼裏的譏誚的意味更濃。兩人對視了幾秒鍾都轉開了眼神。
  堯雨暗暗歎氣,杜蕾還是沒變,永遠想踩在自己頭上,卻一直沒找到那個能把自己踩在腳下還使勁蹬上兩腳的機會。
  堯雨情不自禁想起中學時杜蕾曾認真地對她說:“我這人就是這樣,身邊越是優秀的人越要去比較。所以,堯雨,你最好習慣我和你爭。”杜蕾太要強,在朋友麵前尤其如此。堯雨自然是受不了朋友之間要像敵人一樣競爭的,慢慢也就和杜蕾走得更遠。但杜蕾有意無意的挑釁讓堯雨不得不應戰,兩人之間的爭鬥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
  畢業兩年了,若是其它關係那怕一般的同學再相見也會高興得開跳,情緒激動一點的沒準兒抱頭痛哭一訴衷腸。杜蕾和自己怕是一生都不能做朋友的。
  “堯雨!”鍾強輕輕撞了她一下。
  她猛的回過神,看了眼鍾強。
  “認識下許總!”鍾強笑著半帶介紹半帶命令。
  堯雨這才發現許翊中端著杯子看著她。“我是大唐市場部的堯雨,我敬許總一杯,以後大唐還需您多關照!”她迅速露出笑容端著果汁敬許翊中。
  許翊中瞧著這個宴會廳裏唯一穿卡通蓬蓬裙的女孩子忍不住笑了:“堯小姐有二十歲沒有?大唐果然朝氣蓬勃,有活力啊!”
  “嗬!”堯雨假笑一聲,隻覺這種場麵話越說越難受。她想要是穿那條有破洞的牛仔褲來,這個許總沒準兒會說大唐有時尚感。想到這裏她就想笑。端起果汁打算喝了完成任務。
  “哎,我說鍾總,你們公司的女孩子不是酒量都好嘛,上次那個叫王琳的可把我們營銷部的小夥子們喝怕了,要都像今天這樣,我們許總就更喝不過了。”杜蕾笑嘻嘻的插了句嘴。
  堯雨瞬間斂了臉上的笑容。她現在連同學都不是了麽?有句話叫:“君子交絕,不出惡聲。”杜蕾明知道她一喝酒就出狀況,還煽風點火!堯雨心裏的火騰的就起來了,她就不明白杜蕾為何處處要和她過不去。
  鍾強見許翊中含笑端著酒杯站在那兒沒吭聲,臉上就掛不住了。隨手倒了杯白酒給堯雨:“瞧杜小姐說的,小堯再不會喝酒,許總這一杯說啥也是要喝的。”
  堯雨不接,微笑著看著杜蕾和許翊中說:“敬人呢心意誠就是最好,許總不會介意的,是吧?”
  鍾強慢慢放下酒杯,有點氣堯雨當眾拒絕,又擔心起來,他從沒和許翊中正麵打過交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心眼小的人。
  許翊中看在眼裏覺得有趣,小姑娘挺有性格的,嘴角一彎:“堯小姐真會說話,我還就想和你喝一杯呢。”
  堯雨見狀更為惱怒,給臉不要臉,跟著摻和是吧?她斜瞟了眼杜蕾,突然嗬嗬笑了:“杜蕾你也真是,畢業兩年不見了,知道我不會喝酒還攛掇,想讓我出洋相啊!”
  鍾強揚了揚眉,堯雨和杜蕾是同學?許翊中也有幾分驚詫,轉過頭看杜蕾:“你們是同學啊?”
  “是啊,我和杜蕾從中學同學到大學,她太了解我了,畢業兩年沒見麵,這一見麵就想給我下馬威,杜蕾,你太壞了!”堯雨半嗔半怨。
  杜蕾嫵媚一笑:“算你躲過這一劫,許總,我開玩笑的,堯雨不喝酒的,她啊,一喝酒就出狀況,嗬嗬!”
  許翊中笑著看了眼杜蕾輕搖了下頭,和堯雨碰了下酒杯喝了酒。堯雨這才鬆了口氣。
  許翊中臨走時又看了眼堯雨的卡通蓬蓬裙,順帶把她賊笑的表情收進了眼底。
  慢慢的場麵開始熱鬧起來,端著酒杯竄桌敬酒的也多了。嘉林集團今晚安排了不少帥哥靚女四處出擊敬酒活躍氣氛。鍾強知道堯雨不喝酒,就對她說:“去找你同學吧,一樣也是聯絡感情。”
  堯雨笑逐顏開,打退杜蕾又得到豁免權:“那你一個人要挺住啊!師兄,今天嘉林集團的美女看來是不會放過你的!”說完就去找千塵。

  溫泉私語時
  陶千塵安靜地坐著吃東西,滴酒不沾。這種場合女孩子最好別碰酒杯。端起來了就放不下了。男人們總喜歡用一句:女人自帶三分酒量,敢舉起酒杯的都是海量之類的話過來勸酒。對漂亮女孩子尤其熱情。
  這幾座記者今晚不采訪都放鬆了心情,此時沒留在宴會上喝酒的都去泡溫泉了。嘉林集團安排好了房間,不走的就留在別墅休息。
  堯雨輕輕走到千塵身後蒙住了她的眼睛,粗著嗓子說:“猜猜我是誰?”
  千塵想笑,隻有堯雨這丫頭會這麽頑皮。“這手嫩嫩的香香的,嘖嘖!幹嘛蒙眼睛啊,蒙我的嘴正好親一口!”
  堯雨沒好氣地鬆開手:“死千塵!這些天跑哪去了?不見人影!”
  千塵回過臉,眨著那雙清亮的大眼睛瞧著堯雨,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小雨!”
  堯雨拉起千塵:“我瞧著慧安了,還有,杜蕾!”
  “慧安?”千塵眼中閃過驚喜,“在哪兒?”她下意識地沒有問杜蕾。堯雨和杜蕾不和她知道,因為和堯雨要好,連帶著也和杜蕾處成一般的同學關係。可是慧安不同,一個屋住了四年,這兩年沒聯係,她著實也想見她了。
  千塵笑著起身,拉起堯雨就去找慧安。堯雨抿著嘴笑,隻有千塵連看都沒看一眼她的卡通蓬蓬裙。瞧她心急地扯著自己快速穿過人群的樣子堯雨就知道,千塵做記者培養出來的急性子是改不了的了。
  找了一圈,慧安不見身影。千塵想了想對堯雨說:“會不會她吃過飯就走了,不肯在這裏多呆。”
  堯雨點點頭。兩人相互看了一眼,齊齊打消了去打杜蕾詢問的念頭。“酒會完了我明天問嘉林跑媒體口的人,會找著她的。”千塵笑著說。
  堯雨和鍾強打了聲招呼,與千塵出了宴會大廳,去後麵泡溫泉。
  溫泉設計是日本庭院式的風格,潔淨的山石錯落地圍著一處處水池子。庭台樓閣隱在半昏暗的燈光裏,水汽蒸騰如仙境一般。堯雨靠著池邊靜靜地看頭頂的星星。這裏的環境真的不錯。大二那年和佟思成還有千塵和蕭陽一起去山上旅遊,那個夜晚也有這樣的星星。“千塵,你還記得那年我們去山上嗎?”
  千塵笑了:“怎麽不記得?山上的麵好貴,十五一碗,老板宰人隨你愛吃不吃。我們一氣之下隻要了兩碗,兩人一碗吃得親親熱熱,份量倒給得足!”
  “我還記得那時我倆的食量好像比他們大似的,我們吃得多,他倆吃的少。”堯雨忍不住露出微笑。
  千塵透過水汽眼裏也是一片溫柔:“阿陽那時候是讓著我吃呢,笑嘻嘻地瞧著我,那碗麵現在想起味道實在是好,連麵湯都喝了個幹淨!唉,要是你倆……我們有時間說不準還能再去呢。”
  堯雨怔了怔,轉頭看千塵。她清亮的眼睛在氤氳的水氣裏帶出一種朦朧,這樣的眼睛真漂亮。堯雨嗬嗬笑了起來:“沒辦法啊,天要下雨,他要出國,大不了以後我跟著你倆去當電燈泡!”
  千塵盯著堯雨:“你別笑得這麽假,我才不信就這個原因呢。”
  “那是蕭陽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和你分手!”
  “昨天又吵一架呢。”
  蕭陽最大的愛好是打牌。這點是堯雨和千塵一致討厭的地方。他在學校裏聚眾打牌還被校保安抓了現行得了記大過處分。堯雨為了千塵約了蕭陽想好好教育他一番。在圖書館外麵等了足足半小時,才看到蕭陽睡眼惺鬆地走來。堯雨衝口就問:“幹什麽去了你?我最討厭沒時間觀念的人!”
  蕭陽嘿嘿笑了:“昨晚打了通宵,睡過頭了!”
  堯雨氣得什麽話都不想說。轉身就走。
  等到蕭陽畢業工作了,再沒學校保安來抓賭,千塵就充當了這角色,時常四處去找他。找不到就打電話,蕭陽從不會掛斷千塵的電話,但牌還是照打。不用說,肯定是這兩天千塵沒見著蕭陽又去找了,為此又吵了架。
  “男人上了牌桌就不是自己了!何況是蕭陽這種在朋友麵前好麵子的人!你去找他讓他不玩了,那不是拆他的台?”
  千塵情緒有些低落:“我和他為打牌的事在電話裏吵過好多次了。阿陽是真的對我好。每次我急了就發脾氣在電話裏數落他,不多會兒他就跑了來哄我。小雨,好多次都這樣,過些天他又去玩。”
  “那就遷就他唄,隻要他不是職業賭徒,打牌當成娛樂也沒什麽,這滿大街走哪兒都能聽到麻將聲。國粹嘛,你的阿陽為國家的文化發展,民族傳統的承襲還是起了很好的作用的。”堯雨就知道勸也沒用,這事還是千塵和蕭陽自個兒處理為好。
  千塵撲哧笑出了聲:“小雨,其實昨天生氣的是阿陽不是我。我打通電話又聽到麻將聲就火了,又衝他發脾氣,阿陽跑出來瞪了我半天,臉青的啊,換個人我估計他會出手開揍了。好一會兒才無可奈何說,老板做了別人一單生意,好幾十台電腦呢,人家拉著玩會兒。我是不是特別不懂事啊?”
  堯雨苦笑,你說蕭陽打牌吧,他又有分寸:“是,你不懂事,你再不懂事我看蕭陽也拿你沒辦法,咬牙切齒半天還不是隻有忍了。昨兒生氣的是他,那你愁什麽啊?”
  “小雨,我給家裏說了阿陽的事了,我爸媽,不同意!”千塵歎了口氣。
  “天,忘了你爸媽了,不過,千塵啊,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棒打鴛鴦的事?”堯雨想起千塵的父母就頭疼。讀大學時千塵和蕭陽戀愛就不敢讓家裏知道,她和慧安輪著幫千塵瞞天過海。
  陶千塵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老爸在C大教哲學,老媽在經濟學院教財會。家就住在C大教授區。她爸一看就是老好人的那種,隻顧埋頭研究學術,不問世事。可她媽一臉精明。她曾祖父是曆史學家,據說他的古董都幾箱,後來都捐獻國家了。要瞞過住在同一所大學的千塵父母,堯雨現在回想都覺得不容易。
  千塵語氣沮喪:“小雨,你不知道,大學裏的教授比資曆、比老公、比子女,很勢利的。我爸隻管他的學術,我媽對我爸就不滿意。聽說阿陽的父母都是工廠的,父親是普通工人,家裏還有個外婆,都沒養老金。他自己在電腦城打工,我媽一聽就感覺沒麵子,感覺他不可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媽那人,認準了,就不改主意了。任我怎麽說阿陽很上進想自己創業,她就是聽不進去!”
  蕭陽比她們早畢業兩年,他沒找單位,據說是找的也不好,他在電腦城裏幫人裝機做維護。他對千塵說總有一天他會有自己的電腦公司。而說起蕭陽的理想千塵就驕傲得不行,她相信蕭陽能做到。
  “我說千塵,你好歹當了兩年記者了,我怎麽就覺得你和工作中的精明能幹的陶千塵是兩個人呢?這事,得你自己拿主意不是?是你嫁人還是你媽嫁人啊?”堯雨頭痛。千塵處理感情上的事情一直就這麽優柔寡斷的。
  “我爸媽對我太好了,我不忍心傷他們的心。”
  “那你和蕭陽分手吧!”
  “小雨!你知道,我和阿陽……”
  堯雨不再吭聲了,要千塵和蕭陽分手,簡直可以用那首山無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來賭咒發誓。
  千塵是對感情很認真的人,蕭陽也特別寵千塵,堯雨很看好他們倆。杜蕾卻不這麽認為,她說:“名不當戶不對,遲早拉豁!”
  堯雨為此更看不慣杜蕾,覺得她越來越世故,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都失去原有的色彩。杜蕾冷笑著說:“不信走著瞧!”此時堯雨突然想起杜蕾以前的話來,難道門不當戶不對真的就不能在一起嗎?
  她想起公司裏的小王,有次家裏人給她介紹對象,小王家在M市,是C省較偏遠的地方,她聽了家裏的介紹後誇張的形容:“這是介紹對象嗎?我媽第一句話就說那個男的在A市工作N年,至少有十萬以上的存款,她賣女啊?”小王說完,整個辦公室都在笑。
  可是不能否認,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一牽涉到婚姻,愛情就轉化為物質條件。堯雨還記得自己笑著說了一句:“你們看過《巴黎戀人》吧?那天在家看碟,盜版的,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女的答應了,男主角就深情看著女主的臉許下諾言,應該是說愛你一生一世啊,永遠不分開之類的。翻譯過來就成了:讓我們一起吃好喝好吧!然後兩人深情相擁。可見婚姻就吃好喝好,你媽沒錯,先解決你的溫飽問題!”辦公室集體噴笑,小王笑著過來掐她,罵她嘴貧。
  堯雨從此想到吃好喝好就樂。她看了眼千塵說:“你媽嫌你太瘦吃的太精,蕭陽不能讓你吃好喝好!”
  千塵知道那個典故,被堯雨逗笑了。她知道這事現在也沒結果,不過是對堯雨訴訴苦心裏好過一點罷了。“小雨,你終於穿裙子了?”她轉開了話題。
  “這不是公司沒人硬拽著來,和公司同事換了衣服的。”堯雨想起卡通蓬蓬裙就想起了杜蕾帶著諷刺的眼神。“今天杜蕾看我的眼神啊,就像是女皇在看一個乞丐。還有那個許總,跟著起哄,敢情杜蕾把他拿下了!”
  以前千塵也問過為什麽兩個人從中學同到大學還在一間屋裏住了四年,杜蕾和堯雨總是針鋒相對,堯雨避而不答。“為什麽?杜蕾比你漂亮多了,成績也比你好,她哪點就看你不順眼了?你們屋好像沒出過什麽事吧?”千塵忍不住又問了這個問題。
  堯雨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不知道她想要和我爭什麽。”她展顏一笑,“我倒是希望她盡快釣上那個許總,嫁進豪門。兩人一唱一和要我喝酒,一早勾搭上了似的!”
  “嘩!”的一聲水響,水裏站起一個高大的男人,他跳上岸慢吞吞披上浴衣走了過來。
  “啊!”堯雨和千塵同時發出驚呼聲。她倆專門挑了個僻靜的水池好說話,這個人什麽時候在這裏的?他聽到了多少?千塵瞬間武裝起來:“什麽人躲哪兒裝神弄鬼的?”
  經過兩人身邊時,許翊中不屑地看了兩人一眼,沒說話走了。
  許翊中在堯雨她們來的時候已經躲開酒會上的各種糾纏找到這個偏僻的池子裏泡上了,她倆說私密話他聽著很好奇,看到她們沒發現他,也就安靜地躺在池子裏邊看星星邊聽。誰知說著說著就聽到她們說起杜蕾和他有一腿,這讓許翊中很不舒服。他最忌諱的就是辦公室戀情,何況杜蕾本人漂亮懂事能幹,對杜蕾動心的人很多,開他和杜蕾玩笑的也不少。此時聽到這樣的說法,他說啥也聽不下去了,才從溫泉裏起身就走。
  呆了兩秒,堯雨和千塵望著許翊中的背影氣得直拍水。“千塵,他什麽眼神?他偷聽我們說話還有理了?”
  千塵也很不爽,今晚說了這麽多隱私讓他聽去,也氣鼓鼓地說:“我改天寫篇報導,嗯,如今溫泉遍地流,順帶置疑這處山莊的溫泉是不是真的。來這裏采訪,攪得他們人仰馬翻!”
  堯雨氣笑了:“這樣公報私仇啊?不過,你是本地人,以前聽沒聽說過這裏有溫泉的?”
  “沒有啊!就是沒有,溫泉山莊開業很多人都有疑問呢,所以打著為他們宣傳的旗號查查!”千塵壞笑著說。
  堯雨獰笑著:“好,下一個選題就做本市的溫泉!”
  千塵被堯雨笑得心裏發毛:“小雨,你笑得好恐怖哦!”
  “恐怖?是仇恨!我脾氣這麽好的,對人這麽好的,人見人暈花見花謝!居然敢用那種眼神瞧我們!我做你的實習生和你一起來采訪!”堯雨下了命令。“看在大學四年你和蕭陽風流快活,我幫你成功掩護瞞過你爸媽的份上,踩了他!”

  別後喜重逢
  酒會過後沒兩天,千塵給堯雨打電話:“小雨,我聯係上慧安了,下班後C大南門旁邊的良木緣見。”
  堯雨下了班直接去了良木緣。慧安和千塵都還沒來,她點了杯摩卡坐著等她們。這裏還是老樣子,幾年了一點沒變。
  這家良木緣她來過幾次,都是佟思成帶她來的。在戀愛的最初,兩個人在這裏絮絮叨叨說著說不完的廢話。一小杯咖啡能喝上幾小時,沒話說就相互對望著,怎麽也看不夠似的,眼裏全是滿滿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每次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一晃神的功夫一天就結束了。兩人總是掐著時間趕在宿舍熄燈前牽著手往回跑,到了宿舍樓下若是還沒關門就站在外麵有一句沒一句的閑侃……那時候佟思成總會站在樓下的路燈旁,仰起頭等著堯雨從四樓窗戶上探出頭來再揮手離開。
  那個路燈籠罩下的瘦削身影是佟思成給堯雨印象最深的畫麵之一,給了她喜悅與快樂,還有一種安全,那時的堯雨從來沒有懷疑過某一次回頭看,會看不到佟思成。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深綠色的台布上畫來劃去。以後,她還會有這種情緒嗎?還會和另外一個男人有說不完的話,有戀戀不舍的感覺嗎?還會……從眼睛就透出濃濃的喜歡?心裏有個極小的聲音告訴她,沒了,再也沒有了。
  任何人都無法逃避自己的悲傷。兩個人之間一旦出現了裂痕,不論如何補救都恢複不了原狀。
  天還沒黑,堯雨清楚地看到原來在夜晚的燈光下顯得溫馨的布置此時顯出一種頹敗。從前,覺得這裏的環境浪漫得很。現在,絲毫感覺都沒有。
  堯雨嘴角微動,扯出一個清苦的笑容來。她喝了口咖啡,微皺了下眉,今天煮咖啡的師傅手藝失準。略帶著酸味,摩卡沒有這樣的味道。
  佟思成不喜歡喝咖啡的。用佟思成的話說,喝咖啡等於喝藥,還不如仰頭喝下兩瓶子礦泉水來得痛快。他帶堯雨來這裏,是覺得女孩子都喜歡這種氛圍,滿足堯雨的心態罷了。每次來,他點的咖啡都讓堯雨一人喝,自己隻喝檸檬水。
  是那時候起愛上咖啡了?堯雨慢慢回憶。是喜歡咖啡這種飲料還是在想念佟思成?她想不起來了。自從有喝咖啡的習慣,幾乎同時就有了佟思成的印象。堯雨輕歎了氣。為何還是懷念?她心裏隨即有種傷感一圈圈蕩漾開去。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那麽亮,卻那麽冰涼……”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堯雨愣了愣,接了起來,“在哪兒?我來了!”千塵的聲音傳了過來。
  堯雨自然地站起身往門口張望。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在看到千塵的同時也看到了另一個才被列入黑名單的人。
  冤家路窄,許翊中正好坐在她背後一桌,貌似也在等人。堯雨冷冷地看著許翊中,他抬頭看了眼堯雨低頭喝水直接無視。
  千塵笑著走過來。走近了見堯雨臉色不對,順著眼光一瞧,千塵也冷笑起來:“這不是許總嘛,這麽巧啊?正好又在我們背後?”
  許翊中心裏窩火,暗罵張林山什麽地方不選偏偏選在這家良木緣。請他去茶樓多好!他抬起頭笑了笑:“無巧不成書,是巧!”
  堯雨瞪了他一眼,拉著千塵坐下,故意用能讓許翊中聽到的聲音說:“好不容易我們三個聚會,說話又讓他偷聽!”
  許翊中沒好氣地想,我還不想聽呢。他掏出手機給張林山打電話:“山子,到哪兒了?”
  電話裏張林山嗬嗬直笑:“在你身後呢!”
  許翊中一回頭,張林山帶著個有著披肩長發的漂亮年青女孩子朝他走來。他閃了閃神,心裏嘀咕,要和山子說事呢,怎麽帶個女人來?
  正想著,張林山身邊的漂亮女孩發出一聲尖叫:“千塵,小雨!”
  堯雨和千塵轉頭一瞧,也愣住了。
  慧安挽著張林山的手變成扯著他往前,走近了,慧安衝許翊中一笑:“許總!”不等許翊中回答,她笑逐顏開地對張林山說:“林山,這就是我大學同學,陶千塵和堯雨!林山,這就是我的小老公!”
  許翊中一愣,“嗤”地笑了出來,咳了兩聲,轉開了臉。
  堯雨有次去千塵慧安屋裏玩,慧安的床是下鋪。堯雨很自然就要坐下去。聽到慧安連聲急叫:“等等,小雨!別坐!”
  堯雨嚇了一跳,以為床上有什麽東西差點被自己坐下去壓著了。誰知慧安拿出一方枕巾小心地鋪到床上:“坐吧,屁股不準出這塊枕巾的範圍!”
  堯雨於是小心地坐著,身體挪一挪,慧安的眼睛小刀似的就飛過來。堯雨實在受不了跳起來:“慧安,真不知道為什麽我和千塵會交到你這樣的朋友!”
  慧安嘿嘿一笑:“除了生活習慣和你們不一樣,我還心好哪!”
  堯雨皮笑肉不笑:“嘖嘖,還因為我看上你這個美人兒了,中文係三枝花,我折了兩枝,夠了!”
  慧安奇道:“你屋那枝呢?”
  “做人要厚道,我左擁右抱就知足了,我隻有兩隻手!”堯雨邊說邊摟了慧安去拉千塵。
  從那時起,私底下慧安就叫堯雨小老公。千塵翹著嘴非要和慧安分個大小出來,堯雨急了就說有了老婆還得有情人,這情人就非千塵莫屬了,千塵這才高興起來,得意地對慧安說一般情況下老公都更愛情人……
  此時堯雨聽慧安喊她小老公想起學校三人打鬧的趣事就樂。沒想到慧安現在還這樣理直氣壯地介紹她。眼睛又看到許翊中笑得鬼祟,就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她的心思又轉回到了張林山的身上,猜測著能被慧安叫這麽親熱,他一定和慧安熟得很,是她的男友?
  張林山寵溺地拍拍慧安,她平時很文靜,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能尖叫起來是真興奮了,他看了眼千塵和堯雨,禮貌地招呼:“你們好!”
  這兩人完全沒搞懂狀態,隻回了一個微笑。慧安已走過來,拉住千塵:“他是我老公!叫張林山。”
  啊?千塵和堯雨大吃一驚,慧安結婚了?她這一見麵簡直扔了顆炸彈出來,把兩人轟得腦子發暈。怔了一會兒,這才仔細打量起張林山來。三十三四歲的年紀,北方人的身板,濃眉大眼,《天龍八部》裏蕭峰式粗獷的男人!兩人互看了一眼,眼裏都是一個意思,慧安怎麽不聲不響就嫁了?
  許翊中嗬嗬笑起來:“轉過話題:“想不到啊,山子,你居然娶了位這麽漂亮的老婆,對,就是她,那天她也來了吧?酒會上人多,我沒瞧仔細。”
  “是啊,那天走的早。今天你約我,她同學約她,慧安又想介紹她同學給我認識,我就把地方定在這兒了。我們單獨坐著談事,等她們聚會去!”
  五個人分兩桌坐下,堯雨和千塵笑咪咪地打量慧安。她穿了件粉白的裙子,臉上淡淡暈了腮紅,那種柔媚就從骨頭裏透了出來。堯雨朝千塵一使眼色,兩人壞壞地笑了,看來慧安為了今天的約會特意打扮了。
  堯雨眼睛瞥見慧安修飾精巧的玉色指甲和細嫩手指上那枚鑽戒感歎了一聲:“真是不一樣了。”
  千塵也看著那枚戒指沒有說話。
  兩人對慧安的結婚充滿了好奇。所有的話題都奔著慧安去。
  慧安回頭望了眼張林山,見他和許翊中談笑風生。就放了心壓低了聲音說:“他人很好,很會照顧人的。”
  “什麽時候結的婚?”
  “今年年初!”
  “怎麽認識的?”
  “他在市規劃辦,我在經委,單位同事介紹的。”慧安有問必答,臉上始終掛著斯文溫柔的淺笑。
  慧安是慢性好脾氣的人,很講究生活質量,還有點淺淺的潔癖。千塵記得和慧安住一屋時,她第一次領了打工的工資請慧安吃火鍋。千塵很自然地讓慧安點菜。慧安也沒客氣,劈裏啪啦點了一大堆。
  千塵好奇地問慧安:“你胃口這麽好?隻點你想吃的哦,別管我!”
  慧安微笑著說:“是啊,我點的都是我喜歡吃的,知道你賺外快了,我才不和你客氣呢。”
  千塵豪爽地笑了:“隻要你吃得下,不怕你吃!”
  結果,上了二十幾盤菜,慧安每盤菜隻挾了一筷子燙了吃,然後就說吃飽了。千塵氣得想笑,瞪著那些菜問慧安:“這就是你說的你都喜歡吃的?你,這就吃好啦?”
  “嗯,我每種都想吃,但是每次隻能吃這麽多!我是少吃多餐型。”慧安靦腆地說,看著滿桌子還保持原樣的菜也有點不好意思。
  千塵無語,伸手挽起袖子擺開陣勢大吃特吃。回去後拉了兩天肚子,恨聲說:“陳慧安,我以後絕不再請你吃火鍋,吃也吃自助的!”
  堯雨聽說後笑得打跌。覺得慧安可愛得很,三人也就走得更近了。
  “慧安,畢業兩年了,怎麽一直沒聯係啊?”千沙忍不住問道。
  慧安輕輕笑了:“我畢業後剛到單位就派到外地學習半年。手機又掉了,沒你倆的號碼了,家裏的又沒有留。”
  “可是慧安,別的事都算了,你結婚這樣的大事怎麽不聯係我們啊?要真想找人那會找不到嘛。”堯雨扁扁嘴。
  “要不是酒會上小雨瞧見你,還不知道上哪兒找你呢。”千塵也不滿。
  慧安溫柔地拉堯雨:“林山和我在A市就沒辦,在他老家辦的。所以……”
  千塵和堯雨對望一眼,齊聲反對:“不行!現在知道了,必須補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了,反正沒吃晚飯。”
  “吃火鍋!”千塵嗬嗬笑著補充。
  想起從前的事兒,慧安也咯咯笑了起來。她回頭問張林山:“林山,她們要咱們補請客呢。”
  “好,再坐會兒,我們去吃東西。”張林山含笑同意。
  “千塵,你叫上蕭陽啊!”慧安提醒著,她說完看了眼堯雨,眼裏就有了沒想周到的愧疚。
  “好啊!很久沒見蕭陽了。”堯雨也笑,她讀懂了慧安眼裏的意思,心裏很感激慧安的體貼。
  她和佟思成談戀愛還在千塵和蕭陽之前。蕭陽還是因為她才認識千塵的。她和佟思成戀愛後常去他係裏,蕭陽也是計算機係的,連帶就認識了。有次佟思成臨時被教授捉進實驗室不能去赴約,就讓蕭陽去通知她。堯雨和千塵在電影院門口等得望眼欲穿,蕭陽笑嘻嘻地在一旁觀察了許久才走過去說:“堯雨,佟思成不能來了,派小的前來補缺。”
  堯雨本來是想讓千塵見見佟思成的,聽了蕭陽的話霎時沒了看電影的興趣,但票已經買了,隻好便宜了蕭陽。
  一場電影看完,蕭陽就開始追求千塵。在堯雨眼中的蕭陽頭腦聰明,嘴甜會說話對朋友義氣待人很熱情,但總覺得浮了點,她喜歡的是佟思成那種內秀性的男人。
  堯雨壓根兒沒想到千塵會愛上蕭陽,而且和他一糾纏就是六年直到現在。而佟思成與她卻分手三年了,用當時千塵和慧安的話形容叫又一個打破愛情童話的慘劇發生了,而且就因為佟思成要出國這麽一個狗血的理由。
  千塵找著蕭陽問他們係的情況,也就這個原因。她很疑惑,覺得佟思成腦袋進了水。她說:“出國有什麽?現在通訊這麽發達,你倆感情這麽好,他佟思成又不是不回國了,就算他不回國,你不也一樣可以出去?”
  慧安則說:“佟思成不過是公派留學兩年,要是分開兩年就要分手,離婚率還不知道有多高!”總而言之覺得特別詫異。
  堯雨一口咬定這個原因,佟思成又走得急,說完分手人就消失,死無對症,那兩人也隻能相信這個理由。那時千塵和慧安還生怕堯雨想不開,成天盯著她。沒料到堯雨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沒事人似的。
  千塵又開始懷疑是不是分手了。等她和慧安最終相信時,又齊齊覺得堯雨冷靜得嚇人。她倆的原話是:“小雨你哪裏是小雨,你是觀音淨瓶裏撒出的那幾滴水,轉眼間就熄滅了一整座火焰山!”
  喝了口水,堯雨見千塵已經在給蕭陽打電話就悄悄地問慧安:“他比你大多少?對你好不好?”
  慧安臉上露出幸福的笑,也悄聲說:“大十歲,對我很好呢。現在發現找個比自己大的,不僅會照顧人,而且會讓著你,感覺很不錯。”
  “我就是想讓你們見見,要是不好,就督促他改去。”慧安輕輕笑了。
  張林山和許翊中談完事情,笑著回過身:“慧安,叫上你同學,我們去吃東西,都餓了吧?”
  五個人站起身來。許翊中付了賬。張林山也叫上了他。許翊中原本想著是他老婆的同學聚會就不去了。但聽說是結婚補請客,以後和在規劃局工作的張林山要打交道的地方還多,就笑著同意了。
  走出良木緣,蕭陽正好趕到。他T恤仔褲,清俊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走過來一手牽住了千塵,對慧安笑了笑:“好久不安,陳慧安。”
  慧安挽住張林山介紹:“千塵的男朋友,以前我們校計算機係的簫陽。”又介紹了下許翊中,三個男人握手寒暄。
  堯雨看了看他們,徑直走到許翊中麵前:“許總,不介意我搭你的車吧?”
  “當然!”許翊中就算不願意臉上也不露絲毫端倪。今天這個堯雨還算懂事,沒有去擠在張林山車上,不然自己也會開口讓陶千塵和他男友坐自己的車。

  兩看兩相厭
  兩輛車直奔西山的慶德火鍋。那是家正宗的重慶火鍋,開了很多年,越做越大,最後在西山腳下圈了塊地,弄成園林式的環境。是A市數一數二的高檔火鍋店。
  堯雨算了算,自己五個人要在這裏吃下來至少一兩千,小半月工資沒了。她隻在這裏吃過兩次,都是別人請客。堯雨不禁感歎,現在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慧安和張林山今天都是一身名牌,以堯雨的眼光看肯定不是水貨。慧安和張林山開的車卻是普通的桑塔納3000。估計這和在政府部門工作不欲招搖有關。她看了看許翊中,心裏有了幾分了然。
  城市的燈火在山穀間璀璨閃爍。A市依山靠江,近年來各行各業的發展越來越迅猛,特別是房地產。靠近城區的幾座山頭已經開始了圈地運動,各房地產公司拿了地興建高檔小區、別墅和度假山莊。住在山上正好可以看到滿坑滿穀的景致,以及穿城而過的兩條江。離市區的路也不過十來分鍾。這種交通便利、鬧中取靜且知道政府將來市政設施規劃的樓盤幾乎在開盤當天就會對外宣布銷售一空。不見得真是一套房源都沒了,但銷售情況至少在百分之六七十以上。
  開發商捂盤造勢,聯手催穀。小老百姓隻擔心房價上漲,乖乖的就把十來年的苦心積蓄掏了出來。為子女買的,換房的,投資的,新融進這座城市的外地人……房價不漲也難。就這兩年時間,A市的房價均價提升了一千元左右。原來兩千多的房子現在基本上沒有了。
  規劃局是麽?如果有提前的消息,對很多房地產公司來說就是商機了。張林山如果在規劃局呆的位置好,他幾句隱約的話提前捎到就成了,如果再能牽線搭橋內部溝通一下……堯雨把頭轉向車窗外,這些不是她關心的也不是她喜歡去了解的。
  堯雨喜歡晚上坐車,晚上她不會暈車,在車裏能看到城市夜景如畫在眼間閃過。她閉著眼也知道外麵的城市有多美。
  政府在江邊上修了無數的景觀。一到晚上,燈光齊亮,青江和白江如兩條玉帶襯得城市像童話世界。
  以前堯雨和佟思成常在晚上登著山地車到高處看江景。佟思成頗有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氣勢。他興奮地說:“堯堯,我看A市的地位位置和省會城市的地位,它將來在計算機高科技方麵的發展肯定很快!”
  堯雨迷糊地想,他還真沒說錯,A市越來越注重環保型的高科技產業發展,在南麵建了很大的一個高新科技園。他是該出國,有那麽優厚的獎學金,那麽好的公派留學條件,以佟思成的家庭環境,他怎麽會放過呢。
  她看向車窗外又開始走神。許翊中聲音冒了出來:“你們三個看似關係很好嘛。那杜蕾呢?你們不都是同班同學嗎?”
  堯雨一下子精神起來,她上車後就沒和許翊中說過話,聽他一開口就問杜蕾,心裏警鍾長鳴,淡淡地說:“性格上不太合得來,普通同學而已。”
  許翊中壓根不信,若隻是普通同學,那晚在溫泉山莊,他就不會聽到堯雨諷刺杜蕾和自己了。“是嗎?還以為你倆有啥深仇大恨似的。堯小姐,那天我比你們先到,無意中聽到你和陶小姐的私房話,實在對不住,不過,你說那樣的話我聽了實在不舒服這才走開的。”
  “知道,我和千塵與慧安關係很好,慧安沒有吹枕頭風的習慣。”堯雨語氣還是淡淡的。
  許翊中心裏湧出怒氣,怎麽這丫頭背後說人還占了理?說起來自己是因為這層關係才道歉似的。太不知好歹了!他正想出言教訓一番。堯雨手機響了。
  “……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想隱藏,卻欲蓋彌彰。白月光,照天涯的兩端。在心上,卻不在身旁……”許翊中一愣,用這麽悲傷的歌做鈴聲?他不覺得適合堯雨這樣的年青女孩子。
  手機響了一會兒,堯雨似在猶豫,終於還是接了。“媽,啥事?”堯雨語氣開始不好,邊聽電話邊看著許翊中。
  車裏很安靜,許翊中隱約聽到手機那頭傳來抽泣聲。堯雨知道他聽到了,直接把手機掛了。
  “這樣對父母不是為人子女的行為。”許翊中語重心長,他找到了訓堯雨的話題。
  堯雨一聽母親沒說兩句話就掉眼淚,又是在外人車上不好多說。掛了電話心裏堵得慌。那裏還聽得進去許翊中訓她,便冷笑道:“這是我的家事,許總管的太寬了吧?”
  許翊中被堵了回來,語氣變得生硬:“做子女的要孝順,孝順孝順以順為孝!你母親情緒不好,你怎麽能直接把電話掛了?老人家會多難受啊?”
  堯雨火大:“我掛我媽電話關你什麽事?停車!”
  許翊中刹住車:“我說你這丫頭怎麽是這種人?背後說傷人的話還不道歉,對自己的母親也這麽沒禮貌,我最看不慣不孝的子女!”
  堯雨一推車門沒開:“開門,我要下車!跟你近距離接觸就沒好事!”
  “那怎麽行!你走了山子還有你那幾個同學還不知道我把你怎麽著了呢!”許翊中不動。
  堯雨拿起手機打電話:“千塵,你給慧安說一聲,我不去吃飯了,我家裏有急事……嗯,是慧安哪,對不住了,家裏來電話有急事,你們吃去,改天我們再聚,千塵有我的電話……嗯,嗯,好的,再聚!”
  掛了電話堯雨就發作了:“好了,沒你的事了,開車門!”
  許翊中馬上開了車門。堯雨下了車,突然回頭衝他一笑:“告訴你,孝不孝得我老爹老媽說了算,再告訴你,就你這種喜歡斷章取義,不了解情況瞎開口的人,嘉林公司聘你做副總那叫用人不當!哼!”她大力關上車門,朝市區走去。
  這裏離市區還有一長截路。路燈白慘慘的照著,遠處燈火闌珊。可是就算把脖子扭斷,也看不到那個立在燈火處的佟思成了。公路上安安靜靜,前麵連車輛行駛而來的燈光都沒有。就像是噩夢裏的情景,一個人,隻有自己一個人。
  堯雨突然想哭。從看到慧安那個眼神起,從蕭陽趕來第一個動作就是牽住千塵的手開始,在老媽又哽咽抽泣著求她回家,在自己一個人得孤單的走這麽長一段夜路的時候,她就想哭。不知道是傷感和佟思成的分手,還是哭自己選擇了一個人去走這麽長的黑漆漆的路。
  兩年前堯雨從來沒有一個人走過夜路,沒讀大學時家裏保護的很好,她就算在外麵玩,天黑後那怕離家隻有五百米,都有人送到家門口。讀大學時基本上呆在校園裏,外出時也是和佟思成在一起。大學畢業後這兩年,再遠再黑的路都是自己一個人走了。
  這一刻她無比痛恨佟思成,邊哭邊往回走。是,她想家了,想爸媽了,可是又不想回去。
  許翊中在堯雨諷刺了他半天摔上車門往回走的時候就冷靜了下來。他是很善於冷靜和自我檢討的人,特別是在別人對他不滿的時候。
  許翊中相信一句話:沒有不帶刺的魚,同樣也沒有不帶缺點的人,思而改之,可以致睿。他想了一遍堯雨的話,覺得也有幾分道理。首先堯雨和杜蕾之間肯定有什麽事,所以才會背後說她。至於捎上自己,當時的確也有想讓她喝酒的意思。其次從手機裏隱約聽到堯雨母親抽泣的聲聲,她掛了她母親的電話當然不欲自己一個外人知曉她家的家務事,自己衝口而出是管得寬了點,以此說她不孝也過了點。
  許翊中給張林山打了個電話:“山子,你們先坐著,我送送堯小姐,她家裏有急事。嗯,時間早我就過來!好,掛了。”
  他掉轉車頭去追堯雨,看了眼旁邊寂靜無人的公路,有點後悔讓一個年青女孩子走著回市區。狠踩了腳油門提了速,十鍾不到就開完了這段路。但路上他沒見著堯雨的影子。
  許翊中暗想走路不可能有這麽快。從市區到西山隻有一條路。從想事情到打電話開車出來不到五分鍾時間,當時也沒有車從身邊經過。他一下子有點緊張,要是堯雨半路出了啥事,他可就賠大發了,才和山子說送她來著。
  掉轉車頭,他又沿著山路去找。
  堯雨走了幾分鍾,越走越害怕。從這裏走到市區至少要四十分鍾。她幹脆蹲一邊綠化帶裏等有車經過。她知道晚上去慶德火鍋吃飯的人多,遲早會攔到一輛車,就躲在陰影處候著。沒過兩分鍾,就瞧著許翊中的車從麵前飛馳而過。
  他是找自己的嗎?堯雨沒好氣的想。她蹲了會兒,看到又有車從前麵來,堯雨瞧了下車牌,是政府的用車,就跳出來招手攔。車停了下來。她賠著笑臉道:“能不能搭我回市區?隻到市區就好了。”
  對方瞧了下,看年紀輕輕的一個女孩子,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心一軟就讓她上了車。
  快到市區的時候,許翊中正好掉轉車頭往上走。他看了眼從身旁開過的這輛黑色的車,就開過了。
  堯雨到了市區下了車。打的回到租住的房子。安全感才一點點回來。她覺得今天特別疲倦,洗了澡上床看了會書就睡了。
  此時許翊中正著急萬分,沿山路又跑了一趟,徹底死心,就去了慶德火鍋。張林山他們四人正吃的高興。見他臉色不好走進來就問道:“小雨家什麽事啊?她爸媽從B市來了?”
  許翊中有些尷尬:“她剛開始不要我送,下車走了,我一想這裏離市區還遠就趕著去送
  她,結果沒看到人,她怎麽可能跑得比我的車還快?”
  千塵一急拿起電話給堯雨打過去,全是已關機的提示音。“不會出事吧?”
  蕭陽輕輕摟住千塵的肩:“別急,沒準兒她搭了別的車回家關機了。”
  千塵和慧安聽許翊中一說,想起這截路剛修好不久,來這裏吃飯都是有車的,出租車比較少,就放心不下。
  慧安說:“這樣,我們也吃差不多了,就是許總……”
  “我沒事,人找到再說,別真出什麽事了。”許翊中接口道。
  幾個人出了慶德火鍋直奔堯雨租住的房子。蕭陽和千塵上去敲門。許翊中呆在樓下和張林山抽煙。
  千塵和蕭陽敲了許久的門,堯雨才迷迷糊糊聽到。她穿著拖鞋睡眼朦朧地開了門,吃驚地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千塵問:“什麽事啊?千塵?”
  一看到她,千塵就拍著胸喘氣:“我說小雨,你到家好歹發個信息打個電話嘛,給你嚇得,以為你出事了呢?”
  蕭陽摟住千塵,心疼她爬七樓跑得喘氣辛苦,瞧著堯雨無可奈何:“大小姐,你鬧得人人仰馬翻知不知道?許總開車想送你結果找半天山道上沒有人!嚇慘了。”
  堯雨一笑:“這就嚇慘了?千塵,你什麽時候做那個溫泉的選題?我還真要鬧得他人仰馬翻才行!”
  千塵鬆了口氣,看提起許翊中堯雨就沒好臉色。連聲答應:“好,盡快,你睡吧。慧安也著急呢,和她老公在樓下。我們就先走了。”
  “等等,我換件衣服和慧安打個召呼,今天好不容易見麵的。”堯雨迅速回屋換了衣服。出門時看到千塵和蕭陽又忍不住笑。
  蕭陽正蹲下來對千塵說:“上樓累了,我背你下樓!”
  堯雨和他倆太熟,視而不見地在前麵開路。千塵很自然地跳上去趴蕭陽背上和堯雨說話:“小雨,和那許總翻舊賬吵起來了?”
  “他居然指責我不孝!哈!”堯雨昂起頭發出一聲冷笑。
  “你是嘛,幾年不回家,都不知道你和你爸媽怎麽了?要換了我爸媽……”千塵住了嘴,她不想當蕭陽麵提起父母反對的話。三個人默默地下樓。
  到了二樓,千塵從蕭陽背上跳下來,牽住他的手。堯雨調侃道:“你倆快成連體嬰了!”
  蕭陽好性子的笑笑,牽著千塵走了出去。
  慧安瞧到堯雨出來嗔怪道:“到家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許總現在還沒吃晚飯呢。”
  堯雨睥睨著許翊中,微微一笑:“麻煩許總了,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許總這麽熱心。”
  許翊中看了眼堯雨,她穿了件大T恤,肥褲子,頭發披散著,話說的倒客氣,渾身上下散發著放浪不羈的味道。他皺了下眉說:“沒事就好,今天不該讓堯小姐一個人走的,夜裏總是不安全。行了,人到家就沒事了,我也回去了。”

  柔腸複百結
  千塵和蕭陽聲稱另有節目不讓慧安和張林山送,三個人目送兩輛車開走。這時千塵手機響了。“媽,才十點呢!”千塵迅速看了眼蕭陽和堯雨,“我,我和小雨在一起,今天遇大學同學了,對,陳慧安,你知道的那個,在市經委工作,才聯係上……嗯,真的!不信我讓小雨接電話。”
  堯雨看了眼蕭陽,他靜靜地站在千塵身旁,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變過,專注地看著千塵,眼底隻有溫柔。她暗暗歎了口氣伸手接過電話,千塵母親柔和的聲音傳來過來:“堯雨啊,你們不要玩太晚了,讓千塵早點回家……女孩子晚上在街上逛總是不好,蕭陽在是吧?”
  “阿姨,瞧你說哪兒去了,今天就我們三個人聚,沒別的人,這會兒剛完,千塵一會兒就到家了,放心吧!我幾時說謊騙過您呢。”堯雨連哄帶騙接完電話,千塵她媽又對著千塵嘮叨了會才掛掉。
  千塵小心地看了眼蕭陽:“阿陽,我媽讓我半小時內一定到家。”
  “嗯,我這就送你回去。放心,半小時之內準到。小雨,我和千塵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蕭陽溫和地開口。
  “阿陽!”千塵把頭往蕭陽肩頭一靠,手朝堯雨揮了揮,“你還不快上樓去!”
  “是是,抓緊時間纏綿嗬!”堯雨嗬嗬笑著往家走。
  注定了這是個不能平靜的夜晚。蕭陽送千塵回到C大,剛走近那片教授住宅區,就看見千塵母親臉色鐵青地站在小區門口。
  蕭陽感覺千塵的身體抖了抖。他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後才鬆開,禮貌地招呼千塵母親:“伯母好,我送千塵回來。”
  千塵母親明顯在壓抑怒氣,瞧也沒瞧蕭陽:“千塵,回家!”
  “媽!”千塵有點委屈。轉頭看了眼蕭陽,他含笑瞧著她。千塵心裏歎了口氣,腳開始移向母親的方向,緊走了兩步挽住母親。
  蕭陽默默地看著她和她母親走進小區。盯著那片寧靜美麗的住宅區他心裏湧上一股被羞辱的感覺。
  千塵父母反對他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反對他也知道。千塵是這樣與眾不同,她從沒嫌棄過他的家庭、他的工作。千塵看他的眼睛永遠充滿了信任。她的單純善良給了他去創業拚博的勇氣和信心。千塵沒有望夫成龍的急切,她從不給他壓力,而他會因為她給自己更多的壓力。
  像千塵這樣的女孩錯過了他會後悔一生。看多了聽多了現在女孩子找男朋友的種種高標準,千塵的心更顯得可貴。然而,他也了解千塵,她愛他,也愛她的父母。蕭陽清俊的臉上現出一種痛楚,一種無力的痛楚。
  時間對他來說是多麽重要,他需要時間,去打拚出天下,給他的千塵,不,是給千塵的父母!為了讓千塵不為難的嫁給他,他得和時間賽跑。蕭陽的眼睛染上一層激動,雙手慢慢握緊。良久才轉身離開。
  回到家千塵母親就發作了:“千塵啊,我給你說了多少遍那個蕭陽不合適!你怎麽還和他在一起?還騙著我說同學聚會?堯雨也撒謊!”
  “怎麽就不合適了?不就是他現在創業家境一般嘛!今天真是同學聚會,他也是C大的,怎麽就騙你了?”千塵有些反感,低聲辯解著。
  “你還和我爭?什麽叫創業?現在創業有這麽簡單?他就是在電腦城的打工仔而已!這門不當戶不對,兩個人在一起環境不同,生活習慣不同,遲早會吵架,我是你媽,我能不為你好?”
  “門當戶對就好?我覺得和阿陽在一起我很快樂很開心,我就覺得他好!”千塵的聲音也高了起來。
  她母親氣得渾身顫抖:“你還小,你不像媽是過來人,我絕不會眼睜睜地瞧著你往火坑裏跳!我明告訴你,我不同意!”
  “媽!阿陽他很能幹的,而且對我很好!”千塵放軟了聲音求母親。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還小,你那知道婚姻裏真正需要的是什麽啊?你,你怎麽就不叫我省心呢……”千塵母親一下子哽咽起來。
  千塵張了張嘴,心裏難過一波接一波的化作陣陣酸楚。她終於沒有再爭,小聲地說:“媽,你別氣了。”向來堅強的母親突然流露出的脆弱讓千塵不忍。她輕輕說:“我先去睡了。”
  千塵家住的房子是C大的老式房子,兩層樓獨幢的蘇式別墅。洗過澡她躡手躡腳地上樓。老房子隔音不好,她隱約聽到父親在勸母親:“孩子大了,都畢業兩年了,這感情的事……”
  “不行!別的她做記者成天在外跑我都不管,這婚姻大事,我不能由著她亂來,除非我死了……當年我媽勸我,我不聽,結果受了多少白眼才有今天的地位……你瞧對樓王教授的女兒……”
  千塵眼裏瞬間浮上一層水霧。父親不像母親出身書香世家。那時候母親幾姐妹裏就數母親嫁得最差。小時候跟著爸媽去外婆家,外婆對父親的態度也是最冷淡的。直到父親在學術界慢慢有了名氣,家裏生活條件好轉,這樣的情況才改變了。而母親則一直要強,每每說起外婆,父親就會沉默。
  除了這個,平時父親母親都是很開明的人,對她也很好,從小也是捧在掌心裏長大的。千塵萬萬沒有想到和蕭陽戀愛會激起他們這麽大的反應。
  讀大學的時候爸媽希望她不交男友還能考研什麽的。她一直瞞著他們。大學剛畢業蕭陽和她都忙著適應新環境,又拖了兩年才給家裏說。
  她還記得前個星期小心地告訴父母交男友的時候。母親問了情況就斷然拒絕連飯都沒吃回了房間的情景。千塵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心裏為難之極。
  從小到大,母親對她期望很高,假期裏陪著她學琴學書法,對她的學習抓得很緊。千塵一直是好孩子好學生,讀書時一帆風順,考上了C大這所全國聞名的高校。畢了業去新聞在線網做記者,薪水不是太高,卻有很好的社會地位。
  和蕭陽在一起,六年了,還保持著從前的那種美好快樂的感覺。她想不出還有什麽煩惱。千塵以為接下來蕭陽會慢慢做出成績,她會在單位上好好跑新聞,再以後和每一個普通家庭的人一樣工作,生活,閑時和朋友聚會……然而母親決然的態度讓她對以後的一切都失去了把握。
  最難處、最痛苦的情景,莫過於正當兩情相悅的時候而遭到一種全無抵抗的外力無端的衝破。而這種外力恰恰是陶千塵活了二十四年來從來沒有去違背過也從沒有想過要去違抗的來自最愛她的父母的力量。
  千塵閉上眼,情不自禁想起和蕭陽交往的點點滴滴。
  蕭陽和她是兩個極端。千塵中規中矩,而蕭陽則是活躍陽光型的。兩人戀愛後千塵才知道“玩”字怎麽寫。蕭陽教她跳舞、帶她去喝酒唱歌、吃各種小吃、參加社團活動,蕭陽眉飛色舞的說話,臉上溫暖的笑容。千塵覺得和蕭陽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喜悅在淡淡的湧現。
  她是少有出家門的乖乖女。跟著蕭陽突然發現世界還有這麽多的精彩。蕭陽無所顧忌的性格,與朋友相處的方式都讓千塵眼前一亮。蕭陽家境很一般,人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蕭陽很早就開始獨立思考自己去麵對處理事情,懂得熟絡地打點各種人際關係。他的社交能力強過千塵這種家境好卻和社會少有接觸的孩子。
  千塵是內心很敏感的人,和人打交道麵淺會臉紅。跟著蕭陽改變了許多。特別是剛上班當記者的時候,她還不太習慣采訪陌生人,蕭陽一有時間就陪著她去采訪,幫她在網上查找資料。六年,千塵已經習慣去依賴蕭陽,習慣蕭陽給她的嗬護。她心裏突然覺得痛。她和蕭陽真的像堯雨說的那樣跟連體嬰兒似的,分開會痛,手術做不好就會死麽?
  千塵忍不住給蕭陽打電話:“阿陽啊……”
  “我在呢,寶寶。”蕭陽淡定的語氣瞬間平息了千塵惴惴不安的情緒。
  蕭陽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的鎮定與樂觀。他的大膽與淡定讓千塵格外有安全感。有的時候,她覺得隻要有蕭陽在,天塌下來都不是好大的事。
  有一年冬天,千塵約了蕭陽在C大附近的橋頭見麵。她不敢讓家裏人知道,和蕭陽約會從不在校園裏。走在街上也會小心翼翼左顧右盼怕被熟人瞧見。
  她等在橋頭有一會兒,心裏有些著急,這裏離學校很近,千塵生怕遇著學校認識的人。她一個勁兒朝橋那邊張望著。天慢慢暗下來,風吹著很冷,千塵跺著腳,不停地嗬著氣曖手。突然就聽到了蕭陽的聲音。清朗明快地叫她的名字。
  千塵抬起頭,蕭陽穿著黑色的大衣,玉樹臨風的站在橋那邊含笑望著她。那一瞬間,千塵心裏滿是喜悅,方才等待時的焦慮不安全拋在了腦後,她覺得蕭陽就像等了她一生一世似的。她笑著跑過去:“阿陽,你來得好快!”
  蕭陽瞥見千塵凍得發紅的臉。一把拉過她的手放進了大衣裏,順勢就抱住了千塵。這是蕭陽第一次在大街上抱千塵。
  千塵手伸在他的大衣裏,臉貼在蕭陽熱烈跳動的胸前,她喜歡蕭陽果敢熱情的擁抱。千塵抬起頭就看到了蕭陽嘴邊淺淺的笑容和他深情的眼睛。這一刻,怕家裏知道的心思全然不見,她眼裏心裏整個世界裏隻有一個蕭陽。傍晚時分,橋上來來往往的人,街上穿行的車流隨著暮色的來臨隱入了另一個環境。相擁著的千塵和蕭陽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裏,充耳不聞。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的擁抱,那天的蕭陽,那天自己的感覺。
  千塵心裏柔腸百結,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卻又舍不得掛斷電話,就把手機貼在耳邊,聽電話裏傳來蕭陽平穩的呼吸聲。
  蕭陽也沒有說話,沒有掛電話,仿佛不管千塵要打多久,要沉默多久,他都一直陪著她。
  過了許久,千塵覺得自己心情平靜下來有睡意了,才輕聲對蕭陽說:“阿陽,我睡啦。”
  “嗯,乖,好好睡。”蕭陽的聲音低柔溫暖。
  千塵嘴邊隱約浮起笑容:“我掛了啊?”
  “嗯。”
  “明天我們一起吃飯?”
  “好。”
  “阿陽啊,明天我下了班來找你。”
  “嗯。”
  “你說吃什麽好呢?上次你帶我去的河邊那家烤河鮮味道很好呢。”
  “寶寶,明天我們去吃。”
  “嗯,阿陽……”
  “嗯?”
  “我掛啦。”
  千塵輕輕掛斷電話,滿足地睡了。明天,斯佳麗說:“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有意無意間
  第二天的確是新的一天,對堯雨來說,是有好消息的一天。
  陶千塵真的幫堯雨辦好了工作證,她叮囑道:“這不是記者證,你隻能跟著我做我的實習生!”
  “知道,我也就是好奇玩玩,這次就想跟著你過過采訪的癮!”堯雨嗬嗬笑著。
  千塵嗔她一眼:“你呀,什麽都跟玩票似的。那來那麽多玩的心思?”
  堯雨愣了愣,扯扯嘴不回答。千塵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小雨,佟思成該回國了吧?”
  堯雨一抖,轉開臉:“別提他!分了就是分了。”
  “小雨,你連提都不能提,你明明就是忘不了他!”千塵有些不高興了,她所有的事都告訴堯雨。但堯雨自和佟思成分手後絕口不提。
  堯雨咬著嘴唇不說話。心裏的悲傷似乎瞬間壓抑不住就要噴發出來。一鍋岩漿在心裏翻滾著攪著找不著突破口燒灼得她口幹舌燥。
  堯雨知道這樣瞞著千塵,當朋友的會有不被信任的感覺。可是……她看向千塵,慢慢說:“千塵,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和蕭陽嗎?你們戀愛還在我和他之前,卻一直不折不撓。我和佟思成卻分了,他要出國讀書,就這樣簡單。別問了好麽?都,過去了。”
  千塵小聲地道歉:“小雨,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氣嗬!”
  “怎麽會?我們是死黨嘛!”堯雨對千塵壞笑,“走,今天正好休假,踩嘉林集團去!”
  “小雨,不要玩太過火哈,小心嘉林火了給你們公司施壓,讓你們老總炒了你!”千塵提醒她。
  堯雨撇撇嘴:“就是借你的身份趾高氣揚地去那小子麵前洋盤一下,真要寫稿,當然是以事實為依據的,真的是氡溫泉,還不是當作廣告了,至少也是消費指南唄。”
  陶千塵嗬嗬笑著照程序給嘉林公司負責宣傳口的王科長打了電話,說明采訪意圖。王科長一聽有公眾置疑新開張的溫泉是假的有些著急。溫泉山莊新開業,正是需要大力宣傳的時候,要是輿論議論多了說是假的,那真的也變成假的了。
  A市有一半的地是山區,有好些地方挖出了溫泉,但良莠不齊。自從北山那邊的度假山莊被記者報導了溫泉水量少山莊往裏加熱水造假的新聞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以經營溫泉為特色的山莊、賓館都生意蕭條。
  王科長當即安排溫泉山莊接待采訪。並在電話裏信誓旦旦地保證這處溫泉是經國家和省地質局的專家考證過的,有鑒定報告一類雲雲。
  陶千塵和堯雨坐上嘉林集團派來的車又去了溫泉山莊。陶千塵知道像這樣的采訪根本不可能讓許翊中陪同。可這次采訪又是為了堯雨出氣。於是仔細看過各種證明之後,又裝模作樣拿著相機去拍出水口,聽山莊裏的人介紹整個水流操作係統。堯雨對新聞采訪是外行,豎起了耳朵聽想找漏洞。
  山莊的張經理得意地說:“我們這個氡溫泉,西部隻有兩處地方發現有,一處是在四川的峨眉山,另一處就是我們這裏!”
  話一說完事先作了功課的堯雨和千塵對看了一眼,千塵淡淡地說:“不是吧?張經理!西部還有一處在甘肅呢,你們這樣做廣告會誤導消費者呢。”
  “是是是,忘了,甘隸武化有一處,我們這個是新發現的!”張經理趕緊更正。
  千塵精明地問道:“我看你們的出水口很小呢,這麽多水池子,泉水夠麽?”
  張經理一臉笑容:“怎麽會不夠?還有一處出水口就隱在上麵最大的這處池子裏,溫泉就沿梯形水池往下流了。”
  陶千塵想了想,笑著說:“也拍得差不多了,我回頭再采訪下省地質局的專家,聽聽他們的說法。要咱們市出了這麽稀罕的氡溫泉,值得好好宣傳一下。”
  張經理趕緊留她們吃飯,他早和集團通過電話,上頭指示這段時間隻要來記者都要陪好。
  本來兩人會無功而返,陶千塵不喜歡白跑一趟,心想著正好做成A市的溫泉係列報道,類似於消費指南,也算完成工作任務。接下來就向張經理詢問有關來山莊消費的一些情況。
  王科長把陶千塵和堯雨去溫泉山莊采訪的事匯報給了許翊中。許翊中一聽,哪個丫頭分明找茬來了,堯雨是大唐的人怎麽可能當起記者來。他手裏沒活兒,開著車就奔溫泉山莊。他倒不擔心氡溫泉的事,他擔心山莊的接待消費什麽的要給那新聞在線網的女記者胡寫一通,生意會受影響。要不及時止住,媒體都是通的,三天兩頭有記者跑過來那還了得。
  他走進山莊雅間的時候,陶千塵問完問題,正和堯雨吃免費的午餐。堯雨不信就沒有可寫的東西。看了山莊的設施剛問了張經理一句:“這桌菜得多少錢啊?”
  許翊中接了口:“一千八百八十元!”
  堯雨和千塵抬起頭。千塵笑了笑:“許總親自來,怎麽敢當?”
  “你們記者辛苦了,山莊才開業,還需要你們大力支持!”許翊中不動聲色,笑容可掬,眼睛看向堯雨,她今天又穿了那條在膝部拉出無數破洞的牛仔褲,隨意而嬉皮,除了酒會上的她穿的蓬蓬裙,每次見到堯雨都這種類型的打扮,許翊中覺得人的穿著決定一個人的性格,堯雨給他的印象是不講究,“堯小姐什麽時候去新聞在線網做記者了?”
  “我在新聞在線網做實習記者!沒辦法,得多打份工掙錢,不然,這麽好的地方消費不起!”堯雨意有所指。
  千塵馬上接口:“山莊主要是麵對高消費人群嗎?”
  “怎麽會?”許翊中走過來坐下,很熱心的介紹起來,“我們主要麵對普通市民!”
  “一千八百八十元!普通市民?許總說笑話吧?”堯雨笑得很狡猾。
  許翊中心裏發堵,就像看到一個前來敲詐的惡棍:“這是山莊的最高消費,針對高消費人士,泡溫泉隻需要一百二十元,孩子半價。住宿別墅最貴也就三千多元,淡季非節假日還打折,普通標間和市內三星賓館價格差不多,當然,我們是四星的裝修。陶小姐,你看還有什麽問題沒有?”
  千塵笑笑:“許總對業務很熟,沒有了,我們隻是想做一個全市的溫泉消費指南。”
  “哦,我和你們網站的劉主編熟,回頭和他商量一下看怎麽宣傳。”許翊中知道這樣的報道不可能免費,能往好的方向宣傳花點錢也不算什麽了,但這筆錢是因為兩人前來找茬花的,他很不舒服。
  “那更好,好吧,我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麻煩許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告辭了。”千塵站了起來。
  “正好我回市裏,我送你們!”許翊中笑容不改,心想要找出溫泉山莊的短處,你倆還嫩了點。心裏盤算著怎麽警告一下堯雨,讓她死了報仇的心。
  下山時許翊中把車開得極快,遇山路拐彎也不怎麽減速,堯雨又給甩得頭暈胸悶。她心裏堵得慌,寫報道也不能亂寫,還真給溫泉山莊做宣傳了,雖說讓許翊中掏了錢,可還是覺得今天白來了一趟。
  許翊中把車徑直開到陶千塵單位停住後說:“陶記者這次就麻煩你了,一定好好宣傳我們山莊,我送堯小姐吧,是回大唐還是回家?”
  堯雨本來可以和千塵一起下車,瞥了許翊中一眼,暗想他肯定有話說:“我回家,麻煩許總了。”
  千塵回頭看了看堯雨,笑著搖了搖頭,小雨就是固執,把她惹急了不報仇心裏就過不去。她衝兩人揮揮手轉身進了單位。
  許翊中發動車開向堯雨家:“昨天我言語有過激的地方,堯小姐不要太在意。”
  “怎麽會?許總晚飯也沒顧得上吃,真的不好意思。許總是孝子,這年頭,難得了。”就像千塵了解的一樣,惹著了堯雨,她就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的典型。
  同樣的一句話用不同的語氣說出來表達的意思就差得遠了。許翊中哪會聽不出堯雨的嘲諷,他做事喜歡先禮後兵,誠心道歉後堯雨不領情,這時他說話就不客氣了:“女人心眼兒小是常事,但像堯小姐這樣來公報私仇似乎過了點。”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公報私仇而不是你們山莊有問題呢?”堯雨寸步不讓。
  許翊中冷笑一聲:“你就不怕把我惹火了丟了飯碗?”
  堯雨怕的東西很多,包括耗子蟑螂毛毛蟲,獨獨不怕受人威脅,口氣也硬了起來:“我說許總,你多大年紀的人了?已經是歐吉桑了還和一個小姑娘斤斤計較甚至出言威脅?注意點風度!”
  許翊中心頭火起,他不過剛過三十歲,就被堯雨恭維成了大叔?他想最近火氣太旺盛,他怎麽就被一個丫頭撩撥得和她一般見識。接連反省幾次道歉幾次,當他真是好惹的?許翊中冷哼了聲不說話了。
  堯雨見他不吭聲,便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起來。從杜蕾的成績好學校追的人多說到她有品味會打扮。不多時車到樓下,堯雨笑著下了車,對緊閉著嘴的許翊中說:“我賣了這麽多杜蕾的情報給你,怎麽謝我啊?”她衝許翊中揮揮手,自顧自地說,“也別謝我了,少找我麻煩就是了!對了,你也別嫌吵,有人說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五百隻鴨子聲音嘈雜也是正常的!”
  許翊中哭笑不得。他看出堯雨和杜蕾之間的關係不好,也看出堯雨不高興那天自己說了她幾句,一心想報仇。他和她計較什麽啊?許翊中緊閉著嘴後悔巴巴地從公司趕到山莊擺出一副迎戰的架式。結果發現對手根本就不是對手。
  他開著車笑著搖了搖頭,心裏一下子釋然了。
  回到公司,杜蕾給他泡了杯茶:“我聽王科長說新聞在線網的記者去山莊采訪了?陶千塵還帶了個實習生?叫堯雨的那個,她倆都是我同學。許總帶我一起去有什麽問題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忙。”
  “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們的溫泉是經過國家地質專家考察過的。”
  “那當然,我就是想要是別的方麵有什麽,我和她們是同學,還能溝通下。她們真不是找麻煩來的?”
  “你覺得她們想找我們的麻煩?”許翊中反問了一句。
  杜蕾怔了怔,她聽到堯雨跟著千塵去溫泉山莊采訪就覺得奇怪。想了半天除了堯雨不滿在酒會上出言要她喝酒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麽原因。許翊中這樣一問她又不好回答,便笑了笑:“沒有最好。”
  許翊中好奇地看了眼杜蕾。杜蕾升成他的助理不到半年。原本她是在集團的策劃部做文案。當時興建溫泉山莊的時候,他忙得不可開交,前助理人勤快,但總有使不得勁兒的感覺。
  他看了策劃部的宣傳策劃方案後覺得文字不錯,條理也清楚。開會討論的時候他注意到會議室裏坐了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一樣的製服穿她身上硬是氣質超群。心想營銷部為了對外公關還進了個這麽漂亮的女孩子。
  策劃部李主任介紹完情況後,他對策劃案裏的一些用語提出了置疑。李主任便示意負責文案的杜蕾講解。結果許翊中的每一點置疑杜蕾都解釋得非常清楚,說明了用詞的斟酌考慮。
  許翊中很欣賞杜蕾的文才和清醒的頭腦。一邊聽一邊看著杜蕾,她眼睛與他對視,沒有移開過。能這樣直視他眼睛的人有幾種可能,唯一共同的是都具備良好的心理素質。
  開完會他就把杜蕾調來做了助理。當時在集團內部還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連董事長他老爹都曖昧地問他是不是看上杜蕾了。許翊中自若地說:“是看上了,看上她挺精幹的。有這樣的美貌助理,你兒子可以少喝多少杯酒啊!”他老爹嗬嗬直笑。
  杜蕾在工作上挑不出什麽毛病。許翊中在集團直接主管市場營銷宣傳策劃這塊兒。杜蕾C大中文係畢業,中文底子厚,人際交往也熟絡,倒真讓他省了不少心。而且半年來,杜蕾非常聰明的和他保持著距離,集團裏的流言慢慢消失了,這是許翊中最滿意的地方。
  溫泉山莊的酒會以及這些天與杜蕾那幾個同學的接觸。許翊中對杜蕾工作之外的東西產生了興趣。
  四個同班同學裏,杜蕾顯然是最漂亮的一個,稱得上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的美女。山子的老婆陳慧安是溫柔淑女型的,那個陶千塵眼睛最漂亮,清明得似一泓湖水。而堯雨,最多用秀氣來形容。
  這時聽杜蕾以一種貌似平淡的語氣問他陶千塵和堯雨,許翊中就多了個心眼兒。他皺了皺眉說:“那個在線網的陶千塵人如何?回想起來還真有點像是去溫泉山莊找茬的樣子?還有那個堯雨,她怎麽混成實習記者了?挑三揀四的,生怕找不出溫泉山莊的漏似的。”
  杜蕾下意識張口說:“陶千塵性格很內向的,可能這兩年跑記者把膽練出來了,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不就是堯雨竄唆的,她可是不好惹的主!”杜蕾並不知道許翊中這些天和千塵堯雨之間發生的事情。聽許翊中這樣一說,覺得堯雨因為她來找茬的機率偏大。心裏不由得冷笑起來。
  “哦?那個叫堯雨的,有這麽厲害?”許翊中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她不是厲害,她是不甘寂寞。總要找點事情出來玩。”
  許翊中想笑,幾次見堯雨都有事發生:“比如呢?”
  杜蕾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慢慢開口:“她好奇心重,玩心也重,見千塵采訪圖個新鮮就跟著來了,來了沒準兒比記者問的問題還多,許總,難道今天她沒問?”
  許翊中嗬嗬笑了:“她是問了,連餐飲價格都問得仔仔細細,你和堯雨關係好嗎?”
  “談不上,就普通的同學關係。”杜蕾和回答與堯雨的回答一樣。但許翊中直覺認為這兩人之間是有故事的。
  “照你看,這事怎麽處理?”
  “許總,我們可以找在線網的劉主編談,要是有不好的直接封殺了,這最簡單。”杜蕾的反映許翊中很滿意。從上而下的封殺新聞下麵的記者沒辦法。何況,溫泉山莊的氡溫泉貨真價實,山莊環境一流,這次順水推舟就做成廣告。
  “你讓策劃部和劉主編聯係一下,把陶記做的有關溫泉的采訪弄成我們溫泉山莊的正麵宣傳,登出來之前把文案拿回來我看看,要是可行,順便和報紙聯係一下,一起推出。告訴他們,廣告費照常價談。”
  “好的。”杜蕾恢複了工作狀態,轉身出了辦公室做事。
  許翊中突然覺得這幾個年青女孩子的關係很好玩。他瞧著杜蕾抬頭挺胸優雅地走出辦公室,禁不住想起集團小夥子們對她的瘋狂追求。他很好奇,像杜蕾這麽漂亮的女孩子竟一點緋聞都沒有。據他所知,集團營銷部和銷售部裏有好幾個小夥子鍾情於她,從她進集團開始追求就沒有終止過。
  他知道有倆個小夥子長相能力都不錯,不知為何,杜蕾一直拒絕。集團裏想牽線搭橋的也多,也沒見杜蕾同意過。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正是談戀愛的黃金年齡。漂亮的杜蕾為什麽不交男朋友談戀愛呢?
  許翊中點開電腦裏的文檔,調出杜蕾的資料又看了一遍。他想起那天在慶德火鍋千塵問他是不是堯雨的爸媽從B市來了。杜蕾的老家也在B市。來自同一座城市,照理考進同一所大學應該是老鄉更親近,偏偏她倆合不到一處去。許翊中露出一個笑容,有意思!
  堯雨在車上滔滔不絕說杜蕾的優點,他聽出總有絲諷刺的感覺。杜蕾說堯雨不甘寂寞,好奇心重,喜歡玩,他聽出杜蕾平淡的聲音裏有著對堯雨的不屑一顧。
  一個不修邊幅,一個精致打扮。堯雨臉上總有種什麽都不在意的神情,而杜蕾,注意細節,心細如發。許翊中仔細一對比兩人,越比差異越大。
  他想起溫泉山莊那晚聽到陶千塵問堯雨的話:“杜蕾比你漂亮多了,成績也比你好,她哪點就看你不順眼了?你們屋好像沒出過什麽事吧?”堯雨是怎麽回答的呢?他仔細回想了下,好像是說杜蕾和她爭。
  許翊中沉思起來,杜蕾比堯雨漂亮是肯定的,當時嘉林集團在報考的幾百名文案中選中了她,杜蕾的成績也絕對優秀,她的檔案上有獲得各種優秀稱號及獎學金的紀錄。從畢業的走向來看。呆在嘉林集團這種大公司當副總經理助理與堯雨在大唐隻是個普通的策劃文案人員也更強。杜蕾會和堯雨爭什麽呢?男朋友?
  許翊中恍然大悟。除了這個,沒別的了。女孩子之間要成了情敵,沒好感才叫正常。他似乎找到了杜蕾不談戀愛的原因。也找到了堯雨諷刺杜蕾和他有一腿的理由。
  如果杜蕾要和堯雨爭男朋友,那個男人為什麽放棄杜蕾選擇堯雨呢?他又疑惑,讓他選,他恐怕會選杜蕾。不為別的,就衝著身邊帶著位能讓別人羨慕的漂亮女朋友,也比堯雨不修邊幅的打扮養眼。何況杜蕾有才氣,不僅僅是花瓶。
  眼看就要解開杜蕾和堯雨不和的謎團,許翊中興奮了一下。這時新的疑問又冒了出來,他再次陷入到困惑之中。眼看著層層抽絲剝繭分析到了這層麵上被最後一個問題難住了,他心裏有點不甘心。
  許翊中突然失笑,自己這是怎麽了,最近沒事幹太閑了?心思怎麽就放在這幾個女孩身上了呢。他搖了搖頭放棄去分析。

  意外的追求
  許翊中望著手裏的資料不吭聲。辦公室裏他大哥嘉林集團現任總裁許翊陽正虎著臉拍桌子罵娘。
  半年前市政府在青江以東的江陽區有塊地公開拍賣。在A市有實力能拿下這塊地的隻有嘉林集團和東南國際集團。當時嘉林集團卯足了勁要和東南國際集團爭這塊地。也有外地房地產公司參與進來。但就當時的情況分析,外地的房地產公司並不如嘉林和東南國際這兩家地頭蛇了解這塊地的價值。所以,當時隻有他們兩家才是真正的競爭對手。
  江陽區是A市規劃的新區,這裏的新機場正在修建預計兩年後建成投入使用。將來市政府也將遷進江陽區。可以說未來A市房地產發展的主要地區就是江陽區。
  這塊地的地理位置相當好,離政府辦公新區隻有幾站路。隨著市政府的遷入,這裏的市政配套也將逐步完善。但是作為地頭蛇,嘉林和東南國際心裏有數,這塊地能賺的銀子絕對遠超過它看似偏高的地價。
  然而就在臨近拍賣一個星期時,張林山給許翊中一個信息。這塊地建住宅區的話其建築麵積將會大大縮水。因為未來的迎賓大道將建在這塊地旁邊。而且規劃的綠化帶將是二十米不是從前的十米。
  這一信息意味著拿下的這塊地就算建了住宅區除了地價和稅,就得不到預期的暴利。更何況東南國際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與他競爭抬高了地價,最終,還將陷入了大量的資金。
  許翊中把這個情部匯報給許翊陽後,兄弟倆請來工程師研究了半天,並通過層層關係核實了張林山的話。最終決定放棄競爭這塊地。
  當時許翊中親自去的競拍現場,價抬得差不多高了才放棄。瞧著東南國際競拍代表樂開了花,他笑著前去祝賀然後撇撇嘴走了。
  回去之後看電視裏東南國際代表笑逐顏開地接受媒體采訪,許翊中暗想,東南國際難道就不知道這一消息?他覺得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況。難道他們那樣的大公司也走薄利路線?更不可能,誰都知道現在A市房地產業正處於抬升的階段,絕對的暴利。
  許翊中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東南集團的樓盤宣傳已經出來,已破土動工修建了。嘉林集團的總工程師看了樓盤宣傳的效果圖就說,除非迎賓大道的綠化帶規劃隻有十米寬才能多修建這排住宅樓出來。
  所以許翊陽現在怒火衝天。“政府的規劃已經出來了,明明迎賓大道的綠化帶就是二十米,東南集團如果照效果圖上的住宅樓分布,它的項目總平麵圖上綠化帶就隻有十米!它是怎麽通過規劃審批的?”許翊陽生氣之餘也疑惑。當時從張林山那裏得知迎賓大道的綠化帶規劃是二十米時,他是親自去多方證實了這一情況的。
  “大哥,這裏麵有貓膩!”許翊中不緊不慢開了口。眼睛裏閃動著算計的光芒。
  “我看啊,市政府在江陽區的這塊地又要攪起滔天巨浪了!”許翊陽眯了眯眼,“翊中,拿實了再說,讓他們修去。”
  許翊中嘴邊勾起一抹笑容:“今晚上請山子吃飯,我看山子的仕途越來越順了。”
  張林山是A市規劃局城管一處處長。他和許翊中是一個大院裏長大的。許翊陽比許翊中大十歲,在許翊中成淘氣小猴兒的時候,他已經在外住校讀書了。張林山則是院子裏的孩子王,大許翊中四歲從小帶著翊中一起玩。兩人感情一直很好。
  許翊中老爹是八十年代初期最早闖海南淘金的人。賺了錢就回A市開發房地產,是A市最早進行房地產開發的人之一,慢慢地做大了家業,形成嘉林集團今天的規模。老爺子掛了個董事長的名,實際業務全交給了兩個兒子。
  許翊中在外讀書七年,碩士畢業後進嘉林集團,慢慢又和張林山取得了聯係。原本關係挺好的兩人又因為工作上的接觸走得更近。
  這晚許翊中約張林山見麵吃飯時,張林山有些為難:“翊中,我這周已經是五天在外應酬了,要不是哥們兒,我還不推了呢。”
  許翊中有事要問他,聽了就笑著說:“就是一頓便飯,咱少喝酒,就我和我的助理杜蕾,也是嫂子的大學同學,正好你把嫂子帶著一起,她倆同學說話,咱倆聊聊天。”
  張林山瞬間明白許翊中肯定有話要說,聽他這麽講便點頭答應下來。
  “杜蕾?”慧安和杜蕾關係也一般。她今天正好生理期,實在不想動,“林山哪,我哪個來了,不舒服,不想動,你自己去吧,少喝酒就是了,別像前幾天那樣喝得醉熏熏的。”
  張林山輕輕摟了摟慧安。慧安溫順地依在他懷裏,每當這個時候,張林山都情不自禁地心疼起慧安來,覺得她像隻小兔子似的惹人憐愛。“你知道許翊中那家夥的,和我從小玩到大,你一個人在家也沒啥吃的,我不放心。我們隻去吃飯,吃完就回家,沒別的節目,好不好?今天你監督,最多一瓶啤酒。”
  慧安輕柔地笑了:“你開車呢,還喝酒。”
  張林山知道她答應了,低下頭在她耳邊戲謔地說:“你老公的酒量你還不知道?結婚的時候喝多少都沒誤了……”
  慧安一下子捂住他的嘴,臉就紅了。她每次臉紅都會連著脖子一起紅。淺淺的緋色在秀麗的臉上彌漫開來。
  已經結婚大半年了,見慧安害羞,張林山還是忍不住心跳。“慧安,我定是上輩子積了德才娶到你這麽好的老婆。”張林山摟住慧安低下頭想要吻她。
  慧安咯咯笑著用手撐開他:“胡子紮人呢!別鬧了,再鬧就晚了,讓人家等!”
  張林山歎了口氣,戀戀不舍地幫慧安整了整衣裳,帶著她去赴許翊中的飯局。
  許翊中在車上交待杜蕾:“張處長你認識的,他老婆叫陳慧安,也是你大學同學吧?你今晚主要是陪她,我和張處長有事要談。”
  杜蕾應了聲,思緒飄浮開去。陳慧安居然嫁人了,不過,她的性格一直是公認了的賢妻良母型。慧安文靜內向,膽子小斯文有禮。是中文係出了名的古典美人。沒想到她畢業才兩年就結了婚,而且嫁了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
  杜蕾認識張林山,她覺得張林山長的特別有男人味,這個時候的張林山正處於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三十四歲做了城管一處的處長,仕途一片光明。杜蕾不禁感歎慧安有眼光。
  她一直喜歡成熟一點的男人。對身邊那些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年青小夥子不感興趣。杜蕾時常想,是因為想要那種被寵著愛著嗬護的感覺嗎?隻有成熟的男人才會讓她產生一種近似於依賴的感情。
  都說女人的心裏有種戀父情結。老公不僅是戀人,同時他還得給予一半類似於父愛的情感。這樣的情感會讓女人感到安心。
  “你怎麽和你的那個同學一樣都有在車上走神的習慣?”許翊中的聲音打斷了杜蕾的思緒。
  “您說是哪一位?陶千塵堯雨還陳慧安?”杜蕾下意識問道。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許翊中和那三個人熟悉了起來。她怔怔地想,難道堯雨又要走進她的生活圈嗎?
  “大唐公司的堯雨,我看她坐在車上也是習慣性地想事情。”
  “哦,許總觀察的真夠仔細啊!這也注意到了。”杜蕾輕笑著說。心驀然一緊,就像有一隻手撐住了她的肺,讓她吸不了足夠的空氣,直悶得難受。
  許翊中笑笑,側頭看了眼杜蕾,她今天穿得很休閑,同樣的T恤,同樣的仔褲:“我說杜蕾,一樣也穿休閑裝,那個堯雨咋穿出來就是一幅不修邊幅的樣子呢?在學校也一直這樣?”
  杜蕾胸口犯堵,她討厭堯雨的不修邊幅,討厭她身邊的男人對堯雨好奇。杜蕾挑挑眉似想了許久才平靜地回答許翊中:“她?她不在意打扮的。”
  許翊中的疑惑更重:“為什麽?女孩子不都喜歡漂漂亮亮的麽?”
  “她覺得漂亮就行,堯雨想法和別人不一樣。”杜蕾盡量用平淡的聲音回答,她聽到心裏有個聲音在尖叫,不要!不要再提她了!她感覺一陣接一陣的悲哀,堯雨還是要走進她的生活中來。她轉開頭看著車窗外,不想再談下去。
  許翊中敏感地聽出了杜蕾的異狀,他在心裏猜測著堯雨和杜蕾的關係,話題卻轉開了:“我聽說集團追你的人不少哇,有提親的都找到我這兒來了!”
  話題轉開,杜蕾心裏一鬆,情緒瞬間調整了過來,她回過頭嗔道:“許總,不要開玩笑啦,沒有的事。”許翊中為何不再好奇堯雨異於常人的審美觀了呢?杜蕾默默回想,是自己表露得太明顯了嗎?
  許翊中眼角餘光掃到杜蕾粉麵含嗔的樣子,心髒跳了一跳。這樣子的杜蕾是男人就會動心,她真夠漂亮的。他定了定神笑道:“像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會沒人追?是沒有瞧得上眼的吧?”
  “許總抬舉了,像您這樣的優質金龜追的人更多吧?”杜蕾一句話反問了過去。
  “嗬嗬,”許翊中笑了起來,“奇怪啊,偏偏還就沒人追呢。”
  “不會吧,許總又開玩笑了。”杜蕾也抿著嘴笑。要說許翊中那是在集團所有女職員眼裏的特優人選。人氣宇軒昂,家業又大,做事有魄力,這幾點拆開來哪一點都能迷住女人。可許翊中三十歲還沒有女朋友。
  杜蕾輕笑道:“真沒人追,我追!”
  許翊中一怔,哈哈大笑出聲:“我這個助理真是找對人了,無微不至!”
  杜蕾也笑了:“這年頭,女人要比男人主動。不信,我真來追你!”
  “別!你要真追我,我可是無地自容,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可能讓女孩子來追求?位置顛倒了,那不行!”許翊中半開玩笑的拒絕。杜蕾是漂亮,要真喜歡她,還用等這半年?但無論如何,被一個美女哪怕是半開玩笑地說追求他,許翊中心情還是愉快。
  如同一個人的價值,往往體現在周圍的各種評價當中,這種反襯的評價就像鏡子,映射出這個人的形象。
  許翊中身邊向他表示有好感的女人很多,偶爾坐在酒巴喝酒也會有女人主動前來搭訕。但像杜蕾這樣的集團員工半開玩笑挑明的卻是頭一回。
  她是集團最漂亮的女人,放在身邊半年了沒半點越出工作這條線的地方。杜蕾怎麽想他不知道,他現在卻知道杜蕾要真的有這層意思,男人的虛榮心是能得到極大的滿足的。
  許翊中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心裏暗想,對杜蕾的看法要做些調整了。在外交際接觸的女人多了,他對女人的心態不說了如指掌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隻要他願意,女人幾乎沒什麽抵抗力。杜蕾半年來聰明的保持距離,今天的玩笑話裏有幾分真實他心裏有數。
  這時他突然又想起在溫泉山莊堯雨的話來。“我倒是希望她盡快釣上那個許總,嫁進豪門。兩人一唱一和要我喝酒,一早勾搭上了似的!”
  許翊中心裏苦笑,四年的同學能說這話,還是有幾分了解杜蕾的,自己當時怎麽就那麽窩火呢。
  杜蕾心裏歎了口氣,她如此聰明,怎會看不出許翊中的拒絕之意。半年來,天天對著許翊中,她怎麽可能對他沒有想法。她小心翼翼在許翊中麵前展露最好的一麵,抓住第一次機會不露痕跡地表現自己。
  今天算是最大膽的一次,她借著玩笑感覺許翊中的心意。有些話總是在半真半假之中就把事情看的清楚明白了。
  許翊中的話讓她多少還是有受傷的感覺。她這麽漂亮,工作能力也強。圍著她打轉的人太多,沒談過戀愛,但對男人的青睞並不陌生。
  杜蕾是很實際的人。在她的眼中,沒有物質條件的婚姻是痛苦的,她所有的努力和潔身自好都為了遇著一個各方麵條件都優越的男人。
  許翊中就滿足了她心目中的這些條件,他是杜蕾長這麽大第一個內心審批通過的候選人。杜蕾不著急,她有足夠的耐心守在許翊中身邊,她自信以她的美麗和智慧,能俘虜這個男人。
  “說說陳慧安的情況吧,當工作來做,了解下她的喜好!”車內玩笑開過後,出現在短瞬的沉默。許翊中提出了新的話題。
  杜蕾馬上正經起來:“慧安父親是工業局的,母親是小學教師,大二的時候都退休了,她是她爸媽晚年得子。家境一般,是父母子寵大的。慧安是本市人,畢業後怎麽進的市經委不知道,她在生活上很講究,愛幹淨,性格嘛,就是隻小兔子,溫順。”
  “嗬嗬,看不出來,你對同學的觀察也這麽細致!”許翊中很欣賞杜蕾在工作上的心細,“那堯雨呢?背背她的家世。”
  “許總,你怎麽對堯雨這麽上心?”杜蕾有些疑慮,心裏頓時不舒服起來,堵得難受。
  許翊中聽杜蕾的問話也是一省,怎麽就這麽好奇?他覺得有點不自在,衝口說道:“我對你們四個同學都上心!”
  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有些不妥,果然,杜蕾有點害羞似的轉開了頭。許翊中馬上覺得有些尷尬。眼睛正好看到餐廳的招牌,便說:“到了。”
  杜蕾轉過了頭,心跳動了一下。一時間看不透許翊中的想法。她隱藏著情緒浮起一貫的優雅的微笑跟著許翊中進了餐廳。
  剛坐下沒多久,許翊中就看到張林山和陳慧安走了進來。
  “慧安!好久不見了,你越來越漂亮了,結婚都不通知大學同學,你速度真快!張處長也是的,這麽好的老婆還藏著掖著,若不是我們許總說起,我都不知道你娶的是慧安呢。”杜蕾巧笑嫣然地招呼著。
  慧安微微笑了:“林山,你早認識杜蕾啦?她可是我們中文係的係花。”
  張林山給慧安拉開椅子:“才認識杜小姐不久,杜小姐人漂亮還特別能幹,都一個班的,怎麽你這麽笨?”
  “林山!”慧安嗔了他一眼。
  許翊中笑著說:“小倆口打情罵俏,濃情密意,叫弟弟我羨慕不已啊。”
  杜蕾白了他一眼,親熱地對慧安說:“別理他們,咱倆聊,對了慧安,你知道佟思成的消息不?他是不是快回來了?”
  慧安一怔,輕輕說:“我不清楚。”慧安不喜歡背後議論朋友的事情,更何況是堯雨的私事。
  杜蕾笑了笑,她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沒有女人緣,慧安和千塵都是係裏拔尖的美女,不約而同都和堯雨交好,她看了眼慧安解釋道:“前些天在酒會上見著了堯雨,想知道她和佟思成怎樣了,不是公派兩年的留學時間到了麽?”
  “應該到時間就回來了吧,我還真不知道,一直都沒怎麽聊的。”慧安婉轉的回避了這個問題。
  不知怎麽搞的,許翊中耳中聽到杜蕾的話就情不自禁豎起了耳朵。他的推測似乎正因為這些對話一點點的明朗,杜蕾和堯雨的不和是因為那個公派出國留學的佟思成嗎?
  張林山也笑著看她們聊天,坐下後上了菜,邊吃邊和許翊中閑扯。“翊中,”張林山喚了一聲見許翊中沒反應,看了眼杜蕾,眼裏浮起一絲了解。
  這個杜蕾他是在三個月前認識的。精明幹練,處世老到,而且有讓人驚豔的感覺。他就不信許翊中和他的美貌助理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瞧著許翊中似乎心思放在聽杜蕾和慧安談話上,他禁不住想笑。
  許翊中眼高於頂,集團裏銷售中心美女如雲,看的多了自然有免疫力。然而男人在看待女人這個問題上,對美女的矚目是正常的反應。自從見了杜蕾之後,張林山就一直想許翊中怎麽可能對這美貌助理不動心。
  他私下問許翊中:“你三十了怎麽還不找個女朋友?這歲數不結婚正常,沒女朋友就不正常了。”
  許翊中笑笑:“山子,這不沒遇著嘛。”
  “翊中,你條件這麽好,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就拿你那個助理來說吧,真夠漂亮的!”
  “不知道,我說山子,我是真不知道,你說要漂亮吧,多看幾眼好像就沒味道了,但不漂亮呢,似乎又沒啥興趣。”
  張林山大笑:“你是要一發中的,找就找老婆,不想多來幾個?”
  “我那有那麽多精力和時間呢?再說,換來換去麻煩,忍饑挨渴熬到三十了,哪裏還有心思玩戀愛遊戲!”許翊中調侃自己。
  張林山目光在許翊中和杜蕾臉上遊離。這個杜蕾是目前他接觸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就算許翊中不打算娶杜蕾這樣的美女,曖昧的關係就不說清楚了。他拿過慧安的碗給她盛湯:“多喝點湯。”
  慧安輕點下頭,眼睛深處都是淺淺的幸福的笑。
  杜蕾有些羨慕,男人主動自然的體貼才最讓人窩心。
  湯放在張林山麵前,他給慧安盛了一碗後,手伸向杜蕾:“杜小姐,我這方便,也幫你盛一碗。”
  杜蕾瞬間有些愣,忙不迭地雙手遞過碗去:“麻煩張處長了。”
  許翊中嘿嘿笑了:“我說山子,你動作那麽快幹嘛?杜蕾好歹算我帶過來的女伴,這樣的風頭你也搶?”
  他的話化解了杜蕾的尷尬,適時地給了她尊重。他已習慣杜蕾事事安排仔細周到,一時間竟忘了今天吃飯的是張林山夫婦,他應該把杜蕾當成女伴照顧而不是他的助理。
  接下來的話題就輕鬆了。杜蕾回憶著讀書時班裏的種種趣事和慧安聊得熱火朝天。許翊中因為慧安在,和張林山一人隻叫了一瓶啤酒。他看似無意地問張林山:“東南國際在江陽區的麗成花園不是你處批的吧?都動工了,速度真快!”
  張林山瞟了眼杜蕾,嗬嗬笑著說:“你們兩家是競爭對手當然關注,我們單位現在事多,我可沒印象。”
  “是啊,現在房地產公司滿地開花,能和嘉林一拚的本市也隻有東南國際了,不關注不行啊。”
  張林山心知肚明就是當初拍賣的那塊地。瞧著許翊中笑著不說話。
  許翊中與他碰了下杯,一口喝完酒說:“我看你還是多花時間陪嫂子吧,回頭我們再聯係。要是你沒空,就讓杜蕾陪她。今天吃完就不留你們玩了。誰叫你一周五天都在外應酬呢。是吧,嫂子?”
  張林山伸手把慧安耳邊掉下的發絲挽在她耳後:“我們慧安才沒那麽小氣呢。”
  慧安臉一紅,看了看張林山沒說話。
  杜蕾笑嘻嘻地說:“慧安,還好遇到你了,我在A市也沒啥朋友,有空我們約著逛街去!”
  慧安點頭答應下來。
  走出餐廳,張林山落後兩步,輕聲對許翊中說:“周副局長一手操辦的。”
  許翊中拍拍他的肩:“山子,咱以後有時間出去玩!你還登山不?”
  “老了,早爬不動嘍!”張林山嗬嗬笑了。
  “怕你以後會更忙,沒時間才是真的!”許翊中意味深長地說。
  張林山笑著朝他揮揮手,摟著慧安走了。
  許翊中送杜蕾回家,一路上臉上的笑意就沒消失過。
  杜蕾嬌笑著說:“許總,又有好事了?”
  “是啊,老朋友娶了這麽漂亮的老婆,替他開心唄。”許翊中笑道,“張處長事多,忙得連老婆都沒時間照顧。我看你和陳慧安也聊得挺開心嘛。”
  杜蕾心領神會:“慧安人很好的,特別有耐心,而且和我一樣,都是愛逛街的人,和她聯係上了,以後沒事逛街就有伴了。”
  她聰明地看出許翊中和張林山之間已談好了某件事。杜蕾想,要打開許翊中這扇門,興許陳慧安與張林山夫婦是最容易得到的鑰匙。
  “天還早,平時許總忙。不知道現在有沒這份榮幸請許總喝杯茶?”杜蕾果斷的提出了邀請。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邀請許翊中。在這樣的時間,她有把握許翊中不會拒絕。杜蕾是敢說敢做的人。她把許翊中定為目標候選人,觀察了半年,表現了半年,許翊中沒動靜,杜蕾決定主動出擊。
  談好了工作,接下來就是娛樂。許翊中向來公私分明。現在時間還早,對杜蕾的邀請,他欣然同意。“去哪家?”
  “枯藤?江邊那家?”杜蕾直覺地選擇了夜晚氛圍好的咖啡廳
  “你帶路,我沒去過。”
  杜蕾輕輕笑了,這家咖啡廳,許翊中絕對沒有來過。因為這是家新開的,離她住的房子不過幾百米。
  這是家很小的咖啡廳。裏麵散落擺放著五六座沙發。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就把它當成了一家書店。應該說這是一家集書吧和咖啡吧一體的店。
  杜蕾輕車熟路推門進去,門上鈴鐺輕脆一響。服務生就迎了上來,瞧著杜蕾熟絡地招呼著:“杜姐,和朋友一起?”
  “嗯。”杜蕾含笑點點頭,回頭看到許翊中正好奇地打量著店內,就笑著說:“許總……”
  “下班了,叫我名字吧,”許翊中笑笑,跟著杜蕾走到窗邊坐下。
  “那好,許,翊中,”杜蕾捂著嘴笑,“真還不習慣了。你喝什麽?”
  “有茶嗎?”
  “有的,這裏有各種茶,我喜歡竹葉青,許,翊中你呢?”杜蕾還真有點不習慣叫他的名字,叫了兩聲,卻又覺得他的名字很好聽。
  “一杯竹葉青,一壺普洱。”許翊中點了茶。
  “人家都說喜歡喝普洱的人是穩重內斂的人。”杜蕾說。
  “哦?那竹葉青呢?”
  “竹葉青是看似輕淡實則回香。”
  “杜蕾你對茶有研究?還有沒有別的說法?”許翊中問道。
  杜蕾一笑,美麗的杏眼風情畢露:“茶分很多種,鐵觀音是堅韌,龍井是淡定,碧螺春是優雅,瓜片是貴氣,茉莉花茶是閑適……”
  杜蕾滔滔不絕,說起茶葉如數家珍。許翊中嗬嗬笑了:“沒想到喝茶還有這麽多講究,我不過是覺得普洱味道比較合我的胃口,聽說還能養生,可沒你那麽多講究說法。”
  “哦?這些是我個人的總結。對茶和咖啡,我更喜歡後一種。”
  “現在的年青女孩子是不是都更喜歡喝咖啡?”許翊中想起上次那三個女孩子約在良木緣。
  杜蕾看著許翊中,桔黃溫暖的光灑在他身上,許翊中慵散地半靠著沙發坐著。他今天也沒穿西裝,黑色的T恤休閑長褲。杜蕾腦中突然浮起了燈下看美人的話,用在男人身上似乎也有相同的效果,她忍不住笑了。此時的許翊中和辦公室裏的許總相比較感覺親近了很多。
  “翊中,這樣喊你行麽?三個字連名帶姓叫著累。”
  “當然,都說了不是上班時間了。”
  杜蕾低下頭,幾根頭發散落下來,她知道這時候從許翊中的角度看她的話,會是很迷人的一種姿態。她的手指無意識在桌布上劃著。輕聲說:“女孩子喝茶喝咖啡不外都是衝著環境去的。味道都很好。喝茶有喝茶的樂趣,咖啡有咖啡的滋味。不過,”杜蕾沒有抬頭,“你說話的語氣似很老了一樣。”她抿嘴笑了。
  許翊中突然覺得有幾分疑惑,杜蕾此時展現的風情與辦公室的幹練截然不同。剛開始他覺得杜蕾看上去很成熟,此時卻覺得她也就和陶千塵堯雨一般年紀,二十來歲剛出大學校門兩年的年青女孩子。
  看著她低頭的美麗臉型,那幾根發絲在臉頰上微微飄動,心裏就有種衝動去替她把發絲挽起來。許翊中不由感歎,難怪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美女露出柔弱時總是教人情不自禁地起了憐惜之意。
  “你在A市還有沒有親戚?就一個人畢了業留這兒了?”他放柔了聲音。
  杜蕾抬起頭綻開一個明麗的笑容:“沒呢,就我一個人,我喜歡A市這樣的大城市,有時代感,每天都覺得充實,不像在老家,時間走的都要慢很多似的,我喜歡在這裏生活。”
  好堅強的女孩子,許翊中心裏讚歎。城市的發展日新月異。正需要這樣有闖勁的年青人加入其中,為城市注入活力。他說話時就帶著領導的味道了:“對,我們嘉林集團就需要你這樣的年青人。”
  “嗬嗬,你又成許總啦?”杜蕾打趣道。
  許翊中一下子也笑了出來:“還是不習慣和下屬一起這樣喝茶聊天。”
  杜蕾俏皮一笑:“不習慣是因為第一次,久了就習慣了,我會常約你出來喝茶聊天的。”
  杜蕾大膽熱情的邀請讓許翊中朗笑起來,笑聲還沒止住。門口的鈴鐺一響,推門走進兩個人來。
  許翊中正對著門坐著,看見來人眉毛一揚,已招呼了起來:“陶小姐,蕭先生,是你們啊!”
  千塵和蕭陽在江邊吃完飯,散步走到這裏。看到這家新店裝修還不錯,兩人就推門進來坐會兒。
  一進門她就看到杜蕾和許翊中了。心想小雨說的還真對,這兩人早勾搭上了。聽到許翊中的招呼,千塵回了一個笑容。
  “許總你好,又見麵了。”蕭陽笑著回答。
  “啊,是千塵!還有蕭陽!好久不見了。過來坐!”杜蕾的聲音帶著驚喜,適時的隱藏了心裏那幾分懊惱與許翊中獨處的機會被破壞了的情緒。
  “不了,我們就是進來瞧瞧,你們聊。”千塵不想和他們坐在一起。
  蕭陽握了下她的手,但現在退出去總是不大好,就牽著千塵走向另一邊的角落,笑著說:“許總,我們有悄悄話要說,坐你們的。”
  許翊中沒有勉強。蕭陽直白的拒絕他能理解。坐在一起反而不方便說話。他壓低了聲音問杜蕾:“你們幾個同學真是有緣啊,走哪兒都能碰上。”
  杜蕾也低下了頭輕聲說:“可能這江邊是大家以前都愛來的地方吧,這裏有很多好吃的小館子。談戀愛也是好地方。”
  許翊中嗬嗬笑著說:“現在的大學生喜歡來這裏談戀愛?”
  “江邊清靜風景好唄。”杜蕾白了他一眼,“像是許總讀書時就沒談過戀愛似的。”
  “我讀書時,嗬嗬,身邊沒兩個看得過眼的中國女孩子,洋妞漂亮卻不合我的口味。”許翊中坦白地說。
  “你和蕭陽也熟?”許翊中認識千塵不奇怪,但看上去與蕭陽也熟,杜蕾隱隱有些奇怪,想起許翊中很關注堯雨,心裏的別扭一下子又就上來了。
  千塵望著低頭說話的兩人,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許翊中和杜蕾正擺出了一副非常親呢的姿態。她嘟了嘟嘴:“兩個我都不喜歡,物以類聚!”
  “你啊!”蕭陽知道千塵不喜歡杜蕾有很大程度有堯雨的關係,他和杜蕾接觸得少,但聽千塵說得多,這些女孩子之間的心結他不關心。隻要千塵不喜歡,他也不會有太多好感。
  “我打算過幾個月開自己的公司了。”蕭陽轉開了話題。
  千塵驚喜:“錢攢夠了?”
  “嗯,師兄和我聯係上了,他年底回國,他出一半的錢,我和他合開公司。平時公司我來管理,他可能回來後另有去處。這個公司算是他另外的產業。”
  “佟思成年底回國?”千塵聲音禁不住高了起來。
  “輕點聲!”
  千塵吐了吐舌頭,低下頭。
  杜蕾和許翊中都聽到了。這是許翊中今晚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杜蕾看許翊中眼裏有疑惑,就笑著解釋:“佟思成是堯雨的男朋友,哦,前男友,去英國留學兩年今年該回來了。”
  杜蕾想起佟思成和堯雨分手就想笑。多可笑的理由,所有人,包括堯雨最好的朋友陶千塵和陳慧安都以為隻是佟思成出國這個原因。以她對堯雨的了解,她想她才明白這裏麵真正的原因。
  敵人有時候是會比朋友更了解對方。
  許翊中瞧著杜蕾,她真是聰明,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意思,便笑著調侃道:“他不會也是你心儀的對象吧?”
  杜蕾吃了一驚,嗬嗬笑了:“怎麽可能?我怎麽會喜歡佟思成那種,類型的男人?”
  不是?許翊中對自己的猜測打了個問號:“還以為你是因為這個和堯雨,關係一般的。”
  “哇,許總怎麽這麽關心起我來了?做你下屬半年了,不容易啊!”杜蕾有些誇張的感歎著。
  許翊中嗬嗬笑了:“說我不關心下屬啊?我連你的同學都關心起來,怎麽會不關心?”
  “我可不可以另外一層意思理解?許總不是對每個集團的女員工都這樣關心的?”燈光下杜蕾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色,迷離而誘人。
  許翊中心神一蕩,瞬間又回複清明,杜蕾的話真不好回答。“一般來說,助理在身邊呆的時間長,我應該了解的。對了,明天還有事,我送你回家吧。”許翊中及時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也止住了杜蕾進一步的引誘。
  他掏出錢包付賬,順帶把千塵和蕭陽的單一並買了。回頭對他們招呼了一聲:“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
  蕭陽和千塵含笑謝了他。
  杜蕾想繼續說下去的話又咽進了肚裏。有好奇就會有關注,關注多了就會轉變。如同事物由物理變化轉化為化學變化一樣。她相信總有一天,和許翊中的關係會發生質的飛躍。

  一夜紅塵舞
  許翊中和杜蕾一走,千塵和蕭陽都鬆了口氣。店堂太小,有熟人在場說話總是不方便。
  “阿陽,你剛才說和佟思成聯係上了,開公司是怎麽回事?”
  “師兄回國可能要去家軟件科技園上班,他覺得靠著單位開公司更容易一些。他和我兩人資金都不多,覺得這樣不錯,我有時間可以管理,就打算合作開公司。”蕭陽說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
  千塵看著蕭陽的笑容,她對電腦不懂,心裏由衷替蕭陽感到高興。她想,如果蕭陽和佟思成的公司做好了,母親就沒有反對的理由了,臉上也跟著露出笑容。
  “等公司上了軌道,我們就結婚好不好?”蕭陽柔聲地問道
  “好。”千塵毫不猶豫。
  兩人靜靜地對望著,眼裏閃動著對未來的憧憬,感覺新的生活已離他們不遠。
  夜色裏的青江在燈光照映下流光溢彩,宛如一條鑲滿珠寶的玉帶向天邊飄去。陶千塵和蕭陽心裏滿是喜悅沿著江邊的綠化帶緩緩地散步。
  千塵低眼瞧著兩人相握的雙手,低下頭偷偷地笑了。她喜歡蕭陽牽她的手,牽手的感覺比擁抱親吻更讓她覺得親密。
  蕭陽微側過頭看看她又轉開,嘴角的笑容忍俊不禁。“千塵,師兄和我聯係上時我一直在想,他和堯雨還有沒有可能……那時候我們四個人一起的感覺,我覺得他倆不應該這樣分手的。”
  “是啊是啊,”千塵使勁的點頭,“奇怪得很,小雨一口咬定就是佟思成要出國。這不回來了不就沒理由了嘛,那時候,他倆感情真的很好。”
  “我一直在想呢,要不要告訴堯雨師兄的消息。”蕭陽有些猶豫。佟思成和他聯係上後,聊天的時候蕭陽也提起了堯雨。佟思成沉默了許久,網上敲出一行字:“她還好嗎?”
  蕭陽感覺到佟思成其實還記掛著堯雨的,便多說了兩句堯雨的情況,佟思成了聽了卻沒再多說什麽。話題又轉到了開公司上。
  “我覺得還是告訴小雨吧,你要和佟思成合作開公司,她遲早會知道,還不如早說讓小雨有心理準備,我總感覺著她還沒跳出來。小雨表麵看起來跟沒事人似的,她心裏恐怕不是這樣的。”
  “嗯,你覺得怎樣好就怎樣說。”
  蕭陽萬事以千塵為重,每每這個時候,被寵愛著的幸福感就油然而升。她突然想起來,指著前麵的一個老小區對蕭陽說:“阿陽,我帶去看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好不好?”
  “今天不準點回家了?都九點半了。”
  “嘿嘿,”千塵狡猾地眨眨眼,“我早給家裏說今天去縣裏做采訪,可能回不去了。”
  蕭陽輕笑出聲,瞬間神采飛揚:“走,去看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MarcTerenzi低沉的聲音在屋內轉悠,吐露出深情的纏綿。電腦音箱的效果,聽在千塵和蕭陽耳朵裏卻不亞於B&W鸚鵡螺音箱放出來的美妙。
  蕭陽擁著千塵在他租住的房間裏慢慢跳舞。懷裏的千塵纖細玲瓏。她緊緊貼著他,甩開了鞋赤腳站在蕭陽腳上任他帶著她移動。
  承受著千塵的體重,蕭陽輕輕的移動著腳步。他低頭看了看千塵,她的臉靠在他胸口,溫柔恬美。蕭陽心裏湧起一種近乎痛楚的感覺,每一步移動都感覺著千塵的輕盈的身體依附在他身上。每一次抬腳抬起的還有千塵的依賴。幸福甜蜜霎時淹沒了他。
  這個時候,蕭陽每一次移動腳步時都能感覺到那種份量,他對自已說,那怕再重,他也願意承受,從此讓千塵靠著他,由他載著她走。
  小屋很簡陋。一張床,兩座的雙人沙發,一台電腦,一個簡易衣櫃。落地台燈朦朧的燈光讓房間變得溫馨起來。
  千塵閉著眼,蕭陽的手臂如此有力,他的胸膛厚實溫暖。昏暗的燈光,飄忽的音樂,她腦子裏想不了別的,隻想這一刻時光長點再長點。
  永遠是什麽?此時的永遠是千塵的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在此時就是這樣賴在她的阿陽懷裏,一直到永遠。
  Marc Terenzi的歌聲帶著一種誘惑,在空氣裏曖昧的低吟回蕩著。
  “Baby, 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That I’m blinded by your light……I know they gonna say our love’s not strong enough to last forever.And I know they gonna say that we’ll give up because of heavy weather……”同樣低沉美妙的聲音從蕭陽的喉間輕輕溢出。他慢慢挪動著腳步,閉著眼唱著。
  “阿陽!”
  “嗯?”
  千塵喃喃的又喊了他一聲:“阿陽。”她的聲音嬌媚無力,千塵迷迷糊糊地靠著他,聽到他輕聲哼著歌,聲音充滿了磁性。
  千塵嘴裏輕聲地喊著蕭陽的名字,帶著一絲兒撒嬌帶著一絲兒慵懶。她沒多餘的心去想這是首什麽歌,她的臉貼在蕭陽的胸前,感覺著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千塵……”蕭陽的聲音慢慢變得低沉暗啞。他的手貼在千塵的腰上,手心隱隱沁出了汗。千塵貓一樣的聲音,燈光下越發嫵媚的臉,緊貼著他的柔軟的身體,蕭陽聽到心“撲通、撲通”地跳動聲。“塵……”
  “嗯?”
  千塵沒有抬頭,她暈暈沉沉地站在蕭陽腳上,任他承受著她所有的重量,一身柔若無骨。
  蕭陽低下頭臉輕挨著她的臉,雙手收了收,讓千塵貼得更近。他身體內似有一團火,慢慢的炙烤著他。
  千塵半睜著迷離的眼看了看蕭陽。蕭陽的眼裏有她從未見到過的神色,似急切似焦慮似
  熱情似專注。她瞪大眼想分辯出那雙烏黑的雙瞳裏閃動著的情感。那雙眸子似黑洞吞噬了她的探尋,無邊無際讓千塵難以琢磨,她所有的神智都被吸住,沒有了思想,怔怔地看著蕭陽。
  她眼波似水,嘴唇像花一樣飽滿柔嫩。蕭陽停下了腳步,深吸了口氣呼出,一低頭吻了下去。
  他的吻與往日的溫柔纏綿大相徑庭,霸道而熱情,不給她絲毫反應與回應的機會,吮吸
  走了她所有的力量。
  千塵有點被動地回應他,似跟不上他的熱情。
  蕭陽放開了她的腰,手扶住了千塵的頭,吻得更深更熱切。
  她站在他的腳上,蕭陽一鬆手,千塵自然地摟住了他尋求身體的平衡,近乎無奈的攀附著他,任他予取予求。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微微掙紮了下。
  蕭陽感覺到了,手滑下用力一圈,把千塵嵌進了懷抱,不留絲毫空隙,不給她丁點逃離的機會。
  千塵無力地掛在蕭陽身上,感覺到蕭陽身體的變化,她有點緊張。這是她第一次對家裏撒謊在外過夜,第一次這樣和蕭陽親密獨處。心裏隱約感覺到了什麽,瞬間又隻感覺到蕭陽的氣息,他的親吻,腦子裏空空如也。
  不知道過了多久,蕭陽終於停住了這個熱吻,抱緊了千塵低著聲喚她:“寶寶……”
  “嗯?”千塵靠著他的胸口,微喘著氣,臉上浮起層淡淡的緋紅,整個人嬌豔欲滴,柔媚之極。
  蕭陽伸手抬起千塵的下巴,讓她看著他。千塵輕輕漾出一個笑容,又想低下頭去。下巴一緊,千塵沒有移開頭,抬眼便瞧見了蕭陽的眸子黑烏烏的深不見底,瞬間似騰起了風暴,在眼裏呼嘯。
  她心裏有些害怕,有些期待也有些害羞。她張了張嘴想喊他。蕭陽的唇又輕輕落下來,慢慢摩梭著她的眉,她的眼,從她嫣紅的唇上掠過,再滑到她的臉頰,她的頸項,輕輕停在她的耳邊。
  千塵渾身一抖,一股酸癢的感覺襲來。蕭陽一隻手定住她的頭,不讓她晃動,張嘴含住了千塵小巧的耳垂,用舌尖輾轉舔弄著。
  “啊!”千塵情不自禁發出了一聲低呼,腿一軟癱倒在他懷裏。
  蕭陽貪婪地含著她圓潤的耳垂,舍不得離去。千塵渾身顫抖,蕭陽呼出的溫熱氣息帶著熟悉的淡淡煙草味刺激著千塵的所有神經。“阿陽!”她幾乎帶著求懇的語氣喚了他一聲。
  蕭陽在她耳邊啞聲喊她:“塵……嗯?”
  千塵喘著氣,隻顧摟著他。蕭陽雙手一用勁把她抱到了床上。千塵閉著眼,睫毛微顫,雙手緊握著,她知道,她願意,她幾乎沒有半點想要阻止他的想法。下一秒一個溫暖的身軀覆了下來,千塵身體一緊,輕呼聲還沒出口,就被蕭陽的唇堵了回去。
  她感覺他的手在身上遊離,她聽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動。蕭陽溫柔地撫摸,纏綿的親吻在她心裏勾起了一種陌生的情緒。千塵雙手握得更緊,身體不由自主的繃得直了。
  “抱我,寶寶!”蕭陽暗著嗓子要求。
  千塵慢慢鬆開拳頭,猶豫了一下,抱住了他。他的身體結實,背上的肌肉緊繃著。千塵的手一貼上去,蕭陽抖了一下。他低頭親吻著她的頸,在她耳邊呢喃:“寶寶……”
  蕭陽的額頭浸出了汗珠,鼻翼因為呼吸急促微微張合著。千塵用力抱了他一下,嘴邊浮起了一抹笑容。
  突然而至的疼痛讓千塵把蕭陽抱得更緊,迷糊中有種喜悅從心底深處往上飛騰。一霎時,千塵的眼裏浮起了淚光。
  蕭陽低下頭吻她的眼睛,她的唇。千塵在他溫柔的親吻下慢慢放鬆,她聽到自己慢慢急促起來的呼吸聲,細細碎碎的呻吟從喉間輕輕飄了出來。
  “寶寶!”蕭陽低喊了一聲,帶著一點喜悅一絲心痛,低下頭吻住了千塵。
  “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rue.I love to be loved, I need yes I need to be loved.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歌聲輕幽幽的在耳邊回蕩,托著千塵輕輕睡了過去。

  遠方的來信
  堯雨坐在辦公室裏出神。看還是不看?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辦公桌第三格抽屜裏鎖了三封航空郵件。一周一封,收到了三封。
  她一看藍黑圓珠筆鏗鏘有力的筆跡就知道是佟思成的來信。他習慣用圓珠筆,字很大氣。別人都說字如其人,堯雨搖了搖頭不讚同,她的字就很難看,且擠成一團,她就是小氣之人麽?
  是她小氣麽?堯雨抿了抿嘴,如果不是,為何不再給他一次機會呢?佟思成清朗的麵孔又浮現在腦海裏。那時他對她真的很好,寵著她遷就她。
  在一起時不覺得,直到分手了,氣惱過了,能想起的全是佟思成的好。記得兩人常騎著山地車去附近的山上玩。上山時堯雨幾乎從不用力蹬車,她隻掌握方向就行了。佟思成單手扶著車的籠頭,他的右手總搭在堯雨的肩上。一麵賣力地蹬車,一麵推著她走。
  堯雨樂嗬嗬地說她騎的是電動山地車。山風吹來,堯雨有時愛側過臉去瞧佟思成,他額頭上掛著汗,臉上笑容如陽光般明快。剛開始時堯雨問他:“這樣你累不累?”
  “嘿,不累!你有多重?”佟思成總這樣回答。
  漸漸地堯雨習慣了隻要和佟思成在一起騎自行車,她就隻管控製車的方向。佟思成蹬著車推著她上山的情景,每每都讓她想起希臘神話裏推著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那種感動到無語的情緒一直困繞著她做決定。
  堯雨閉上眼往後一仰,她又想起有一次她跟著佟思成去外校看他的同學,當時晚了沒公交車,坐出租車回校要花幾十塊錢,佟思成就借了輛自行車搭著她回學校。
  路燈溫暖地照著回去的路,佟思成知道她困了,一路堯雨都沒怎麽說話,他飛快地蹬著車,堯雨抱著佟思成的腰,臉貼著他的背,聽到他悶悶的心跳感覺他起伏的呼吸,那時候想什麽呢?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希望一輩子都能坐在他身後,安心地讓他帶她回家。
  那晚,天上有清明的下弦月,月亮旁邊有一顆很亮的星星。佟思成帶她抄近路從後校門回去,那裏是一片菜地。堯雨輕聲地問佟思成:“為什麽不管我們怎麽走,月亮都在我們前方啊?”
  佟思成抬頭去看月亮,車輪子壓著塊石頭一滑,車猛的顛了起來,堯雨咚地跳下了車,佟思成騎著自行車東扭西扭還是沒能穩住連人帶車就衝進了菜地。
  堯雨嗬嗬直笑。佟思成從菜地裏把車推出來,不好意思地說:“隻顧著看你說的月亮去了。”
  兩人對望著笑了會兒。佟思成突然說:“我,親親你好嗎?”
  那是兩人第一次接吻,堯雨現在都還記得初吻的感覺。佟思成柔軟的唇輕輕印著她的,就這樣,唇壓著唇一動不動,隻感覺相互呼出的熱氣。
  良久兩人分開,竟不敢看對方。堯雨頭低得不能再低,佟思成推著車走在她身旁,就這樣一路走回了學校……
  “堯雨!怎麽了?!”
  堯雨一驚,睜開眼看到鍾強站在她辦公桌前奇怪地看著她。她眨了下眼,瞬間狼狽地發現不知何時,臉上掛著兩行淚,她反手擦去,燦爛一笑:“哦,睡迷了,昨晚遊戲玩晚了,對不起,鍾總!”
  鍾強疑惑地看著堯雨醒了後露出的笑容,方才還真以為她有什麽事:“你去嘉林策劃部一趟,把嘉林新城的平麵廣告方案送過去。”
  “呃,”堯雨有點猶豫,又忍住了,這個方案是她做的,當然隻有她去,“好的。”
  “本想從網上傳的,可是嘉林要求看小樣。”鍾強解釋了一句。
  “知道了。今天就要帶回意見嗎?”
  “當然越快越好。”
  堯雨希望不要再碰到杜蕾或許翊中。眼睛又瞟向鎖著的抽屜,佟思成一周一封信,不用看,她已明白他的意思。當初分手是他提出來的,如果他不想和好,犯不著寫信來。
  千塵已告訴她,佟思成年底就回來了,再過三個月,他就要回來了。堯雨又心慌意亂起來,她拿起手機給千塵打電話,電話一通就被掛掉。
  不一會兒,千塵回了一個短信:“烏魯木齊采訪,一周後回來。啥事?”
  堯雨想了想,回了過去:“沒事,想約你吃飯,回來再約。”
  收拾好東西,堯雨坐出租車去了嘉林集團。
  “堯小姐,您稍坐會兒,趁現在副總在,我拿給他看看。”策劃部的小張接了方案熱情地招呼她。
  “好的,麻煩你了。”堯雨坐在策劃部喝著茶等許翊中的意見。她隱隱覺得不會那麽順利。
  過了會兒,小張走了進來:“堯小姐,許總請你去辦公室一趟。”
  堯雨開始回想對許翊中有幾回冷嘲熱諷,他會不會借機為難她?轉念又想工作是工作,心裏就坦然了。走到許翊中辦公室外,她就看到了杜蕾。
  杜蕾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堯雨,在這外間先坐會兒,許總馬上就忙完了。”
  “好的。”
  她坐在外間的沙發上,杜蕾離開辦公桌去給堯雨泡茶,眼睛瞧著堯雨的休閑裝扮,戲謔地說:“這兩年也沒見著你,你看起來還是那麽自在。”
  “還好,將就混唄。”
  “聽說,”杜蕾把茶放在她麵前,頓了頓,“佟思成快回來了?有沒和好的打算?”
  堯雨看著杜蕾,她一臉的關心,堯雨突然很想笑,有時候杜蕾比千塵和慧安還要關心她,這麽快就知道佟思成的消息了。“我說杜蕾,你這麽漂亮,怎麽一直不找男朋友?”她壓低了聲音,眼睛往裏間的辦公室瞟了一眼:“瞧上他了?”
  杜蕾瞬間收斂了笑容,冷笑著說:“我找不找男朋友不關你的事。”
  堯雨也正了臉色:“佟思成和我怎樣也不關你的事!”
  “你為何不讓佟思成知道……”杜蕾眼裏帶著譏誚的神色。
  堯雨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麽你這麽關注我,愛上我了?”
  “你!”杜蕾惱羞成怒,轉開了頭。
  堯雨往沙發上懶散地一躺:“你放心,我絕不想介入你的生活,永遠不想,離得越遠越好,你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啊,你不用見著我就豎起渾身的刺。”她就想不明白,杜蕾為何對她興趣濃厚,畢業兩年了,還是喜歡打聽她的消息。
  這時杜蕾辦公桌上的鈴響了。她接聽後恢複了平靜對堯雨說:“許總請你進去。”
  堯雨從沙發上躍起,往裏間走去,杜蕾在她身後低低地說了一句:“這是命!你還是走進我的生活裏了,堯雨。”
  堯雨歎了口氣,回頭看她:“何必呢,杜蕾,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杜蕾倔強地望著她,驕傲地抬著下巴,眼底燃燒著一股火焰。堯雨覺得這時候的杜蕾很美麗,也很可憐。她甚至想轉身就走,再不和嘉林集團有半點瓜葛。可是堯雨又覺得自已沒有做錯過什麽,完全是杜蕾自找的,她憑什麽要去在意她的感受呢?她平靜地和杜蕾對視了幾秒鍾推開了裏間的門。
  許翊中正皺著眉看方案和小樣。堯雨一瞧他的神情,心想壞了,她迅速把杜蕾拋開,規規矩矩坐下來等許翊中的意見。
  “方案是你做的?”
  “對!”
  “這方案不行。”許翊中直截了當地說。
  堯雨看著許翊中,心裏嘀咕著,他是要挑刺呢還是真的不滿意?
  許翊中笑了笑:“我不會像某些人,呃,我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這個方案設計不符合我們嘉林新城的風格和理念。”
  堯雨慢吞吞地說:“這是照你們策劃部發過來的嘉林新城的資料進行設計的。能不能麻煩許總說詳細點兒?”
  “堯小姐,是這樣的,色彩要更明快,嘉林新城以小戶型的電梯公寓為主,廣告用語我覺得活力和時尚感不夠,噴繪改用我們新的樣板房。這個等會策劃部會把圖樣給你們。”
  堯雨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這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照他這麽說,整個方案全部要重做。她沉默了一會兒說:“現在要全部重改的話,一是時間,二是關於我們前期已經投入的資金。這個我做不了主。”
  “時間上隻有請你們加班趕工了。至入重新製作的投入,我會與你們老總直接溝通。”許翊中簡明扼要把情況做了說明。
  她心裏暗暗計算著時間,與美術師溝通協調,聯係噴繪製作,趕幾個通宵應該沒問題。
  堯雨站起身禮貌地告辭:“我會轉告許總的意見。照你們的要求重新製作,盡快出效果圖。”
  她正要走,許翊中突然說道:“要堯小姐重新製作,我很抱歉!”
  堯雨回過頭笑了:“許總客氣了,出銀子的是老大,我們有義務讓客戶滿意的。多溝通能相互理解就好。”
  許翊中覺得今天的堯雨很講理,也很好溝通。他笑笑:“是我們策劃部沒有領會我的意思,這次真的是給你添麻煩了。等忙完這個廣告,我請堯小姐吃飯。”
  堯雨下意識地回絕:“讓客戶滿意是我們應該做的,許總不用這麽客氣。我會盡快趕工,再見。”

  再見非告別
  佟思成的來信來著蘇格蘭高地綿綿的寒意撲麵而來,這已經是第四封來信了,堯雨收到一封就感覺佟思成的樣子又清晰了一些,似乎他正尾隨著信一步步朝她走來。
  信拿在堯雨手上沒有停留超過十秒鍾的時間,她沒有拆,全鎖進了抽屜。而每天上班稍微有空她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個勁兒地往那個抽屜看。然後心裏就一陣接一陣的發慌。她想知道,佟思成是為什麽後悔了寫信來要和好,也想看看他到底寫了些什麽能打動她的話,更想知道佟思成一周一封的固執憑的什麽!
  他就這麽相信自己能擯棄前嫌,不記仇?就這麽自信他還有第二次機會?問題歸問題,答案卻是再清楚不過,自己是沒有忘記。隻是這兩年的堅持似乎並不僅僅因為佟思成而已。
  堯雨坐在辦公室裏有些手足無措。有好幾次,她打開抽屜,眼睛瞧著白色信殼上的筆跡就心跳,伸手去拿,還沒觸及又趕緊縮了回來。佟思成的臉,他的氣息,他的好,初吻,第一次的牽手,第一次的約會,第一次的……堯雨怦然心動,有個聲音在對她說,不要堅持了,看看他寫了什麽,就看一眼!
  分手時的情景浮現在腦海裏。堯雨心猛的收縮。一種尖銳的痛又泛了開來。她驚跳起來,手忙腳亂地鎖上抽屜,快步離開自己的辦公桌,去製作部看美術師做的廣告效果圖。
  她需要用繁忙的工作暫時占滿思想。在她沒有完全想清楚之前,堯雨覺得坐在辦公桌前都是種折磨。
  “堯雨,好了。”美術師小張呼了一口氣。連趕了三天,終於重新畫好的效果圖,“一個是電腦做的,一個是手繪的。可以讓他們瞧了。”
  “好的,我讓鍾總先看看。”堯雨看了眼,覺得許翊中要求的時尚感和活力陽光都出來了。
  鍾強瞧了瞧也很滿意:“嗯,我覺得這個是比上次做的更能吸引年青人的眼球,我瞧了都想去買一套。”
  “嗬嗬,鍾總,你還嫌你家房子不夠好啊?”堯雨和小張誇張的笑了起來。
  目前A市有流動人口幾百萬,這種小戶型最受外地年青人的歡迎。本地人也可以買來投資。
  “堯雨,你不是本地人,要在A市立足,長期租房子可不是事兒,房子早買早好,趁著與嘉林集團相熟,讓他們優惠幾個百分點。”鍾強熱心的建議。
  堯雨歎了口氣:“鍾總,公司是不是打算漲工資?這種電梯公寓選了樓層朝向要四千元一平米,我一個月的工資隻夠買一個平米,要買套四十平米的房子,不吃不喝都要幾年,況且我不可能不吃不喝不花房租水電氣電話費上網費交通費吧?”
  小張大笑著說:“這年頭年青人要靠自己的工資買房,不存上幾年銀子連首付都交不起,一般情況是父母交首期,自個兒付按揭。堯雨,你是獨女吧?找家裏支持唄!”
  堯雨搖搖頭:“我得自己出這個錢才行,現在隻能瞧著房子流口水。”
  鍾強笑笑:“我看啊,再過兩年,這四千元一平米的房子都不好找了。”
  堯雨想想又算了算,有自己的小屋多好啊。工作兩年,省吃儉用存了三萬多塊錢,離首付還差近一半,要買了再裝修需要的錢更多。找家裏她想都沒想過,兩年時間呆在A市,她犯了倔硬是沒有回家。
  堯雨想起去年春節她老爸在電話裏咆哮:“你還要強到什麽時候?”
  她硬著聲音說:“等我能自己買房的時候!”
  老爸被堵了回去,氣得把電話摔給她媽不理堯雨。老媽接過電話就開哭:“堯堯,這大過年的,你都不回家……”
  結果大年初一爸媽就跑到A市來了,在堯雨租的小屋內三個人擠著過了春節。臨走時,她還是打算一個人留在A市打工,她老爸氣得愣了半響才軟了聲音說:“好,你自己選擇的就不要半途而廢!實在過不下去了,還有爸媽在呢。”
  老媽寵堯雨厲害,平時在家都聽堯雨的,這時候突然強硬起來,說啥也不放心堯雨一個人在A市打工。被堯雨爸吼了一通後抹著眼淚走了,回到家隔上一個月就打電話來說想她,要她回家,一說就哭。她老爸打從那年春節起,一直沒來看過她。但隻要有熟人從B市到A市,家裏總是托人帶東西來。吃的用的,跟搬家似的大包小包地送來。
  堯雨想起爸媽心裏就暖得很。她決定了就不會改變。“算了,再存兩年銀子,能付首付就好了。”
  許翊中看了堯雨送過來的新方案沒說什麽就定了,堯雨放下了心。她現在和杜蕾兩人再見麵隻剩下公式化的接觸。可當她走進許翊中辦公室時,堯雨總覺得杜蕾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背後燒著,讓她很不舒服。
  “走吧,”許翊中笑著收拾好方案,拿了包站了起來。
  “嘎?”堯雨沒反應過來,狐疑地看了眼許翊中。
  他邊說邊往門口走:“上次說好的,方案做好後,我請堯小姐吃飯。”
  “不用了,”堯雨一口回絕。要是杜蕾知道她和許翊中單獨吃飯,戰火又要燒起來了。直覺告訴她,許翊中正是杜蕾心目中的男友人選。
  在她回絕的同時,許翊中已打開辦公室的門,對外間的杜蕾吩咐道:“中午我請堯小姐吃飯,完了我直接去大唐,兩點半你過大唐來。”
  杜蕾一怔,頭一低:“好的。”
  許翊中回頭對堯雨笑著說:“吃完飯正好一起去你們公司。”
  堯雨看了看杜蕾,抬頭看著許翊中,笑著又拒絕了一次:“許總太客氣了,真的不用了。”
  許翊中瞧著埋頭做事的杜蕾,有點下不來台,堯雨第一次回絕他沒當回事,以為是她客氣,這第二次出聲拒絕,他想壞了,堯雨怎麽這麽不通人情世故,笑著激她:“怎麽?堯小姐還記著上次的事兒?”
  堯雨不想當杜蕾的麵和他扯上次的事兒,無奈地跟著他往外走。走到門口她情不自禁地回頭,杜蕾冷冷地盯著她,美麗的臉上浮起一絲譏誚。她暗暗歎了口氣。
  出了集團大樓,堯雨停了下來:“許總,你不用客氣的,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飯,工作是我該做的,歡迎您下午來公司。”
  許翊中皺著眉看她:“你知不知道這樣拒絕,我是很沒麵子的?你這樣讓人下來台,你以後怎麽處理社會上的關係?”
  堯雨靜靜地看著他:“對不起,照理說一般情況下應該不會拒絕的,我也可以說我中午有事。不過,我想你也不是小氣的人,不至於拒絕你就懷恨在心,就直說了。還是謝謝你的邀請。再見!”
  堯雨不想和他吃飯,兩個人獨處或多或少會聊天,和許翊中有什麽可聊的,難不成又聊杜蕾?走的時候杜蕾的眼光現在還堵在她心裏。工作做完,堯雨滿腦子又開始想怎麽處理佟思成的來信,千塵剛從新韁回來,她想和千塵好好聊聊。
  堯雨說完朝許翊中笑笑,轉身就走。
  “什麽時候?”許翊中問她。
  “啊?”堯雨回過頭看他。
  “你說再見,我問什麽時候?”許翊中重複了一句。眼睛深深地看著她分不清是什麽神情。
  堯雨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我是說再見!”
  許翊中一下子笑了起來:“對,我就問你什麽時候想再見!”
  堯雨臉一紅,沒好氣地說:“今天下午,我們公司再見!”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翊中今天是真心誠意想請堯雨吃飯,一來是重新做的方案他很滿意,二來也是想表示下歉意。他萬萬沒有想到堯雨出了公司還會第三次拒絕他,看來第二次拒絕是因為杜蕾在場才沒有堅持下去。
  堯雨真夠坦白的,許翊中是沒那麽小氣,不過堯雨的坦白多少讓他有些難堪。她就真的連找個中午有事的理由都沒有。直截了當地說不想和他一起吃飯。他突然想起了杜蕾低下頭做事時瞬間咬了咬嘴唇的動作,堯雨是因為她不想和自己單獨吃飯嗎?
  他心裏有點佩服堯雨的拒絕,照說能和他吃飯是很好的機會。哪怕能交個朋友,對她以後工作上的發展多少也會有好處的,她就這麽不給情麵的拒絕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許翊中不知為何竟有點期待和堯雨吃飯。下午大唐公司再見,他忍不住笑了。
  堯雨離開嘉林集團給千塵掛電話:“今天有空沒?”
  “沒空!”千塵嘴裏肯定塞著盒飯,悶著聲回答。她回來兩天了,上班忙著寫稿,下班後陪父母,今天她約了蕭陽。
  “塵塵,”堯雨開始撒嬌,她實在需要一個旁觀者給她說說佟思成。
  “找慧安去!我晚上要陪阿陽,回來兩天了還沒見著人呢。”
  堯雨歎氣又無奈:“好吧!禮物!不能隻記得蕭陽的!”
  “知道,過幾天給你!”
  堯雨又給慧安打電話:“慧安,你晚上空不空?我們一起吃飯!”
  “好啊,今天林山又有應酬,下了班我們一起吃飯!”慧安的工作時間規律,五點半下了班就沒事了。
  堯雨高興起來,在電話裏飛吻她:“還是老婆好!情人靠不住!下班我給你電話!”
  下午四點半了,許翊中和杜蕾才來大唐公司。堯雨看著杜蕾跟著許翊中進來,兩人的目光一起掃過來,她忙埋下頭做事,視而不見。
  許翊中為了和堯雨“再見”拖到這個時候來就為了談完事一起吃飯。兩個人單獨吃飯堯雨拒絕,公司裏的應酬,她總推不了吧。
  大唐公司的老總王磊是許翊中的高中同學,所以嘉林的很多廣告都給了他。雙重關係下王磊對許翊中分外熱情。談了個把小時的合作意向,王磊看看時間起身笑道:“很久沒和你聚了,今晚無論如何要一起吃飯!”
  “好啊,正巧今天看了你們嘉林新城的方案感覺很不錯,把設計人員都叫上一起吧,我借你的酒謝謝他們。”許翊中算好的時間就知道談完了會有這頓飯,順水推舟就答應了。
  “鍾強,你去把堯雨和小張叫上,還有王琳!”王磊樂嗬嗬地吩咐著,他看到杜蕾眼前一亮,馬上想起了客服部的美女王琳,心裏壞壞的想,王琳陪許翊中,自己陪陪他的美貌助理。
  鍾強走出會議室去叫人。堯雨聽了悄悄地對鍾強說:“師兄,我晚上和同學有約了,你就當沒看到我嗬!”
  鍾強笑了笑,他想堯雨不去也不影響,隻要有王琳在,還怕陪不好許翊中?他身邊那個美貌的杜助理看情形就交給王總了。也悄悄地對堯雨說:“那你趕緊走,不然他們出來你就走不了啦。”
  堯雨嘿嘿笑了:“謝謝鍾總,改天我專門請你吃飯。”說完迅速收拾好東西開溜。
  過了會兒,一行人從會議室出來,下樓走到停車場了,許翊中終於忍不住問王磊:“怎麽沒見你們的那個策劃堯小姐?”
  王磊看了看人,是沒有見著堯雨,便問鍾強:“堯雨呢?”
  鍾強隨口答道:“她下班走了。”
  “打個電話叫她直接去江邊的海星號。”王磊吩咐道。
  鍾強暗暗叫苦,這堯雨晚上不是和同學有約嘛,自己親自放走的,怎麽好叫她來?沒準兒現在已經往哪家餐館去了。嘴裏答應著,掏出手機做打電話的樣子。一會兒回答說告訴堯雨了。
  三輛車開著去江邊海星號上吃魚去了。
  千塵瞞著家裏說單位事情忙跑去見蕭陽。隔著兩家電腦鋪子看到蕭陽坐在一台電腦前專注地忙碌著。隔了十天沒見著,千塵很想他。她站在不遠處看了好一會兒才給蕭陽發短信:“你忙不忙啊?”
  她看到蕭陽停下手裏的活兒掏手機,清峻的臉上浮起笑容。手裏的手機響了:“你呢?還在忙嗎?”
  千塵抿著嘴笑,抱怨地說:“是啊,好多稿件呢,忙壞了。”
  “中午吃的什麽?”
  “盒飯!就是我們單位定點的那家,聞著那股油味兒就惡心的那家!”
  “晚上還在單位吃啊?”
  “是啊,怎麽辦呢?又餓,瞧著又吃不下。”
  “先少吃點墊肚子,完了我帶你吃好吃的,嗯?”
  蕭陽的體貼讓千塵咯咯笑出聲來:“我加班加點幾下寫完稿,這會兒在你身後呢。”
  蕭陽驚喜的回頭,衝著千塵笑著搖了搖頭。
  千塵一直等著蕭陽做完事一起吃飯。她突然想起了堯雨,就得意地向蕭陽邀功:“阿陽啊,小雨好像有什麽事似的,不過,約我都推了,就為了陪你呢。”
  “做得對!”蕭陽給千塵挾菜,“出去準吃不習慣是吧?人也曬黑了。”
  “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國有多大,還真是這樣,日頭烈著呢。”千塵滿足地吃著東西,七嘴八舌地給他說出差的見聞。
  “千塵,你越來越喜歡記者這份職業了?”蕭陽看她說得眉飛色舞。
  千塵點點頭:“其實很鍛煉人的,我覺得工作兩年,我性格都開朗很多。而且,長見識!”
  “就是太累,以後跑兩年新鮮勁兒過了,就轉做編輯去。”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對了,是等佟思成回國了你們再開公司還是先做著?”
  “師兄說等他回來,現在裝機是賺不了什麽錢的,一台電腦裝下來利潤能有三百塊錢就非常難得了,想做單位的定單和維護。你知道這兩年也沒存多少錢,如果不和師兄合作開公司,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做起來。”
  千塵慢慢停下了筷子,看著滿桌子的好菜,埋怨了他一句:“那你還帶我來這麽好的地方吃飯?這頓飯不準你掏錢。”
  “吃你的,別給我省,乖,不準和我爭!”蕭陽摸摸千塵的頭發,口氣不容拒絕。
  “阿陽,我這裏還有些存款,你拿去好不好?”
  “不行!留著你自己買衣服買化妝品!”蕭陽一口回絕。他舍不得讓千塵陪著他吃苦。
  千塵沒有再堅持,她知道蕭陽有自己的原則。雖然經過那晚,蕭陽與她又親密了許多。
  吃過飯去了蕭陽租住的小屋。千塵母親似乎感覺到了千塵還和蕭陽在一起,勒令她每晚必須在十點前回家。千塵沒有再對蕭陽說起過母親的反對,心裏隱隱有些回避這個問題。
  “阿陽,你猜我買什麽禮物給你了?”千塵笑著打開皮包拿禮物。
  蕭陽從背後抱著她,頭靠在她肩上:“什麽都好。”
  “這個答案一點不好,”千塵嗬嗬笑了,“我在蘭州時瞧著就買了。”她從包裏拿出了一隻金黃色的小葫蘆。兩寸長的小葫蘆,上麵畫著一個憨態可掬的大肚羅漢,另一麵用黑色的隸書刻著兩個名字一句話:陶千塵、蕭陽,天長地久。非常精致漂亮。
  蕭陽小心地把葫蘆放在掌心,霎時湧出一股感激,感激千塵時時念著他。
  “我看別人在賣,現場刻的,就買了一個刻了咱倆的名字。”千塵喜滋滋地說道。
  蕭陽一把抱住她狠狠地親了下去。這是他的千塵!他虔誠地親吻著她,每當千塵眼裏閃動著對他的深情,他腦海裏就會情不自禁的響起那晚MarcTerenzi的歌聲。
  他低頭看著千塵微紅俏臉,想起葫蘆上的字:陶千塵,蕭陽,天長地久。蕭陽憐惜地摸摸千塵的頭發,緊緊地抱住了她。
  千塵小心地把葫蘆放在了電腦的音箱上。送她回家之後,蕭陽用手指一遍遍摸著葫蘆上的名字,他拿起來放在唇邊摩擦著,順著微微凹凸的花紋感覺那幾個字的線條。葫蘆上刷了層淡淡的清漆,發著淡淡的光。蕭陽躺在床上,側頭瞧著枕頭邊上的葫蘆,覺得千塵就在他旁邊,觸手可及。
  海星號上的這頓飯吃得還算高興。江邊一溜排開了十來艘漁船。都以吃江裏的野生魚為主。漁船上下裝飾得燈火輝煌,燈光映在江麵上,遠望去流光溢彩,也算是A市夜景之一了。
  王琳出了名的八麵玲瓏,從許總喊到許哥,敬酒熱情又不失分寸,小張也懂事,適時的跑腿稱魚催菜。王磊說話風趣,撿著和許翊中一起玩的搞笑事件誇張地形容,逗得杜蕾直樂。鍾強一旁陪著時不時在快冷場的時候找點話題出來。
  熱烈的氣氛持續到許翊中和王磊勾肩搭背回憶往事喝得哈哈大笑曲終酒散為止。堯雨一直沒來杜蕾很開心,她從今天中午起就難受,到了大唐聽到許翊中要叫上堯雨心裏堵得慌。堯雨沒出現,許翊中似乎也沒有再問,杜蕾才慢慢高興起來,同王磊與鍾強談笑風生。
  下了漁船,許翊中和王磊還在大聲說笑。杜蕾怎麽看怎麽覺得他醉了,溫柔地說:“許總,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許翊中瞧著杜蕾,夜風吹起她的發絲,她的眼如貓一樣剔透,嫵媚動人。他又轉過頭看看王琳,笑了:“磊子,你送小杜,我送,王小姐!”
  王磊馬上笑著接口:“這個安排好,送美女的事包我身上了。杜小姐,我送你,翊中,你放心,一定安全送到家!”
  王琳嬌笑著坐上許翊中的車。人員很快分派好,小張搭鍾強的車,正好合適。
  杜蕾愣了愣,對王磊笑道:“那麻煩王總了。”
  “說什麽麻煩啊,能送杜小姐回家,我的榮幸!”王磊樂壞了,他怎麽都沒想到許翊中竟想出這麽個好辦法來。要說杜蕾,人漂亮聰明,懂禮識進退,他接觸了兩次就起了心。王磊暗想許翊中咋就看出來他有這份心思呢。不過,王磊有自知之明,他與杜蕾站一起,個子差不多高,加上長期吃喝身材走樣,杜蕾能否看得上他,他心裏沒底。
  杜蕾一眼就看出王磊對她存了心思,她當然看不上王磊,雖說王磊人精明,有錢,但不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杜蕾想要的是許翊中這種各方麵都符合她條件的男人。
  瞧著許翊中接了王琳走,杜蕾心裏幽幽地歎了口氣。王琳的漂亮與自己不同,那是種張揚的漂亮。哪個男人不喜歡這樣的漂亮女人呢?
  到了家,杜蕾下了車:“謝你了王總,早回家休息。”
  王磊嗬嗬直笑:“杜小姐太客氣了,你也早休息,有時間我們再一起吃飯。”
  “好!”杜蕾沒有拒絕。不打算和王磊有什麽,她也不會拒絕。這些說不定將來都會對她有幫助,這是杜蕾的處世方式,很實在。到了家,她算算時間給許翊中發了條短信:“安全到家了沒?”杜蕾相信一點點的關心和體貼能水滴石穿打動許翊中。
  溫柔鄉是英雄塚,自古如此!
  許翊中收到短信看了看,想了會兒回道:“謝謝,沒事,早休息!”
  杜蕾一直等,五分鍾不長,也不短,許翊中終於還是回了短信。他雖猶豫還是回了。杜蕾忍不住笑了起來,煩惱一掃而空。
  許翊中並沒有回家。堯雨一直沒來,他就明白,沒準兒是看到鍾強去叫她來一起吃飯堯雨才早走了的。她就這麽不想和自己一起吃飯?單獨請她不吃,公司正常應酬也不來?
  他不知道哪兒不對勁,總之心裏就是不舒服得很。送了王琳他就徑直把車開到了堯雨樓下。許翊中坐在車上點了一枝煙,突然想,開到她樓下幹嘛呢?難不成問她為什麽不來吃飯?這問題怎麽好問?大唐公司的應酬,堯雨就算沒來,問這話的人是王磊也不應該是他。
  許翊中抬頭看了看七樓那間窗戶,沒有燈光。心裏又想,堯雨是睡了還是沒回家?她晚上是不是有事才沒來呢?他看了看表,才十點。他想應該是堯雨晚上有事還沒回家,心裏的不舒服似乎淡了。
  他打開天窗坐了會兒,腦袋清醒了些,打算抽完這枝煙就走。這時,許翊中看到一輛出租車停在樓前,堯雨從車上下來。
  堯雨和慧安分手後打車回家。下了車往家裏走,她一直在想慧安說的話:你們那時多好啊!佟思成對你好的讓我們羨慕!在慧安她們眼中,錯過佟思成實在可惜!
  堯雨怔怔地想,或許把真實原因告訴她們,才能聽到最中肯的意見。不過,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拿主意。她現在就拿不定這個主意。
  一個聲音在說曾經那麽美好的感情,佟思成很優秀。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好馬不吃回頭草,是他要分手。
  她低頭著邊想邊往家走,猛然聽到一聲咳嗽,麵前出現了一道黑影,“啊!”堯雨嚇得大叫出聲。抬頭間,尖叫聲還沒停止,她就認出這個高大的黑影是許翊中。“幹什麽你!會嚇成白癡你知不知道!”堯雨火大,她被駭得驚出一身冷汗。
  “你去哪兒了?”
  “嘎?”堯雨愣了愣,腳步沒停,“許總有事嗎?”
  堯雨的態度讓許翊中說不出的鬱悶:“不是說了晚上要來嗎?怎麽沒來?”
  堯雨轉過頭看看他:“晚上?去哪兒?”
  許翊中懷疑地問道:“你真不知道?不是你們鍾副總給你打了電話嗎?”
  堯雨停下腳步,心裏明白了,她笑了笑:“是啊,我臨時有事,嗯,慧安你認識的,她約了我。還有別的事嗎?”
  許翊中有些尷尬,堯雨三言兩語把事解釋清楚了,她和陳慧安有約所以才沒來。自己晚上巴巴的跑來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原本覺得不好問出口的問題問了,一時之間他找不到話說,怔怔地看著堯雨。
  她穿著件長袖T恤。肥褲子。及腰的長發被風吹起,露出一張清麗的臉來。許翊中突然覺得這時候堯雨看上去很舒服。
  堯雨抬起臉等了會兒見他沒說話,她心裏擱了事,滿腦子都是佟思成的信。就笑著說:“許總沒事的話,我回家休息了,晚安!”
  許翊中噎了半天無話可說,堯雨便越過他,進了樓道。
  他眼睜睜瞧著她走進去。樓道是感應式的燈。堯雨每上一層樓,樓梯間的燈就亮了起來,再慢慢地熄滅。
  許翊中退後幾步站在樓下抬頭看著樓梯間一層層亮了起來,映出堯雨抬階而上的身影,再慢慢地看著一層層燈光熄滅。心裏想叫住她,又不知道叫住堯雨之後自己要說什麽。
  退回車裏坐著,他望著七樓上房間的燈亮了起來。許翊中一直坐在車裏,就這樣看著七樓的那處燈光。不知道過了多久,燈熄了。他覺得腦袋有點暈,閉著眼靠了會兒,然後開車離開。
  直到洗了個澡躺在床上,許翊中才想,今晚他都做了些什麽?不像自己做的事卻做了。傻得讓他有點鄙夷自己。他斷定是酒喝多了,一覺睡醒就沒事了。閉上眼堯雨淡然的樣子又冒了出來。他猛的翻身坐起,恨恨然罵了一句,又倒頭睡了下去。

  獨夜愁燈影
  堯雨久久無法入睡。她和慧安邊吃邊聊,慧安聽說佟思成一周一封信寄了四封來就說:“小雨,我覺得佟思成還是很有誠意的,當初他說分手說不定是不敢肯定分開這兩年各自有什麽變化。他心裏肯定還是有你的。這不,快回來了,就趕著寫信來了。”
  有嗎?有吧。堯雨心裏清楚佟思成對她是有感情的。那時候,兩人都是初戀。可是,堯雨現在想起分手那一幕還是難過。和佟思成在一起四年,她大一,佟思成大三,一直到佟思成讀研再出國。四年啊,四年的感情,佟思成可以把分手說得這麽理智。這讓堯雨受不了。
  畢業了兩年,進入社會工作,堯雨一直在回想,一直試圖了解佟思成的想法。他走之前對她說:“堯堯,我不能保證,也不敢肯定。我覺得這一出國變化太大。可是我肯定不會放棄這次機會的,所以,我們分手好嗎?”
  堯雨驚得呆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說:“思成,兩年不長,我等你就是了。”
  “堯堯!”佟思成有點惱怒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你知道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要是我變了呢?你卻等著我,那時我該怎麽辦?不是更會傷你的心?”
  “思成!你怎麽會變?我,我們一直好好的,”堯雨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心裏的難過突然而至,殺得她措手不及。她從沒想過佟思成會變心,她以為他是擔心她等不了。
  佟思成瞧著堯雨眼睛一紅,聲音情不自禁地柔和起來:“堯堯,我們家很普通,我爸媽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我能得到這樣公派出國的機會不容易。我一直想將來混好了,能讓我爸媽過得好點。你從來不說你們家,我也沒問過,但我能看得出來,你平時有多節儉,你從來都不化妝不買貴的衣服不去小食堂吃飯。”
  她和佟思成坐在體育場最高的那層石階上,四年裏這是他倆來得最多的地方,在七八點鍾時,體育場裏人最少。他倆喜歡繞著體育場的跑道慢慢地走路,一圈又一圈,累了就坐在台階上聊天。
  堯雨記得每次和佟思成來這裏都會笑,她的清脆的笑聲,佟思成的爽朗的笑聲。
  這晚佟思成的話語帶著一種沉重,像此時體育場裏那個打籃球的男生手裏拍打著的籃球,重重地打擊著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音長時間地回蕩在空曠的場地裏。他的眼睛看向前方的教學樓,傷感地對她說:“堯堯,你還小,你不知道貧賤夫妻百哀的真正含義,我知道!我爸媽就從沒浪漫過,記得有一年我爸過生日,我媽去給他買了雙一百多塊的皮鞋,我爸卻埋怨了許久,嫌買貴了。你還沒有工作,你現在滿腦子都是風花雪月認定感情就是單純的相互喜歡,我真的不能肯定我要是沒有出息,我們倆的愛情會不會被日常瑣事消磨幹淨!”
  堯雨張了張嘴,她的確不知道,聽了佟思成的話她隻有著急:“思成,你是覺得我家窮嗎?”
  “堯堯,我不是嫌你家窮,我是說沒有物質基礎,不能維係愛情。愛情,結了婚就要靠物質條件才能創造生活中的浪漫。”
  堯雨聽不明白,她搖晃著頭:“思成,你說得太深奧,我不明白,我們不是好好的嗎?你出國就是了,我等你兩年就是了,隻有兩年啊,思成!”堯雨語氣裏全是哀求。佟思成的臉上沒有慣有的溫柔,是一種無奈,一種悲哀,是她從來不知道沒見過也看不懂的神色。
  “我隻是不讓你等,我沒說兩年後我不回來找你!如果我回來的話!”
  堯雨被他說的糊塗:“如果你回來,你就會來找我,那我等你就是了。”
  “我不要你等,如果將來我有條件了,我沒遇著其它人,你也沒有找著合適的人,我們再看能不能在一起。堯堯,我不想騙你,我說的全是實話,心底深處的實話。或許你今天會傷心,但時間會抹平所有傷口。相信我,這絕對是很實際的問題。”
  堯雨心裏一陣緊似一陣,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下來了:“你要是沒有條件就不和我在一起了麽?我不明白,思成!”
  佟思成伸手摟她:“不哭了,你哭我就……”
  他一哄堯雨眼淚落得更急:“我,思成,我馬上就畢業了,我就工作了……”
  “我是真的喜歡你!如果我們不用踏進社會,如果一直做學生,我不會對你說分手。”佟思成打斷了她的話。
  堯雨覺得他仿佛說的極有道理,又覺得哪兒都不對勁。“我們,非得要這麽現實?為什麽就非得這麽現實?我們可以一起去努力?可以一起去拚的!”
  佟思成頹然地放下手,他知道堯雨接受不了,想了半天誠懇地對她說:“我從不騙你,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我對未來沒有把握,不是每個人想成功都可以,要有條件要有機遇,還要看自己的努力!如果我盡力了,我還是不能成功,那麽我認命!該怎麽過小日子就怎麽過小日子!可是我總想去試。而現在我出國,我不能讓你等!永遠沒有絕對和肯定的事情,永遠沒有不變的感情,你等我,那要是我不回國了呢?或者我回國不回A市了呢?你要我怎麽麵對你?”
  堯雨腦子嗡嗡作響,她有太多話想說,又不知道說哪句,悶悶地全堵在胸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似的。她覺得隻要兩個人相愛,就能夠在一起。但是佟思成的話讓她對這樣的觀點產生了懷疑。
  她悲傷地看著佟思成,他的臉還是那麽清朗,他的眼睛似乎還一如往日般閃動著對她的感情。隻因為一次出國,以後就全成了未知,四年的感情說分就分說斷就斷了。她喃喃地開口:“如果,我家很有錢或者很有背景,你還會不會分手?”
  “堯堯,這很現實,以我們兩家的情況,我不能肯定。我真的說是全是心裏的大實話。”
  就因為他一口一個很實際的問題,一口一個大實話,徹底打敗了堯雨。她隻聽明白一件事,佟思成,他要分手。
  堯雨突然意識到佟思成不是在說笑話,他是真的要和她分手。心一下子就慌了起來:“思成,我們在一起四年呢。”她扯住他的胳膊,輕輕搖晃著。以往她這樣撒嬌,佟思成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
  可是,佟思成隻低呼了一聲:“堯堯!”他皺緊了眉,那對很好看的劍眉擰在了一起,堯雨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摸。
  佟思成側開了頭。
  他側開了頭?他躲開她的手?堯雨微張開了嘴,佟思成這一舉動深深地傷害了她。堯雨大口的抽著氣,眼淚簌簌往下滴落著。她慢慢地站起身,凝視著佟思成,他似乎想說什麽,又死死的緊閉了嘴。
  堯雨手足無措,照理說她該哭著罵他然後跑著離開,她應該這樣表現出來。可是,她動不了腿似的,不想走,舍不得離開。她坐了會兒,想再說又開不了口,隻顧著抹眼淚,佟思成悶坐在一旁也沒有說話。
  她知道她得離開,她必須走了。再留戀又有什麽用?他,不要她了,這一想法讓她心碎。這一刻堯雨覺得前所未有的迷茫,愛情,那種單純真摯的愛情在現實中真的沒有嗎?
  堯雨終於站了起來,一步步走下台階,背後暈黃的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扯得很長,投影在台階上鋸成彎曲的幾段。她瞧著變形了的身影想起了古代酷刑裏的腰斬,生生斬斷了身軀卻留著呼吸與心跳,還有因為疼痛而倍加清醒的意識。
  每下一步,全身的力量都落在那條腿上,她的身體僵硬走得很慢。從體育場台階上到門口佟思成視線不能及的這兩百米距離,她慢慢地走著,瞧著那道門越來越近,心就越來越沉,每走一步就離他遠了一步。
  堯雨極其盼望著佟思成能叫住她,能拉住她,告訴她不要和她分開,就像每一次一哭一撒嬌,佟思成就舉手投降,什麽事都順著她遷就她一樣。可是他沒有出聲,他就這樣一直看著她克製住了哭聲卻抽搐著離開的身影無動於衷。
  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夏夜的天空藍得這麽深這麽沉,好漂亮的藍!堯雨看得覺得整個夜空都沉沉地向她壓了過來,迫得她想大喊出聲才能擊碎窒息的空氣!她伸出手看著掌心,突然把手塞進嘴裏使勁一咬,一股子鑽心的疼痛,痛得她渾身發抖。
  堯雨腳步沒有停,走得極慢卻沒有停。
  他為什麽就能這樣眼睜睜瞧著她走呢?難道他不知道走出那道門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嗎?兩百米能走多久?堯雨每走一步,就害怕一分。她多想回頭,多想再看看他。她想再求他,她想能聽到他衝她跑來的腳步聲。可是,沒有呢。
  終於還是走到了體育場的門口,堯雨停了停,心裏想著再數三聲,就三聲,她在心裏默數著:一、二、三,一、二、三……數了一遍又一遍,她猛的回過頭,佟思成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看著她。堯雨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覺得他背著燈光的身影濃濃地罩上了一層悲傷和孤獨。
  她就這樣望著他,心裏又數起了一二三……霎那間堯雨突然覺得數過這三聲也數完了她四年的愛戀。
  堯雨轉過了身,隻用了三步就走出了門。這時就算回頭,也瞧不見他了。身後是一片虛空,連同她的心,空蕩蕩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抱緊了被子堯雨覺得心還在痛。佟思成要回來了,他給她寫信,他要她怎麽辦?工作兩年了,她知道佟思成當年說的是大實話,現實是很殘酷,隻是堯雨心裏還有夢,她小心嗬護心底深處那個最單純的夢,不想讓它破滅掉。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從收到佟思成來信起就心慌意亂,她想看信,想看著信被他感動去接受他,和好如初。
  心裏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勸她,佟思成當年出去是怕回不來,怕兩人牽絆著以後分手更惱火。他是為她好,怕她等,怕環境變了,條件變了,人也變了。
  堯雨埋進被子裏哀哀地哭了起來。哭了會兒她突然想起不知道誰說的,愛慘了一個人時,就會主動的為他找理由找借口替他解釋開脫,心裏不由大慟。
  是愛慘了他嗎?堯雨都不知道了,那四年佟思成給了她太多美好的回憶,因為他分手時的一席大實話,她獨自留在了A市,想一個人在社會上闖蕩獨立,想證明一下,隻靠著自己也能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理解他?原諒他嗎?佟思成既然寫信來,他必然是回來找她。堯雨知道自己沒有忘記佟思成,想起大四畢業時的分手心裏又亂了起來。她伸手熄了燈,靜靜地躺著,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一切順其自然。
  這時樓下有汽車發動的聲音,堯雨想起剛才許翊中奇怪的出現。她跳下床,走到窗戶邊上,看到許翊中的車從樓下開走。
  許翊中什麽意思?她腦子糊成一鍋粥,想了兩遍沒想明白,又上床睡了。

  雨夜的溫柔
  許翊中第二天來公司時明顯能看出他昨晚沒睡好,杜蕾迅速泡好茶遞過去:“昨晚喝高了,喝點這個好。”
  許翊中接過茶,喝了一口問她:“八寶茶?”
  “嗬嗬,是,我多加了冰糖,喝酒之後要補充糖份更好過一點,最直接就是喝兩管葡萄糖。”杜蕾抿嘴笑了。
  “哦,沒看出你這麽有經驗!”許翊中笑了,一般的助理會想不到這點,杜蕾的心細著實讓他感歎。
  杜蕾眨了眨眼,嘴邊彎出一個極嫵媚的笑容:“不是我有經驗,是想你精神好點,今天的工作好做。”
  她的關心溢於言表,許翊中看了眼杜蕾,她溫柔地瞧著他,許翊中心想這時候的杜蕾比平時精明能幹更吸引人。他低下頭笑著又喝了口茶說:“好吧,一日之計始於晨,今天肯定會有個好開端,看看今天有些什麽安排?”
  “上午十點策劃部討論嘉林新城推廣計劃,十二點紅菱閣宴請臨江區政府國土局一行人,下午三點集團中高層會議,晚上七點溫泉山莊宴請北方集團秦總。”杜蕾一順溜背下來,許翊中的好心情讓她的心情也跟著變得極好。他眼中閃過的探究的神色讓她很滿意。
  許翊中吸了口氣:“中午的飯局不是總裁去?”
  “總助說,總裁今天請你參加。”
  許翊中皺了皺眉:“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杜蕾走後,他給大哥許翊陽打電話:“大哥,今天中午紅菱閣的飯局……”
  “嗯,臨江區可能有大的規劃,中午我參加市裏的一個活動,秦市長要來,那邊隻能你去了。”
  “知道了,”許翊中掛了電話想了想又給張林山打了個電話,“山子,臨江區的舊城改造要開始了?”
  “嗬嗬,你小子怎麽這麽靈敏?一點風吹草動就警覺起來,市裏正討論這事呢。”
  許翊中笑了,他當然了解這個信息的重要,不然,怎麽會在溫泉山莊宴請從S省趕來參加房交會的北方集團的秦總,他知道如果和北方集團合作拿下這個工程,嘉林集團將會邁上了新的台階。他話鋒一轉,關心起張林山來:“最近還忙嗎?”
  “是啊,都顧不上照顧老婆了。每天都有應酬。”張林山感歎了一句。
  許翊中嗬嗬笑著說:“這樣啊,我讓杜蕾瞧瞧去。”
  “陪陪她也好,慧安小孩子,一個人呆家裏悶得慌。悶著了就打電話來,你知道又推不了的。”
  和張林山幾句話交流完信息,許翊中看看時間快十點就起身離開了辦公室。杜蕾拿好資料與他一起去會議室。
  “杜蕾,你和陳慧安聯係一下,今天你下班約她逛街去,集團報銷。”許翊中吩咐道。
  “好的,集團報銷額多少啊?今天真是開頭順,一來就有這樣的好事落我頭上。”杜蕾低聲笑著打趣。
  “適度就成,當回報你的八寶茶!”
  “許總你今晚還有酒局,我明兒接著泡!”
  許翊中忍不住笑了,這樣的杜蕾可比堯雨好多了,又聰明又懂事。一念至此,昨晚開車找堯雨的事又浮上心頭。他甩了甩頭,大步走進會議室。
  聽完嘉林新城的推廣計劃,許翊中心裏一動,突然問道:“整個嘉林新城的廣告都交給大唐公司在做。一期平麵效果圖和宣傳資料出來了,那個模型呢?送來沒有?還有外麵的廣告展板,噴繪的燈箱什麽時候完工?離秋季房交會也沒幾天了,嘉林新城是我們這次在房交會上重點推出的產品,催緊一點!”
  小張馬上接口:“已經和大唐的堯小姐聯係了,她說今晚上就在售樓部前裝燈箱。廣告展板和模型明天就能送來。”
  許翊中想了想說:“今晚裝燈箱時,你打個電話來,我來看看。”
  小張詫異地看了眼許翊中,低下頭記下了。杜蕾臉上不動聲色,酸楚翻江倒海地搗鼓起來。許翊中是什麽意思呢?安裝燈箱這樣的小事他要親曆親為?而且是在今晚有宴會的情況下。
  她心裏有些難受,難道許翊中真的對堯雨有了興趣?他怎麽就對堯雨有了興趣呢?許翊中認識堯雨是上次溫泉山莊的酒會上,不過幾個月功夫,也沒怎麽接觸。杜蕾埋下了深深的疑問。她情不自禁想起堯雨的樣子來,清麗的麵容,隨意的穿著。想起今晚要去約慧安逛街,杜蕾決定從慧安嘴裏套點東西出來。
  她有些憂傷地想,她真的是和堯雨有緣,畢業兩年了,還是攪在了一個圈子裏,難道這一生都要和堯雨攪在一起嗎?對堯雨的恨意油然而生,她絕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
  千塵忙房交會忙得不可開交,母親見她忙房交會才鬆了口,同意千塵晚了就在堯雨家住,可是她母親每晚都會打堯雨家裏的座機電話查崗查哨。
  堯雨看著千塵見縫插針地與蕭陽找時間約會,心裏總是不忍,她知道千塵和蕭陽有關係了,也知道千塵家裏不同意,歎了口氣問千塵:“你和蕭陽就一直這樣下去?”
  千塵低著頭,過會兒抬起頭來:“以後再說服她,現在隻能先這樣了,阿陽,過不了多久開了公司,以後做好了,我媽她就會同意的。”
  堯雨聽了就想起佟思成來,他就快回來了。自己還沒有做任何決定:“千塵,佟思成的信我還是沒有拆開來看。”
  “為什麽?明明你心裏還有他的。”
  “話可以衝口而出實話實說,心卻是玻璃做的,碎了就不容易補好了,一把鑰匙開一道門,門鎖住了,他是不是這把開鎖的鑰匙誰又知道呢。”堯雨現在也覺得兩年時間改變人的地方太多,她不再以為他還是那個站在路燈下朝她微笑的佟思成了。
  “小雨,如果佟思成有誠意,你心裏還有他,何不給他一個機會?至少可以試試。”千塵勸道。
  堯雨不想再提佟思成,衝千塵調皮的一笑:“今晚我要去守著裝燈箱,貨車晚上八時進城,估計裝完就淩晨了。還要請師傅們消夜,整晚都要耗在哪裏了。你約你的蕭陽去吧,注意安全哦!”
  千塵臉一紅,淬了她一口,兩人嘻嘻哈哈打趣了一番。千塵最終沒有忍住,當著堯雨的麵給蕭陽打電話:“阿陽啊!”
  她的聲音嬌嬌柔柔,堯雨“撲哧”一聲笑了,起了心故意逗著千塵,她誇張地抖了抖身體,用嘴型對千塵說,雞皮小粒子掉了一地!
  千塵不看她轉過臉又說:“嗯,要吃安記的鹵排骨,油爆蝦……”
  堯雨跳到她麵前做飛吻,千塵瞪了她一眼,聲音更溫柔:“嗯,還要一瓶紅酒,小雨嫉妒來著,讓她嫉妒夠!”
  堯雨嘴一翹,千塵便開始撒嬌:“小雨在我麵前逗我,看我笑話呢,嗯,好的。”千塵掛了電話嘿嘿笑著說:“我家阿陽說,今晚和我吃燭光晚餐,你在外喝涼風,隨便你怎麽嫉妒!”
  “好哇,蕭陽敢這樣說,哼,以後別怪我出手無情!”
  千塵拉住堯雨:“小雨啊,我家阿陽其實說的是,他買過來,讓你吃了再去。”
  堯雨看了看時間,給安裝的師傅打了電話問了情況後對千塵無奈的擺手:“現在就要過去了,下回吧,我們三個人再一起吃飯。走啦!”
  堯雨剛走一會兒,蕭陽就買了大堆吃食過來:“千塵,小雨呢?”
  “走了,她,今晚不回來,忙著呢。”千塵說完臉就轉到了一邊。
  蕭陽笑了:“怎麽?堯雨故意給我們騰空間來著?”他走到千塵身邊抱住她,“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愛抱你。”
  千塵滿足地把頭靠在他胸前:“嗯。”
  “餓了沒?”蕭陽溫柔地問她。
  “有點。”
  “我真買了紅酒,隻是你酒量小,隻能喝一點,不能搶酒,嗯?”
  千塵抿著嘴笑,輕車熟路地找出兩隻土耳其高腳紅酒杯出來。蕭陽驚奇地看著這兩隻杯子:“堯雨不是不喝酒?”
  “她是不喝,可是佟思成喜歡酒,小雨就愛上收集酒瓶子酒杯子了。這個啊是有次我和小雨逛商店時她瞧著漂亮就買下的。嘿,回來後倒了兩杯紅酒,小雨看了半天說是挺好看的,然後就喝了,她一杯紅酒就醉,拉著我罵了佟思成好久,她真的不能在外喝酒,不然準出醜丟臉。來,你瞧這邊。”千塵拉著蕭陽看堯雨的書櫃,書櫃裏每一層都放著酒杯做裝飾品。各式各樣,琳琅滿目。
  蕭陽瞧著不由感歎了一句:“師兄要是知道,不知多感動,我就說他倆感情深,怎麽就分了。堯雨夠癡情的。”
  “別,你千萬別對佟思成說,兩人之間的事還是由他們倆自己去解決,小雨還在猶豫呢,她連佟思成的信都沒拆。”
  “寶寶,”蕭陽從身後抱住千塵,輕嗅著她的發香,“我覺得很幸運!找著你真的很好。”
  “阿陽!”千塵嗔怪地看他一眼。笑了笑,仰起臉吻了他一下。
  蕭陽賊賊地笑了笑,側過頭舔了下千塵的耳垂,“啊!”千塵情不自禁的一抖,氣極敗壞地推他:“你怎麽專找人家的軟肋下手?!”
  “我就知道……”蕭陽忍住笑圈住她的身體,千塵清亮的眼睛慢慢染上了一層朦朧。蕭陽的吻輾轉深入,帶著多日未曾放肆的激情衝擊著千塵的神經。
  如同捅破了窗戶紙,透過了亮光,就再也止不住熱情的燃燒。千塵渴望著蕭陽的愛撫,渴望著與他一起抵死纏綿彼此占有。對,是占有,她看蕭陽的眼光與蕭陽看她的眸子裏都透露出這一信息。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
  蕭陽帶著涼意的手伸進了千塵的衣服裏,她顫抖了一下,皮膚上激起一層雞皮小粒子,“阿陽!”
  “叮鈴——”屋裏的電話驟然響起,蕭陽神智一清,放開了千塵。
  她看了蕭陽一眼,晚上十點了,多半是母親打來的。千塵心裏歎了口氣,接起了電話:“嗯,媽,在寫稿呢……小雨在洗澡,嗯,你也早睡……明天啊,明天忙得很,要去房交會現場,有好多家公司要在網站做宣傳呢,房交會完了再說吧……嗯,掛了。”
  蕭陽打開了電視,正在放《鹿鼎記》,他知道是千塵母親查崗來著,他不想讓千塵為難,他算著佟思成回國的時間,前期的準備他都做好了,隻等佟思成回來了。蕭陽想想未來,心裏又有了希望。“塵,來看電視,邊吃邊看?”
  “哦,好!”千塵答應著,把母親電話裏要她明天去相親的話拋在了腦後。
  電視裏正放著韋小寶浩浩蕩蕩帶著幾個老婆回揚州的場景。千塵笑了:“阿陽啊,金大俠的小說裏你最喜歡的男主是誰?”
  “韋小寶!”
  “我討厭花心男!”
  “男人都喜歡,嗬嗬!”蕭陽捏了捏千塵的鼻子,抱著她看。
  千塵拿起一塊排骨啃,邊啃邊問:“我喜歡喬峰,多男人啊!”
  “那麽粗獷又不識溫柔,你喜歡不解風情的男人?”
  “大氣,豪邁,真漢子!我看書裏寫他自殺時眼圈都紅了。”千塵隨手塞了塊排骨在蕭陽嘴裏,“阿陽,那你喜歡書裏那個女主呢?”
  蕭陽看了她一眼,扯了張紙巾給她不回答。
  “說嘛,喜歡哪個?好多人都說男的準會喜歡雙兒,任勞任怨,韋小寶喜歡哪個姑娘都不吃醋,要不就是小昭,也是一樣。”千塵想知道蕭陽喜歡那種女孩子。
  他笑笑就是不說。千塵瞟他一眼,突然伸手嗬他癢癢:“說不說,嗯?”
  蕭陽大笑著跳起來:“別,千塵,我怕癢來著。”
  千塵嗬嗬笑了起來:“別怕,怕癢的人都熱愛生活。”
  “怎麽說?”
  “因為敏感啊,敏感的人自然就對身邊人身邊事特別關注,反應特別快,還有……”
  蕭陽笑著看千塵,目不轉睛,千塵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每每蕭陽這樣用心深情地瞧著她,她就會迷失在他的目光裏。
  他走近她,手輕摸著她的臉,突然抄抱起千塵來。“啊!”千塵不提防尖叫了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嗔怒地拍打了蕭陽兩下就用雙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蕭陽偶爾顯露的霸道她很喜歡……
  風吹起窗簾,窗外傳來陣陣細密的雨聲,千塵趴在蕭陽胸前呢喃:“下雨了呢。”
  “帶了厚衣服麽?明天會降溫。”蕭陽撫摸著千塵光滑的脊背問她。
  千塵抬起臉,親了他一下:“沒有,我穿小雨的。哦,小雨今晚不知道會不會凍著。”
  “她要忙一整夜麽?”
  “是啊,最近房交會,到處布置展館,做燈箱路牌什麽的都忙。聽她說要忙整晚的。”
  “寶寶,你忙可以,不要著涼了,嗯?”
  千塵抱住蕭陽,他總是這樣關心她。千塵不由自主想起母親的反對和今晚的電話來。母親高興地說阿姨介紹了一個不錯的小夥子,讓她相親,她借口房交會忙推了,可是,下一次呢?千塵心裏蒙上了一層陰影,“阿陽!”
  “嗯?”
  “你看過《茵夢湖》沒有?”
  “沒有。”
  “我看過,寫得很美的,那種淡淡的,還有,山水畫一樣的場景。”千塵想起《茵夢湖》裏的那對戀人,黯然神傷。
  蕭陽摟緊了她:“我喜歡韋小寶的快樂!”
  “不準,那麽多老婆,哼!”千塵討厭韋小寶。
  “好!”蕭陽笑著答應,拍拍千塵,讓她繼續睡。雨大了起來,千塵沉沉地睡過去,蕭陽輕輕給她蓋好被子,下床關窗。
  他站在窗前點燃了一枝煙,青煙嫋嫋,蕭陽目光變得憂傷,《茵夢湖》,他看過的。他隻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千塵雖然做記者在外跑采訪,蕭陽了解她,她敏感善良,他不願意千塵因為家裏反對擔心兩人的未來而憂鬱下去。他不願意他的千塵是那個伊麗莎白。
  一層秋雨一層涼了。蕭陽回頭看了眼千塵,輕歎了口氣,滅掉煙上床小心把她抱進了懷裏。
  堯雨在嘉林新城售樓處看著師傅們安裝燈箱。售樓處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主燈箱長六米寬一米五,弄了輛吊車過來裝,還有二十來個長一米的小燈箱等著裝。
  堯雨和嘉林集團的小張站在一起,堯雨看著熱鬧的場麵想象燈箱裝上去後的氣派不由感歎了一句:“現在啥都賣包裝,一粒瓜子都要美人櫻唇貝齒嗑響來襯托美味!房價就這樣漲上去的!”
  小張一下子笑了起來:“堯小姐想買房?”
  “你是本地人嗎?”堯雨好奇地問了他一句。
  “不是,怎麽?”
  “那不就結了,難道你不想買房?”
  小張想想點頭:“是啊,是想買房,在A市紮根,第一代移民,不買房總是沒有根的浮萍似的,有自己的窩還是舒服。”
  “你們嘉林集團的職工內部買房有優惠的,自家集團建樓,職工買不起房多少還是有點說不過去呢。”
  小張歎了口氣說:“話是這樣說,能優惠多少?又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的福利分房,優惠了還是一樣買不起。不過,你要是想買,說不定可以拿內部職工優惠的點。比外麵買至少便宜幾萬塊錢。”
  堯雨搖了搖頭,回頭看身後黑漆漆的那片馬上要開工建房的空地歎道:“我才工作兩年,再優惠也買不起,首付都不夠。”
  衣食住行,穿衣吃飯後就是住,堯雨每個月租房要花掉五百元,如果再加點錢用來付按揭款,當然還是買房劃得來。多年後,房子的產權就是自己的了。她想起對父親說的要靠自己買房的話,感覺有困難,可是,堯雨看著繁忙的工作場麵一種激情又湧上心頭,她不信,一個人就闖不出來。
  雨綿綿地飄了下來,燈光下細細密密像一匹流動的銀絲煞是好看。堯雨想起從前和佟思成在公園城跑著找地方躲雨的情景,她邊跑邊大聲問他:“你為什麽取名叫思成?!”
  “我爸媽想我能有成就!”佟思成意氣飛揚的回答,“你呢?堯堯?”
  “我媽說她以前去見我爸時天總愛下雨,我爸總是撐著傘在火車站接她!紀念!我是他們愛情的紀念!”堯雨咯咯笑著。
  佟思成大笑起來:“以後我的兒子就叫佟雨!”
  “你說什麽?!”堯雨沒聽清楚喘著氣跑到回廊上,還沒顧得上聽佟思成解釋,就被眼前的一池荷驚得呆住。
  雨下得很大,高出水麵一米多的荷在雨中婷婷玉立,或白或粉紅鼓鼓的花苞被風雨吹得微微晃動。岸邊幾棵柳垂絲飄蕩。“思成,原來荷是要在雨天看才最美的!”
  佟思成在她身邊喘著氣答道:“隻要是雨,我都喜歡!”
  堯雨喃喃說:“要是我能在荷葉上飛就好了。”說著她發了瘋,大笑著不顧一切順著曲折的石橋跑進了荷池,身邊全是田田如綠玉的荷葉,站在大雨中堯雨心情很痛快,她回頭隔著雨大聲對回廊裏含笑佇立的佟思成喊:“思成!”
  佟思成慢慢走進雨中,走上石橋向她走來。佟思成長身玉立,雨瞬間淋濕了他的身體,可是堯雨覺得這一刻的佟思成瀟灑而優雅。他緩步走近她身邊,堯雨渾身上下淋得濕透,她不在乎,隻用一雙熱切的眼睛看著佟思成,他滾燙火熱的唇就印了下來。
  公園裏荷池在這個上午隻有她和佟思成兩人,堯雨覺得天地再大也容納不下她心裏鼓漲著的歡喜。佟思成回去後用青田石刻了一枚印章送她,她印出來一瞧,是隸書的風雨同舟四個字。
  風雨同舟,風雨同舟……心裏的那抹酸楚又襲了上來,他要回來了嗎?他覺得現在有能力有條件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嗎?
  堯雨癡癡地看著燈光下的雨絲,絲毫沒有發覺許翊中已來到現場。
  許翊中陪北方集團的秦總吃完飯,商談了事情,安排秦總住下後就趕了過來。他停車的時候就看到了抬頭望著路燈出神的堯雨。她還是牛仔褲長袖T恤,長發被風吹動著。許翊中在車裏坐著看了會兒,正猶豫是不是過去的時候,腳步已下了車門。他有些惱火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徑直走到現場聽小張說了情況。
  小張說情況的時候堯雨離他們也就兩米遠。她一點反應都沒有。許翊中心不在蔫聽著,眼瞅著堯雨,終於發現她的眼睛沒有焦距,似在想什麽入神了。
  “堯小姐辛苦了!”
  堯雨一怔,回過頭看到許翊中,禮貌地回答:“許總好,這樣的小事您還親自跑一趟。”
  許翊中走到她身邊。看著工人電焊角鋼:“還要做多久?”
  “哦,這些天房交會到處都在忙,工人不好找,所以要等主燈箱安裝完了才能裝小的,許總你放心,今晚上肯定做完才收工。”堯雨看了看進度回答他。
  “怎麽你們公司讓你來負責監工?”許翊中看了工地就知道準是一通宵的活兒。
  “嘉林新城的策劃是我啊,美術張師也來了的,東西多,多個人搭個手也好。”堯雨不覺得累,因為她還是站一邊瞧著,美術張師卻一直在跑來跑去。
  正說著雨大了起來,張師跑過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工人說雨太大了,要停工,雨小點兒再開工。”
  因為許翊中來了現場,堯雨看著雨大了起來有點急:“這要是一晚上都大雨呢?”
  “沒關係,先停工吧,等雨小點再做。”許翊中開了口。
  堯雨和張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他這一開口,萬一今晚趕不完工,嘉林也不會說什麽。
  工人們全擠進了售樓大廳。許翊中陪著堯雨和張師進去,剛進門,堯雨就打了個噴嚏。許翊中看了她一眼吩咐工作人員去泡熱茶。
  嘉林新城的售樓大廳設計得十分漂亮,堯雨窩在沙發裏喝熱茶,眼睛不停瞟向從玻璃幕牆上滑下的水流,她對許翊中笑笑:“麻煩許總了,不過,今天肯定是要趕完工的,明天還要送模型和展板過來。”
  張師看了下時間,快淩晨兩點了,也笑著說:“時間很晚了,許總要不早回去休息吧,我們肯定會做好的。”
  許翊中淡淡地說:“沒關係,聊聊天時間也就過了,我還想第一個看到效果呢。”
  堯雨和張師對望了一眼客氣地說:“辛苦許總了。”
  說完堯雨覺得無話,低頭喝茶。張師覺得不能涼著許翊中,就和他聊了起來。堯雨喝著茶不時露幾個笑容表示自己在聽,她有些疲倦,當許翊中的麵又不可能倒在沙發上就睡了。
  雨慢慢小了點,張師便站起來帶著工人繼續施工。售樓大廳裏嘉林集團的工作人員在另一處角落裏呆著。這裏隻剩下許翊中和堯雨。
  堯雨很想許翊中離開回家,她好靠著沙發打個盹兒。偏偏許翊中一副要等著工程完工的架勢。她隻好強打著精神喝茶。
  許翊中看著堯雨,她的臉很小,五官不如她那三個同學漂亮,細細看來,她的嘴最好看,如花瓣一樣小巧紅潤。她的皮膚很幹淨,膚質光滑毛孔細密,不見一粒雀斑,這是許翊中第二次覺得堯雨很漂亮。他看出堯雨有些疲倦了,他就是挪不開腿,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就不想離開。
  他喝著茶,想起杜蕾對茶的評說,就開口問道:“堯小姐喜歡喝茶嗎?”
  “還行。”
  “你對茶有研究嗎?”
  堯雨想起有年春天和佟思成去北山玩,北山半山有一片茶園,因為劃入景區之後,茶園就荒廢無人種了,茶樹自由地生長著。堯雨摘了棒球帽跳進茶園去摘茶,還命令佟思成幫著摘,她隻摘最嫩的一片芽尖。佟思成不可思議地陪著她瘋,好奇地問她摘來幹嘛。回去後堯雨跑到本市的同學家硬是把摘下的茶炒了出來。
  滿滿一棒球帽的芽尖隻炒了不到一兩的茶葉。事後堯雨喜滋滋地裝了一小盒子送給佟思成,他嚇壞了,一個勁兒地問堯雨:“真能喝?不會毒死人吧?”
  堯雨嘟著嘴泡了一杯給佟思成。他喝了口感歎了一句:“倒真是香!新茶果然不同。”
  不過,堯雨炒的茶隻能一泡,湯色也差,再泡就跟白水似的,她卻很滿足了。
  許翊中見堯雨嘴角隱隱有絲笑容,又問了一遍。
  堯雨回過神忙答道:“沒啥研究,隻覺得好玩。”她想定是夜深了,疲倦了,才會當著許翊中的麵走神。夜晚人的情感總是最脆弱的時候。堯雨想,佟思成給她的影響實在太大,幾封信就讓她思緒不寧。
  “茶,怎麽個好玩法?”許翊中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和堯雨聊下去,她有問必答,卻答得有氣無力,應付他似的,自己卻想引起她說話的興趣。
  堯雨定定神,也許,聊聊天,這一晚會好過一些,會少去想佟思成一些,就笑著說:“就像功夫茶吧,程序繁多,姿勢姿態要擺足,喝一種氣氛,其實呢,那些小玩意藝兒,小杯小盞的,擺弄著好玩。以前看有關茶的書,還去學著炒茶,根本炒不好,就圖個新鮮好玩。”
  “炒茶?”
  “是啊,我隻是一知半解,知道有曬青和炒青,聽說是不同的風味,就弄了新鮮茶葉曬會兒再炒,沒有專門的炒鍋,就用家裏炒菜的鐵鍋,溫度不是不均勻麽?就一會兒開火一會關火的,折騰著玩。”
  堯雨活潑起來,想起從前貪玩,什麽都圖新鮮想試試。佟思成總是說她喜新厭舊沒個定性。佟思成,怎麽又想起他來了呢?堯雨情緒低落下去,沒有再聊天的心思了。
  許翊中看她臉上神情的變化,堯雨話多的那一刻,眉眼間露出一種神采。他也跟著開心起來似的。轉眼間她又沉默下去。許翊中不喜歡這種沉默帶來的疏離感,便繼續問下去。“堯小姐是B市人?”
  堯雨露出一個微笑:“是啊,我是B市人。”
  “你一個人在A市,有親戚朋友在這裏嗎?”
  “嗯,有的。”
  “我看你們幾個同學好像都在不同的行業做,做廣告策劃感覺如何?”
  “還行。”
  “你是學中文的吧?原來打算做哪行呢?”
  “寫小說。”
  “哦?”許翊中興趣一下子來了,“想寫什麽樣的小說?”
  堯雨慢吞吞地說:“哪種賺錢寫哪種。”
  “嗬嗬,能拜讀堯小姐的大作嗎?”
  “大唐把我炒了,找不著工作就寫小說,現在一個字都沒有。”堯雨敷衍地回答著。
  許翊中似也找不著話題,又不甘這樣枯燥地坐著,堯雨對他的態度似乎談不上冷淡也絕不熱情,他情不自禁地問她:“你很討厭我?”
  堯雨一愣,抬頭看許翊中,他的臉在燈光下顯得輪廓分明,一雙眼睛熠熠生輝,英俊異常,難怪杜蕾看上他了。也隻有這樣的男人才配得起杜蕾的美貌。她低下頭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說:“許總怎麽會這樣問呢?”
  “感覺吧,”許翊中眼神突然變得銳利,“我感覺堯小姐仿佛特別討厭我似的,所以很想知道是什麽地方得罪了堯小姐。”
  “許總說笑了,”堯雨淡淡地說,“沒有的事,一般來說,工作上我都談不上特別喜歡或討厭某個人。”
  “你一直說話都這麽直接?”許翊中聽了心裏極不舒服,堯雨總這麽淡,一句工作關係就把他推得十萬八千裏外。
  堯雨愣了愣,想了半天才說:“對不起,我好像最近隻對你說話才這麽直接,你的感覺可能是受了這個影響,我不討厭你,又沒有深仇大恨,壓根兒就談不上。”
  許翊中眉舒展開來,壓低了聲音問她:“為什麽呢?我是說,為什麽你說最近隻對我說話這麽直接?”
  是啊,為什麽呢?堯雨喝著茶就想起了杜蕾,不管是最初在溫泉山莊認識許翊中還是後來的接觸,都因為一個杜蕾鬧著不愉快,而這樣的不愉快沒了之後,工作中的接觸她確實沒有討厭許翊中的地方。
  因為杜蕾,因為杜蕾挑釁的眼神,兩人之間競爭成了習慣的氛圍,堯雨會直覺地避開一切與杜蕾有關的人和事。她抬起眼坦然地看著許翊中:“對不起,這是誤會,我對許總沒有偏見。請不要放在心上。”她決定做完這次,以後盡量不接嘉林的活兒。
  許翊中瞧出堯雨的眼睛裏有一絲疲倦。“你休息會兒,小張!”許翊中回過頭喊道。
  小張迅速走過來。“你去瞧瞧外麵的進度,實在不行,明天白天裝也可以。”
  堯雨馬上反對:“對不起許總,我們的工人明天還有別的安排,這些天都是排滿了的,今晚一定要裝完,我去看看。”
  說完堯雨站了起來。走到售樓大廳門口,寒風夾著雨絲撲麵而來,堯雨摟了摟手臂,順手拿起門口的傘走了出去。
  主燈箱已裝得差不多了,雨還在下,淋漓打在傘上脆聲聲的。張師走過來,身上已被淋得半濕:“快了,試了燈小燈箱最多兩小時就能裝完。”
  堯雨拿出圖紙看了看說:“可以調幾個人同時裝小燈箱了。這邊我來看著。”
  現場的安裝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堯雨守著四個工人比著圖紙裝不同的小燈箱。許翊中站在售樓大廳門口靜靜地瞧著她忙活。他有些不明白自己,這個堯雨有哪點吸引他,讓他一整夜陪著她不想離開。她沒有杜蕾漂亮也沒有杜蕾的關心體貼。許翊中有些窩火,堯雨的眼睛裏為什麽就沒有一點兒對他有興趣的神情呢?
  淩晨四點的秋夜有涼意了。小張走過來討好的說:“許總,要不你就先回了,主燈箱裝完應該沒什麽事了。”
  許翊中笑了笑:“反正都晚了,裝完看看吧。等會我請你們一起喝早茶。”他知道今天的行為多少讓下屬吃驚,因為他的到來,策劃部和銷售中心的人都守著不敢睡不敢離開。他見此情形就吩咐兩個部門的人留一個就行,不用打電話通知部門的頭兒了。
  工程進展得很順利,淩晨五點多就全部裝完了。雨下得小了,零零落落。張師和堯雨招呼著工人收拾東西。許翊中瞧了瞧售樓處安裝的燈箱,滿意地點了點頭,讓小張去通知大唐的人一起去吃早點。
  堯雨過了瞌睡時間,精神也來了,眉開眼笑坐著喝粥吃點心。廣式早茶很舒服,精致美味。許翊中請客不吃白不吃,一人三十八元啊,給公司節約了。
  許翊中驚奇地發現她吃得相當有教養,麵前的杯碗放得整整齊齊,擦嘴的餐巾紙也碼在一邊,沒有亂扔。他笑著問堯雨:“你是很有禮貌的人。你家裏家教一定很好。”
  堯雨看了看別人的餐桌笑了笑繼續埋頭吃東西。進餐廳時,許翊中很自然地坐在她旁邊,嘉林的人不會跟過來,張師陪著師傅一起。她感覺許翊中對她有興趣,這樣的興趣是因為杜蕾嗎?堯雨不想去探究。她不認為自己比杜蕾更有吸引力。
  “堯雨,”許翊中直呼她的名字,喊出聲來他很滿意,“你一般早上喜歡吃什麽?”
  “不吃。”堯雨挾著一個水晶包回答,然後就笑了。她笑的時候嘴邊微微皺起幾個小窩,嘴唇上沾了點油,唇色很美,許翊中看得呆住。“我一般不吃,但熬夜後就特別餓。”
  “能問個私人的問題嗎?”
  “嗯?”
  “堯小姐有男朋友嗎?”許翊中知道她有個前男友叫佟思成,不知道堯雨現在怎樣。
  堯雨瞬間沒了胃口,她平靜地回答:“可以不回答嗎?”
  “對不起,”許翊中馬上道歉,他有些懊惱,顯然交淺言深了,這樣的問題不適合現在問她,但他卻很想知道。許翊中點燃一枝煙,不再問了。
  吃過早點才六點。張師和工人散去,嘉林集團的人也回去休息。堯雨現在不能回去打擾千塵和蕭陽。她決定回公司。
  “我送你回家,”許翊中開口說。
  “不用,我回公司。”
  “這麽早?你不回家睡會兒?”
  堯雨笑了笑:“許總忙了一整夜,早回家休息吧,我打車去公司。”
  “我送你。”
  許翊中不等堯雨回絕已拉開了車門。堯雨上了車,心裏忐忑不安。許翊中對她殷勤的超過了普通的工作關係。但她現在沒半點心思去考慮他的行為。她還在想要不要回去後看看佟思成的來信。
  “許總,太麻煩你了,這樣很不好意思。”
  “叫我名字吧,你不是我的下屬,現在也不是工作時間。”許翊中開著車笑著回答。
  堯雨沒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幹脆閉上了眼睛。許翊中把車開到大唐公司樓下時,堯雨已經睡著了。
  許翊中沒有叫醒她。他側頭看著她睡熟的臉,脫了西裝搭她身上,他發現自己的衣服蓋她身上跟件大衣似的,不由得忍俊不禁。
  他仔細地看堯雨,發現她的皮膚真好,花瓣似的紅唇映在臉上像畫裏似的,他就一直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堯雨,許翊中想,他怎麽就這麽想和她呆在一起呢?這個問題困擾了他許久。他有點煩躁地又想點煙,卻發現沒了。
  許翊中看看四周,街對麵有家小超市,他下車關了車門打算過街去買煙。
  關車門的聲響驚動了堯雨,她睜開眼,正好看到許翊中下車,身體一動發現蓋著他的西裝,“許總!”
  許翊中回過頭:“醒了?”
  堯雨揉揉眼睛,拿起西裝遞給他:“謝謝,我這就去公司了。”
  許翊中坐回車裏接過西裝問她:“你今天都不休息?”
  “等九點有人了,我讓他們把模型和展板送到你們售樓處就回去睡。”堯雨再次道謝:“不好意思都睡著了,害你等,謝謝許總。”她說著就要下車。
  “等等,”許翊中瞧著她說,“我讓人來取就是,你要不回家休息吧!”
  “這怎麽好意思,這是我們公司該做的,再見!”
  “什麽時候?”許翊中像上次那樣問道。
  堯雨愣了愣,然後就笑了:“許總又開我玩笑了,早休息!”她推開車門下了車,朝許翊中揮揮手轉身就走了。
  許翊中瞧著她走進大樓,堯雨有意無意拉開的距離和拒絕讓他氣惱之下一掌就拍在方向盤上,他瞬間呆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在意堯雨對自己的態度。
  進了大樓堯雨才鬆了一口氣,她不想再見許翊中,她現在處理佟思成的事還頭大如鬥實在沒心情去考慮別的。
  走進辦公室泡了茶,早晨七點多,同事還沒來上班,她喝了口茶,看了看鎖著的抽屜,終於掏出鑰匙打開了。
  她把信按照順序理好,打開了第一封。薄薄的信紙上寫著幾行英文:
  Till all the seas go dry, my dear,
  And the rocks melt with the sun!
  And I will love you still, my dear,
  While the sands of life shall run.
  And I will come again, my love,
  Though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
  堯雨撇撇嘴,他愛她到海枯石爛?她怎麽想笑?他是要回來,至於是不是為了她,堯雨歎了口氣,她不知道。她輕輕拆開了第二封。
  “煢煢白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堯雨心跳一下,人不如故麽?她怔仲了許久,拆開了第三封:
  我吻過你的臉
  你雙手曾在我的雙肩
  感覺有那麽甜我那麽依戀
  每當我閉上眼
  我總是可以看見失信的諾言全部都會實現
  堯雨手沒停拆開了第四封。“你走過的那兩百米是我一生中最難熬的距離!”
  那種酸痛的感覺猛地衝上了眼睛,她突然把手裏的信全扔進了抽屜,堯雨聽到心劇烈地跳動聲。片刻後她平靜下來,堯雨想自己肯定是記仇的人,佟思成一提分手那天的情景她就難受。
  佟思成用各種語言誘惑著她,在每封信裏訴說對她的深情。堯雨明知道會是這些內容,沒看信之前想看,拆開看了之後還是不知道怎麽辦。
  她決定不再去想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佟思成回來後再說吧。

  當時初望時
  秋季房交會隆重開幕。這次房交會上最明顯的一個變化是房價又漲了,期房均價都在四千五左右,交易量大過以往。
  在開發商笑逐顏開忙碌不堪的同時,廣告公司前期工作結束,倒閑了幾天。堯雨閑下來就窩在家裏上網玩遊戲,千塵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中午到堯雨家也在打稿件。堯雨幫千塵整理資料禁不住問她:“你啥時忙完啊?我們很久沒找慧安玩了。”
  “她有杜蕾陪著呢,”千塵頭也不抬,她才和慧安通了電話。她也不明白杜蕾什麽時候和慧安好上了,沒事就找慧安玩。慧安說一個星期至少有三天杜蕾開著車去接她逛街吃飯。慧安還好脾氣地說沒想到杜蕾很體貼很會照顧人。隱隱地還有著想讓堯雨和杜蕾和好的意思。
  堯雨聽了不做聲,良久才冒了一句:“杜蕾不是壞人,隻是我和她和不來而已。”
  千塵敲完稿發回編輯室,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小雨啊,杜蕾既然不是壞人,你和她究竟怎麽回事嘛?”
  “我和她是初中同學,高中同學,進初中第一天就是同桌,感情好得很,記得上學的第一天,我和杜蕾就被分派做值日,一起打掃衛生。完了後杜蕾認真地對我說,堯雨,以後我們倆做好朋友好不好?我也很認真的答應。那時候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可是呢,沒過多久就感覺不對了。我的作文她可以看,她的作文就不給我,我成績比她高幾分,她可以一周都不高興,誰受得了啊?後來就分桌坐不來往了。”堯雨沒好氣地說。
  千塵咯咯笑了:“多少年前的事啊?就因為這事?”
  “不是呢,以後就是諸如此類的事,誰愛成天和她比啊,多不舒服,合不來就少來往唄,誰知道讀高中一所學校,考大學還同一宿舍!走到哪兒自不自然就開始比,開始競爭,她也奇怪,誰也不找,就盯上我了。這不,工作上又有來往,煩死人了。”
  千塵歎了口氣說:“是挺煩的,不過,你倆又不在一個單位,這還比啥啊?”
  “許翊中唄!”堯雨脫口而出。
  “啊?”千塵吃驚地瞪大眼,“嘉林的哪個副總?怎麽了他?”
  堯雨知道說漏了嘴,千塵也不是外人,就原原本本把最近遇上許翊中和感覺杜蕾看上許翊中的事告訴了千塵。“我就覺得許翊中的態度怪怪的,照理說,他怎麽都該和杜蕾有一腿才正常!”
  千塵笑得直鬧肚子疼:“小雨,嗬嗬,你是不是杜蕾的克星啊?她做許翊中助理那麽久兩人都沒事,怎麽你一出現就成情敵了呢?”
  “死千塵,胡說什麽啊?我就是不想再和嘉林集團扯上關係,每次去遇著杜蕾,她看我的眼神都讓我極不舒服!”
  “我說小雨,要是杜蕾真的和許翊中好上了,她看你的眼神就不會奇怪了。多好的金龜婿啊,長得帥又有錢!杜蕾顯擺還來不及,她和你比啥啊?”
  “是啊,長得帥又有錢,那你媽給你介紹金龜婿你咋不去相親?就在蕭陽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了?”
  千塵嘿嘿笑著:“阿陽啊,他不一樣!等他公司做起來,我媽也沒有反對的理由了!其實就算他做不起來,我一樣和他好的,就是,”千塵想起母親的態度就煩,“我爸媽都把我捧掌心裏長大的,要說愛我如珠如寶也不為過,我最看不來我媽傷心那樣子,而且,她一說起蕭陽,就要扯到我爸當年,然後我爸也不高興,家裏氣氛難受死了。”
  千塵不想去想,拖一天算一天,蕭陽公司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就等兩個月後佟思成回來了。想起佟思成她撞了撞堯雨:“哪個,佟思成的信你看了沒?”
  “看了。”
  “感動沒?”
  “沒有,拿不定主意呢。但虛榮心卻得到很大的滿足。當初他提的分手,現在他回心轉意。是女的就會滿意。”堯雨說的是實話,時間真的能改變人很多,以往她和佟思成哪怕鬧了口角,佟思成轉過身給她發條短信,她就飛也似的跑過去,氣惱轉眼煙消雲散。現在佟思成每周一封信寄來,全是能哄得女孩子心花怒放的甜言蜜語,她卻在猶豫。
  千塵的手機響了,她接了電話跳下床對堯雨說:“單位有事,得去房交會上一個論壇。我走了。”
  堯雨無事,也跟著跳下床:“我和你一起吧,呆家裏一個人老想佟思成的事,煩!”
  下午在會展中心三樓上房交會的論壇如期舉行。來自社會各界和業界的專業人士們濟濟一堂,論壇主題是《深化改革加強土地管理新政對房地產發展的影響》。
  這是國務院幾天前新出的政策,瞬間就被搬到了房交會上成為論壇討論的主題之一。堯雨對這些政策法規不感興趣,她對千塵打聲招呼就跑到樓下展廳看房去了。她想看看各房地產公司推出的小戶型房源,同時也收集一些其它廣告公司做的宣傳資料,這對她以後做策劃極有幫助。
  千塵留在論壇裏認真的聽著。從台上下來一個專家或房地產的業界人士,記者們便上去采訪。一般來說采訪兩到三名專家,再有幾位房地產商就足夠了。
  台上發言還在繼續,千塵坐在一位教授旁邊輕聲做采訪:“你認為A市房產會繼續漲還是會跌?現在A市的房產城區均價在三千五左右,比兩年前均價高出一千多元,會不會漲幅太快?”
  “還會漲,現在最高的別墅均價在一萬左右,普通住宅樓在三千多元,其實差距已經拉開,說是均價,其實綜合了市郊的房價,市區期房均價都在四千五了。以A市的地理位置和將來的開發前景,房價在兩年內應該漲到六千左右。”
  千塵歎了口氣,這樣漲下去,買房實在太困難了,“是不是開發商在聯手捂盤和虛報成交量呢?造成市場恐慌後使消費者急於下手買房。相應就推高了房價?”
  “也有這樣的現象,但相信政府會逐漸出台措施規範整頓房地產市場的。”
  千塵謝過教授,找到一名房地產開發商,她輕聲問道:“請問你們房交會成交怎麽樣?”
  “相當不錯,今天是第三天,成交已達百分之七十。”開發商很高興。
  “我采訪了好幾家公司,都是這麽好的成交量,但房管局統計的空置房卻占總房量的百分之四十?”
  開發商笑容可掬:“我們公司的銷售很好,別的公司我不知道。應該說是現在A市的房地產市場真的有這麽大的空間而已。”
  “那麽今天討論土地新政,你怎麽看?”
  “從房地產的角度講,舊城區除非改建不可能再批地建房,城市都在往市郊或新區發展,土地規範,不會影響到房地產的發展。”
  “意思是,你覺得房價隻會漲不會跌?”
  “這是肯定的。”
  千塵謝過他,她知道隻要一問,大致都是這樣的回答。她坐著等台上C大經濟學教授做他的采訪。一邊坐了兩位報社的記者,打過招呼後就低聲議論起來:“土地一少,開發商又笑了,又是一個借機漲價的理由。”
  “我看啊,漲價遲早的事,要想買房趁早吧。”
  千塵感歎到:“靠工資買房啊,首期存夠了,房價又漲了。有時真看不慣開發商,少賺一點不就行了,非得暴利!”
  一個記者笑她:“人家開發房地產,圖的不就是暴利麽?你還想讓人家少賺點?”
  千塵也笑了:“人性就是貪婪的。開盤還分幾期,圖的就是後麵開盤又漲價,明明能一次性開盤的也要等。奸商!”
  “回去寫報道吧,還是廣告單位,這報道也不能深寫!”
  “我寫,在論壇上發帖,我們網也是,發不了的。”千塵樂嗬嗬地說。
  “你在哪兒發?我來灌水!”
  千塵想了想:“發搜狐去。買不起房,不好發新聞稿,說說牢騷話總行吧?”
  一群記者都笑了,一個年紀稍大的搖了搖頭:“我老了,跑新聞都跑得沒勁了,還是你們年青人有活力。還有興趣去做!”
  年青小記們嗬嗬低笑起來。引起旁邊好幾位參會人士好奇地觀望。
  堯雨在展館內見資料就接,不一會兒手上就提滿了裝資料的口袋。才走一層樓呢,她越看那些宣傳資料越心喜,前來逛房交會的人多,她可不想再來第二次。看了看手上的資料袋,她滿懷信心又往樓下走。
  剛下電梯,她就看到嘉林新城的展位了。堯雨欣賞了會自己公司的作品,左手突然輕了。有人接過了她手裏的資料,她抬頭一看,許翊中站在她旁邊笑。堯雨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看杜蕾在哪兒。
  “看什麽呢?收集這麽多資料,是想買房還是拿回家做研究?” 晚上主辦方有個邀請房地產商的宴會,就在這附近的酒店舉行,許翊中看時間還早就順便過來看看銷售情況。這幾日他忙得不可開交。政府借房交會又出台種種措施,規劃局也推出了未來的城市規劃。沒想到剛來不久就看到堯雨。
  堯雨個子中等,拎著兩大摞資料袋走得一搖一晃。她的樣子很可愛,許翊中是這樣覺得的。
  “謝謝許總,”堯雨眼睛還在找杜蕾,她不想讓杜蕾看到許翊中幫她拎東西。“杜蕾呢?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她忙別的事去了,這些天都忙。找她有事?”
  堯雨總算有點放心:“關心下,沒事。”她看許翊中拎著資料便說:“我收集資料來著,還是我來提吧,許總你忙你的。”
  “你還要收集嗎?”許翊中拎著資料袋覺得有點沉,看堯雨手裏還有一半,便有心幫她拿回去。
  “呃,不了,明天再來。”
  “我現在還有時間,我送你回去吧,這會兒你也叫不著出租車。”許翊中說完順手又把堯雨手裏的另一半接了過去。
  有人送當然最好,這麽多資料堯雨知道叫不著出租車也是麻煩事。“那先謝你了。”她給千塵發了信息,跟著許翊中往外走。
  等許翊中走到停車的地方放好資料回過頭時,不禁失笑,堯雨手裏又提了一大堆。肯定是出來的時候接的。“你有了免費勞力,恨不得把這裏的展板也弄回去是吧?”他開著堯雨的玩笑。
  “你說對了,”堯雨把資料往他車上一放,“要是你時間多,我就把這裏每個參展商的資料都拿了。”
  許翊中想了想問她:“還有多少家你沒拿的?”
  “我隻拿了二樓的,一樓就往外走通道兩邊的,別的還沒呢。”堯雨看著滿車的資料很開心。這兩天休息正好進行整理。
  許翊中打了個電話,回過頭對堯雨說:“走吧,把你沒拿的資料一次性全拿了。”
  堯雨吃驚地看著他:“你真沒事了?”
  “沒事了,今下午全為你一人服務。”許翊中笑著說。
  堯雨心裏一緊,又不好再說什麽,隻好又跟著他走進展館去拿資料。
  房交會是選在周末,來的人特別多,堯雨拿一袋資料,許翊中就接一袋,他緊緊跟著堯雨,人多的時候時不時還用身體護她一下。堯雨感覺不對味,再拿資料說什麽也不肯讓他一個人拎著,她笑著說:“你們的展館就在旁邊,讓你的下屬瞧著了,會笑話你。”
  許翊中不以為然:“笑話也是背底裏,當麵不敢,我聽不見就行。”
  堯雨聽了就笑了:“行啦,差不多都拿了。”
  “許總,”杜蕾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她忙完後想起今晚的宴會就趕來會展中心找許翊中。
  堯雨想,還是遇到她了。她衝杜蕾笑了笑,算是招呼了。
  “杜蕾啊,正好,今晚的宴會你和銷售中心的李總監參加吧,我另外有事。”許翊中給李總監打了電話,卻忘了通知杜蕾。
  “好的,”杜蕾瞧見許翊中和堯雨兩手都提著資料,轉頭對展館那邊喊了聲:“小趙,你過來。”
  展館的售樓小姐小趙靈巧地跑過來:“許總,杜姐,什麽事?”
  “你幫許總拎下資料,”杜蕾笑著吩咐。
  小趙一看,半開玩笑地說:“許總,這資料收集交策劃部就行了,怎麽敢勞您大駕啊,我來吧。”
  許翊中來不及阻止杜蕾,便笑著說:“這會兒正忙呢,不用了,快回去。對了杜蕾,晚上要見著張處長,多交流!走吧堯雨。”
  說完他就往門口走。堯雨一直呆站在旁邊,許翊中往門口走,她對杜蕾點點頭也跟了出去。
  杜蕾看著他二人離開。小趙突然說:“那女的是許總的女朋友?”
  “別亂說,大唐公司的,工作上的事吧。”杜蕾直覺地否認,心沉入穀地。在許翊中身邊半年,永遠是她幫許翊中拿文件,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這是她身為助理的職責,可是,許翊中為了幫堯雨拿資料,連晚上的宴會都推了。
  她站在熙來攘往的展廳裏隻覺得陣陣心寒,難過到極點。她對許翊中不好麽?工作上她盡心盡力不說,許翊中的愛好、習慣,她一一記在心裏,在外宴會她為他擋酒解圍,出差時她連許翊中用的洗頭水都會準備好,她甚至覺得她都不像助理像保姆了。可是當她感覺慢慢在接近許翊中時,堯雨又出現了。不費吹灰之力就讓許翊中為了安裝燈箱這樣的小事陪了她一通宵,以至於第二天她走進辦公室時看到許翊中疲倦地窩在辦公室沙發上睡著了。
  杜蕾心裏一陣又一陣地難受。為什麽偏偏是堯雨?她有哪點好?她有她漂亮麽?她有她能幹麽?她有她的心細體貼麽?杜蕾不明白為什麽,許翊中會喜歡上堯雨。哦,她對自己說,不會的,許翊中隻是迷惑,迷惑於堯雨的那股子不在乎的勁兒。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歎了口氣。銷售中心的李總監走了過來:“杜助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過去吧。”
  杜蕾回過神,含笑點頭。
  許翊中開車送堯雨回去,到了樓下他自然的拎起大摞資料,堯雨看了看他,抱起剩下的進了樓道。
  每上一層樓,許翊中就想起那晚瞧著樓道燈光一層層亮起來再熄滅的情景,當時堯雨上樓連頭都沒回一下,他一想就氣。重重地踩了一腳,“吼——”許翊中嚇了一跳,沒好氣地盯著一旁緊閉的房門。“這裏養狗的也多?”
  “是啊,我最怕樓下這家人的狗,是條黑色的鬥牛犬,好幾次嚇得我半死。它的名字居然叫妹妹!”堯雨笑著說。
  許翊中打量著這座老式樓房。樓道很窄,牆上貼滿了各種小廣告,包打開、捅下水道、辦證之類的,牆麵灰黃起黴還帶著一圈圈漏水後形成的水漬,樓梯間雜亂放著垃圾筒家什。“你怎麽在這裏租房?我記得大唐的業績不錯,員工工資也不低的。”
  堯雨笑著說:“老房子便宜啊,一室一廳廚衛家具齊全才五百塊!”
  上了七樓,堯雨大口喘氣,“每次上樓都這樣嗎?”許翊中看她微紅的臉問道。
  “是啊,我體育最差,平時也不怎麽鍛煉。”堯雨掏出鑰匙開了門。
  許翊中進了門,他放下資料好奇地看堯雨的房間。
  “許總,你喝茶!”
  接了茶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許翊中聞了聞:“你也喜歡普洱茶?”
  “我什麽都喝的,正好有普洱就給你泡了。你等我一下。”堯雨把一堆資料攏好。
  許翊中覺得自己快成神經病了,聞著普洱的茶香他以為堯雨知道他喜歡喝這種茶,下一秒無心的回答又讓他氣餒。堯雨每做一件事都不是特意為了他而做,這讓他極不舒服。許翊中放下茶站起身打量堯雨的房間。
  房間布置簡單,堯雨說過是帶家具出租的,看起來還齊全。
  許翊中自然走到書櫃前,這是房間裏看上去最特別一處,書櫃很大,直伸到天花板,每一格都放滿了書,還有各式各樣的酒杯。
  許翊中層層看過去,眼睛都直了。書櫃裏擺放著日本的清瓷描花酒杯,景德鎮的景泰藍酒杯,現代細骨白瓷酒杯,彝族的木漆酒杯,竹編細絲酒杯、仿古青銅酒尊,還有各種玻璃酒杯,暗花的,磨沙的,透明的,方口圓口八角口,還有幾隻粗陶酒碗。“嘖嘖,你不是不喝酒嘛,怎麽收集這麽多酒杯?”
  堯雨收拾完回頭見許翊中盯著書櫃。她心裏一黯,笑著說:“見著漂亮就買了,沒想到買起癮了。”
  “來,給我說說,我還認不完,幫我增加點酒文化,沒準酒局上還能派上用場。”許翊中回國幾年,別的見識不長,酒幾乎隔三差五就要喝。
  堯雨走過來笑著問他:“那些你不認識?”
  “這個,這個,嗯,這個,都說說,你收藏總知道些來曆或知識吧?”
  堯雨拿起一隻八角梭口的說:“這是仿哥窯高足杯,杯身冰裂紋是燒製的時候形成的,傳說是兄弟倆競爭,弟弟的窯燒不過當哥的,就起了壞心,提了桶冷水從窯口澆下去,結果哥哥的窯燒出的瓷袖麵全裂開就形成了這種冰裂紋。要是真的,就貴了。多貴不知道。”
  許翊中聽到最後一句就笑了:“你這裏全是仿的嗎?要是真的,我看你的防盜門也防不了賊。”
  “這隻叫金甌永固金杯,也是仿的,去北京故宮玩的時候買的,據說是乾隆下令造的,用來元旦舉行什麽儀式用的禦用酒杯,名字的意思是大清帝國政權永固永遠不倒。”
  堯雨說起酒杯滔滔不絕,這些都是從前知道佟思成喜歡品酒後背底裏做的功課,她一直想有一天在佟思成麵前說個不停嘴讓他暈菜,直到分手都沒有機會,習慣卻保留了下來。
  她的視線依戀地從酒杯上掃過,沒想到,第一次顯擺卻是對著許翊中,也好,不是麽?看看賣弄一番的效果如何:“這是彝族的,你認得,不過,它是很特別的倒灌酒杯,也就是說酒從杯底注入,酒不會流下,喝的時候,看,是用鳥背上的竹管。”
  許翊中從打開的書櫃裏拿起一隻粗陶碗笑著問她:“這個呢?難道也有曆史背景和故事?”
  “武鬆你肯定知道,景陽崗打虎前喝那個三碗不過崗,他就用這個喝的!真的!”堯雨說的一本正經,還使勁點了點頭。
  許翊中被逗樂了:“嗬嗬,真的嗎?我還不信你這裏的酒杯都有來曆。”他眼睛瞟到了一對有點異形的陶酒杯:“這個呢?這麽醜,不會是出土文物吧?”
  堯雨愣住了,那是她在陶吧自己做的,邊做千塵還在笑她:“以後喝交杯酒,你就用這個得了。”
  她低下頭輕聲說:“是有點醜,自己做的。”
  “哈哈!”許翊中放聲大笑起來,“我輸了,原來真的都有來曆的。”
  堯雨輕笑了笑:“小收藏而已,許總笑話了,茶都涼了,上樓累了喝口茶歇會兒。”她不想再說酒杯。
  許翊中邊笑邊走到沙發上坐著:“堯雨,都讓你別叫我許總了,叫我名字吧。”
  “不習慣,”堯雨衝口而出。
  “那什麽時候你才習慣呢?”許翊中轉過頭看她,眼睛眨也不眨。
  “也沒什麽,主要是一直是工作上與你接觸,喊你許總成習慣了,別介意,許翊中!”堯雨沒有躲開他的眼睛。
  許翊中有點失望,堯雨的眼睛平靜不起絲毫波瀾。他突然笑了:“也是,成朋友就習慣了,時間不早,看在今天當搬運工的份上,請我吃晚飯吧!”
  他故意沒說請堯雨吃飯,倒了位置。這麽一說,堯雨哪怕是因為不好意思也不會拒絕他。
  不管是今天許翊中幫她拿資料還是那天送她回公司,堯雨都應該請他吃飯,隻是,她心裏明白,她不能和許翊中走得太近,堯雨不願意給許翊中錯覺,更不想因為許翊中和杜蕾有什麽交集。她慢吞吞地開了口:“先聲明嗬,大餐我請不起。”
  許翊中爽快地說:“隨便什麽都成!”
  堯雨拿了包:“我管飽!”
  兩人下了樓,許翊中要去開車,堯雨攔住了:“不用啦,就幾步路,到時候找車位還麻煩。”
  許翊中暗自盤算著吃飯時再和堯雨好好聊聊,他覺得和她在一起聊天很有趣。轉過街角,堯雨徑直把他帶到了麥當勞。他給當場氣笑了,她就這麽不待見他?許翊中盯著麥當勞大叔的胡子想,自己要也有這麽長的胡子,沒準兒也氣得翹起來了。
  堯雨也在笑:“我特別愛吃麥當勞的吉士漢堡,在國外是垃圾食品,但我特別喜歡,你不會介意吧?”
  許翊中的氣瞬間消了,原來她愛吃吉士漢堡。走了麥當勞,許翊中自覺去排隊,堯雨又攔住了他:“說好我請你的,你不用講風度了,去,找個靠窗的位子坐著等我。”堯雨帶著一種命令的語氣對他說話,她和千塵或慧安來這裏,每次都是她搶著去排隊,換了許翊中,這種帶著命令的語氣就自然帶了出來。
  許翊中想笑,轉過了臉,走到窗邊坐下看堯雨排隊買餐。這時候麥當勞裏的人很多,他看著堯雨一步步往前移動,情不自禁就笑了,他喜歡看她為他忙活。許翊中恍然大悟,原來,他對堯雨的興趣就在於因為她不肯圍著他轉。
  明白了之後許翊中暗罵自己在犯賤。他心裏特別高興,細細看堯雨,也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罷了。困擾他的疑惑一經解開,許翊中眉眼間又帶出來一種輕鬆自如。
  吃過漢堡,走回堯雨樓下,堯雨再次道過謝,許翊中利落地開著車走了。
  杜蕾與李總監參與宴會。她進入嘉林集團兩年多,在這行人脈關係漸漸建立起來,做許翊中助理後眼界更寬,應付這樣的聚會輕車熟路。李總監和杜蕾一起出席也很高興,杜蕾漂亮,八麵玲瓏,說話極有分寸。她一直跟著他見縫插針的說幾句很到位的話,喝酒也不含糊。別家公司的老總直誇嘉林的杜小姐好,李總監覺得很有麵子,一張臉樂開了花。
  陪著李總監應付完一圈人,杜蕾看到了張林山站在大廳的一麵在和兩個人說著話,杜蕾想起許翊中的吩咐就端著酒杯走了過去:“張處長,又見麵了,我們許總一再叮囑見了麵要敬你一杯酒的。”
  慧安性格溫和,性子慢,張林山是她的第一個正式的男朋友,結了婚,慧安所有的重心
  都放在他身上。張林山應酬一多,慧安難免寂寞。這時候杜蕾不論是工作還是私心都想和慧安交好,慧安很是殷勤,找慧安玩總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幾個月相處下來慧安對杜蕾也沒了顧慮,兩人逛街吃飯慧安十句話裏有六句都在說張林山。
  張林山心裏明白杜蕾為什麽陪慧安,回了家慧安事無巨細向他匯報,他覺得杜蕾真不簡單,明明是工作需要,卻處理得圓滑自如。他笑著對慧安說:“你老公忙沒時間陪你,下了班和同學去逛逛玩玩也好。你能和杜小姐處得好也不錯啊。”
  他很感激許翊中周到的安排。眼瞅著杜蕾來敬酒,張林山嗬嗬笑了:“許總就是客氣,怎麽能讓杜小姐敬我酒呢。”說完很爽快的喝下了酒。
  今天來敬他酒的人特別多,誰叫他在規劃局掌握著開發商們的頂目報批審核權呢。張林山有了幾分醉意。就在和杜蕾說話的時候,又有幾撥人端著酒杯來了。
  杜蕾聰明地發現了張林山的境況,她笑嘻嘻地幫張林山擋酒,也有酒喝多了存心為難她不買賬的:“杜小姐怎麽這麽關心張處長啊?”
  杜蕾眼波流轉,嫣然一笑:“我姐夫能不關心嗎?”
  “喲,這層關係,我們咋不知道呢?”
  張林山嗬嗬笑了:“我老婆的同班同學,死黨來著,專門叮囑小杜看好我不準我喝高了,我沒法啊。”
  來人也不是硬勸酒,打個招呼,場麵上能應付就成了。聽張林山這麽一說,就改敬杜蕾酒去了。
  杜蕾今天瞧著許翊中和堯雨在一起,心裏本來就不痛快。眼下話已出口勢成騎虎,來人敬酒杜蕾酒到杯幹。她本來就漂亮,這一端杯喝酒惹來更多敬酒的。杜蕾已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就胸口一股氣支撐著她。
  張林山見杜蕾眼神開始迷離,皺了皺眉攔住眾人:“得了吧你們,真當水喝啊!時候也差不多了,我老婆早打電話來催了,改天再聚嗬。”
  幾句話打發掉眾人,張林山便對杜蕾說:“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去。”
  杜蕾的確也不能再喝,雖然她腳步還穩,說話也有分寸,她卻知道自己今天是醉了。她沒有堅持,這樣的場合要再呆下去,沒準兒會出醜丟臉。杜蕾看了看混亂的宴會大廳,一時半會兒也沒瞧著李總監,就跟著張林山走了出去。
  “張處長酒量真不錯,剛才還看你有幾分醉意,現在就清醒了。”杜蕾斜睨著張林山沉穩地開著車。
  “習慣就好了,不然,天天都有應酬,我還不得天天被抬著回家?”張林山笑道。
  杜蕾輕笑起來,她腦子有點發暈,強撐著指點回家的路。“聽說你和我們許總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許總小時候淘氣不?”
  “翊中啊?”張林山嗬嗬笑了,“他小時候是跟屁蟲,我走哪兒跟哪兒。都淘氣著呢,那時候家裏沒人管,鬧騰上天了。不過,他打小嘴甜,他老子的板子還沒打下來,他就投降認錯,半點虧都不肯吃,轉過身就忘了。”
  “張處長您呢?”
  “叫我張哥好了,不在場麵上叫什麽處長啊,我小時候和他相反,我老子的竹條子抽斷了也不認錯。”張林山想起小時候就樂。
  夜風吹來,杜蕾心裏翻江倒海:“張,張哥,你停下車,我想吐!”
  張林山趕緊刹車:“沒事吧?杜蕾?”
  杜蕾顧不上和他說話,頭伸出窗外就吐。張林山趕緊下了車跑到街邊去買了瓶礦泉水給她。杜蕾今天酒喝得雜,心裏不痛快白的紅的都在喝,現在吐得胃痙攣。
  張林山擔心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杜蕾吐差不多了虛脫地倒在座位上,對他揚起臉淺淺地笑了:“對不住了,張哥!”
  這時的杜蕾失去了平日的神采飛揚,臉蒼白著,那抹淺笑掛在她臉上整個人說不出的柔弱。張林山歎了口氣,如果他是許翊中,他絕不會讓一個女孩子這樣喝酒,哪怕是他的助理也不會。他想了想,把車開到了醫院。
  杜蕾昏沉沉的,張林山連叫了她幾遍都沒有什麽反應,她不是沒聽到,她隻不是累了,累得不想應聲,潛意識裏她信任張林山,此時到了醫院,她什麽都不想理會了。
  張林山沒轍打開車門一把抱起杜蕾進了急診室。杜蕾一米六九,張林山個子也高,杜蕾在他懷裏仍顯得嬌小,他去開了藥給她掛點滴。杜蕾迷糊中感覺張林山帶她掛點滴,她下意識地呢喃:“我要回家!”
  “你是一個人在A市吧,一會兒就好,我陪著你,這樣明天舒服一些,相信我。”張林山溫言地勸她。
  他的話給了杜蕾一種安全感。她聽話地躺著掛點滴。一會兒便睡著了。
  張林山瞧著杜蕾搖搖頭,給慧安掛電話說了情況。慧安也著了急:“那你一定安全送她回家!”
  “知道了,今天不及時送走她,還不知道在宴會上醉成什麽樣呢,也沒見著嘉林集團的人,太不會照顧女孩子了。你早點睡,不用等我了。乖!”張林山掛了電話坐在一旁看報紙等點滴掛完。
  杜蕾睡得很不安穩。她沒有在外過夜的習慣,杜蕾迷糊間手動了動。張林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要動,一會兒就完。”
  就算是殘褪的妝容也掩不住她的美麗,張林山歎了口氣,抽了張紙巾小心擦去了她臉上的淚痕。他情不自禁想起他的慧安,慧安從來沒有這樣的無助過。他瞧著杜蕾想,如果可以,他永遠不會讓他的慧安經曆這樣的場麵。
  張林山見杜蕾再次平靜地睡著,走到一旁給許翊中掛了電話:“翊中,你的助理小杜現在醫院呢,今晚喝高了一點,看上去挺傷心的,嗯,宴會上找不著你們嘉林集團的人了。要不你來看看……嗯,還有一小時吧……沒事,我在,完了就送她回家。”
  他又看了會報紙,有些疲倦,強打精神坐在一旁。一會兒點滴打完。張林山想喚醒杜蕾,看她睡得極熟,想了想打消了主意。他給杜蕾撚了撚被子,靠著椅子打起了盹兒。
  也是年青身體好,杜蕾一覺睡到淩晨六點,醒了覺得昨晚似沒喝過酒一樣,人精神很好。她往四周一看,張林山正靠著椅子睡得極熟。
  杜蕾心裏湧出一陣感激。她怔怔地看著張林山想,如果昨晚不是她,或許她暈得還沒那麽快。因為平時慧安說他說得極多,杜蕾自然覺得張林山熟悉而親近。
  人總是在感覺安全時最容易醉倒。杜蕾想,她不是這麽容易就感覺安全的人。這一刻她很羨慕慧安。
  杜蕾下了床,整了整衣裳,輕步走到張林山身旁喚他:“張哥,你醒醒!”
  張林山一驚之下醒了,看到杜蕾精神很好就笑了:“小杜啊,沒事了?”
  “嗯。”
  “那走吧!”張林山站起來,伸了伸胳膊,脖子轉了兩轉,“我先送你回家!”
  杜蕾輕柔地說:“我自己叫出租車吧,勞你累了一晚,實在過意不去,你早回去休息。”
  “反正也一晚了,沒事,我先送你回去。”
  張林山一夜未睡好,下巴上冒出了青茬,他沉穩地開著車。杜蕾側臉看他,張林山成熟穩重,給她一種極安心的感覺。她想,要是許翊中這樣待她會是多好,可是……她輕搖了下頭,清晨的風吹來帶著涼意,她感覺有點冷。
  “別吹風了,嗯?”張林山關了車窗,開了空調。
  杜蕾笑了笑:“張哥你很會照顧人,慧安真有福!”
  “她啊,小孩子,沒吃過苦,我比她大十歲,照顧她應該的。”張林山想著慧安嬌怯的模樣嘴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到了杜蕾家,杜蕾看了他一眼說:“喝碗豆漿再走吧?”
  張林山想了想下了車:“好,吃完再給慧安打包一份早點。”
  杜蕾回到家洗了個澡換了衣服拎起包就要去上班,手機響了。“許總,哦,沒事了,多虧張處長照顧。”
  “你在家休息一天吧,今天也沒有多少事,我已經說了李總監了,怎麽就沒把你照顧好。也是我不好,昨天沒來。”許翊中在電話那頭輕快地說著。
  杜蕾掛了電話就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許翊中晚上喝再多酒,哪怕一整夜不睡,第二天也照常準點上班,做他的助理不到一個月杜蕾就明白一個道理,酒會宴會上自己可以喝酒可以醉,卻萬萬不能讓自己醉得第二天起不了床。
  許翊中放她假,還說了李總監?他也是關心她的麽?杜蕾美麗的臉上顯出一種淒楚。追她的人多,她沒有同意過。她的目標,她夢想中的家,這麽些年她卻隻瞧上了許翊中一人。她小心翼翼地接近他,這半年天天在一起,她就沒感覺到半點許翊中對她有超出工作關係的關切。
  杜蕾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許翊中這麽好,怎麽就感覺不到他對她的心呢。

  無奈的冒險
  千塵病了,染上了秋季最容易患的重感冒。鼻塞流鼻涕咳嗽發低燒全占齊了。單位讓她休息幾天,沒派活兒給她。千塵沒有告訴母親,隻說單位事多,得去。
  蕭陽一早起床就聽到敲門聲,打開門一看,千塵正含笑看著他。天已經涼了,門開著,樓道裏的風吹來,千塵緊了緊衣服,吸呼了下鼻子還沒開口說話又咳了起來。他心裏一酸,伸手把她拉進屋:“在家裏躺著不行?這樣跑外麵來,幾時能好啊?”
  “不想躺家裏嘛,”千塵嗡聲嗡氣地回答,乖乖地上床躺著。在家,爸媽會照顧她,可是母親又嘮叨著念起讓她相親的話題,千塵不想和母親爭,也沒精神,就想見蕭陽。
  見千塵這樣子,蕭陽難受得不行,她不說他也知道。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和千塵在一起,每一次見麵就少一回似的。他扔掉心裏的那份不安,張羅著熱水服待千塵吃藥。
  蕭陽眉飛色舞地對千塵說:“師兄十二月底就回國了,我們的公司已經注冊了,攤位也找好了,正在裝修。”
  千塵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靠在床上聽他說。阿陽總是在她沉悶的時候就變得比明日更為活躍。她聽著聽著就迷糊著想要睡了。“阿陽啊!困了呢。”
  “好好睡一覺,我在呢,這些天也沒什麽事,我陪著你。”蕭陽扶千塵睡下,給她撚好被子吻了下她的臉。
  千塵閉上眼安心的睡了。
  蕭陽打開電腦上網。佟思成那邊是淩晨,他還在網上。“師兄,這裏一切就緒,就等你回來了。”
  “我時間改了,可能會提前回來,不在這裏過聖誕節了。”
  佟思成告訴蕭陽,提前回來有兩個月時間做新公司的事,等春節過後再去軟件科技園報道。“你和千塵還好吧?”
  蕭陽看了眼熟睡中的千塵,笑了笑:“還好。”
  “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你們也這麽多年了,不要拖太久。”
  “等公司上軌道吧。”
  “最多一年,公司肯定會有成績的。”佟思成很自信地回答。
  蕭陽笑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敲出一行問句:“師兄呢?聽說你給堯雨寫信了。”
  “嗯。一周一封,她看不看都沒關係。”
  蕭陽愣了愣,點燃一枝煙,千塵吩咐他不要告訴佟思成堯雨的態度。可是蕭陽覺得能讓佟思成和堯雨和好,從前四人一起的快樂情景又能浮現。他帶著歉意看了眼千塵,模糊地透露堯雨的態度:“當時師兄似乎絕情了點。”
  “阿陽,你知道,那時候我也說不清楚以後的事。如果我不回來,我不會給她寫信。我打算回來重新追她。”
  蕭陽笑了,是啊,就算過去兩人有什麽,佟思成傷了堯雨也好,但他重新追求,就看現在兩人有沒感覺了。“先祝你成功了。堯雨其實心很軟的。”
  下了線,蕭陽走到床邊看千塵。千塵臉紅紅的,他伸手摸了摸,有點燙。千塵病著也要來他這裏,這讓蕭陽心疼。看看時間,蕭陽端了水叫千塵:“塵,醒醒,吃過藥再睡!”
  千塵迷糊的睜開眼,看到蕭陽坐在床前,忍不住又笑了。她伸手拉住蕭陽的手,他的手有點涼,舒服得很。“什麽時候了?”
  “下午四點了。”
  千塵想起母親還在家等著,不能太晚回家,不然母親等著急了一個電話打到辦公室就穿幫了。她歎了口氣坐了起來,吃了藥往床裏移了移:“阿陽,你過來我靠靠。”
  蕭陽靠在床頭坐著,千塵滿足地抱著他的腰,舒服得靠在他的胸前。“阿陽啊,我靠著你就想睡。”
  “那睡會兒,我五點叫醒你。”
  千塵放鬆地又睡了。蕭陽看了看她又想點煙,想起千塵還病著就放棄了。他閉上眼回想和千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叮——”千塵的手機響了,蕭陽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千塵,醒醒!”
  千塵睜開眼,蕭陽把手機給她,她接過一看,嚇了一跳:“媽!我,我在回家路上呢,今天寫稿有點晚……嗯,馬上就到,知道了!”
  掛了電話千塵趕緊起床。蕭陽有點隱忍的瞧著她,終於化成一聲低柔的歎息:“塵,明天好好在家休息,別過來了好嗎?這幾天天又涼了。”
  千塵整理好東西,聽到蕭陽這樣說,走過去抱住他:“我想來嘛,在家裏悶著不好玩。我想見你。”
  蕭陽摟了摟她,把衣服給她攏好:“走,我送你回去。”
  千塵下了出租車朝蕭陽揮揮手,轉過院子進了家門。爸媽都坐在客廳裏看電視。陶教授見女兒回來忙站起來說:“我把飯菜熱熱,千塵回來了。”
  千塵搖搖頭:“爸,我沒胃口,不想吃。”
  “怎麽不吃呢?病好點沒有?你今天出去沒帶藥,也沒吃藥吧?”陶教授細心地問女兒。
  “啪!”千塵母親一拍沙發站了起來:“甭操心她了,她有人買藥有人做飯,你擔心她生病上班沒吃好喝好沒養著病?好菜好飯給她留著,見時間晚了還擔心,千塵,你……”
  千塵驚得呆住,母親已頹然跌坐在沙發上抹起淚來。“媽——”她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明白母親不知是否往單位打了電話已經知道了。
  陶教授為難地看看千塵再瞧瞧妻子,長歎一聲:“千塵還病著呢……”
  千塵媽哽咽著:“是啊,病著呢,病著還去上班,她病著還去找哪個蕭陽……要不是放心不下打電話去她單位,還不知道,她就這樣瞞著我騙著我……”
  千塵腦子一陣又一陣地發暈,低聲說道:“媽,阿陽他的公司馬上就開張了,他真的挺好的……”
  “開公司?開皮包公司吧?”千塵母親聽千塵承認去了蕭陽哪裏氣就不打一處來,“千塵,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撒謊瞞著我們背底裏還和他來往?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先不說蕭陽這個人,你看看他家裏,你要是嫁了他,你能習慣和他一大家子人處在一起?他父母呆的工廠破產下崗,家裏還有一個外婆……我絕不會和這樣的人家結親家!”
  千塵喉嚨一下子哽了起來,她忍不住頂了回去:“我又不是嫁他父母!”
  “這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家人的事,我,絕不同意!你趁早和蕭陽斷了!”千塵母親斬釘截鐵的說道。
  “好啦好啦……”陶教授見母女倆頂起嘴來,忙出言相勸:“千塵還生病呢,不想吃東西就早點去睡。”
  千塵也不想再說,抬腳上樓。千塵母親看著她,突然說了一句:“我養你這麽大,千塵,你怎麽舍得來傷我的心啦……”
  上樓的腳步是這樣沉,千塵不知道是自己病了還是母親的絕決,她一步步走上樓,老房的木樓梯傳來咚咚的聲響,聲聲敲在心上,讓她難受,心口被壓著喘不過氣來。她進了房間鑽進被窩裏,兩行淚順著麵頰就流了出來了。
  不多會兒,千塵母親上了樓,撚亮了燈低聲喚她:“千塵,媽給你熬了湯,你喝點再睡。”
  千塵睜開眼,看了看母親:“媽,我不吃了,沒胃口。”
  “千塵哪,你現在心裏怨媽是吧?”千塵母親坐在床沿歎氣,“我隻有你一個女兒,你沒經曆過你不會明白家庭的瑣事,不是你們倆感情好就好,感情,有時候還因為雙方家庭的影響……現在說啥你也聽不進去,媽是為你好,我,絕不同意你和蕭陽在一起……與其看著你現在恨我怨我,我,我這當媽的也不要看著你將來後悔難過!”她說著,聲音又哽咽起來。
  千塵這麽乖,這麽單純,她從小到大就沒吃過半點苦,她被保護得太好,她還沒有經曆過社會的複雜和黑暗,不明白人生疾苦,在千塵眼中隻要和蕭陽好就能結婚,可是,千塵母親看著千塵,暗下決心,她絕不要她的女兒攪進蕭陽那種家庭,去經曆婚姻生活中難堪與現實的一麵。她,也絕不要那樣的人家做親家!“千塵哪,我問過你們單位了,這幾天就好好在家休息養病,媽這幾日也有空,在家給你做好吃的,嗯?早點睡了嗬。”她給千塵壓了壓被子,關了燈出去了。
  母親一出去,千塵無聲地哭著。鼻子塞著她有種喘不過氣來,她暈沉沉地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她摸索著枕頭下的手機,給蕭陽發了條短信:“我想你呢,阿陽,好難受,我想我快死了,不用回了,我睡啦!”
  堯雨正在家裏上網,房門突然被敲響。這麽晚會是誰呢?她嘀咕著打開門,蕭陽清俊的臉上布滿焦急,堯雨嚇了一跳:“蕭陽?怎麽了?”
  蕭陽喘了口氣,他一口氣跑上七樓,他聽到心髒因為跑步的急跳聲,他穩了穩情緒對堯雨說:“堯雨,千塵病了。”
  堯雨點點頭,把他讓進屋給他倒了杯水:“知道,千塵感冒了。”
  “不是,”蕭陽有點為難地瞧著堯雨。
  堯雨一下子明白了,歎了口氣:“你不會想說現在想見她吧?現在都快九點了,她爸媽也都在呢,她病著怎麽好出來?”
  蕭陽喝了口水,沉默了會說:“我隻是擔心她,想讓你去看看她,她手機關了。”說著蕭陽把千塵發的哪條信息給堯雨瞧。
  堯雨看了也有點著急:“她回家出什麽事了?”
  蕭陽沒有說話,眼睛瞅著堯雨帶出一種為難。堯雨看了他一眼心裏有幾分了然,轉身拿了包說:“走吧。”
  兩個人打了車去了C大。路上經過一家粥店,蕭陽想起千塵最愛喝這裏的魚片粥,停了車去打包了一份。粥裝在紙盒子裏,蕭陽小心的端著,手裏熱呼呼的,他吩咐司機:“師傅,麻煩能不能快點。”
  堯雨坐在後排覺得心裏酸酸的,她情不自禁想起有次她感冒了,佟思成每天都買好吃的托千塵給她送到宿舍來。她接了外賣就跑到窗戶邊上去瞧,佟思成站在樓下做手勢讓她回去,堯雨舍不得,隻顧瞧著他傻樂,佟思成就黑著臉給她發短信叫她回去躺著……
  他這麽愛她,他怎麽可以對她冷靜地說分手?堯雨眨眨眼睛望向窗外。突然感到害怕,她害怕佟思成回來,再擾亂她的生活,讓她無從選擇。
  到了C大,蕭陽把粥遞給堯雨,默默地站在樓外樹下等著。在這裏可以看到千塵房間的窗戶,現在哪裏黑洞洞的,如同他的心,一並沉入黑暗中。
  蕭陽收到短信後從來沒有這樣想見千塵,想知道千塵的消息。他站在樹下看堯雨走過去,他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二樓的窗戶,他盼望著哪裏能亮起一盞燈,可以照亮他心底的燈。
  堯雨笑容可掬地敲開千塵家的門。開門的是陶教授:“喲,是堯雨啊?你找千塵?”
  “是啊,陶伯伯,我聽說千塵病了,白天又上班,所以現在過來瞧瞧她,順便啊,給她帶了點吃的。”
  陶教授讓堯雨進了門:“千塵這會兒估計都睡下了,這孩子……”
  “是堯雨啊?千塵晚上都沒吃東西,感冒有點重呢。”千塵母親熱情地和堯雨打招呼。
  “阿姨,我就是來看看她。”堯雨禮貌地打著招呼。
  千塵母親看著堯雨手裏還端著粥,忙另去拿了碗盛了放微波爐裏加熱:“你去問千塵吃不吃,吃點好,人一病不想吃東西可不好。”
  “哎!就是,不吃身體可挨不住。我去勸她多少吃點兒,沒準兒聊著天,她就餓了。”堯雨笑著回答。
  千塵母親把粥端出來遞給堯雨:“堯雨啊,你和千塵這麽好的同學,我也不瞞你,你千萬要勸著她,別和那個蕭陽來往了,這事啊,我不同意。”
  堯雨愣了下,她就猜多半就這原因。心裏想笑,這會兒蕭陽還在樓外麵站著呢,要讓千塵的爸媽知道……堯雨垂下頭掩飾住臉上的神情,有點為難地說:“阿姨啊,等千塵的病好了,你再和她好好談談,估計現在和她說,她腦子還暈著呢。我這就上樓去了。”
  千塵母親歎了口氣,眼巴巴瞧著堯雨上樓找千塵。
  打開燈,堯雨轉身鎖了門走到床前,千塵臉有點紅,還在發低燒:“千塵,我,小雨!你醒醒啊!”
  千塵睜開眼瞧見堯雨,哽著嗓子就想哭:“小雨!”
  “哎,我的小祖宗,我服氣了,你快點穿衣服起來啊!蕭陽在樓下呢!”堯雨壓低了聲音說。
  千塵精神一下子來了:“阿陽,他來了?他怎麽會來了?”
  堯雨哭笑不得:“你快穿衣服,別加重感冒了。”
  千塵七手八腳穿好衣服就撲到窗前去看。遠遠的樹下有隱約煙頭的火光,她的眼淚嘩的就流了出來,張嘴就想喊。
  堯雨眼明手快拉住她:“千塵,你燒暈了是吧?你爸媽還在樓下呢。”
  千塵撲上床翻手機,手機不知怎麽被自己關了,她心急地去開機。堯雨忙遞過自己的給她。
  蕭陽瞧著燈光亮起,在這個秋夜裏,那點燈光是這樣溫暖,這樣明亮。心也跟著亮堂起來,所有的煩躁一掃而空,他癡癡地瞧著,看著窗房邊閃過千塵熟悉的身影,情緒安定下來。手機驀然響了,他急切的接聽。
  “阿陽啊!”
  “千塵!”
  千塵使勁克製住自己不哭出來,她吸了吸氣,眼淚汪汪地又往蕭陽看去,天太黑,蕭陽沒有站在路燈下,她瞧不著,可是她知道他在。千塵不知道說什麽好,沉默著。
  “寶寶,你吃點東西早點睡,嗯?”蕭陽低柔的聲音傳來。
  堯雨歎了口氣,指了指桌上放的粥,低聲說:“路上他買的。”
  千塵心裏難受到極點,突然說:“阿陽你等我!”然後就把手機掛了,回過頭堯雨說:“我要見他,小雨!”
  堯雨一愣:“你怎麽出去?”
  千塵咬咬牙:“我從二樓翻下去!”
  堯雨嚇了一跳:“你瘋了你!”她跑到窗前往下看了看,再回頭看了眼千塵:“你送我出門不就得了?”
  千塵撲哧笑了,可憐兮兮地說:“我都糊塗了。”
  兩人收拾好,千塵幾口喝完粥砸了砸嘴說:“真好吃!”
  堯雨見她這樣不由失笑,拉住她下了樓,千塵爸媽還在看電視,見千塵和堯雨下樓不由得問道:“堯雨要走了?這麽晚了,不如在這裏住一晚吧。”
  “不用啦,明天一早公司還有事,阿姨,我會記得你說的話的。”堯雨意有所指的開了口。
  千塵母親眉開眼笑:“好,有空多來玩啊!”
  “媽,我送小雨出門!”千塵小心地說道。
  “快去快回,衣服穿夠沒有?” 千塵母親看了她一眼,關切地說。
  “嗯,夠曖了。”千塵說著與堯雨往外麵走,堯雨覺得她滿手都是汗,拽得她緊緊的。
  千塵母親送到門口,一直看著她倆往外走。千塵不敢回頭,不敢去看蕭陽所在的位置,直到走出了小區,才回處張望。
  堯雨機靈地站在小區入口處往回觀察著,轉頭對千塵說了句:“十分鍾!”
  千塵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已拉住她走向一邊的樹林。她心裏一曖低低喚道:“阿陽!”
  蕭陽緊緊的抱住她,那股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蕭陽覺得眼睛有點濕潤。兩個人什麽話都沒說,緊緊的擁抱著一動不動。
  堯雨看著時間,著急地給他們放哨。
  對於戀人來說,十分鍾和一秒鍾一樣,眨眼便到。堯雨不想打斷他倆,又不得不出聲提醒:“千塵,你該回去了。”
  蕭陽手一緊再鬆開:“千塵,回家,嗯?早點休息。”
  千塵扯住他的衣裳不肯放,蕭陽摸摸她的臉,語氣放得更柔:“聽話,嗯?”
  “千塵!”堯雨有點著急,回去晚了,千塵母親那麽精明肯定能看出不對勁來,下次自己出馬也不行了。
  千塵戀戀不舍地鬆手。想說什麽沒說出口,她親了下蕭陽的麵頰,轉身就往回跑。蕭陽瞧著她,嘴緊緊的抿著。一直看不到千塵的身影才對堯雨笑笑:“又麻煩你了。”
  “說什麽呢,走吧!”堯雨手放在褲兜裏,與蕭陽並肩往學校外走。
  “師兄說,他還有十來天回國。”蕭陽把佟思成的行程告訴了堯雨。
  “哦,是吧?”堯雨聽了心裏不是啥滋味,似乎想見他,又似乎不想見。煩躁的情緒就起來了,“有沒興趣?喝點酒?”
  蕭陽吃驚地瞧著堯雨:“你不是一杯就醉?”
  “我沒說我要喝,我想,那種酒巴的氣氛!”堯雨不想回家悶著睡不著。
  蕭陽笑了:“好,我也想。”

  喧囂的心情
  蕭陽和堯雨來到C大外的酒巴坐著。很久沒來這種喧囂的場合,堯雨一進門就被震耳的音樂聲浪掀得倒退了兩步。她驀然笑了起來:“蕭陽啊,很長時間沒來,不習慣了。”
  蕭陽朗聲笑了起來,兩人在吧台坐著,他點了半打啤酒,堯雨要了杯水。
  音樂在DJ的控製下衝擊著人的神經,一浪高似一浪地回蕩在酒巴的第一處角落。這樣的環境不需要說話,蕭陽和堯雨各自想著心事。
  越是熱鬧心越是寂寞,音樂聲笑聲都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不屬於他倆。蕭陽端著酒轉頭看堯雨,兩人眼中都露出同樣的神色。他突然笑了,打破了這種沉寂:“走,咱倆跳恰恰去!”
  堯雨嗬嗬笑了,與蕭陽下了舞池。她和蕭陽都是跳舞的好手,配合默契,很快地就融進了音樂聲中。兩人放聲笑著,跳得眉飛色舞。蕭陽瞧著堯雨心裏在歎息,堯雨看蕭陽的目光裏何嚐不是一種同情。
  也許這樣的一舞讓兩人都感覺到發泄的輕鬆。堯雨跳出了汗,不多時就撐不住了。她喘著氣拍拍蕭陽的肩,大聲喊道:“累了,蕭陽!痛快!”
  蕭陽嗬嗬笑著,伸手護著堯雨擠出人群。蕭陽大聲對堯雨說:“你不會喝酒真是可惜!”
  “我會呢!就是酒量淺,喝了酒就容易出狀況,酒品太差,不敢喝!”堯雨笑著回答。
  “想不想喝?”
  “好!不喝也想拿著酒瓶晃蕩!”
  蕭陽遞過一支啤酒,堯雨喝了一口就笑了:“有時候喝得半醉很舒服!”
  “堯雨,佟思成回來重新追你,你會接受他嗎?”
  “不知道!”堯雨跟著音樂搖晃著身體,太矛盾太難決擇,她不願再想,“蕭陽,要是千塵爸媽反對,你怎麽辦?”
  蕭陽沉默一會兒,大聲回答她:“我也不知道!”兩人對視一眼都大笑起來。
  他倆都不知道,不遠處許翊中正坐著看著他倆。今天下了班許翊中和杜蕾一起吃飯。然後杜蕾說很久沒回C大了,來C大旁的這間酒巴坐坐。本來都打算走了,許翊中瞧見蕭陽和堯雨進來又打消了主意。
  他那天幫堯雨搬過資料後想了許久覺得是因為自己條件太好,所以堯雨的淡然挑戰了他。他並不以為自己會在幾次的接觸中就對堯雨一往情深。
  許翊中事後想,自己是該找找女朋友了。從前這種需求很淡,他身邊也不乏漂亮女人,隨便怎麽玩,沒有動心的感覺他也沒打算認真。現在他想,他是該找個女人了,省得莫明其妙做些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傻事。想起跑到堯雨樓下的那晚,他就汗顏不已。
  這些天隻要有空,他都約著不同的女孩子吃飯玩。包括今天,到了吃飯時間,他就約了漂亮的杜蕾。杜蕾小鳥依人一般溫柔,下班之後顯露出別樣的風情,和她在一起,兩人是相當般配的,不論吃飯還是今晚來酒巴喝酒,走哪兒都能感覺到別人投過來囑目的眼光。
  杜蕾是中文係的高材生,不是普通的花瓶,和她聊天說話並不乏味。然而,瞧見堯雨進來,許翊中不由自主就對與杜蕾的對話心不在蔫,目光有意無意的越過杜蕾就落在堯雨身上。
  堯雨以一種他沒見過的熱情和活潑出現在眼前。她和蕭陽大聲說笑,她與蕭陽跳恰恰熱情張揚。許翊中微微有點嫉妒,堯雨對他從來都隔著距離。這一刻他有點羨慕起蕭陽來。那種朋友似的相處堯雨都沒給過他。
  他有點不舒服,不舒服心裏的那種異樣,似隔了些天沒見著突然遇見的驚喜,又似瞧著她和別的男人談笑風生對比著失落。還有,不想走的難堪。
  杜蕾小心觀察著許翊中。他沉穩地坐著,臉上看不出絲毫端倪。她背對著許翊中坐著,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許翊中的話少了,端著酒若有所思地瞧著她。她初時以為他在看自己。然而敏感的杜蕾不多會兒就覺察到和許翊中說話他已不那麽專注。她隨意地轉動身子,眼角餘光就看到了堯雨。
  這一刻,杜蕾覺得心底裏湧起一種憤怒,她的驕傲被深深刺痛了。沒有什麽比這樣的情形更傷害她的自尊。她心裏後悔,幹嘛提議要來C大旁的這間酒巴!杜蕾決定以後凡是堯雨熟悉的地方她絕不再去。
  她專注地看著許翊中,美麗的眼睛裏掠過一種挑戰:“翊中,你跳舞麽?”
  “嗬嗬,那是年青人的玩藝兒,我不行了。”許翊中來喝酒可以,要他像舞池裏瘋狂扭動的少男少女那樣,他做不到。
  杜蕾站起身笑道:“我跳給你看!”她活潑地跳上舞台邊上的高台,美麗的臉,高挑的身材,大膽的熱舞頓時引來一陣噓聲。
  許翊中端著酒笑著看她,杜蕾上班時的端莊優雅、下班後的體貼可人,現在的活潑熱情,她的每一麵都足夠引起男人的興趣。
  怎麽他就對杜蕾沒有那種感覺呢?那種在意,那種……激情?他想起張林山開他玩笑時說的話:“翊中,你身邊的漂亮女人太多,你對美女有免疫力!”他搖了搖頭,美女男人都喜歡,隻是,要單純的欣賞和喜歡,集團的銷售中心美女一抓一大把,置業顧問口才與美貌缺一不可。就算及不上杜蕾的那種漂亮,也差不太遠。
  正想著,杜蕾跳了半曲笑著出了舞池,她擦擦汗笑著大聲說:“好久沒跳了,出出汗真舒服!”
  “嗬嗬,是啊,運動讓人健康,跳得真不錯!”許翊中和她碰了碰酒瓶喝了口酒說道。
  杜蕾心裏一陣失望,許翊中欣賞是欣賞,眼裏卻沒有她慣常從別的男人眼中看的那種驚豔和迷戀。她笑著問他:“你難道沒有這樣跳過舞?”
  “有啊,讀書的時候我還是樂隊的健盤手!”
  “哦,是嘛?那你不要穩坐在這裏了,你又不是老頭子,在這裏是要放開才好玩!”
  許翊中瞧了瞧周圍的人,這裏挨著C大,學生居多。不屬於他的環境,許翊中笑了笑沒接口。
  已經很晚了,快淩晨一點了。杜蕾心酸的想,如果堯雨不出現,許翊中怕是早送她回去了吧。她輕輕一轉頭:“咦?翊中,那不是堯雨和蕭陽嗎?好巧,和他們打聲招呼?”
  許翊中看了看杜蕾,笑著答:“好。”
  杜蕾站起身,端著酒走向蕭陽和堯雨。
  蕭陽和堯雨很開心,這種放肆的快樂衝淡了心裏的煩惱,明天,再說唄,哪怕能有一時的輕鬆,也好。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需要以不同的方式平衡心態。就如同女人心情不好,買件新衣服,重新弄弄頭發,心情也會隨之一變。今晚的喧囂,音樂,熱舞,酒,對苦悶著的蕭陽和堯雨就是最合適的方式。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啊?千塵呢?”杜蕾笑著說。
  蕭陽臉上露出意外的笑容:“杜蕾?嗬嗬,我們來了一會兒,千塵有點感冒在家休息。”
  “要緊不?”杜蕾關切地詢問。
  “這個季節容易感冒,沒什麽,多休息幾天就好了。”蕭陽禮貌地回答著,轉頭對許翊中一笑:“許總你好!”
  許翊中笑了:“叫我名字吧,蕭陽,堯雨原來能喝酒的。”
  堯雨笑著搖了搖頭。
  “堯雨喝酒不行的,就一杯圖個感覺而已,你別以為她能喝的,”杜蕾主動出聲幫堯雨解釋。
  堯雨有點詫異地看著她,笑了:“杜蕾沒說錯,就一杯的酒量,圖個感覺。”
  杜蕾走到堯雨身邊笑著問她:“難得見你喝酒,今天高興?”
  “偶爾這樣也不錯。你呢?還好嗎?”堯雨意有所指。
  “還行!”
  兩人瞬間就沒了話。
  蕭陽揚了揚手裏的酒瓶灌下一大口,四個人算是招呼打完。
  “你們平時也喜歡這樣玩?”許翊中笑著問蕭陽。
  “偶爾而已,許總呢?”蕭陽禮貌地回答。
  “都說了叫我名字了。別這樣客氣。”
  蕭陽笑了:“好吧,翊中!”
  許翊中沒有再看堯雨。但他知道,堯雨也沒看他,一眼也沒有。
  杜蕾揚起臉對許翊中說:“翊中,快一點鍾了,我有點困了。”
  “嗯,有點晚了,我們走了。你們還玩?”
  “再待會兒,慢走!”
  許翊中打過招呼帶著杜蕾往門外走。酒巴裏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候,人穿梭往來。杜蕾跟著許翊中突然挽住了他。許翊中愣了愣,由她挽著往外走。他不是沒有風度的人,也不會傷女孩子的麵子。
  到了杜蕾樓下,許翊中含笑和她告別:“今天玩晚了,早點休息。”
  杜蕾笑得極其嫵媚:“你也是。再見!”
  她窈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視線中。許翊中想起兩次堯雨和他說再見的情景,他奇怪為什麽沒有衝口而出問杜蕾幾時再見的話。想起今晚和杜蕾曖昧的出現在堯雨麵前,堯雨會怎麽想呢?不知為何,他想知道,開著車就去了堯雨家。
  七樓的窗戶沒有燈光。許翊中開了天窗,冷風吹來,他靜靜地坐著等著,他隻想看到堯雨回家。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許翊中想起了童話故事裏的《魔鬼和漁夫》。被所羅門大帝封在瓶子裏扔進海裏的魔鬼在等待的第一百年裏說如果有人救了他,他會讓這人做天下的帝王,第二個百年時魔鬼許願說如果有人救了他,他會給那個人一世的富貴,第三個百年魔鬼會給滿足救他的人三個心願,等到第四個百年魔鬼耐心耗盡,他要殺了救他的人。許翊中想他現在的心情就是等了四百年的魔鬼。
  已經淩晨三點多了,堯雨還沒有回家。許翊中突然想,是在送杜蕾的時候堯雨就回家睡了嗎?自己呆呆地在這裏吹涼風,她早睡得舒舒服服了。這樣一想,他不禁啞然失笑,正想離開時,看到一輛出租車開過來,蕭陽送堯雨回來了。
  他瞧著堯雨笑著朝蕭陽揮手告別,看著出租車走,堯雨才慢慢回去。路燈下堯雨身影看上去異常單薄。好幾次許翊中想下車叫住她,又忍住了。
  他再次看著樓道裏的燈層層亮起來,堯雨的身影在燈光下晃動,燈光在她身後層層熄滅。許翊中安靜地坐在車裏看著。暈黃的燈光照在堯雨身上,在這樣的黑夜裏,許翊中覺得這時候的堯雨特別讓人憐惜。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七樓的燈光亮了。許翊中等待著燈光熄滅再離開。然而這一等就一整晚。堯雨或許忘了關燈,或許整晚未睡,燈光一直亮著。許翊中也一直沒走。
  等他醒來時,天已灰蒙蒙一片。他看了看時間,淩晨六點半。老房子裏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聲響,城市如破殼的雞蛋一樣發出脆響,清醒了。
  他打了個噴嚏,發現自己一晚上沒有關車窗,冷得不行。他忙關了車窗打開空調,曖和一陣子再往樓上瞧,七樓的燈光朦朦朧朧,慢慢被亮起來的天色湮沒了。
  許翊中動了動有點酸痛的身體,他覺得昨晚自己肯定又是喝多了,想起傻傻地在她樓下坐了一夜,他忍不住想笑,開著車走了。

  我為你鍾情
  上班時張林山給許翊中來了個電話:“翊中啊,你今晚有空沒有?”
  除了特別想玩,一般來說,此時張林山的電話意味著有事情要談,許翊中當然一口答應:“有空,嗯,下班後聯係。”
  剛掛完電話,杜蕾敲敲門,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許翊中抬頭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就笑了:“怎麽今天打扮這麽漂亮?”
  “哪有?我穿的可是集團的製服!”杜蕾抿嘴樂了。
  許翊中往沙發椅上一靠上下仔細打量著她:“我是說你新做了頭發,妝不錯!”
  “謝謝許總誇獎,看來這種發型適合我。”杜蕾把發根燙了,淺淺的淡妝襯托下,嫵媚可人,修長的身材包裹在裁剪合適的製服內,朝氣蓬勃。
  “說吧,什麽事?”
  “這樣的,今晚上策劃部、市場部聯歡,請您務必參加,與民同樂!”
  “今晚?不行,今晚我有安排了。”許翊中才答應了張林山,心裏正琢磨著會是什麽事。他敏感地意識到一定是有要事。否則張林山約他時的聲音不會這麽嚴肅。
  失望之色溢於言表,杜蕾垂頭喪氣地嘀咕著:“費力不討好。”
  許翊中禁不住笑了:“究竟什麽事,兩個部門要聚會?”
  “你不去也成,掏錢請客!”杜蕾嘴一翹說道。
  “為什麽要我請客啊?”許翊中興味濃濃地望著杜蕾。他不得不承認杜蕾是吸引人的,她把年輕和成熟成功地集於一身。
  杜蕾想了想笑道:“你晚點來都成,你來就不用你請,你不來就找你報銷,不過呢,你要是不來我可沒法對兩個部門的人交待。”她神秘一笑,轉身走了。
  許翊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名堂來。下了班就約著張林山去了家私房菜,這裏環境好且清靜。沒有大堂隻設有雅間。
  不多時張林山趕來了。見隻有許翊中一人便笑了:“我還以為你走哪兒都帶著小杜呢。”
  “嗬嗬,”許翊中笑了,“上次你照顧她一晚,成天張哥掛在嘴邊不忘恩呢。”
  張林山白了他一眼:“好好一個姑娘咋就成天跟著你這種無良商人!好了,說正事!”
  許翊中慢條斯理的攔住他:“甭急,菜上來再說。”和張林山一起玩到大是回事,從他那裏得到一些消息是回事,張林山如此著急,許翊中還是想掂量一下。
  菜剛上桌,張林山挾了一筷邊吃邊笑著說:“東南國際在江陽區的麗成花園修到二層了。聽說這次房交會上銷售幾乎銷售一空!”他的眼睛裏有著忍不住的笑意。
  兩家是對手,嘉林的動作也不慢。都想在新區開發把自家的牌子打響。
  “嗬嗬,我們在江陽區有塊地也要開發了,規劃不是報你們哪兒來了嘛。”
  “嗯,看到了。棋逢對手,你們和東南國際開發樓盤都挨著呢。”
  許翊中揚揚眉與張林山碰了碰酒杯:“周副局長是分管你們處的吧?”
  “是啊,他可是個能人。剛到四十呢。”張林山笑了。
  許翊中給張林山斟酒:“山子,其實我覺得你也很能幹,年紀輕輕就當了處長,前途無量啊。我是沒出息,守著老爺子吃,大院兒裏就數你最出息!”
  張林山拍拍許翊中的肩大笑:“咱哥兒倆還說這些客套話,你小子和小時候一樣嘴賊甜!”
  兩人開開心心吃喝完,許翊中看看時間還早,話也聊得差不多了,就笑著說:“晚上還有事沒有?沒有的話陪我去赴宴,下麵兩個部門聯歡,據說不去就要我請客,想去看看咋回事。”
  “我去好嗎?”張林山問道。
  “以私人身份去,就是員工下班後的聚會,玩玩,別當成你的應酬!”許翊中的好奇心被杜蕾挑了起來。心想手下的兩個部門很長時間也沒有聚會了,正好聚聚。
  許翊中和張林山走進餐廳時正聽到裏麵發出一陣歡笑聲。進去一看,兩個部門坐了兩張大圓桌。杜蕾一個人站在中間端著兩隻酒杯哭笑不得。看到他倆,杜蕾臉上一片驚喜:“唉呀,正主兒來了!”
  兩桌人笑起來:“許總來得正好!再不來杜助理就挨不下去了!”
  許翊中正莫明其妙的時候,杜蕾走過來,把兩隻酒杯分別塞到他和張林山手中:“你不來,我孤軍奮戰,哪個部門都不肯收留我,一個人沒有依靠,你的酒都叫我幫著喝呢。”
  下麵一片哄笑聲,不知是誰笑著說:“杜助理隻依靠許總一人,許總不來,這酒當然得你代了!”
  許翊中笑了笑,介紹了下張林山,和大家一起把酒喝了。因為是下了班的聚會,兩個部門年青人又多,氣氛十分活躍,見二人進來就輪番著上來勸酒。許翊中一個眼神,目標就轉到了張林山身上。張林山爽朗地笑著:“現在明白你小子硬把我拉來的目的了。今天高興,幹了!”
  許翊中含笑瞧著他,和張林山達成共識他也特別高興。側過頭問杜蕾:“現在可以說了吧?什麽原因聚會?”
  杜蕾笑了笑站起來喊到:“關燈關燈!時間到!”
  餐廳裏燈光一黯,有服務員推著蛋糕進來,全體員工唱著生日歌。許翊中莫明其妙。杜蕾笑著說:“咱們許總一心撲在工作上,把生日都忘啦!”
  許翊中這才想起,身份證上自己是今天生日,他向來在家都照他老爹的規矩過農曆的生日,他笑著說謝謝。
  杜蕾笑意盈盈站在他麵前,燭光閃爍間眼裏柔情似水:“吹蠟燭許心願嗬!”
  許翊中看了眼張林山,他也笑嘻嘻地望著他。許翊中閉上眼想了想,一口氣吹滅了蠟燭。掌聲響起,杜蕾又遞過一碗長壽麵:“一定要吃的。”
  她眼中閃動著許翊中熟悉的一種神采。他明白這一切肯定都是細心的杜蕾安排的,他眼光往曖昧地瞧著他們的員工身上掃過,心裏隱隱歎了口氣,笑著挑了一筷子麵條吃了。吃了麵,許翊中笑著說:“今晚我請大家K歌盡興!”
  員工們又一陣歡呼。坐下後,許翊中對杜蕾說:“謝謝你!”
  杜蕾嗔了他一眼:“就完啦?”
  張林山“撲哧”笑出聲來:“我說翊中啊,怎麽著也要回請才是,小杜幾月生日?”
  “巧啊,也在這個月!”杜蕾樂了。
  “喲,這個月可以吃兩次翊中的白食,好,到時候一定要請我!”
  “沒問題!”杜蕾爽快地答應。
  兩人三言兩語就把事兒定了,一起回過頭盯著許翊中。許翊中大方地一笑:“沒問題,包管辦得熱熱鬧鬧的。”
  一群人吃完飯又去唱歌。許翊中盡可能地照顧到每一個員工,四處周旋。杜蕾則陪著張林山。
  沒有單位同事在,也不是工作應酬,張林山今天特別放鬆。許翊中幾次看他,都見著杜蕾細心地為他點歌,陪他唱歌,也就沒管他了。下屬察言觀色,這位張處長是副總在意的人物,自然殷勤到位,酒輪著去敬,絕不讓張林山有空歇著。
  酒便是如此,幾千年的文化形成一種特殊的氛圍。在A市有種說法叫無酒不成席。若是席間無酒,就無氣氛。要是外來客人沒喝好,主人會覺得不夠周到不夠熱情,若是客人性情豪爽,敬酒杯幹,主人會覺得客人性格不錯,就更加熱情。而彼此間則借著酒興讓陌生的關係變得熟悉,讓熟悉的人相處更為融洽。
  張林山今天來到嘉林集團策劃部和市場部員工借許翊中生日搞的聯歡會上算是孤膽英
  雄了。嘉林集團的人自然以他為目標,務必要讓他喝高興,玩高興。
  數番酒敬下來,張林山也抵不住這樣的熱情。許翊中樂嗬嗬的坐在一邊瞧著他賊笑。張林山暗罵著這小子仗著人多勢眾鐵了心要他醉倒,再有來敬酒的,他說啥也不喝了。
  杜蕾見勢不妙,就出頭為張林山擋酒,眾人便笑罵杜蕾胳膊肘往外拐,敬酒目標就轉向了杜蕾。
  杜蕾是策劃部出去的,當許翊中的助理在下麵的人看來地位自是與眾不同。半開玩笑間追著杜蕾敬酒讓得杜蕾躲避不及。她笑著躲酒,趁著空幾步走過去拉住了許翊中:“哎,這才是今天的壽星,要找準目標下手!”
  原本這場聯歡也是為了討好許翊中,兩個部門的人迅速放過杜蕾和張林山,圍住了許翊中。
  杜蕾借機窩回了角落,與張林山坐在一起欣賞許翊中的狼狽樣。張林山睥睨著杜蕾:“沒看出來嗬,妹子,你真夠機靈的,轉念之間逆轉情勢!”
  杜蕾嗬嗬直樂:“誰叫他剛才見死不救的。讓他也嚐嚐苦果!”
  “你啊!一個班出來的,慧安就沒這些小歪腦筋!”張林山感歎。
  “還是慧安有福,找著你這麽好的人!”
  “我說妹子,你哥我再好,也不如翊中是吧?”張林山笑了起來。
  “張哥,翊中心裏可沒有我!”
  “哪能呢!你這麽漂亮,又聰明能幹,他小子,是傲氣了點,改天哥說他去!”
  “謝謝哥!”
  許翊中被熱情的下屬圍著,招架不住之餘喊道:“這樣,酒實在是喝不下了,我唱首歌給大家行不?”
  “好!”眾人哄笑,杜蕾和張林山也支起了耳朵。不知道許翊中想要唱什麽歌。眾人還是頭回聽許翊中唱歌,都來了精神。
  許翊中帶著醉意點了首張國榮的《為你鍾情》。所有人都沒想到許翊中的聲音竟能把張哥哥的聲音模仿得這麽像,聽得如癡如醉。
  張林山輕笑著對杜蕾說:“還說沒有呢?聽聽,那小子,藏著深呢。”
  杜蕾聽著隻笑了笑,不置可否。
  許翊中一曲唱罷,掌聲四起,有活潑的女員工就大著膽子問他:“許總,你為誰鍾情啊?是唱給女朋友的吧?”說完眾人都笑,好幾道眼神有意無意就瞟向了杜蕾。
  許翊中樂嗬嗬地坦誠:“現在練習,以後好唱給女朋友聽啊!”
  杜蕾坐在角落裏悄悄地看著許翊中。他為什麽要唱這首歌呢?是唱給自己聽嗎?杜蕾第一次把握不住男人的心態。許翊中和那些追求她的人不同,她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臉上帶著笑容和一幫下屬有說有笑,燈光閃過,那一雙深遂的眸子裏卻不起絲毫漣漪,看不清喜怒哀樂。杜蕾不禁幽幽歎了口氣,站起身跑去和年青人們笑鬧著玩,她想熱鬧的時候總能衝淡心裏的那股子惆悵。
  張林山聽到了那聲歎息,凝神看向杜蕾。昏暗的燈光籠在她身上,哪怕和年青人一起笑鬧著,整個人仍浮上了一層憂鬱。張林山酒勁上湧,不禁為她抱不平,他大聲朝許翊中喊著:“翊中,來哥這裏。”
  許翊中笑著走過來。張林山拽他坐下:“我說兄弟,俺這妹子,你咋想的呢?”
  “不錯不錯。”許翊中打起了馬虎眼,他有幾分醉意,也看得出張林山醉了。
  “我說你啊,莫要以後後悔!近水樓台先得月!”
  “怎麽說?山子?”
  “這女人哪,該出手就得出手,等到飛了,到時後悔也來不及了。你年紀也不小了,老爺子成天也催得急吧?該考慮了。看到合適的,別磨蹭!”張林山粗聲粗氣地說道。
  許翊中向四周看去。杜蕾和一幫年輕人正在玩骰子。他輕輕笑了,一拍張林山的大腿:“好,山子,借你吉言,弟弟我也該找女朋友了,你玩盡興就好。”
  張林山樂嗬嗬地瞧著他。往後一靠,呼呼睡了。
  許翊中沒有驚動眾人。走出歌廳,他腦子為之一清。
  這是許翊中第三次開車來堯雨樓下。第一次是心裏不痛快堯雨不拿他當回事,第二次是想看看堯雨對他的態度,第三次,是他想來這裏想明白自已幹嘛要為堯雨犯傻。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許翊中接觸的男女情事太多,他不希望自己被一個小丫頭左右心情。
  四周靜悄悄的,許翊中看看表,淩晨一點多。他看看七樓那個黑漆漆的窗戶,不禁苦笑。每一次前來似乎都沒來對時間。
  他點著一枝煙坐在車裏,回想認識堯雨的這幾個月和她的點滴接觸。想了半天還是隻得出了以往的結論。自己條件太好,前赴後繼的女孩子太多,被寵壞了。所以堯雨不待見他反而讓他有興趣。
  許翊中輕輕笑了。自嘲地想,自己讀的心理學課程都還給書本了,怎麽這麽容易且莫名其妙地亂了方寸呢?他寧可相信這一係列發生在自已身上的不尋常的事是人的正常心理反應。也不願相信是愛情。
  愛情?許翊中相信有,但他沒見過。他一直相信純粹的愛情隻存在於踏入社會之前的學生時代。對他這個歲數的人來說,不應該出現如毛頭小子似的衝動。
  許翊中學的是金融專業,那是應家裏的要求,他個人的興趣卻是心理學,他覺得人的心理活動太吸引人,而讀心理學更有助於他在商場上識人辨人用人。
  都說醫者難替自己把脈開方,許翊中突然間發現堯雨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他疏於分析自己的心理活動。
  滅掉煙,許翊中又看了看七樓的窗戶,開車離開,他喜歡把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裏。
  許翊中走後沒多久,人就漸漸散了。杜蕾發現張林山已靠著沙發睡著,她走到張林山麵前叫他:“張哥,醒醒!”
  張林山真的喝醉了,他睡著了雷打不動。杜蕾喚了他好幾次都沒有反應。她歎了口氣,跑去前台找服務員要了塊毯子,和服務員一起把張林山搬下睡著,搭了毯子在他身上,她自己另找了處沙發呆坐著。
  今天許翊中生日她花了許多心思,繞著彎子讓兩個部門的人主動聚會。給他定蛋糕,安排做壽麵。結果他不知為什麽唱完那首歌就走了。
  他感動嗎?杜蕾不知道,她看不出許翊中的心理活動。她看了眼狼籍的包房,許翊中就這樣扔下她和他的朋友就走了?杜蕾突然覺得很委屈。好歹她也是被男人成日青睞著,幾時見過她這樣待一個人用心的?
  張林山發出輕輕的鼾聲。杜蕾越想越氣許翊中,她又開了瓶啤酒一個人喝著。張林山醉了,她不能走。杜蕾想起上回張林山送她去醫院,她不可能扔他一個人在這兒睡。
  腦子慢慢有點暈,杜蕾借著酒勁就給許翊中打了電話:“翊中,張哥他醉了,嗯,在包房裏,我弄不走他。”
  “我在回來的路上,剛才有點事耽擱了,你等著。”
  杜蕾長舒一口氣,他說在回來路上,他沒有走。心裏驀然就愉悅起來。
  她是真的喜歡了他嗎?所以許翊中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她的情緒?杜蕾默默地想。
  不多會兒,許翊中推開包房的門進來。杜蕾瞧著他心裏不知怎麽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翊中!”
  “這不回來了嘛。”許翊中很抱歉,聲音放得柔了。今天聚會的員工裏張林山隻和杜蕾相熟,讓她照顧喝醉了的張林山,她怎麽可能把他弄回去。
  杜蕾的樣子很可憐,像等了許久才等到家長回來似的。許翊中禁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等久了,我們這就把他弄回去。”
  杜蕾吸了吸鼻子。許翊中頓時有點慌了:“杜蕾!”
  杜蕾抬頭看許翊中,昏暗的燈光下他有幾分著急的樣子讓她破涕為笑。“他很沉的!”
  “沒事,我來!”抽了張紙巾給杜蕾,許翊中轉身走到張林山身邊:“山子,醒醒!”
  張林山不動。許翊中掏出車鑰匙給杜蕾:“車就在門口,你把車門打開,我扛他出去!”
  他彎下腰深吸一口氣,把張林山背了起來。許翊中慶幸自己時常鍛煉著,不然,說啥也扛不動張林山。醉了的人感覺比平時還重。
  瞧了眼在後排睡得賊死的張林山,許翊中籲了口氣,無奈之下把車開回了自己家。他和杜蕾費勁地把張林山弄到客房睡下,張林山的手機掉了出來。一看已經有十來個未接電話,他趕緊回過去:“慧安啊,我許翊中,山子在我這兒,他今天喝醉了沒聽見,嗯,放心,沒事,在我家睡了……你早休息。”
  一番折騰許翊中也累了,他領杜蕾到另一間客房:“杜蕾,你今天也住我這兒吧。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隨意。早點休息。”
  “翊中!”
  許翊中回轉身,杜蕾含著淚瞧著他。許翊中見過美女無數,看到淚盈於睫的杜蕾心還是漏跳了半拍。不是沒有誘惑的,隻是……他笑了笑:“早點睡!晚安!”杜蕾不是別的女孩子,她是會認真的人。許翊中不認真,她就玩不起。
  杜蕾衝口而出:“是我不好嗎?”
  許翊中深吸一口氣:“不是!”不是她不好,杜蕾不論從長相、能力還是她的聰明懂事善解人意對自己的關心體貼,都沒得說。哪怕她是衝著自己的帥氣自己家的財勢,許翊中也理解,誰說愛傍款的女人就不可愛?男人掙錢本來就是給老婆花的。許翊中並不因為這點而排斥杜蕾。他隻是……
  “是因為你喜歡堯雨?!”杜蕾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說錯了。
  有人說過惡魔一直潛伏在心底裏,不去碰它,它會永遠沉睡,一經觸及,就演變成災難。也許許翊中對堯雨是種好奇是種朦朧的感覺,經自己一點撥,星星之火借著風就有可能成燎原之勢。她微張著口望著許翊中,後悔不已。
  他臉上有種錯愕,眼神深如夜色:“杜蕾……”
  沒等他說完,杜蕾上前一步抱住了他,頭埋在他胸口,哽咽著說:“我心裏有個魔鬼,你不要在意!我,今天你不回來,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
  杜蕾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刺激著他的神經。軟玉溫香,還是這麽漂亮的女人,男人能拒絕的會很少吧?許翊中愣了,由著杜蕾抱著他。
  過了一會兒,許翊中低頭看著抽泣著的杜蕾。拍了拍她的背,輕輕地拉開她,給她拭去眼淚:“你今天也喝醉了!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杜蕾覺得難堪,異常地難堪,許翊中的聲音再溫柔,話說得再體貼,他的舉動直叫她難堪。他連抱她一下都不肯!“是,我是醉了,我要不是醉了我就不會對你說這些話!你,就一點點也不喜歡我麽?”
  許翊中聲音放得更溫柔:“聽話,去睡一覺。”許翊中盡可能的克製自己。他知道,他的態度曖昧一點,這個夜晚就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漂亮可人的杜蕾展露了她最為軟弱的一麵。隻要是男人就不可能無動於衷。他想起三十年來經曆的種種。想起了還是毛頭小夥子時的情竇初開,第一次牽異性手時的心跳,第一次嗅著女人香水味的衝動……
  許翊中沉默地看著杜蕾,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如果在十年前,不,哪怕就在三年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接受杜蕾。那時的自己是不會拒絕一個漂亮女人的邀請的。也許是經曆過了,才會淡然。
  “為什麽?為什麽不回答我?我在你身邊這麽久,別對我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對你……為什麽,你不能接受我?”
  杜蕾揚起臉,淚眼朦朧地望著他,如果今天沒有喝這麽多酒,如果沒有酒勁撐著,她可能不會有勇氣問出這樣的問題,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裏。
  她問的問題正是許翊中問過自己的問題,皺了皺眉,他輕聲地哄她:“杜蕾,你今晚隻是喝了酒,好好睡一覺去!”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杜蕾步步緊逼:“是,是醉話,你就當醉話聽好了,我喜歡你,因為你長得帥、有錢、有能力,我不覺得我主動就是難堪的事!?”
  杜蕾的勇敢讓許翊中欣賞,她倔強的看著他。許翊中沉默了下說:“你沒錯,你是很優秀的女孩子。”
  “但你隻對堯雨有感覺!?”
  “杜蕾!”許翊中有點火,“這和堯雨沒關係!”他再次充滿耐心地勸她,“酒喝高了你,好好睡一覺就好。”
  “對不起,我在意你,一在意就心眼兒小。”杜蕾低下頭心裏極是難過。
  低頭的杜蕾可憐兮兮地站在哪兒。許翊中看得極為不忍:“你去睡一覺,明天醒來,這些話都是醉話,當不得真的,嗯?晚安!”他輕輕帶上門,上樓回房。
  杜蕾閉上眼,滑下兩行淚。他當她是醉了,酒醉心明白,她還沒醉到連自己說什麽都記不得的程度。
  許翊中也是心裏明白的,他什麽都明白,但是,他就是不肯給她一個明確的回答。他溫言地哄她,讓她好好睡一覺,難道他真不知道他一個擁抱比什麽話都還能安慰她?不甘,難過,失望齊齊湧上心頭。杜蕾一下子撲在床上泄憤似地捶著床。
  躺了會兒她有些清醒,默默地回想剛才與許翊中的對話。杜蕾突然有點後悔,不該這樣直白的挑明,許翊中會離她越來越遠嗎?
  她對自己在許翊中身邊這麽久沒動靜,而看到堯雨後就急著去確認什麽感到難過。堯雨對她說,都是成年人了。杜蕾也知道,自己是過分糾纏了。她在獨處時不止一次想這個問題,然而,每一次她都忍不住。隻要和堯雨扯上關係她就按耐不住。
  對許翊中也是如此。許翊中是滿足她的條件,然而讓她這樣主動地表白卻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想到堯雨就衝口而出。
  杜蕾默默地想,如果許翊中對堯雨沒有興趣,她還會不會不管他的態度一如既往地追求他呢?杜蕾也不知道。
  她倒在床上想,睡一覺,明天真的能當今晚什麽都沒說過?
  許翊中洗了個澡,明明疲倦卻又睡不著。他為什麽不能接受杜蕾?為什麽不能像從前一樣享受彼此在一起的過程就好?他其實還是在意她的,沒有那層心動,然而卻在意,杜蕾對他的好他全記得。
  人的心理有種獸性,這種獸性叫征服。許翊中想,她也渴望著征服,從得到自己的情感中享受那種征服後的滿足。但他能肯定一點,杜蕾,不是他的獵物。他不喜歡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合他的胃口。杜蕾心甘情願,他還是不能像從前待那些女友一樣待她呢?真是因為堯雨嗎?
  他點燃煙,杜蕾的問話又在耳邊響起。許翊中靜靜地分析著自己,逼著自己去想那些為堯雨做出的不尋常的舉動。
  他想起了堯雨那張幹淨的臉,臉上淡淡地表情,對他不在意的勁兒。他努力想克製自己煩躁的心情。他想,是不是需要追求下堯雨,好讓自己看得更明白一點。
  許翊中苦笑著,要看清自己很容易,但要正視內心不願意正視的問題卻很難。
  人的條件反射本能中有種是自我保護意識,表現的行為中有一種就是逃避。會本能的躲開頭腦裏認定危險的事物。
  堯雨對自己來說,就是那種危險嗎?許翊中想起了一句話:“人的本性是這樣的,所有的人對於別人的事都比對自己的事觀察和判斷得更清楚。”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明白杜蕾的心思,了解張林山所說隱晦的每一句話,他卻看不清自己。
  許翊中決定放棄,他第一次覺得心理學的知識對自己而言一點用處都沒有。他想還是順其自然。了解分析別人成了習慣,但對自己仍然是個極其陌生的領域。
  一大早醒來,許翊中差點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家裏其樂融融的景象跟啥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張林山正坐在餐廳喝粥,杜蕾巧笑嫣然地招呼他:“洗漱完了來喝粥!”
  “山子,你給家裏電話沒有?昨晚慧安著急了。”許翊中走到餐桌旁坐下。心裏暗自嘀咕這場麵怎麽看怎麽不對味兒。
  張林山喝得挺急:“不錯,味道不錯,很久沒在早上喝到過新鮮熬的粥了。給慧安打了電話了,她說把賬記你頭上,你灌醉我的!”
  許翊中嗬嗬笑了:“行啊,這黑鍋我背就是了。”
  張林山急急吃完,碗筷一放說道:“我趕時間上班,先走啦,改天再聚,謝你啦,小杜!”
  “張哥客氣了。”杜蕾盛了碗粥也坐下喝。
  張林山上班時間早,打完招呼急急走了。許翊中也急急地喝粥,想喝完就去上班,隻聽杜蕾活潑地說:“你別喝那麽急,一副很尷尬的樣子!到了單位我還是你的助理,天天瞧著。”
  許翊中被說中心事差點嗆著,他疑惑地望著杜蕾。早晨的杜蕾脂粉未施,臉清爽幹淨,看不出半點昨夜的柔弱。
  “年齡現在差上三歲就有代溝!何況是六歲,不喜歡就算了,難不成我成天哭著喊著要嫁你啊!”杜蕾一本正經地說著。
  許翊中愣了半天,笑了起來:“現在的年青人是不一樣了”。
  “是啊,有代溝了,嗬嗬!味道如何?許總?!”杜蕾俏皮一笑,在許總二字上加重了聲音。
  “不錯不錯,像山子說的,很久沒在早上喝到過新鮮熬的粥了,嗬嗬!”許翊中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麽把事情處理得自然。
  隔了一夜的杜蕾實在讓他感歎,現在的年青人真是不一樣了。
  氣氛為之一鬆,杜蕾心裏終於舒了口氣,她想了一晚上,覺得這樣做才能化解昨晚的尷尬。
  有人說過,離開是為了更好的接近。見多了男人的眼光,杜蕾清醒地認識到男女之間如同戰爭,八字真言真不是亂吹的。冷熱適度,欲擒故縱。字字珠璣。

  刻意的靠近
  佟思成的信準時一周一封的寄來。堯雨拆來看了就扔抽屜裏。初初接到信似接到燙手山芋樣的感覺消失了。她平靜地看佟思成的來信,想起他曾經對她說:“或許你今天會傷心,但時間會抹平所有傷口。”
  堯雨歎了口氣,是啊,兩年的時間,那道傷已不再血淋淋的嚇人。除了想起兩人相處時的美好無限感慨外,她過得很正常。而且對將來,她充滿著自信與激情。
  有時候她甚至不去想大四時的那一次分手。沒有那次分手,她和佟思成的愛情是個圓滿的句號,那一次的分手讓句號上多出重重的一筆,變成了歎號。
  現在佟思成的來信又讓句號多出了一條尾巴成了一個逗號,她和他之間不再結束,結局未知。
  堯雨看看手掌,佟思成虔誠而滾燙的吻印在哪裏。那時候她想他的吻會和掌心的生命線糾纏到底了。為什麽人總是在經曆之後回頭看才感歎說,永遠是永遠不存在的!
  人大了之後,眼睛裏的清明不再如孩子。有人說,孩子眼中看到的都是幹淨的東西。慢慢地成長,一點點往眼睛裏增加看到的東西,眼神深了,沉了,清明被漸漸地遮蓋住了。隻有心,堯雨想,隻有她的心,角落裏還護著一塊淨地。哪怕是與流行的社會潛規則違背,她也要盡力守護著那塊淨地。
  她瞟了眼抽屜,佟思成以前從來沒寫過或說過這些肉麻的話。他或許寫0和1這樣單調的計算機語言會比這些花樣百出的信更真實一些。
  回想了許久,可能在大學時的她對佟思成來說是簡單的。簡單的交往,簡單的戀愛,簡單得……不需要這樣的語言,感情就自然流露。
  他是從他的角度在想她的感受嗎?他以為她會喜歡這些小說裏的語言?他從來沒去分析過,她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喜歡上她。就如同堯雨也從沒去分析過她為什麽喜歡佟思成,佟思成是什麽樣的男人一樣。
  佟思成在最近的一封信裏簡單的說:“對不起,堯堯,我想重新開始。”堯雨真實的聽到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暗沉,帶著真摯,她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佟思成昔日帶著熱烈如火焰的雙眸。
  重來過麽?他當年都不願意和她一起努力,讓她怎麽重來過?
  社會上流行一句話:笑貧不笑娼,這是多麽悲哀的一句話!堯雨從來不認為貧窮是可恥的,她隻認為當上天給了貧窮的環境,也給了你改變這種境況的機會。然而,佟思成抓住了這種機會,他卻不願意帶著她一起去拚。
  他說對不起,佟思成的對不起是指對不起沒有和她一起去為未來努力,還是對不起要和她分手傷害了她?
  沒有什麽對不起的。堯雨已經不恨佟思成的絕決,也不恨他的分手。她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自己思考問題的方式,她不過和他想的不同罷了。
  堯雨不知道自己兩年裏有多大的變化。她隻是知道,她肯定不再是讀書時的堯雨了。
  “堯雨!”鍾強在叫她。
  堯雨鎖好抽屜走進鍾強辦公室:“鍾總,什麽事?”
  “你手裏現在沒活兒是吧?嘉林集團在江陽區有塊地要動了,把廣告給了我們,你上次做的嘉林新城的策劃他們很滿意,這次還是你接吧!”
  堯雨左右看看無人,輕聲說:“師兄,以後嘉林的廣告別給我了。”
  “為什麽?嘉林和大唐關係很好,這個客戶你接了,以後做得順嘉林的活兒還多,你不是還要攢錢買房嘛?”鍾強交給堯雨是照顧她。
  大唐公司所有人員的薪水都是底薪加提成。像堯雨這樣的策劃,手裏沒活兒底薪隻有一千二百元。上次做嘉林新城的策劃堯雨就提了三千多。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堯雨,實在不理解她為什麽要拒絕。鍾強壓低聲音說:“公司裏想接嘉林活兒的人很多,你知道的。”
  堯雨心裏很感動地望著鍾強:“師兄,我……”
  “堯雨!你隻管掙你的錢就是了。這年頭,掙錢最實際!你不接損失太大了!”鍾強勸她。
  是啊,上門的活兒,能有嘉林這個大客戶在手,一年下來至少要多掙幾萬塊錢。堯雨想自己究竟是怎麽了?鍾強再照顧她,也要先從公司利益出發。能把這樣的活兒交給她擺明了是照顧她了,畢竟策劃部不止她一個人。
  把到手的活兒推出去,和銀子過不去,隻是因為杜蕾?還是因為杜蕾想到許翊中的曖昧?她為什麽這樣想避開杜蕾呢?都畢業兩年了,不在一個單位工作,她倒底躲的是杜蕾還是許翊中呢?
  堯雨想起房交會上許翊中幫她拎資料,想起最近一次在酒巴杜蕾挽著許翊中離開。她聽到鍾強一說嘉林集團的活兒,下意識地就拒絕了。而這些模糊的原因,她都無法告訴鍾強。
  “你上次不是做的好好的,和嘉林怎麽了?”
  “也沒怎麽,可能這次做嘉林的活兒累了,想接點輕鬆點的。”堯雨胡亂找了個理由,對鍾強燦爛一笑,“嘉林是很穩定的大客戶,但還有別的活兒的。是吧?師兄!”
  砍了樹免得老鴰叫!幹脆就不打交道!這樣日子過得舒心些。堯雨拿定了主意。
  鍾強搖了搖頭說:“好吧,不知好歹!難道還求著讓你掙銀子?不過,幫你忙可以,你答應我的事呢?”
  “什麽事?”
  “你的美女同學啊?”鍾強對酒會上見著慧安念念不忘。
  “這個啊,鍾總你可能要失望了,人家都結婚了!”堯雨嗬嗬笑了。
  “那你還有這種美女同學沒有?”
  “有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還認識!”
  鍾強奇怪地看著堯雨。堯雨調皮地笑笑:“杜蕾啊!當年中文係比慧安漂亮的就她了!”
  “死丫頭!敢調戲我!“
  堯雨不明白。
  “杜蕾那種漂亮女人,你師兄養得起?亂做媒!我還是喜歡那種溫柔型的!”鍾強陶醉在慧安的柔美。
  堯雨抿著嘴直笑:“鍾總你慢慢陶醉,我出去了,有別的活趕緊著告訴趙哥給我嗬!”
  她坐在辦公室默算了下,上個月因為嘉林的活兒連工資帶抽成一共賺了八千多元,沒有這種大客戶,平時工資就三四千左右浮動。她越算越肉緊心疼!堯雨想,要是幾萬塊錢,沒準兒她也就接活兒了。看來不是自己瀟灑是銀子的價碼兒不夠。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就笑了。
  “堯雨,上次嘉林新城不是做的好好的,怎麽這次他們公司的活兒沒給你?”小田見唐姐喜滋滋地接了嘉林的活兒隨口問她。
  “總不能一個人掙完吧?大家輪著來唄!”
  大唐公司的策劃部有四個人。堯雨,小田,唐姐和趙哥。趙哥是經理,除非特別大的活兒,普通的都讓她們三人接。堯雨聽了小田的話覺得沒接也好,不然自己一個人霸著嘉林做,別人也不會高興。
  她想起千塵的感冒來,也不知道好了沒有,便拿起電話打給千塵,占著線,她又放下了。剛放下手機就響了。堯雨一聽樂了:“千塵,正想給你電話呢。”
  “現在別,再過,嗯,一小時,記住,六點三十五準時給我打過來!對了,找個男的,別用你手機!就說單位有事叫采訪!我媽來了,掛了。”千塵的聲音壓得又低又急。
  堯雨嗬嗬笑了,不用說,千塵今晚有事想脫身。她想了想,轉身折回了鍾強辦公室:“師兄啊,一直說請你吃飯,今晚有空沒?”
  “好啊!”鍾強一口答應下來。
  天慢慢暗下來,江邊漁燈似火。堯雨請鍾強在江邊吃魚。小漁館已經很破舊了。不大的門臉兒,裏麵五六張桌鍋子,這是一排江邊碼頭還沒拆的老式房子。堯雨習慣性地坐到了窗邊,熟悉地點了魚。
  “怎麽找到這裏的?”
  “讀書的時候常來,師兄,這裏魚味道很好呢。”堯雨知道自己有的習慣己和佟思成分不開了,例如收集酒杯,例如,來以前佟思成常帶她來吃魚的這家小漁館。
  她沒有因為思念,因為懷念而去做哪些事情。習慣裏卻無意中帶著昔日的記憶。
  鍋裏的湯料咕嚕咕嚕滾著,飄起陣陣香氣。她深吸了口氣,味蕾刺激著分泌口水。堯雨叫來服務員:“師兄,這裏的炸蝦炸小魚兒好吃,我們先吃零嘴?”
  “好。”
  “師兄啊,等會兒,你再幫我個忙好不?就六點半的時候。”堯雨拈起一根炸小魚邊吃邊笑咪咪地瞧著鍾強,千塵的任務一定要執行。
  鍾強好笑地看著堯雨:“是說這麽好心要請我吃飯!說吧,我看行不行!”
  “哎,我是真的想請你吃飯的,這忙不就是打個電話的事嘛,你幫我打個電話就成!”堯雨趕緊表白。
  十二月的天氣時不時就飄雨。堯雨坐在店裏很開心,涼嗖嗖的天氣可以吃熱乎乎的美食,太幸福了。
  不是和戀人在一起才有幸福的。堯雨滿意地笑了,她常覺得幸福。做完一個策劃案她覺得幸福,吃一餐美食她也有幸福的感覺。
  知足常樂,自己這樣就是知足麽?堯雨想不清楚這個概念的範疇,在她看來,珍惜現在就好了。
  她瞧了瞧時間,想著千塵正心急火撩地等脫身的電話。她對鍾強說:“師兄,要麻煩你打個電話給我朋友,她……”
  堯雨看著門口進來的那個修長的身影住了嘴,她希望他沒有看到她。堯雨低下頭接口又說:“就說單位有緊急采訪任務,叫她馬上到單位……”
  “鍾總!這麽巧啊,你們也在這裏吃飯?”許翊中熱情地招呼著。他那天把張林山灌醉了被慧安狠狠地說了一通。今天專門請慧安和張林山一起吃晚飯。慧安說想來大學時常去的這家小漁館吃魚,沒想到一進門就瞧到堯雨和鍾強。
  鍾強回頭看到許翊中也笑嗬嗬的招呼:“許總一個人還是和朋友一起?”
  張林山和慧安還沒來,許翊中就走過來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了。“約了朋友呢,對了,堯雨,我約了張林山夫妻倆,一桌坐還是各吃各?”
  堯雨抬頭看他,許翊中的神情分明在說,有陳慧安在,你還會趕我?
  慧安要來,哪說什麽?當然是一起坐了,雖然堯雨很不想和許翊中坐在一起,但是有慧安在,難不成還真分開坐?她看了看鍾強:“師兄,許總約的有一個朋友也是我同學,C大的,一起好嗎?”
  “人多熱鬧,當然好!”鍾強無所謂,在社會上能多認識兩個朋友不是壞事。
  堯雨想起千塵的電話,告訴了鍾強。鍾強看了看嘈雜的店堂,嗬嗬笑著起身出去打電話了。
  座位上隻有許翊中和堯雨。堯雨慢條斯理地吃著炸小魚兒問許翊中:“慧安給你說這裏的魚好吃?”
  “嗯,你們大學時常來?”
  “嗯。”堯雨簡單地回答。
  以前佟思成常帶堯雨來。堯雨也帶慧安和千塵來吃。
  她暗暗告訴自己那一切都已成過去,時間早已塵封了往事,不要再去想了,便笑了笑:“我向來愛吃魚,這裏價廉物美,請客花不了多少錢卻能吃得舒服,就請師兄來了。”
  “原來請客又怕花銀子啊?”許翊中取笑著堯雨。
  “是啊,貴的請不起,心意到了就成。”堯雨覺得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是變臉大師,不,比川劇變臉大師還要拽,隨時隨地出於本能的就能換上一張麵具,而且是無縫換接,用最慢的鏡頭都找不出變換之間的破綻。
  她以一種普通朋友的心態對待著許翊中,盡可能地避開許翊中讓她疑惑的曖昧態度。堯雨相信,這是最正常最可選的對他的態度。她想起最近一次看到他,他正和杜蕾親親熱熱地在酒巴喝酒。她越發不想招惹他。
  許翊中吃著炸小魚兒看了幾眼堯雨。一張不施脂粉的清水臉,她和杜蕾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氣質。杜蕾是看著美麗,堯雨則看著舒服。他不禁想,要是堯雨像杜蕾哪樣含情脈脈瞅著他會是什麽模樣?他馬上否定了這一想法,堯雨平靜無波的臉上寫滿了此生不可能的字樣,這讓他心裏又升起一種類似於沮喪的感覺。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手機鈴聲響起。堯雨翻包找手機,就看到許翊中先她一步接通了電話:“嗯,嗯,好,知道了,下次再說。”
  許翊中掛了電話看到堯雨怪怪地眼神,笑了:“這首歌不錯,就設成手機鈴聲了。”
  哈!歌不錯?!堯雨無語,埋頭又吃。她的直覺說許翊中一定是故意的,但手機鈴聲又沒有版權,他要用也沒法。
  “可不是故意要和你設成一樣的。”許翊中一本正經地聲明,“如果你不舒服,你可以換一個鈴聲啊!”
  “憑什麽!”堯雨衝口而出,她先設的這首歌,他憑什麽要她換,欲蓋彌彰似的。
  堯雨怒目嬌嗔的模樣讓許翊中有點忍俊不禁,他覺得逗堯雨玩也很開心。“對了,慧安和山子臨時有事來不了啦。”
  “哦,”堯雨瞧了他一眼,心想,那不是白叫你和我同桌了。
  “早知道就不叫我同桌了是吧?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吃吧?那多沒勁!”許翊中瞬間看出堯雨心裏的想法,一語道破。
  堯雨假笑:“這種小地方,怕許總你吃不習慣。”
  “怎麽會不習慣,隻要味道好,地方無所謂,我對吃的隻挑味道。”許翊中接口道,“你不會這麽小氣,隻請你們副總,多我一個也嫌棄吧?”
  “呃,不會不會。”堯雨看到鍾強進來,忙綻開笑容說,“能請許總吃飯實在榮幸有加,許總不嫌棄就好了。”
  “堯雨,你同學真好玩,我剛開口就聽她急急地說馬上到單位,接下來又有人打電話來梳實,啥事費這麽大周章?”鍾強想起方才電話裏那個嚴肅的聲音就想笑。
  “我同學,她媽硬讓她相親,所以才這樣的。”
  “嗬嗬,相親哪。”
  “鍾強,我直接叫名字了,你也別許總許總的,年紀都差不多就喊名字舒服點,”許翊中抓住機會插口說道,“我朋友來不了啦,今天沾你的光,吃堯雨。”
  “年紀差不多,都三十了還叫差不多。”堯雨嘀咕道。
  她的聲音很輕,對麵的鍾強埋頭吃魚沒聽見,旁邊的許翊中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他不以為意,端了酒杯敬鍾強。他決定先從朋友做起。隻有接觸了解,他才能解開心底裏對堯雨的迷惑。
  兩個男人不多會兒就熟絡了。稱兄道弟聊得好不開心。許翊中笑嗬嗬地說:“堯雨,我們的新項目是你做嗎?”
  鍾強和堯雨對看了一眼。鍾強笑著說:“不是,堯雨手裏有活兒呢,另找別人做的,也是很好的文案,會做得很好的。”
  堯雨感激地看了眼鍾強,順手就挾了塊魚給他以示獎勵。鍾強忍著笑接受了堯雨的巴結,他眼神往許翊中和堯雨一瞟,心裏暗暗猜測,堯雨不接嘉林的活兒,是因為許翊中嗎?
  許翊中看著堯雨迫不及待地挾魚給鍾強,心裏泛起了四個字:“諂媚討好。”她就這麽不想和嘉林打交道?不,就這麽不想和自己打交道?許翊中把這種態度總結為:挑釁!
  他掏出手機不經意地發了幾條短信,見回了,便笑著說:“我說鍾強啊,聖誕和元旦馬上就到了,今年聖誕我們集團在溫泉山莊有連續三天的狂歡活動,我已經和你們王總說了,時間緊急著要,集團策劃部都全力以赴新項目去了,這次的狂歡活動和整個新年的包裝策劃全交你們公司一齊做了。王總的意思是讓堯雨來做。”
  鍾強呆了呆,老總決定了的事,他隻有同意的份兒。他看著堯雨:“好,王總決定就是了。”
  堯雨手裏還挾著吃了一半的炸小魚兒,她突然覺得這魚吃起來咋不香了呢?一個勁往門外推嘉林的活兒,還肉疼銀子飛了,現在又送上門來,她哭笑不得,這究竟是好是壞?
  “堯雨,時間很緊的,本來晚點你們王總也會打電話告訴你,我遇到你們就先說了。今天星期六,明天文案就要出來!周四狂歡活動的現場布置就要到位。周五到周日就是三天的狂歡活動了。我們的廣告已經打出去了。”許翊中看到堯雨呆呆的樣子心裏樂翻了天。
  他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也是我們新項目的宣傳在春節前要出來,所以實在沒人手,臨時決定全包給大唐公司做。這次要辛苦你了,我和你們王總說好了,我們集團從明天起單獨另算工作人員的加班費。”
  堯雨心裏盤算,一晚時間,他居然隻給了她一晚時間寫文案!還有狂歡活動的主持嘉賓節目安排,他是人嗎?她白了許翊中一眼,慢吞吞地說:“我問問王總再說吧!”
  許翊中根本就沒給她機會推辭,馬上接通了王磊的電話:“磊子,鍾強和堯雨和我在一起吃飯呢,就是聖誕節狂歡活動的事,時間不是緊嘛,你和他們說說。”
  鍾強接了電話嗯了幾聲又遞給堯雨。
  “堯雨啊,你把狂歡活動的文案先做出來,我讓小田去約主持和表演。要做好,這次做好一定好好獎勵你們!”王磊簡短幾句話說完就掛了。
  堯雨和鍾強對看了一眼都沒撤。
  許翊中看著鍾強和堯雨的表情心裏一陣狂笑,打電話問王磊?這等好事落王磊身上他笑還來不及,怎麽會拒絕?他又歎了口氣:“時間有點緊啊,真是對不住了,今天算我請二位的。”說著還挾了塊魚給堯雨,“這裏魚味道真不錯,多吃點!”
  堯雨沒吭聲,心裏悲憤地想,還有逼著人掙銀子的事!她覺得許翊中挾給她的魚刺特別多,老剔不幹淨似的。她想起錢鍾書在圍城裏寫的,忠厚老實人的惡毒猶如飯裏的沙礫和出骨魚片裏未淨的刺,總給人以不經意的傷痛。許翊中突然說出的要她連夜趕工的事,和這種惡毒異曲同工地相似,讓她一個噴嚏都打不出有苦說不出。
  活兒反正落她頭上了,早總比晚好。她抬頭看著許翊中:“要求呢?”
  “歡樂喜慶,有我們獨特的節目安排,讓人看到宣傳就想來,一定要特別一點!嗯,A市的溫泉山莊估計都會搞活動,我們為此專門設了大獎,獎金最高兩千元。這次溫泉山莊一共要送出,多少來著?我有點記不住了,我等會兒把資料給你。”
  堯雨再也無心吃東西,看了看時間八點多了,就對鍾強說:“師兄啊,這次趕得急,明天就要,我想早點看了資料動手做,你看……”
  “我也吃好了,走吧,早點拿了資料回去做吧!”鍾強心裏有底,要是沒遇見許翊中,難道明天真的就要拿文案出來?他不好吱聲,這事老總說了算。就是堯雨要辛苦一晚了。
  鍾強開車先走,堯雨沒想到吃頓魚吃出連夜趕文案的事來,還是不想打交道的嘉林的活兒,有些悶悶不樂。
  “你是到我們公司去做呢,還是在家做?”許翊中邊開車邊問她,堯雨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大吐胸口長期以來憋著的一口悶氣。今晚上冷是冷了點,雨夜空氣冷得清新!
  事情都不是絕對的!他同意這一觀點。堯雨對他的帥氣視而不見,對他的銀子也視而不見,他就非用這兩樣砸暈她不可!不用他砸,花銀子讓王磊去砸就行!
  他就是臨時起意決定讓大唐全包的,事先也有想過全包出的錢更多。轉念又想,大唐全包會比溫泉山莊自己做的效果更好。多花點錢也不見得是壞事。許翊中對自己假公濟私找到了充分的理由。
  堯雨不情願他看出來了,她還是接下了,而且馬上就回家趕工。許翊中極滿意今天的這個臨時起意。對溫泉山莊的聖誕狂歡有利,對自己的心情有利。若不是顧慮著堯雨在場,他真想大笑出聲。
  “我習慣在家。”嘉林公司?堯雨絕對不去!萬一遇上杜蕾,她又擺出一副侵犯她地盤兒的表情!
  許翊中聽了就把車開到堯雨家。下了車,他遞過一個U盤給堯雨:“這次的資料在上麵。”還好隨身帶著。
  “你們的廣告呢?”
  “都在上麵!”
  堯雨接過U盤就走,她還不知道要做到什麽時候呢。暗呼倒黴的同時又用掙銀子來安慰自己。走了幾步,她實在想不過,回頭對許翊中嫣然一笑:“記著,不是從明天,加班費從今晚起算!對了,你們加班費怎麽算的?”
  “一天一百!今晚就辛苦你了。”許翊中笑得特別賊。
  堯雨回了家,洗了個澡,她熬夜前喜歡把自己打理得舒服一點,深深地吸口力為自己鼓勁,打開電腦就開工。
  她不笨,鍾強看出這是臨時起意,她也看出來了。要是今晚沒遇見許翊中,多半就沒這回事了。就算有,也不會要這麽急,非得連夜把文案趕著做出來。
  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在電腦桌上,堯雨時不時瞟上一眼,嘴裏不停地念叨,這是為了加班費為了錢!加一周班就是七百,加上提成會有四千,一個星期掙四千,一個月可以買四個平米的房……
  許翊中幹嘛就非得這樣整她?竟舍得用錢來砸她?堯雨寫了會兒,思想又轉到這個問題上。他說得再一本正經,堯雨半個字都不相信。她回想起最近一次與許翊中的接觸,他樂嗬嗬地態度極好的當搬運工替她拿資料,她還請他吃了一頓麥當勞。人心不古啊,堯雨歎氣。
  她順手拉過稿紙,狠狠地畫了隻豬頭,大書許翊中三個字放在百元大鈔旁。看一眼鈔票,瞪一眼豬頭,繼續埋頭苦幹。
  堯雨一走,許翊中坐進車裏就哈哈大笑起來。他想象著堯雨明天頂著熊貓眼把文案畢恭畢敬地遞過來,自己一副居高臨下地姿態,還能挑挑毛病,再讓她改一天,這心情怎一個爽字了得!
  他和王磊說好了,這次趕得急,主持人和節目表演嘉林負責協調,廣告也出來了,方案就算周二出來,周四一樣可以布置妥當。他極為得意,因為堯雨不待見他而產生的種種挫敗感一掃而空。
  許翊中悠悠然回到家洗了個澡,上網玩了會傳奇。他覺得很久沒有這樣愜意過了,就連在傳奇裏他今天殺人都殺得特別痛快!到了十一點半,他準時關了電腦,倒頭就睡。早睡早起作息規律身體好!
  這一夜,他睡得太舒服了。以致於醒了他還在想,怎麽這麽快就睡醒了呢?許翊中拿起表看了看時間,淩晨四點半。
  他為什麽這麽興奮?淩晨四點半就醒了!難道老人說三十歲之前睡不著,三十歲之後不想睡的生理狀態就出現了?他起床泡了壺茶喝,打開窗戶透氣,十二月的寒風撲進屋子裏,他抖了一下,腦子更加清明。
  怎麽遇著堯雨他就這狀況?這麽一想,許翊中心裏又煩躁起來。他突然覺得昨天的臨時起意把情緒帶進了工作實在要不得。再對公司有利,這種出發點也是錯誤的。
  看看天色,他想,堯雨做完了嗎?她會不會通宵都在寫方案呢?
  許翊中又喝了口茶,決定不想再去考慮已經做了的事情,換了身運動服打算去跑跑步,下了樓,臨時又改了主意,開著車來到了堯雨家。
  四周靜悄悄地,老房子裏的居民還在睡夢中。許翊中坐在車裏呼吸著清晨的涼爽空氣,抬頭看到七樓的燈光還亮著,整棟樓就哪個窗口還有燈光。透過窗簾朦朧地形成一處光暈。一種溫柔的感覺在冬夜裏彌漫開來。
  許翊中怔怔地看著那處燈光,嘴裏呼著寒氣。他怎麽就控製不住腳步呢?他一定是太高興了,高興讓堯雨無可奈何連夜趕工,然而,那點冬夜裏的燈光怎麽又讓他感到一絲不忍和內疚呢?善良,對,一定是自己心好善良!許翊中為自己迅速下了診斷。
  要是現在他出現,堯雨會是什麽樣呢?她會不會因此感動對他另眼相看呢?許翊中覺得自己都會感動。他決定給堯雨一個驚喜!
  他發動車直奔通宵營業的廣式餐館。急切地打包了熱粥和點心又匆匆開車回堯雨家。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拎著餐點去敲門。他敲得極輕,生怕驚醒了隔壁的鄰居。
  門閉著,他加重了一點敲門聲。等了不到一分鍾,許翊中看著緊閉的房門仿佛等了一個小時,樓道裏的燈被他踩亮又熄滅的瞬間,門開了。
  堯雨披著塊毯子出現在眼前,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的手裏拎著的餐盒,迅速地把他讓進了門。
  許翊中很吃驚今天的受歡迎程度,她連問都沒問淩晨他跑來幹嘛。她居然就一點不吃驚?
  他進了屋,還沒開口,堯雨已伸手過了他手裏的餐點。
  堯雨沒有客氣,她快餓瘋了。她指指電腦:“剛寫完,你看去。”一邊打開餐盒深吸一口香氣,坐下就開始狂吃。
  許翊中哭笑不得站在屋子中央,他突然明白,受歡迎的是他買的早點不是他,如果兩手空空地來,堯雨沒準兒會告訴他上班時間給他文案,然後把他拒之門外。他看了眼電腦,又看了看堯雨,他這會兒哪有心思看她寫的文案,也坐了下來:“吃了再看。”
  堯雨壓根兒就沒管她,喝了口熱粥,又挾了個叉燒包,嘟啷著嘴含糊地說:“你太好了,我餓瘋了都。”
  “吃慢點!”許翊中吃了一個蝦餃就停下來看堯雨吃。不知道是堯雨的吃相還是她感歎了一句他太好了,暖洋洋的感覺直衝腦門,許翊中渾身舒坦,“夠不夠?還想不想吃別的?”許翊中被自己的問話嚇了一跳,這句話咋聽咋溫柔,類似於“諂媚討好”的語氣。不由得呆了一呆。
  “我熬夜到淩晨胃口特別好。”堯雨聽到他問夠不夠,才尷尬地發現自己已把點心洗劫一空,“不好意思,你還沒吃什麽吧?”
  “我吃過了。”許翊中很懂事的撒謊,隨便把第二盒粥推給堯雨,“上次你說過晚上熬夜第二天胃口特別好。”
  堯雨看了看他,眉開眼笑地接過粥:“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沒有,是廣式的消夜份量太少。”
  “嗯,是很少,但味道不錯,謝謝!”
  許翊中近乎滿足地瞧著堯雨吃,不知不覺跟著咽口水。他有點後悔該多買一點,他也餓了,轉念又想,就衝著堯雨現在的態度讓他餓著也沒啥:“一晚上沒睡困不?”
  第二句討好的話問出口,許翊中想,這是策略。看堯雨的態度就知道,這招吃香!
  “過了點就好了。你去看文案吧!”
  “真對不住,讓你連夜忙活了。”他繼續態度好。
  堯雨哦了一聲,邊吃邊說:“沒什麽的,沒活兒的時候玩得好,有活兒忙點也應該的。”
  許翊中看著她,他要的不是這個答案,堯雨怎麽就沒有一種激動兼羞澀的表情呢?她到現在吃到尾聲也沒想起問他為什麽五點多就起來給她買點心!心安理得一個人享受著美食,還再自然不過!
  堯雨肯定享受別人侍候習慣了。哪個別人肯定是她的前任男友!他怎麽就把她養得這麽刁?許翊中覺得抱著和她做朋友的心情接近也吃不消。
  他抿著嘴,嘴裏有點發苦。看到堯雨眼臉下有一抹淡淡的青影忍不住又覺得跑這一趟值得。許翊中轉開眼,站起身走到電腦旁:“你吃完眯會兒,我看完叫你。”
  他坐下來仔細地看文案。
  堯雨吃完給他倒了杯茶:“沒關係,反正也沒睡了,你先看吧,要是過了,我白天再補眠。”她拉了張椅子坐著等許翊中看稿。
  許翊中看了會兒回頭,堯雨己經睡著了。他笑了笑,伸手想抱她上床,又怕驚著了她,便抱起床上的被子蓋她身上。
  睡著了的堯雨埋在被子裏隻露了一張小臉,許翊中想起上回在車上看睡著了的堯雨,再比較了現在,得出一個結論,她睡著的時候睡出了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吃他淩晨五點多跑去買的白食也不道謝很正常。他不知不覺歎了口氣,又回到電腦旁邊看文案邊改。
  天慢慢亮了。他改完文案伸了伸懶腰,一抬頭就看到電腦桌上那隻豬頭和百元鈔票,忍不住嗬嗬笑了。
  隨手把畫有豬頭的紙折好放進口袋裏。罵他豬頭?他摸摸自己的臉,嘴唇一抿,哼了一聲。
  堯雨在椅子上睡得熟了,許翊中碰了碰她:“上床去睡,嗯?”
  “嗯,”堯雨閉著眼站起來夢遊似地走到床邊倒下去就睡了。許翊中好笑地看著她。拾起滑落的被子給她搭好。堯雨動了動嘴迷糊著說了句什麽側了側身窩進被子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許翊中輕輕退出臥室,站在外間的書櫃旁又開始打量那一格格的酒杯。目光落在堯雨說自已做的酒杯上忍不住又笑了。
  書櫃裏放著各種書籍。小說占了一大半。他看到一本《書法篆刻辭典》,心想堯雨難道還會這個?隨手就抽了出來。
  書折了些紙頁,他翻開其中一頁,裏麵是“成”字的各種字形。許翊中皺了皺眉,又翻開別的折皺,他找著了“佟”字和“思”字。
  許翊中沉默了會兒,把那三頁照舊還原折好,再放進了書櫃。重新抽了本黃易的武俠小說來看。

  聖誕節驚喜
  堯雨一覺就睡到了中午,她是被許翊中打電話的聲音驚醒的。睜開眼,許翊中正在邊打電話邊傳文件。
  “你沒走啊?”
  許翊中回頭笑著說:“好了,你現在沒事了,周三周四再去山莊布置就好。”
  “就照那個文案做麽?”
  “改了一點,你們部門的小田去聯係布置,你到場照方案做就行了,我讓溫泉山莊全力配合。對了,狂歡過後的下周四晚一定去溫泉山莊,”許翊中解釋說,“那天是嘉林的新年酒會,要請所有的合作單位。我就提前邀請你了。反正到時候你們老總也會過來。”
  “那天不行!”堯雨一口回絕。
  “為什麽?”
  堯雨低下頭沒說話,直覺的回絕後,她才想起原來她是在盼著那一天的。如果佟思成十二月回國,他一定會趕在那天回來。她想她會在那天看到佟思成。
  難道自己心裏是盼望著見他的嗎?堯雨心裏極不是滋味,她輕搖了下頭,忽略掉自己的想法,就似不願意承認自己竟然在等待著佟思成似的又迅速地對許翊中說:“哦,那天要是沒別的事,就來。”
  “走,吃午飯去!我也忙一上午了。”許翊中得到堯雨的回答,心裏極是高興。
  “我請你吧,後續工作你都幫我做了。”
  “麥當勞?”
  “可以嗎?”
  許翊中微微一笑:“不可以!”
  “那就在家吃泡麵!”
  “我突然覺得麥當勞的吉士漢堡味道不錯。餓了的時候趁熱吃最香了!”許翊中馬上做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堯雨低頭輕笑著和他一起出了門。
  許翊中出門的時候想,他似乎搬起塊石頭往自己腳上砸了。
  他們啃漢堡的時候,杜蕾正坐在辦公室裏發呆。她一早接到許翊中電話來公司接收文件並按他的吩咐一一辦妥交待給溫泉山莊的事情。
  這是第幾次加班了?杜蕾都記不清了。以前加班她是高興的,做完事許翊中會請她吃飯送她回家,在那時,她能與他獨處。
  和許翊中單獨相處的時間是愉快的。他下了班不再嚴肅,很活躍。很多時候四周有意無意的目光望著他倆時,杜蕾會覺得他倆真的是一對情侶。她甚至覺得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許翊中沒理由不喜歡她。因為她的出色,他同樣享受著別人臉上寫著的種種羨慕神色。
  杜蕾有些難過地扯了扯裙子。周末加班不用穿工作服,她專門穿的新裙子。女為悅己者容。誰不喜歡美女呢?她嘴角浮上一絲嘲諷。她原本以為許翊中和她一樣也在集團加班,但是他不在。接下來她就知道這次溫泉山莊的狂歡活動是包給了大唐公司做,堯雨寫的策劃。她敏感地覺得許翊中就和堯雨在一起。
  是工作在一起,還是別的原因在一起呢?她又想起了許翊中陪堯雨裝燈箱的那晚。這樣的事不需要許翊中親自出馬的。這樣,就隻有一個原因……杜蕾摔了摔頭,不想想下去。
  她看著手裏的文案,這個聖誕節堯雨也會一直在她麵前晃來晃去嗎?許翊中會陪著她在麵前晃來晃去?
  這個念頭一起,她就愣住了。她什麽地方輸給堯雨了呢?她比她漂亮,她真的比她漂亮嗎?杜蕾覺得隻要和堯雨在一起,她就沒有了自信。
  一想到堯雨對什麽都滿不在乎的勁兒她就厭惡不已。她什麽都不在乎嗎?這世上就沒有她在乎的事情?她就連和佟思成分手也沒有哭過似的。
  佟思成,杜蕾眼前浮現出一個清濯的身影。杜蕾想,那個眼中閃爍著沉思的男人他怎麽會放棄堯雨呢?
  杜蕾輕輕笑了,佟思成就要回來了,堯雨的心肯定是偏向他的。她知道,堯雨這種重感情的人是不會輕易的因為一次出國分手就徹底否定佟思成。
  她目光落在手中的文案上若有所思。
  堯雨和小田指揮著工人在山莊裝飾聖誕樹。高七八米的大冷杉上掛滿了禮盒和彩燈。與以往不同的時,這棵樹上的禮盒裏都裝有禮物。來山莊的遊客隻要有孩子的就可以去摘一個漂亮禮品盒子帶走。
  許翊中一直陪著她和小田做裝飾,他笑著問堯雨:“山莊這次為狂歡設的獎項已經很多了,為什麽還要設這一項?”他其實最想知道的是堯雨為什麽這麽堅持一定要加這一項。
  “小時候我看聖誕樹就想去摘上麵的小盒子,叔叔阿姨都以為我想要包裝漂亮的小盒子玩,幫我摘了很多,可是我喜滋滋拿回家後打開,發現裏麵都是空的,失望得很。我想帶孩子來的家長們為孩子摘下聖誕樹上的禮物盒子後,孩子會記得,原來聖誕禮物真是掛在聖誕樹上的。”堯雨仰頭望著搭著梯子往聖誕樹上掛禮物和彩地球的工人給許翊中解釋。
  許翊中瞧著她的樣子直樂:“怎麽我覺得你兩眼放出了貪婪的光,這一樹禮品盒子你都想要呢?”
  “是啊,要都是我的就好了,不過,現在大了,對玩具沒有多少興趣了,就是覺得拆盒子的過程很開心。因為不知道裏麵放的是什麽,驚喜就是這樣的。”
  “這個聖誕節你想收到什麽樣的驚喜?”
  堯雨白了他一眼:“說出來了還叫驚喜啊?”
  許翊中語塞,也跟著笑了起來。
  周末千塵要帶蕭陽回家。陶教授和妻子有點緊張,千塵從說要帶蕭陽回來讓他們瞧瞧,二老心裏就開始打鼓。
  以前千塵不是這樣的,父母說什麽她少有反對過,就算反對,沒有太大的爭議也就算了,而這次,剛讓她去相親,沒兩天千塵就正經地對他們說,要他們見見蕭陽再說。
  千塵母親耐著性子聽完,隻說了一句:“我反對,你會說媽媽勢利,你一向聽你爸的,這次我不參與。”
  言下之意要是千塵父親也反對,這門親絕對不成。
  千塵卻很驚喜,父親是最疼她的,從小都捧在手心裏,在她的印象中,父親是最和藹可親的,一直遷就她。父親也不是富貴人家出身,他一定會理解並喜歡蕭陽的!千塵想到這裏心情有點愉悅。
  陶教授溫和地看著女兒,由不得他不感歎女兒大了。他對這個能栓住千塵心的蕭陽分外好奇。他和妻子看法不同,如果家境差了點,隻要人好,有能力也沒有什麽的。自己還能幫扶一把。他希望這個蕭陽不會讓他失望。
  就這樣,周六,蕭陽來到了千塵家。
  千塵母親毫不客氣地打量著蕭陽。她坐在沙發上削著蘋果皮沒吭聲。千塵覺得母親哪怕不說話也給人壓力,她擔心的看了眼蕭陽,討好地說:“我媽削蘋果的手藝一流,一個蘋果削完皮都不會斷。”
  母親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繼續削著。千塵生怕氣氛僵住,對陶教授撒嬌:“爸,人家表揚媽,她都沒反應。”
  陶教授拍拍她的手,目光看向了蕭陽。
  蕭陽自若地坐著。他心裏也很緊張卻不能流露出來。這是他第一次來千塵家裏。千塵家布置得書香味十足。不奢侈卻有品味。一進家門,他就知道為什麽千塵母親會反對了。先不說兩層的蘇式小洋樓。就這家裏的擺設和他家一比,完全是兩個世界的生活。如果讓蕭陽說出唯一的差別,就是他的家小是小,隨意自在的多。
  他知道千塵和父母感情很深,而且她父母也很愛她。蕭陽希望能給兩位長輩一個好印象。這樣千塵就不致於夾在中間為難。
  千塵母親每一次目光移到他身上,蕭陽都讓微笑掛在臉上。他看到千塵的緊張感明顯減輕了,對他似乎放了心。隻有蕭陽自己知道,再這樣笑下去,他的麵部神經會抽搐。
  他有點想抽煙了,但他知道最好不要。他在千塵家的客廳裏就沒看到煙灰缸的影子。蕭陽想,活了這麽大,上學讀書都沒這麽正襟端坐過。
  陶教授很直接,坐了不到十分鍾就對千塵說:“千塵,你和你媽去買點菜,我和蕭陽聊聊。”
  千塵母親放下了水果盤,又看了眼蕭陽,帶著千塵出門。
  千塵知道父親要單獨和蕭陽聊天,她不好呆在家裏,就衝蕭陽笑了笑,和母親出去了。出門時她挽住了母親,回頭又對陶教授說:“爸,你別太嚴肅嗬,瞧他正襟端坐的,又不是上課!”
  蕭陽笑了笑。
  “快去,記著買幾道蕭陽愛吃的菜回來!”陶教授也笑了,他轉過頭對蕭陽說:“家裏就是太寵她了,有時千塵還像個孩子。”
  “嗯,她有時很單純的。”
  蕭陽坐在客廳想起千塵告訴他的話:“隻要我爸那關過了,就好了,至少家裏是一比二的投票!” 他覺得千塵父親很和藹可親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帶給他壓力。然而,他更緊張。他至少知道千塵母親為什麽會反對。但他對陶教授的態度卻捉摸不定。
  “蕭陽,聽說你現在開公司?”陶教授順手遞過妻子剛才削的蘋果。
  “謝謝!”蕭陽禮貌地道謝,接過蘋果,“是和朋友合開的。布置好了,元旦開業。”
  “怎麽沒去單位上班,想著自己做呢?”
  “當時也沒好的單位,自己做朋友也多,這樣會比在單位上強。”
  陶教授沒再問蕭陽開公司的事,扯開了話題。
  蕭陽小心的應對著。
  聊了沒多會兒,千塵和母親就回來了。蕭陽挽起袖子要去廚房幫忙,千塵母親攔住了他。他隻好坐下來,千塵活潑的挨著他坐著,笑著問:“你們聊什麽了?”
  陶教授溫和的笑笑:“你爸沒把他吃了!”
  “千塵,叔叔和我說起開公司的事。”
  “嗯。”千塵笑嗬嗬的,她偷偷地觀察著父親的神色,沒看出什麽異樣,但話也不多,就一個勁兒地找話題出來。
  吃過午飯,蕭陽禮貌地告別,一切都還融洽著。千塵覺得母親沒問半句蕭陽家的情況,父親和蕭陽也有說有笑,她原來擔心的幾個人對坐無語的冷場並沒有出現。她送蕭陽出去時,臉上掛著忍都忍不住的笑容。“阿陽,我爸都和你說什麽了?”
  “就簡單問了公司的事情,也沒說別的。”
  “他,態度還好吧?”
  “千塵,你爸爸很和藹的,你回去吧,我下午還去接機,師兄回來了。”蕭陽的感覺不好,千塵父母看不出反對他,也時不時找話題和他聊天,也算熱情了。然而,他看不到從眼睛裏透出的那種喜愛。可是,他卻無法對著高興的千塵說。他隻下定一個決心,一定要把公司做出來。
  千塵也想回家聽爸媽的意見,左右看了無人,在蕭陽臉上親了一下,輕聲笑了:“小雨呢?她知道嗎?”
  “這個你先別說,我接了師兄再說。萬一他想給堯雨驚喜呢?”
  “嗯!”千塵笑著點頭。
  蕭陽默默地看著千塵像鳥一樣飛回家去。如果她爸媽反對,千塵還會快樂起來嗎?
  等她回到家,爸媽都坐在客廳等著她。千塵發現有點不對,父親比以往沉默。“爸——”
  “千塵,我不同意!”陶教授一句話就讓千塵的心墜入穀底。
  “為什麽?”
  “你們不合適!”
  “怎麽就不合適了?”千塵不明白。她望著父親心裏一陣又一陣地難受。她還以為父親會喜歡蕭陽。
  “千塵,你知道我們是書香世家,蕭陽,他的社會氣息太重!”
  “我不覺得!蕭陽人很好的。”千塵心想,什麽叫社會氣息啊?明明是你們在學校裏教書少有接觸社會!抵觸情緒就出來了。
  千塵母親在旁冷笑:“看吧,不是我一個人反對吧,你爸也看不上!”
  一句話哽的千塵眼淚就要出來了。陶教授看著眼裏含淚的千塵,放柔了聲音說:“我隻是覺得男人社會氣息重了和你不適合。千塵,你從小在學校裏長大,我怕你以後結了婚會不適應。”
  父親的話像塊石頭沉重地壓在千塵心頭。她忍不住為蕭陽說話:“他自己開公司,在社會上應酬,難道還能跟做學問的人一樣木納死板?”
  陶教授溫和地說:“也不是說蕭陽就一無是處,他也有他的優點,他的人也很不錯的。我的意思是你多認識幾個人比較一下。相親呢是一種說法,其實也就是見見麵相互認識了解,也不是一見麵就非得談戀愛不可。現在比以前開放多了,不見得談一次戀愛就要結婚,多比較多選擇,哪怕是你選擇了蕭陽,至少心裏有底不是?爸媽也是想你好的,咱們慎重點,不是反對,嗯?”
  千塵母親佩服地看著陶教授,這番話說得不卑不吭,聲情並茂的。教哲學的的確比教經濟的更會說話。
  千塵呆呆站了會兒,父親苦口婆心說了半天,其實還是不同意,不過換了種方式說讓她多接觸多了解,有比較再選擇。
  “千塵啊,我也是這個意思,咱多接觸點,比較一下,婚姻可不是兒戲,這是一輩子的事啊!”千塵母親接上了嘴,“爸媽不可能害你是不是?”
  “我知道了。”千塵沒有再接嘴。父親溫和的看著她,母親也是一臉關切。他們都是想她好。要一句話說死非蕭陽不嫁,她不忍心看爸媽臉上的失望表情。
  都說這份上了,看來家裏安排的相親會一場緊接一場來。她慢慢的上了樓,關上房間門,該怎麽辦呢?爸媽在這二十多年裏把她當公主一樣養大,選擇蕭陽,他們會失望,會覺得她胳膊肘往外拐,一點不考慮他們的意見。可是,放棄蕭陽,她的心就開始疼,酸酸的感覺。
  千塵躺在床上左右為難,突然她想,難道我不知道多比較還是選蕭陽?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忍不住笑了。
  父親是她最不願意傷害到的人。他哪怕是反對,也說得這麽委婉,千塵能理解父親對蕭陽的失望。他想要她嫁個很完美的人,不說蕭陽,另外換個人,父親可能也是一樣的挑剔。放大了毛病來說事。
  雖然父母的觀點不是千塵的觀點,但她知道,爸媽絕對是想要她好的。隻是理解和溝通罷了。千塵想,那就慢慢拖著唄,久了,讓蕭陽多表現,自己心意不變,他們也就會同意了。
  想清楚後,心裏的鬱悶一掃而空。她給蕭陽掛了電話:“阿陽啊,你什麽時候去機場?”
  “過會兒就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佟思成,我還想替小雨罵他呢。”千塵嗬嗬笑著。
  把佟思成送回家,蕭陽和千塵牽著手邊逛街邊聊。川流不息的人從身邊走過。千塵握著蕭陽暖暖的手莫名地就覺得幸福:“阿陽啊,你不夠好呢。”
  蕭陽側頭看她,千塵淺淺地笑著,眼睛明亮有神。“你爸媽反對?”
  “是啊,媽媽反對不說,老爸也反對,怎麽辦呢?”
  千塵說這話的時候聲音裏一點愁緒都沒有。蕭陽知道千塵一定想出辦法來了,他嗬嗬笑著逗她:“是啊,怎麽辦呢?”
  “我不是在問你嘛。”
  千塵輕搖著蕭陽的手,她聲音裏帶著嬌憨和一絲嗔意。蕭陽忍不住低下頭裝作說話偷偷親了她一下:“你說咋辦就咋辦!”
  “我得考慮考慮爸媽的意見了。”千塵驚了一下,低下頭輕笑著說。
  “千塵,元旦公司就開業了,我會好好做!”蕭陽輕柔地聲音裏帶著一絲鄭重。
  千塵抬頭望著他,蕭陽認真的眸子深深地印在她心裏,千塵癡癡地望著,頭輕抵在蕭陽胸口,她微微笑了,他的胸口永遠是曖的,心跳動得這麽有力,“我要和你一起!阿陽,爸媽是為我好,可是等他們知道我的心裏隻有你就一定不會反對了。”
  “我知道。”蕭陽明白千塵的心意。他不忍告訴她走進她家和她父母見麵帶給他的感覺。千塵母親清冷的目光從心口掠過,驚起一絲苦澀。
  蕭陽握住千塵的手緊了緊,他隻有一個主意,千塵願意和他在一起,再難他也不會放棄。
  平安夜,堯雨並不知道佟思成回到A市了。她坐在家裏安安靜靜地上網看小說。街上很熱鬧,酒巴歌廳在今夜都是爆滿。她想起讀書的時候每到平安夜都會和佟思成去教堂,人多還傻呼呼地排隊進去。
  佟思成老是笑她:“教堂有什麽好玩的?”
  “人多熱鬧唄!”堯雨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就是再晚大街上都有人,年青人臉上都笑嘻嘻的。她握著佟思成的手覺得很幸福。
  出了教堂,她和佟思成一人操一根充氣棒球棒就奔人多的地方去。哪兒有戰爭堯雨就往哪兒竄,佟思成則緊張地跟著她,瞧到有飛來的一棒就開始還擊。堯雨尖聲笑著幫著打。一個晚上下來,佟思成總是慘呼聲不斷:“堯堯,你是噬血的妖精,唯恐天下不亂!我會被你累死!”
  堯雨喜歡這種氣氛,喜歡佟思成護著她一路衝殺。有一年人太多,廣場上隻見棒球棍子四下飛舞,到處紮著人堆,A市還出動了警察維持秩序,封住了廣場上隻準出不準進。
  想起那個時候,堯雨歎氣,不做學生後似乎都瘋不起來了似的。
  “白月光……”手機響了。堯雨看了眼,不想接許翊中的電話。他又有什麽事?今晚堯雨不想動。
  他耐心很好,一遍又一遍的打,固執!堯雨沒奈何接了電話。
  “怎麽這麽久才接?”
  “不想接唄!”堯雨沒好氣地說。
  自動突略掉堯雨的直白和拒絕,許翊中笑嗬嗬地說:“可是不接就會有很大的損失!”
  “哦?”
  “比如燭光晚餐沒了,去迪巴瘋沒了,或者電影院的大片沒了。”
  “那去廣場上用棒球棍子揍人還有沒?”
  “如果你想的話,你想嗎?”電話那頭傳來幾聲輕笑。
  “許翊中,你平安夜就這麽難過?沒有美女陪你?我真的不想動,你另約人去吧!”
  “你在家怎麽玩呢?”許翊中想要是這樣就被堯雨打發了,他可真比這丫頭白白多長幾歲。他下定決心,不和堯雨的態度計較。
  “上網看碟睡覺。好不容易做完你們的活兒,真的不想動了。”堯雨的語氣裏已帶著懇求。她不想讓自己再攪和到一個泥潭裏,而且是和杜蕾有關的泥潭!
  “可是我已經到你家樓下了。這樣吧,就吃頓飯,吃完飯就送你回家。我是約了美女,還訂了座,人家臨時有事,我一個人去吃太傻,不能浪費,你說是不?”許翊中順溜地編著謊話。
  “那就浪費唄,你反正有錢。”堯雨說完就掛掉了電話。她走到窗前向下偷偷張望,許翊中的車真的在樓下。他怎麽就想到這個時間來約她呢。堯雨歎了口氣,繼續上網。
  隻過了一會兒,她聽到樓下的鬥牛犬發出狂吠,然後許翊中的電話又來了:“你快下樓,你家鄰居要我賠狗!”
  堯雨哀歎一聲,他可真會找事!她拿起包出去,鄰居要他賠狗,他不會一腳把那隻狗踹飛了吧。
  她衝下樓看到鄰居正喝斥著鬥牛犬:“妹妹,不準叫!”
  許翊中看到她便笑了:“沒事了,差點傷著它。”
  堯雨沒好氣瞪著他:“都說了不想動了!”
  “我保證你沒吃過這麽精彩的燭光晚餐。”
  “幹嘛非要叫我,你真是找不著人了?”堯雨對許翊中約她吃聖誕大餐十分猶豫。他怎麽沒約杜蕾?上次在酒巴她看得清清楚楚,杜蕾是挽著他離開的。以杜蕾的高傲,能讓她這樣挽著他,不是做給自己看的也是在宣告她對許翊中有意思!
  許翊中一本正經地回答:“其實我真的很節約的,你知道今晚上訂桌子吃飯難的很,一個人九百九的大餐,太浪費了!這樣,你不吃可以,看我吃?”
  “想的美,”堯雨白他一眼,許翊中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我要是不去,就損失一千九?”
  “是啊!”許翊中無奈的攤攤手。
  “那好,我去,你折現吧,就當隻損失一半!”堯雨故意出難題。
  沒想到許翊中當場掏錢包,拿出裏麵所有的錢數了數:“八百七,打個折如何?”
  堯雨愣住了,呆了半響,許翊中是鐵了心要她去吃飯,人站在眼前,她也沒理由再拒絕,他好歹幫他搬過東西,淩晨買了點心,還有,這樣的夜晚……“先記賬上吧,欠我九百九!我沒有打折的先例!”
  許翊中見終於說動了她,心裏舒了口氣。一千九的大餐啊,還欠她九百九!隻要她肯去,不貴,一點都不貴,許翊中恨恨然。要是堯雨真不去,他也沒撤。
  平安夜的氣息濃烈熱情,餐廳外的庭院內散落擺放了小小方桌,高高低低的水晶酒杯裏漂浮著花朵似的紅燭,織出輕柔的夢境,一對對情侶偎依情濃,竊竊私語,細細碎碎的笑聲和著小提琴的樂聲飄浮在夜色裏。浪漫已然驅走了冬日的寒冷,隻留下溫馨。
  室內又是另一番景致。色彩鮮豔的絲綢長毯,柔軟長枕絲絛條枕沙發。飄搖的燭光錯落有致,燈隱約點綴卻瞧不見實物,光線柔和卻不昏暗。九百九十元買的是室內的溫度,和吃飯的氛圍。
  若隱若現的充滿異域風情的音樂在耳邊縈繞,堯雨隔了落地玻璃窗瞧著庭院內點點光影感歎不已。她想起佟思成說的,要靠物質條件才能創造生活的浪漫。嘴邊不知不覺露出一抹譏諷的笑來。
  記憶中和佟思成也有過燭光晚餐的,佟思成二十歲生日,她買了一盒蛋糕,藏著掖著約了他在江邊,讓他閉了眼睛,親手一枝枝點燃捧著送到他麵前。那個夜晚秋風淺淺,手上捧著一團光暈,映亮了佟思成的眼睛。他說:“堯堯,我舍不得吹蠟燭。”
  小心避過細小的長莖生日蠟燭,用小叉挑起一朵奶油花喂進嘴裏,甜香四溢。江邊燈光、夜空朗月,天邊星辰,嘴邊輕笑緩緩注入眸底,墨黑雙瞳裏映出的那點閃亮的燭光久久不熄,呼吸間隻有比奶油更香濃的柔情。
  蛋糕花了五十八元錢。九百九,能買多少個那樣的蛋糕?就算買到了蛋糕還能再讓她有想給一個人驚喜的心嗎?
  浪漫不是要用多少錢去標價出售。浪漫的心沒了,還談什麽情調?
  “巴基斯坦的風格,菜卻是五花八門,西餐日本菜印度菜泰國菜,嘿,還有中餐,九百九,咱們可以混著吃,一定要吃回來,我說小雨……”
  他的話拉回了堯雨的思緒:“你叫我什麽?我和你沒那麽熟吧!”
  許翊中奇怪地看著她:“連名叫姓喊著累!你的朋友不都這樣喊你?”
  朋友?堯雨心裏嘀咕著,突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她怎麽就和他變成朋友了?她白了許翊中一眼,答應來吃飯,轉眼間就得寸進尺,她還沒忘前兩天才因為他熬了通霄趕活兒。
  許翊中早有準備,也不知道準備了多少話題來套近乎。他視而不見堯雨的神色,自顧自地抖開話匣子。他走的地方多,天南海北一陣亂侃。終於滿意地瞧見堯雨由神色疏離到專心致至,慢慢地放輕鬆了表情,開始隨意說話。
  他左右看了看,溫馨的燭光,輕柔的音樂。氣氛真是好!
  慢慢地喝著雞尾酒,一股薄荷的清涼滑下喉間。許翊中注視著堯雨,驀然發現她的知識麵相當廣,他每挑起一個話題,堯雨都能跟上他的節奏,不時帶來新奇感。這時的堯雨給他的感覺像老朋友聊天,隨意自然。他叫她的名字越喊越順口:“小雨,你好像愛好很廣泛似的,為什麽?”
  堯雨笑了:“許總和我不熟唄,熟了知道啦,我是半罐水,響叮當,什麽都喜歡去碰一碰,其實不精,隻不過,有很多愛好,這樣好玩一些。”
  許總?她居然不上當故意叫他許總?許翊中心口驚起烏鴉一片,黑撲撲的扇起陰風陣陣,這樣就想讓他浪費一千九百八?許翊中鬥誌昂揚麵不改色,笑容可親,繼續遊說:“你喜歡上山旅遊不?”
  “以前常去!”
  “去過的地方很多?”
  堯雨輕笑起來:“不算太多。”
  “最喜歡哪座山的風景?”
  “火山。”
  許翊中驚異的看她一眼:“火山?”
  “是啊,你去過雲南騰衝沒有?建在火山熔岩上的城。在城中往四麵望,周圍全是休眠火山。錐形的,金色塔形的,四方形的,我去爬過大空山,那種空寂荒涼一如……”堯雨停了停,想起當時剛和佟思成分手後去騰衝時的心境,目光變得深遠,“人在自然前總是緲小,我最喜歡的是和順橋鄉,去了心裏隻留恬靜安祥……”
  堯雨嘴邊慢慢浮起一朵恍惚的笑容,最讓她震撼的是國殤墓園。每走一步,都充滿敬意。小團坡上每一座高一尺的方碑都是一名遠征軍的英靈,血戰四十二天,埋骨三千多人,當時何等的壯烈與豪情。失戀又算得了什麽?她心裏滿滿的全是對生活的熱情。
  許翊中重新審視著堯雨,她唇邊盈盈的笑意,清明的眼神,眉宇間驟然綻放的氣度如此與眾不同。
  也許是慢慢融入話題,許翊中同樣讓堯雨有了另一番認識。堯雨聽他講述在羅馬一心去找羅馬假日裏的理發店很疑惑:“別人都去噴泉扔硬幣許願去西班牙廣場台階上吃冰激淋想像公主就在旁邊,你去找那個理發店幹嘛?”
  “嗬嗬,我隻想理發。”
  堯雨一下子忍不住噴了出來,拿起餐巾擦著嘴就笑了。
  “有這麽好笑?”
  “嗬嗬,是,我是在想你的頭發怎麽剪成公主的樣式!”
  許翊中仔細打量了下她:“你的頭發長,剪了試試就知道了。”
  “嘿嘿,我不留短發,這一生都不留。我啊能拿得出手的就數這頭長發了,從來沒燙過沒染過沒吹過,剪了,嘖嘖,難看得要死。”
  心情好了胃口就好。今晚堯雨吃得很多,九百九的大餐味道真是不賴。吃人嘴短,堯雨決定善待許翊中,主動挑起了話題:“對了,你幹嘛不找女朋友啊?”
  “你是想問為什麽不找杜蕾吧?”許翊中笑著問堯雨。
  “哦,也是問題之一,”堯雨笑了,想起千塵說過的,要是杜蕾找上了許翊中,對她就不會死盯著不放。她求神拜佛杜蕾她早日如願。
  “好吧,作為交換條件,你得告訴我你幹嘛不找男朋友。”
  堯雨一下子沉默了。她發現和許翊中在一起笑著聊天吃大餐這陣功夫,她沒有去想佟思成。許翊中一提,佟思成的身影又蕩了出來。他就快回來了,他想重新開始……近鄉情更怯,堯雨終於想出她之所以答應許翊中來吃聖誕大餐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讓佟思成的影子在腦海裏晃蕩。
  她笑了笑,不想讓那個影子一直跟著她,開起了玩笑:“我不是沒遇著合適的麽?難不成你也是啊?”
  “是啊,怎麽不是?”許翊中趕緊表白,“這個是要看緣分的是不?再漂亮沒感覺也不行!”
  堯雨秀眉微揚心裏有點詫異,許翊中是迂回地說他和杜蕾沒譜嗎?那他找她……堯雨迅速否認這樣的猜測,她寧可相信許翊中真的是怕浪費了這麽貴的大餐或者因為良心發現不該設計她熬夜趕活而請她來吃。
  她抬眼看他,燭光映在他的俊臉上,梭角分明的嘴微微揚起一抹笑容,舉手投足風度翩翩。這樣的人,從外表到他口袋裏的鈔票,他的曖昧不會隻對她一個。朋友?他是覺得和自己做朋友有趣好玩?堯雨朋友多,別人喜歡和她成為朋友已經讓她習以為常。堯雨照這個思路推理下去,心裏馬上就輕鬆了,她想起才推掉的嘉林的活兒,不覺遺憾:“我最怕麻煩了,所以才推掉嘉林新項目的活兒!”
  “怎麽說?”
  “我怕杜蕾啊,她真的看上你了,再和你接近,她非吃了我不可,嗬嗬!”
  “對了,你和杜蕾到底怎麽回事啊?”
  “也沒怎麽,就是女孩子之間的小心眼兒,她小心眼兒,我也是小心眼兒,互相看不順眼,合不來。要是我搶她的意中人,她肯定不高興的。我對你又沒有哪種意思,這不白白添堵嘛。”
  許翊中聽著心裏實在不是滋味兒,她就這麽直截了當說對他沒意思?他摸摸下巴,對,她竟然把這自己魅惑人間的英俊罵成豬頭!許翊中麵不改色笑著看堯雨:“你這樣說實在是太傷我自尊了。你說,我有哪點不好?你就對我沒意思?”
  “你沒啥不好啊,但好人多了去了,我都要去喜歡啊?”
  許翊中想了想,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卻試圖為自己多掙幾分:“我比好人優勢要多點吧?我很帥,又有錢,上哪兒找去啊?”
  堯雨大笑出聲:“你不僅嘴碎,還臉皮厚。杜蕾眼光可比不上我了。”
  許翊中佯怒:“你就這麽不待見我?人家瞧上我了你就覺得眼光有問題?”
  堯雨笑得喘不過氣來:“你怎麽跟小孩子一樣,這也在意?”
  “能不在意嗎?太傷自尊了!”許翊中露出苦相,逗得堯雨笑得更開心。她覺得這大餐實在是太好吃了。
  她笑著埋頭吃東西的時候,許翊中眼波變得柔和起來。堯雨太容易相信人,連眼前坐著頭別有用心的大尾巴狼都沒看出來。他,隻是想讓自己瞧得更清楚而已。
  許翊中想了很久,他決定和堯雨從朋友做起。在酒巴他看到堯雨對蕭陽的那種態度他就想,堯雨對朋友不會不待見!等她把自己當朋友了,不會不待見他了,他想,那時他再會對她犯傻就十拿九穩了。
  他活了三十歲從來沒有這慎重過。他不想因為一種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感覺而讓自己最終變成傻瓜。
  開著玩笑,隨意笑著的堯雨消失了以往的生疏,那種不舒服消失殆盡,他想,一定是這樣,他隻是不服氣,絕對不是愛上了她。
  堯雨吃著菜,看到桌上仿照阿拉丁神燈做的燭台,伸手拿了一個過來細看。燭台做得精巧,雕刻著美麗的花紋,她輕撫著上麵的花紋:“真是巴基斯坦的?”
  “你喜歡?”
  堯雨點點頭:“據說擦一擦神燈就會有個能滿足主人一切心願的天神出現!比聖誕老人的禮物還多!”她喜歡這種小玩意兒。
  她孩子氣的表情讓許翊中忍俊不禁,他左右看看,服務生遠遠的站著,便賊賊地笑了笑,拿起一隻燭台把玩著,然後堯雨眼睜睜看著他拔出蠟燭把那隻燭台就藏西服裏去了,她嘴張得老大,他在幹什麽?三十歲的大男人,A市著名的嘉林集團的副總,他……
  “吃好了沒?快十二點了,吃好我們就閃!”許翊中瞪她一眼,掏出錢包付賬。
  堯雨頭埋得極低,生怕被發現偷了燭台。
  剛走出餐館大門,許翊中突然把燭台掏出來給她:“送你做聖誕節禮物!要不要我找個盒子包起來讓你拆?”
  堯雨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手裏的燭台,回頭看了看,猛地拉著他就跑:“丟人啊!還不快走!人家發現追來就麻煩了!”
  許翊中被她拉著往前跑了一大段路,看著不停喘氣的堯雨朗聲大笑起來:“偷來的是不是更好看!”
  “嗯!”堯雨猛點頭,也跟著笑了起來。多少年沒做這種壞事,原來這麽好玩!
  許翊中好笑地看著她:“我的車還停餐館門口呢,還得回去!”
  “我才不呢,你自個兒走回去,然後把車開回來,送我回家!”堯雨嘿嘿笑著不肯冒和他一起被抓的危險,“萬一被人家逮住了,不能被一網打盡不是?”
  許翊中苦了臉:“我終於知道啥叫交友不慎了,得,就為你的聖誕禮物豁出去了!”他迅速地從後麵繞著去開車,一會兒就把車開了過來。
  堯雨在車上不停地把玩著那隻燭台,想象許翊中偷燭台的樣子,樂得合不攏嘴。
  許翊中側頭看她,他喜歡看堯雨快樂的樣子,他覺得她的笑容可達的地方黑夜如潮水後退讓開一片明媚的空間。“下次你喜歡什麽,我還幫你偷!”
  堯雨大驚:“不要啊,這樣不好!”
  “哈哈!”許翊中放聲大笑起來,堯雨實在是太有趣了,他邊笑邊保證:“偷多了也沒意思是吧?就這隻燭台當紀念好不?要是你良心過不去,我明天送錢過去當買下它的。”
  “算啦,就這一次就好,嘿嘿!”堯雨笑了。她想起方才許翊中把燭台往西服裏藏的樣子就樂。
  下了車,堯雨衝許翊中搖搖手裏的燭台:“許翊中,謝謝你的聖誕禮物,實在驚喜,謝謝!” 堯雨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了一口碎米細牙,燈光下的背影像頭歡樂的小鹿。
  許翊中有點受寵若驚,這時候的堯雨態度實在是太好了,她終於直呼他的名字,還連聲道謝。“你想要什麽擦一擦,說不定真有天神出現!”
  他嗬嗬笑著看她進了樓道,燈光層層亮起再層層熄滅,看了她這麽多次上樓,這一次他心裏蕩起一片溫柔。直到七樓房間的燈光亮起,他按了聲喇叭才離開。
  開車回到家,許翊中去衛間間洗漱,突然從鏡子裏發現自己竟然還帶著笑容。他疑惑地衝鏡子裏的自己呲了呲牙齒,又愣住了。他吃驚地反應過來,他竟然為她從餐館裏偷了隻燭台?還一直樂得合不攏嘴?

  風露立中霄
  佟思成剛回來,時差倒不過來,晚上睡不著,白天睡不醒。他盡可能地縮短晚上的睡眠時間,才好抽出空和蕭陽處理公司的業務。公司還沒開業,蕭陽已經拉了幾撥從前的老客戶了。兩人對以後越來越有信心。
  這些日子基本上也蕭陽在頂著做,佟思成下午和晚上在公司。兩個人隻請了三個小工,忙得團團轉。
  “師兄,你真的不去找堯雨?”蕭陽很好奇佟思成的打算。
  佟思成第二天就跑來公司忙活,三天瘦了一圈,都不知道身上的肉怎麽縮的水。他衝蕭陽笑笑:“等公司上了軌道再說。”
  晚上十二點左右佟思成了無睡意,他穿上外套溜達著去了堯雨家。也不上樓,就站在樓下瞧著。堯雨以前沒有熬夜的習慣,到了十二點會準時睡。但這一晚,堯雨家的燈亮到淩晨兩點還固執地散發著溫曖。
  她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佟思成默默地站在樓下。兩年時間能改變多少呢?連生活習慣都改掉的堯雨還是哪個他熟悉的堯雨嗎?
  他打量著眼前的居民區。這是七八十年代的舊樓房,七層樓高,灰白色的外牆牆根斑駁,張貼著各種廣告,畫滿了塗鴉。
  這是他熟悉的樓房。他不用進去也知道狹窄的樓道裏堆放著雜物、垃圾筒。裏麵住著中低層的普通市民,一到早晨,會有穿著睡褲就出來買早點的婦女。如果哪家吵架,一幢樓都會被驚醒。
  佟思成打小就討厭自家住宅樓裏的那種潑辣的婦女。吵起架來可以站在樓下從早上罵到中午。這種老房子往往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親熱的時候可以端著碗走到樓下一群人邊吃邊聊。也可以為了下水道堵了誰該交多少錢去疏通而大罵出聲。
  他很早以前就下定決心絕對不過這樣的日子。他隻要一想到讓堯雨挨家挨戶敲門收水電費,去和一群大媽磨蹭,他就難受。他絕不想以後下班回家堯雨成天在他耳邊念叨的就是菜市場什麽菜又漲價了,超市裏這個月最優惠的商品是什麽。
  生活是瑣事堆出來的,然而佟思成認為物質條件的提升就會大大減少這些瑣事的出現。他堅持這種觀念。
  出國回來他給爸媽買有禮物。給他老爸買的剃須刀讓他老爸左看右看試著用了一次,第二天他看到老爸又用上了原來的手動剃須刀,理由是能刮胡子就行,他買的留著舍不得用。佟思成無語。
  這種根深蒂固的節儉歸根到底都是窮成習慣了。佟思成不著急,他掙的錢多了就會慢慢改變這種習慣。
  他遠遠地坐在花台的一角,十二月底的寒風並未讓他感覺到涼意,他瞧著堯雨窗戶透出的燈光感覺著全身充滿了無窮的動力。
  佟思成有點按耐不住上樓敲開她房門的衝動,又忍了下來。佟思成都默默站在樓下一遍遍想象著堯雨見著他的情景,一遍遍對自己說把公司先做起來再去見她。他相信好的條件才能維係愛情。
  徘徊在樓下,遙望那處燈光,佟思成猜想著堯雨一定是在上網看小說。以前他常笑堯雨:“你哪是看書,明擺著是吃書。你的速度這麽快,能看清楚?”
  “我過目不忘!”
  堯雨很喜歡看小說,據她說小時候家裏沒人管,就把她扔圖書館裏,看書是她最大的樂趣。上了大學,堯雨就上網看小說,自習的時候也看小說。佟思成很奇怪:“怎麽就不看教科書?”
  “知道為什麽讀中文係?”
  “為什麽?”
  “因為學中文最簡單,多看小說就成了。”堯雨的歪道理堵得佟思成無話可說,偏偏她的成績不上不下,總能過關,也就不管她了。
  佟思成望著燈光總覺得她就在身邊似的。他知道兩年前實實在在的一番話徹底打碎了堯雨對愛情的夢想。他一直認為是因為她看的小說太多,而書上寫的絕對隻是小說,不是現實。
  而現在他不得不承認愛情的存在。對堯雨的思念,分手那天她離開的背影,回頭的模樣是他的噩夢,他不止一次後悔,那時的堯雨單純得像溫室裏的花,經不起暴風驟雨的打擊。
  佟思成想,如果他的那番話是說給杜蕾聽,杜蕾會平靜地和他分手,還會和他相約兩年後的重逢看能否重新開始。
  堯雨不行。
  堯雨的浪漫和她的節約讓他一直覺得她是個很矛盾的人。
  大學四年堯雨一直很節約,佟思成問她這麽省幹嘛,堯雨總是笑笑說,她爸媽也是很節省的人。
  堯雨給他說過一件事。小時候回她爸的老家,看到村裏的土房子,還有冬天睡竹涼席的人家,她爸難受得眼睛都紅了。
  從小她爸媽就教育她要節約,讀大學一個月家裏隻給她三百元生活費。她又愛買書,哪怕是買盜版的,也夠不了,隻好平時省。
  照理說這樣的家庭環境堯雨自己又懂事,是不會不明白哪些現實的問題的。偏偏堯雨就是個例外。
  她家再不濟,也是把她如珠如寶帶大的。他從堯雨的一些小習慣就看出來了。比如還是他帶著堯雨去銀行開戶,因為堯雨從來沒進過銀行。佟思成問她:“你自己不理財?”
  堯雨的回答是:“來A市讀大學以前我要買什麽用什麽都和爸媽說,我不存錢的,進銀行幹嘛?”
  比如回B市,堯雨連火車票都沒買過。她說從來沒一個人坐過火車,如果不到A市讀書,她連B市的火車站都沒有一個人去過。
  佟思成奇怪地問她為什麽?
  堯雨也奇怪地問他:“我又不坐火車,我一個人去車站幹嘛?”堯雨來A市讀書之前,就算是出去旅遊都是和她媽媽一起。她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外出過。
  她的獨立生活能力很差,又極其懂事,這些都讓佟思成覺得怪異。
  最讓佟思成不可思議的是堯雨對愛情的態度。她就一個道理,她爸媽一直感情好。而且感情就和小說裏寫的一樣。所以,她相信愛情,相信世界上有哪種真摯的情感存在,別人沒有那是因為將就,是因為沒遇著,是放棄了尋求。
  麵對這樣的堯雨,佟思成隻有苦笑。這些都是兩年來他在回憶中慢慢總結出來的。當時,他並不以為堯雨會不接受,他錯認為了解生活艱難的她會和他有同樣的想法,會理解他的現實考慮。
  兩年過去,堯雨獨自租房住,獨自在A市工作。她從前怕一個人睡,從前不習慣陌生環境現在似乎都改變了。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麽?他清楚的記得進入大四時堯雨還親口告訴他如果這座城裏沒有他,她就回家去,她喜歡B市的山清水秀還有哪裏的古鎮風情。
  七樓的燈光終於熄滅了。四周除了路燈慘白的光外,一切都隱入了夜色。佟思成靜靜地又站了會,輕歎一聲,轉身離開。
  兩年,他再回頭,再想讓她從窗戶裏伸出頭依戀的瞧著他,他隻能克製自己不去找她。
  他要喚起堯雨的記憶,讓四年的美好淡化艱難走過的兩百米。
  周三,堯雨接到了老總的通知,明晚上去溫泉山莊參加嘉林集團新年酒會。她鬼使神差地給千塵去了電話:“千塵,佟思成是不是回來了?”
  千塵愣了愣,不知道堯雨從哪兒知道的,明明佟思成不讓告訴她的,堯雨這樣一問,千塵隻好全招了:“你知道啦?他不讓告訴你,說是等公司忙完再找你。”
  堯雨心裏一空,他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拿著電話呆住了。她沒猜錯,佟思成絕對會在明天之前回來。他怎麽會不在這天回來?他怎麽可能不在這天喚起她的回憶?他說他要重新開始他就不可能不趕在這天回來。
  然而,就算如此,就算他一周一封信說盡甜言蜜語,他還是要等公司忙完再來找她。堯雨心裏一酸,佟思成,還是那個佟思成,永遠把事業前途放在第一位的佟思成。
  “小雨,不是有意瞞你的,阿陽說,你們的事最好自己處理,我……”千塵很內疚,她是堯雨的朋友,卻瞞了她這麽重要的事。
  堯雨嗬嗬笑了:“我隻是突然想起問問,其實都過了兩年了,再見又如何呢?你別內疚得不行的樣子。”
  “可是小雨,佟思成當時不是嫌你家窮,他隻是想給你更好的條件。你知道,我媽不也嫌阿陽……”
  千塵的話並沒有給堯雨多大的安慰。“千塵,你對他改變態度了是嗎?”
  “我隻是想,如果你沒忘記他,他心裏一直有你,這不還有可能嘛!那時候大家都沒進入社會,都還小。”
  “千塵,我沒忘記他,和還能不能再在一起是兩回事。”
  “小雨,反正你自己拿主意吧,你覺得怎樣好就怎樣。我站你這邊。”
  “你帶蕭陽回家後情況怎樣?”
  千塵歎了口氣:“現在麻煩大了,以前我媽反對,現在是我爸媽都反對。不過,小雨,我爸媽也沒說死,隻是想讓我多認識多比較。他們說得那樣婉轉,我隻有一個字:拖!久了,他們總會答應的。”
  “反正我也支持你。實在不行,私奔算了。”
  “怎麽可能?我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我爸媽傷心,他們就我一個,所有的心思都在我身上呢,唉,等阿陽公司做好吧,爸媽對我一直都寵的,那時候他們也不會反對了吧!”千塵打定了主意,心裏快活了許多。
  “千塵,別讓佟思成知道,我知道他回來了。”
  “哦,好的。看你們自己吧!”
  剛掛掉千塵的電話,許翊中的電話就來了:“你們王總告訴你了吧?明晚記得來酒會!”
  堯雨的心沉浸在佟思成回來這件事上,她那裏還有心情去酒會。雖然千塵說佟思成在忙公司的事,要忙過後再來找她,可是她心裏卻有個小小的泡泡在吐著氣,她不信明天佟思成沒有動靜。
  堯雨對明天好奇,好奇佟思成會用什麽樣的方式提醒她,他還記得這天。她的心因為明天的到來而“咚咚”地跳動著,明天,她明天隻想等待。
  “明天就不來了,你們反正也忙,也是公式化的酒會,要招呼很多客人,少我一個不少。謝謝你了。”
  “堯雨,你怎麽說話不算話?”
  “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那天你答應的好好的。”
  “我是說如果沒有別的事就來。”
  “你明天有什麽事?肯定沒事!”
  “誰說的?有!真的有事!”堯雨感到奇怪,今天的許翊中說話怎麽跟沒買成玩具的孩子似的?像這種公式化的酒會幹嘛非要硬拽著她參加。
  許翊中氣得掛斷了電話,不識抬舉!對,就是太不識抬舉了!他放下身段百哄千騙的才請了她吃九百九的聖誕大餐,連在公眾場合冒著自毀形象的危險偷燭台的事都幹出來了,她還是沒有半點自覺,一點都沒有!一千九百的大餐加偷燭台就隻把許總換成了許翊中三個字而己!她壓根兒沒把他的邀請放在心上!
  明天是新年酒會,也是他的農曆生日。
  他坐在辦公室氣悶了半天,想著堯雨不理睬不買賬不知好歹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想自己怕是瘋了才幹出這種送貨上門別人還不肯要的蠢事!
  想到堯雨沒心沒肺怎麽討好都不待見他,許翊中心裏就有股氣直往上衝。他還沒怎麽樣呢,她倒先擺譜了!
  他決定馬上找個女朋友,一個不行就換一個,敞開大門歡迎女朋友們的光臨。什麽想接觸了解看得清楚明白,現在他通通不要了!以他的條件,他就非去堯雨哪兒吃癟?少了張屠夫難道就真的要吃帶毛豬?他還就不信這邪了!
  “杜蕾,泡杯咖啡給我!”
  過了會兒,杜蕾端著咖啡敲了敲門進來,看了眼許翊中:“精神不好啊?許總!”邊說邊遞給他明晚酒會的安排。
  許翊中瞟著看了一眼說:“明晚董事長會來,請他致辭!交許總助理全權處理,這次我不參與!”
  “董事長會來?”
  “嗯。”
  杜蕾詫異的看著他:“奇怪哈,我到嘉林這麽久了,頭一回見董事長參加這樣的酒會!”
  許翊中心想,如果不是自己生日,老頭子當然不會來。“照辦吧。”
  “好的。”杜蕾退出房門的瞬間突然笑了:“翊中,明天我過生日,你要是不參與應酬我請你喝杯小酒可好?”
  許翊中一下子瞪大了眼:“生日?”
  “忘啦,上次你過生日時還說一定要幫我辦得熱熱鬧鬧的呢,我隻請你喝杯小酒,不用你費心了!”
  瞧瞧人家杜蕾,這態度這美貌這麽主動還……和他一天過生日!許翊中心想堯雨你就是端茶道歉我也不理你!“我叫上張林山吧,上次他也說要叫上他的。”
  “酒會他也會來吧?到時候再說吧。”杜蕾當然不想叫張林山,巧妙的滑開了。
  許翊中想起堯雨,心裏就來氣一口就答應下來:“好。”
  他給張林山打了電話:“山子,上次不是說給杜蕾過生日嗎?你來參加吧!”
  “不行,翊中,今天我要陪慧安去她爸媽家裏。你們的酒會我也來不了。你幫我買份禮物好了。”
  “嗯,知道了。”許翊中掛了電話又給策劃部和市場部掛了電話,通知兩個部門的人明晚在溫泉山莊舉辦酒會的同時在水榭給杜蕾舉辦生日會。
  王經理與市場部的肖經理一碰頭。王經理大氣地說:“明晚是集團對外的新年酒會,照理說普通員工是不參加的,不過呢借此機會泡泡免費溫泉也不錯,自家的山莊,員工都享受不到這不利於企業文化嘛。”
  肖經理樂嗬嗬地說:“是啊,順便呢就感受一下溫泉山莊最近的新布置。工作娛樂兩不誤!”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都想著許副總是不是要對美貌的杜助理展開追求了。
  等到策劃部王經理把時間及準備情況報給許翊中後,他想了想說:“吩咐山莊,晚上的生日會按照我們節假日的每客三十八元的標準準備,這個價目前市場反應最好。”
  杜蕾聽說了很開心。能在集團的酒會同時為她在溫泉山莊過生日實在是太有麵子了,她想要是董事長和總裁知道有這麽個生日會會是什麽表情?她不打算去糾正或阻止迅速在集團蔓延的謠言。這一切都是許翊中吩咐安排的,與她無關不是麽?
  王磊聽說堯雨明晚不去沉思了會說:“堯雨啊,明晚我覺得你還是去好。”
  堯雨疑惑地看著老總。
  “這個,你和翊中還是熟吧?他呢……”王磊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許翊中給他說酒會的事,送來請柬的時候貌似無意地提了一句,己經給堯雨提前說了,讓把請柬轉給她。王磊都混成人精了,總覺得許翊中態度裏就有股子不對勁,上次狂歡的事包給大唐也點名要堯雨做。眼下堯雨說不去,放在以往的酒會,當然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這次不一樣。他看了眼堯雨,語重心長地說:“堯雨啊,像這樣的應酬其實對你對公司都是很有好處的,到哪兒都要混個臉熟吧?朋友多了好辦事。”
  堯雨心想是不是許翊中和王總說了什麽,她慢吞吞地撒謊:“我有個朋友明天從國外回來,我要接機,王總你看,去的人肯定多,也不差我一個吧?”
  “這樣吧,你露個臉就走?”王磊妥協一半。
  老總話說這份上了,堯雨隻能點點頭給麵子:“好。”
  她想,她是真的盼望著明天嗎?為什麽呢?難道她對佟思成真的沒有死心?還是想印證自己的猜測?
  許翊陽把許翊中叫到辦公室狠狠地罵了一頓:“你知道上次包給大唐的狂歡晚會花了多少錢?白白多給了一萬五的策劃費!就那個策劃,我至少知道市內有三家溫泉山莊都差不多!”
  許翊中呆了呆說:“大哥,我看還是很有新意的,差不多也不會很相似吧?”
  “少來!別成天照顧你同學王磊拿公司的事開玩笑!”許翊陽比弟弟大十歲,他幫著老頭子做生意,一分一厘都算得精。
  許翊中有些納悶,明明堯雨的策劃他看了覺得真的不錯。單是中庭的大聖誕樹送孩子禮盒就很特別了。“大哥,難道別家也在聖誕樹上掛真的禮品?”
  “可不是!單這一項,禮品費就多支出四千多元!”許翊陽沒好氣地說。
  “不是吧?這也想到一塊兒了?”許翊中萬分驚異,別的送禮抽獎他差不多也就算了。聖誕樹上掛禮物送孩子的點子,他都好奇。
  許翊陽看弟弟臉上表情不自然,又不忍心了,長歎一聲:“算了,下次有這種策劃別找大唐做策劃的人了。對了,翊中啊,這個生日會又是怎麽回事?你打算追杜蕾?”
  “嗬嗬,沒有的事!”許翊中按下剛才的驚詫,把自己的想法對許翊陽講了。
  許翊陽臉上終於陰轉晴:“這主意不錯,翊中,老爹專門出席,說不在酒會上提了,一家人反正這天見著也算聚會了。”
  “我的生日禮物呢?”
  “要啥?”
  “大哥,驚喜啊!說出來就不叫驚喜了!”許翊中自然用上了堯雨的說法。說過之後他又生氣,“不要了,這麽大人了,要什麽生日禮物,明天放我假,當我是嘉賓不要叫我去應酬就好了。”
  他走出辦公室時,不屑地想,寫了一晚上的策劃就這水平?還擺譜不待見他?!許翊中完全忘記為了這策劃案他淩晨五點親自買早點送上門忍饑挨餓,還親自審過修改過當時還覺得很不錯。
  周四,花店小工送來一大束花還有一個禮品盒指明送給堯雨。一大束紫色的鬱金香包裹得高貴漂亮。公司辦公室的女孩兒都好奇地圍著看。
  堯雨心裏一動,剛想去拿禮品盒,小田和小陳已先她一步拿到了,直嚷著叫堯雨坦白。
  “還我啊!我哪知道是誰送的。”
  “堯姐,你希望會是誰送的呢?”兩個小丫頭知道堯雨大氣,能開玩笑,這時嬉笑著就是不肯給。
  還能是誰,能送這鬱金香的隻能是佟思成。堯雨忍不住想笑,今天,佟思成不會忘記。自己就算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會忘記。可是,她迅速地收斂了笑容,他還是要等到他事業有成的時候才會來找他。他,實在讓她失望。
  “隨便你們吧,我不看了,隻看花還不行麽?”堯雨瞬間意興闌珊。看了兩眼,連花也沒興趣了,她望向窗外,外麵又下雨了。佟思成,你當我是什麽人?你要分手就分手,你想重新開始就重新開始?你回來了想什麽時候找我就什麽時候找我?她越想心裏越生氣。
  她非常討厭自己的態度。要重來就重來,不想重來就斷得幹幹淨淨。可是為什麽,她今天就一直這麽盼望呢?還因為想起了佟思成而氣惱不已?
  小田和小陳以為她生氣了,小心地把禮品盒放她麵前:“堯姐,對不起嗬。”
  堯雨轉過頭對她倆笑笑:“真當我生氣啦?”她一把拿過禮品盒子嗬嗬笑著:“不這樣,騙得回來嗎?”
  剛才因為她的沉默引起了尷尬馬上就化解了,笑聲在辦公室裏響起。堯雨無不悲哀的想,她是沒有生氣,也不會有這麽高興,她隻不過學會了轉移注意力,學會了如何讓自己開心起來。
  她瞪著盒子,靜了靜心拆開了,裏麵是一對純金的耳環,打造成鑰匙的樣子。
  他想打開她的心?他還是那把打她心扉大門的鑰匙嗎?
  摸摸耳朵上的耳孔。堯雨想起讀大學時和同學一起去穿耳洞。剛穿的耳孔特別敏感。堯雨又喜歡裝飾耳環。有次過敏耳朵發炎,佟思成用棉簽沾著酒精幫她消毒時說:“你以後別戴裝飾耳環了,別圖便宜,買金銀的都好。”
  堯雨不肯,嘟著嘴說:“金耳環太俗,而且不好看。”
  佟思成笑著說:“以後我給你買不俗的金耳環就是了。”
  耳環是堯雨最喜歡的飾品,穿了耳孔後,她買的最多的飾物就是耳環。手指從耳環上掠過,指尖一點涼意。她拉開抽屜,把佟思成送的耳環放了進去。
  他一個字都沒寫,堯雨完全明白佟思成的想法。她沒有被感動。
  堯雨悲傷地想,她都不感動了呢。這兩年來她時不時就會想起曾經美好的過往。哪些散落在時間與記憶之中的碎片閃爍著的全是美好。
  她自從知道佟思成十二月要回國就盼著這一天吧?可是他的禮物他的花她都盼到了,但是卻沒了感動和驚喜。她料定佟思成會在今天送禮物來,她卻沒料到他並不來見她。
  他就這麽篤定她會等,等他的信,等他的禮物,等他通過各種方式喚起她的回憶,於是涼著她吊著她好讓他突然出現後她的心無力承受而再次淪陷?
  一股子酸楚直衝入鼻腔,酸得她眼睛都紅了,堯雨把禮品盒子扔進了抽屜鎖好。她不會再等他。
  堯雨去了酒會,她打算露露臉完成王總交待的任務就走。換作從前,堯雨想,她不會搭理這些應酬。
  同半年前參加嘉林酒會一樣,堯雨還是沒有換身講究的衣服。上次是來不及,這次是沒心情。還好她裏邊穿的羊絨衫在脫了防寒服後也算不上失禮。
  她一進來許翊中就瞧見她了,心裏有著氣惱,他一下子就轉開了頭。致辭一完,酒會開始,他忍不住再往堯雨看過去時,她已經消失了。
  許翊中愣了半天神,掉頭往宴會大廳外走。溫泉水榭裏兩桌員工還等著他呢。
  “翊中!”王磊瞧見他趕緊招呼了一聲。
  “哦,磊子,今晚盡興嗬。對了,杜蕾生日,在水榭,去不?”
  王磊嗬嗬笑了:“今天就不過去了,這裏不還有一大堆人。”
  “你小子,商人重利啊!”許翊中拍拍他的肩,直奔水榭而去。
  溫泉山莊裏給杜蕾過生日的宴會與酒會同時火熱進行著。
  似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等著瞧許總如何對她的助理溫柔照顧。一對金童玉女即將塵埃落定。
  二十五枝纖細的彩燭散發著朦朧美麗的光影閃爍跳躍。燭光下杜蕾輕輕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圈暗影,美麗的五官嬌豔欲滴。她睜開眼一口氣吹滅蠟燭,四周響起掌聲和口哨聲。
  “杜蕾,許什麽願啊?說來聽聽!”
  “對,要公布,一定要公布!”兩個部門年青人居多,捉狹地嚷著。
  杜蕾嘴一扁:“說出來就不靈了!”
  “沒有的事!一定要說!”
  杜蕾眼睛一轉,笑了:“我許的願啊,就是想知道許總生日那天他許了什麽願!”說完杜蕾狡猾地看著許翊中。
  轉眼之間問題就傳到自己身上了,許翊中嗬嗬大笑著:“得,今天才發現我們的杜助理不去學兵法實在可惜了。好一招圍許救杜!”
  許翊中暗自回想,那天自己許的是什麽心願呢?過生日吹蠟燭許願是女孩子愛做的事情,他好像就沒許願。
  許翊中的目光從好奇的員工們臉上掃過,臉上笑容不改:“我哪天許的願與大家有關!我心裏想,以後集團要是能以為員工過生日為契機讓大家多聚會,更團結,更融洽,像今天這樣打成一片就好了。所以呢,我現在決定,以後凡是集團內有員工在生日哪天,都可以帶著全家來溫泉山莊免費消費!今天是以杜蕾為首例,以後就形成慣例,成為我們嘉林集團的規則之一,算成員工福利!”
  員工們掌聲四起,杜蕾跟著鼓掌,她心裏相當佩服許翊中這番話,連消帶打消除了為她
  在溫泉山莊舉辦生日會的特殊影響。順便又籠絡了員工。
  “今天把這個生日會改在溫泉山莊舉行還有一個目的,”許翊中頓了頓,“今晚是按每人三十八元的標準準備的,我希望每一名參加聚會的員工都認真記下自己的意見!張經理?”許翊中側過頭對溫泉山莊的張經理笑笑:“這麽多人的意見就當是咱們山莊的民意測驗了。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就改進它。我希望溫泉山莊能在全省打響名氣,不僅僅立足於A市這麽一個範圍,畢竟,全省隻有這麽一家氡溫泉。王經理,肖經理,你們好好想想!”
  三個經理麵麵相覷,心道許副總那是要追求自己的助理,擺明了在這裏設鴻門宴來著。臉上笑著,心裏對許翊中又敬畏了幾分。
  杜蕾站在一邊望著許翊中,心裏暗暗失望。許翊中連一點曖昧的想法都不給她。
  生日會設在溫泉池邊上的水榭裏。古色古香的木屋,窗戶上懸掛著細竹簾子。氤氳的水汽在水榭下騰起。朦朧的宮燈讓這裏的一切如夢如幻。
  用過餐,員工們紛紛換了泳衣去泡溫泉。
  許翊中沒注意到杜蕾沒有去泡溫泉,他獨自站在窗邊。許翊中看著夜晚霧氣飄渺燈光溫柔的溫泉不自由主地想起第一次在這裏無意中偷聽到堯雨和陶千塵在溫泉裏說話的情景。那次之後,堯雨和陶千塵想著點子借采訪之機想報複。她是相當討厭別人窺視她的隱私麽?那麽是不是堯雨自我保護心理相當重呢?以此類推,她似乎不太容易輕易接受一個人。
  今晚堯雨露了下臉就走了,她是真的有事?
  許翊中慢慢思索著,眼神迷茫不解。
  “翊中,”杜蕾也沒下水,她走到他身邊,倚著水榭的窗戶朝外看:“我們山莊晚上很美呢。謝謝你幫我辦的生日會。”
  許翊中轉過頭。杜蕾在晚上的燈光下看上去迷人之極,他笑了笑:“不客氣!應該的,每個員工都應該這樣,隻是每個人都舉辦生日會可能精力會不夠,集團員工太多。對了,”他掏出一個盒子,“生日禮物!”
  杜蕾有些驚喜的打開,盒子裏麵放著一對木偶娃娃:“謝謝,其實今天你已送了我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嗬嗬,這是張處長沒來,托我代他送份禮物給你。這份禮物是他送的。我嘛,幫你舉辦生日會,當成禮物了,集團第一個在這裏辦生日會的員工,嗬嗬!”許翊中笑了,他沒時間去買禮物,來了溫泉山莊到禮品櫃台轉了圈,也就這木偶娃娃可愛點,就幫張林山做主買了。
  杜蕾心裏的失望一波一波地襲來。她知道這是溫泉山莊禮品櫃台裏出售的禮品,木偶娃娃身上還穿著小小的泳衣泳褲。許翊中今天沒時間外出買東西,哪怕這是他臨時想起買給她的,哪怕他折枝溫泉山莊的花送她,她也高興的。可是,如果不是他記著要替張林山代送禮物,怕是這盒泳裝娃娃他也不會去買吧?
  這一刻,杜蕾突然有種抓不住許翊中的感覺。她看著朦朧的溫泉景致,那種不確定又深了一層。
  他沒有女朋友,他怎麽一直拒絕自己呢?杜蕾想起許翊中跑去陪堯雨裝了一夜的燈箱。他若是對堯雨無心,他犯得著嗎?隱隱的難受泛上了心頭。他為她舉辦生日會到頭來說的是員工福利,他買了生日禮物,送出時又是代張林山送的。
  杜蕾感到迷惑之極,而她,從來不喜歡讓自己迷惑。
  望向似真似幻的夜景,目光迷離,她輕聲說:“以前啊,我們讀書的時候也常常這樣的,哪個同學過生日,老師都在早讀的時候召集全班同學唱生日歌,然後班長就代表班級送這位同學一份生日禮物。”
  許翊中靜靜地看著她。女孩子總是在這樣的時候容易傷感。
  “我啊和堯雨是同一天過生日。那天我們都會一起收到班級送的禮物,記得有一次也是送的玩具娃娃,班長幹脆買了一對,一男一女,我和她的正好湊一對!”
  堯雨今天生日?許翊中又被閃了一下腰,她今天也生日?許翊中懊惱不己,堯雨還真的有事。
  “現在回想起來,集體過生日的感覺還真是好呢。”
  “是啊,以後嘉林集團就形成這個慣例,可以增強企業的凝聚力!”許翊中說著場麵話,心裏在想,要不要去找堯雨?轉念又想,怎麽每次都控製不住跑去找她呢?實在是,太沒麵子了。
  “翊中,今天我生日,一個人在A市過生日呢。”
  許翊中看杜蕾期盼的眼神,心底裏被她渾身散發出的孤單和寂寞觸動了一下。他笑了笑:“不是這麽多同事都陪著你嗎?怎麽會是一個人呢?”
  杜蕾笑了笑:“A市這麽多人,還是覺得我是一個人呆在這裏。”
  許翊中沒有接口。漂亮的杜蕾,孤單在社會上打拚的女孩子,是值得人疼惜的。他定定神不想再去想堯雨。
  “堯雨和我不一樣,我們同一天生日,她過生日從來都不會是一個人。她就算和佟思成分了手,佟思成年底回國,他肯定會趕在今天回來為她過生日的。他倆的感情真正是好!”杜蕾感歎。
  許翊中心裏吃驚,他忍不住想那個佟思成可真會找時間。以堯雨現在的狀態,不感動都難。
  杜蕾回眸看他:“翊中,你在意過程還是結果呢?有時候我想堯雨和佟思成那怕分手,他們四年的過程都足夠了。”
  瞧著專注凝望著他的杜蕾,許翊中他心裏煩躁起來,他又不是沒和女人接觸過,杜蕾隻想要過程多簡單?
  她眼睛裏瑩瑩閃動著光,臉上有著落寞和傷感。這樣子的杜蕾很惹人憐惜,最關健的是她對自己夠上心!堯雨要有她一半他就偷著樂了。許翊中想,他怎麽就又想起堯雨了來呢?心裏有種按耐不住的衝動想去找堯雨,而且越來越急切。終於化成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想他是來真的了,一念至此,他渾身輕鬆。看了眼杜蕾,許翊中微微一笑:“杜蕾,你好好玩,我先失陪了。”
  “好的!”杜蕾倚在欄杆上瞧著許翊中離開。
  許翊中往外走的腳步突然停住了,他回過頭含笑地看著她:“杜蕾。你是很好的女孩子,過程雖然美麗,但是結果對女孩子來說相當重要。再對你說一句生日快樂!”
  許翊中大踏步地離開。杜蕾死死地盯住他瀟灑離去的背影,挺拔,自信。心裏一陣又一陣的失落與難堪。
  杜蕾驀然笑了,他真聰明,她說什麽話是什麽意思他一聽就明白。她真的喜歡這樣的男人,充滿了挑戰。她默默祝願許翊中找堯雨時迎麵遇著佟思成。

  風露立中霄
  杜蕾其實沒猜錯。佟思成一直等在堯雨樓下。他還是不打算見她,但是他想悄悄地看她一眼。
  雨慢慢大了起來,佟思成的外套上飄著一層細小的雨粒子。他用手輕輕一彈,水花便順著手指的著力處飛濺出去。
  以前堯雨老說他不用彈,隻用抖,像小狗洗過澡抖抖毛就好。說完就咯咯地笑。
  佟思成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他抬頭看了看七樓黑漆漆的窗口,仿佛又看到堯雨探出身子向他揮手的模樣。
  那時候,他揮手轉身離開也知道堯雨會在窗口看著他。她對他有著深深的依戀。他以前半開玩笑地對堯雨說:“堯堯,你對我戀戀不舍的樣子,實在讓我覺得自己太有男人的成就感了。”
  現在,她還會這樣看著他,舍不得他嗎?
  七樓的燈光一直沒亮,堯雨一直沒有回家。佟思成在對樓的門洞裏站了足足兩個小時,快十二點了,堯雨還是沒回來。
  他突然想起千塵說過,今晚嘉林集團在溫泉山莊有酒會,堯雨和公司同事去了哪裏吧。能否回來也是未知數。千塵本來也接到了請柬,但她正好拿這張請柬當成了給父母看的請假條找著機會和蕭陽呆在一起,也沒去。
  佟思成歎了口氣。溫泉山莊在西山山頂,泡過溫泉一般就會在山莊住一晚。今天他是看不到她了。
  按下心底裏的那絲失望,佟思成暗暗告誡自己不能著急,要和堯雨重新開始,他就不能急。一絲自信的笑容在他臉上綻開,他太了解她。
  看看外麵飄著的微雨,他走進了雨中,大步離開。
  雨飄飄緲緲地下著。堯雨在街上閑逛著。她不想回家,想找個熱鬧地地方呆著,不想回家一個人沒事就去想著佟思成。她對自己說過千百遍,過去了的隻是回憶,然而,佟思成的歸來依然重重的撞擊著她心底裏的柔軟。他的不出現勾起了她對往事無窮無盡的念想。兩年的時光淡化了心裏的傷,此時卻更加的孤獨。
  “堯堯啊,你今天生日怎麽過啊?和朋友在一起玩嗎?”媽媽給她打了電話。
  堯雨突然就覺得委屈,咬住唇定定心神,開心地說:“是啊,這是山上呢,在泡溫泉呢,你們好不好?”
  “堯堯,媽想你,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今年春節我回來。”堯雨吸了吸鼻子回答。佟思成回來了,她要是這個春節留在A市她怕自己會因為孤單和寂寞而和他在一起。
  “真的?”堯雨媽的聲音一下子亮了起來,“好,回來媽給你做好吃的啊!你一個人坐什麽車回來啊?春節車擠著呢,要不要來接你啊?”
  “不用,春節還有兩個月呢,我自己有假就走了,媽,朋友還等著我呢,我掛了啊?”母親驚喜的聲音讓她心裏難受,兩年沒回去了呢,堯雨不想和她說的太多,聽到她的聲音眼裏已然酸漲。這樣的日子,清冷的雨夜,她有點控製不住自已的情緒。
  掛了電話,她順著街道沒有目標的走著。路邊的小葉榕葉片積不住太多的雨水,冰涼的一滴滴落在堯雨的衣領裏。她抖了抖,手臂上已寒出一層雞皮小粒子。
  她抱緊了手臂。佟思成以前常亮出胳膊和她比:“堯堯,你就跟包身工裏的蘆柴棒一樣,怎麽樣都喂不肥你似的。”
  “可以不用花錢去減肥,多好啊!再壯又怎樣?知道四兩撥千金麽?”
  “是螳臂當車好不好?不信,你來試試,我不用勁兒你都撥不動!”
  堯雨撇撇嘴:“你力大,好啊,以後我們屋的曖壺你一個人全包了!”
  那個時候的佟思成,那個時候的佟思成,那個時候的堯雨和佟思成嗬!
  她就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走著。A市著名的酒巴一條街上霓虹閃爍,這麽晚了,隻有酒巴還熱鬧著,人熙來攘往。堯雨怔怔地看著這條長街,覺得異常孤單。
  她隨意走進一家酒巴。一個服務生殷勤迎上來:“小姐幾位?”
  “一位。”
  “坐吧台好嗎?”
  “好。”
  “喝什麽酒?”
  “龍舌蘭,有嗎?一杯!”
  堯雨眼睛四處張望著,她此時極羨慕那些一群群笑聲不斷的人們,喧嘩人群音樂……她悲哀地想,就算來了這裏,還是能聽到自己平靜的呼吸。
  她看了眼龍舌蘭酒,拿起杯墊蓋著,使勁往吧台上一頓,酒在杯中沸騰。她一口飲下,一股酒氣從喉頭直燒進胃裏,她多希望自己的心也能沸騰起來,好過此時的寂寞。
  堯雨喝完付了酒錢走了。
  吧台服務員詫異地看了眼堯雨,一杯酒,坐了不到兩分鍾就走,奇怪的客人。他搖了搖頭。
  堯雨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她一個人在街上逛了三個多小時。她站在酒巴一條街的入口處,身後是喧囂的世界,眼前是安靜的街道。她腦子有點暈,酒量真真是淺,難道,還要一個人在黑漆漆地夜裏獨自走嗎?
  他回來了,他送花送禮物就是不來陪她,他就這樣吊著她!她恨自己心裏還想見他,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堯雨站在街邊的綠化帶旁,小聲地抽泣著。
  “白月光,心裏某個地方……”手機鈴聲淒涼地響起。
  “誰?”
  “我,許翊中。”
  堯雨拿著手機愣住了。
  “說話啊!”
  說什麽?堯雨不知道。這個時候怎麽會是他打電話來?“什麽事?”
  旁邊響起一陣高聲的笑聲,堯雨側過身接電話。她能在這裏呆一整晚嗎?她晃了晃有點暈的腦袋,醉著的狀態真是好,眼間的一切變得光怪陸離,那些聲音近在身邊又似隔了一個世界。
  “你不在酒會,在外麵玩?你那邊聲音很嘈雜!”
  “嗯,在外麵玩……”堯雨吸了吸氣,外麵很冷,真的很冷。
  許翊中敏感的聽出堯雨聲音不對:“你一個人?在哪兒玩?”
  “嗯,一個人!酒巴一條街。還有別的事麽?沒有我就掛了。”堯雨不想再說,她發現自己已經有點不能控製情緒。這樣孤單的夜裏,思緒繁雜的時候,一杯沸騰著的龍舌蘭如同倒進了油鍋裏的水,“轟”的炸開了她所有的悲傷,讓她沒有更多的思維去掩飾心情。
  “你在哭?!”許翊中冷不丁冒出這句話來。
  堯雨徹底呆住。她瞪著手機,下意識掛斷了電話。摸摸臉上,她不知道是雨水還是眼淚。濕轆轆一片。
  她胡亂擦了擦,衣服也濕潤著的。堯雨趁自己還有神智,揚手招了輛出租車往家走。
  她搖搖晃晃地回到家洗了個澡,換了濕衣服。打理好自己後她才看到手機上有幾個未接來電。她連號碼都沒瞧,直接關了機。
  堯雨覺得佟思成太會折騰她了。他說要重新來過,他回來又不找她。到了生日又別有用心的送花送禮物。他吊著她,他就這樣吊著她!堯雨這一刻隻想讓腦子空空如也,閉上眼趕緊睡一覺。
  許翊中盯著被堯雨掛斷的電話愣了會兒,她一個人?他開著車就奔酒巴一條街去了。他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著急。
  到了地方他給堯雨打電話沒人接。許翊中想會不會是酒巴裏太嘈雜聽不見,就一家一家挨著去找。
  酒巴一條街上開著四五十家酒巴,許翊中從東走到西,挨著找完一整條街每一家酒巴也沒見著堯雨。再打她的電話卻關機了。
  自己走得筋疲力盡,她關機?自己還今天生日呢,卻大半夜跑去給她買禮物!堯雨關機時肯定能看到他的來電,她就一個電話都不回過來問問?許翊中鐵青著臉站在酒巴外生氣。聽見杜蕾說堯雨今天生日他就原諒她了,可現在他又生氣,生氣堯雨就不拿他當回事兒,生氣自己跑來酒巴一條街找她。還有!她的策劃案讓他挨罵!
  雨還在稀稀漓漓地下著。許翊中站了會兒被雨淋清醒了,回想著堯雨說話的語氣,她肯定有事。他煩躁地上了車直奔堯雨家。
  七樓的窗戶黑著。她是睡了還是沒回家?堯雨掛斷電話的瞬間,他就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堯雨在哭。許翊中在車裏坐了會兒,按耐不住終於還是下了車,他一個勁兒對自己說就去肯定下她平安到家沒有。
  堯雨暈暈呼呼地躺床上。四年裏的佟思成的臉,兩年前佟思成的臉,那對金鑰匙耳環交替著在腦子裏出現。
  房門被大力的敲響聲嚇了她一跳,是佟思成嗎?她心裏又慌了起來,躺著裝家裏沒人。
  “堯雨,在不在?!”
  許翊中的聲音煩躁不安,敲了一會兒門裏麵沒有反應,堯雨又關了手機,她倒底怎麽了?忍不住他大聲喊了起來。
  淩晨一點的喊聲驚動了樓下的狗,發出陣陣狂吼。堯雨手忙腳亂的開燈跳下床。打開房門時,鄰居也打開了房門:“誰啊,吵什麽吵?!”
  “對不起!對不起!”堯雨趕緊把許翊中讓進屋,鄰居“砰!”地大力關了門。
  “淩晨一點了,你小聲點!”
  許翊中籲了口氣,堯雨好好的在家呆著,他簡直後悔自己多事:“誰叫你不回電話還關機的,說吧,出什麽事了?”
  “你半夜大聲叫門,就為我不回你電話?”堯雨覺得不可思議。她一下床就天旋地轉,後退幾步到沙發上坐著。
  她的話把許翊中堵得悶聲悶氣。難道說自己在擔心她?他狠狠地瞪著堯雨,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解釋過去。
  “有什麽事明天上班再說啊?是不是你們又有什麽新年策劃案了?”堯雨有點迷糊地嘀咕著。
  策劃案?許翊中氣得想笑,誰會為了工作上的策劃案半夜找上門來?還需要他親自來?他黑著臉:“說吧,今天怎麽了?”
  “沒怎麽啊?”堯雨一口否認。她睥睨著許翊中,他站在哪兒,堯雨覺得他太高大,逆光站著,像什麽?黑熊!她咯咯笑了起來。
  “你喝酒了?”
  堯雨的異常讓許翊中冷靜了下來:“你不是不喝酒的?”
  堯雨覺得他再不走,自己就要發酒瘋鬧笑話了,她努力維持著靈台最後一絲清明含糊地說:“你倒底半夜來幹嘛?有什麽事趕緊說,說了,嘿嘿,我也記不得。”
  堯雨的態度惹怒了許翊中,他一字一句地說:“你就這麽不待見我?你真的以為我就因為一個策劃案可以半夜找完一整條酒巴街,然後來敲你的門?”
  他找完整條酒巴街?堯雨吃驚地看著他,腦子嗡嗡作響,她盡量讓聲音的平靜:“真沒什麽事,這不好好的嗎?”她腦袋越來越暈,“謝謝啦,太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堯雨迅速下了遂客令,她得趁自己發酒瘋之前把許翊中送走,她現在沒有正常的思維去思考他說的話,他為什麽出現。
  許翊中心裏又一陣失落。她數次拒他於千裏之外。她連和他談談的心思都沒有!他眼睛瞥見桌上的燭台,他還為她偷燭台?
  “沒事就好,是我唐突了,晚安!”他說完轉身出了門,暗下決心再也不要關注堯雨。他本來是想來對她說生日快樂的。
  輕輕的關門聲觸動了堯雨的神經,她終於哭了起來,邊哭邊罵佟思成,罵他勢利罵他用一句重新開始吊著她不給她好日過過,罵他不該讓她不知所措,罵他不該給了她四年數不勝數的美好,卻用一次的分手讓她痛不欲生……堯雨哭著哭著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許翊中沒走,他一直站在門口玄關哪兒。他打開房門時突然摸著口袋裏的小盒子,正想回頭給了她再走,關了房門轉過身就聽到堯雨哭了起來。他幾次想過去勸勸她,聽堯雨邊哭邊罵佟思成,他忍住了。
  人心裏有事發泄出來是對的。他就一直站著看堯雨邊哭邊罵。她真是一喝酒就出狀況,那些淡然,滿不在乎的勁兒全扔到九霄雲外去了。他近乎好笑地瞧著堯雨發酒瘋。
  聽著聽著許翊中皺緊了眉。這個佟思成怎麽能嫌堯雨家狀況不好就提分手呢?四年?堯雨一個勁兒地罵佟思成四年的美好抵不過一次出國的機會。好像今天哪個佟思成又刺激到堯雨了。
  許翊中想起堯雨說今天有事不肯來酒會的話,她是等著那個佟思成的出現嗎?她喝酒是因為佟思成沒有出現嗎?他聽出堯雨對佟思成極有感情。她不待見他是因為這個佟思成嗎?她拿不定主意,不想招惹他?
  一抹笑容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轉眼又消失了。堯雨慢慢哭聲沒了,在沙發上睡著了。她不會喝酒還跑到酒巴一條街去喝?要是醉倒在哪裏怎麽辦?
  許翊中想著心就跟著發緊。怔了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從門口走到沙發跟前。堯雨臉紅紅的,睡死了。他碰碰她:“堯雨?!”
  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全然沒有發現自己沒有走。如果是心懷不軌的人呢?她怎麽這麽沒有危機意識?許翊中不知不覺眉頭又皺了起來,對自己說以後不能讓堯雨沾一滴酒,酒麻醉了她的神經,影響她的正常思維,他覺得堯雨隻要喝了酒,天塌下來把她砸扁了她都不會知道。
  許翊中輕輕把堯雨抱起,堯雨貓一樣的窩在他懷裏臉紅得像蘋果,他禁不住笑了。許翊中給堯雨蓋好被子,看看時間,已經快淩晨三點了,他此時了無睡意更無去意,他決定留下給堯雨一個教訓。
  許翊中走到客廳打開書櫃,正想取本書看看,目光又從那本《書法篆刻辭典》掠過,他取出辭典,展平折有佟思成的三頁,找出自己的名字折了書頁,滿意地放了回去。
  他撈了條毯子躺在沙發上睡了。
  
  善意的謊言
  “啊!”堯雨放聲尖叫。她瞪著站在床前的許翊中,她一睜眼就看到有個男人站在床前,堯雨以為自己還在做夢,愣了一下就發現是真的,傳遞到大腦本能的反應就是家裏進了賊。剛尖叫出聲又認出了這個人是誰,然而腦子裏的反應卻又慢了幾拍,刺耳的高聲貝噪音繼續從她喉嚨裏往外放送。
  “嚇著了?”許翊中笑嘻嘻地沒有阻止她。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啥?他問她是否被嚇著了?!堯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人西裝革履,氣定神閑一大清早莫明其妙出現在她的家裏,還問她不是被嚇著了!
  “MorningSurprise!”堯雨喃喃說了句,猛然反應過來大吼出聲:“你怎麽進屋的?!嗯?請了包打開?非法入室,非奸即盜!你要不給我一個理由,我……”
  “我就沒走!”
  “啊——”堯雨又是一聲慘叫。他,他說他沒走?堯雨第一反應是看自己,再環顧床上有無異樣。
  “我睡的沙發!”許翊中嗬嗬笑了。他很得意今天一大早看到的堯雨的表情,實在是……太讓他滿意了。
  堯雨驀地跳起來順手拎起枕頭就砸了過去,“你太不要臉了!你居然沒走?你居然躲在我家裏!你這個小人!偽君子,你這個色狼!王八蛋!”
  堯雨發起飆來,光著腳從床上跳到地上追著許翊中打,她知道昨晚自己醉了,知道自己醉了肯定發了酒瘋,這個男人,他都看到了聽到了什麽啊?!他,他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許翊中躲了幾下,見堯雨披頭散發跟頭獅子似的,眉一揚輕鬆取走了她手上的枕頭,堯雨兩手一空,怔了怔,一腳就踢了過去。
  他側身躲過,伸手拖住堯雨往懷裏一拉,堯雨掙紮了下沒反應,臉氣得通紅:“救命啊——抓……”
  那個賊字還沒出口,許翊中已騰出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要我是賊,你還在這兒活蹦亂跳?”
  堯雨頭一扭張嘴就是一口。
  “哎!”許翊中條件反射地放開她,抖著手疼得齜牙咧嘴:“我上輩子不是呂洞賓!”
  堯雨怒極:“我是狗也絕對不會咬你!”
  “不給你個教訓,看你以後還跑去喝酒!”許翊中沒好氣地說。
  沸騰的龍舌蘭……一個人在大街上閑逛……佟思成的生日禮物……堯雨低頭瞧瞧皺巴巴的睡衣,再看看自己光著的腳丫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不管不顧順勢坐在了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放聲痛哭著。
  “堯雨!”許翊中見刺激到她了,有點慌,伸手過來拉她。
  堯雨一把掌打開他的手:“出去!給我滾出去!”
  “你這叫惱羞成怒!”許翊中蹲下來勸她。
  “憑什麽?憑什麽要知道我的事,憑什麽你不走?白白地看我笑話你高興了?出去!”堯雨被說中心事受傷地吼叫著。許翊中真是太過分了,他居然沒走,居然還在家裏看到了她酒後發瘋的全過程,堯雨恨他,又恨自己,居然連家中還有個大活人都沒覺察到,她心裏湧起了陣陣悲憤。要是殺人不償命,堯雨想,她一定宰了許翊中滅口。
  “我是想走啊,這不是你醉了拉著我不讓我走嘛。”許翊中麵不改色地說著謊話,仔細觀察著堯雨的反應。
  嘎?堯雨震驚地止住哭聲,看了他一眼:“我?我拉住你不讓你走?!”
  看來她隻要醉了啥都記不住,許翊中心裏狂笑,正經地點點頭,很無辜地看著堯雨說:
  “是啊,你說沒人陪你,我隻好留下來。等你睡著,我一看時間,都淩晨三點了,就把你弄上床睡了,我自己在沙發上窩一晚上,說吧,怎麽賠我?”
  這……堯雨腦子一陣急促的轉動,迅速的開始回想,她隻記得最後一個印象是開門讓他進來。天!她居然拉住一個男人要他陪?堯雨的臉刷地布滿紅暈,她極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歉:
  “對,對不起,昨晚喝醉了,那個,對了,你怎麽跑來找我啊?”
  “你忘啦,我問你在哪兒,你說你在酒巴一條街,結果沒找著你,手機又關機,總還是要看到人才放心,就敲門來了,結果……”
  “不許再提昨晚的事!”堯雨打斷他的話,許翊中關心地找上門,她居然……堯雨羞愧得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現在的神情……許翊中嘴角含笑,他想起了酒會上堯雨穿著卡通蓬蓬裙神色自若地站在衣冠楚楚的人群裏,想起她瞧也不瞧自己上司打圓場遞過來的酒麵不改色地拒絕喝酒。想起聖誕節她侃侃而談……現在的堯雨眼睛紅紅的,頭發淩亂,睡衣皺得像鹹菜,他又見到了她不同的風景。
  “好,不提,請我吃早飯吧!”許翊中隱瞞了事實,有些時候善意的謊言好過真實。他這樣說,讓堯雨的神態慢慢自若起來。許翊中微笑地瞧著她,每個人心底裏都有一處不容別人觸及的地方。被哪怕是無意地傷害著了就可能是永遠無法愈合的傷。“還有,這是送你的生日禮物!”
  堯雨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過生日?”
  “反正就是知道了。不拆開來看看?”
  堯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拆開包裝盒,裏麵還有隻小盒子,她愣了愣,看了眼許翊中,埋頭繼續拆,折完裏麵又是一個盒子,她嘿嘿笑了:“你記得我喜歡拆盒子啊?不會拆完是空的吧?”
  “有可能哦。”許翊中一本正經地說,“你不喜歡拆盒子嘛。”
  拆完三重盒子一打開,裏麵居然也是一對耳環,燒製成雨滴模樣的琉璃,清汪汪的色彩。她瞧了瞧:“幹嘛買耳環?”
  “喜歡就好,我發現你的飾品好像最愛耳環,每次見你都戴著不同的耳環。就普通的禮物了,別往心裏去啊!”許翊中笑嘻嘻說。
  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隻要肯花心思,就可以觀察入微。
  “哦,我請你吃早飯吧!當還禮了。”堯雨估了下價值,幾百到千元左右,這也是普通禮物?正猶豫間看到許翊中滿意的笑臉,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就收下了。
  她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又飛快地跑開,是什麽她一時半會兒捉不到,堯雨定定神,不再去想。
  許翊中含笑著著堯雨。心想,遲早你要還我一份禮物的。
  吃過早飯,許翊中先送堯雨上班再開車去公司,回想起堯雨以從未有過的好態度對他,一路上咧著嘴直樂。
  走進辦公室時,杜蕾敏感地發現許翊中衣冠不整一張臉卻神采飛揚。她同往常一樣泡了壺普洱,往茶杯裏倒著茶,她漫不經心地說:“我說許總,你的領帶搭拉在脖子上沒係呢。”
  許翊中低下頭一看,笑了,開始結領帶。
  “許總,你左邊桌下抽屜裏有剃須刀!你胡子長出來的感覺很邋遢哦!”杜蕾輕聲笑道。
  許翊中摸摸下巴:“很邋遢?不是應該很有男人味?”
  杜蕾放下茶一本正經地打量他:“抽屜裏還有毛巾和牙刷,如果你把臉洗了,牙刷了,可能會好點!”
  “哈哈!”許翊中放聲笑了起來,“杜蕾,你觀察真仔細,再說,我就無地自容了!”
  “這是助理的職責,當然,我們不是朋友嗎?”杜蕾主動的縮回了原來的位置。
  “昨天玩的還好吧?”
  “怎麽好啊,都在問我你上哪兒,喝倒下好幾個,還有人醉著扯著我問,結果,幫你代了好幾杯酒,一個人偷偷溜了,還好意思問啊?”
  許翊中嘿嘿笑了:“酒會上應酬多,一不留神喝多了,回家睡了。”
  杜蕾心知肚明,許翊中在撒謊。她明明在酒會上就沒瞧見他。聽大唐的王總說堯雨也來了的,露了臉就走了,許翊中究竟找沒找堯雨呢?昨晚他肯定沒有回家,堯雨不可能留他住,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杜蕾心裏閃過了種種猜測。
  堯雨一到公司就被王磊叫到辦公室劈頭蓋臉狠狠地罵了一通。王磊摔給她三份資料,她一看就呆住了。
  “王總,這不可能是巧合。”堯雨冷靜地說。
  王磊昨晚被溫泉山莊的張經理冷嘲熱諷地說了一通,杜蕾也在旁邊,心裏沒想過,查了一下,果然聖誕狂歡堯雨的策劃和另外三家太相似了。“你說,這樣的策劃怎麽好意思收嘉林那麽高的策劃費?還好你和杜小姐是同班同學,幫你說話來著。”
  堯雨噎了半天,冒出一句:“我先看看再說。”
  她仔細地對比四家活動策劃方案。發現最重頭的大獎設置,活動安排都一樣。最讓她奇怪的是聖誕樹上掛實物禮品盒也一樣。一般現在的聖誕樹都隻做裝飾,不會掛真的禮品盒子。還有中間的節目,溫泉池子搶氣球,也一模一樣。
  堯雨有點想不明白。她想,是她的點子太普通呢,還是策劃案有人泄了底。她看著王磊,杜蕾幫她說話?她會這麽好心?
  她也不想解釋,對王磊淡淡地說:“我經驗太少,策劃太一般了,對不起。”
  王磊歎了口氣。這種狂歡活動不外就是表演節目加抽獎。忙溫言安慰她:“你還年青,多學習多捉摸就好了。雖然相似,但嘉林溫泉山莊的狂歡還是很成功,人滿為患。”
  堯雨氣笑了,聖誕節哪兒都人滿為患。“沒事我出去了!”
  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堯雨冷靜了會兒想,這樣的策劃案要知曉內容很簡單,有心想和嘉林溫泉山莊搶生意,打聽一下,別的山莊就都能夠做到。這樣一想,堯雨又釋然了。就如同王總說的,沒影響到溫泉山莊的生意就行了。
  剛平衡了心態不到十分鍾,杜蕾一通電話又讓她心裏添了堵:“堯雨,生日怎麽過的?你還記得中學的時候班裏給每個過生日的同學都要送禮物的事麽?”
  “杜蕾,你想說什麽?”
  “那時候班裏送生日禮物都得準備兩份。班長和你關係好,每次都照你的心意去選。每次出了校門我就扔垃圾筒裏去。你看,我們連生日都在一起。堯雨,我一直覺得你聰明。你什麽都明白的不是麽?”杜蕾慢條斯理地說著往事。
  堯雨冷了聲音,“我說最後一次,杜蕾。我不想和你有什麽接觸,你也不用成天花心思在我身上。我們兩個,想要的絕不是同樣的東西!策劃案的事兒是你做的吧?你就不怕我告訴許翊中?”
  “如果你還想得到你想要的……”
  “你什麽意思?”堯雨火氣騰的從心口一直燒到腦門心。
  良久,她聽到杜蕾幽幽地歎息了一聲:“堯雨,其實你想要的,我也想要。”杜蕾說完掛斷了電話。
  堯雨望著電話長歎一聲,杜蕾這樣子不外也是因為許翊中而己。她可憐她。
  堯雨下定決心再不和嘉林有任何交集,她現在希望許翊中再不要出現,堯雨隻要想起杜蕾就會想起他,想起他就會想到杜蕾對她的敵意。她討厭和杜蕾這種人糾纏不清。她想起那隻燭台想起他送的耳環,她敏感地察覺到了許翊中的那種曖昧,但是,堯雨現在整個人被想要和她重新開始已經回國卻不出現在她麵前的佟思成折騰得沒了別的心思。
  正想著許翊中的電話就來了。堯雨想都沒想直接掛掉,許翊中接連再打,堯雨幹脆就關機了。
  許翊中打不通她的電話就打王磊手機:“磊子,元旦有啥安排?”
  “放假休唄。”
  “不組織員工外出旅遊?”
  王磊愣了半天,許翊中什麽意思?他眼睛轉了轉:“你啥時候關心我們公司的員工福利了?”
  “約了朋友去野營,說人多好玩,結果訂了N多裝備,結果去不了啦,想我們同學也難得聚,就約你唄。約你一個人也不好玩,你們公司的王琳還有那麽些年青人不就想叫著一起了。”
  許翊中是約了人,不過,一聽野營,慧安打死不去,寧可在家陪父母,她不去,堯雨怎麽會和他及張林山去?許翊中的主意就直接打到王磊身上了。
  王磊恍然大悟,敢情許翊中對公司的王美女念念不忘。他嗬嗬笑著問許翊中:“幾個人?”
  “嗯,四到六個吧,多了意見不統一也不好玩。”許翊中躊躇了半天,終於開口說:“這樣,你我,加上王琳還有規劃處一處長也是我朋友,再叫兩女孩如何?”
  “你叫一個我叫一個如何?我是說杜蕾。”王磊直言不諱。
  “嗯,好吧。對了,你們公司堯雨呢?叫她吧,人也熟。”許翊中繞了半天終於點到了堯雨頭上。
  能玩有美女陪還能勾通感情,王磊當即答應。和許翊中約好明天出發的時間後,想起剛才罵了堯雨,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又把堯雨招進了辦公室:“堯雨,元旦有安排沒有?”
  “王總,又有活兒啊?我才受打擊了,沒心思呢。”
  “不是,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嘛,現在做活動也就哪幾樣節目,沒啥特別的。元旦要沒安排,我們組織去野營。”
  “野營?公司組織的?”堯雨心裏又打起了鼓,外麵都沒聽同事說起,單獨叫她來辦公室說?
  王磊笑嘻嘻地看著她:“你都認識的,我,王琳,還有嘉林的許總也去。”
  “哦,元旦我打算回B市看我爸媽,我很久沒回家了,這次就不去了,再說,我體力不好,去也是拖後腿。”堯雨認真的說著。
  現在她學會了說這種沒危害的善意的謊言,人在社會上就是社會人。要還像讀書時不想去就直接說不,那就沒法混了。兩年的工作經曆,堯雨自認為改變很大的一點就是這個。
  王磊有點失望,心裏還沒當回事,他想著許翊中要的是王琳呢。見堯雨元旦要回家就擺擺手放行。他並沒把堯雨放心上,也就沒告訴許翊中。告訴王琳後又叫上了性格開朗的小田。
  明天就是元旦,堯雨下班買了很多吃食,關了手機打算窩家裏不出門了。以她對許翊中的了解,打不通會一直打,她不接他就不罷休。現在堯雨對接他電話和他見麵一點興趣都沒有。
  一想起她喝醉了居然拉著許翊中陪她,堯雨就覺得沒臉見人。是這樣的行為舉止讓許翊中誤會了嗎?才讓他三天兩頭打電話來?想起杜蕾,堯雨更加不想和許翊中有接觸了。
  許翊中一直打不通堯雨電話,以為她手機沒電了。想著王磊會通知她,也沒管這事,興致勃勃地采買物品準備出發。
  第二天早上七點,他就開著輛商務車四處接人。一看大唐公司居然是王琳和小田站在哪兒就呆了,他看了眼王磊知道他誤會他的意思了。他暗罵王磊笨,同時也敏感的想到,一定是堯雨不去,王磊才拖了別的女孩湊數。
  許翊中在樓下等張林山的時候又給堯雨打了通電話,還是關機。他心裏一下子就明白了,堯雨躲他來著。
  上次吃過午餐分手時還挺融洽的,怎麽又成這樣了?許翊中有些納悶,見人已齊了,他沒動聲色,笑嗬嗬地接了五人就往北山森林公園走。
  杜蕾抱著看戲的態度參加這次野營。她奇怪堯雨怎麽沒有參加,上車看到她不在,杜蕾心情豁然開朗,就想笑。一路上三個女孩子笑聲脆若銀鈴。張林山從副駕上也回過頭來說笑。
  許翊中盡可能地不去想堯雨,六個人有說有笑地到了北山森林公園。
  杜蕾有王磊在旁獻殷勤,她也自若的相處。王琳自然和許翊中靠得近。張林山很喜歡小田的活潑。
  紮營燒火,一群人忙得極為開心。
  等到吃完飯燒著篝火燒東西吃的時候,許翊中才裝作無意地問王磊:“怎麽沒叫上堯雨?換小田了?”
  “她回B市看父母了。”
  許翊中豎起耳朵聽到這句,心裏的鬱結全然散開了,這次臨時安排得急,事先沒問過堯雨有沒空,她趁元旦回B市看父母當然來不成了。沒準兒關手機也是因為這個。許翊中揚揚手裏的肉串,笑著喊:“要吃燒肉串的過來!”
  五個人不顧形象全湧了上來。
  杜蕾吃著肉串大讚許翊中手藝不錯:“翊中,在哪兒學的這手?”
  張林山插了話:“小時候偷院子裏的雞烤著吃就學會了。”
  許翊中朗聲大笑:“去你的!雞是你偷的,我升火而己。”
  張林山故作驚詫狀:“不是吧?我一般都是指揮你去偷!”
  兩個大男人笑聲不斷。
  “張哥,我生日你都沒來呢。”杜蕾挑起了那天的話題。
  “我不讓翊中代送禮物了麽?”
  “是啊,他是送了,他是很沒誠意地就在我們溫泉山莊禮品櫃台前隨便找了個禮品就送了。還中途離席!”杜勒大聲指責許翊中。
  許翊中嘿嘿笑了:“是山子沒來,叫他補送!”
  張林山想了想,一把推開許翊中:“好,現在你哥親自動手,為你烤條魚補過生日!”
  許翊中讓出了位置,招呼著王磊王琳小田打雙摳。“一人一條!你可以給杜蕾烤雙份!”
  張林山笑著答應,杜蕾看了看四個湊成牌搭子便沒有過去。她看著張林山嫻熟地烤魚不禁好奇地問他:“慧安學會做飯沒?”
  “沒呢,她隻學會了吃飯!”張林山想起慧安下廚房就頭大,“教她炒菜,她總是不等油燒熱就下菜,燒起煙了呢,又怕燃起來,每次把菜往鍋裏一倒,人就跳得老遠。那架勢!”
  “嗬嗬,不會做菜是好事,要會做了,她還不得天天給你做啊?”杜蕾還是羨慕慧安找到張林山這麽會生活的人。
  張林山就奇怪了:“你都明白這個道理了,那你還會做菜?”
  “我覺得要是找個老公,給他做吃的會是件很高興的事情。”
  “嘖嘖,現在有這種想法這種手藝的女孩子可真是不多了。”張林山往那邊瞧瞧,壓低聲音說:“翊中不找你是他損失!”
  杜蕾扁扁嘴:“可不是!”
  兩人對視一眼嗬嗬笑了。
  杜蕾端著烤好的魚送過去,順勢坐在王磊旁邊看牌,許翊中和王琳是對家,正贏得歡天喜地。
  王磊見杜蕾來了,精神倍增,大喊著要把許翊中他們“勾”到底。這局果然順風順水,王磊得償心願大笑著對許翊中說:“對了,翊中,你們狂歡策劃那事我已經說了堯雨了,叫她多學習,多動腦筋。她才出道兩年,以後還是要多給機會哈!”
  杜蕾聽了一邊派魚,一邊就悄悄注意了許翊中的臉色。
  “狂歡嘛,不外就那個樣,要不就請明星助陣,沒什麽的。”許翊中發著牌,摩拳擦掌要贏回來。一邊玩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也怪我,她寫出來是我改了通過了的,我當時還覺得不錯,趕情現在都流行這樣的狂歡!”
  他嘴上這樣隨意地說著,心裏對堯雨不接電話關掉手機又起了一番猜測。暗罵是誰把消息透露到王磊那裏的。想著堯雨挨罵,他就恨不得扔下五人開車回去找堯雨解釋。
  杜蕾心裏“咯噔”一下,她瞧著許翊中和王琳興高彩烈的樣子,有些傷感地站起身,堯雨不在意的人卻是她深深在意的。心裏的酸意泛了上來眼圈就紅了。她掩飾地說了聲:“我去撿點樹枝。”
  “我陪你,晚上別一個人去樹林。”張林山出於安全考慮跟了上去。
  走進樹林邊上,張林山就發現杜蕾哭了:“怎麽了?”
  “張哥,我,沒事。”杜蕾忍不住酸楚,心裏空落落的。許翊中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他幫堯雨說話,護著她。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許翊中是為了堯雨而把狂歡的活動交給大唐的。
  “有什麽事悶得這麽難受?”張林山對杜蕾有好感,她聰明體貼會照顧人。他猜出與許翊中有關,禁不住歎了口氣。
  這裏離營地已有一定距離,杜蕾抹了抹眼淚:“沒事!”
  張林山輕輕拍著她的肩:“是因為翊中吧?那小子,打小喜歡他的女孩子多,他挑花眼了,不知道自己會喜歡誰呢。他對女孩子就這樣,你別放在心上啊。”張林山以為杜蕾瞧著許翊中和王琳打對家玩得開心冷落了杜蕾,想著話來安慰她。
  他的聲音這樣溫柔,像極了她的父親,杜蕾聽了卻更忍不住難受。許翊中就她所知已陪了堯雨兩次了。她生日還不知道是不是找堯雨去了呢。他對女孩子都不上心,幹嘛偏對堯雨上心?!
  張林山哄著她。哄慧安他已得出了經驗,對杜蕾這樣的小女孩子,無非是漂亮了點,心氣也高了點,本質上還是個小女孩。
  哭了會兒,杜蕾不好意思地擦幹眼淚:“我們回去吧,張哥,你千萬別說,很丟臉的。”
  “等等,”張林山點燃一枝煙,“晚一點,別讓他們瞧出來,瞧出來才丟臉!”
  “嗯,”杜蕾破啼而笑。
  抽完煙,張林山小心地滅掉,低身拾地上的樹枝,杜蕾也彎下腰去拾,張林山攔住了她:“別,小心刺到手,你打電筒,我來!”
  杜蕾聽話地停住手,為張林山照明。“走前麵去,把自己看好就行,別絆著了。”張林山摟著樹枝跟著。
  杜蕾細心地走得很慢,不時回過頭用手電照亮他腳下的路。張林山他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動,杜蕾心裏流過一陣曖流,多好的男人。許翊中有他一半體貼就好了。

  又一次拒絕
  從森林公園回來,六個人還是有說有笑,許翊中耐心地把人送走開著車直奔堯雨家。他打電話還是沒人接。許翊中三步並作兩步就上樓敲門:“堯雨!”他微喘著氣想,堯雨咋就住七樓呢?
  堯雨沒開門,她聽到敲門聲動也沒動,繼續上網看小說。
  許翊中看了時間,下午四點,又喊了兩聲,裏麵還是沒動靜,他想堯雨肯定不在家,她是真的回B市看父母呢還是因為策劃的事把挨了罵連帶著生他的氣才關了手機呢?
  他轉身下樓,正巧碰著樓下養鬥牛犬的鄰居,他笑著招呼了一聲。鬥牛犬又狂吠起來。
  “妹妹,咋不乖呢?!”鄰居拉緊了栓狗的皮帶,笑著問許翊中:“沒找著人啊?她可能出去買東西了吧,中午還瞧見在呢。”
  許翊中心中一動,朝樓上望了望,含笑謝了鄰居。看著鄰居大媽牽狗下了樓,他返身折回房門口,又敲起門來。
  堯雨又聽到敲門,她跑到窗戶邊上一瞧,許翊中今天開了輛商務車,堯雨沒看到許翊中的車,以為他走了,心裏尋思這是誰呢,她走到門邊從貓眼往外瞧,沒瞧到人,心裏犯疑開了門。
  門剛一開,許翊中一下子站了起來,堯雨嚇得倒退一步:“你幹什麽?”他居然為了躲開貓眼蹲下去了,堯雨哭笑不得看著他,不知道說啥才好。
  “問你啊?”許翊中邊說邊抬腿進門。
  堯雨又是一愣,問她什麽啊?許翊中已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
  堯雨一頭霧水:“到底什麽事啊?”
  “策劃案是怎麽回事?聽你們王總說還訓你啦?”許翊中想了半天也隻想出了這麽一個理由。
  堯雨火蹭的就起來了,許翊中另找借口理由都好,偏偏說起這件事。“出去!不滿意對我們王總說去!”
  許翊中嚇了一跳,他本來是想借這個名目先嚇嚇堯雨,然後再扮扮好人,最後和堯雨探討一下她的獨家想法怎麽跑出去的,他想了N多可以發揮可以和堯雨慢慢聊下去話題,沒想到堯雨反應這麽大,他一下子有點慌:“被訓厲害了?”
  堯雨想起自己對策劃案的猜測,越看許翊中越覺得他是罪魁禍首,板著臉說:“該的!”
  許翊中幾時被女人這樣板著臉訓?直感覺下不來台,但他隻愣了兩秒鍾不到,就笑著說:“看看,我不也奇怪嘛?怎麽會哪麽相似的,嗯,肯定我們內部有人無意中泄了底,相似歸相似,不可能連你小時候喜歡摘聖誕樹上的禮品盒也一樣吧?”他心裏隻迅速地閃過一個念頭,進屋不容易!機會要珍惜。言語中馬上把原因歸結到溫泉山莊內部。
  堯雨才說完就後悔,好歹也不是許翊中的錯,“卟”地笑了:“算啦,這種事很正常的,又不是什麽商業機密。”
  許翊中見她笑了,心裏鬆了口氣:“是啊,不過,我們這邊出問題,我覺得對不住你,所以野營回來就找你賠禮了。走,我請你吃飯去!”
  這時候正是吃晚飯的時候,許翊中誠摯地上門來關心,說的話又似挑不出什麽毛病來,堯雨想總不能說,心領了,我在家吃泡麵,不去吃?
  於是堯雨隻好乖乖地拿了包跟著許翊中下樓吃飯。
  許翊中神采飛揚地開著商務車還在表功:“看吧,我連家都沒回呢。夠有誠意了吧?這種朋友上哪兒找去?”
  想想杜蕾的電話,堯雨瞅了眼許翊中說:“許翊中,你當朋友是挺好的,隻不過呢,你不是非要和我交朋友吧?”
  許翊中眼光直視做正經開車狀,心裏惴惴不安,堯雨什麽意思?
  堯雨慢吞吞地繼續:“其實呢,我覺得你和杜蕾就很般配了,男財女貌……”
  “豺狼配虎豹?”
  “嗬嗬!”堯雨被逗笑了。
  “我說堯雨,”許翊中正經地說,“別把我和杜蕾扯一塊兒行不?我不過拿你當朋友而己,沒別的,不用生拉活扯地要把杜蕾拽給我!”
  和你做朋友都惹得杜蕾下黑手用機心!堯雨歎氣,不覺宛爾一笑:“我說許翊中,你條件真的很好,我就一小女子,誠惶誠恐的,小心肝嚇得撲通撲通地跳,天上下紅雨,突然交到這麽一個有錢人做朋友,能不緊張?”
  許翊中朗聲笑了起來,堯雨生動的表情誇張得恰如其分:“有錢人多好啊,吃飯至少不用你買單!”
  “是的,你說得太對了,”堯雨使勁地點頭,“所以,今天我會大吃特吃,掙死也要吃個夠本!”
  玩笑消散了陰翳,接下來的晚餐堯雨和許翊中胃口都好。
  “你怎麽吃這麽多?”許翊中往旁邊看看,鄰桌比他們早進來,也比他們先吃完走了。他已經吃飽了,堯雨居然還在吃,吃白食這麽厲害?
  堯雨看了一眼許翊中,猶豫了一下說:“我很久沒有這樣舒舒服服坐下來吃味道這麽好的菜了,而且,有人買單,最主要的是,元旦我吃了兩天泡麵。”
  許翊中停下筷子,小心地看了堯雨一眼:“你一遇有錢人就恨不得吃垮他?”
  “哈哈!”堯雨又被逗笑了,“許翊中,我沒見過你這麽吝嗇的有錢人!聖誕大餐怕浪費要拉著我去吃,現在我多吃,就這麽一點,你就要比著吃回來?你難道比我吃的少?”
  許翊中笑得直抽搐:“是啊,我就是吝嗇,怎麽著吧?”他野營也沒吃飽。
  “沒關係,反正買單的還是你!”堯雨滿足地擦擦嘴,“我今天吃得很飽!”
  堯雨的表情生動起來,具有豐富的感染力,帶動著許翊中心情也變得異常舒暢,對著一桌子菜吃啥都香,味道超一般的好。“堯雨,你平時一個人都怎麽吃飯呢?自己做還是吃快餐?”他想起堯雨狗窩一樣雜亂的房間,電腦桌下隨意堆放的吃過的泡麵盒子。
  “快餐!一個人做太麻煩,樓下的麵條炒飯隔街的麥當勞,超市裏的速食,就吃這些。”
  “你在A市工作兩年一直這樣?”
  “是啊!”
  許翊中搖搖頭:“對身體不好!還是少吃!進餐館點菜吃吧,一菜一湯就行了。”
  堯雨笑了:“你當我還在家請個保姆做飯?就我的工資先不說進餐飯點菜吃消費太高,一個人進餐館點一菜一湯還占人家一張桌子,習慣了就好。”
  “你工資收入應該還行吧?”
  堯雨看著許翊中:“怎麽?想讓我回請你?我很節約的,不該花的錢絕不亂花!”
  許翊中氣笑了:“請我吃飯就是花不該花的錢?”
  “是啊,本來沒你這個朋友就沒有這筆預算,你硬要當我是朋友,你一頓大餐花一千九,這禮尚往來我做不到,要不,咱不做朋友少來往成嗎?”堯雨還是沒忘記杜蕾的存在,換著方法氣許翊中。
  這是什麽道理?許翊中心裏又掀起陣陣悲憤,他覺得堯雨不僅得寸進尺而且大有蹬鼻子上臉的趁勢,可是他又舍不得,他實在喜歡和堯雨在一起的感覺。她吸引著他,讓他欲罷不能。
  許翊中心裏暗暗賭咒發誓付出了這麽多,總有讓堯雨追著他求著他粘著他的時候。他還不信了,三十歲的大男人玩不過一個小丫頭。
  “要是我身上沒錢,嗯,沒帶錢怎麽辦啊?”許翊中摸了摸口袋,劍眉輕蹙。
  “真的?”
  “才發現沒帶錢包,真的!”
  堯雨眼睛一亮:“你身體還好吧?”
  “什麽話?”
  “你百米跑步成績不會超過十五秒吧?”
  “那速度叫龜速!”
  堯雨抿著嘴笑得不懷好意:“我去洗手間,稍等會兒。”
  許翊中點點心,不知道她什麽意思,他坐在座位上喝茶。五分鍾後手機響了:“許翊中,我已經成功脫險,我觀察了下地形,你出餐廳往右邊跑,那裏是小巷,進去後全是保管沒人能追得上你!沒帶錢就跑路唄!你成功脫逃後聯係我吧!”
  他聽著堯雨在電話裏發出了陣陣清脆的笑聲,又好氣又好笑,她這麽黑心?一個人先跑了?
  堯雨遠遠地站著等許翊中,她壓根兒不信許翊中沒帶錢。但是過了會兒她就看到許翊中從餐廳真跑了出來,那速度叫一個快!堯雨看得目瞪口呆時,餐廳又衝出了幾名服務員,望著許翊中消失的方向開罵。
  許翊中笑嘻嘻地坐在台階上等堯雨,他剛跑的那會兒還在想,才吃飽就衝刺會不會把腸子跑斷,這丫頭!他想起上次偷燭台的事,越想越樂。
  不多會兒,就見堯雨過來了。他正要開口,從堯雨身後一下子冒出一個服務員來。許翊中氣得愣在哪裏。“我說堯雨,你怎麽這麽不義氣!”
  堯雨笑著說:“行啦,掏錢吧,別裝啦!我才是真沒帶錢,不然就付賬了。”
  許翊中沒好氣地走過去對服務員說:“得了,還真跟著來啊?回去回去!”
  堯雨笑容可掬地站在旁邊一點也不意外。
  服務員摸摸腦袋嘿嘿笑著說:“經理見這位小姐出麵,讓我跟來的。”說完轉身走了。
  “你就不上當?!”
  “我為什麽要上當?!那餐廳不是你朋友開的嘛。”
  “你怎麽知道?”
  “不是朋友也是熟人,一進門我就瞧著大堂經理對你諂媚的笑,還多瞧了我兩眼!”
  “觀察仔細啊!”許翊中再一次重新審視著堯雨。她不僅不上當,還要當麵戳穿他。許翊中覺得腸子真的開始疼了,多少年沒這樣跑過了?就為逗她?他恨得牙癢。
  堯雨也瞪著他,多大的人了,這種事也玩?就為逗她?她突然想起了佟思成來,心慢慢地灰敗下去。她歎了口氣:“許翊中,你還是不要和我做朋友的好,謝謝你的晚餐,我很開心。別來找我了,再見。”
  堯雨隻想把這種朦朧扼殺了,不讓它有興風作浪的念頭。她笑了笑,轉身離開。
  許翊中愣在原地,瞧著堯雨離開,不知不覺拳頭就拽緊了。他就不明白,自己費經心機拐彎抹角地接近她,就被她輕飄飄一句話打發了?心被泡進醋裏再扔進油鍋回頭浸了涼水,似苦非苦,似酸非酸,百味陳雜。
  堯雨他算是見識了。吃飯時還語笑嫣然,轉眼之間就翻臉不認人,這才是真正的漠視。她徹底地挑戰了他的驕傲,她就,揮揮衣袖輕輕一笑,許翊中,你可以走啦?!
  是什麽讓她跑這樣快這樣幹淨利落?許翊中迅速地冷靜下來,尋思良久之後,一抹笑容出現在他臉上。

  兔子太機靈
  許翊中打電話給堯雨她再也不接,發短信也不回。許翊中就直接來大唐公司報到了。他上班就來,和王磊坐在辦公室裏喝茶聊天,這一次,他對王磊直言不諱:“我就奔堯雨來的!”
  王磊一張胖臉笑得眼睛眯成了縫:“小子,上回野營哥哥會錯了意,這次一定叫你得償心願!”
  許翊中隔著玻璃門盯著外間的堯雨笑得好不得意。打開筆記本開始工作——玩傳奇。
  堯雨視而不見,上網瀏覽資料。隻聽得身邊小田望著總經辦對著小陳得意地說起上次去野營玩雙摳如何和王總一起把許總和王琳一勾到底。
  她順勢抬頭往總經辦看了一眼。豈料正對上許翊中賊兮兮的笑容。堯雨白了他一眼,埋下頭做事再也不往那邊看。
  許翊中玩著傳奇混時間,他正對外間坐著,堯雨的表情盡收眼底。連她低下頭撇撇嘴的細節都沒放過。他笑著想,隻要你在這裏上班,我還怕見不著你人?
  中午十一點,王磊樂嗬嗬地走出辦公室,對大家說:“今天中午都別出去吃飯了,我叫下麵餐館送菜。”
  辦公室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平時到了中午,大夥兒都是三三兩兩約著去在外麵的小館子吃麵條吃盒飯,天氣一冷,就愛窩在辦公室裏點外賣,不外也是盒飯之類的。能沾許翊中的光吃免費大餐,除了堯雨,辦公室裏人人歡喜。
  王磊回到辦公室對許翊中說:“她麵淺,大家都在公司一起吃,她一個人跑出去吃算怎麽回事啊?我賭堯雨不會走。”
  堯雨是沒走,有免費的大餐,她懶得出去吹風,最主要的是吹完風還不是一樣要回辦公室坐著被許翊中盯著看。
  沒過多久,餐館送來一桌子菜,大家動手把兩張桌子拚到一起,鋪開報紙放菜,拿了碗盛飯站著開吃。小田笑著說:“許總你以後每天都來我們公司得了,我們太歡迎你了。”
  “就怕你們王總擔心給他的廣告費還不夠每天的飯錢。”
  “翊中,說什麽呢,咱哥兒倆還介意這些?隻要你肯來,我天天請。”
  “好啊,那我天天來。”
  堯雨站在一邊挾菜吃飯不吭聲。心想,你就以大唐為家吧,我就看你能來幾天。正想著,碗裏多了一塊桂魚。許翊中不知什麽時候轉到了她身邊,“小雨,你太瘦了,多吃點。”
  小雨?他居然當公司這麽多人的麵這樣親呢地叫她還公然敢挾菜給她?堯雨的臉刷地紅了。她飛快地抬頭往四周一瞟,還好沒人注意。她埋頭吃飯,悄悄抬腳狠狠地往許翊中腳上使勁一踩。沒反應?
  堯雨正疑惑的時候,隻聽許翊中大聲說:“磊子,你怎麽這麽胖?你們公司的美女們個個身材都苗條,你說是不是給你累的?”
  大家都笑了,紛紛附和著。
  許翊中於是在大家的目光中,又給堯雨挾了一筷子菜:“多吃點小雨,好不容易他請客改善夥食!”
  小田她們一下子就嚷了起來:“許總太偏心了,隻顧著堯雨。”看過來的目光就有種恍然大悟的明了。
  堯雨一口飯立馬哽在喉嚨口猶如卡了一根刺在哪裏,她瞪著碗裏的菜無比悲憤,他簡直就是個痞子!直後悔今天沒穿七寸細跟鞋來上班,雖然她就沒有這樣的鞋。
  許翊中已挨個的挾菜以示安慰,嘴裏還不停地說:“美女我都照顧。誰叫你們跑大唐來,要在我們嘉林集團,保管個個都喂得比磊子肥。”
  聽到這句話,堯雨哽在喉嚨口的飯情不自禁嗆咳了出來。許翊中趕緊掏紙巾給她。堯雨一把搶過,突然就笑了,她腦子裏條件反射般現出一個比王磊還肥的女人。大家都望著王磊的啤酒肚大聲笑了起來。
  “看看,老板我才是真對你們好,去了嘉林集團,小心都嫁不出去!”王磊也笑了。
  許翊中看堯雨笑了,趁大家沒注意,輕聲說了句:“我接你下班。”
  堯雨慌亂地看看四周,見沒人注意,舒了口氣。照許翊中這樣的整法,她在大唐可怎麽混?
  吃過午飯,許翊中施施然走了。他不信堯雨今天敢不等他。
  下午堯雨正東張西望想提前開溜,許翊中的短信來了:“等著我來接你,不然,我明天繼續來。”
  她盯著短信看了半天,許翊中公然威脅她?堯雨哼了一聲,不再左顧右盼,背著包提前二十分鍾離開了公司。
  許翊中五點二十到了大唐公司樓下,等到六點還沒見堯雨人,就笑了。他怎麽就忘了堯雨壓根就不拿他當回事呢?
  正想著,王磊從公司出來,一眼就認出了許翊中的車。他笑著走過去敲車窗:“咋了?又給涮了?”
  “可不是!我明天再來,你把人給我留在公司!”
  “好,一定照辦!”王磊忍俊不禁。堯雨來公司兩年了,他怎麽就沒瞧出小姑娘這麽有性格!
  第二天,許翊中再來,一進辦公室就挨個招呼:“今天中午我請大家,餐已點了!”
  走進王磊辦公室,他直奔主題:“人呢?”
  王磊忍住笑:“再被涮一次,你會怎樣?”
  許翊中眼一瞪:“明年甭想嘉林的活兒了。”
  “人家請病假,我總不能要求她帶病堅持工作吧?”王磊慢條斯理地說。
  “真話假話你都看不出來?該教育就教育,隨隨便便想請假就請假,說病就病,把公司當自個兒家啊?”
  “好,有這句話就行!”王磊二話不說拿起電話就打,“究竟哪兒不舒服了?說病就病,想不來就請假,病假條也不補一張,什麽態度!當公司是自個兒家?今天不出現,以後就別來上班了!”他語氣嚴厲,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王磊眨著小眼睛望向許翊中:“怎麽樣?夠哥兒們吧?今天無論如何也把人給你弄來!陪你午餐!”
  許翊中愣在辦公室,突然跳起來掐王磊的脖子:“你害死我了,要看到我在公司,她還不得恨死我!”
  “哈哈!”王磊大笑出聲,一把拍開他的手,“逗你呢,她出去辦點事,一會兒就回來,瞧你急的,真上心了?”
  許翊中笑著喘了口氣,一拳打王磊肩上:“玩我是吧?”
  “不是,我總得掂量一下吧?”王磊笑著說,“你小子要隻是玩玩,還是別在我公司下手了。”
  許翊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先玩玩再說。”
  “什麽話!”
  中午餐館送菜來。許翊中和王磊有說有笑地出了辦公室。等到吃完飯,給每個女孩子都挾了菜,許翊中還是沒見到堯雨。
  王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招呼著員工吃許翊中點的大餐。他輕聲對許翊中說:“看來這招不靈。”
  許翊中點點頭:“兔子太機靈了,那就換一種。”
  堯雨借著在外辦事,一直拖到過了中午再回公司。沒看到許翊中,她舒了口氣。剛坐下一會兒,王磊就叫她進辦公室。
  王磊看著手裏的資料,一本正經地翻翻:“堯雨啊,這馬上就過春節了,照理說你家在外地,不該再派活兒給你了。可是,你知道,嘉林是大唐的大客戶,我和許翊中是同學哥兒們。於公於私都該幫他。嘉林在江陽區新項目的事兒本來是交給你們策劃部的唐蘭。現在呢臨到春節她忙不過來。嘉林集團人手又抽不出,讓唐蘭兩邊跑也不是事兒,所以,和嘉林商量,你這就去他們項目組守著,施工的事兒就交給你了。明天就去項目組上班。就節前這十來天。”
  王磊一口氣說完目不轉睛地看著堯雨。
  堯雨安靜地看著他,那眼神直叫王磊心裏發虛,他微微動了動身體,在與堯雨的對視中王磊這才仔細地看清楚了她。
  脂粉不施的一張清水臉,皮膚相當好,白晰,一粒斑點都沒有,長發及腰,黑亮清純。看上去很,舒服。王磊發現堯雨和他對視的目光裏平靜無波,整個人也淡淡然地站在那裏。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她明白,她知道這是許翊中的意思。王磊輕咳了兩聲掩飾被看穿的尷尬:“他們春節趕開盤,差不多也就忙這十天左右。”
  “王總,我不用去嘉林可以嗎?現場施工我去守就成了。”堯雨還是想避開。
  “你還沒聽明白啊?就是兩邊跑來跑去協調聯係太麻煩才叫你過去嘛,也就這十天時間,好不好?”王磊臉笑成了一朵花。
  堯雨輕輕笑了:“好,我現在就去熟悉一下情況!”她說完轉身就出了門,收拾東西就去嘉林集團。
  王磊輕舒一口氣,拿起電話打給許翊中:“翊中啊,我現在才發現你為什麽孜孜不倦了。這堯雨不卑不亢的,我被她看的都有點心虛。對了,人現在就過來了,你自己處理了哈。”
  堯雨已經是心頭火起,本想給許翊中臉色瞧瞧,他以為她不敢辭職不做麽?他想用銀子砸她還看她有沒有心情站在原地等著接!
  然而,等她衝到嘉林集團樓下時人已冷靜下來,社會上在哪兒不是一樣?換家公司就不會遇到一個王翊中張翊中?堯雨給王磊打了電話:“王總,這次是唐姐在負責,我半路來幫手,能提成多少?”
  王磊愣了愣,開口:“兩千!”
  “每天的出租車費呢?在嘉林的開銷呢?”
  王磊遲疑了下說:“這樣,三千,你知道本來不會有這麽高的。”
  堯雨轉頭又給許翊中打電話:“這次加班費又怎麽算呢?”
  “一天兩百!”許翊中看堯雨打來電話想笑,心情舒暢。
  “一天五百,這是你們公司出,先說好,我們王總不知道我要加班費的事,因為,是你想讓我加班,不幹拉到,你看著辦吧。”堯雨不宰許翊中,心裏不痛快。
  “你就奔錢來的?”
  “我奔錢來還好點,要是奔你來的,你也太便宜了!”
  電話那頭許翊中笑得張揚,朗朗的笑聲刺激著堯雨的耳膜讓她直後悔開價太少。買個心情愉快花幾千元對他來說算啥?
  “嗯,還是奔錢來得好,就這樣說定了。你什麽時候來?”
  “我在你們集團樓下。”堯雨想,這個月接嘉林兩次活兒賺一萬多總算能安慰自己了。
  堯雨的辦公桌在市場部。她和市場部的人打交道不多,接待她的人引她到辦公桌前,就離開了。堯雨想起王磊說明天才來上班,她收拾了一下離開,加班費從明天起算她就明天準時上班。
  市場部和許翊中的辦公室在同一樓層。許翊中不急,他沒有露麵。隻吩咐了市場部的人安排一下。
  堯雨剛走出市場部就和杜蕾打了照麵。杜蕾站在走廊裏,穿著高跟鞋的她比堯雨高出一截,她居高臨下的瞟著堯雨,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屑,一絲興奮。杜蕾輕笑著說:“我以為你不會來,你幾時把工作把錢看這麽重的?”
  “人總是要變的,我現在覺得賺錢很有樂趣。”堯雨平靜地與她對視著,嘴邊慢慢浮起一朵笑容來。
  “能呆多久?”
  “看你們許總的心情了。”堯雨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佟思成好像回來了吧?”
  杜蕾看著堯雨明顯地愣了愣,她忍不住心情大好。聽到堯雨來嘉林負責新項目的施工協調她有些意外,也有些看戲的心情。她想,她己經習慣身邊出現一個堯雨,不然生活會多無趣。
  走進辦公室,許翊中辦公室的門沒關,他正站在窗前。杜蕾直覺地懷疑,他是在看堯雨離開。她冷冷地笑了笑,這麽高的樓,他能看到?
  “許總,”杜蕾輕叩著門,“我看到堯雨來了,這次新項目是她在做嗎?”
  許翊中轉過頭笑笑:“不是趕春節前完成嗎?專門抽過來跟項目組現場施工的。對了,你們是同學,她對嘉林不熟,你多協調照顧一下。”
  “那是自然。”杜蕾笑若春花。

  吃軟不吃硬
  第二天,許翊中就召集市場部開會,堯雨當然列席。
  會開完了,許翊中笑著說:“這次趕春節開盤,辛苦大家了,晚上我請大家吃飯,全體參加!順便歡迎大唐公司的堯小姐。”
  於是,堯雨就成了酒席上的主角。
  嘉林市場部的人又拿出了敬張林山的勁頭,許翊中沒攔著,他想看堯雨如何推辭。但是杜蕾馬上站了起來,笑意盈盈地說:“我和堯雨是同班同學,她可不會喝酒,她的酒我代了。”
  市場部向來以狼多肉少著稱,對杜蕾有意思的小夥子就有兩個。一大桌人養眼的女孩子就杜蕾和堯雨。眼看今天杜蕾這麽活潑,小青年們的酒杯就跟著遞過來。敬堯雨就當敬杜蕾了。
  幾杯酒下去,杜蕾臉上染上了一層紅暈。許翊中這下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他心裏有數,照杜蕾這樣的喝法,不多會兒就會醉。他端起杯笑著說:“看來還是美女養眼,老板坐這兒都沒人敬酒獻殷勤。”
  話音一落,市場部肖經理帶頭敬酒。目標又轉到許翊中身上了。
  喝了幾杯,許翊中笑著說:“酒悠著點兒,有氣氛就好了。”
  氣氛的確很不錯。杜蕾巧笑嫣然,周旋其間。酒席百分之八十是被她帶著活躍起來的。
  許翊中含笑地看堯雨。她端著飲料對付市場部的小夥子。他敢肯定,堯雨臉都笑僵了。他知道堯雨特別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和不熟悉的人吃飯不說,還得不停地起身應酬說場麵話。他要的可不就是這樣的效果?許翊中算著時間想,就這十天,他每天都安排這樣的飯局。
  不睬他是麽?連朋友都不要做是麽?最好再不也要去找她了是麽?他心裏狂笑,那就工作上的接觸唄。
  堯雨心裏連聲歎氣。數著時間過。像這樣的飯局從晚上七點吃到十點應該就差不多了吧,她悄悄地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暗暗對自己說還有一個半小時,堅持。
  抬頭就對上了許翊中的眼睛。他嘴邊帶著笑容,一雙眼睛發著興奮的光。堯雨馬上想起餐桌上放著的熱氣騰騰的蛇羹,她想她知道先前那杯綠幽幽的蛇膽喝誰肚子裏去了。
  這麽高興就因為想看她無奈的應酬?自己是不是應該覺得榮幸?她垂下眼簾,眼角餘光掃到杜蕾正笑嘻嘻地看著她。她的眼睛裏也閃動著意味深長的光,堯雨心裏嘀咕,杜蕾為什麽這麽好心要幫自己喝酒?她今晚就像是沒給自己打過那個電話一樣。
  正想著,杜蕾已坐在了她旁邊,她輕聲對堯雨說:“我不會讓你喝醉呢。”
  堯雨看著她,再看看對麵的許翊中,她驀然笑了,一點機會都怕給?她也輕聲說:“我喝醉不是很好?你瞧得更清楚一點。”
  杜蕾目光瞬間轉冷:“你知道你一小杯就會醉,你不怕現場直播丟人現眼?”
  “嗬嗬,怕啊,我怕得很,不過,我是個小心眼兒呢,你說,要是許翊中看我喝酒,他會是什麽樣?你會不會很失望呢?想不想知道?”
  “你成心?”
  “你泄露策劃案,告訴他我的生日,想讓我再不接嘉林的活兒,想讓許翊中瞧著我和佟思成在一起失望?”堯雨聲音冷了下去。
  她說完站了起來笑著說:“初來嘉林集團,你們這樣客氣,不敬大家一杯實在過意不去。這樣,我酒量不好,我喝三杯可好?”
  她熟練地把白酒倒在啤酒杯裏:“這第一杯我還是敬老板,謝謝許總一直對我們大唐的支持!”堯雨仰頭一氣喝完了杯中酒。
  許翊中看得呆住。這一杯二兩多,她就一口?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他想起上次堯雨喝酒,心裏一急衝口就說:“你幹什麽?!”站起身走過去就把酒杯搶了下來。他知道過不了十分鍾,堯雨就不行了。
  許翊中拿起堯雨的包說:“你們盡興,我送她回家。”
  他沒看堯雨的臉色,拉著她就往外走。
  杜蕾和市場部其他人看著許翊中板著臉拉著堯雨就走,不由得麵麵相覷。杜蕾死死地揉著手裏的餐巾。她可真好,說喝就喝,許翊中的表現就這麽直白?她這次不想讓堯雨喝醉,不想醉了讓許翊中照顧她。她就偏偏要喝,還一氣喝這麽多?
  許翊中不停咒罵著,死死的拽著堯雨衝出酒樓。
  “放手!我想吐!”堯雨開始後悔不該和杜蕾意氣。她是怎麽了?平時不搭理,這會兒怎麽就衝動起來。
  “你瘋了你?!”許翊中怒吼。她一小杯酒就發酒瘋,喝成這樣會成什麽樣?
  堯雨吐得苦膽都快出來了,瞅著他說:“我是故意的,好玩吧?”人搖搖晃晃剛站起來就倒了下去。
  許翊中嚇得抱起她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就往醫院趕。他沒看到跟出來的杜蕾站在酒樓門口臉上閃動著冷冷的光。
  這一夜堯雨沒有發酒瘋,整個人完人沒了意識。許翊中在醫院裏氣得暴跳如雷。他簡直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堯雨的烈性實在太出他的意料。她完全可以不喝酒,卻突然來了這麽一手,他後悔沒有坐在她旁邊可以來得及伸手搶下酒杯,她連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給他就把一啤酒杯的白酒喝了下去。
  她是故意的,她直逼得他後悔不該捉弄她。
  他現在才意識到,堯雨那股子滿不在乎的勁兒是怎麽來的了。她烈起來連命都不要了似的,她還在乎啥啊?她實足就是個土匪性子,霸著他吃定他了。聽聽,她說的什麽?我是故意的!就明告訴自己就是喝給你看的。看你還敢勉強讓她去赴她不喜歡的飯局?!
  許翊中瞪著堯雨蒼白的臉突然又沒了脾氣。一絲心疼泛了起來。他伸手拂開她散在麵頰上的散發,手觸到她臉,柔嫩細膩,一如他平時的猜測。他輕輕摸了摸她的臉,看著她蒼白的唇,想抱著她哄著她的想法就冒了出來。
  他向來想著什麽就做,許翊中走到另一側躺下,連人帶被子抱住,堯雨的頭靠在他胸口,軟軟地依在他懷裏。
  突然她抽搐了下身體。許翊中一驚,輕聲哄著她:“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說完他長歎一聲。他怎麽就喜歡上這麽一個難纏的人!她對他沒心沒肺的。她壓根兒就沒把他放在眼裏。
  報應!許翊中腦中閃過這兩個字。他活了三十年傷了多少女孩子的心,現在報應來了,堯雨就這樣不經意地讓他緊張讓他牽掛。枉他還成天想著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怎麽就忘了呢,不在意他的女孩子又不是沒有。他幾時這樣過?隻有苦笑。
  她為什麽會突然這樣呢?許翊中冷靜下來看了眼懷裏的堯雨開始回想酒桌上的一幕幕。杜蕾和她說了什麽?她和堯雨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從前的疑問又冒了出來。
  第二天下午堯雨徹底沒事了。她醒來時許翊中坐在椅子上看報紙。堯雨對昨晚的事後悔不迭。這樣堵氣有什麽意思?她沒打算和許翊中杜蕾攪和在一起。
  堯雨盤算著該怎麽說才好。許翊中放下報紙瞅著她嗬嗬笑了:“你以後啊還是別喝酒的好,昨晚那一杯,我們集團市場部的小夥子今天還在念叨,說大唐的女孩子太可怕了,以前你們公司的王琳就把他們喝趴下過。還好,及時把你帶走,不然,會嚇壞一桌人。”
  堯雨臉紅了紅,笑著說:“不是沒酒量有酒膽嘛,謝謝你昨天及時拉走我了。”
  陽光照在許翊中身上,暖暖地包圍著他挺拔的身軀,他突然苦了臉,堯雨馬上覺得屋子裏暗了下來,聽他歎了口氣說:“我今天還專門給杜蕾解釋來著。你不是王磊的人麽,我哪敢讓你當場丟人,沒準兒說我們嘉林欺負大唐的人了。”
  哦,原來他拉走自己是這個原因。堯雨看了許翊中一會兒,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那就是這樣吧。“是啊,這麽丟人的事,以後不敢了。”
  “沒事,你可以,就是別讓我在場為難就行。”許翊中不在乎地說道。他怎麽就喜歡上她呢?堯雨擺明了吃軟不吃硬,他不得不改變對策小心地藏著掖著。生怕一句不對,堯雨就對他說,以後別去找她了,也別拿什麽朋友來當幌子了。
  許翊中想了一晚,幾個回合下來終於得出結論,他要想追到堯雨,就不能對她表露出情意綿綿,特別是在堯雨心裏還有那個佟思成的情況下。讓她覺察不對,連接近的機會就不會給他,就驚得飛了。
  堯雨聽了許翊中的話,想的卻是那一句,他對杜蕾解釋半天。她笑著說:“不會了,以後絕對不沾酒了,好在身體好恢複快,我趕著在春節前把你們新項目的事做完吧,春節我還要回B市的。”
  許翊中點點頭:“你恢複了就好,明天開工吧。”他不敢擋著她說讓她休息的話。許翊中對自己實在沒半點信心。這個堯雨拒絕他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接下來幾天,堯雨和嘉林市場部的人混得極熟。她性格開朗,做事也賣力認真。許翊中少有出現在她麵前。堯雨遇著他們點點頭就走開。
  杜蕾心裏奇怪,自從那晚之後,許翊中了解新項目各處施工的情況都帶著她。基本上也沒有找過堯雨。似乎真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才有這樣的接觸。
  她拿定主意,試探著約許翊中吃飯。許翊中隻要有時間也不拒絕。有好幾次一起走出辦公室時遇著堯雨和市場部的小夥子們從工地上回來。許翊中隨口問了幾句情況就帶著她走了。
  杜蕾仔細地觀察許翊中的神情眼色,沒看出有多一分落在堯雨身上的時候。不由得想,許翊中對堯雨的三分鍾熱情己經耗盡了麽?
  許翊中退後了一步,知道了什麽叫海闊天空。他站在遠處,清楚地觀察著堯雨。他發現隻要他和杜蕾在一起,堯雨對他就越自然。她是相當在意杜蕾的感受麽?她和杜蕾的心結在哪兒呢?
  許翊中於是約了杜蕾。他相信,杜蕾總會有他想知道的東西的。
  離春節還有一周時間,城裏各處都開始彌漫著過年的氣息,許翊中喝著茶問杜蕾:“春節你回B市麽?”
  “回啊,我爸媽就等著我過年了。”
  “我去過B市,很美的一座城市,也是依山傍水的。不過,去的時候就呆了一天時間,也沒機會好好逛逛。”
  杜蕾嗬嗬笑了:“有機會來給你做向導。B市有座雲頂山,是省級風景區,這時候山上全是雪,還可以滑雪的。山下還有座古鎮,民風淳樸。”
  許翊中漫不經心地問她:“對了,杜蕾,你這麽漂亮是遺傳你爸還是你媽呢?”
  “哦,我媽,她是話劇團的演員,年青時很漂亮的。”
  “那你怎麽沒去當演員呢?你當演員沒準就走紅了。”許翊中笑了起來。
  杜蕾也笑了,轉眼神色又黯了下去,幽幽地說:“漂亮有什麽用?我爸還不是不要她了。”
  許翊中一怔。杜蕾輕聲說:“我小學畢業的時候他們就離婚了。他們對我倒是都好,就是過不到一塊兒去。我年年春節都兩邊家裏跑,感覺是盡義務,都要陪著,都不像是自己的家。我特別想要有自己的家。”
  “會的,你這麽好的女孩子,會有的。”
  杜蕾心裏感歎,是啊,是會有的,不用心計卻是得不到。她垂下眼瞼遮住閃爍的眼神,低聲說:“翊中,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你說,”許翊中覺得杜蕾也不容易,父母離異她還小,難怪她比堯雨懂得體貼人。
  杜蕾遲疑了下說:“我爸媽都很關心我的,老是問我有沒有男朋友,這陣子成天打電話來,想我能帶一個回去給他們瞧瞧。他們就放心了。”她看著許翊中熱切地說,“你要春節有時間,能不能……要是為難,就算了。”
  去B市,假扮她的男朋友?許翊中還真有點犯難。“杜蕾,你才二十五歲,也不是年紀大了,父母放心不下,這樣哄著他們,到時候知道了,不是會更操心?”
  “你不知道,要是我有男朋友,這樣他們就會放心了。他們都覺得欠了我,我又一個人在A市,所以三天兩頭掛電話來關心,我就不想讓他們操心,就是找別的人我怕人家誤會。找你不會,我們隻是朋友。”
  許翊中想了想,臉上浮起笑容:“好,我反正也想去B市玩玩,就當旅遊了。就去你們家露露臉就行了?”
  “嗯,最多我爸家吃頓飯,我媽家裏也是吃頓飯,完了你說要回去就成了。”杜蕾聽到許翊中答應,心裏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許翊中把情況想得太簡單,他一門心思想著怎麽樣才能找著個理由和借口春節去找堯雨。假扮杜蕾男朋友的身份就不會讓堯雨覺得他是專程為了她而去。
  如果時間倒流,許翊中絕對不會答應杜蕾。事後,他不止一次後悔找這個理由去B市。有些人是沾不得絲毫曖昧的,許翊中太小看杜蕾,他忘記了杜蕾曾經對他的誘惑。也太不了解杜蕾對想要得到的東西從來不會放棄。

  他就出現了
  陶千塵約堯雨逛街,漫無目的一條條街逛著,見著每家店都進去瞅瞅。以前她們就喜歡這樣消磨時間,從衣服鞋子小飾品什麽都看,看到合適的就狠著性兒殺價,商家不賣掉頭就走,就算不買看著也舒服。
  兩人總是不買的人唱白臉,千挑萬選讓老板侍候著心煩意亂。可是今天在千塵第N次換了身衣服走出來時,她終於發現堯雨不對勁了。
  堯雨今天就沒有試衣服的高興勁兒,剛開始說大冬天的不打算買懶得脫衣服試,然後就一直瞧千塵試衣。千塵每次笑著問她:“這件怎樣?”
  堯雨看一眼點點頭:“行,好看。”
  等千塵自己不滿意,換家店又試她還是那句:“不錯,挺好的。”
  千塵終於忍不住了:“小雨!你怎麽每件都說好看啊?和蕭陽一樣,沒樂趣!”
  “塵塵,你人漂亮,身材又好,我覺得穿哪件都好看嘛!”
  千塵受不了放棄試衣,坐堯雨旁邊沮喪地說:“阿陽每次也說這話,你今天不對勁!你以前逛街哪次不是挑來揀去的?其實衣服也差不多,你就喜歡找這種樂子,怎麽了?”
  堯雨扯出一個笑容:“可能生理期來了,疲倦了。”
  千塵體貼地拎起買好的東西拉起她:“走了幾條街,難怪累,走,我們喝咖啡去。我也走累了。”
  兩人坐下後堯雨習慣性地點了杯摩卡,吩咐不要打奶泡。千塵嗬嗬笑了起來,低聲問她:“就沒見你喝過別的咖啡。你還是忘不了佟思成!”
  堯雨煩躁起來:“別提他,誰忘不了他啊!”
  千塵靜靜地看著她,堯雨臉上明顯地堆滿了煩惱,她想了想說:“其實佟思成很努力的,人比剛下飛機看到哪會兒瘦了一圈,這個月他和阿陽累慘了。他們的公司業務做的很不錯的,都不知道佟思成才回來在哪兒拉到的客戶。唉,阿陽忙得都沒時間陪我逛街了!我無聊就上網找人聊天,灌水發帖玩。”
  堯雨喝了口咖啡,苦澀的感覺就滑下了喉嚨。她取過糖包加糖,加了半包,攪了攪再喝,還是苦。堯雨索性把一包糖都放了進去,再喝時,她歎了口氣:“千塵,咖啡加糖原來這麽難喝。”
  “那是你習慣了喝咖啡不加糖了。”
  習慣麽?她習慣了佟思成把她捧手心裏時時刻刻念著掛著嗎?他回來一個多月了,轉眼春節就要到了,他,還是沒有露麵。
  隻是時不時和千塵在一起,她會說起他,回來如何與蕭陽一起為公司的事忙活。堯雨還沒看見他,就能想出忙碌著的佟思成的樣子。
  專注的男人都是好看的,在堯雨看著小說時不時偷瞟忙碌著的佟思成時她就總結出這一點來。因為認真,所以專注。
  堯雨喜歡佟思成編程時雙手如飛一般在鍵盤上掠過的樣子。他眼睛盯著屏幕眉心時不時會微微皺一下,隨即舒展開來。佟思成不看堯雨也知道她在看她。他會在異常專注的時候,雙手不停地時候突然問一句:“我比小說好看?”
  堯雨就會扔下書用手蹭蹭他。佟思成嘴邊就忍不住浮起一絲笑容。
  又喝了一口甜的沒了咖啡味的咖啡。她放下了杯子,喚過服務生另點了杯卡布奇諾。不同的咖啡有不同的味道,摩卡還是不加糖的醇,甜咖啡還是卡布奇諾好。
  習慣不容易改變,如果不扔掉它,隻是改變,隻會讓人更不適應。
  千塵注視著堯雨,她現在看堯雨的心事就不用猜:“其實,佟思成不過是想給你一個好點的環境和生活。”
  “我知道。”
  “公司元旦才開業,他和阿陽你知道都是靠自己在打拚,所以剛開始忙點,要是一來找你,就沒時間了。”
  “是啊,蕭陽也想早點把公司引入軌道,以後有固定客戶就好辦了。千塵,你和蕭陽現在如何?”堯雨轉開了話題。
  “還是哪樣唄,我爸媽時不時就提哪家熟人的兒子,要不就是我哪個叔叔阿姨又有人選想介紹。拖唄!”千塵打定了主意,現在蕭陽在忙,也不急。她咬了咬唇,眉間閃過一絲疑惑:
  “小雨,我好幾次打電話給阿陽他都在打牌。公司忙,陪客戶就一定要打牌嗎?”
  堯雨喝了滿滿一口奶油,甜膩到心裏,她砸砸嘴不喜歡這股子奶味,隨手拿起張紙巾擦嘴:“千塵,這事說不好,沒準兒他哪些客戶就喜歡打牌呢?”
  “可是小雨,”千塵有些急切地說,“我感覺不是這樣的呢,有時候明明可以推的,難道不陪他的客戶打牌,生意就做不成了?”
  千塵有些埋怨蕭陽。她老爸不知道怎麽知道蕭陽要打牌的事情。看著她就歎氣。本來老爸就說蕭陽社會氣息重。自從知道了蕭陽愛打牌還被學校抓過賭,記過大過,對蕭陽更是不滿意。她記起父親語重心長地說:“千塵,賭為什麽會成為娛樂?隻因為它帶著貪欲。人是驅利的動物,但若是一個控製不住這種欲望的人,你怎麽能讓我們放心?所以小賭怡情,而喜歡上賭就不好了。”
  父親說的道理她懂,她也知道蕭陽有時候就是自己想去打牌,嘴裏卻忍不住為蕭陽分辯:“他也是陪公司客戶。”
  “千塵,還是多看看,咱再比較一下,嗯?眼界放寬一點,別隻盯著一個蕭陽好不好?你畢竟隻交過他一個男朋友。”
  堯雨看到千塵明顯帶著一種困惑和不解。就笑著說:“蕭陽再打牌,你每次打電話過去,他連一次都沒掛過呢。我見過很多愛打牌的,像我們公司的那些人,上了牌桌,不管是誰的電話,三言兩句就掛掉,蕭陽很在意你的。”
  千塵歎了口氣,沒再接口。清亮的眼中飄過一絲憂鬱。在意她為什麽就戒不了牌呢?每每想起父親的說法,再去勸蕭陽,他總是聽過就當耳邊風。她不能想象以後蕭陽到家裏來,父親不喜歡他,母親更不用說了,她,處在中間該如何是好。
  不管是加糖的咖啡還是濃香的卡布奇諾都沒換回堯雨的心情。她瞧著靜默下來的千塵笑著說:“現在有精神了,我們進商場再逛逛?”
  堯雨挨著廣告分布的街道察看著。嘉林這次為了春節的開盤,廣告鋪開蓋地。她有些奇怪,新項目的樓盤不過三百來畝,說是大盤也不用這樣打廣告的。遠遠超過了以往的量。現在是賣房子還是賣廣告?
  她走到市中心十字路口,這裏正在安裝巨幅廣告。堯雨停了下來,裝好它嘉林的新項目也就完了。堯雨舒了口氣,還有兩天,她就回家了。佟思成有意無意拉開的距離讓她困惑。她有時候竟然想找著他,問他到底想要幹嘛?堯雨不喜歡這種吊在半空的感覺。
  時不時會冒出對以前的回憶,而他就在這座城市裏,通過千塵,通過回憶不讓她忘記。堯雨想趕緊完工回家,縮回她的殼裏去,用濃濃的親情驅散心裏的不確定。她想了千百遍佟思成回來後她如何與他見麵的情形。現在仿佛都成了無用功。
  她和現場施工負責人談了會兒,就靠在街邊的杆幹瞧著。
  她不知道,在她望著廣告施工的時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佟思成停住了腳步。
  臨到春節公司的總算清閑了會,佟思成正盤算著怎麽去找堯雨,他兩年沒有回來,下午就上了街。遠遠的,堯雨的身影淬不提防地闖入了眼簾。
  佟思成微閉了下眼,眼裏淡淡的澀意一閃而過,回來這麽久,一直忍著不去見她。直到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吊著她的同時也吊著自己。幾乎是瞬間的反應,他張開嘴想要喊她。腳步向前輕移了下,終於踏回了原地。
  他停了下來。站在一棵小葉榕旁邊靜靜地瞧著她。堯雨還是這麽瘦,衣著還是和從前一樣隨意,她的頭發和以前一垂在腰間,動靜之間帶著出塵的美麗。
  出國後,佟思成才覺得中國女孩子直發垂肩的韻味獨具魅力。他不止一次回想堯雨的如瀑長發。柔韌黑亮,天然帶著墜性,從手指間似細沙一樣滑落。
  她一點沒變麽?她手劃拉著似乎在說著什麽。佟思成看到堯雨離開欄杆走到廣告牌前,她現在做事很認真了?她似乎在和現場施工的人爭論著什麽。
  過了會兒,佟思成看到堯雨退了回來,繼續靠在欄杆上瞧著。他看到她摟了摟手,她還是怕冷。一月的天了,外麵風冷得一會兒工夫就凍腳。
  佟思成記得堯雨是最怕冷的。一到冬天就縮成一團。以前他每每好笑地命令她:“抬頭挺胸直腰!”
  堯雨整個人隻舒展了幾秒鍾,又縮成了一團,她總是撇著嘴撒嬌:“好冷呢,思成!”
  正想著,他又瞧著她急步走到一邊,費勁地去扯了扯廣告下角的拉繩,對上麵喊了句什麽。幾個工人跑過去,上下一起把廣告往角鋼上繃了繃,堯雨退後看了看點了點頭笑了。
  有多久沒看到她笑了呢?佟思成有點佩服自己的眼力,隔了一百多米,他都能看到,她笑了。
  天慢慢黑了,佟思成一動不動站著。那邊的廣告牌也裝好了,正在試燈。他看了看時間,都晚上七點多了。堯雨在燈光下的身影是那麽單薄,看上去她卻極為高興。
  佟思成知道那種感覺,有一種工作著的充實的快樂。她生活得很充實,佟思成輕輕笑了。堯雨一直這樣,她總是很容易快樂起來。
  這時他看到一輛車開到她麵前,下來一個挺拔帥氣的男人,他也看著廣告在笑。不多會兒,堯雨跟他上了車走了。
  佟思成皺了皺眉。這人會是誰呢?他心裏突然有點緊張,這個男人給他很不好的感覺。他想了想,招了輛出租車走了。
  許翊中接了堯雨,隻問她廣告的事,絕口不談別的。在許翊中看來,這種不帶壓力和曖昧的接近更容易讓堯雨接受她。
  堯雨說完工作,也不吭聲。
  “吃飯?”
  “不想吃了。”
  “總得吃點?”
  “麥當勞。”
  許翊中生氣,自己就是快餐,堯雨吃完就想跑?他不動聲色地開車到了麥當勞,對堯雨說:“我去買,你在車上等著。”
  不多會兒,他買了快餐把紙包遞給堯雨,她不想和他一起吃飯,幹脆就一點時間也不浪費:“吃完再回家,還是拿回家吃?”
  就這樣?堯雨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謝謝,回家吃!”
  許翊中把車開到她樓下,笑嘻嘻地也說了聲再見就開著車走了。
  堯雨笑了。這樣的許翊中多好,不給她任何壓力和多餘的想法。她想,許翊中也是很好的人。他天生就是副衣架子,穿啥都好看,家裏有錢,性格也不錯,難怪符合杜蕾的條件。她問自己怎麽就沒對許翊中動心呢?
  她搖了搖頭,她心裏究竟還是忘不了過去。
  堯雨轉身往家走。這一回頭,她就看到了佟思成。
  他站在花台邊的路燈下,靜靜地凝望著她。堯雨瞬間有種恍惚,仿佛覺得回到了C大宿舍,走出宿舍樓時看到的佟思成。
  他總是站在路燈下,清冷的燈光照在他身上,把佟思成瘦削的身影拉得更細長。堯雨常常一腳踩在影子的頭上。佟思成一擺頭,堯雨就跳著去踩……
  路燈下的佟思成在她腦中曾經是最美的一幅圖畫。
  她抬頭往上看,路燈下居然飛著一隻孤零零的蛾子,繞著燈光撲扇著翅膀。
  深秋時節還會有蛾子?堯雨有點驚奇地看著它。它的同伴在夏季走完了完美的一生,它還試圖去追求光明?堯雨木訥地望著它不知死活地撞擊著燈。是感動嗎?堯雨想是的,她向來喜歡那種不顧一切的激情。
  如果用石頭比喻人,一個人剛出生的時候,他就是山上自然形成的岩石。他聽著泥石流、山風和泉水等過路客對外麵世界的形容。奮不顧身脫離了母體滾下下了山崖。
  風吹著它順著水隨波逐流。水最初是溫柔的,帶著它一路奔流,指點他看兩岸風景如畫。初時他還在水的溫柔懷抱裏快樂的翻騰,累了就在溪邊安逸舒適地躺著曬太陽,倦了就又跟著溪水前行。
  等著溪流合並,江水滔滔拍起驚天雪浪,他能被水帶得走得更遠看得更多的時候,石頭驀然發現,如果不想粉身碎骨,他隻能磨平梭角。在石塊與石塊的相互撞擊中,彼此忍痛磨合,直到彼此都變成光滑的鵝卵石。然後厭倦了漂流,隻想靜靜地躺著仰望藍天白雲。
  心中還是堅毅,卻無人有心打碎那層厚厚的殼,重新露出它的棱角來。
  堯雨覺得自己就是被磨成了一半的卵石,她總以圓滑的一麵與別的人相處。小心把棱角護著。
  蛾子在堯雨的目光中不知疲憊的飛著。堯雨想定是眼睛盯著久了眼瞪酸了,才會有流淚的衝動,不是她想哭!
  今晚佟思成的身影同樣被路燈拉得長長的。堯雨瞧著地上的陰影,他的頭部離她的腳不過十來公分。她隻要伸腳就能踩上去。她試探性地伸出腳,還沒踩下,陰影的頭部不見了。堯雨習慣性地往兩邊瞧,佟思成已大大地跨近了一步,堯雨還沒反應過來。佟思成已輕聲對她說:“堯堯,你踩在心髒的位置上。”
  堯雨驚跳著往旁邊走開。佟思成一個健步走近:“堯堯。”
  這兩聲親呢的稱呼徹底地讓堯雨迷糊起來。他就站在離她不到一尺的地方。那個佟思成還在?她幾乎有點分辨不出來這兩個人的不同。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堯雨瞬間沒了思想,兩個人安靜地站著,堯雨想她聽到了佟思成的心跳,急促而熱烈,一聲聲衝擊著她的耳膜。
  如果,她記性差點就好了,如果,她能忘了當時走過那兩百米的絕望就好了。堯雨看著腳下的佟思成的影子,想起她走下體育場時被台階割裂的影子,他還是完整的,她已被鋸成無數段了。堯雨歎了口氣,後退了一步,平靜地看著佟思成。
  在印象中,從來都是她粘著佟思成,從來都是佟思成笑著拉開她:“好啦,怎麽這麽粘乎?”
  堯雨記得她認真地對佟思成說:“思成,我要是不粘乎你了,我肯定不喜歡你了。”
  佟思成也想起了這句話,心裏一陣又一陣空落。他沉沉地看著堯雨,清冷的路燈讓她的臉越發蒼白。“堯堯,你還好嗎?”
  他,不再是心底裏那個隻有美好沒有分離的佟思成。堯雨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是不同的兩個人,不同的!
  “很好啊!”堯雨沒有抬頭。“你呢?”
  佟思成笑了:“不好,人累暈了都。”
  她的聲音神態再自然,她始終沒有敢正視著他的眼睛。佟思成想笑,她在他麵前怎麽都藏不住心事。“怎麽不看著我?”
  堯雨費勁地想抬頭,她突然就想哭。她突然抬腿就跑,她不要看他。他回來這麽久,這樣出現,他就這樣招呼都不打就出現了?!
  佟思成一把拽住她拉她入懷。堯雨悶著聲掙紮著。佟思成沒有鬆手,他用力圈住她,聲音一聲比一聲溫柔:“是我不好,我不好,嗯?”
  堯雨沒有出聲,她沒氣力掙紮了,想說的話全堵在胸口。佟思成抬起她的臉,吻了下去。他沒給她時間思考,也不想讓她再跑。
  堯雨死閉著嘴,佟思成沒有勉強,隻覆著她的唇,隻想讓彼此感覺著對方的氣息。那種熟悉慢慢地回來。堯雨慢慢地平靜下來。
  佟思成擁著她,兩人在路燈下一動不動。他突然鼻子有點發酸:“我錯了,堯堯,不走了,以後都不了。”
  堯雨輕輕推開了他:“我累了。”
  “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佟思成皺了皺眉,伸手去握她的手:“以前每次我都送你回去。”
  堯雨一下子把他的手打開。她眼睛裏露出一絲倔強:“那次你沒有。”說完她轉身往家走。那一次,他隻看著她走,他連喊她一聲都沒有。那一次,他沒有送她回去,他隻是目送
  著她離開。
  佟思成也想著那一次。她還記得不是麽?她還沒有忘記不是麽?看著被她打開的手他輕聲地說:“堯堯,我沒有想過你會原諒我,或者我們就能和好。我還是那句話,我回來了,我們重新開始。給我,也給你自己時間好嗎?”
  堯雨滿腦子亂成了漿糊。她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她今天,今天就隻看了他一眼。她連看著他的眼睛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她覺得今天怎麽這麽累,累得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一步步走上樓,堯雨覺得兩腿異常沉重。
  佟思成默默地看著堯雨的背影,她總是給他意外。她連一滴眼淚都沒掉!他反複咀嚼堯雨的那句話。那次沒有,那次他用了多大的毅力讓自己沒有!他錯了麽?他隻是想得實際了一些,可是現在他回來了,他不用和她分開,他有能力讓她過得好。是錯了麽?
  佟思成一動不動,站在路燈下抬起頭看著堯雨上樓。
  回到家,堯雨走到窗前,習慣性地要往下看,手剛撩起窗簾的一角,她猛然覺得不對,窗簾飄動的時候,佟思成似有感應似的抬頭往堯雨家張望。堯雨嚇了一跳,趕緊縮回了頭,瞬間看到的畫麵再次刺激了她。路燈下的佟思成,他還站在路燈下!
  佟思成看到窗簾動了動,有些習慣養成了總是難以改變,他知道堯雨回到家必然會向下張望。他相信遮住了堯雨身影的窗簾總有一天被她用手拉開的。
  佟思成心情驟然好了起來。他笑著同大學裏一樣,習慣性地揚揚手,走了。
  堯雨無力地倒在床上,她有被看佟思成看破的尷尬。她突然生氣,氣自己怎麽就下意識跑到窗前去看呢?難道她心底深處還盼望著瞧著路燈下的他嗎?
  他就這麽出現在她麵前,沒有征兆,沒有告知,讓她毫無準備。
  瞬間看到的佟思成的那張臉,隔了那麽遠的距離,堯雨仍然覺得近在眼前。他眉梢眼角都清晰可見。他抬起頭一如從前那般溫柔含笑。他眼中有著期待,一如每次回到宿舍裏伸出窗外看到的一樣,他等待著她探出窗外的身影,再揮手道別。
  兩年過去,他比原來壯了不少。堯雨想起從前看佟思成穿西裝笑他:“你這樣子就像一根竹竿上涼著的衣服,風一吹,就一扇一扇的。”今晚幾眼瞥過,西服穿他身上已能撐住了。
  他的鼻子還是那麽挺。佟思成有次故意歎息:“我們實驗室的一個女生望著我歎氣,說,佟思成,你的鼻梁怎麽就這麽挺呢?”
  堯雨咯咯直笑:“是啊,來,我刮刮,刮平點。”
  ……
  他的眼睛多了沉穩和探究,他的擁抱和親吻再熟悉不過,他的笑容還一如從前……
  這個夜晚,再見麵已惘然。這個夜晚,沒流淚已成傷。
  堯雨頭痛,是真的痛。她閉上眼就睡了。

  我一直等你
  堯雨是被敲門聲叫醒的。沒蓋被子醒了冷得她牙齒打顫。開了門看到許翊中一愣之下開口都是顫抖著聲音,聽到牙齒碰撞的脆響。
  “怎麽?看到我害怕得牙齒打架?”許翊中挑了挑眉好奇地問道。他不以為自己是在做半夜鬼敲門的事。
  “什麽事?”堯雨終於問出來,再打了個噴嚏。
  “怎麽冷成這樣?”許翊中奇怪地問,順便把手上提的餐盒拿高晃了晃。他滿意地看到堯雨的眼睛跟小狗似的被餐盒吸引住了。他抬腿進門,輕車熟路地把餐盒放在桌子上,回頭招呼堯雨:“你放我車上的麥當勞忘拿走了,想你沒吃飯,專門去買的,免得磊子抱怨說為了我們的工作餓著你們大唐的人了。”
  堯雨又打了個噴嚏,她凍著了。伸手就抱住了熱呼呼的餐盒暖手。
  “趁熱吃嗬。”許翊中拿出筷子,這回他學乖了,買了很多,他坐在桌邊也開吃,“我也沒吃,快吃!”
  堯雨捧著餐盒:“我沒胃口。暖暖手就好。”
  許翊中停下筷子,看堯雨鼻頭都凍紅了,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怎麽這麽涼?”
  還沒等堯雨把手抽出來,許翊中已自然地放開了。他的態度告訴她,就是很正常的關心而己。
  “吃點東西暖和下就好了。”
  堯雨一點食欲都沒有,頭還在痛。
  “你不用為了工作廢寢忘食吧?”許翊中早就決定對堯雨一切類似拒絕不待見他的言行都無視。“對了,這是你的加班費,這兩天工程就結束了,你什麽時候回家過年?”
  堯雨看看信封,笑了笑又推回去:“我拿了公司的提成的,談不上加班,這個是當時想著你設計我非要把我放眼皮底下才故意要的。”
  “五千啊!可不是小數目,你拿著吧。反正我也同意了。”許翊中感到意外。他驀然笑了,“是啊,我當時就是不服氣唄。其實也是真的忙。”
  “都說了不是加班了,這個月我做你們的狂歡活動,還有這次,還有基本工資,我收入都超八千了,夠高了,這個錢不能要的。”堯雨想起當時開口宰許翊中就樂。
  堯雨蒼白的臉生動起來。那抹笑容重重觸動了他。他再次意識到,他就喜歡和堯雨在一起的感覺,舒服且自然。他瞟了眼信封,沒有勉強,打心眼兒裏笑了起來:“唉,不要最好,這錢可是我的工資裏扣出來的,你以為集團裏說要加班費就能給?你勒索得我心疼啊!”
  “嗬嗬,你一個月工資多少?”
  “我說吧,你肯定不信,我一個月就一萬二,連車的費用都在裏麵,你說我老爹和大哥摳門不?生怕我成了敗家子似的。”許翊中恨恨然。
  堯雨放聲大笑,胃口來了,拿起筷子就吃:“要不限製你,你真會敗家!我一開口就要了你半月工資你眉毛都不皺一下,難怪你會心疼聖誕大餐硬拽著我陪你去吃。”
  許翊中也跟著笑。這個晚上兩人之間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堯雨第一次不覺得許翊中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這一刻,她邊吃著東西邊和許翊中天南海北的聊天,忘記了去想佟思成的出現。也忘記了去想杜蕾。
  “我一直對家世好的男人有成見,總覺得沒有那種男人味兒,不思進取,隻知道啃老。”
  “現在呢?不會覺得我有男人味兒,好學上進,為老爹打工一樣被他榨取剩餘價值?”
  “不是呢,是我覺得你還是人的。”
  “什麽話?”
  “哦,哦,說錯了,你頭上沒有那個圈圈的。”
  許翊中奇怪地問堯雨:“什麽圈?”
  堯雨笑倒在沙發上:“天使啊,神啊,頭上不都有個圈麽?”
  許翊中大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堯雨的笑容一絲不剩地都被吸進了他深邃的雙眸中。兔子?守株待兔她繞開走,直接去捉她拎著她的耳朵放在眼皮子裏底下,她會咬人。隻有拿好吃的喂她,藏起想吃了她的欲望,她才會乖乖的上當。許翊中無比得意自己及時調整了方針策略。他想起了煮青蛙的故事,等水一點點加溫到青蛙察覺的時候,想跳也跳不出去了。
  堯雨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許翊中,我想去一個地方,你能不能送我去?”
  她心情好轉,她想要去一個地方。
  晚上十點多,寒風吹來,許翊中送堯雨來到了C大。從畢業後,她從來沒有來過這個體育場。從前,是她不敢來,她避著這裏,躲著這裏。可是今天,見到佟思成之後,堯雨想來。
  堯雨揚起笑臉對許翊中解釋:“我想在這裏呆會兒,你回去吧,不用等我。我自己叫車回去。”
  “我等你吧?”堯雨想來的地方是C大,許翊中看堯雨的神情就明白這裏肯定有她和佟思成的回憶。他隻是不知道這是他們分手的地方。
  “不用不用。謝你送我來。再見!”
  有時候人是需要這樣的獨處來反思的。也許再回到充滿記憶的地方,感覺已經不同。堯雨能讓他送她來,他已經覺得又前進了大大的一步。“哎,我在這裏等你!”
  “那好,我呆一會兒就出來。”
  堯雨從小門進了體育場,冬天這時候體育場內空無一人。路燈慘白地透進來,體育場內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霜一樣的凍著。
  她緊了緊衣裳,抬腳走上了台階。這裏有十四級台階,每一層有五十公分高,堯雨閉上眼一步步邁上去。等她數到十四時睜開了眼,是數錯了麽?麵前怎麽還有一層?
  堯雨有點疑惑,瞬間就明白了。台階是十五層的,隻是每次到了這一屋,她都喜歡停下來仰起脖子看佟思成。“思成,要是你有這麽高就好了。”
  “那我就超兩米了。依你的算法,我算是殘廢。”
  堯雨給佟思成算男人的最佳高度,她向來以自己為標準,和她差不多高或比她矮的一律殘廢,比她高出一個頭以上的也叫殘廢。她就用手比比佟思成的身高,她的頭剛好抵住他的下巴。堯雨就笑著說:“你好危險呢,你再長高一公分就是殘廢了!”
  而堯雨後來就改變了這種算法,比如站在十四層仰著脖子看十五層台階上的佟思成,她覺得剛剛好。
  “怎麽你的算法又變了?”
  “因為,”堯雨抱著他的腰,“我喜歡這樣抱著你的感覺。”她喜歡把臉埋在佟思成的肚子上,使勁一壓,佟思成則用勁一彈:“又幹什麽?”
  “想武功裏的棉花肚是什麽感覺啊?”
  佟思成啼笑皆非。又禁不住堯雨鬧騰,每次就成了接頭信號似號的。
  堯雨仰起頭,體育館外的路燈太晃眼,沒有佟思成為她擋著,堯雨眼睛被晃得花了。她眯了眯眼邁上最高那層台階回頭往下看。
  從前,她走進體育館時,佟思成就直起身站在這裏看她,會是什麽感覺呢?她望著空蕩蕩的體育場想象。
  她仿佛看到佟思成走了進來,一步又一步的靠近。堯雨臉上綻開一朵笑容,是啊,她就是這樣一步步向他靠近,而他就綻開了這樣熱烈而盼望的笑容。
  堯雨泄氣地坐了下來。她撐著下巴望著空蕩蕩地體育場。
  他回來了,站在路燈下等她。她要和他重新開始嗎?忘記分手的一幕,重新開始?
  她愛坐在暖暖陽光下的台階上看小說,風吹開書頁,卷走了裏麵夾著的花瓣。枯萎的淡黃色的曇花花瓣飛了出去,半透明的飄向台階下,她跳下台階去拾。拾起兩瓣後就看到佟思成手指拈著一瓣饒有意味地讀上麵題的詞:“自在飛花輕似夢……”
  “還我!”堯雨臉紅。
  佟思成嘴邊忍不住的笑意,那一刻,堯雨看到了陽光溫暖明媚。他把花瓣送到她麵前。淡黃色的花瓣躺在他手掌中像托著隻蝶,秋風裏翩翩欲飛。
  ……
  這裏是這麽冷清,路燈照在她背上,將她的影子投射在台階上。堯雨冷得縮成一團。她突然想起在體育場外等她的許翊中。不好讓人久等的,還是回去吧。
  她一起身,影子拉長了,被台階鋸成了幾段。影子如刀薄薄地從心口劃過,不經意的呼吸就蹦出絲絲刺痛。堯雨跌坐下去,埋住頭無聲地掉淚。
  她對他付出了全部的熱情,她以為她找到了書裏寫的那種最美好的愛情。她是那麽愛他,那麽愛他呢。
  許翊中在車裏等了良久。他下了車摸出煙來吸。他有耐心等。雖然他知道堯雨一個人在裏麵呆那麽久必然有她的原因。他極想進去瞧瞧她,努力告訴自己她需要時間和空間,許翊中壓下心裏的衝動,選擇了在外等待。
  體育館對麵的樹林的教學樓還亮著燈,路上偶爾有騎自行車的學生經過,車鏈條發出輕輕磨擦聲。他不禁想起自己讀書的時候,寧靜的校園,教室裏的晚自習。許翊中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多麽值得懷念的學生生涯。
  單純,熱情。
  他回頭望了眼體育館。堯雨也是這樣的懷念著大學時的戀情嗎?她還小,不明白再喜歡也是過去了。許翊中歎了口氣。
  他理解她。一如他曾經也這樣迷戀過的學生時代的感情。
  這時候,他瞧見一個穿著大衣的男子慢慢地走過來,他沒看到站在樹林陰影裏的許翊中,隻瞥了一眼路旁停著的車,便走進了體育館。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許翊中想了想,也走到了小門旁。
  他看到高高的台階上,堯雨小小的縮成了一團抱膝坐著。像塊石頭,沒有生氣。
  許翊中心抽了一下,就一個想法,不要她這樣。他情不自禁想過去,瞬間又收回了腳。
  那個穿大衣的男子正向堯雨走去。直覺告訴許翊中,他肯定就是那個佟思成。燈光照著他的側臉,許翊中看到他怔了怔。他望向堯雨的樣子,渾身籠罩著一層傷痛。
  真是巧。許翊中輕歎一聲,堯雨想來,佟思成也來,這種默契隻有相戀極深的人才會擁有。他無意看他們的碰麵卻碰了個正著。他沉默地站在門邊,終於還是返身走回了車裏。或許,他該離開。
  佟思成聽到心髒一陣狂跳。
  “那次你沒有。”他回到家堯雨的話就一直縈繞在耳邊。他又來到了這裏。
  回來這麽久,他已來過這裏無數次了。他盼望了無數次,坐在台階上望向小門的方向,她,都沒有出現。可是當他想她絕對不會出現的時候,她卻坐在哪裏,坐在他往常坐著的地方。讓冬夜的路燈把她照成了一處剪影,黑乎乎的蜷坐在最高的台階上。
  佟思成想起了在蘇格蘭原野上破敗的城堡,每一塊石頭在月夜中散發著百年孤獨。悔意再次湧現。是他的錯!
  他沉沉地看向高處,這是他的堯堯現在的氣息嗎?她無論何時都是開朗明媚的,她有無數的小趣味轉移開不開心。她有次考文學原理得了六十三分,佟思成從來沒見過堯雨為考試不開心,就問她:“不是及格就好麽?”
  “不是,老師說我的理解不對。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一首詩就非得照書上的解釋來。”
  “是什麽詩?”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詩人寫的是他的心境和心情,孤獨空明。我理解的卻是,如果有人陪他一起不是更好?就用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也一樣扣著雪啊,我這一解釋,老師說文不對題。鬱悶。”
  佟思成哈哈大笑,逗她說:“那杜甫寫茅屋為秋風所破的詩,你會不會用天當被蓋地作衣,大丈夫當如是也來安慰他老人家?”
  “不,我會說杜老的家自然環保,取材無汙染。兔從狗竇入,雉在梁上飛,他與動物和諧相處。”
  佟思成笑噴。
  就是這樣的堯雨,堯雨就是這樣。她從不悲傷。傷心瞬間就過,又活蹦亂跳。
  佟思成慢慢走上台階,站在十四層停下了。
  堯雨埋著頭聽到腳步聲,她不想讓許翊中瞧見她哭了,悶聲說:“你不是在外麵等嘛,等不及就先走吧,我呆會兒就好。”
  佟思成想起外麵那輛車。等她的人是那天開車來接她的帥氣男子嗎?他沉默了下,輕歎出聲:“是我,堯堯。”
  堯雨嚇了一跳,猛的抬起頭來。除了她爸媽,隻有佟思成叫她,堯堯。
  她和佟思成戀愛後,就笑著告訴他,家人這樣叫她。朋友都叫她小雨。
  佟思成蹲下身子望著她。
  堯雨又想起生日哪天穿著佟思成買的藍色的裙子來見他,他就是這樣蹲著望著她。佟思成的眼神少了那時的熱烈,多一種沉痛。
  她怔怔地看著。然後就瞧見他拉住了她的手。他的唇又印在她掌心,沒有了那時的灼熱,冰涼的唇帶著刺骨的寒冷從掌心直達心髒,堯雨受驚的抽手。
  佟思成的眉皺了皺,看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堯雨哆嗦了一下。
  “對不起,”佟思成輕聲地說,“堯堯,”他說著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目光中滿是眷戀和心疼。“怎麽這麽涼,你一個人在這裏坐了多久?傻瓜。”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暖著,一如從前。他的眉越皺越深,在眉間形成淺淺的一道褶皺:“這樣會凍病的,不知道麽?”
  堯雨心裏狂喊了一聲,她猛的站起來,嘴皮都在發抖:“我,還有朋友在等,我走了。”她逃也似的跳下台階。
  “我等你!堯堯!”佟思成的聲音仿佛魔咒一般。
  堯雨隻覺得心慌,她怎麽跑這裏來了?她怎麽又遇到他了?今晚,她看到他兩次!她不敢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會在這孤單寂靜的體育場裏因為情感的脆弱而失掉冷靜。
  佟思成又一次看著她離開,她走得這樣匆忙這樣著急,她是在躲避嗎?她來這裏就因為無法忘記。他微笑地看著她。她心裏還有著他的。
  堯雨跑出體育館,她沒有看到許翊中的車。她有點急,她害怕佟思成走出來看到她一個人。堯雨哭了起來。邊哭邊順著路邊往校外走。
  拐出這條路,她聽到按喇叭的聲音,回頭一看,路邊許翊中含笑地坐在車裏。“上車,我在這裏等你呢。”
  堯雨擦了擦眼淚上了車:“好冷!”
  許翊中把空調開到最大,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大冬天的,在外麵坐那麽久,不冷才怪,給你買的。”他邊開車邊遞過一杯熱熱的珍珠奶茶。
  堯雨如捧珍寶的捧著,喝了一口直暖進了心裏:“你買這個去了?”
  “怎麽?沒看到我以為我走了?”許翊中看到她一個人出來已經很開心了,他準確地判斷出堯雨現在不想原諒哪個佟思成,意味著,他得加快腳步了。“我答應了等你,就肯定在,我特別講信用,這是做生意練出來的,所以啊,我說的話以後就不用懷疑了。”
  “你哪有這麽好,沒準兒啊,是自己等不及了就去喝奶茶,結果發現太甜,買了又不想喝就說是給我買的。”堯雨坐在許翊中車上特別安心。她決定等春節回家再好好想想佟思成的事。
  “我還沒喝夠呢,你不喝還我!”
  “憑什麽?你還欠我九百九呢,可以買多少杯奶茶了?”
  “什麽時候欠你的?大餐你吃了又不是沒吃!”
  “吝嗇!”
  “我靠工資吃飯,我不節約點能行?”
  堯雨瞪了瞪他,心裏湧出一種感激,他看到她哭了,他隻字未提,他隻是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話讓她開心:“謝謝你。”
  “嘴上說謝不行,來點實惠。比如請我喝茶吃飯一類的。”
  “嗯,好吧,我不要你的九百九了。”
  “明明是我自己的銀子。”
  “那也是我存你哪兒的,存銀行還有利息呢。”
  許翊中心情很好,這時候的堯雨哪還有半點才和前男友邂逅的悲傷。她,隻是不明白自己罷了。

  上門的女婿  
  許翊中大年初四到了B城。他開車到B城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B城隻是座中等城市,過年的氣氛卻很足。街上人來人往,樹上掛滿了彩燈,遠遠看去,山勢連綿處,燈火星星點點,不時有焰火飛出,城市的夜空頓時五彩繽紛。
  他看著這座城市,耳邊聽著零星的爆竹聲響,這才感歎,真的過年了。在A市隻有在城邊上才能放爆竹,城裏不行。他想起小時候過年,到了午夜十二點左右點燃爆竹的那種快樂。沒有爆竹聲響,過年的味道就不再濃鬱。
  沒想到這裏城內還能放爆竹,這一發現著實讓他驚喜。許翊中到酒店開了房間住下,就上街去逛。他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堯雨:“小雨,你在幹嘛呢?春節怎麽玩的?”
  電話那邊傳來陣陣笑聲,堯雨樂嗬嗬地說:“正打算去放煙花呢。你呢?A市好像隻能在城外放吧?”
  “對啊,所以聽你說起,太羨慕了,要是我能在B市,你會帶我去放煙花麽?很多年沒有放過了呢。”
  堯雨笑著答應:“同情啊,沒煙花爆竹過年多不好玩啊!”
  “真的?我來了你帶我去放煙花?”
  “許翊中,你哪點像三十歲的人?說的像孩子似的,難不成為了放煙花你就大老遠的跑B市來?裝可憐啊你?”
  “你就可憐可憐我吧,”許翊中放聲大笑,“說好了,我來了你要帶我放煙花。”
  “好好好,”堯雨連聲答應,“我玩去了,再見!”
  許翊中得意地想,要是出現在堯雨麵前,她會不會嚇壞了。他想起答應了杜蕾的那件事。許翊中壞壞的想,波瀾就從這裏開始吧,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堯雨的軟肋就在B市,多少與杜蕾有關係。他有時候看著杜蕾總覺得心裏明白透亮,男朋友?是給她父母看的還是給堯雨看的呢?看看時間,才晚上七點多。他就給杜蕾去了電話。
  “你到啦?在哪兒?我來接你。”杜蕾的聲音帶著驚喜,她以為許翊中明天才會來。杜蕾在她母親家裏,正和母親及母親的丈夫一家子看電視。
  “小蕾啊,是不是他來了?趕緊去接!”杜蕾母親聽說有這麽號人物,春節要來,早伸長了脖子等著呢。
  杜蕾剛到酒店門口就看到了許翊中。她沒叫他,靜靜地打量著他。許翊中個頭很高,穿著防寒服的他少了辦公室衣冠楚楚的嚴肅,多了幾分活力,看上去更年青。他正站在酒店外賣煙花爆竹的攤點旁逗幾個買爆竹的孩子。杜蕾瞧見他突然笑了起來。
  隔著幾米遠她也能聽到許翊中的笑聲。他略抬著頭,輪廓分明的五官英俊逼人。霓虹燈光照在他的笑臉上,杜蕾的心跳了跳,他的笑容,哪種明朗開懷,像,陽光,極具魅惑。這一刻,她聽到了心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歎息,升起一股嫉妒,那笑容和堯雨開懷時一模一樣
  “翊中!”杜蕾笑著喊他。
  許翊中看了眼杜蕾:“我在看煙花爆竹。你們這裏能放爆竹實在是太好了。”
  “家裏買了很多,晚上我陪你放。”杜蕾走上去挽住了他。
  “現在?明天吧。我隻是想來了順便問問有些什麽注意事項。”許翊中拿起一根煙花,不露痕跡地脫開了杜蕾的手。
  “哦,我媽聽說你來了,在家等著呢。”杜蕾輕咬著唇,有點為難。
  “我是想是不是該買點什麽東西去,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去見你爸媽吧?這樣太沒禮貌,總是長輩。”許翊中想也好,今晚見她母親,明天陪她去父親哪裏,一天就搞定,然後,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呢?
  “沒關係,我就說是我同事,模糊點就行了。”
  許翊中想了想笑著說:“這樣啊,我就在酒店櫃台裏買點可好?”
  杜蕾陪著許翊中在櫃台裏挑了兩瓶酒,一盒補品。杜蕾搶著要付錢,許翊中攔住了:“不是別的意思,見長輩我來買應該的。”
  杜蕾抿著嘴笑了。她希望不是假扮的,許翊中真情實意地去拜訪她的父母該有多好。不過,隻要許翊中肯來就好了。
  一進門,許翊中就嚇了一跳。屋子裏至少坐了十來個人。杜蕾真的和她母親長得極像,她母親眉眼間多了一絲成熟女人的溫婉。“翊中是麽?聽小蕾說了你很久了。過來坐。”
  許翊中很自然地坐過去。席還沒有撤,看得出因為他來又新炒了幾個菜。他禮貌地坐下和桌上杜蕾的親戚們打了招呼,酒就端上來了。應付酒席他算得上經驗老到,自如地應付著與一幹才認識的人。
  杜蕾母親一直看著他。杜蕾坐在許翊中旁邊,為他布菜,聽到好笑的事便自然地靠許翊中又近了幾分。觀察到這樣的親呢,杜蕾母親臉上綻出了笑容。
  許翊中以為認識完了,酒也喝了,差不多時間就該回酒店了。他坐到晚上十點,便起身告辭。
  “不行,哪能讓你住酒店呢,我早收拾了房間,過年要住家裏!”杜蕾母親笑容可掬地留他。她對許翊中極滿意,也細細問了杜蕾,知道他家世好,國外留學的碩士。她暗中叮囑女兒一定要好好把握。“小蕾,帶翊中放煙花去。回頭我做消夜。”
  許翊中看了眼杜蕾,她滿眼都是求懇。杜蕾母親熱情似火,留下來,過年在女孩家裏住,他隱隱覺得這樣演杜蕾的男朋友有點過了,如果……他比較著他的想法與事情發展的後果。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堯雨,我犧牲大了,他暗想著。
  走上樓頂放煙花的時候,他皺著眉說:“杜蕾,這樣好不好啊?你母親很關心你的,要是知道是假的,不會傷心麽?”
  杜蕾嬌笑著說:“總比她成天來電話擔心我一個人在A市要好得多。我能照顧自己的。你來過一次,她放了心,以後就不會再問了。快來,翊中,我不敢點!”
  就這樣簡單麽?真的隻是讓父母放心?許翊中揚了揚眉走過去點燃煙花。“砰!”煙花在夜色裏炸開,化作一蓬銀雨撒下來。很久沒玩了,他也很興奮,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能和堯雨一起放煙花,她一定很開心。
  紅紅綠綠的煙花點綴了無邊無垠的夜。他默默地注視著流光溢彩的夜空,煙花炸開綺麗璀璨,許翊中突然有了思念。
  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情緒了?久違了的激情在心裏突突跳動。極目遠望,他思念的那張素顏藏在城市的哪個角落呢?她現在也在抬頭望著夜空裏怒放的花嗎?她可知道有這麽一叢美麗是他為她燃放的心意?他克製著給堯雨電話的衝動。希望明天早點到來。
  杜蕾抬頭看空中的煙花,久久的凝望著:“謝謝你,翊中,這裏是媽媽的家,她愛我,卻有另外的家人。父親的家也是。看著是一家人,我總覺得隻有一個人在過年。”
  煙花熱鬧地在天際盛開,燃盡繁華。杜蕾站在天台上,白色的身影,帶著哀傷。
  她不美麽?她很美麗。她不好麽?她是很好的女孩子。許翊中低下頭,他無能為力。
  杜蕾回過頭,眼中淚光瑩動。許翊中仿佛看到一朵白玉蘭在夜色裏靜靜歎息。天邊輕雲下隱約露出一彎殘月,這樣清冷,憑空就生出愁緒。
  他自然又想起了堯雨,她那種對什麽似乎都不在意,淡而堅定的性格像亞.蓋拉西莫夫的《雨後》。對,堯雨就是雨後的風景,淡淡的陽光穿透林間,草葉閃亮。清新的空氣,木質的涼亭,帶著水氣的花,還有一杯飄香的茶。一抹溫柔在許翊中目光中緩緩沉澱凝聚成一顆清亮的星星,他渴望的就是這樣一種雨後的溫馨,充滿生活氣息。
  許翊中拍拍她的肩:“我看你母親對你真的是很關心的。別這樣,大過年的。”
  杜蕾笑了笑,伸手拉住他:“走,去吃我媽做的元宵。”
  她像個孩子,緊緊牽著他的手,許翊中笑了笑。他是真心希望杜蕾能過得開心一些。
  第二天杜蕾就帶著許翊中去了她父親哪裏。杜蕾父親家裏的條件明顯要好過她母親家,一介紹,原來她父親是B城的建委主任。許翊中和她父親自然有了共同的話題。杜主任對許翊中也是青睞有加。對女兒也甚為寵愛。他是直性子的人,拍著許翊中的肩樂嗬嗬地說:“翊中啊,你年紀也不小了,什麽時候把事辦了?”
  許翊中看了眼杜蕾,她臉上浮起一層紅暈,嗔了父親一眼:“爸,說什麽呢。”
  “嗬嗬,”杜主任感慨萬千,“翊中啊,我不好,一直覺得欠了小蕾,你好好待她,嗯?”
  許翊中隻能笑著應下。
  因為他的到來,杜主任格外高興,沒在家裏吃飯,去了酒樓。許翊中皺了皺眉,轉頭又看到杜蕾的神色,歎了口氣,從看到這位強勢直率的杜主任起,他開始後悔,覺得演這出戲沒想象的簡單。在許翊中原來的感覺裏,杜蕾的環境沒這麽好,父母雖然離異,現在看來,其實反而對她更加珍愛,兩邊家裏都當她是寶,生怕委屈著她了。許翊中明顯的感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他沒有開口問堯雨的情況,他想,意外會一個接一個的來。
  杜蕾挽著他走進酒樓。臨到春節,酒樓人滿為患,杜主任一路和人打招呼,一路介紹著女兒的男朋友。許翊中臉都笑僵了,低聲問杜蕾:“今天中午在這裏吃飯的都是你親戚?”
  “我不知道啊。老爸安排的。”杜蕾輕聲說,“對不住了,B城城小就這樣。”
  “做戲做全套,當商務餐!”許翊中低聲笑道。
  推開包房的門,他腦子一暈,裏麵又是十來個人候著。免不了又一番客套。許翊中含笑地應對。他沒想到這麽隆重。他想起杜蕾父親問他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他簡直有種真的上門的感覺。
  聽說他是嘉林集團的副總,杜蕾父親巧妙地提示許翊中,完全可以來B市投資房地產。這裏的房地產業開發空間很大,不比省會城市競爭大。嘉林如果願意,B市在很多方麵還能提供好的條件。
  許翊中很有興趣地聽著,發現他沒有說錯。隻是杜主任這番話不僅是說給嘉林集團的副總聽,也是說給未來的女婿聽。他含糊地把大哥許翊陽抬出來做擋箭牌。聽在杜蕾父親耳朵裏卻又是另一番理解了。
  吃過午飯許翊中匆匆告辭,說要趕著回A市。他怕呆的時間久了,事情真的不像他想的那樣簡單了。
  出了門,許翊中長舒一口氣,笑著對杜蕾說:“你還是早點找個男朋友,這樣子真的不行。”
  “我的男朋友可不是你嘛。嘿,現在爸媽再不會成天催我了。”杜蕾臉上的紅暈還沒消退,“你不急著走吧?我帶你四處逛逛。去雲頂山滑雪去。”
  “不了,我回去了。”許翊中心裏惦記著去找堯雨。
  “那好,謝謝你。”
  許翊中開著車要走,又猶豫了下對杜蕾說:“杜蕾,你家條件也不差的,找個男朋友不是件難事,真的,好好談場戀愛,心情就開朗多了。”
  “知道啦!你比我爸媽還嘴碎。再見,路上小心!”杜蕾輕笑著揮手。
  許翊中開著車避開杜蕾後,他對杜蕾的看法又有一些新的東西。以杜蕾的家的條件,她完全可以過得很好,而她給他的印象卻是一直很憂傷。許翊中想也許是父母離異給她造成的傷害太大了。
  許翊中回到酒店好好睡了一覺。昨晚在杜蕾母親家,他就沒睡踏實過。起床後他默默地想,以杜蕾家兩邊見著的親戚,杜蕾父親的地位,在B市有多少人家知道這個消息呢?堯雨有可能知道嗎?
  他不知道的是就這一下午時間,他與杜蕾的關係已經在B城不少人家傳過一遍了。杜主任的千金找了A市房地產集團的公子成為春節B城認識杜主任的人嘴裏的熱門話題。
  許翊中給堯雨打了電話:“我到B市了,你帶我放煙花去!”
  “哦,你真想放煙花?”
  “你不要又說話不算話哦,我真到B市了。在酒店呢。”
  “你昨晚不是在杜蕾家放過煙花了嗎?還沒盡興?”
  堯雨的聲音和平時沒什麽區別,許翊中卻聽得心花怒放,解釋還是必要的:“杜蕾說她爸媽成天催她交男朋友,我想過來找你放煙花,順便假扮她男朋友幫她一個忙了。”
  堯雨嗬嗬笑了:“你這假男友怕是做得很成功吧?聽說她老爸對你滿意極了,正四處宣揚打算催著你們結婚呢。”
  “是啊,沒想到她們家這麽熱情,我都吃不消了,趕著吃完飯就開溜。那你還不過來安慰我一下?”
  堯雨心想,我來找你?我要是和你在大街上遇到熟人,人家嘴裏還不知道說成啥樣呢?她輕笑著撒謊:“不行呢,我今天和我爸媽回鄉下老家。陪不了你啦。真是對不住。”
  許翊中看著手裏的手機放聲大笑。堯雨聽到他先來找杜蕾扮他男友馬上就變卦不見他了。堯雨不是一般的在意這件事。小丫頭片子!他嘀咕了一句,也不見惱,開著車回了A市。
  事情沒有完全按照他的思路發展,卻也差不離了。他知道堯雨會因為杜蕾躲開他,他卻想讓堯雨不因為杜蕾而躲開他。
  堯雨心不在蔫地接千塵的電話。
  “那個劉雲啊,就我劉叔的兒子,從小一塊兒長大,小時候這樣,長大了一點沒變,我媽想得出來讓我和他相親!小雨啊,你不知道這個春節我吃飯有多累?臉笑僵了不說,耳朵也聽起繭了。小雨,吃一次飯回來我媽就念,你看看,你王叔的女兒出國讀研都回來了……千塵啊,你瞧瞧你張姐姐多能幹,你看看你陳阿姨的女兒……小雨,我煩得要死,就這樣東比西比的。拐著彎看不上阿陽!怎麽辦啊?”千塵歎氣。她這個春節被爸媽盯得緊,從初一到初五,每天走家竄戶。要不就是變相的相親,要不就是看了親朋好友家的孩子,拿她去比。她已經煩透了。這個春節過得真是累啊。
  “你吃完就忘唄!”堯雨想起許翊中在B城攪起的不大不小的話題。深深的佩服杜蕾的心計。她的目的那有這麽單純,就為了應付父母催她交男朋友?想起心裏就氣,她就差點沒罵許翊中是豬了。想想又意興闌珊,關她什麽事呢?沒準兒許翊中就起了這份心,不過順水推舟呢。
  “小雨,你在聽沒有?你今天怎麽沒精神似的?”
  “嗯,我聽著呢。”堯雨想著許翊中來B市的事就心煩,難道她也和杜蕾一樣,看到對方擁有什麽東西就不高興?堯雨搖搖頭,不是這樣的,她隻是為杜蕾感到難過。她連這樣的招術都使得出來。雖然許翊中一再強調是假扮她男友。可是在杜蕾的爸媽,她的親朋麵前,許翊中就不是假扮的。
  千塵說了半天堯雨蔫不拉幾地嗯了幾聲,她疑惑地又喊了她幾聲:“是信號不好麽?小雨,你聽得到我說話不?”
  堯雨回過神,簡明扼要地對千塵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你自己橫下一條心對蕭陽,誰拿你也沒法,不過,就是要費點功夫去磨了。”
  “磨什麽啊,”千塵沮喪,“我打電話給阿陽,春節都時間見麵。每次打電話給他,他都在牌桌上,前些日子公司忙壞了,他也趁春節玩呢。我一想起我爸說他社會氣重,反對他打牌,他就是改不了,他怎麽就不想想我爸為什麽也反對呢,心裏實在是堵得慌。你呢小雨,春節還好吧?”
  “好啊,回來吃好喝好睡得好,兩年沒回來,回來就成小霸王,啥事都順著我的心意,我可和你不一樣,我不喜歡應酬,不想去沒人勉強我,就窩家裏懶著舒服呢。對了,新消息,許翊中上杜蕾家當上門女婿去了。”
  “啊?這麽快?他倆真在一起了?”
  “他啊,假扮杜蕾男朋友了。”
  “我說小雨,你怎麽聽到這消息不高興?你應該高興啊,杜蕾不就不會成天為了許翊中和你過不去了?你在意?”
  堯雨有點煩躁:“我不是在意這件事,杜蕾,她的心思才沒這麽簡單。不過,不關我的事,我這幾天啊,成天在想佟思成,我見著他了。”
  “啊?佟思成也來B市了?”千塵大為吃驚。
  “沒有呢,我是說春節前我見到他了,他來找我。我拿不定主意。煩著呢。”堯雨這些天窩在家還是沒有想清楚該怎麽辦。
  千塵“撲哧”一聲笑了:“看來人真的是看別人看得清楚。我看啊,你當佟思成是雞肋呢。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重新來過呢,又回不到從前的感覺,放棄他呢,你又念著以前的好。我看啊,那句話還給你,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堯雨心裏亮堂起來。是啊,想什麽呢?佟思成要找她,就找唄。自然的相處,到最後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唄。她聲音變得明快起來:“千塵,剛才煩呢,也沒認真聽你說,相親有沒有比蕭陽好的對象呢?”
  千塵想,有呢,有比他帥,比他條件好的,隻是心已經被蕭陽填得滿滿的,她本能的抗拒著相親,本能的抵製爸媽介紹的青年才俊。“小雨,相親倒也簡單,能不能對上眼又不是吃頓飯就成了的。我是覺得家裏的壓力太大了。去一次親戚家,回來不停地拿別人家的孩子和我比,親戚們總是笑著說,千塵條件這麽好,怎麽著找個男友也不會差。我媽就瞅著我不吭聲了。我要找個家境差的,她麵子往哪兒放啊!我爸還好點。但說起阿陽打牌,他就不喜歡。可是他又沒說錯,阿陽是喜歡賭。他不是那種賭徒,但卻好賭。我幾次打電話想訴苦,聽到他在牌桌上,心裏就氣,啥情緒都沒有了。有時候在親戚家坐著,感覺就和阿陽像兩個世界的人一樣,我拉他進來,無處著力,我離開,又拋不下。”
  “可能真是前些日子忙壞了,借著春節就好好玩了。等過了春節你再勸勸他,嗯?”
  千塵歎了口氣,她覺得壓力太大了。她母親好強,麵子思想又重。她能想象若是找了蕭陽,母親會有多麽失望,母親會在親朋麵前抬不起頭來,會不好意思說她的千塵找了個什麽樣的男友。而蕭陽,都告訴他父親反感他打牌,他就是做不到。
  一個春節,走到哪裏都能看到家人團聚情侶相依的親熱。千塵卻感到孤單,對著笑聲,她的心在陌生的彼岸。她像隻落進蜘蛛網的蝶,無力的扇動翅膀,卻擺脫不開蛛絲粘身的沉重。每走一戶親戚,又多一根纏繞的絲。她快要悶得喘不過氣來。
  “小雨,我覺得累極了。兩邊為難,真是不想活了。”
  “說什麽呢?別亂想,我初七回來後找你玩,咱們慢慢再聊。”
  B市到A市走高速公路三個半小時。火車四個半小時。堯雨打算初七上午走,初六晚上她接到了佟思成的電話:“我在B市,票買好了,我來接你。”
  堯雨愣了半天,重複著佟思成的話:“你在B市,你買好票來接我?”
  “嗯,明天上午十點,我在火車站等你。要是你想,晚上我帶你放煙花去。”
  堯雨有點暈,他來了,就為來接她?她的心仿佛被一隻手狠狠的捏了一把,疼了一下更多的是酸楚,酸得讓她皺眉。
  大學四年,堯雨暈車,從來都是坐火車回家,車票都是佟思成給她買好,堯雨放假的時候佟思成總是陪著她回B市,又坐汽車回去。等到假期快結束,若是堯雨一個人走,佟思成又會坐大巴來B市,陪著她坐火車回學校。
  堯雨的大學四年,就從來沒有自己買過一次火車票,沒有一個人坐過長途車。
  可是,畢業後的兩年,她不僅一個人坐過火車,還不會暈車了。她可以自己坐大巴回來,坐大巴回去。堯雨想,她真的己經不是從前的堯雨了。
  “堯堯?”佟思成見堯雨半響不吭聲,有點著急。
  堯雨喉嚨口哽著一個腫塊,她有點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一字一頓地對佟思成說:“再遠的路我都可以一個人走了,我已經能夠自己回去了。你知道嗎?你知道成長成熟的代價是什麽嗎?!”她吼完最後一句掛斷了電話。
  堯雨母親端著果盤站在房間門口,聽到堯雨吼完掛電話,放下水果盤就去哄她:“堯堯,咱不理哪號人,嗯?”
  “媽!”堯雨號陶大哭。
  “乖,不哭哈,你一哭,媽也傷心。”堯雨媽說著就哽咽起來,她心疼地看著女兒。堯雨是她的心肝寶貝。她討厭那個佟思成,害得堯雨兩年沒回家,硬著脾氣一個人呆在A市。好不容易今年春節回來過年,又惹得傷心一場。
  母女倆在房間裏的動靜驚動了堯雨老爸。他皺著眉對堯雨說:“他來了?堯堯,爸見見他好不好?”
  “不!”堯雨倔強地看著父親。“爸,你就別插手了,我自己處理。”
  堯雨老爸憐惜地瞧了眼女兒:“反正爸媽都站你一邊,別哭了,嗯?”
  初七上午,堯雨一早收拾好東西有點坐立不安。她能肯定,佟思成會在火車站等她。她磨蹭著時間。心裏有點慌,他在等她,和從前一樣在火車站等著她。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拎上行李就跑。上了出租車,她看看時間,已經九點五十分了,心裏更加慌。“師傅,能快點嗎?我趕十點二十的車。”
  然而準點到了火車站,堯雨卻沒有下車。她坐在車裏遠遠地看到了佟思成的身影。他默默地站在從前等她的地方,朝城內的方向張望著。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焦灼,眉頭輕蹙。他在等她。
  走出車門,走近他,從此兩人和好如初。堯雨此時不知為何,就是推不開車門,挪不動腿。她猶豫。
  從前的堯雨會飛一樣地跑過去,揚起笑臉興奮地喊他。現在,她猶豫。
  想著他在火車站等她,她就心慌,這會兒看到他了,卻又遲疑拿不定主意。他,真的成了雞肋了?
  堯雨想起千塵的話,順其自然。既然猶豫,就不過去吧。
  “小姐,你下不下車啊?到火車站了。”司機催促著堯雨。
  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小姐,你別哭啊,我不催你就是。”司機慌了。
  堯雨看著佟思成,淚流滿麵。她看著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往城裏的方向望著,終於轉身進了站。要不要過去?去還是不去?堯雨心亂如麻。
  手機響了,他發了一條信息:“我在A市等你回來。”
  堯雨心裏一鬆,她突然不想回A市了,“師傅,麻煩你送我回剛才接我的地方好嗎?我今天不走。”

  尋她千百度
  堯雨向公司請了一個月的病假。專門寄了一張醫院的病假條附上了診斷報告。王磊一看診斷報告上的寫的線型纖維瘤建議術後休息一個月嚇了一跳,打電話給堯雨問是不是她時日無多。
  堯雨指示母親一本正經地解釋說,此乃良性腫瘤,可以服用藥物,但是一刀下去又快又省事。不影響身體各部位的健康。術後會再附上體檢報告,絕對不影響工作。
  掛了電話,堯雨和母親就吃吃地笑了起來。
  “堯堯,你這樣好不好?”
  “媽,我累了,腦子裏成天晃蕩著該不該和他好。我想呆在家裏啥都不想。”
  “嗯,什麽都不要想,反正也請了假了,好好在家玩,媽養你一輩子都成!”
  堯雨滿足地摟住了母親。
  堯雨媽拍拍她:“媽巴不得你多呆些日子呢。說說,攢了多少錢了?”
  “嗯,有四萬多了。”堯雨認真的算了算,“明年再攢一年,我就可以在A市按揭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了。”
  “然後呢?”
  “我不喜歡朝九晚五規規矩矩的上班,不喜歡有人管我,老板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成天用錢來砸我,我要自己創造生存條件我討厭受製於人!”堯雨嘟著嘴想起許翊中聯合王磊設計她。
  堯雨媽嗬嗬笑了,神秘地說:“媽又寫了本書,給你看,你爸不知道。”
  堯雨和母親心照不宣的笑了。
  她在家的日子過得悠閑愜意。栽花養草,逗鳥溜狗,把佟思成全然拋在了腦後。
  春節一過,新項目開盤,許翊中一直忙。給堯雨發信息她沒回,許翊中又找不著借口和理由成天打電話發短信。等到忙過大年十五突然覺得不對,一打電話手機居然關機。許翊中一愣,堯雨上班怎麽會關手機呢?換號碼了?他打電話問王磊:“你們公司現在忙不?”
  “翊中,你們財務是不是太慢了,廣告費現在還沒打過來呢。”王磊笑嗬嗬地想,先顧公事。
  許翊中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是勒索!”
  “嘖嘖,反正你也欠不了我,我還不著急了。我們這陣子忙東南國際的活兒。就是江陽區挨著你們新項目不遠的麗成花園三期。”王磊心裏暗笑,看你要繞多久才繞到主題上。他悠然自得的點了枝煙。
  許翊中沉默了會兒,突然說:“磊子,你還是先收了東南國際的廣告費。我等會幫你催催財務。知道你開公司不容易。”
  王磊愣了愣,臉上綻開了笑容:“謝啦,對了,堯雨的事你知道不?”
  “嗯?”
  “她手術!”王磊賣了個關子。
  許翊中大吃一驚:“她怎麽了?”
  “好像是什麽瘤。”
  許翊中冷汗直冒,著急地說:“死胖子,有什麽說什麽,別嚇我!”
  “哈哈,我說我說,良性的啥玩藝兒,沒大礙,請假休息一個月。”王磊暴笑出聲,“你認真了?”
  “千萬別說出去,壞我的事,看我怎麽收拾你,”許翊中笑罵著。心裏一鬆,掛了電話摩拳擦掌。這下有理由有借口了,朋友的關心很自然很正常嘛。
  他興奮了會兒,想起堯雨手機關了,去B市上哪兒找她呢?
  千塵坐在辦公室裏對著電腦屏幕發呆。文稿從一小時前的兩行字,現在還是兩行字。她雙手放在鍵盤上,敲了幾字又刪除了。臨出門時母親又念叨了一句:“千塵啊,我看你王阿姨介紹的政府團委那小夥子就不錯,要不你們約約?”
  這是第幾次第幾遍了?千塵好幾次心裏的火就忍不住要發作。一對上母親期盼的眼神衝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然而就算她沉默,母親還是歎了口氣說:“現在養兒女有什麽意思啊!”
  聽到這話千塵就難受。春節過了,相親也見了好幾個小夥子。千塵沒有表示,爸媽就明白她在拒絕了。家裏的氣氛總是凝重。父親看她也不說話,母親就總是用那種養兒女白養的話擠兌她。
  想起回家又要聽母親嘮叨,千塵就累,無力的感覺在心頭盤旋。她看看時間,蕭陽這會兒還在忙嗎?她拿起電話打給他。千塵特別想聽蕭陽的聲音,想他能安慰她,鼓勵著她。
  電話那頭傳來稀裏嘩啦洗牌的聲音。千塵心裏一陣煩躁:“阿陽,你又在打牌啊?”
  “嗯,公司幾個朋友約。什麽事,千塵。”
  “阿陽……”千塵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握著電話輕輕咬著嘴唇。
  蕭陽的聲音還是沉穩輕柔:“怎麽了?”
  “沒什麽,你,什麽時候完?”
  “完了我給你電話,你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我現在就下班了!”千塵有點賭氣。
  蕭陽明顯有點為難,牌搭子剛湊好,他剛坐下來,現在走,得罪朋友。他沉默了一下:“我六點來找你好嗎?”
  千塵掛斷了電話。不多會兒,蕭陽電話就來了,他顯然已經離開了牌桌,電話裏沒聽到打牌的聲音:“千塵,不高興了?有什麽事?今天是朋友約,公司開業他們帶了很多生意過來,不好走。”
  “知道了,沒事,你玩吧,完了再聯係。”千塵聽到蕭陽軟聲給她說是生意上的事,心又軟了下來。蕭陽也不容易。然而她卻覺得無力。遊走斡旋在兩邊,一隻手是養她愛她的父母,另一隻手是她愛了六年的蕭陽,砍了那隻手她都會疼。
  每每給蕭陽打電話聽到稀裏嘩啦洗牌的聲音,千塵就覺得無話可說。她幾乎能想象幾個男人坐在牌桌上吞雲吐霧叫嚷著出牌和牌的樣子。父親的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社會氣息重,人不能有賭習,他大學讀書就因為賭被記了大過,現在也改不了,你們不適合……
  千塵捂了捂耳朵,蕭陽每次都是朋友拉著不好走,公司客戶要陪……她再想起這些話一種疲倦感油然而生,對著蕭陽想起父母的眼神,回家看著父母又想起蕭陽的溫柔。她隻覺得累,覺得肩上越來越沉重。不想,不去想,千塵命令自己,開始專心致至地寫稿。沒過幾分鍾,電話響了。
  “陶千塵?”
  “誰?”
  “許翊中,我打聽件事兒,堯雨是不是病了?”許翊中已經問了陳慧安,她沒有千塵家的電話,也不知道堯雨家住哪兒。
  千塵愣了愣,堯雨給她發了短信,說在家休息一個月,關手機,還不讓她告訴任何人。
  “嗯,好像說是病了,休息幾天就好。”
  “你有她家電話嗎?她家住B市哪裏?”
  “我不知道。”千塵這回說的是大實話,堯雨從沒留過家裏的電話給她,她也沒去過B市。
  許翊中覺得奇怪,怎麽堯雨的好朋友都不知道?“杜蕾知道嗎?”
  “她,可能知道吧,”千塵這回奇怪了,明明春節許翊中假扮杜蕾男友去了B市,杜蕾和堯雨從初中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B城能有多大?杜蕾多半知道。千塵馬上又反應過來,杜蕾和堯雨不就為許翊中的事鬧不愉快,許翊中不問杜蕾,難道他也知道?她敏感地覺得許翊中對堯雨是有這麽一層曖昧了。“你找堯雨什麽事啊?”
  許翊中早想好了理由,從容地說:“是我們江陽區樓盤廣告的事,她熟。”
  “這樣啊,好像還是隻有等她回來呢,她隻要關手機我們都找不著她了。”
  許翊中很失望,難道隻能去問杜蕾?從B市回來後,杜蕾很積極地問他集團有無意向在B市投資,拿出了詳盡的資料並暗示說,她老爸還能提供很多便利。
  許翊中一看就明白她說的不假,B市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和前景,目前B市還沒有像嘉林這樣的大集團入駐,那裏的居住理念還剛剛起步。加上杜蕾老爸的關係,會有更多的便利。
  然而,許翊中卻壓下了這件事。他不想再去B城被當成杜蕾的男朋友。他淡淡地對杜蕾說:“目前集團著重在A市發展,以後再說吧。”
  隻要她關手機就找不到她麽?許翊中心裏有種失落。他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飛快地打通了王磊的電話:“磊子,你們當初招堯雨的時候是不是有身份證複印件?她家地址是哪兒?”
  沒多久,許翊中就拿到了堯雨家的地址,他安排了下公事,第二天興衝衝開著車就去B市。許翊中不知道,此時,佟思成正徘徊在B市的大街小巷,想碰到堯雨。
  沒多久,許翊中就拿到了堯雨家的地址,他安排了下公事,第二天興衝衝開著車就去B市。許翊中不知道,此時,佟思成正徘徊在B市的大街小巷,想碰到堯雨。
  他和堯雨談了四年戀愛,他也沒有去過堯雨家。佟思成過了春節過了元宵節都沒有堯雨的消息。他和許翊中一樣打了電話卻發現關機。佟思成在大唐公司樓下等了幾天,也一直沒看到堯雨的人。
  他想了想,打了大唐公司辦公室的電話找堯雨,就得到了和許翊中一樣的答案。佟思成馬上對堯雨沒有來火車站一事找到了答案。她,病了。
  佟思成印象中堯雨一生病就愛撒嬌。不喜歡打針吃藥,對感冒,堯雨就一個字:拖!佟思成以前常守著她口水說幹,堯雨才勉強地吃藥。她吃藥也隻吃糖衣片,別的不吃。而且她總是把藥片放在佟思成手心裏,拿一片吞口水咽下,再猛喝幾口水順。
  佟思成看得麻煩,眉一皺就說她:“你一次吞兩片成不?”
  “不行,我吞不下……”事實上,她也的確吞不下,不是藥片,是喝水喝飽了,藥還沒吃完。
  佟思成目光中一片溫柔,瞬間又凝上一層擔憂,她,做手術一定會怕的,她,又在哪裏呢?
  B市的小街道很多,佟思成尋覓著記憶中堯雨說過的點點滴滴。
  堯雨說B市有家賣小麵的,叫鴛鴦麵。一紅味一清湯,一樣二兩,各有各的味道。堯雨每次回來都會去吃。
  佟思成抬頭看了眼麵館的招牌,不大的開間,擺了四五張小桌子。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胖胖的笑臉張口用B市的口音招呼他:“吃幾碗?”
  嘴角忍不住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堯雨以前初來A市讀書時很鄙視A市的麵條,她說:“我們哪裏啊,都問吃幾碗。”
  “幾碗?能吃得下?”
  “一碗就是二兩,不過,可不是這麽粗的麵條,細細的,湯料足,一窩絲似的,我們都叫水麵,味道好得不得了!我每次都吃兩碗的。”
  佟思成坐下來,桌子還是老式的木頭桌子,刷得雪白,不見油膩。胖老板端來一紅一白兩碗。紅的澆滿了濃濃的牛肉汁,白的飄浮著翠白色的香蔥,光看著就有食欲。
  他挑了一筷子,還真是一窩絲。慢慢地吃進嘴裏。濃濃的湯汁滿嘴留香。佟思成心裏突然就有種痛,那口麵就哽在心裏,悶悶地讓他吃不下去。他又想起堯雨的話來,成長需要付出的代價。
  當他兩年後再找著她,她已猶豫,她已學會了拒絕。
  而他,卻明白自己再也不願失去她。
  佟思成幾口吃完麵。胖老板笑嗬嗬地問他好吃不?
  佟思成認真的說:“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麵。”
  三天,他在B城走完了記憶裏堯雨說過的所有的地方,他找不到她。他沒坐大巴,坐火車回了A市。離開前,佟思成望著B城的燈火默默地說:“堯堯,我說過在A市等你。”
  許翊中再到B城照著地址就去找人。他不信他找不著。可是當他站在老城區麵對一片廢墟再看看記下的址,他覺得自己又犯了回傻。
  “請問,這處房子原來的人家搬到哪兒去了?”
  “都拆了幾年了,誰知道呢?”
  “知道是哪個單位的房子不?”
  “是師院的教師宿舍。”
  許翊中長舒一口氣。堯雨肯定是住爸媽家。她爸媽肯定有一個在師院工作。他馬不停蹄趕到師院去打聽。去了又呆住。寒假還沒結束,師院裏空空蕩蕩沒人。他不甘心地問守門大爺:“你知道師院的老房子拆了,老師都住哪兒去了?”
  “新的教師宿舍還在修呢,不知道搬哪兒去了。”
  他不死心地進去碰著一個人就問:“請問你認識一個叫堯雨的女孩不?她爸媽好像是師院的老師。”
  “不認識。”
  許翊中又跑遍了B市所有的醫院去查堯雨的住院登記,腿都跑斷了,還是沒找著。他是實在是氣悶。回到酒店人就癱在床上了。難不成真要去問杜蕾?
  許翊中見識了上次陪杜蕾回家的陣仗,裝都裝了,難不成他現在見了杜蕾老爸又說他不是杜蕾男朋友?他煩躁不安。
  這時,他大哥許翊陽電話來了:“翊中,你跑哪兒去了?”
  “我在外有點事,什麽事,大哥?”
  “我說你要有空去趟B市,杜蕾給我的資料我看過了,我覺得相當不錯,特別是它們的古城旅遊,要拿下那塊集團又多了一個新的開發項目,她父親不是建委主任麽?這事有譜,你去見見,順便通過她父親和當地政府搭上關係。”
  許翊中的眉一下了緊了起來,直覺地拒絕:“大哥,我看這事不急吧?”
  “生意上的事我說了算,你照辦去!”許翊陽以他精明的腦袋迅速分析出B市大有可為。加上杜蕾父親的關係,事半功倍。這種房地產正在開發初期的中等城市,嘉林集團絕對可以從中獲得高回報的利潤。他仔細分析了B市的投資環境,對B市的老古城特別感興趣。果斷地做出了決定。
  “大哥,你不知道,這樣的……”許翊中無可奈何地把春節去杜蕾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許翊陽。“大哥,要是我去,這不弄假成真了麽?”
  “你是代表集團去。帶著投資去,地方政府招商引資高興還來不及,你公私分明不就行了。”許翊陽想笑,又正經告訴弟弟這是兩碼子事。他可不願意就因為這點小事把生意毀了。
  “要來你來,我不行!”許翊中開始耍賴。
  許翊陽又好氣又好笑:“翊中啊,這事是杜蕾提出來的,讓她去解決不就行了?照你這樣,集團業務還發展不?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知道不影響的。”
  許翊中也知道,可是他一想到明明已經回絕了杜蕾,她居然直接把資料和信息傳給許翊陽,心裏就不舒服。現在春節剛過不久,他就以嘉林集團副總的身份來談投資,看在杜蕾老爸眼裏,這算什麽事啊?難不成生意還沒談,就明告訴杜主任我對你女兒沒興趣,春節是假搶她男朋友上門的?
  就春節那事,堯雨就找著借口不見他,現在再以這種身份出現……許翊中頓時覺得頭大如鬥。他後悔得狠狠一拳打在床上。他怎麽把自己陷進這樣的地步?
  想了良久,他又給他大哥打了電話:“大哥,要不緩緩?你不知道,杜蕾老爸認定了似的,我總不能在這當口告訴他實情吧?他一氣之下弄不好還有反效果。”
  “翊中啊,其實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看杜蕾很不錯的,有頭腦,漂亮,對你好像也有點意思,要不,你考慮考慮?”
  “大哥!”許翊中氣惱異常,衝口就說,“實話告訴你吧,我看上一女孩兒了,我人就在B市,她和杜蕾水火不容的,你要做這生意,你弟我咋辦?”
  許翊陽在電話裏沉默了,片刻之後問他:“B市哪兒人?她父母做什麽的?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以他的經驗,許翊中人己到了B市,那麽至少是十拿九穩了。
  許翊中瞠目結舌,他大哥的話他一句也回答不了,猶豫了會兒,終於垂頭喪氣地說:“我不就不知道,來B市找她麽。”
  “這叫什麽話!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別心血來潮哈,人反正在B市了,我明天叫杜蕾和市場部的人過來,你去了解一下B市的情況再看看地。就這樣!三十一歲了,別孩子氣!”許翊陽說完掛斷了電話。
  許翊中心裏悶得直想喊出來。他在床上躺了會兒,慢慢冷靜下來,開始想整件事。看來和杜蕾老爸及政府一幹人的接觸是免不了,大哥的話也沒錯,公私分明的好。他對杜蕾去找他大哥的行為也理解。如果嘉林集團能投資,集團賺錢,她老爸招商引資也是政績。
  他想要是杜主任還當他是女兒的男朋友,隻能讓杜蕾去解釋。公事接觸,男朋友就別提了。也許,杜蕾來了,他會找到堯雨呢。
  第二天,杜蕾和集團市場部的人就趕來了B市。杜主任高興異常,當晚就設宴並引見了政府一幹人與許翊中見麵。
  接下來幾天,許翊中忙得腳不沾地,又是開會看資料又是由專人陪同去看古城,中午晚上都是酒席。他見了杜蕾父親尊呼官名。杜主任覺得很正常,公事上他並不當許翊中是未來女婿,眉間眼底卻另有一種親切,直看得許翊中心虛。
  公事完結後,杜主任直接安排女兒陪集團一行人去雲頂山滑雪泡溫泉。偷偷對許翊中說:“翊中啊,公事完了,你就來家裏玩。”
  許翊中含糊的應下。打定主意堅決不去。然而,杜蕾卻很不好意思地對他說:“翊中,我媽知道你來了,非要讓你去家裏吃飯,我……”
  杜蕾的神情為難,低著頭做錯了事似的:“我媽一直對我很好,這,這離春節還不到一個月,你看……”
  許翊中長歎一口氣:“杜蕾,就這一次,再不能假扮下去了,你還是和你父母好好談談可好?”
  杜蕾眼中露出歡喜:“對不起,翊中,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當晚許翊中跟著杜蕾第二次去了她母親家。等到吃完飯,杜蕾母親親熱地送他們出門。杜蕾挽著許翊中和母親告別。
  這時,許翊中就看到了堯雨。她在街對麵牽著條金毛獵犬,悠然自得地溜著狗。她穿著件大花的厚棉襖,一人一狗走在微黃的路燈下。

  她在闌珊處
  當晚許翊中跟著杜蕾第二次去了她母親家。等到吃完飯,杜蕾母親親熱地送他們出門。杜蕾挽著許翊中和母親告別。
  這時,許翊中就看到了堯雨。她在街對麵牽著條金毛獵犬,悠然自得地遛著狗。她穿著件大花的厚棉襖,一人一狗走在微黃的路燈下。
  堯雨雙手插在褲兜裏,戴著頂線織的小紅帽,渾身散發著一種隨意自然的氣質。像一幅畫,許翊中注視著她,覺得真是美麗。
  他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在看到堯雨的瞬間,他心裏長聲歎息,終於看到了她了。他剛要喊她,就想起杜蕾和她母親還在旁邊。嘴角慢慢爬上了一絲笑意,這時間,她應該是遛狗回家了。她就住這附近麽?
  許翊中看了看堯雨走的方向,微笑著和杜蕾母親寒暄。
  “那不是堯雨麽?堯雨!”杜蕾也注意到了,她瞥了許翊中一眼,笑著喊了一聲。
  許翊中下意識地想從杜蕾手中抽出胳膊,隻動了動就停住了。他笑嘻嘻地看向街對麵。
  堯雨聽到聲音回過了頭。她看到杜蕾挽著許翊中,還有杜蕾的母親站在小區門口。她笑了笑,隔街招呼了一聲:“回來玩啊?我遛狗。”
  她衝他們揮揮手,拍拍金毛的頭,就往前走了。
  她就這樣雲淡風輕地走了。她仿若沒有看到他和杜蕾親昵地站在一起。許翊中突然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他還沒想明白這錯是怎麽造成的,但他已經感覺到了。他迅速收斂了心神,禮貌地和杜蕾母親告辭。
  上了車,他不經意地問杜蕾:“堯雨家住這附近?那狗真漂亮!”
  杜蕾很高興,抿著嘴微笑著:“她家啊,她搬家後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這附近吧。”
  許翊中沒有再問,把車開回了酒店。他不動聲色地和杜蕾一起搭電梯上樓,說了聲晚安就進了房間。
  他有種直覺,一種不能讓杜蕾知曉他心事的直覺。過了幾分鍾,他才從房間出來。開著車沿著堯雨遛狗的路尋找著。
  他對自己一個人來B市的解釋是先期一個人來看看。然而杜蕾都明白。許翊陽吩咐她和市場部的人去B市和許翊中會合,她就明白了。許翊中一個人來B市除了找堯雨還能有別的事麽?
  隻是,她輕輕地笑了。以堯雨的性格,許翊中隻有碰釘子的份兒了。
  堯雨順著街遛著狗。金毛今天特別興奮,很久沒有出來玩過了。堯雨有點牽不住它。她有些惱:“乖乖,聽話!”
  乖乖撒嬌似的蹭了蹭她。堯雨蹲下來抱住了它的頭:“乖乖,我討厭杜蕾那樣子,她故意的。唉!”
  乖乖趁她不注意舌頭就舔在她臉上,弄她一臉口水。堯雨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叱道:“回去再不理你了!”
  她坐在街邊的綠化帶裏,鬆開了乖乖的皮繩,乖乖“噌”地一下就跑開了。天真的冷,堯雨手籠在袖子裏呆呆地看著乖乖一個人瘋跳。舒散閑適的日子還是結束了。在看到杜蕾和許翊中的瞬間就結束了。她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佟思成,想起了A市的一切。
  她慢吞吞地打開手機。一條條信息和未接來電跳了出來,她都來不及看,短消息的提示音一聲緊接著一聲,堯雨幹脆又關了。
  原來關了手機也沒有被遺忘。她想起《手機》那部電影,通訊發達帶來的煩惱真是多。那些短消息迅速地跳出,她也看到了佟思成的號碼。還有,許翊中的。
  許翊中繞了幾圈,幾乎把這一帶的山道轉完,終於看到街邊小公園裏坐著的堯雨。他長舒一口氣把車開了過去。
  她的身影似乎又和那天C大體育場裏的身影重疊了,憂鬱而孤單。許翊中沉默了會兒,綻開笑容大聲喊她:“小雨!”
  堯雨茫然地回頭,跟著臉上就露出了笑容,臉上不見絲毫煩惱:“怎麽是你?!”
  乖乖一下子衝過來,腳搭在了許翊中身上。許翊中逗著狗說:“你的狗很漂亮!”
  “嗯,它叫乖乖!其實一點不乖!”
  “我聽說你病了?現在好了?做手術了?”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堯雨才想起為了休假一月弄了張假病條的事,她含糊地說了句:“沒事了,小手術。對了,杜蕾呢?你怎麽一個人?”
  許翊中就知道她會問,笑嘻嘻地瞧著她:“我不剛來B市麽?時間太早就出來看看這裏的夜景,我就隻熟這幾條路,沒想到轉了一圈就瞧到你了,對了,真的沒事?動手術怎麽會沒事?”
  “好啦,順便就多休息幾天了。”堯雨低頭摸狗玩。
  如果她此時不是心虛說假話,抬頭看許翊中一眼,她就會從那雙眼睛裏看出太多的東西。然而許翊中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堯雨就沒想過他是專門來找自己的,她已經把許翊中歸入了杜蕾的範疇。
  她叱了乖乖一聲,笑著問許翊中:“這次是真上門了?”
  “後遺症啊!”許翊中坐在她旁邊開始誇張地哀歎,“這不幫忙幫到底麽?我們集團正在考察B市的投資環境,離春節也沒過多久,她媽媽知道我來了,非得讓去家裏吃飯,總不能一個月不到說上次是假的吧?”
  “嗬嗬,你就假戲真做唄!杜蕾條件也很好的。”
  許翊中含笑不語,張嘴說:“你和杜蕾同歲,你爸媽怎麽就不催你交男友?要是也成天催著你,我免費再扮一次。”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堯雨,她縮在棉襖裏,眼睛還是在看草地上跑來跑去的狗。許翊中連一絲嫉妒吃味的情緒都沒有看出來。堯雨怎麽這麽遲鈍?就感覺不到?前些日子,他生怕堯雨感覺出來了一腳踹他出局,現在他卻想看到她在意他。
  許翊中沉住氣,他已經把堯雨的心態反複揣摩了無數次。他要她不知不覺淡化了佟思成對她的影響。他臉上繼續掛著無害的笑容,盯著他的小紅帽偷偷地咽口水。
  “真的,我突然發現我的外形我的條件到哪家都是人見人愛,長輩絕對滿意型的。”
  堯雨抬起頭沒好氣地瞥了許翊中一眼:“你以為B市有多大?你敢到我家來,我爸媽會打斷你的腿,直接冠以騙子的頭銜,還想假扮我男朋友?想都別想?”
  “不會吧?我知名度有這麽高?”許翊中開著玩笑,心裏又是一驚,杜蕾父母看來是當真了,且非常滿意他。杜主任在B市多少也是知名人物,怪不得上次來,堯雨第二天就知道了。
  堯雨心裏歎了口氣,她笑了笑。她絕對不要因為許翊中成為B市的笑話。
  “算了,反正遲早杜蕾會自己和她爸媽解釋,外麵冷了,你回家還是帶我逛B市的風景?”許翊中壓根兒不在意這件事,在他看來,構不成任何阻力。
  “我回家,乖乖出來很久了,也累了。它要喝水。”
  “上車,我送你。”許翊中想,無論如何,他要找到堯雨的家,他再也不做找不到她的事了。
  “好。”堯雨手牽著狗上了車。
  “對了,堯雨,你什麽時候回A市?”
  “過幾天吧。”
  “坐我們的車一塊兒走?方便。”
  “好!”
  “你手機開機吧,免得到時候找不著你。”
  “好。再見。”
  許翊中坐進車裏看著堯雨進了一個小區。他忍不住笑了。她的話可真是簡短啊,不冷淡不熱情,換個人興許就冷了心吧。許翊中又想起了堯雨遛狗時美妙的畫麵。他嘿嘿笑了,他從不是半途而廢的人。
  杜蕾帶著集團的人去雲頂山滑雪。大家都上車了,許翊中突然說:“你們去玩吧,我給我家老頭子買點東西帶回去。”
  他故意在這個時候說,為的就是不讓杜蕾陪。杜蕾盡地主之誼,想下車也走不開了,隻好關切地問他:“你想買什麽特產?我找人帶你去。”
  “不用了,我逛著看什麽好就買了,你們玩開心!”許翊中開著自己的車走了。拐過街角他停下給堯雨打電話:“堯雨啊,明天就走了,今天陪我給我家老爺子買點土特產行不行?我找不著地方。我在你那天下車的地方等你。”
  他不等堯雨找理由找借口推辭就掛掉了。
  堯雨是不想陪他上街,杜蕾的用意這麽明顯,許翊中不知道不代表她不明白。她望著手機對母親說了聲:“媽,我陪朋友去買點東西。”
  許翊中惱火地看著堯雨和他拉開的距離。她總是離他兩步遠,仿佛他身上帶著黴菌,挨近了就被傳染似的。她隱藏得再好,他也看出她眼神東張西望,一副生怕遇著熟人的樣子。隻是因為怕熟人也認識他?怕人家說她和杜主任千金的男朋友曖昧?
  許翊中抿了抿嘴,臉上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來。他也集中了精神,等待著機會。在商場櫃台選B市特產的藥材時,他瞥見一對中年夫婦眼睛正盯著堯雨看,許翊中不管遇到的是誰,拿起藥材一步靠過去:“這個如何?我選不來!”
  堯雨低下頭看,許翊中身體側了側,轉了個角度,他看到那對中年夫婦邊走邊往這邊瞧,嘴裏還說著什麽。許翊中微埋著頭,身體已離堯雨很近。他嘴裏念叨著:“我家老頭子有輕微的風濕,泡酒用的。”
  “可以啊,這個泡酒很好的,我爸也拿這個泡酒。”堯雨說著抬起頭來。她絲毫沒有發現從別的角度看,她和許翊中極為親密。
  許翊中“哦”了一聲,掏錢買下。他滿意地看到那對中年夫婦臉上帶著詫異的神情離開了。
  他心裏一陣狂笑,B市可真是小,上街遇熟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以他的記憶力他肯定與那對夫婦中的一個見過麵。他拿著買好的藥材,忍俊不禁。堯雨啊堯雨,你千萬別怪我拖你下水啊!
  所有因為假扮杜蕾的懊惱和後悔一掃而空。許翊中心情無比舒暢。“小雨,我有點餓了,帶我吃本地的小吃?”
  “有鴛鴦麵,小蒸籠,帶你吃小蒸籠吧。”
  “為什麽不吃鴛鴦麵?名字聽起來很舒服。”
  堯雨咯咯笑了:“等以後你讓杜蕾帶你來吃吧。我就算了。”
  許翊中想,還非得吃這個麵不可。“吃碗麵也這麽講究?不行,我要吃。”
  堯雨笑著不肯,這時候麵館人多著呢,一不留神就要遇見熟人。許翊中越發想吃,順手拉住她:“啥麵這麽金貴,走,帶我去吃。”
  堯雨掙紮了下,許翊中握得很緊,握住堯雨手的瞬間,他才發現他太想牽她的手。
  “好啦,你放手,我帶你去吃。”堯雨妥協。
  許翊中戀戀不舍地鬆開手,劍眉一挑:“小氣,吃碗麵都舍不得。”
  堯雨歎了口氣,嘀咕著:“陷我於不義。”
  “你說什麽?”許翊中裝作沒聽清。
  “沒什麽,吃麵而已,別說我小氣。”堯雨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怕被人撞見。君子坦蕩蕩,她幹嗎這麽縮手縮腳的?“走,吃麵去,吃了包管你再不想吃A市的麵了。”
  許翊中終於知道為什麽堯雨不想帶他來吃了。這家麵館很出名,裏麵坐滿了人。如同上次他和杜蕾去酒樓赴宴一樣,堯雨一進門,先和幾位吃麵的人打招呼,賣麵的大姐也樂嗬嗬地招呼她:“是堯雨啊,還是兩碗?”
  “兩個兩碗!”堯雨脆生生地回答。
  賣麵的胖大姐就順勢上下打量了下許翊中,笑容裏多了幾分了然。
  再多看看!許翊中恨不得這麵館裏所有的人都認識堯雨,都用這種探究的目光看他。他大大咧咧地坐下,好奇地問這家麵館得名的由來。他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出他和堯雨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許翊中一看就是外地人,身材挺拔,英俊迫人,一身西服筆挺。來來往往吃麵的人多少都看過來幾眼。許翊中盡收眼底,俊臉上綻開的笑容收盡了冬日所有的陽光。
  “小雨,你人緣很不錯!”在一個女的和堯雨打聲招呼走了之後,許翊中忍不住問堯雨。
  “B市有多大?這家麵味道好,很多人都習慣來這裏吃,遇到熟人有時就把錢付了,大家都這樣。”
  “那認識你的人也認識杜蕾嗎?”
  “哦,是認識她爸,杜主任唄。她爸也常來這裏吃麵的。”
  堯雨話音剛落,許翊中就看到杜蕾父親走了進來。許翊中心裏狂笑,他運氣可不是一般的好。
  “小雨!翊中!”杜主任略帶驚詫地看著許翊中。
  “杜主任,今天我沒去雲頂山,買點藥材明天帶回去。”
  杜主任坐在隔壁一桌,笑著說:“我早備好了B市的一點土特產,明天一塊兒帶回去。小雨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小蕾沒和我說起呢。”
  “哦,我就回來看看,明天搭杜蕾的順風車回去。”
  “你也認識翊中啊?”
  “杜蕾今天陪同事去雲頂山,讓我帶許翊中去逛逛。”堯雨麵不改色地撒著謊。她幾口吃完,搶著掏出錢來付賬。
  杜主任忙攔著她:“吃完走你的,杜叔怎麽能讓你請呢。”他一個眼神看過去,跟著他一起進來的人就站起來去把麵錢付了。“小雨啊,下次回來,一定要來杜叔家玩!”
  “謝謝杜叔叔,我們先走了。”
  許翊中微笑地衝杜主任點點頭,跟著堯雨出去了。他好笑地看著堯雨目不斜視,腳步加快。直到看不到麵館了,許翊中才嗬嗬笑著說:“怎麽?怕杜主任誤會?”
  堯雨撅著嘴:“回家有的玩了,你真是個惹禍精。不解釋還以為我搶杜蕾男朋友呢。”
  許翊中心想,我要的可不就是這層曖昧。卻苦了臉叫委屈:“我那不是幫杜蕾忙嘛,我還委屈呢。見了她父親,就跟做了虧心事一樣。唉!”
  堯雨“噗哧”一聲笑了:“算啦,也怪不著你,濫好心。”
  
  糾結的情緒  
  堯雨父親小心地看了眼女兒,漫不經心地說:“堯堯,今天你黃叔說在街上看到你和一個長得很帥的小夥子在一起。他是誰啊?”
  “哦,A市認識的朋友。”堯雨一邊收拾東西,隨口答道。
  “是杜蕾的男朋友?”
  堯雨放下手中的東西,認真地看著老爸說:“別亂猜了,隻是朋友而已,至於他和杜蕾,不關我的事。”
  “那你什麽時候也帶一個男朋友回家?”
  堯雨啼笑皆非,許翊中還真說對了,原來自己的爸媽心裏也是著急的。“找著了就帶回來。”
  “哦,那你想好沒有啊?那個佟思成……”
  “爸!哪壺水不開拎哪壺是不是?!”堯雨臉一沉,賭氣不吭聲了。
  堯雨爸頓時有點慌了:“爸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要早點想明白,喜歡他呢,原諒他又何妨?年輕人想過好的生活也是好的,總還算有上進心。人都是會犯錯的,知錯能改就是好同誌。要實在不喜歡他呢,就重新找。”
  堯雨歎了口氣:“我自己處理。你們就少操點心。先說好啊,誰也不準插手!”
  堯雨爸笑了:“好,我相信我家堯堯的眼力。你還打算在A市那公司繼續做下去?”
  “媽給你說了?”
  “嗯,反正你想做什麽,我們都沒攔過,但是呢,別把自己弄太累就行了啊。”
  堯雨走過來摟住老爸撒嬌:“我爸最好了。”
  “到時候別哭就成!”
  “嗬嗬,我養不活自己就回家。”
  杜蕾陰沉著臉接完父親的電話。杜主任在電話裏訓女兒:“太不懂事了,怎麽叫小雨去陪翊中買東西呢?你該陪他嘛。晚上和翊中一塊兒過來。我這裏準備了些禮品讓他帶給他父親。”
  她心裏有氣。他怎麽能轉過身就去找堯雨呢?還很親昵的樣子。堯雨為他做了什麽?杜蕾不信她的用心良苦就打動不了許翊中。她極力促成這次嘉林集團在B市的投資。她分明看到了許翊陽眼中的驚歎和讚許。她打定主意絕不放棄。
  按了許翊中房間的門鈴。回想起堯雨淡淡地招呼了一聲牽著狗離開的樣子,杜蕾忍不住又笑了。
  “什麽事?杜蕾。”
  杜蕾抬起頭看著許翊中,微微抿了抿嘴:“翊中,明天就要走了,我爸他,他想見見你,還準備了禮物讓你帶走。”
  許翊中長歎一聲:“杜蕾,這怎麽好意思?再說,我這次來見著你爸就挺尷尬的。”
  “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啊,我以為春節過後你就可以再不露麵了,沒想到又來了投資這件事。我當初想的是集團有利潤,促進投資也算是為老家做了件好事。我哪敢告訴他是假的啊,他還不得氣死!”
  許翊中看杜蕾滿臉愁容,忙安慰她:“也怪我,要是不答應陪你回家也就沒事了。走吧。我陪你回家,要是這事談成,下次就讓我大哥來了。以後,你要是找著男友,就沒事了。”
  杜主任擺的是鴻門宴。他支開了杜蕾,和許翊中坐在飯廳裏喝酒。“這是我自己泡的酒,一家人,就隨意一點。”
  許翊中痛快地喝了一杯。“杜主任,你泡的酒真不錯!”
  “哎,到家裏還叫什麽主任,叫叔就行了。”杜主任又給他滿上了一杯,“我家小蕾性子一直要強。你比她大六歲,多讓著點她,啊?”
  “杜蕾很聰明也很懂事,在集團工作很不錯的。”許翊中打著太極。
  “女孩子,工作不求要多強,能找著個疼她的就好,我和她媽離得早,也沒怎麽照顧著她,你以後要待她好!”杜主任越看許翊中越覺得滿意。不管是從外形、條件,還是這次在公事上接觸許翊中,他的能力也叫他放心。
  許翊中心裏的歎息一聲緊似一聲。臉上堆著笑又和他喝了一杯:“她是很好的女孩子,懂事著呢。”
  杜主任接連和他喝了好幾杯,臉上已泛起了紅,他拍著許翊中的肩膀直截了當地說:“當初我就不同意她留在A市,沒人照顧,現在我放心了,小蕾我可就交給你了。過些日子我去A市,順便拜訪下你家老爺子。”
  許翊中心裏一驚,這事可越鬧越大了,怎麽是好?他含糊應下,喝著酒,心想,等你下次來,無論如何這事得讓杜蕾解釋清楚了。
  杜蕾父親很高興女兒找著個這麽好的男朋友,酒勁上來,笑著說:“以後你們結婚,我給你們宴開百席!”
  這就說到結婚了?許翊中笑了笑說:“時候也不早了,今天酒喝得很高興,謝你了杜叔,你也早點休息。”
  “我沒醉,高興,陪我多喝點。”杜主任拽著許翊中不讓走,又說起了杜蕾:“你知道不,我家小蕾一向眼高於頂,你還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她肯帶你回家,不容易啊!B市的規矩,如果不確定,女孩子是不會帶男友回家見父母的,見了,她啊,心裏就認定你了。這裏的女孩兒二十五六歲也該成家了,你也不小了,過些日子找個時間就把事辦了,我們心裏也放心。”
  許翊中壓根兒沒想到這裏帶男友回家還有這樣不成文的規矩。他暗暗埋怨杜蕾怎麽不事先提醒他。怪不得春節來,兩家都這麽隆重。
  “杜蕾!”許翊中衝屋裏喊了一聲。
  杜蕾走過來,許翊中衝她使了個眼色。杜蕾取走父親的酒杯:“爸,明天我們一早回A市,今晚就甭喝了啊!”
  “好好。”杜主任笑眯眯地答應。
  許翊中趕緊起身:“我們走了,您早點休息。”
  送他出門的時候杜主任又拉著他的手,一語雙關地說:“B市大有可為,叔一定全力支持你!”
  “謝謝!”
  回到酒店,許翊中頭有點暈。藥酒後勁足,他敲了敲頭,進了房間躺下。忍不住給堯雨打了個電話:“小雨,你睡了麽?”
  堯雨在洗澡,堯雨父親隨手接起電話,佟思成的?他沒吭聲,正想著該怎麽說,就聽到電話裏的男子又說了一句:“明天我來接你,不要關手機。”
  “她在洗澡,你哪位?”
  許翊中酒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對不起,我以為是她,我是許翊中,明天堯雨搭我們的順風車回A市,是伯父麽?”
  “回頭我告訴她。”堯雨父親簡短地回答,掛了電話。許翊中?杜蕾的男朋友?他叫堯堯小雨?他說話的語氣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堯雨父親心裏直犯嘀咕。女兒是因為這個人對佟思成猶豫不決嗎?
  他想起遇到堯雨和許翊中的熟人說起他倆的表情,關心裏總帶著一種探究。這使得堯雨父親情不自禁為女兒擔心起來。
  堯雨洗完澡出來,看見父親望著她的手機出神,奇怪地喊了他一聲:“爸!”
  “堯堯,剛才那個許翊中打電話來,說明天接你,你坐他的車回去?”
  “嗯。”
  “堯堯,”堯雨爸遲疑著,“杜主任很滿意他,大力想促成嘉林集團來B市投資。”
  “爸,我都說了,隻是朋友,沒別的。”堯雨看著父親,神情再自然不過,眼神清明。
  堯雨爸拉過她坐下,輕輕地抱著她:“爸隻是擔心你。”
  “嗯,知道了。”
  堯雨靠著父親,心裏歎氣。
  一大早,杜主任和B市有關方麵的人士陪同著許翊中他們在酒店用過餐送他們走。堯雨直接到的酒店。
  嘉林集團開了兩輛車來,許翊中開自己的車,杜蕾坐在副駕的位置。堯雨和杜主任打過招呼就上了車。杜主任笑著對許翊中說:“翊中,你們路上小心點,小蕾,上高速路記著綁安全帶。翊中你開慢點,小雨會暈車。”
  “好的。再見。”許翊中笑著回答,開車走時,他瞟了瞟杜蕾握緊的手,又從後視鏡看了眼上車就打算睡覺的堯雨。太有意思了!杜主任對堯雨的親熱和愛護似乎不亞於對自己的女兒。堯雨和杜蕾家是什麽關係呢?是這點讓杜蕾對堯雨一直有心結麽?
  堯雨假寐。她不打算在車上聊天。
  杜蕾沒睡,精神很好,找著話題和許翊中聊。她絲毫不避諱堯雨在車上,把許翊中假扮她男友的事當笑話來說。杜蕾笑著看了眼專心開車的許翊中,樂嗬嗬地說:“翊中,要是我爸來A市怎麽辦?”
  “你就再找個男朋友帶給他看,說這才是正主兒,早把我涮了。”
  “這主意不錯。他們就是思想保守,在B市,女孩子二十五六差不多就結婚了,所以著急,是吧堯雨?”
  “嗯。”堯雨眯縫著眼,鼻子裏悶出了一個字。杜蕾就這麽迫不及待?感到一種淡淡的厭倦感,她覺得現在這會兒真想睡了。然而杜蕾並沒打算讓她清靜。
  “對了,你呢堯雨,你爸媽催你了沒?”
  “沒,我家我說了算,你又不是不知道。”堯雨懶散地接了一句。
  杜蕾輕笑著:“我才不信呢。做父母的誰不著急?”
  她想聽到什麽話?或者說她想讓許翊中聽到什麽?堯雨幹脆坐直了身體,也笑著說:“是啊,這次回來不就問了麽?我說啊,下次回家就把佟思成帶回去。簡單,不用費腦子。”
  許翊中心裏一抖,緊緊抿住了嘴。他從後視鏡往後看堯雨,還是一副漫不經心懶洋洋的樣子,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是說給誰聽的呢?她真的要帶佟思成回家?他現在突然覺得她倆的話太多,聊得太八卦,笑得太討厭。他大力按了幾聲喇叭,快速超了前麵的車。
  杜蕾瞟了他一眼,笑如春花並未止住話題:“我就說,你們感情這麽好,難得還能再在一起了。比起我好多了,我的另一半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這沒辦法,你眼光高。”
  杜蕾自嘲地笑了:“也沒見找著佟思成一樣深情的!”
  堯雨沒有接口又閉上眼睛睡了。
  許翊中直接回的公司,許翊陽看了資料,點點頭說:“可以投資,開個會再討論一下。”
  “大哥,B市的事我就不管了,太麻煩了。”
  “翊中,其實我和老頭子說起這事,他樂壞了,你可以啊,假扮一次男朋友,就能為集團帶來一次機遇,以後用美男計算了。說實話,我覺得杜蕾人還真是不錯,家世也可以。考慮一下?”許翊陽好笑地開著弟弟的玩笑。
  “甭提了,大哥,因為這事,你弟真掉進坑裏去了。小雨肯定不會接受我的。她家和杜蕾家熟著呢。”
  “叫小雨?”許翊陽眉飛色舞,終於知道弟弟的心事了。
  “你別對老頭子說,八字沒一撇呢。難纏得很。”許翊中想起堯雨說的佟思成就心煩意亂。“大哥,這些日子少派活兒給我。”
  “我倒是想,等那事兒過了再說。”許翊陽一本正經地看著許翊中。
  “嗯,我正想約張林山呢。”

  熟悉又陌生
  千塵這些日子特別不開心。今天寫稿差點把領導排名弄錯,被主編狠狠地訓了一頓。她自知理虧,低著頭聽訓。
  她忍不住打電話給蕭陽,家裏的事讓她心煩意亂,工作今天也不順心,她想蕭陽。
  千塵就像隻在風雨裏濕了翅膀的小雀,撲騰著想躲到蕭陽的翼下去。六年,千塵已習慣了一有麻煩就找蕭陽。他輕柔的聲音,會平靜洶湧的江水歸於祥和,會驅逐暴戾的狂風轉為恒定。
  然而今天的電話並未帶給千塵預期的安慰。她聽見電話裏又傳來了洗牌的聲音,稀裏嘩啦脆生生地刺激著耳膜,千塵隻覺得心力交瘁,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問他:“阿陽,你又在打牌啊?”
  “嗯,陪公司客戶。”
  “你別打了,我想見你呢。”
  蕭陽很為難:“千塵,我完了來找你好不好,我現在真的走不開。”蕭陽邊說邊招呼著出牌。
  今天真是陪客戶。桌上的幾人也是公司的老熟人了,今天才把一筆單子給了他們公司,談完事情有人就提議打牌,佟思成是不打牌的,蕭陽就去了。
  他心裏很高興,照公司這樣的速度發展下去,如佟思成所說,一年時間就可以了。佟思成已經放棄去軟件園上班的打算,決定好好做公司的事情。蕭陽和他分了工。對外應酬的事大都交給他,佟思成專攻技術同時開發產品。兩人的性格也是一動一靜,配合得很默契。
  蕭陽急切地盼望著能早出成績,早點解除千塵母親對他的成見。可是最近千塵卻比以前更黏他。他知道千塵家裏給她的壓力太大。可是每每聽到千塵訴苦,談及她爸媽又說哪家的子女如何如何。再好脾氣的蕭陽,同樣也感覺到累了。
  他歎了口氣:“完了我找你,嗯?等等,我碰!”
  千塵聽著他一邊打電話,一邊還不忘吃牌,她隻覺得一顆心直直地往下落,重重地從高空砸向地麵激起氣旋似的怒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化成了一句責問,所有的委屈瞬間爆發:“我討厭你打牌,佟思成不也一樣做公司,他怎麽不打?”
  千塵的聲音透過手機有點大聲,蕭陽“啪”的掛斷了電話,笑著對桌上的人搖了搖頭:“女人就是這樣。不管她,繼續!”
  千塵呆了。
  她怔怔地望著手機不敢相信。這麽多年,這麽多年蕭陽從來沒有掛斷過她一次電話。不管是甜蜜的時候,傷心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這樣不等她說完就掛斷過她的電話。
  眼睛霎時就紅了。千塵低下頭急急出了辦公室,徑直走到鄰近的小公園裏,像石頭一樣壓在心口的那口氣才化作一汪熱淚噴湧而出。
  以前蕭陽打牌,她發過更大的火,他隻會不打,跑出來哄她。就算留在牌桌上也沒有這樣幹淨利落地掛斷過她的電話。他怎麽能這樣?她不過說了他一句,他就掛她電話?他不知道她成天有多累?家裏這樣反對著,父親這樣反感他打牌,他怎麽一點不為她想想?他就掛了?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哭了會兒,千塵平靜了下,又給蕭陽打了個電話:“阿陽,你能不能不打了?”
  “千塵!”蕭陽語氣裏帶著一絲煩躁。他掛斷電話心裏一直牽掛著千塵,他想她定得氣不行了。“完了我就來找你,嗯?”
  “你不用來找我了,我們分手吧!”千塵突然吼出一句。她茫然地看著手機,她剛剛說了什麽?
  電話裏沉默了,聽到蕭陽離開牌桌的聲音。“千塵……”
  “你都忘了,今天是情人節呢。”
  蕭陽沉默了:“對不起,千塵,我本來想完了來找你。”
  完了來找我?過情人節?他以前從來不會忘記的。想起他在牌桌上掛斷她的電話,千塵心裏的無力感又升了起來。她突然想,是不是真的分手,大家都解脫了?“阿陽,我們,分手吧。”她的語氣帶著一絲顫抖,帶著一絲賭氣,似乎這樣才能挽回剛剛下意識吼出來的話。
  蕭陽沉默了會兒:“好。”
  好?他就一個字?!他怎麽不哄哄她?怎麽不說他錯了,不該掛她電話,再也不打牌了?他,就同意了?千塵吃驚地聽著電話那頭蕭陽重重的呼吸聲,委屈瞬間湧上心頭。她一下子掛斷了電話。
  她和他說分手?千塵愣了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眼淚滴滴答答地灑在胸前,她哭了起來,怎麽也忍不住,她和他說分手,她怎麽就和他說分手呢。而他,他就不留她?!他就不知道哄哄她,這樣他都要打牌,這樣他都不理?分手……千塵似乎想起了這個詞,她又打了電話過去。
  她沒有說話,呼吸中帶著抽泣。
  蕭陽顯然已經離開了牌桌。他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拿著電話就這樣沉默著。
  千塵心裏千喊萬喊,隻要蕭陽哄哄她就好。她等著,等了許久,電話那頭還是沉默。千塵的眼淚又滴落下來,她再次掛斷電話。
  手機就在手裏緊緊地攥著,上麵還貼著她和蕭陽的大頭貼。他溫柔地笑著,清俊的臉緊挨著她,寫滿了快樂。十分鍾過去了,他還是沒有打電話來。他真的是想和她分手嗎?他以前早就打電話來讓她等著他,他早就跑了過來……何況,今天是情人節,千塵覺得心一下子痛起來,痛得她直不起身。
  天陰沉沉的,一場大雨隨時就會傾然而至。千塵覺得她的心也是陰沉沉的,看不到絲毫陽光。她這就要失去他了麽?他怎麽可以就同意了?就不理她了?蕭陽的無視讓千塵瞬間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轉瞬間就要成為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了麽?她和蕭陽?千塵簡直不敢置信,談戀愛這麽艱難,分手卻這麽容易。
  她呆呆地坐著,無聲地落淚。難道她的感情,她和蕭陽的感情是這樣經不起風雨?
  手機驀然響了。千塵一喜,急切地接聽。“千塵,我回來了,你在幹嗎。”
  是小雨不是他,他真的就不理她了!“哇——”千塵就似找著了發泄口,大聲地哭著。
  堯雨嚇壞了,急聲喊著她:“千塵,怎麽啦?別嚇我!”
  千塵繼續哭著,邊哭邊喊:“小雨,我不活了,我,我和阿陽分手了!我……”
  分手?千塵和蕭陽分手?怎麽回事?!堯雨驚得目瞪口呆。她迅速反應過來,“你在哪裏?我來找你。”
  “外麵!”
  “外麵是哪裏!”堯雨急得團團轉。發生什麽事了?
  千塵抽泣著:“你在家麽?我來找你。”
  她擦了擦淚,打了車去了堯雨家。堯雨開了門,千塵目光衝動如遊魂一樣慘白著臉,淒然一笑:“沒了,小雨!”
  堯雨嚇了一跳,拉她進門:“什麽沒了?”
  “我說了分手了,我,我對阿陽說分手,我……和阿陽分手了。”千塵眼一閉就往床上倒。
  堯雨拉過被子給她蓋上:“先暖和暖和,別急,慢慢說嗬。”
  千塵伸出一隻手拉住她,纖細的手掌一搭上堯雨的,她禁不住抖了下,這是多麽冷的一雙手,不帶半點熱度。千塵眼睛閉著,嘴唇凍得發青。她,此時就像個沒了靈魂的鬼。堯雨突然覺得心酸。“千塵,你別急,你這樣想蕭陽,他心裏沒準兒也氣呢。我去問問他。你這樣兩句說不好,又吵起來,乖乖睡一覺,我去去就回來。”
  “他,他就答應了,他居然就答應了!他說,好!”兩行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千塵平淡冷然的抖出一句話來。
  堯雨心裏一慌,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千塵。她工作時是熱情幹練的,她說起蕭陽時語氣也是溫柔的,千塵外柔內剛,可她從來沒有這樣,死寂。
  屋子裏的溫度仿佛又低了幾度,堯雨生生打了個寒戰。她握緊了千塵的手,卻怎麽也暖不過來似的。“他不對,嗯?我罵他去,你先睡,總得了解一下再定他的罪,好不好?我保證替你出氣。”
  哄著千塵睡下。堯雨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歎了口氣。出門給蕭陽打了個電話:“你在哪兒?”
  “公司。”蕭陽顯然也不好受,簡短的回答。
  “等著我來。”
  堯雨急急地走進蕭陽和佟思成的公司。這是電腦城二樓的一間鋪麵。二十多平米,收拾得很整潔,看樣子還不錯。她匆匆瞟了幾眼,目光從佟思成身上掠過,堯雨心虛地轉到蕭陽身上。
  蕭陽青著臉坐在辦公桌後。看到堯雨進來,沉默著。
  這時鋪子裏沒有客戶。佟思成坐在一旁定定地看著堯雨,也沒有吭聲。
  堯雨看著蕭陽吸了口氣,怒其不爭:“你能啊?你打牌還有理了?千塵氣著了說你一句你就掛電話?還不理不睬?!”
  “堯堯,”佟思成低喝了一句,主動幫蕭陽說話,“中午才做了單生意,是客戶,都是熟人了,就叫打打牌。蕭陽怎麽好走?”
  堯雨愣了愣,睥睨著蕭陽:“千塵壓力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掛她電話她氣極了才說分手,你就應下了?一個字就把她打發了?你怎麽連哄她一句都沒有?你知道這樣千塵多傷心?你要是客戶實在走不了,你好好和她說不就行了?有你這種態度的?你知道我看到千塵是什麽樣子?你就等著她哭死算了。”
  蕭陽緊緊地抿著嘴,一雙眼睛黑烏烏地深不見底。聽堯雨一口氣說完,眼裏就泛起了一絲痛來。
  堯雨瞧著他扳住辦公桌邊緣指節發白的手,歎了口氣:“女孩子是要哄的,你一直把千塵捧在掌心當寶似的,她怎麽受得了?”
  “她在哪兒?”蕭陽啞聲開了口。
  “我家,這是鑰匙!”堯雨把鑰匙遞給了蕭陽。
  蕭陽看了佟思成一眼,接過鑰匙一陣風似的出了鋪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一再見!親親各位,提前說周末愉快。
  因為文是要寫四個女生的。又是一章章更,感覺上會顯得慢了。謝謝大家的耐心和支持。微雨想寫的是身邊人的故事。細節情節取材於真實。至於許少,抱歉要和大家想像的性格有些出入了。
  蕭陽一走,堯雨才發現自己沒地方可去了。她站在鋪子裏有點無所適從。佟思成挪過一張椅子給她:“坐會兒。”轉身又給她泡了杯茶,“抱著暖手。”
  堯雨很自然地坐下再接過茶抱著。
  “晚上想吃什麽?”
  “呃……”
  “吃魚吧,我記得你愛吃那家的魚。吃著也暖和。”佟思成幫她做了決定。他看了眼堯雨,眼睛裏露出笑意:“真生病了?”
  “你怎麽知道是假的?”堯雨低著頭喝茶。驀然給燙得吐舌頭。
  佟思成趕緊接過茶,另拿起自己的水杯:“喝口涼的。”
  堯雨接過喝了口,舌頭燙得有點麻。
  佟思成好笑地看著她:“傻瓜。”
  不用抬頭,也能想象他的表情,帶著寵溺帶著好笑。他看她的目光定是柔如春水。換作從前,該撲進他懷裏撒嬌,一連聲嗔道:“不是不是就不是!”
  堯雨抱著茶,頭埋得更低。遙遠的記憶了。她隻是回憶,卻無半點撲進他懷裏的衝動。真的回不去了麽?
  他沒有說為什麽知道,佟思成想,這就是直覺。他從堯雨進來開始就這麽認為了。她是找醫生開了病假條,捏造了張病情診斷書,在家休息的吧。二十多天了,她想明白了麽?佟思成不知道。他也不想問。
  江邊的魚館裏連空氣都是暖和的。堯雨感慨,原來她還能這樣平靜地來到這裏,和佟思成來到這裏吃魚。
  “先吃炸小魚兒。”佟思成把碟子往堯雨麵前推了推。
  堯雨一直害怕佟思成問起為什麽不去火車站的事兒。然而,他一句也沒提。仿佛沒有和她分手,仿佛沒有春節去B市接過她。他還像從前一樣照顧著她,把炸小魚兒的碟這麽熟悉而習慣地往她麵前推了推,然後笑著看她吃。
  堯雨臉上一直帶著淺淺的笑意。佟思成仔細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就兩秒鍾,堯雨固定著臉上的笑容。佟思成的目光似測謊儀一般精確地在她臉上掃描。終於他拿起了杯子喝水。
  兩秒鍾等於什麽?眨兩下眼睛,說一句話的時間,堯雨覺得這兩秒鍾是種考驗,對她兩年來是否成熟的考驗。其實她應該高興的是麽?讓心底裏那種前男友對自己念念不忘帶來的虛榮和滿足代替心裏的慌亂!堯雨埋下頭繼續吃魚,她發現自己的行動竟然搶先一步做出了正常的反應。
  而下一步的反應也讓她吃驚,她一如從前似的享受著佟思成的照顧。他為她撈魚,給她倒飲料。吩咐她吃慢點,小心魚刺。
  堯雨偷偷地看他,兩個人還像從前一樣吃飯,連習慣都沒有改變。隻是,他還是從前的那個佟思成嗎?
  佟思成沒有抬頭,邊吃邊說:“我比魚好吃?”
  堯雨驀然慌亂了。她端起飲料喝著,掩飾又被他發現的尷尬。
  佟思成歎了口氣,抬起頭定定地看住她,神情誠摯地說:“堯堯,別心慌,不是和我在一起吃頓飯就是答應我重新來過。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都在這兒的。我們,至少還是朋友,比普通朋友更了解的朋友,不是嗎?”
  堯雨抬起頭,佟思成眼睛裏溢滿溫柔,臉上滿是寵溺。雙眸一轉,笑容,香氣,燈光都沉進了眼底,隻有一點冬夜的孤星閃爍。然後她看到他笑了,如清朗的月光撒滿山嶽,撥開雲霧後分外皎潔。
  “別看了,再看,我會害羞。”佟思成戲謔地說道。
  她臉一紅,低下頭,一塊魚又夾進了碗裏:“這是你最愛吃的,其實我也愛吃,不過每次都讓著你。快吃!”
  堯雨忍不住也笑了。帶著微紅的雙頰,砸巴著嘴。“我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知道,不黏我了唄。”
  “噗哧!”堯雨笑出聲來,“思成,我才發現,你也有喜劇天賦呢。”
  佟思成一本正經地說:“我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相逢一笑泯恩仇。是這樣的麽?堯雨心情舒暢,長長地透了一口氣,慢慢活潑起來。她不用去深想該怎麽辦。她隻需跟著心意走就行了。
  佟思成微笑著聽她說,也說自己在外兩年的經曆。
  他從前不是這樣健談的。
  鍋子的熱氣飄出香辣的味道,一陣白霧騰起,又被風吹散。佟思成的笑臉在霧氣後時隱時現。人就是這樣。再了解有時也會有被霧氣擋住的一刻。堯雨和佟思成似乎走得近了,似乎消除了誤會,似乎沒有了隔閡。然而,霧氣在他們之間翻騰的時候,她又覺得他們之間隔著什麽。像這霧氣一樣,摸不著捉不到,轉眼消散。
  他的臉隱在霧氣裏,笑容淺淺淡淡,嘴角勾出若有深意的味道。隻一雙眼睛深沉冷然,墨染似的黑亮。他在笑,眼睛裏卻有著堯雨看不出來的內容。
  兩年前,堯雨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連他喜歡她,她也能看出他眸子裏的笑意。而現在,她無法肯定地說出她從那雙冷然的眸子裏讀出的意思。
  這是她猶豫的原因麽?再沒有那種全然的信任和安心。
  送她到樓下,佟思成從口袋裏摸出一朵花:“情人節快樂!剛才街邊花圃裏摘的。”
  情人節?堯雨被千塵一折騰都忘了。她接過那朵花,手指輕撫著花瓣淡然一笑:“謝謝。”
  千塵和蕭陽和好如初,誤會一經消散,兩人變得更為親密和依戀。千塵感歎著對堯雨說:“小雨,阿陽不來解釋,可能我們也就分手了,越是愛得深越是責之切!”
  堯雨明白她的意思。因為四年的美好,所以佟思成的分手才顯得這麽可惡,難以釋懷。兩年過去,難道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不能淡忘分手麽?堯雨有些迷茫地注視著前方,她想起小時候去鄉下過暑假。從地裏新掰下玉米,擼了須剝了皮往灶膛裏一塞,幾分鍾後廚房裏就飄出了濃濃的甜香。用火鉗夾了出來,拍著灰,兩手倒騰著,那種誘人的香氣,連燒焦了的玉米粒都扔嘴裏嚼著吃。現在大街上隨處可以買到煮好的奶油玉米,卻也再不是記憶中那般美味。外出野營不止一次地買了玉米去烤,也烤不出鄉下吃到的味道了。
  不是鄉下烤玉米的味道甜美,而是兒時的童趣深深植入了記憶。堯雨笑了:“千塵,我不是還記恨當初的分手,我隻是發現,大家都變了,我不了解他似的。熟悉,又陌生。不是重新開始的問題。我可能忘不了的是過去的那份美好,而不是他這個人。”
  “可是小雨,你當他人是全新的,你對過去的美好難以忘記,為何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呢?”
  堯雨挽著千塵的手往前走著,一抹笑容從她臉上揚起,清麗的臉瞬間神采飛揚,她輕聲對千塵說:“我沒有不給他機會啊?隻不過,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再有從前的感覺而已。”
  千塵眼裏亮出驚喜:“小雨,你願意和佟思成重新開始了?”
  “哎,不是和佟思成重新開始,是我想重新了解一個人。千塵,我們都不再是讀書時的自己了。就像你和蕭陽說分手,以前除非感情變了,你絕不會說分手,現在會因為壓力覺得累,戀愛著太累就說分手,這是不一樣的思想了。”
  千塵低下頭,輕歎一聲:“說實話,小雨,我和阿陽和好,可是,我還是累。和阿陽在一起開開心心,回到家,一看到我爸媽時那種開心瞬間就沒了。回去稍晚一點,我媽眼光往我身上一瞟,我就心虛,馬上找各種理由加班啊、去采訪了啊什麽的解釋。她眼睛裏總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就像知道我在撒謊,又不說出來,就很痛心地瞅著你,我一看那種眼神,心裏就愧疚,就覺得她養了我這麽大,我瞞著她,騙她,我真是……難過。”
  堯雨摟了摟她,也歎了口氣。這事她也沒辦法。她和千塵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性格。千塵對父母打小就言聽計從。她爸媽對她也好,要讓她在父母和蕭陽之間選一個,對千塵來說這是多難的選擇!堯雨這一刻特別感謝自己的父母,不僅沒有幹涉她的選擇,而且支持著她的想法。“千塵,你要不和你爸媽再敞開地談一次?把你對蕭陽的感情說給他們聽?他們這麽愛你,多溝通一下。”
  千塵隻搖頭,她沒有把握。可是,就這樣瞞著他們和蕭陽來往,做賊似的?她和蕭陽已經有了那層關係,要是再讓父母知道,千塵簡直不敢去想後果。“拖些日子再說吧,阿陽他們公司現在做得越來越順心了。等再好一點,有了成績,也好和我爸媽談。”

  此夜難為情
  三月,省人代會召開。房地產業界關注的有三件事,換屆選舉,人大代表提出抑製A市房價上漲過快及加快建設經濟適用房的議案。三月一過,A市房地產市場就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東南集團在江陽區的麗成花園違規侵占市政規劃的綠化帶十米,占用麵積達一萬三千多平方米,造成經濟損失四千多萬元。目前集團有關負責人被傳訊,市規劃局周副局長及一名工程師涉嫌濫用職權罪、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麗成花園侵占綠化帶的三幢樓房將被爆破拆除。
  而與此相反,嘉林集團挨著麗成花園的新樓盤春節開盤後銷售紅火,目前正在準備第二期的開盤。
  大唐公司業務在春節後順利鋪開。王磊成天樂嗬嗬的。公司裏的氣氛也異常好。
  堯雨從窗口望下去,尋找著佟思成的身影。那晚吃完魚後,他說公司已不像剛開業那麽忙了,隔三差五地就來接堯雨下班吃飯。他總站在街道對麵的行道樹下候著。
  遠遠望去,佟思成幾乎成了一個小點兒。堯雨卻知道他肯定手插在褲兜裏,目不轉睛地看著來往的車輛出神。佟思成習慣這種時候思考問題。隻在看到堯雨的瞬間,深思的雙眸才放出熱情的光來。
  “雨姐,看什麽呢?”小田伸了個腦袋也往下麵瞧。
  堯雨笑著推開她:“看外麵下雨了沒。”
  “少來,明明是看街對麵的那個帥哥。都瞧著好幾次來接你下班了,堯姐,你男朋友?”小田嘻嘻笑著。
  堯雨臉一紅:“胡說什麽,是我同學,才留學回來,約著玩呢。”說完堯雨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王磊從辦公室走出來叫住了她:“堯雨,別走了,大家相互轉達下,等會兒公司開會。”王磊說完又走回了辦公室。
  堯雨沒辦法,隻好給佟思成發個短信息告訴他晚上不能和他一起吃飯。不一會兒佟思成電話打了過來。堯雨走到窗邊向下張望。佟思成朝她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
  笑容輕輕在臉上綻開,佟思成溫柔地說:“天冷,開完會回家給我信息。”堯雨心裏莫名的又有了一絲悸動。可是,她又有絲失望。從前的佟思成他會皺著眉表現出失望和不開心。現在他隻是害怕她生氣、不高興,所以一直溫柔麽?
  同樣的在意,不一樣的表達方式。堯雨有些迷惑,他還是他嗎?
  王磊召集公司員工下班後開會。他慢騰騰地總結完去年的情況,部署今年的任務目標,又讓員工們發言。從鍾強開始,各部門負責人都表態在新的一年裏更加努力。他看了看時間,笑著說:“麗成花園也是我們公司做的廣告,這事帶來的影響也不小,好在公司提前催回了廣告費,也沒有什麽損失。同時嘉林新項目的策劃宣傳取得了極大的成功,二期開盤唐蘭堯雨還是你們倆負責吧!”
  開完會走出公司,天已經黑了,員工們抱怨王磊不人道,拖到七點才開完,也沒見具體說到什麽事。
  天上又飄起了綿綿飛雨,堯雨縮了縮脖子,聽到身後幾聲喇叭按響,然後就聽到許翊中叫她。她回過頭,許翊中坐在車裏又按了聲喇叭:“上車!吃飯去。”
  堯雨疑惑地走過去:“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吃飯的,聽你們王總說你們要開會,就過來等你了。走,帶你去吃好吃的,聽說是新開張,菜味道很不錯。”許翊中神情自然,仿若王磊今天把堯雨她們留下來開會不是他的主意。
  他最近一直忙,卻沒忘了讓王磊隨時匯報堯雨的情況。佟思成時不時來接堯雨下班他早知道了,又抽不出時間,心裏火燒似的焦灼。好不容易忙完,許翊中想,他再不動手,就怕沒戲了。
  “累了,想回家。不想去吃了。”堯雨摟緊了大衣微笑著拒絕。
  她一張臉凍得蒼白,嘴唇淡淡的一抹水色,越發顯得柔嫩。許翊中心底熱了起來,他有吻上那張唇的衝動,讓它增加些許熱度和鮮豔。心裏又歎息著,看上去這是挺遙遠的事。
  “先上車,外麵冷。”許翊中推開車門讓堯雨坐進來。他已經習以為常被她拒絕,許翊中並不惱怒,“我找到一部很不錯的碟,你看過沒?”說著遞給堯雨一張碟。
  《陽光小美女》?堯雨搖搖頭:“沒看過,說的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朋友推薦的,說是太感動了,一起看?我也沒吃呢,不在外麵吃咱們就買點吃的,在家暖暖和和,喝著熱茶,邊吃邊看,多舒服。”許翊中看堯雨家收藏的碟,就知道她準會上鉤。
  他的話極具誘惑力。堯雨一到冬天就喜歡在家暖暖和和地喝熱熱的飲料,吃美味的小吃,或看小說或看電影。她瞟了眼許翊中,英俊的臉神采奕奕,笑容直達眼底,有種活力在他臉上釋放。堯雨仿佛看到了暖陽明媚,心不由自主地輕快起來。佟思成深沉的身影一閃而過,堯雨決定讓自己輕鬆會兒,不去想他。
  “嗯,好吧!我們去買安記的鹵菜,然後看碟。”
  許翊中眉目舒展,他精挑細選選了這部片,他賭堯雨沒看過,看過也想再看!他車上至少放了三十部碟,總有一部能誘得她同意。
  兩人買了吃的興衝衝地回去。堯雨下了車,手裏拿著碟,許翊中拎著吃食,他慢慢地跟在堯雨身後,不由自主地對她的背影齜了齜牙齒,無聲地偷笑,他想自己剛才的形象一定很邪惡。
  回了家堯雨搬出一個電暖器燒著。許翊中打量了房子一下,笑嘻嘻地看她擺弄。
  “將就嗬,老房子冬冷夏熱,說是三月,晚上還是冷腳,目前沒空調。”
  “長時間用空調空氣太悶,這裏空氣清新自然,舒服!”
  堯雨聽了回頭一笑:“是不是我這裏你看啥都舒服?”
  “你說對了,我就喜歡這種老房子,親切!小時候鄰裏間還能串門找飯吃,現在誰認識誰啊?”
  兩人動手在茶幾上把菜擺開。堯雨拿了個盤子裝了點菜,半躺在沙發上,腳往電暖器上一放,擺出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你這樣子讓我想起舊時的地主婆!”
  “哦,我可沒有丫鬟捶腿。不過,”堯雨懶洋洋地吃了口菜,“能不能麻煩你把毯子遞給我,順便把茶泡了,把碟放了,讓我找找當地主婆的感覺。”
  “不是吧?我是客人!”許翊中越聽越不對勁兒,“真當丫頭使喚上了?”
  堯雨撲哧一聲笑了:“開玩笑呢,我自己來吧。”說著就要坐起來。
  “算了,我讓你當回地主婆!”許翊中伸手接過堯雨手中的盤子,撈起自己旁邊的毯子迎頭給堯雨罩了上去。
  堯雨樂嗬嗬地蓋好,拿起盤子看著許翊中放了碟,邊吃邊看:“謝謝。”
  “為堯雨服務,應該的。”許翊中覺得自己說的絕對是心裏話!看看在沙發裏窩得舒舒服服的堯雨,眼珠一轉,“不過,我是不是也可以享受下電暖器的溫暖?”
  堯雨瞧了瞧小小的電暖器,她歎了口氣,腳往旁邊挪了挪。
  許翊中厚著臉皮往她坐的方向靠了靠,腳也伸過去烤著。“毯子分我一半?”
  “不行!”
  “為什麽?”
  “曖昧!”堯雨白了他一眼。
  許翊中心想我都這樣了還不叫曖昧才怪了。他歎了口氣:“好吧,我就凍著吧。”
  堯雨聚精會神地看著碟,一會兒笑,一會兒眉間又現出輕愁。許翊中不再說話,時不時挑了菜送堯雨盤子裏。堯雨看得專注。他心裏湧起一種溫柔。堯雨是這樣真實,跟著影片裏的人笑,跟著他們一起悲傷。她其實是相當感性的人呢。
  兩人慢慢沉浸在影片的故事裏。誰也沒有聽到堯雨包裏手機短信的聲音。
  看到小美女大跳脫衣舞,評委一片嘩然的片段時,堯雨笑出了眼淚。她伸手去擦,笑著對許翊中說:“這片子看得人太感動了。”
  許翊中心裏一聲歎息,輕柔地看著她說:“世界上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家庭,不管好與壞,都有讓人感動的時候。”
  他含著笑,深邃的眼睛裏跳動著一簇火苗,直直看進堯雨心裏。她驀然臉一紅坐直了身子去拿茶喝。許翊中聽到了心跳的聲音,一股熱流衝上腦門,他輕輕喊了她一聲:“小雨!”
  堯雨突然就有點慌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慌,又不想回頭再對著他的眼睛。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人在敲門。堯雨跳起來急急說了聲:“我開門去。”
  許翊中懊惱地盯著她,心裏恨極那個敲門的人。眼看這曖昧有浮上水麵的機會的時候偏被人打斷。
  堯雨打開門就呆住。佟思成站在門口,手裏還拎著一堆吃的。她一下子想起下班時佟思成讓她回到家給他短信,堯雨暗呼糟糕,看了眼扔在一旁的包,有些尷尬:“思成……”
  堯雨打開門就呆住。佟思成站在門口,手裏還拎著一堆吃的。她一下子想起下班時佟思成讓她回到家給他短信,堯雨暗呼糟糕,看了眼扔在一旁的包,有些尷尬:“思成……”
  佟思成看著堯雨緋紅的臉,眼睛已瞟到了客廳裏坐著的許翊中,還有茶幾上的一堆菜。他連眉都沒有皺一下,臉上的笑容依舊明朗:“我見發短信沒回就過來看看你回家沒有。吃了飯就好了。給你買的,晚上看小說時當零嘴,嗯?”
  堯雨讓他進來,佟思成沒動,深深地看了堯雨一眼說:“你有朋友在我就不打擾了。我回去了,明天再來找你。”
  堯雨傻傻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說什麽好。
  佟思成把東西遞給她,衝她笑了笑:“傻瓜。”轉身下了樓。
  她拎著東西看著佟思成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他的腳步聲沉沉地響起,然後輕不可聞。堯雨的心又沉了下去。她再回頭看了看許翊中,歎了口氣。
  “你朋友嗎?”許翊中知道是佟思成,他無比慶幸今天讓王磊留住了堯雨。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堯雨的反應。
  堯雨關了門,把東西放下。突然歎了口氣說:“碟看完了,我很喜歡,謝謝。”
  許翊中心一涼,她又要把他拒之門外了嗎?佟思成對她的影響這麽大?讓她瞬間就變了態度。他笑著站起身,走到堯雨身邊:“怎麽了?小雨。”
  她心裏亂得很。頭低著隻覺得自己像做錯了事似的。
  “小雨,要是我沒猜錯,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佟思成?你怕他誤會?”許翊中靜靜地開口。
  堯雨搖搖頭:“嗯,是佟思成,嗯,不是怕他誤會,嗯……”她沮喪地坐在沙發上,“我也不知道。”
  堯雨煩惱的樣子卻看得許翊中心裏狂喜。原來她還不知道該不該和佟思成在一起,她現在的樣子最適合……乘虛而入!許翊中輕輕拍拍堯雨的肩,輕聲地引誘著她:“我們是朋友不是嗎?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分析一下。”
  堯雨抬頭看著他,許翊中閑閑地站在麵前,很放鬆的樣子,嘴邊噙著淡淡的笑容,眼睛裏閃著誠懇與了解。他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兩個字:朋友。堯雨有點恍惚,喃喃地開了口:“我不知道,我好像沒忘記他,又好像覺得他很陌生。”
  許翊中心裏一鬆,隻要她肯對著他開口就是勝利。狼不是都愛披著羊皮的麽?他現在決定把這層羊皮裹得更緊一點。他把熱茶遞給堯雨:“你是不是覺得以前很美好,現在過了兩年又覺得他和從前就像變了很多,不是一個人?”
  “嗯。”
  “人呢,隨著環境改變肯定會有變化。他在國外兩年,接受的教育、思維的方式都發生了改變。比如,要是從前,他這樣來看到你和一個男的在家裏吃東西看碟,他會是什麽反應?”
  “我以前就不會和別的男人這樣在一起。”
  “假如有呢?”
  “哦,他會生氣,很生氣。難道不會?”
  “那今天呢?”
  “他很有禮貌,看上去很,平靜。”
  “所以,你從以前的思維想他,就想他肯定會生氣,但現在沒有,你又奇怪?就像他不是你以前熟悉的佟思成對不對?”
  “嗯。”
  許翊中坐下來,想了想對堯雨說:“但是你有點內疚,就像做了什麽對不住他的事一樣?所以就又想趕我走了?我們隻是朋友,你心虛幹嗎?”
  堯雨臉一紅,輕咬著嘴,碎米小牙淺淺地印在花瓣似的唇上,片刻才說:“對不起啊!”
  “說什麽呢,你這是正常反應。除了他,你就沒和別的男的這樣接觸吧。”許翊中覺得堯雨真是單純,“不要想那麽多,你就跟著自己的心意走好了。當他也是個朋友,能合則合,不能合就算了,你把他當全新的一個人來重新認識接觸,不想從前,這樣就好了。”
  “我是這樣想啊,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堯雨懊惱地低聲說著。
  她的樣子讓許翊中猶如咬了一顆半熟的青李子,酸得直吸氣。他算是正眼瞧過佟思成了。電光石火他看到了他深沉如夜的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驚愕與憤怒,霎時消散於無形。佟思成連臉色都沒變一下,氣宇軒昂地站在那兒,氣質內斂,寬容大度,讓堯雨察覺不到他絲毫的情緒變故。
  她怎麽能對付得了這樣的男人呢?連自己都喝彩的男人。隻這丫頭還蒙在鼓裏,她也不想想,一個想和她重新開始的男人會這樣雲淡風輕不會氣惱?心裏怕早已沸騰如岩漿了吧?許翊中暗想,這說明一個情況。他倆對堯雨做出了共同的進攻策略。不僅他披了羊皮,佟思成也一樣用羊皮把自己扮得溫柔。
  佟思成是怕從前的事礙著堯雨和他重新開始。而許翊中自己則是怕堯雨沉溺於往事壓根兒就不接受明確的追求。
  “小雨,你是不是太迷惑,打定了主意又不像自己想象那樣做得到?”許翊中決定兵行險招,“要不,你就當他還是你的男朋友,不去想別的,放心和他相處。”
  “可是,我現在沒當他是我男友。”
  “我是說,你就把他當成你男友,就像,從前一樣好,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或者你更能看清楚點。”許翊中無害地笑著。與其讓堯雨在迷糊裏過日子,還不如狠點。膿包都是捂出來的,不放血清瘡,她一輩子好不了。
  這個主意一說出,許翊中又有點心疼堯雨。她才過二十五歲生日,她人生裏最美好的四年給了佟思成,她就隻有佟思成一個親密男友,她再滿身不在乎的勁兒也抵受不住愛情的傷痛。他猛的又是一驚,如果她就這樣和佟思成和好了呢?許翊中倒吸一口氣,他又驚又喜。久違了的心痛!那種突然掠過心間的微帶著些酸意的痛楚!他以為再鋒利的刀劃過來都隻會起卷,人再不會受傷。
  許翊中又一次確認了自己的心意。瞬間感覺的絲絲痛楚讓他痛得酣暢淋漓。許翊中嗬嗬笑了:“相信我,好歹我也是花叢裏過來的浪子。”
  “嗬嗬!”堯雨噴笑,“哪有這樣形容自己的?”
  她看向許翊中的眼神變得柔和清明。堯雨不是傻子,許翊中的行為能不叫曖昧?直到此時她才對他放下戒心。許翊中沒有說錯,既然不知道對佟思成的心意,何妨重新接觸他?
  許翊中微笑著告辭:“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改天有時間我們再一起玩。”
  走下樓梯,他聽到輕輕的關門聲。許翊中回頭看了看,嘴邊揚起一抹意深長的笑容,花叢裏的浪子麽?沒聽過那首詩?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裏是小區內的一家小酒館。玻璃門上貼著財神,推開門,銅製的風鈴發出“叮嚀”一聲脆響。裏麵散放著印花布料搭著的布藝沙發,褐色木桌。整麵牆掛著風影照、老照片、小框油畫。酒館裏懸著幾隻方形的布藝燈籠。天冷時間又晚了,小酒館裏隻有兩三桌客人。
  紅紅黃黃的燈光柔和地投射在桌上,蕭陽吸了最後一口煙,輕輕按滅在一隻大大的陶坯淺口盤裏。
  佟思成拈起一顆梅子放進土陶碗裏,再倒進溫熱的花雕,他嗅著飄浮的酒香,微醺的感覺沉澱在嘴邊輕揚起的弧度中。
  “師兄,敬你!”蕭陽端起碗一幹而盡。
  “孔乙己叫一角酒,下茴香豆。”佟思成慢慢地說,回頭低聲問老板:“你們也有麽?”
  “蠶豆成麽?”老板笑眯眯地端來一碟鹵蠶豆。
  “成,”喉嚨裏瞬間冒出低低的笑聲,佟思成瞧了瞧土陶碗,“麻煩酒再熱熱可好?天涼了,花雕燙點才好。”
  外套早扔在一邊,襯衫外他隻穿了件毛背心,挽起了袖口,伸手解開了領間的紐扣。他慢慢地啜完碗裏的酒,溫醇的氣息從喉間直達腹內騰起一身熱氣。佟思成滿足地輕歎,越發顯出種不羈的神色來。
  “知道麽?酒裏麵我最喜歡是醬香型的酒,入口不覺什麽,到喉間卻有一團熱乎的氣息盤旋,回味綿長。一如花雕,醉了都不自知。”
  手裏把玩著清瓷酒瓶,佟思成張著迷離的眼睨著蕭陽。“都說女人如茶,越泡越淡。堯堯卻是花雕,十八年的女兒紅,窯藏年份生久了,取出來方知醉人。”
  蕭陽點起一支煙,清俊的臉上雙眼明亮。看著煙霧在燈光下久久不散,他輕歎一聲:“女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傻小子,”佟思成輕輕笑了,“等你有錢了,陶千塵的父母還會反對?”
  “你說,喜歡她什麽呢?”蕭陽有點迷茫,一語問出,千塵那雙剪水雙瞳就在眼前浮現,一顰一笑縈繞心間沉刻在心上。他輕歎,仰脖子喝下酒,她在他心裏是完美的,無一不好的,問,也是多此一舉。
  佟思成拈起一粒鹵蠶豆,新鮮辣椒在舌尖綻開一朵小火焰。心也被辣得縮了縮,呼吸一窒。他猛然飲下一口酒去。酒遇著了火,騰起熱焰,火光中映出那個英俊逼人朗眉星目的男人、一桌狼藉的菜、還有他的堯堯,臉頰緋紅,眼中似要滴出水來的堯堯。
  向來沉靜的雙眸吸進了一室的燈光,聚在眸底釀成淺淺淡淡的憂傷。
  他想起那一年留學前獨自去文廟。轉過七孔鏤空雕花鯉魚躍龍門牆,看到中門封閉的雙龍護拱的狀元橋,他輕輕地從側門進去,站在正中遠望大殿孔子像,內心激動莫名。他沒有踏上狀元橋,站在橋這頭細細從雙龍尾翼輕揚看到龍身翻騰再注目龍頭昂揚。
  是那一刻,他決定分手的。
  走出文廟,微雨輕揚,細柳飄起滿天不舍,萬仞宮牆處的池塘邊群燕低旋。剪尾靈巧,水麵輕點,繞宮牆翩飛。細小的身影依戀不舍。
  又是那一刻,他極想讓那細小的柔軟的身子停駐在他的掌間,用手再撓撓她的長發,嗅著她的發香。他忍不住前進幾步伸出手,柳枝被風吹得忽的飄來。幾片細長的柳葉從他臉上拂過,濕冷的水汽沾上了臉,黑色的燕子在他眼前盤旋,驚起點點痛!
  微雨燕無蹤,落花人寂寥,空惆悵!
  喜歡她什麽?堯雨單純,一心一意待他,隻黏著他。她是個隻為愛情而生的女孩子。因為自己了解什麽是現實,所以她更顯珍貴。
  “師兄!”蕭陽知道佟思成的酒量,隻是花雕後勁十足,禁不起他這樣一碗接一碗。
  “阿陽!不要輕易說分手!”
  蕭陽沉默了,又拿出一支煙來,最近煙抽得越來越厲害了。千塵,那雙明眸裏早已染上了層層愁絲,仿若輕雲翳日,揮不散,拂不開。她,也會累的呢。
  蕭陽算了算,眼裏又生出一種希望。才三個月,公司已賺回本金還有盈餘。開發程序、聯係單位做維護,慢慢有了固定客戶,比原來預想的時間還短,到明年這個時候,買房買車都不是問題。“師兄,你既然想她,為什麽一直忍著?”
  嘴邊似有似無的閃過一絲笑容,佟思成又倒了碗酒,一口喝下,早已失去了香醇,酒已涼了,咽下去苦澀無比。三杯兩盞殘酒,敵不過晚來風急!春天,這夜風還帶著冬天的寒意。他突然起身,歪著頭看著蕭陽笑道:“是啊,何必隱忍!”
  沉沉的腳步踩亮了樓層的燈。狹窄的樓道在昏暗的燈光下越發破敗。佟思成眯縫著眼瞥去,不屑地笑笑,抬手敲響了門。
  主說請敲三下門,天堂為你敞開!
  他曲起指節認真地敲了三下。
  堯雨並未睡,她靜靜地思考許翊中的話。靠近他才知道是不是他。然而她害怕,害怕靠近他,卻知道不再是他。
  “咚!咚!咚!”
  堯雨奇怪,趿著拖鞋開了門,心立時停止了跳動。
  門開處吹來穿堂風,佟思成帶進來一身風雨,三月春寒。他的眼睛狂亂而邪魅,慵懶地靠在門邊,目不轉睛地瞅著她。
  堯雨喃喃地開口:“思成,這麽晚了你……”
  話音未落佟思成已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呼吸間沉沉的酒香混著涼風飄過。堯雨腦子一暈,本能地推他。
  佟思成收了收胳膊,旋身進了門,將堯雨圈在懷裏:“堯堯,我想你了!”伴著話音他的吻驀然落下,熱烈而霸道。
  堯雨受不住他的酒味,隻覺得胸悶氣短,呼吸不暢,又動彈不得。
  想念了已久的氣息,想念了太久的人。佟思成有種錯覺,他的手自然地伸進了堯雨的睡衣。
  微涼的手冰醒了堯雨的神經,她用力推開了他:“思成,你醉了!”
  佟思成靠著牆斜看著她。不過片刻他閉上了眼,喉嚨裏抖落出低沉的聲音:“我是醉了,不是醉得人事不省。堯堯,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就因為我先說分手?就因為我說我不敢確定以後?”
  堯雨沒有吭聲,長歎一聲過來拉他:“你坐沙發去,我給你泡茶。”
  佟思成用力一拉,堯雨跌撞著落入他懷中:“堯堯,我說過我若回來我定會找你,我回來我努力開公司掙錢,我是想讓你過得好,你不明白?!”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悲愴,像隻受傷的狼,絲毫不掩飾眼底的淒涼。
  堯雨心一軟,不再掙脫他:“我不知道,思成。兩年,我們真的不是從前的堯雨和佟思成了。”
  “是,你還是我的堯堯,你還是這樣懶懶散散,不經意地又吸引了我。我想冷靜自持,我想和你從朋友開始,我想你能再接受我,堯堯!”佟思成摟住她,頭靠在她頸窩,是的,他又呼吸到了她發間的清香,就想沉浸在她的氣息裏,但願長醉不複醒。
  “堯堯……”佟思成輕聲喊著她,溫柔眷戀,一如從前。他閉上眼,隻想這一切不是夢境。
  “思成?”堯雨覺得他全身的力量都壓了過來。她用力扶著他,氣喘籲籲地把他弄到沙發上。
  佟思成已睡了過去。堯雨用力脫下他的皮鞋,扯過毯子蓋好他,這才無力地坐下。
  一燈如豆,散發著淡淡光華。佟思成麵目清臒,呼吸間眉間輕蹙又舒展開去。
  堯雨怔怔地看著他。手指輕撫上他挺直的鼻梁,再掠過他寬闊的額頭。這是她愛過四年的男人,她一直喜歡的內斂型的男人。
  她又歎了口氣關了燈退出客廳。回頭望去,佟思成在沙發上安靜地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堯雨想起他說的話,眼裏露出一絲憐惜,他還是愛她的麽?
  心飄飄忽忽在空中蕩著靜不下來。一整夜堯雨睡不著,起來幾次忍不住走到門邊去看佟思成。她就呆呆地站在門邊。過去的時光如同一根弦,再次撥動出美妙清純的單音,期待著現在的情感加入,變成和弦。風吹皺一池春水,這層漣漪卻漾動了深層的湖水,時有可能卷起滔天巨浪!
  腦海裏不期然地想起了另一張俊顏,那是陽光的,帶著明朗的笑意,偶爾還有點孩子氣……堯雨一驚退回了臥室,她一定是太困了,腦子開始發暈了。閉上眼告訴自己快睡,佟思成是喝醉了,你是累了。
  一早,堯雨睜開眼又是張口欲叫。有了許翊中的前車之鑒,霎時住了口。
  “嚇著你了沒?”佟思成好笑地看著她瞪大了眼睛。隨手拿起旁邊的衣服遞過去,“伸手!”
  “我,我自己來。”堯雨有點別扭。兩年未和佟思成接觸,她已淡忘了他的照顧。
  佟思成歎了口氣:“昨天喝得多了,不要怕我,堯堯。”
  堯雨沒吭聲,伸出手穿了毛衣。
  佟思成坐在床邊認真地看著她:“堯堯,我們的思想觀念不同,以前讀書時還不怎麽覺得,分開後才慢慢回想,是不一樣的。你是感性的人,我太理性。”
  “不是,我隻是怪你不肯與我一起。兩個人為什麽不能一起?你連等都不讓我等。”堯雨終於說出了心裏的別扭。心口一鬆,往事如風一般吹過。
  “堯堯,我不是不肯和你一起,但我更希望讓你過得好。”
  “要是你不回來了呢?隻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佟思成溫柔地看著她:“你怎麽不記另一句呢?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他輕輕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臉,“我忘不了你。堯堯。”
  堯雨怔忡著,佟思成溫暖的唇輕輕在她額間印下一吻:“別想那麽多,起床梳洗,我們吃早飯去!”
  他起身去了客廳。堯雨腦子有點發懵,她覺得和佟思成好像不是在說同一個問題。等她梳洗完畢走到客廳時,佟思成正望著一櫃子酒杯出神。
  堯雨臉一下子紅了:“覺得好玩……”
  佟思成隻定定地看著她,眼裏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我送你的印章你還留著?”
  堯雨飛快地瞟了眼書櫃,頭轉過一邊:“你刻得不錯,嗯,挺好的……”
  淺淺的笑容在嘴角掠起,佟思成兩步走過來站在她麵前:“改天給我說說,好多酒杯我都不知道出處和來曆。”
  他說的話讓堯雨一驚。她想起許翊中第一次來家裏時,賣弄給他聽。真正想要賣弄的人在眼間,她卻不再想說。“我餓了,吃早飯去。”
  從佟思成晚上意外出現到離開,他隻字未問那晚在堯雨家看到的男子是何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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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佟思成約了堯雨去看房。他牽她的手,堯雨微微一掙,換來佟思成靜靜的目光:“堯堯,我們分開兩年,陌生,但又不是那種陌生人,試著接觸我,慢慢就熟悉了。現在就當我隻是個朋友。”
  堯雨抿了抿嘴,佟思成輕輕笑了,他刮了下她的鼻子,誇張地說:“小氣,傷人自尊。現在錢隻夠付房子的首期,等到年底,就能買車了。”
  他和堯雨打車去看房,堯雨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買車是怎麽回事。佟思成說:“有車更方便。我們可以走得更遠去玩。”
  以前,他們也走得很遠,北山森林公園都去過,騎兩個小時的山地車。他,推著她走。現在可以換車走得更遠。堯雨望著車窗外怔怔地想。他,原來還是他嗎?
  “思成,你幹嗎這樣急著買房呢?”
  “A市房價漲得厲害,早買早好,再說,現在公司有贏利,且每個月都在穩定增長,分得的利潤付首期沒有問題,我也想有自己的窩。”
  看過兩個樓盤,佟思成帶堯雨來到了她熟悉的地方。堯雨愣了愣笑著說:“這個樓盤是我們公司做的廣告,你要是看上了,說不定還能少幾個點。”
  佟思成笑著牽著她的手進售樓部。
  剛進售樓部,就和許翊中和杜蕾打了個照麵。“真巧!”許翊中目光就像沒有看到他倆手牽手進來似的,笑著招呼堯雨。
  杜蕾笑逐顏開:“這不是佟思成嘛?都回來好長時間了吧?堯雨,你倆?”她盯著佟思成和堯雨相握的手擠了擠眼睛,目光中跳躍著讓堯雨討厭的光彩。
  “我們來看房。”堯雨清脆地回答。“要是看上了,別忘了照顧我們讓幾個點。”
  佟思成含笑對杜蕾點點頭:“堯堯,不介紹一下?這位在你家裏打過照麵的朋友是?”他的目光投向許翊中。
  許翊中不等堯雨開口已伸出了手:“嘉林集團,許翊中。想看什麽樣的房?我親自給您介紹。”
  佟思成也伸出手來禮貌地握了握,含笑說:“怎麽好麻煩你?我們自己瞧瞧就好了。”
  “不用客氣的,這邊請!”許翊中領頭往模型沙盤處走去。
  杜蕾笑嘻嘻地問道:“怎麽?打算結婚了?”
  佟思成目光溫柔地落在堯雨身上:“堯堯說了算。”
  不知為何,堯雨突然就沒了心情。隔著沙盤聽許翊中殷勤地介紹各種戶型。她移開了目光。
  “堯堯,”佟思成很專注,看了幾種回頭叫她,“你覺得哪種好?”
  “呃……”堯雨壓根兒就沒聽。她回過神,沙盤對麵的許翊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杜蕾也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她一抬頭,佟思成溫柔的眼眸裏似乎也帶著一種意味深長。
  “其實你們兩個人,就算是結婚,八十多平米的房子都可以了。現在這種戶型是最好銷的。”杜蕾積極地建議。
  佟思成望著堯雨,她明顯心不在焉。“今天看了幾個地方,累了麽?”他隨手拂了拂堯雨額間掉落的發絲。
  “有點,我去旁邊坐會兒,你再看看吧。”堯雨說著往一邊的休息區走去。一遇上杜蕾就這麽累,幾句話工夫就能扯上結婚的事。她是巴不得她和佟思成和好趕緊嫁了麽?
  坐在沙發上,售樓處的小姐給她倒了杯水。堯雨看著不遠處的三人,隻覺得頭大。結婚麽?她覺得還沒理清是怎麽回事。從前和佟思成開玩笑說到以後,心裏就有種驚喜和嬌羞。她一直打算嫁他的。現在,真是不一樣了。
  已經老了麽?女人過了二十五歲就走下坡路了,心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心,也不是二十歲的心了。
  堯雨看著仔細選房的佟思成很茫然。他每天都來接她。他的溫柔要溺斃了她。他對她很好,接她下班,吃飯,送她回家,時不時發短信問候,無懈可擊。讓她沒有絲毫拒絕他的理由。
  就連千塵看著也感歎說:“佟思成兩年後比以前更成熟,更優秀。小雨,你究竟是哪點不滿意呢?要是能看著你們一直這樣好,家裏也不會反對,該多幸福!”說完千塵明亮的眼睛裏又有了陰翳。
  是啊,究竟是哪點不滿意呢?堯雨想不出來。和佟思成在一起還是快樂的,他心細如發,對他的嗬護和照顧比從前更甚。
  不僅千塵,慧安也是這樣勸她:“小雨,能有多少人能像佟思成一樣,這麽癡情?初戀多不容易啊!他現在對你還這麽好。”
  不一會兒,三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二期剛開盤又逢周末,看房的人多,過來的時候許翊中輕摟了下杜蕾的肩,避開幾個看房的人。杜蕾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個細節,揚起臉笑著說謝謝。那一瞬間綻放的風情,堯雨看得隻覺驚豔。
  她真的是和許翊中極配呢,兩個人站在一起賞心悅目。
  “堯堯,我定了。這是戶型圖,你瞧瞧。”佟思成遞給堯雨一疊資料。回過頭對杜蕾和許翊中說,“能優惠這麽多,謝謝。”
  “不客氣,二期廣告也是堯雨公司做的,都是老同學,拿內部職工價也行的,還是該謝翊中,沒副總簽字也拿不到這個價。”
  “你的同學,當然要照顧了,何況這二期的開盤的廣告還是堯雨接的活兒。”許翊中俊臉上一直帶著明朗的笑容,溫和地對杜蕾說著。
  堯雨一直埋著頭懶懶地翻看資料,等佟思成簽合同。
  “提前祝賀你們倆了,真是難得。”杜蕾嘴裏說著祝賀的話,堯雨怎麽聽怎麽刺耳。她不禁頭痛地想,難道,自己也有了和她比較的習慣麽?剛想到這裏,話已脫口而出:“你們倆也一樣啊,杜叔還一直念叨著讓你們早點辦事呢。”
  堯雨被自己的話驚得愣住。她馬上低下頭拿起水杯喝水。剛送到嘴邊,堯雨就發現水杯沒水了。
  “倒點水。”許翊中叫過一名前台小姐。
  “不用了。”堯雨見佟思成已經填完了資料,起身就想走。“堯堯,你再坐會兒,我去交定金。”
  堯雨無可奈何地又坐下。她對著許翊中和杜蕾實在無話可說。他們倆看她的眼光都這樣信息豐富。
  “和好是好事嘛,”許翊中瞧著佟思成的背影笑著說。
  堯雨笑了笑。
  杜蕾今天似乎特別高興:“堯雨,我們過些日子回B市簽約,你要不要帶佟思成回去?順便可以坐我們的車一起?”
  堯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杜蕾還不知道:“我爸媽都搬來A市了。”
  杜蕾果然一愣:“家也搬來了?”
  “是啊,來了快一個月了。我以後,可能不怎麽回去了。”堯雨突然心情開朗起來,她終於也可以意味深長地看杜蕾一眼。
  從此,她不用和杜蕾一起待在B市,不用管B市的飛短流長。多好!
  閑聊間,佟思成辦完所有手續,堯雨笑嘻嘻地站起來:“謝謝,今天占用你們時間了。思成,我們走吧,我累了。”
  佟思成揚了揚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對許翊中和杜蕾打過招呼,和堯雨並肩離開。
  許翊中怔怔地站在窗戶邊。四月春正濃,陽光一天比一天熱。他隻覺得煩躁。自己的提議錯了麽?許翊中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從堯雨半個月前和佟思成手牽手出現在售樓處後,他就沒再見過她。
  他心裏明白,半個月來,堯雨沒主動約過他一次,何止半個月!嘴邊隱約現出苦澀的笑容,她就從來沒主動約過他一次。她連電話也沒主動打過。她,是真的就和佟思成和好了嗎?他幾乎快沒了信心,沒有了耐心。
  王磊隻對他說:“我看你是沒戲了,差不多每天都是同一個人來接她下班。”
  他樂嗬嗬地給佟思成介紹戶型,臉都快笑僵了。若不是看到堯雨瞧他護杜蕾的瞬間臉上奇怪的表情,若不是看到堯雨端著空杯子以喝水來掩飾衝口而出的尷尬,他幾乎會以為自己一敗塗地。想到這裏,許翊中又恨得牙癢,真是逼得他什麽招都使出來了。
  “翊中!”杜蕾輕叩響辦公室的門。
  許翊中回過頭,杜蕾笑意盈盈地看著他,眼裏有種喜氣。“聽我爸說談得很愉快,如果敲定了就能簽約。你去嗎?”
  B市的投資計劃他一直沒管過,許翊陽實在忙不過來,讓市場部的送給他看。他瞧了瞧也沒放心上。“你可以順便回家玩玩。我就不去了。”
  杜蕾眼裏有著明顯的失望,她有點為難地說:“翊中,還有件事,我爸今下午要來,還有和B市政府一行人,他念著想見你,這可怎麽辦好?”
  “杜蕾,今晚我另有安排,你還是找個理由好好和你爸說,這樣下去,到時更不好收場,你更不好解釋。”許翊中平靜地看著杜蕾。
  “嗯,也是。”杜蕾輕輕地帶上門出去。
  許翊中心想,堯雨家都不在B市了,我還陪你回去幹嗎?他知道B市今天有人來,他已經告訴大哥他不出席了。省得到時候見了杜蕾老爸,又被他親熱地拉住當準女婿看待。
  他眼睛瞟到辦公桌上的請柬,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給王磊打了個電話:“給我把堯雨留在公司。”他掛了電話興衝衝就出去了。
  杜蕾坐在外間看著他出去。想了許久打通了佟思成的電話:“佟思成,是我杜蕾,你們公司不是做管理程序麽?嘉林好像正要更新軟件,我和後勤的挺熟,看能不能拿下這筆業務。嗯,你四點到我們公司來吧,我給你介紹。”
  一抹笑容在她美麗的臉上綻開,眸子裏卻有一點冰冷。
  堯雨坐在辦公室和千塵在網上聊天。千塵最近心情越來越不好。她連續推了幾次相親,家裏的氣氛越來越冷,千塵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小雨,阿陽公司才做三四個月呢,錢賺了,就沒見他存過。佟思成都把房買了,阿陽的錢就全用在朋友用在我身上了。做什麽事都大手大腳的,勸他也不聽。他還是打牌,說他呢,他又老說公司的客戶,要不就是老熟人約,沒法推。我爸反感他打牌,他還這樣,一點也不管我的感受。累得慌!”
  堯雨想了想給她回了過去:“蕭陽一直愛交朋友,對朋友也心熱耿直。隻要他不沉迷於賭,也不是好大的壞事。現在條件寬鬆了,你家裏應該不反對了吧?好歹也算是白手起家打拚出來的。”
  “小雨,我都不敢對阿陽說。昨天我媽又念叨著,我忍不住告訴她阿陽公司做得很好,才幾個月的時間就賺了不少錢。你知道我媽怎麽說的,她說,她最看不起暴發戶,有錢,也不習慣他。她就是門第觀念重,你知道從我外公起就是書香世家。以前嫌他條件不好,現在經濟條件好了,又嫌門不當戶不對,我爭了幾句,我媽就傷心地說我長大了,翅膀硬了,敢忤逆她了,養兒女真的沒意思了……這邊還要勸阿陽不打牌,存錢,他又聽不進去。看著他給我買的那些東西,我都不知道說啥好了。”
  “唉!你媽就是不喜歡蕭陽,說啥也不喜歡!”
  “小雨,你呢?和佟思成咋樣?”
  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堯雨想了想敲出一行字:“不知道。沒有原來的激情。是不是現在人大了,都沒有激情了?”
  “怎麽大家都煩啊?慧安那天說她也煩,張林山已經三十六歲了,他要孩子的心比誰都急切。慧安想要卻一直沒有。”
  望著電腦屏幕,堯雨和千塵都沉默了。
  窗外春風拂欄,已帶著初夏的味道。在社會上工作三年,漸漸地就沒了從前單純的快樂了。堯雨歎了口氣。
  許翊中走進大唐公司,熟絡地和認得的人招呼,扭頭就看到堯雨呆呆地坐在電腦旁歎氣。“小雨!”
  堯雨瞪了他一眼,當沒看到同事詫異的目光,快步走了過去:“這是公司,亂喊什麽?說,什麽事這麽急?”
  “我有個朋友酒吧新開張,今晚我去彈鍵盤,你一定要來捧場!請了你們老總和王琳就約一塊兒玩玩。”
  “你?彈鍵盤?真的嗎?”堯雨重新打量了下許翊中,又想起杜蕾來。“你請了哪些人?”
  “都你熟的人,還有山子和慧安。”
  堯雨眼睛亮了亮,她很久沒見著慧安了,聽到沒有杜蕾,心裏也是一鬆,點頭答應下來。
  “下班我來接你。”
  酒吧很大,今天開業來捧場的人多,音樂喧囂,人滿為患。許翊中、王磊、王琳、堯雨四個人進了酒吧,服務生引他們去訂的座。不多會兒,堯雨看到慧安和張林山進來高興地揚了揚手。她的手還沒放下,臉上的笑容已變得僵硬了。
  慧安身後出現了杜蕾和他的父親,還有佟思成。
  堯雨怎麽也沒想到,佟思成會和杜蕾一起走進來,還有杜蕾的父親,不覺呆了。
  “怎麽了?”許翊中看了眼堯雨。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愣了。許翊中揚了揚眉,今天晚上真夠熱鬧的。他眉尖輕輕一蹙,轉眼就化為熱情的笑容。正在愁如何打開堯雨的心結,就有機會送上門來了,再加把柴燒燒。他就不信,堯雨就真的無動於衷。
  許翊中渴望堯雨敗興而歸。雖然他本來是想唱歌給她聽,本想好好與她一起。許翊中瞟了眼杜蕾和她父親,不經意地從佟思成臉上轉過。他唯一慶幸的是,對杜蕾,他一直清醒。笑意凝在許翊中眼中化為淡淡的譏諷,既然杜蕾千方百計的引來父親與佟思成,她隻在意破壞的堯雨心情,再滿足她一次又何妨?
  杜蕾也瞧見了他們,挽著父親走了過來。杜主任笑逐顏開地說:“今天下午來嘉林集團沒看到你,聽小蕾說今兒晚上你有事來這裏,就捧場來了。”
  許翊中禮貌給杜主任讓座:“來,杜叔,這裏坐。山子,坐我這兒來。”
  杜蕾驚詫地看著許翊中,他叫她爸杜叔?不是杜主任了?她莞爾一笑,挨著父親坐下。
  堯雨靜靜地看著他們,臉上淺淺地微笑,不期然對上了杜蕾的眼睛。那雙美麗的杏眼裏露出了一種囂張。微笑的臉上寫滿了此物是我所有的字樣。堯雨笑了笑,扭頭招呼杜蕾老爸。
  “小雨也在啊,我們小雨都成大姑娘了,這麽好的對象,還瞞著家裏呢?帶回去讓你爸媽也高興高興。” 杜主任對堯雨格外親熱,看了佟思成一眼笑著說。
  慧安看了眼佟思成,一門心思為堯雨高興著。聽杜蕾父親這樣說不明就裏地插了句嘴:“是啊,我還給林山感歎呢,你倆又能在一起太難得了。”
  佟思成的手順勢搭在堯雨的背後:“慧安還是這麽漂亮。不介紹下你的老公?”
  酒就這樣在介紹和認識裏喝了起來。許翊中陪著杜蕾父親說話,今晚杜蕾特別淑女,張林山和王磊端杯敬她酒,許翊中伸手就接了過來替她喝了,笑著說:“杜蕾喝酒不行,別總是敬她了。”
  杜蕾錯愕,配合地微笑。杜主任見許翊中這樣關照女兒,不由得老懷大慰。
  看看時間,許翊中起身對眾人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先過去,你們自己玩會兒。”
  所有人都看向了舞台。許翊中顯然和另幾個樂隊的人熟,配合得十分默契。請來的歌手唱著《完美生活》。
  青春的歲月我們身不由己,
  隻因這胸中燃燒的夢想。
  青春的歲月放浪的生涯,
  就任這時光奔騰如流水
  ……
  我多想看到你,
  那依舊燦爛的笑容。
  再一次釋放自己,
  胸中那燦爛的情感
  ……
  樂隊三個人跟著歌手一起飆唱最後的一段歌詞,杜蕾凝望許翊中,又看到了春節在街上瞧到的陽光般的笑容。嘴角扯了扯,這樣的笑容,和堯雨都一樣,永遠不屬於自己。她轉過頭,看到堯雨怔怔地望向許翊中,佟思成發現了杜蕾的注視,輕輕一笑,拍拍堯雨的肩,和她說著話引開了堯雨的目光。
  富含激情的歌聲調動了酒吧的氣氛,掌聲四起。
  堯雨不知道許翊中還會這手,臉上露出了笑容。她喜歡這種不羈的風格。佟思成默默地瞧著她,輕聲歎了口氣。“堯堯,怎麽也不告訴我今晚你來這裏玩?還是杜蕾說起我才知道的。”
  堯雨有點心慌,長期與佟思成在一起由他作主成了習慣,以至於她又有瞞著他做了錯事的感覺,望著王磊和王琳對佟思成說:“給你介紹,這是我們公司的王總,這是我們客服部的王琳。”
  佟思成聞聲知意,輕笑道:“是和同事一起來的吧?”說著端起酒杯去敬王磊和王琳。
  王磊笑眯了眼。他也是老江湖了,這種場麵,肚子早笑得發疼,借機認真端詳許翊中的情敵。
  唱完四首歌,許翊中笑著走下台:“見笑了!”
  張林山端了杯酒給他:“可以啊,翊中,啥時候學的?”
  “讀書的時候,好玩。杜蕾你是知道的,上次在酒吧就告訴過你了。年紀大了,難得這樣玩一次了。”
  杜蕾笑著點頭。許翊中今晚著實讓她摸不透。眸光轉到堯雨和佟思成身上,杜蕾暗想,難道真是因為他倆和好,所以許翊中沒戲,想起自己的好了嗎?
  杜主任起身拍拍許翊中的肩:“這場合,人老了不習慣了,就來看看你,你們年輕人再玩會兒。我先走一步。”
  許翊中理所當然地和杜蕾去送。
  堯雨揉揉頭,對佟思成說:“思成,我進酒吧坐久了頭痛,先走了成麽?”
  “好,我送你回去。”佟思成站起了身。
  “你不是還有事和杜蕾談?”
  佟思成眉梢一跳,堯雨溫婉一笑:“若是沒事,怎麽會和她來酒吧?不用送我了,我叫車回去。”
  “沒事,改天談也一樣。”佟思成堅持。
  走出酒吧,堯雨靜靜地對佟思成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該談的正事要緊。我到家給你信息。”
  佟思成定定地看了她幾眼,解釋說:“堯堯,杜蕾說嘉林集團的管理軟件想更新,想試用我們公司的,能夠談成由我們公司去做他們的電腦維護最好。”
  “是啊,所以趁許總在,你和他們再坐會兒。”
  堯雨的臉上不見任何惱怒,她說話的語氣自然而平靜。佟思成突然笑了:“如果你實在不喜歡,我不做這筆生意就是,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啊,幹嗎不做?我不喜歡杜蕾,不等於不喜歡賺銀子。而且合理合法,她引薦是一回事,關鍵還是你做的軟件和你們公司的服務要好啊。”堯雨輕笑著,“你不用這樣小心翼翼的,我是坐久了嫌裏麵太吵,要不,我在外麵站會兒,再回去坐著,免得你不放心,生怕我又生氣了似的。”
  佟思成一聲歎息,攬住了他的肩:“是,我是小心翼翼,堯堯,誰叫你不讓我心裏安定呢?我怕,我真的會失去你。”
  許翊中和杜蕾送完杜主任過來,看到他倆在外麵親昵。杜蕾輕笑一聲,拉著許翊中裝作沒看見往裏走。
  堯雨低頭笑了:“思成,你從前從來不會這樣患得患失。我在外麵站會兒,裏麵太吵,你先進去吧,我一會兒就進來。談完了你送我回家。”
  佟思成眼睛裏驀然亮了起來:“站會兒就進來,嗯?一會兒就完。”
  “好。”
  沒等堯雨進去,佟思成不多會兒就出來了:“公事上班再談,酒吧裏人多也不好說,我送你回去。”
  佟思成沒有送堯雨上樓,他站在樓下路燈處等著。堯雨心裏明白,她擰開燈,歎了口氣,還是走到窗前探出了頭。
  隔了這麽遠,七層樓的高度,她還是看到他眼中驀然放出神采。佟思成像從前那樣,轉身離開,背過身的一霎那,手揚起揮了揮。
  堯雨呆呆地看著,從前她是迫不及待地上樓出現在窗口,想再看看他,目送著他的離開滿心眷戀。他剛回來的時候是習慣性地去看,今天,卻是因為知道他在樓下路燈處等著而做著和從前一樣的事。她,究竟是哪裏不對勁了呢?分手已經淡然,佟思成溫柔的笑容、細心的嗬護、深情的表現無一不超從前,她為什麽找不到從前的感覺呢?
  不是沒有從前的感覺,而是不一樣了。她也說不出哪裏不一樣,就像對千塵說的,她似乎沒有了激情和衝動。
  堯雨關上窗戶,打開電腦,看小說也看得心煩意亂,完全進入不了角色。
  敲門聲又來了。堯雨歎了口氣,又會是誰呢?她開了門。
  許翊中施施然走了進來:“瞪那麽大眼幹嗎?以為是誰?佟思成?”

  難解千千結
  堯雨關上窗戶,打開電腦,看小說也看得心煩意亂,完全進入不了角色。
  敲門聲又來了。堯雨歎了口氣,又會是誰呢?她開了門。
  許翊中施施然走了進來:“瞪那麽大眼幹嗎?以為是誰?佟思成?”
  “什麽事?”
  “關心你不行?”許翊中心裏得意,臉上不動聲色。
  堯雨頭又痛了:“你怎麽這麽八卦?半夜跑來不怕杜蕾吃醋?”
  “我怕你吃醋。”許翊中悠然轉過身看牢她。
  堯雨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微張著嘴瞪著他,被他的話驚得呆了。愣了愣才低吼出來:“你胡說什麽?太晚了,我要睡了。”
  許翊中一步走近她,堯雨情不自禁地後退,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不等她起身,許翊中撐住了沙發,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你為什麽不舒服?看到我對杜蕾好你就不舒服?為什麽?”
  她為什麽看到杜蕾不舒服?堯雨哼了一聲,頭一扭說:“杜蕾是故意的,故意帶佟思成來,我,怕思成誤會不高興。”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幹嗎要吃你和杜蕾的醋,可笑!”堯雨轉過頭理直氣壯地看著許翊中。他離她這麽近,堯雨臉一紅,伸手推開,“好啦,發什麽神經!”
  許翊中紋絲不動,就這樣靜靜地瞅著她。突然“噗哧”笑出聲來,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還在笑。“逗你真好玩!”
  堯雨跳起來:“要逗逗杜蕾去,少逗我,這好玩嗎?”
  “我不是今晚煩嘛,要不然會這麽晚來找你?”
  “你煩什麽?未來的嶽父大人親自跑來看你,你還煩?”堯雨說著忍不住就笑了。
  “那不是假的嘛?還要顧著麵子不好說,我,實在是憋氣。”
  “你也有不好意思說的時候啊?”
  “怎麽沒有?杜主任一行人來我們集團做客考察,商談我們和B市的投資協議。他一門心思當我是未來女婿,對我大哥私下裏拍著胸口說有他在B市,就不會有任何麻煩。我大哥臉都笑爛了,我在這當口能說我是假扮的?”許翊中想起就窩火。杜蕾就看上這點了,把她老爸直接帶了過來,還有佟思成,說是順便談談集團管理軟件的事,他還不明白,就想讓他瞧著堯雨和佟思成死心唄。
  許翊中撇撇嘴。杜蕾這點小肚雞腸,能瞞得過他?看來她也沒想著要瞞他,就想讓他心裏明白,嘴裏還不好說什麽。他要再不來找堯雨說,怕是以後真的不好說了。
  “就一個投資協議就用美男計,那遇著更大的利益,你會不會以身相許啊?”
  “我哪有用美男計,我明明是受害者!啞巴吃黃連!六月飛雪!”許翊中嚴重抗議。
  堯雨咯咯笑了,心情不知怎麽的突然變好了。“你想不想喝茶?明前茶,今天才出的。”
  “不會是你炒的吧?”許翊中想起堯雨說過炒茶的事。
  “不是,是我媽炒的,才去摘的葉,我都沒時間陪她去呢。”說著堯雨拿出一個青花瓷罐,從裏麵取茶衝水。
  她背轉身的瞬間,許翊中眼睛裏放出脈脈溫柔,明明是吃醋的樣子,還嘴硬。他想,他是不是該利用一下杜蕾再加把火呢?瞬間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嫌麻煩。許翊中腦子裏迅速地轉動著各種念頭,他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卑鄙,啥手段都用上了。以前咋沒覺得追女孩子這麽累呢?還用得著戰術戰略知己知彼摸情況分析心理?
  接過堯雨遞過來的茶,他愣了愣:“這麽小氣?才,四根茶葉?”
  “佛家講究四大皆空,你這般心浮氣躁,憋氣得很,喝這種清茶消消火。”堯雨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
  “嗯,我心浮氣躁,我憋氣,我沒法四大皆空,你呢?你決定和佟思成好了麽?”許翊中喝了口淡得隻有一抹若隱若現茶味的四大皆空茶,不經意地問堯雨。
  “嗯。”
  許翊中放下茶杯:“不行,太淡了,無味,重新泡一杯!”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你那天說得挺對,我還是和他在一起,好看得清楚些。”
  許翊中心裏一凜,男女之間隔紗隔霧最是勾魂引魄。他邊倒茶邊說:“其實還有種辦法,也能讓你看得清楚。”
  “哦?”
  “比如做我的女朋友,要是你還成天想著他念著他,多明顯啊,順帶再添把柴,讓他對你死心塌地地追。”許翊中沒有轉過身看堯雨,嘴裏半開著玩笑,他覺得上次就該提這個主意,趁堯雨心神大亂拿不定主意時一舉就擒,再看她和佟思成卿卿我我,他怕自己耐性不夠。
  堯雨盯了他的背影良久,哈哈大笑起來:“我說許翊中,你幫朋友真夠義氣的,說實話,我隨便找一塊試金石也比找你好,我懶得和杜蕾杠上。”
  許翊中笑著回頭:“我求你還不行了?你是懶得和她杠上,我現在是煩她和我杠上!你也義氣點成不?”
  堯雨笑得全身輕顫:“求我也不行,我就是一損友!”
  “唉!”許翊中真的歎氣,“那我追你成不?要損大家都損!”
  “你就別添亂了,我可沒精神應付杜蕾。她啊,非找上門來和我吵不可!”
  “這樣啊,那就說定了,我決定追你,讓杜蕾纏你去!”許翊中嘿嘿笑著,半開玩笑地亮出了他的真心。
  猶如下棋落子,許翊中步步為營,不著痕跡地引著堯雨往他布下的局裏去。打劫收口,縮小著包圍圈。再不想給她做成氣眼盤活地盤。
  “別說我沒提醒你,我可煩和杜蕾糾纏,眼見再和她沒了交集,我不會蹚這渾混水。做你女朋友,別說真的,假的也不行。你就另覓佳人吧。看著你們就嫌累,還是思成好,有時候,我就想和他這樣在一起,心裏也是暖的。平平淡淡,溫馨浪漫。可能人大了,平淡才會是幸福。”
  許翊中收起了笑容,認真地看著堯雨。那些計謀打算通通被拋到了腦後,他顧不了布局顧不了手段,心裏一衝動開口說:“你這般玲瓏剔透,難道真的就看不出,我早就在追你?”
  堯雨噴笑出來,手一揮:“得了,別一會兒一個模樣……”
  身體突地撞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堯雨還沒回過神,許翊中已吻住了她,溫熱的氣息篤定強勢地籠罩下來,她腦中瞬間空白,閃神間已讓他長驅直入,唇齒糾纏。堯雨反應過來用力一推,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清脆脆的一聲,利落地打破了空間的寧靜。
  堯雨微張著嘴,不知所措。
  這一掌如同翻雲覆雨手,一掌下去,和煦春夜轉眼輕雷滾滾。瞬間閃電劃過天際,一線白浪呼嘯翻騰,她就站在那處浪尖上,驚詫錯愕全沉入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黑瞳深處映出她慘白的臉驚恐慌亂無助。
  寂靜如同鏡子,清楚地照出了心跳的影子。
  四月晚風輕柔,一絲絲把痛楚拉成綿長的呼吸。
  良久,那張棱角分明的嘴緩緩吐出一句:“你真的看不出來我對你的用心?佟思成吻你,你也這樣?”
  堯雨用力握緊手,把指尖的顫抖使勁按在掌心,頭一偏:“他,他不同!我不是杜蕾,也不是你逗著玩的別的女孩子,你走!”
  許翊中鐵青著臉深深地望著她,驕傲的內心似被針紮了下,瞬間驚痛起來。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倨傲的神情:“踢鋼板的滋味原來是這樣!”
  “錯了,是踢空氣的感覺!”堯雨不服軟地加了一句。
  許翊中僵直了背,挑了挑眉說:“賜教了!再見!”
  “放心,我不會問你幾時再見!”堯雨嘴上半句也不饒他。
  許翊中聽到額頭青筋瞬間擴張,熱血洶湧奔流突突跳動的聲音,他什麽話也沒說,摔上門就走了,一去不回頭。
  衝下樓,對著車就是一腳。“嗚!嗚——”汽車報警器狂響起來。他打開車門,飛一般的離開堯雨家。
  他居然錯了,他多少以為她已暗暗心動,以為她隻是不明白隻是沒有看清。原來她是這樣的排斥他拒絕他!他所做的一切原來全是笑話!越雷池一步,不,半步,她就這樣?!
  門驚天動地地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樓下妹妹又狂吠起來。堯雨渾身一鬆往沙發上一倒。微微的彈力震得身體發悶。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心裏難受得跟什麽似的。
  她抱緊了胳膊,突然想起,這個身體已經和兩個男人緊緊擁抱過,她胸口發悶,一張嘴吸氣想起這張嘴已留下過兩個男人的溫度,她伸開手,掌心上已被指甲按下兩個深紅色的月牙兒,已經有兩個男人在上麵留下過痕跡。
  佟思成說,他忘不了她。
  許翊中說,他早就開始追求她。
  佟思成眼中深沉如夜。
  許翊中眸底驚濤駭浪。
  堯雨頓時疑惑,他們看上她什麽了?
  她跳起來站在穿衣鏡前。前額飽滿,看上去不夠寬,眉秀氣有點淡,眼睛清亮不夠大,鼻子小巧不挺直,一張嘴,還將就。合在一起看,不醜。沒有慧安的溫婉,不如千塵靈秀,比不上杜蕾嬌豔。還有就是一頭如瀑布般的長發,光可鑒人。略一轉身,長發飄逸出塵平添幾分清麗。她眼睛瞥見一旁的剪刀,一把握住“喀嚓”一聲剪下一綹。
  刀鋒交叉切斷發絲瞬間發出“滋”的聲音,似切離了一絲煩惱。堯雨聽得舒服,下剪如飛,痛快地把齊腰長發迅速剪下。片刻工夫,鏡子裏出現了一個頂著亂七八糟的短發的小腦袋。
  她摸了摸脖子,頭一下子輕了很多,仿佛卸下了壓在頭頂的石頭。堯雨對鏡瞧了瞧,原來她還有頎長白皙的玉頸,哈!
  也就霎那工夫,堯雨就哭了出來,她邊哭邊用手胡亂扒拉著收拾地上的落發,柔滑的發絲失去了生命似的變得刺手。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抓了一把在懷裏捂著,臉貼在發間,眼淚滴落,浸得手掌一片潮濕,心裏的委屈瞬間如決堤的水傾瀉而出,她拿起電話就打給母親:“媽……”
  驚天動地的哭聲嚇得她母親連聲喊她:“堯堯,出什麽事了?”
  她邊哭邊喊:“我沒頭發了,媽!我把頭發剪了!”
  堯雨母親心裏“咯噔”一下驚得呆住。堯堯把頭發剪了?她哭得這麽傷心,她自己把頭發剪了?
  堯雨八歲那年,她去外地讀書兩年,堯雨老爸不會梳頭發,帶著她剪了短發,結果堯雨站在穿衣鏡前哭了一整天,第二天還鬧別扭不肯去學校。她從那時起就沒留過短發,頭發一年修一次,從沒剪過超過一巴掌長。今天就被她自己親手剪了。
  她慌得六神無主,她的堯堯不會是想出家了吧?一念至此嚇得連聲喊她爸過來接電話,眼圈聽到堯雨哭聲不減已跟著紅了:“好好給媽說,出啥事了?”
  堯雨隻是哭,電話那頭她爸媽輪流上陣哄她。好不容易哄得堯雨哭聲由暴雨轉中雨,終於隻有雨聲滴答的時候。堯雨才哽咽著冒出一句:“我隻有頭發最好看,剪了什麽好看的都沒了。”
  堯雨爸媽聽到這句話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又哭笑不得。隻得再柔聲哄她:“明天去美發店設計一下,媽明天給你另外送穿的來,包管比現在還好看,嗯?”
  “嗯。”堯雨終於平靜下來,掛掉電話,看了看懷裏的頭發又撒了會兒淚。抽泣著把長一點的發一綹綹撿起來整理好,用根發繩纏了,編了根辮子,往布猩猩頭上比了比,心想,還要做頂瓜皮小帽才合適。
  她洗了個澡,抱著辮子上床睡了。
  第二天堯雨遲到了。她一早起床搖晃了下特別輕快的腦袋,再看看那根粗辮子,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淩亂頭發,有點不相信昨晚自己下了毒手,小半天回過神來把落發掃了。
  沒過多久,堯雨母親抱著兩個大盒子來了。她看了眼堯雨的頭發沒敢再提,笑嗬嗬地說:“瞧媽買什麽了?”
  堯雨打開一瞧,是套全新的香雲紗連身旗袍裙,還有一雙七寸鏤花細跟鞋。
  “穿上肯定漂亮!”
  堯雨嘿嘿笑著換上,和母親下了樓直奔美發店:“幫我修下頭發。”
  一個小時後,她悠然走出了店門,舒服。全新的感覺真是太舒服了。轉身母女倆又走進家造型店:“有勞了。”
  她踩著細碎的步子,在臨近中午時優雅地邁進了辦公室。王磊坐在辦公室和許翊中通電話,他正聽到許翊中說了句:“別再給我說堯雨的消息,我打算和杜蕾談戀愛……”眼光就掃到堯雨身上,他倒吸一口涼氣,拿著電話走到門口仔細又看了看,確認是她。
  電話裏許翊中還在嘮叨:“……長得又不漂亮,還跩得二五八萬似的……別說我沒通知你,杜蕾你就省了那份心,反正你現在已經有了一頭母老虎……”
  “翊中,你剛才說什麽?”王磊打斷他的話。
  “我說我打算讓杜蕾做我女朋友了,你小子省了那份心,反正你家裏……”
  “我追堯雨成不?”
  “什麽?”
  “我還真沒看出來,她化妝打扮後完全是兩個人。”
  “你說什麽?”
  王磊嘿嘿笑了:“你昨晚和她發生什麽事了?這麽大動靜!”
  “你到底在說什麽!”
  “別說哥哥沒告訴你她的消息,反正你打算撤退找杜蕾了,就甭關心了。”
  許翊中知道王磊對杜蕾起了心,打電話通知他一聲。王磊說得他一頭霧水,連問三次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由得“哼”了一聲:“誰再關心啊?我又不是找不到,就這樣了!”
  王磊望著電話笑了笑,心裏想,小子你就等著後悔吧。
  眼裏收集了一屋子懷疑驚詫的目光。堯雨想起臨別時母親笑嗬嗬地誇她短發比長發漂亮,臉上淺淺一笑:“對不起,遲到了。”
  小田驚跳起來:“你是堯雨嗎?”
  “小田,漂亮不?”
  “嚇死我了!”
  堯雨眼一翻:“問你漂亮不?什麽叫嚇死了,我才被你嚇死了,對,我剪頭發了,換了身衣服,嗯,幹脆再去做了個化妝造型。就是脖子還有點涼,不太習慣。”
  小田伸手摸她的頭發:“嘖嘖,真狠得下心啊,這麽長的頭發,要留多少年啊?”
  “自從八歲起,我就沒剪過短發,新鮮,舒服!”堯雨嗬嗬笑了。
  “對,這個笑容才對,剛才你嫵媚一笑,我以為你被妖精靈魂附體了!”小田終於回過神,對堯雨的新形象嘖嘖稱讚。
  堯雨給佟思成發了個短信:“晚上一起吃飯!”
  佟思成回的是:“受寵若驚。”
  堯雨輕輕笑了,剪去煩惱一身輕鬆。她雀躍起來,哈,她也有驚豔的時候,心裏滿滿的開心。原來女人真的可以用打扮改變心情。
  許翊中還沒從惱怒裏脫出身來,又被王磊似是而非的一番話勾起了好奇心。臨到五點走到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杜蕾,今晚一起吃飯?”
  杜蕾奇怪地看他一眼,臉上浮起一個笑容:“好啊!還有誰?”
  “王磊和他女朋友!介紹你認識一下。”
  什麽意思?杜蕾又看了看許翊中,他倚在辦公室門口,從窗口照進來的陽光淡淡地勾勒出他帥氣的五官,眉宇間英氣畢露。她情不自禁想起過年時他仰頭開懷的模樣,心裏開始冒著喜悅的泡泡。
  上車的時候,許翊中難能可貴地為杜蕾開了車門,這讓杜蕾又驚又喜,眼裏的疑惑更重。
  許翊中上了車,轉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更深:“怎麽?不習慣我對你好?”
  杜蕾意味深長地說:“你會讓我誤會。”
  “那好吧,我不對你好了,你不用誤會了。”
  杜蕾一窒,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逗我玩啊?”
  連串笑聲從許翊中喉間發出,看看,別的女孩子多輕鬆,不用主動不用動腦子,輕輕一個示意,就來了。他長舒一口氣,對,再去看看大唐的王琳,有空也約她玩。
  他倆到大唐的時候,正是下班時分,暈黃色的暖陽撒滿了整條街。佟思成看到了開車來的許翊中和杜蕾,對他們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目光又轉到大樓的出口處。許翊中看到佟思成神情有些訝異,人似乎就愣在了樹下。
  許翊中正想給王磊打電話讓他下樓,拿著手機順著佟思成的目光看向大樓出口處。
  一個窈窕的短發女郎正向佟思成微笑著走來。改良的旗袍裙貼身地裹在她身上,暗青底上繡滿金色的卷雲花飾,動搖之間身上不同角度折射著點點陽光。一雙美腿在開叉處若隱若現,頎長的頸項挺直,微抬著下巴,露出張玲瓏精致的臉。
  再近幾步,許翊中終於認出是堯雨。看著她,怒氣打著旋在心裏亂竄,找不著出口,隻覺得胸腔裏酸澀莫名,
  “哇,是堯雨嗎?她剪了頭發化了妝打扮出來簡直判若兩人,這發型很適合她,比長發漂亮多了!”杜蕾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子的堯雨。說話間目光又凝視在許翊中臉上。
  “哪兒漂亮了?沒看出來,跟長頸鹿似的。”許翊中懶懶地撇了下嘴。
  話剛一出口他就想起聖誕節堯雨說的話:“嘿嘿,我不留短發,這一生都不留。我啊能拿得出手的就數這頭長發了,從來沒燙過沒染過沒吹過,剪了,嘖嘖,難看得要死。”
  難怪王磊問他昨晚出啥事了,難怪王磊說她動靜太大了,她,怎麽把頭發剪了?是因為昨晚的事嗎?她剪頭發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她會不會哭啊?許翊中突然就覺得心痛,比她一巴掌扇在臉上還難受。
  他的嘴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杜蕾輕笑著說:“你是沒看習慣,她身上那條裙子很別致。哈,她終於穿裙子了,聽說她和佟思成分手後就沒穿過裙子。其實她也很會打扮的,她,一直都會……”
  許翊中聽完前半句心裏又是一陣波濤洶湧,後麵的根本沒心思聽了。她是為佟思成!她要和他重新開始,所以剪發!所以剪去了她曾說過一生也不會剪的長發!這個想法一遍遍地念著,像鋸子一遍遍在柔軟的心髒上來回拉著,鋸出一道道收不住口的血槽,拉扯得血肉模糊,發出尖銳的劇痛。
  他繃緊了身體繼續給王磊打電話,眼睛似乎專注地望著大唐公司所在的寫字樓。
  隻有再逼近點,正視著他的眼睛,才能清晰地看到,幽深雙瞳裏跳動著一個曼妙的身影。
  堯雨走過來,眼睛瞟了眼坐在車裏的許翊中和杜蕾,視而不見地走過。她的五官因為短發全亮了出來,這時,許翊中才發現,她已經習慣了微抬著下巴,所有的神態原來一直都是高傲的。她一直如此,從不曾為他低下頭!心髒再次抽搐著,許翊中用盡力氣努力克製著自己不露痕跡。然後就看到她對佟思成燦爛一笑:“換個樣子,好看嗎?”
  那個笑容幾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三米開外,她對著佟思成笑得燦爛。她的陽光隻照亮了三米開外的那個距離,到自己這裏就成了陰雲密布。許翊中瞬間有下車拖了她走開的衝動,隻是衝動。
  他嘴唇微動,閃過幾不可見的一絲苦澀。她拒絕的一巴掌扇過來,心裏的那股子衝動就成了被五指山壓著的孫悟空。一番上天入地的神功生生被一張偈語遏製。輕飄飄的偈語上隻寫了一句話:“他,他不同。”
  佟思成伸手拈起她耳邊不足盈寸的頭發,心裏驚喜。她換形象,剪頭發,是真的想以全新的樣子和他重新開始嗎?嘴邊由衷露出一絲笑容來:“堯堯,你一直很美。以前我就和你說過了。”
  堯雨挽住他:“穿這身去吃冷鍋串串你不介意吧?”
  “嗯,介意。”佟思成忍不住直達眼底的笑意,“不過,我可以把西服拿來給你當餐巾用。”
  風裏傳來了堯雨的輕笑聲,像一粒粒小石子放在玻璃瓶裏搖晃著發出的脆響,而許翊中的心也被扔進了瓶子裏,被這些石子反複摩擦擠壓著,不是很痛,也不是很悶,擠出了一點酸澀,壓出了一點苦意,混雜在一起,百味陳雜。
  他瞧著堯雨挽著佟思成走遠。目力所及能瞧到的,是穿著七寸細跟鞋的玲瓏足踝,不勝那種高度,每走遠一步,他都有種擔心,會擰斷了。
  她真的是打算和佟思成在一起了!許翊中神色一黯,又想起了昨晚的一巴掌。他轉開頭看向杜蕾,正對上杜蕾亮晶晶的眼眸。許翊中笑了笑:“晚上想吃什麽?你定吧。”

  耳環的秘密
  千塵做完一個房產係列,這個月任務超額完成,她打算閑幾天,好好和蕭陽在一起待著。反正工作時間彈性大,爸媽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下班。
  雖然能因此和蕭陽在一起,千塵還是忍不住歎氣。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就像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自從把蕭陽帶回家,家裏的氣氛就沒好過。相親的話題不時提起,偶爾千塵也會去應應景吃個飯。但她知道,她的想法父母都是了然於胸的,他們分明覺察到她還是和蕭陽在一起,卻再也沒明言反對。
  父母對她更關心,更嗬護,比以往更在她身上花心思,經常主動和千塵聊起工作上的事,父親甚至收藏著千塵網站的網頁,對千塵采訪涉及的問題拿到飯桌上討論,時不時提出他的意見和建議,千塵很高興能和父親爭論,有助於提高她寫稿的深度和水平。
  母親似乎隻在意千塵工作累不累,噓寒問暖,千塵出差,母親總幫她收拾行李,在單位晚了也會留著飯等著她回家吃。千塵最近新添置的不少服裝和首飾,母親也以女人的眼光和她討論著。
  家裏的氣氛似乎在好轉,然而,千塵清亮的眼中一天天一絲絲增添著疲倦。她明白,父母是想從另一麵讓她斷了和蕭陽在一起的心。父母似乎也了解,就算是這樣,千塵似乎還是和蕭陽在一起。
  一家人目光偶爾碰撞閃爍而過的瞬間,千塵便看出了這一切。爸媽的目光深處霎那間掩飾不住的是反對和……傷心。
  沒有什麽比一家人這樣彼此顧忌著壓抑著更難受。千塵試著偶爾提起蕭陽,像看電視看到與蕭陽公司有關的信息,她輕飄飄地說上一句:“蕭陽他們公司也做這個,前景是不錯,才半年就回本賺錢了。”
  母親隨口也回上一句:“現在好多人都是一夜暴富,我們校有個老師的兒子成天遊手好閑突然借著炒股發了財,比從前更囂張,直氣得他媽罵他不是東西!”
  千塵神情不變,心裏著實堵得慌。
  最愛她的父親神情總是凝重,話也不多,母親嘮叨的同時,他輕輕加進來,就三言兩語:“蕭陽他們公司以後打算做什麽呢?計算機技術日新月異,市場競爭大呢?”
  千塵立馬語塞。
  蕭陽和佟思成的公司開張大吉,這半年風生水起做得特別順,兩人也分了不少錢。佟思成買了房。蕭陽手裏卻沒什麽存款。他一家人都向他伸手,爸媽下崗,家裏的老外婆,兩個在不景氣的工廠上班的舅舅……
  他對朋友、對千塵都是真心誠意。以前沒錢時也是有多少用多少,更不用說現在賺了錢,十次有九次千塵見他和朋友在一起都是蕭陽買單付賬,可他租住的房間裏連家具都沒換過。
  千塵最近新添置的東西大都是蕭陽硬要給她買的。她說了不要,但蕭陽不肯。他總是以一句我想對你好點就打消了千塵的拒絕。每次買東西,蕭陽都特別高興……這種高興,他臉上溫存的笑容,是千塵最愛的。
  開公司解決了這麽多問題,才半年時間,讓蕭陽怎麽有精力想得更長更遠呢?打牌似乎是蕭陽最大的娛樂愛好,而這一愛好也正是千塵一家都討厭的。
  說起打牌,千塵心裏又蒙上了一層陰影。公司做得越順利,蕭陽時間空得越多,打牌的時間也更多。有了情人節因為打牌說分手的事,千塵現在聽到他打牌就什麽都不說了,蕭陽陪不了她的時間,她就上網聊天發帖,還認識了幾個網友成天討論各種社會現象。
  在千塵看來,隻要蕭陽在正常的下班時間能在一起,別的她就不管了。然而,若是父母同意,這樣的日子似乎也能過。偏偏父母不同意。
  母親對蕭陽的反感滲進了骨子裏。千塵有次在家忍不住說:“他自己做公司很上進,而且也做得很好,公司賺錢,以後條件不會差的。”
  “千塵,你和他有多少共同語言?你的消費觀念,你的價值觀念,你的生活習慣,這些不是單單能用錢就可以滿足的!”
  “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那是現在沒結婚,結了婚再來後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媽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跟一個明明不合適的人在一起!我絕不會同意蕭陽,除非你不是我女兒了!”
  母親斬釘截鐵地拋出了一句要和蕭陽好就和她斷絕關係的話。千塵呆若木雞。
  讓她怎麽辦?讓她怎麽開口說,好,我不要你,我要蕭陽?
  千塵兩頭為難。她理解蕭陽,理解他的心態,他的處境。她也理解父母。似乎沒有人錯,似乎都有道理。然而,她就像站在兩個世界的中間,兩邊的力量像兩個巨大的吸盤拉著她扯著她,她努力的用雙手想要把他們連接在一起,想要用自己能溶於兩極的心把他們糅合合在一起,正電負電相接的瞬間發出劈啪的聲響,藍色的電光閃過後,千塵才發現,這樣的電壓已不是她能負荷的容量。
  就像今天,她手裏沒活閑著去找蕭陽,她想讓蕭陽陪她去看電影。
  蕭陽下午其實沒什麽事。他見著千塵很高興,平時都是下了班千塵來找他,今天來得早出乎他的意料,於是電影泡湯了,因為他說:“千塵,我下午已經約好朋友了,現在說不去,把朋友晾在一邊,不好。”
  千塵無奈,隻好說:“那你打牌,我在旁邊看。”
  不到一個小時,千塵被煙味和無聊趕了出來。她對蕭陽說:“我到樓下上網,六點吃飯時你下來叫我。”
  “好。”蕭陽對她笑了笑,又繼續。
  千塵關上牌室的門,一下子覺得清靜了。她到樓下網吧上網,點開了論壇看發的帖。前幾天她相當有感觸地在論壇上又發了一篇名為《如果開發商有良心,我們住得起房嗎?》的帖,她今天打開一看,此帖頂為精華帖,回應者眾多。有罵開發商良心被狗吃了的,有說發這帖無疑是質疑太陽圍著地球轉。有個回帖引起了千塵的注意,帖上說,開發商其實是有良心的,單純斥責開發商是不對的。
  千塵嗤之以鼻。當下敲著鍵盤開始回帖。那個寫帖的人恰巧正在網上。兩人唇槍舌劍在論壇上就開始爭辯起來。
  對方聲稱自己就是名開發商,然而千塵不信,那個網名叫百草春生的人說話並不像商人,顯露出哲人的嘴臉。千塵臉上露出一種戰鬥的光芒,嘴裏不停念叨著:“就衝我老爸教哲學的,我就不信辯不過你!”
  隻要不遇著感情上的事,千塵就幹練精明。兩人從頻繁發帖鬥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讓幹脆就加了QQ聊。千塵許久沒有說得這麽痛快,一時竟忘了時間,直到春生君笑著說:“該吃晚飯了,下個回合再見。”
  她才發現一下午的時間已經匆匆過去。千塵敲了再見下線,拿起手機打給蕭陽,占線,千塵笑了笑,等了一分鍾不到,蕭陽打過來了。千塵為彼此間的默契微笑:“一占線我就知道你在打給我。”
  蕭陽輕笑著:“我也知道。”
  說完他靜了靜,千塵享受這一刻的靜默。她愛蕭陽,有時候也因為這樣的默契。
  “千塵,我再過會兒才完。嗯,點了餐,你上來吃吧。”
  微笑僵住了,失望油然而生。她,等了他一下午。
  “千塵?”
  千塵回回神,輕聲說:“吃完還會接著玩吧?我不上來了,我回家吃飯。”
  蕭陽有些內疚:“我,走不開……”
  “我知道了,你玩吧,我先回家。”千塵掛了電話,歎了口氣,出了網吧回家。
  剛進門,千塵就看到爸媽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爸,媽,我回來了。”
  父親關切地開口:“吃過飯了?”
  “吃過了。”千塵撒謊。
  母親幽幽看了過來,輕歎了口氣沒吭聲。那聲歎息幾不可聞,卻像一朵烏雲飄了過來。千塵默默地上樓。剛走幾步,聽到母親對父親說:“這個家都不成家了,冷冷清清的。”
  母親再也忍不住了麽?千塵也忍不住了,她站在樓梯口:“媽,你想說什麽直說好了,老這樣子!”
  母親愣住,猛的開始抹眼淚:“我想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頓飯……你和蕭陽在一起時想過我們沒有?”
  “我怎麽沒想過?怎麽就不為我想想,我,就這樣讓我為難……”千塵眼睛也紅了。
  “好,讓你為難,媽為你好,是讓你為難,媽,你不要我這個媽你就不為難了!”
  “好了!”父親有點煩躁地開了口,隱忍地看了千塵一眼,“早點休息吧,千塵,別爭了,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也管不著了。”
  千塵不由大慟,最愛她的父親居然也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她飛快地捂著嘴跑上樓,一頭栽進被子裏哭了起來。
  電話驀然響了,千塵看了眼是蕭陽的電話,她無力地掛了。她不想讓蕭陽聽出她在哭。然而,電話又來了,千塵怔怔看了會兒,吸了吸鼻子,擦幹眼淚接聽,“阿陽……”
  “千塵,對不起,今天實在不好走。”
  千塵正想說剛才是沒接起來,蕭陽急切的道歉聲讓她心裏又是一酸。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氣,輕笑著說:“我知道,你朋友多,有時候真的會很難處。”
  “千塵……”
  “嗯?”
  “是我不好,”蕭陽語氣裏帶著一絲焦慮,他沉默了下緩緩說,“以後,我不打牌了……對不起,千塵。”
  “阿陽……”千塵喉間霎時腫起一個包塊,哽得她呼吸困難。
  “嗯,真的。是我不好,寶寶……”
  “阿陽……”
  蕭陽的聲音變得喑啞:“乖乖睡一覺,今天是我不好,以後不打牌了,乖!”他想不出用什麽話來表達心裏的歉意。
  “沒事,我知道。”千塵理解了蕭陽。聽到他說再也不打牌,千塵心裏又酸又痛。
  “明天我陪你,嗯?”
  “嗯。”
  掛了電話,心裏的那股子酸澀卻越來越重。怎麽就這麽難呢?千塵疲倦。倦得直想找個誰也看不到她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一個人待著。
  蕭陽心裏也不好受。千塵什麽都沒說,他卻聽得出她呼吸間帶著的鼻音,她哭過的,再帶著笑意的聲音也掩飾不了。她沒有說,他也沒有問,心卻隱隱抽痛。原以為公司做起來了,經濟條件改變了,一切就會好轉。然而,千塵父母那種門戶之見卻不是他憑自己的努力能達到的。
  他約了佟思成喝酒。今天話多的是他,心情不好的也是他。
  昏暗的燈光下,蕭陽清俊的臉已浮上一層醉意:“師兄,人怎麽可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佟思成拍拍他的肩:“那是婦人之見,人哪有什麽出身?”
  “有的,”蕭陽慘然一笑,“我再有錢,我爸媽還是離退休的工人,我家也不會有書香氣息。”
  “阿陽,怎麽能這樣想?千塵並沒有嫌棄過你什麽!”佟思成皺皺眉。
  蕭陽嗬嗬笑了:“是啊,所以,我怎麽配得上她?”笑聲蒼涼,他轉動著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體小小的一杯,一口飲下卻如火燒灼著五髒六腑,“沒錢的時候想有錢了,她家裏能接受我。有錢了,原來不是錢的問題……我用盡全力去愛她,她還是過得累……不可能不要她的父母選擇我,又放不下我去將就她的父母……”
  佟思成沉默了會兒:“要不先把婚結了慢慢說服她父母?”
  蕭陽眼睛亮了亮,瞬間又黯然了:“怎麽可能?喝酒吧,別去想了。”
  “堯堯剪頭發了……”佟思成笑了笑轉開了話題,目光沉沉看向黑夜。
  “看到了,其實比她長發好看。”蕭陽努力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人家都說女孩子剪發意味著重新開始,恭喜了,師兄。”
  佟思成笑而不語,喝下一杯酒突然說:“我下周去珠海同學那裏談項目合作。你讓千塵幫我給她樣東西。”
  “嗯。”提起公司蕭陽還是覺得前景美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現在需要用錢的地方多,攢不下來,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堯雨瞪著眼前的盒子看了有一個小時。她習慣性地去撩頭發,觸著空空的後頸,心裏一黯。她怎麽會這麽瘋狂地剪了呢?
  晃了晃脖子,嗯,輕鬆!輕鬆不就好了麽?頭發不就是三千煩惱絲麽?何況,所有人都說短發的自己比長發好看。更襯她的臉形,更漂亮更個性更……她努力說服著自己,找各種理由安慰自己。
  目光再專注於眼前的盒子。千塵遞給她時說:“佟思成讓轉交的,不明白他為什麽自己不肯直接給你,這些日子你們不是很好嗎?”
  好麽?堯雨有點恍惚。這些天看上去是很好,怎麽不好呢?下班一起吃飯,一起逛街,看電影,還回了C大。
  C大變化也很大,校門重修了,校園裏增加了幾棟建築物,原來的宿舍樓居然改成了男生樓。堯雨望了望513室的窗戶,窗戶上原來的彩貼已經被扯掉。她凝神看去,在窗戶靠近窗棱的角落裏露出了小半粉紅色還沒被清除幹淨,牢牢地粘在上麵。
  原來513所有的人都剪了自己姓名的字母及男友姓名的字母貼在窗戶上。堯雨的是兩個“Y”。當時室友還笑,兩個YY嗬!堯雨嘿嘿笑著貼了個“T”在“YY”的下麵。她得意地看著,這樣一來,三個字母就成了一個紮著兩隻叉角頭發的臉。
  佟思成送堯雨回宿舍的時候,堯雨就指給他看。佟思成抬頭瞧了半晌笑了:“牛魔王!”
  “什麽啊?”
  “嗬嗬,自己想唄。”
  堯雨看了很久很久,才呆呆地問:“你說像牛魔王?為什麽?”
  佟思成忍不住大笑起來,拎起她一綹頭發說:“蠻橫!”
  堯雨反應過來擂拳就打了過去。佟思成包住她的拳頭,笑著看她,眼睛裏閃動著的,就是被堯雨理解為喜歡的光芒。
  那天佟思成也和她一樣抬頭望,也看到了那一角粉紅字。隻有一點點固執地貼上麵。他輕聲說:“哪怕隻有一點,也是好的。”
  堯雨一驚回頭,那雙眼睛裏閃動的卻是另一種光,一種深沉若有所思帶著些微的痛楚帶著她分辨不出是什麽感覺的眼神,她垂下了眼瞼。佟思成卻笑了,伸手揉揉她的短發說:“這樣子好看,堯堯,臉型亮出來了很漂亮。”
  她低下頭露出一個笑容。
  佟思成攬住她的肩:“看,我每次在路燈下都在想,要是不伸出頭來揮手說再見,我會等多久?”
  “我每次都跑得很快呢。”堯雨想起那時候,笑了。
  佟思成也笑了:“你慢慢走,我一樣等的。”
  一種莫名的奇異感覺又從堯雨心裏浮起來。不是聽到深情表白的羞澀,不是那種打心底發出的笑意,是種慌,一種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的慌亂。而佟思成的笑意與目光直直地看進她心底裏,讓她無處躲閃。堯雨訥訥地開口:“思成……”
  “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佟思成不再看她,牽著她的手順著校園裏的林蔭道一直往前走。
  這是C大四教後麵的校辦工廠,旁邊是泳池。樹蔭隔開了一方天地。中午時分,校辦印刷廠裏靜悄悄地。
  “喲,那不是思成嘛!好多年沒見著了!”守門的林大爺從門口的藤椅上眯縫了眼睛打量著他們。瞬間老臉上的皺紋迅速地變化,像朵秋天的黃菊,燦爛地笑開了。
  “林大爺,是兩年,不是好多年!”
  “你又想來上班了?”
  “不是,我來看看!”佟思成略微提高了聲音。
  林大爺打開門:“好,好,看看,可不許再拿邊角紙料走啊!”
  “知道!我哪回拿您不知道啊?”
  堯雨有點奇怪地聽著他倆的對話,微笑著沒有吭聲。佟思成牽著她進了鐵門,林大爺又上下打量了下她:“嗯,帶女朋友來看啊?思成可是好小夥子,棒著呢!”
  “哦?怎麽棒啊?”堯雨覺得老人很可愛,這麽久了還記得一個人必定是印象很深。
  “咳!”佟思成有點尷尬,“林大爺,我們就進去轉轉就出來!”
  可是林大爺嘴快已經說出來了:“他一個人可以扛兩包紙料呢,有力氣!”
  堯雨抿嘴笑了:“思成,你在這裏打工?我怎麽不知道?”
  “傻瓜,”佟思成憐惜地瞧著她,她也不動腦子想想,那些良木緣的咖啡、那些江邊的魚,不靠他打工,家裏給的生活費夠麽?他笑了笑指著廠子中間的空地說:“卸紙料的時候總是過來幫忙的,一次三十元。算是加班費了。”他偷偷看了林大爺一眼,悄悄在堯雨耳邊說:“有時候還拿印好的書去賣的。”
  堯雨笑了起來。佟思成“噓”一聲,拉著她圍著廠子走。
  堯雨悄眼望過去,佟思成的臉上滿是留戀與感慨。目光中似乎又閃現出分手那天的熟悉神色,一種無奈,一種痛楚。她突然有點明白,鼻子一酸,頭已靠在佟思成的背上:“思成……”
  佟思成一動,堯雨輕呼:“不要動。”
  佟思成側側頭看不到她,他挺直了背,任堯雨靠著他。她熱熱的呼吸全噴到了他的背上。一種灼熱從背心蔓延至全身,佟思成的眼眸變得更深。
  這個靜寂的中午,風輕輕地吹著,溫暖的陽光從鳳凰木橢圓形的葉片映下來。安靜的校辦工廠內,堯雨與佟思成默默佇立。
  佟思成想起了進大學開始就四處打零工的生涯,每學期考第一名的努力。是的,他一直努力,努力學習,努力掙錢,努力地去愛他身後的這個女孩。他有錯麽?他為了獲取更好的物質條件更好的社會地位而努力,他有錯麽?
  他的背挺得更直,胸腔內的心跳得更急,佟思成一個轉身扶住了堯雨的肩,深深地望著她。所有的激動最終還是化作溫柔的笑容:“倦了麽?”
  堯雨微睜開眼,恍惚間她想著佟思成大學四年的努力,大學四年他給她的所有歡笑,還有此時的溫柔。
  鳳凰木枝葉顫動,陽光迎麵撲來,有點刺眼,堯雨眨了眨眼睛,心又慌亂起來。她點點頭:“走了一上午,有點倦了。”
  一絲憂鬱從佟成思臉上飛快的閃過。像風輕吹過鳳凰木的樹葉,擋住光的瞬間飄落的陰影,瞬間又被陽光代替。“懶,肯定很久沒鍛煉過了。走吧,找個地方坐會兒。”
  除了溫柔還是溫柔。過去的佟思成像山穀,中間偶有險壑激流。現在的他已化作一潭深水,波瀾不興,偶爾石子投下蕩起的漣漪一圈一圈圓潤無害。
  感覺似乎很好。兩人間除了牽手卻無進展。他沒有吻過她,哪怕像上次醉後深夜前來敲門的衝動激吻都沒有。
  對坐著,一樣的凝視。他挺直的鼻梁,清朗的五官近在咫尺。他同樣深情地看她,同樣和從前一樣說話。
  堯雨不明白,她沒有不感動,她沒有覺得他不好,她就是心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下意識地回避。
  盒子是鏤空金屬的,玲瓏小巧,上麵有個小小的鎖孔。堯雨最初沒有察覺,拿著看了看就掀盒蓋,沒開,這才注意到了這個鎖孔。
  於是,盒子就放在麵前,足足讓她看了一個小時。
  裏麵裝了什麽需要鎖住?盒子不過兩寸見方,能放在手心把玩。既然鎖住為什麽要拿給她呢?佟思成為什麽要等到出差的時候給她?還讓千塵轉交?
  堯雨趴在桌上,瞪著盒子出神。
  腦中靈光一閃,她突然想起了那對耳環,生日時佟思成送她的打造成鑰匙模樣的金耳環。堯雨迅速打開抽屜拿出了那對耳環。放在鎖孔一比,大小正好合適。她正要試著把鑰匙拿去試,手,突然僵住了。
  她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這對耳環的秘密。
  以前佟思成給她說希臘神話。宙斯為了報複盜天火的普羅米修斯,讓火神用黏土造成了美女潘多拉,將她送給普羅米修斯的弟弟做妻子,並壞心地送給潘多拉一隻盒子讓她帶去。潘多拉打開了這隻盒子,裏麵飛出了疾病、瘋狂、嫉妒、罪惡種種禍患為害人間,盒底隻留下了希望。
  佟思成曾笑著說:“我也有這樣一隻盒子,不過沒有那些禍害,隻有希望。”
  他送給她這隻盒子,再送給她打開盒子的鑰匙,他,是想讓她放出希望麽?
  堯雨怔住。
  希望,是什麽?有人說它是恐懼的另一個別名,有恐懼才有希望。和佛家八苦中的“求不得苦”異曲同工。求不得苦。若無所求則不存在得,自然也不存在苦。所謂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佟思成有所求有希望。他要堯雨打開他的潘多拉盒子,放出他的希望。可是,堯雨心裏淺淺的便有了一種疼痛,一種她不知所以的疼痛。
  她站起身拿出一隻透明玻璃水杯,打開青花茶罐,細細數了四根茶葉泡了一杯茶。她想起給許翊中泡這茶時說的話。對,這茶就是四大皆空茶。
  她閉上眼把水杯放在鼻端,水汽洇浮載著若隱若現的茶香,如曇花月夜吐蕊,蓄意聞時不肯香,香在無心處。
  那些青春年少時的懵懂情懷,化作了書頁裏的曇花花瓣。淡淡的黃色記憶,薄如蟬翼。
  堯雨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那一年分手後,她獨自去了騰衝。她隻是聽說那裏有最自然的火山地熱景觀,她向往去聽來自地心岩漿的轟鳴。她的心太冷,需要火山地熱來暖。
  她去了騰衝附近的北海濕地。酸性的湖水清可見底,火山藍天白雲倒映水中,一塊塊草甸浮在水上,清靜無垠。她想跳進最澄明的水裏滌洗心靈,卻無法做到。她換上水靴踩上了草甸,身體突然下沉,卻被重重的草托住。一步一步陷進齊腿根的水,但終究沉不下去。起起落落間,心慌意亂漸漸散去。堯雨飛快地跑起來,跌倒再起來……
  歐洲有句格言:“無疑如果你沒法做希望做的事,就應當希望做你能夠做的事。”
  很久很久,她終於還是收起了盒子和鑰匙耳環。
  她沒法做給他希望的事情。而她希望能夠做的事情,卻又做不到。
  “他給你的盒子裏裝了什麽?”千塵很好奇。
  堯雨挽著她逛街,想了想說:“希望。”
  “希望什麽?”
  “希望我給他希望。”堯雨歎了口氣,認真地對千塵說,“我不確定,也不知道。隻是總有層什麽東西擋住了似的。”
  “算了,別想了。”千塵綻開一個明麗的笑容,“都初夏了呢,時間過得真快。今天想買什麽?”
  “耳環!”堯雨下意識地回答。
  千塵笑了,看了看堯雨的短發:“你脖子細,腦袋像個小蘑菇!天熱了,脖子涼著不好,要不看看項鏈?”
  “不,”堯雨撇撇嘴,“我隻喜歡耳環。”
  “好吧好吧,我們就看耳環。”千塵笑著拖著堯雨進了商場。經過一樓首飾櫃台時,堯雨停下了腳步。
  這是琉璃飾品的專櫃。古色古香的裝修,燈光下躺著流光溢彩、變幻瑰麗的琉璃飾品,散發著一種神秘的氣息。一走進去,一種心如止水的淡定,一種避離喧囂的淡定就淺淺地散發出來。
  堯雨想起了許翊中送她的耳環,她慢慢地欣賞著。
  櫃台小姐迎上來介紹說:“我們這裏每款飾品都隻有一件。小姐喜歡哪一款?”
  “看看再說。”堯雨目光從耳環上掃過。
  “這是情意綿綿係列的首飾,有耳墜、項墜,已賣出去過多款。你看,每一款都有一個獨特的名字,這是情真意切,這是兩心相許……”
  堯雨打斷了專櫃小姐的話:“請問有沒有一款打造成雨滴的式樣,清綠色。”
  專櫃小姐拿出一本圖冊,指著上麵一款說:“是這款麽?它叫為你鍾情。”
  堯雨一聽呆住了,千塵奇怪地瞧著她:“小雨?”
  堯雨勉強地笑了笑:“這名字……挺不錯的。”
  專櫃小姐笑著接口:“那款已經賣出了,小姐可有別的喜歡的款式?可以試戴著看效果。琉璃是獨特的古傳工藝,不比別的飾品的。”
  “謝謝!不用了。”堯雨禮貌地回絕,拉著千塵走了出去。
  她的手拉得很緊,千塵詫異地看著她:“小雨,怎麽了?”
  堯雨心裏亂成一團:“佟思成送了一副金鑰匙耳環給我……”
  千塵嘿嘿笑著接口:“小兔子乖乖,把門打開,你不開,我就用鑰匙開門進來了唄!”
  “千塵!”堯雨嗔她一眼。
  “難道不是這意思?”
  “他送的盒子是鎖住的,那副耳環就是開鎖的鑰匙。”
  “你不說裏麵裝的是希望嘛?”
  “我沒打開,千塵,希望不敢隨意給。我猶豫。”
  “你不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麽?肯定有東西。”托千塵帶給堯雨那個盒子時,千塵接過輕輕一搖,就聽到裏麵有動靜。
  “不管是什麽,我現在都不想打開。”
  千塵想了想,敏銳地指出:“也許就是因為他看出了你的猶豫,所以給了你這個盒子,想讓你看了就不再猶豫,這就是他的希望。”
  堯雨啞口無言,長歎一聲:“杜蕾和我杠上了,因為許翊中。”
  “怎麽又扯到許翊中了?”千塵奇怪地看了眼堯雨,迅速反應過來,不由得瞠目結舌,她急聲問道:“小雨,佟思成送了副鑰匙,你千萬別告訴我許翊中送的是那副為你鍾情?”
  堯雨不答,千塵便明白了。她此時突然想見蕭陽,她從來沒有這樣慶幸過自己還能自始至終擁有初戀,能兩心相許,沒有這種麻煩又複雜的情感糾纏。
  千塵擔心地看過去,開朗的堯雨幾時眉間會籠上這樣一層輕愁? 她拉著堯雨認真地說:“小雨,你要想好,你喜歡的是誰。”
  堯雨歎了口氣:“回家吧,千塵,沒心思了。”
  站在路邊等出租車,來了一輛空車,堯雨讓千塵先上車走了。她看著出租車離開,轉身上了人行天橋。
  車從對麵潮水般湧過,這裏是繁華路段,臨到橋下車速自然減慢。堯雨覺得自己的心情便如橋下的車流一樣,時而急駛而過,時而停滯不前。她清楚地看到開車人的表情和模樣,想象著不同的人會有什麽樣的生活空間。
  他們與她的交集或許就是她站在橋上看到的瞬間。於茫茫人海中錯身而過。也許,會有一個佟思成,一個許翊中驀然地和她認識。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這麽奇妙。曾經熟悉著的轉眼成了陌路,曾經陌生的變得親近。佟思成拒絕退出,拒絕結束,許翊中已經退出,又突然告訴她他早已為她鍾情。
  那一耳光是怎麽揮出去的呢?堯雨看了看手掌,還是不知道。下意識地就打了,然後拒不道歉,然後針鋒相對,然後,她剪去了曾想保留一生的長發……這是她第一次打人,她都會扇人耳光了呢。
  堯雨慢慢走下天橋,或許這陣子她該回家去住,對著父母,省得一個人靜下來就想這些事情。
  一遇著煩擾,她會情不自禁想回家。兩年的獨立並未讓她擺脫對家的依戀,家是她感覺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不行,終是要她自己度過這道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管做的是對是錯,所有的結果都要自己承受。父母可以給她溫暖的大後方,卻不能代替她走完人生。
  堯雨上車回家。一路上,她臉上都帶著恍恍惚惚的笑容。
  為你鍾情?那對天青色的耳環名字叫為你鍾情!
  佟思成,她愛了四年,戀了四年的人毫不留情地告訴她,誰也說不清楚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兩年的時間,長遠的相隔會不會有變化。環境變了時間變了,也許他就會遇著另一個她。他連等的機會都不曾給過她。而兩年後佟思成又要她給他希望,把裝著他希望的盒子給了她。
  許翊中送了那對有著美麗名字的耳環給她,現在又和杜蕾在一起。那天,她視若不見地從他倆身邊走過,她早已瞧見他的冷漠的表情,還有杜蕾嘴邊的笑意。
  打開書櫃,堯雨看著她收藏的所有的酒杯。她為一個人養成收集酒杯的習慣,又對著另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講述酒杯的典故文化。
  耳邊情不自禁響起了許翊中爽朗的笑聲。堯雨也輕輕笑了。找了個鞋盒把酒杯全收了。角落裏有個裝印章的小盒子,裏麵是佟思成送她的風雨同舟的章,她摸了摸,沒有動。
  坐在書桌前,堯雨拿出那副耳環,多麽美的耳環,多麽美麗的名字!指尖一彈,耳環碰撞著發出細微的脆響。冰層喀嚓碎裂,帶過一陣寒氣。
  看到書桌上的那隻燭台。她找了支蠟燭點上,熄了燈靜靜地瞧著紅燭流淚。手指輕輕撫上燭台上細致的花紋,微微一用勁,從邊緣蹭過。
  天神,不會出現,那是神話!
  她一動不動地趴著看,直到蠟燭燃盡,那點紅紅的燭光慢慢虛弱,在燭油裏熄滅,冒出一絲淡淡的青煙。屋子裏的光陡然暗下去,一室漆黑。
  堯雨坐了許久,終於開了燈,小心地把燭台清理好鎖進抽屜。
  她找出盒子,做成耳環式樣的鑰匙插進去,輕輕一轉,也是喀嚓一聲,盒子彈開了。

  地毯那一端
  佟思成回來見著堯雨隻字未提盒子的事情。堯雨也不提。
  他瘦了一些,黑了點,那雙清臒的眼睛微微凹下去,顯得更亮更有神。以致於堯雨覺得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中總能聽到心虛的心跳聲。
  佟思成似乎更粘她,一周他的約會是七天,然而堯雨辦公室的小田小陳偶然開她玩笑說她家的帥哥在樓下徘徊。堯雨瞧見過幾回。時間很短,佟思成像是正巧經過,站在對街的小葉榕下,樹擋住了堯雨的視線,她看不見佟思成的動作,不過停留兩三分鍾,他就走開。初初堯雨擔心他會打電話或發短信來,佟思成沒有,他隻在她下班的時候來接她然後一起吃飯,約她逛街看電影。
  堯雨吃飯時有意無意地問他:“思成,今天好像看到你在單位樓下了。”
  佟思成微笑:“這段時間有兩個客戶都在你們單位這條街上,我一般步行過去,經過樓下忍不住停下來想等等你,時間又早,就沒等了。”
  “哦。”
  有時候堯雨想,在自己猶豫矛盾的時候是不是該推掉佟思成的約會。然而佟思成的態度卻不容她拒絕。他感覺上隻是一個老朋友似的,連牽手的時候也越來越少了。
  佟思成的隱忍和溫柔讓堯雨負疚。她試著在某次他約她時找了個借口推辭,佟思成並不見惱,笑著說:“有空再約。”
  隔了一天,他的短信或電話又來。
  “記得我們係的衛師兄麽?前些日子遇到他了,還提起你,今晚他請吃飯,讓一定叫上你。”
  “去吃過一家新開的館子,全魚宴,定了座,下班我來接你。”
  “堯堯,我想買輛車,陪我去看看?”
  “房子交了,幫我砍價買材料去!”
  等等諸如此類的邀請直讓堯雨半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慢慢的,她恍惚的覺得佟思成和她已經沒了愛情,卻有著一份超過普通朋友的感情。除了,在某個時候不經意對上佟思成亮若晶石的眼睛,看到他的笑容,看到他嘴角眸底的神色中緩緩釋放著岩漿一樣的焦灼與渴望,她又動容心驚。
  堯雨常常想,為什麽呢?為什麽她和佟思成之間就像回不到從前似的。她在他麵前少了嬌嗔少了依戀,而他對她,多了溫柔多了包容。
  而彼此在一起卻同樣有著莫可名言的曖昧。
  似乎這樣的不確定也同樣困擾著千塵。堯雨和她在一起說起佟思成說起蕭陽,同時歎氣。堯雨迷惑,千塵麵對家裏和蕭陽束手無策。
  堯雨見她猶豫就勸她說:“千塵,如果你實在不能調和兩邊的關係,總會有取舍,要不選了蕭陽以後慢慢再和父母解釋。”
  千塵抬起一雙遍布愁思的眸子,歎了口氣說:“要真是這樣簡單就好了。我就是不忍心看父母難過。我也放不下阿陽。六七年了,小雨。你和佟思成現在不上不下的,也不就是因為你舍不得那時候的感覺嗎?”
  堯雨自嘲的笑笑:“是啊,總想抓住美好的東西不放手,可是能抓得住麽?以前我從不認為魚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其實真的等這種狀況發生,才能體會到。”
  千塵喝了口黑咖,苦得皺眉,又有種醇香在嘴裏蔓延,眉頭滿意地舒展開。多像她和蕭陽的感情!都說長喝黑咖會上癮,隻為苦中帶香,回味無窮。然而這樣去苦中品香七年,她寧可是甜咖,一直甜,不要有半絲苦澀。那怕甜得發膩,那怕失去了咖啡的原味,也好。
  有人說生活不會永遠的一帆風順,凡事有挫折才會凸顯幸福。千塵現在已經不想要任何挫折來映襯幸福。她像隻負重的駱駝,再有一根草的重量,就會倒下。
  那些退後一步心自寬,跳出框框眼自開的說法有道理,但問題的關鍵往往在於走不出去,放棄不了。所以掙紮,所以矛盾,所以痛苦。
  “小雨,我知道萬事不能兩全,不能什麽都得到,希望能有個契機緩和吧。”
  堯雨默默地注視著千塵,片刻才吐出一句:“如果你爸媽堅持呢?千塵?”
  千塵愣了愣,苦笑:“其實我心底裏是希望他們互相退讓妥協,比如阿陽不打牌,上進,符合我爸媽的心意,而爸媽也放棄門弟觀點去接受他。他們要真的堅持,不肯同意……或許,我一直不肯去正視這個結果,做這道非得要讓我二選一的選擇題,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兩人對望一眼各自想著心事。那時候戀愛是多麽簡單,以為可以在同一條路上能相伴到老,以為戀愛然後是理所當然的結婚,白首不相離。然而,生活給了她們多大的教訓,沒有一成不變的人,沒有永遠絕對的事。戀愛隻是人情感中的一部份,不是全部,不是所有。婚姻則在這樣的情感中又夾雜進了雙方的家庭,朋友,原本的純粹感情又一次稀釋在重重複雜的關係中。
  命運還是眷顧千塵的。和堯雨見麵沒多久,她所盼望的契機就出現了。
  千塵拿著田園送來的請柬特別高興,吃過晚飯她笑嗬嗬地說:“阿陽,沒想到會有這麽巧,小麥在學校戀愛沒找我們係的女孩,畢業後卻和我們係的田園戀愛結了婚,小麥家也是C大的,他家和我爸媽還熟得很呢。”
  蕭陽忍住笑看千塵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心裏一動,很長時間了,千塵沒這麽活潑過。他側過頭微微笑著看千塵:“你開心的怕不是這個吧?”
  “因為你是小麥一屋的同學,是男方嘉賓,我是女方同學啊!”千塵嗔他一眼,臉上飛起一片紅暈。
  蕭陽停下來,輕輕攬過千塵,他向遠方看去,眼裏閃動著了然:“我知道,嗯?因為你爸媽也會來,你想讓我好好表現,幹脆借此公諸於眾是吧?”
  “你知道就好,好多親友都去的,你表現好點,爸媽沒準兒也不會反對了呢。”千塵嘴一翹,清亮的雙眸透出一層快樂與希望。
  蕭陽歎了口氣,伸手捏捏她的臉:“好!”
  千塵低頭抿嘴笑了。
  多好的機會啊,在婚宴上可以讓爸媽再接觸了解蕭陽,親友們瞧著,要是喜歡了他,家裏不再反對,一切就會好了。
  爸媽的反對一直像團陰雲籠罩在她和蕭陽之間。他們嫌棄蕭陽家世,不滿蕭陽打牌沒有想法去發展公司。蕭陽負擔著全家人的花銷,照顧下崗的父母舅舅年邁的外婆,掙的錢大部份給了家裏,他用什麽去發展?他累了之後覺得打牌是放鬆是結交朋友的方式。他背了一隻重重的殼,走得艱難。
  他能怎麽樣呢?就算他不打牌,不亂花錢,他還能把身上的那隻殼扔掉不背著走了?千塵理解並深深地心痛蕭陽。
  蕭陽和父母是對立的兩方,理解蕭陽的同時,千塵也理解父母。現實的考慮,希望唯一的女兒不會因為嫁給蕭陽也背上那隻重重的殼。
  一想到要和蕭陽分手,心就像空了一塊。長時間的相處,蕭陽和她的心已長成了一塊兒,強行的分開,隻會有生生撕裂的痛。
  她輕挽著蕭陽,頭靠著他的胳膊,隱隱感覺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她隻希望,這個周末,能讓爸媽及親友接受她的蕭陽。
  畢業兩三年的同學結婚,請柬能送到的同學都盡量的請。小麥和田園的婚禮幾乎成了C大計算機係和中文係的校友聚會。
  禮堂一角拚了兩桌,前到的校友自然圍成了一個小圈。畢業三年了,此時再看原來的同學,有的帶了戀人來,有的還是單身一人,說著從前學校的事兒,詢問在工作現在的變化互留電話……場麵刹是熱鬧。
  佟思成和堯雨大四分手的事情大多數人都是知道的,眼見佟思成回來和堯雨坐在一起兩人麵帶微笑,眾人又不好問是怎麽回事,就把目標轉到蕭陽和千塵身上。
  從大學到現在還戀愛的隻有蕭陽和千塵這一對,眾人起著哄要蕭陽和千塵給個準信啥時請客。
  蕭陽自若地笑著回答:“千塵說了算。”
  話音剛落,千塵母親挽著陶教授走了進來。蕭陽和千塵趕緊站起來招呼。
  陶教授看看這群年青人,笑了笑:“千塵,你過來,去給叔叔們打個招呼!”
  “嗯,”千塵站起來,正要過去,突然覺得哪裏不對,看了眼蕭陽和同學笑著說:“你和同學玩會兒,我一會兒過來。”
  蕭陽點點頭坐下。臉上似給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這麽多同學眼睜睜地瞧著。剛才還問著兩人幾時結婚,陶教授就不露聲色地叫走了千塵,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喊一聲,千塵母親隻瞟了一眼就轉開了頭。
  千塵和父母走開,他黯然地想,今天千塵又會失望了。
  佟思成和堯雨眼見有同學的眼中露出了詫異,趕緊轉開話題:“怎麽沒見著慧安?”
  慧安是這圈人裏最早結婚的,女孩子們又議論了起來。佟思成看了眼堯雨也和係上的同學聊開了。
  臨到中午圍成一圈的同學紛紛入席,這時候,慧安帶著張林山,杜蕾挽著許翊中走了進來,又引起陣陣尖叫聲。
  中文係兩大美女同時到場,而且都帶著出色的男伴。同學的目光都圍著她倆打轉。慧安自然拉著張林山在堯雨和佟思成這桌坐下。杜蕾和許翊中坐到了另一桌。
  而千塵卻沒有過來,她一直陪著父母。
  婚禮進行曲響起,宴會大廳裏笑語歡歌。蕭陽看著紅地毯從麵前向前延伸,地毯的那一端將來會站著他的千塵嗎?他目光向前方找去,千塵隱約地坐在遠處,她似乎也望向這邊。
  隔了重重人影,蕭陽也能感覺到千塵在渴望他的出現。他心裏歎了口氣,笑著和同學說話,心裏有點不安,他吃不準該去和千塵父母打聲招呼還是不去。可能是沒等到他,沒多會兒
  千塵走過來拉著他說:“阿陽,你怎麽不過來呢?”
  蕭陽於是端了杯酒和千塵去敬她的父母和長輩。
  陶教授微笑著看著蕭陽點點頭說:“好,小夥子很能幹。千塵,你的同學現在都發展得不錯!”
  千塵一心要造成既定的事實。然而,蕭陽和他父母打完招呼後,千塵母親就笑著說:“千塵,我看到你劉叔他們了,你陪我過去。”
  千塵有點無奈地看了眼蕭陽,她原定計劃是帶著蕭陽去敬叔叔阿姨的酒。母親已站了起來,蕭陽對她笑笑:“我先過去,你完了再來。”
  他一個人又回到了座位。陶教授的疏遠,千塵母親的刻意回避他心裏一清二楚。他再沒過去找千塵,笑著和同學喝酒聊天。
  婚宴一完,幾個同學就笑著說要打牌。蕭陽遠遠地看見千塵還在陪著父母和長輩們說話,他暗暗歎了口氣,就和同學去了樓上的茶房打牌。
  昔日的同學校友因為親疏關係自然分成了幾撥人。佟思成一直陪著堯雨,突然聽到杜蕾叫他:“佟思成!”
  他回過頭看去,杜蕾在向他招手。佟思成輕聲對堯雨說:“是嘉林集團的事,我去去就來。”
  堯雨和慧安聊得正開心,對佟思成笑了笑表示明白。她從許翊中和杜蕾進來起就沒再回過頭。她一個勁兒對自己說不關你的事了。然而莫名的澀意從心裏翻騰起來,嘴裏發苦。她端起可樂猛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生生打了個寒顫。
  “怎麽了?”
  “空調對著我吹,有點涼了。”
  佟思成拍拍她肩去杜蕾那桌時,順手把旁邊的空調葉片往上抬了抬:“還能吹著麽?”。堯雨笑笑搖搖頭。
  他一走,同學早注意到佟思成對堯雨的親呢,就好奇地問開了:“你倆和好啦?”
  堯雨隻是淺笑著。
  一個女孩“撲哧”一笑:“怎麽會不好?沒見著佟思成寸步不離體貼入微的樣子啊!電杆情人名不虛傳!”
  佟思成以前在路燈下等堯雨的事大家都知道,私下裏就起了這麽個名字。聽到再次提起,便哄笑起來。
  慧安也跟著笑,一邊推著張林山,“林山,你去和許翊中聊唄,我們同學在一起,你杵在這兒不方便。”
  張林山坐在一堆女孩中間也不好說話,就起身和眾人打著招呼過去。
  “杜蕾和她男友很配的,她一向眼光高,找的人肯定不會差。”一同學笑著議論。
  正說著,杜蕾就過來了,笑逐顏開地對堯雨說:“佟思成拿定我們單位的活兒了。”
  “哦,”堯雨不置可否。
  “杜蕾,交待,哪兒的人?”同學關心地問。
  杜蕾嫣然一笑:“什麽啊,今天我們單位還加班,臨到中午趕時間,我們頭兒就送我過來,想著都這時間了,幹脆一起吃飯,沒別的。”話是這樣說,卻露出了一絲嬌羞。
  堯雨低下頭吃東西,垂下眼瞼遮住了眸子裏的情緒。心裏有個聲音在輕聲說,許翊中終於和杜蕾在一起了……他們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形容不出。心裏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停地重複提醒著她。堯雨使勁嚼著嘴裏的牛肉,她對這裏的菜感覺糟透了,牛肉就是嚼不爛,她甚至聽到了牛肉在牙齒間研磨的聲音,嚼了會,拿了張麵巾紙吐了出來扔在渣碟裏。重新挾了筷麻醬生菜清清脆脆的吃著,她想,早吐掉那塊牛肉就好了,省得腮幫發酸。一個念頭冒出,有點想換種環境生活的感覺。想用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打破眼前的迷茫。
  這時,千塵一直被父母拉著,婚宴結束後父母要離開,千塵四處張望找遍了也沒瞧見蕭陽。她走到一邊悄悄給蕭陽打電話:“你在哪兒呢?我爸媽要走了。”
  電話裏傳出陣陣洗牌的聲音,千塵母親喊千塵:“千塵,我們走了。”千塵等不及蕭陽回答,掛了電話去送父母。
  臨上車時,母親不痛不癢地說了句:“整個中午就沒見著蕭陽人似的。要走了也沒來打個招呼。”
  千塵心裏一震,臉上掛著笑容說:“他多半是和同學在一起了,好多人畢業了還頭一回看見。”
  “千塵,我看蕭陽又去打牌去了吧?”陶教授溫和地說了句,他一直瞅著蕭陽。看到蕭陽和同學上樓,心裏早明白了。這樣的場合,蕭陽都不爭取機會,陶教授很失望。
  千塵沒有說話,母親歎了口氣:“他這樣,怎麽好意思介紹給親戚朋友?我不說了,回家吧。”
  看著父母上車離開,千塵心裏難受得不行。她掏出電話打給蕭陽就吼了出來:“你怎麽能這樣?明知道我爸媽討厭你打牌,你還當他們的麵玩?就算我爸媽對你生疏,他們是長輩,你多點耐心,多陪著點就是了,你這樣,你讓我爸媽怎麽喜歡你?怎麽同意!你也太讓我失望了!你繼續玩吧,我回家了!”
  千塵掛了電話,也沒和堯雨慧安招呼,氣鼓鼓地坐上車回家了。
  讓他怎麽辦?明顯的疏離讓他怎麽辦?他也有自尊也有麵子。蕭陽悵然,臉上的笑容變得生硬起來。
  “蕭陽,出牌!”
  “嗯。”蕭陽調整了下情緒,繼續玩著。
  千塵剛到家,母親就奇怪地問她:“咦?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一早起來,累了,回家補覺。”
  “千塵哪,”陶教授看著往樓上走的女兒,語重心長地說,“我還是覺得你和蕭陽是真的不合適。再怎麽說,今天長輩們都在,他也應該主動。”
  千塵木立了會兒,沒有吭聲上了樓。她關了手機,心裏忍不住的失望。原來的設想和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父母的態度是冷淡了點,可不能去要求父母,就隻能要求蕭陽自己主動熱情了。難不成要讓父母對他熱情有加,他才主動麽?
  千塵關了手機,腦子混亂成麻,七月的天已熱得緊了,千塵躺在涼席上,手從麻將涼席上撫過,手心沁出了一層冷汗,隻覺得這股子涼意直直的滲進了心窩裏。倦意從心底深入像爬山虎一個手掌一個手掌地攀上來,牢牢的吸附住她的心包圍得密不透風,對蕭陽對七年感情的難舍是唯一拚命爭紮的動力。這樣的動力也快消磨殆盡了。
  婚宴還在繼續,佟思成談完事和許翊中張林山喝酒。三個男人相談甚歡。堯雨背對他們坐著,聽著聲音從身後傳來,她默默地想,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太奇怪了,時不時的相遇,時不時的就看明白了很多事。
  張林山走過來低下頭問慧安:“還要玩麽?要不我先回去,你和你同學再玩會兒?”
  “好。”
  “中午外麵曬得厲害,就別去逛街了,晚點我再來接你。”
  張林山走後,一桌同學都笑慧安:“你老公太體貼了!”
  慧安溫婉笑笑:“還行吧。”
  堯雨覺得慧安的笑容裏總帶著一絲憂鬱就起身笑著問她:“慧安,陪我去洗手間?”
  她一起身,佟思成便瞧見了,他隔了桌子問她:“要走了麽?堯堯?”
  女孩子們全笑了起來:“佟思成,人家去洗手間,你也緊張?”
  堯雨被笑得不好意思,便啐了一口:“好啦,這也笑?”
  她和慧安離桌邊走邊聊:“慧安,很久沒見你了,最近還好麽?”
  走過拐角處,慧安突然哭了起來,嚇堯雨一跳,她趕緊拉著慧安轉到後麵門廳:“怎麽了?”
  慧安擦擦眼淚,哽咽著說:“我沒事,就心裏著急,小雨,林山想要孩子,一直沒動靜,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堯雨舒了口氣說:“先別急,去醫院看過麽?”
  慧安點點頭:“說我體弱,隻是機率小。”
  “嗬嗬,著什麽急?慢慢來唄。”堯雨笑著安慰她,心裏明白,張林山三十五了,自然對孩子很上心,“你還年青呢,不急,嗯?”
  “我就怕看他歎氣,總覺得對不住他。他又忙,這段時間在一起的時候都少,一起吃飯的時間都少得很。有時候,就感覺是沒話說一樣,早上一起出門上班,晚上他回來我已經睡了。剛開始還等,等久了他回來就說我,我又不敢再等,就像等他就在催他回家似的。”慧安抬起臉,急切地問堯雨,“小雨,我是不是太粘乎了?他晚上有應酬,我總忍不住打電話催他回家,有幾次他煩了就說我不懂事……”
  “那你試試不聞不問,他沒準兒心裏還想,老婆對他不關心呢。”
  慧安輕歎,她說不清楚那種感覺,就像張林山離她越來越遠。她扯開一個笑容,把話題轉開了。“小雨,我覺得你和佟思成這樣挺好的。”
  “慧安,我還覺得你和張林山挺好的……”一語既出,堯雨輕笑出聲,“好多事情真不是表麵看上去那樣呢……對了,沒見著千塵,她是不是和父母先走了?我看她和蕭陽也夠嗆!”
  兩人幾乎同時沉默,互望著的眼睛裏都起了一絲憂慮。
  堯雨清楚的記得一年前三人聚會時眼睛裏的神采和笑容,才一年,眼睛裏分明就多了一些說不出來的東西。依然是晴空萬裏,卻飄浮著朵朵白雲。不知道有雲的天空藍得更美還是如冼的天空更純淨動人。
  蕭陽打了很多次電話千塵的手機都關著,他心裏隻覺得憋屈。他知道他應該主動熱情,然而,他麵對千塵父母的態度卻再也靠不過去。
  他和同學一直打到吃晚飯才下樓。慧安堯雨杜蕾和許翊中都離開了,佟思成還在,留下的同學晚上喝了很多酒,直把小麥灌得酩酊大醉才罷休。
  憶同學少年,風流往事,三年後再見,氣氛熱烈可想而知。然而蕭陽與佟思成並肩走出酒樓時,倆人同時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夏夜吹來微風。佟思成側頭問蕭陽:“走會兒?”
  安靜下來的街道兩人默默走了好一會兒。婚禮上的熱鬧和歡笑早已成為過去。他倆似乎都發現,那種快樂不僅短暫而且不屬於他們。
  佟思成簡短地告訴蕭陽嘉林的單子到手了。蕭陽“嗯”了一聲,看向佟思成,突然問他:“師兄,你其實應該高興才對。事業順利,和堯雨相處也好……”
  “阿陽!”佟思成的眼睛如夜色一般深沉,“很多事情眼睛也看不到真實……我感覺不到,找不回來了……”
  “是啊,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樣美好,”蕭陽歎了口氣,他還是沒能打通千塵的電話,今天再一次讓他感到差距,那種讓他想接近又似隔著什麽東西讓他始終走不近的距離。原來以為已經設計好的軌道似乎在往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偏離。
  許翊中中午過後就走了,他原本以為杜蕾會和她的同學們一起聊天玩玩,然而杜蕾聽他說要走,馬上起身和他一起。一路上,杜蕾笑嘻嘻地說同學之間的趣事,她沒有提到堯雨。許翊中時不時也跟著笑笑。
  送杜蕾回了家,許翊中不由得回想起走進婚宴時看到堯雨回頭的刹那。堯雨目光和他輕輕一撞就躲閃開去,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整個婚禮,他看向前台,跟著大家為新人鼓掌,目光卻落在她雪白的後頸上。她每一次側頭和佟思成說話,她笑起來微微抖動的身體……佟思成的軟件集團試用效果不錯,她既然決定和佟思成在一起,他順水推舟就把單子給了佟思成。
  許翊中知道自己很辛苦地躲在一旁偷偷注意著她,不能讓杜蕾瞧出來,不能讓佟思成瞧出來,他渴望看到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然而自始自終,轉頭眼隱約看到的笑容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佟思成的目光肆無忌憚地看向她,這讓許翊中嫉妒不己,他看她如此坦蕩熱情,自己卻隻能在她不回頭時,在看似打量新郎和新娘的時候把她掠入眼底。
  許翊中自嘲地想,也許,就這樣了吧。
 
  空攢眉千度 
  夏天的味道在B市蔓延成深深淺淺的綠意。下了高速公路遠望,江水蜿蜒於山中衝積出河穀平原,城市從平原延伸到淺丘緩坡處。一整座城被包圍在林木森森之中,如翠玉盆盛著一汪彎月。許翊中禁不住感歎了一句:“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B市確實是個好地方。在高速路沒有開通之前,江上航運也不發達。最快的交通方式還是火車,但是到A市也需要八九個小時。
  交通的不便利並未影響城本身的風水。這裏四麵環山三麵環水,鍾靈毓秀,集山水靈氣於一身。從空中俯瞰,江水繞流形成了一個“S”走向,四麵山勢合圍,正是一個的天然太極圖形,城市就建在江東岸天然太極圖的陽極中。
  據傳古時有不少風水大師遊曆到這裏便不走了。當地流傳一個故事,兩位的風水大師來到B城看風水,共同把這裏選定為自己的埋骨之處。前一位風水大師選好地點後埋下一枚銅錢以為標記。沒過多久,另一位風水大師前來也決定百年之後在這裏棲身,選好了地點也打算埋下信物。順著他手指的地方往下挖,居然挖出了前一位風水大師埋下的銅錢。兩名風水大師相互佩服,也說明了B市風水絕佳。
  然而交通長期的不發達也造成B市開發較晚的局麵。這次嘉林集團和B市初步達成意向,投資B市的房地產。許翊中正不想呆在A市,杜蕾家假扮男友的事再也沒啥可介意的了,就親自帶隊前往。
  杜蕾聽到許翊中的讚歎,美麗的眼睛盈滿笑意:“當然是好地方,就是落後了些,高速公路是去年才開通的,當時啊,還鬧了個笑話。”她停下賣了個關子。
  “哦?什麽?”
  “高速路還沒完全開通時,有一段路通車還沒封閉,我們當時的書記去前麵的縣裏,沒走多遠,路上他看到一位老農民拎著一雙鞋赤腳走在路麵上。那時候還是冬天,書記很吃驚讓車停了就問他,你怎麽光著腳在路上走啊?怎麽不穿鞋呢?”杜蕾說到這裏輕笑起來。
  許翊中也很好奇:“為什麽呢?”
  “那個農民回答說,從沒見過這麽幹淨平整的路,怕踩髒了!嗬嗬!”杜蕾說完笑了起來。
  “哈哈!”許翊中放聲大笑,“有意思!”心裏又有幾分感動,“真是淳樸!你們書記當時怎麽說?”
  “據說書記又問了他家住哪裏,請他搭一程順風車。他直到下車鞋還一直拎著,上車更不敢穿了。”杜蕾輕歎一聲:“也就去年的事呢。”
  這個小故事讓許翊中對B市又多了層想了解的心思。對B市的封閉和落後更加感慨。在現在的城市周邊都很難見著這樣淳樸的民風了。“路修好了,地方的發展就快了。B市很美,這次我們集團先來,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投資者來的。”
  “是啊,以我們集團的建房經驗和居住理念,必定會引領這裏對家的新理解!”杜蕾興致勃勃地接口。
  許翊中笑著看了她一眼。杜蕾臉上寫滿了激情和希望。“杜蕾,我發現你是特別激進的人呢。”
  “激進?”
  “嗯,有時尚感,緊跟社會發展步伐,不喜歡落伍,喜歡新觀念和新思潮。大致就這意思。”
  杜蕾宛爾一笑:“對,這樣讓我充滿活力,我覺得需要這種態度去生活。”
  “80後就是不同,新銳衝動有活力!”許翊中也笑了。
  杜蕾充滿了青春的張揚,而堯雨……許翊中及時打斷了自己又冒出來的思絮繼續與杜蕾聊著B市的風土人情。
  嘉林集團一行人的到來受到B市政府的熱忱歡迎。政府剛換屆不久,杜蕾父親升成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長,嘉林集團的投資並未受到任何影響。
  第二天許翊中在當地有關人士的陪同下再次去看了推薦的地塊。他腦中早已有了B市的概貌,記著大哥許翊陽的說法,在這裏修小區倒是其次,看能不與旅遊搭上邊,擴展集團的業務範圍。
  B市正南方向是雲頂山,省級風景區。山下臨江,正對一片古鎮。古鎮和新城區緊緊相依。由於四麵環山,三麵環水,城市發展使得新區不斷蠶食著古鎮。B市政府很希望能沿河靠著新區進行開發。
  許翊中花了兩天把古鎮與新城之間及向江邊方向的地方全走了個遍。臨江興建小區風景不用規劃建設就已經相當不錯。要在A市有這種依山臨水的住宅,市價上萬也是寸土寸金。他很滿意。
  一周時間的考察雙方達成初步協議,下一步就細節磋商形成草案。杜蕾父親剛上位不久就引進這項投資心裏樂開了花。不單單是政績的原因,還有對許翊中的滿意。然而讓他疑惑的是他感覺不到許翊中對未來嶽父的熱情。
  他私下問杜蕾是怎麽回事。杜蕾沉默了良久才說:“他喜歡堯雨!”
  “什麽?”杜副市長倒吸一口涼氣,“小蕾,這是怎麽回事?!”
  杜蕾倔強的看著父親:“我先認識他,可他就是喜歡堯雨,我要搶回來!”
  父親嚴肅起來:“小蕾,這怎麽能勉強?”
  “怎麽不能?為什麽我不能去爭取?他符合我的條件!我絕對不會輸給堯雨!”
  杜副市長氣得滿臉通紅,看著女兒低著頭臉上的那絲委屈心又軟了,他長歎一聲摟過了女兒:“小蕾,許翊中是條件相當好,從外在到家世到他個人的能力,爸都滿意,但是條件越好的人越是驕傲,他若是不喜歡你,強求隻會讓你受傷。爸倒是希望你能找個愛你的,寵你的就好。男人的心思,爭不來的。”
  “就像你拋棄媽媽?你對她沒了心思,所以就不行?我不信!我討厭媽媽的軟弱,我討厭你不要她,她也不敢爭!我看上許翊中了,我就是要和堯雨爭!”
  杜副市長厲聲喝斥女兒:“你是看上他,還是要和小雨爭?這是感情不是東西!”
  “是,這是感情,為什麽我就不能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而要兩邊討好不是我親人的人?!”杜蕾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她絕不要放棄!
  杜副市長被女兒打敗了。怒火瞬間被撲滅。他虧欠女兒,他成全了自己的感情卻讓女兒這麽難受。他憐惜地看著杜蕾。想怎麽樣才能幫助女兒達成心願呢?這事可真是頭疼,現在又不流行上門提親父母包辦。他萎頓地說:“爸支持你,你自己瞧著辦吧。”
  公事辦得差不多,許翊中一下子閑了下來。杜蕾笑語嫣然地告訴他和家裏講明了,讓他別再有壓力。許翊中看了杜蕾一眼說:“杜蕾,其實你真的很會照顧人,心很細的。”
  “現在才知道?”杜蕾俏皮一笑。
  許翊中沒有接話,其實杜蕾是很好的,從各方麵都很好。他笑笑沒有再接話,眼神變得柔和。
  晚上B市政府宴請嘉林集團。地方喝酒都特別痛快,下麵的人再維護許翊中也架不住人多勢眾。在杜副市長的熱情下,許翊中醉得一塌糊塗。
  恍惚中他知道有人把他扶回去,給他脫了衣服,用熱呼呼的毛巾輕柔地給他擦了臉。許翊中舒舒服服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他還有點頭疼,起床洗了個澡,許翊中慢騰騰走到客廳嚇了一跳,他在房門靜靜地看著,杜蕾睡在外間的沙發上。
  這一刻許翊中被感動了。
  他悄悄地進近杜蕾,第一次這麽專注地打量她。如水的長發散了下來,發梢微卷垂出嫵媚。飽滿的前額,小巧挺直的鼻,輕啟的雙唇,尖細的下巴。她還穿著昨晚的禮服,睡著了也帶著一身倦怠。眼睛下麵有抹淡淡的青色。她的睫毛在閉著眼的時候顯得特別纖長。杜蕾實在是有難以形容的美麗。
  她的美麗被平時的聰明機靈掩飾住了,以至於許翊中此時看她竟有些陌生。
  溫暖的情緒包圍著許翊中,他對杜蕾的心態看得明白。杜蕾對父母的離異有著拋棄感,她渴望得到關注與愛,所以爭強好勝。自己的拒絕怕是讓她分外難堪吧?許翊中有點佩服杜蕾的韌性,他在心裏歎息。
  他輕輕起身回到臥室。晨曦下的城市在清亮的天光下漸露身姿。許翊中佇立在窗前冥想。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好的女孩子他不喜歡,為什麽他愛上了那個看不清心思的堯雨。
  許翊中想起了自己的初戀。還是二十歲時,他離開A市去倫敦讀書。租住在一幢老式的房子裏,合租的人裏有個來自意大利的女孩。
  食色性也。一切就從人的本性開始。
  一次他買了醬肘子吃,吃完骨頭打算扔了。她叫住了他,問他想不想一起做飯吃。
  許翊中看了眼自己啃剩的骨頭搖了搖頭,他才吃過。她解釋說骨頭扔了可惜。他好奇地看著接近他的女孩,她似乎真為了他啃剩的骨頭而來。於是看著她用骨頭煮湯,加了蘑菇,加了肉片。然後她拌了兩份意粉。
  那天她發邊夾了一朵緋紅色的雛菊,嫵媚動人,而她的眼中閃爍著天真的光芒。
  她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淡水色的嘴唇,立體的五官,臉不過他的巴掌大。她有種特別的吸引力。帶著地中海的熱度,還有隨意的性子。她可以對一切事物產生好奇,也對很多事情不在意。
  二十歲的許翊中茫目的陷入愛情。以中國男人的傳統觀念,她是唯一,他專情。他為她追到羅馬,再黯然離去。
  他眼中貯滿思念。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文化她不可能跟他走。她說,哎,你看我愛這裏的一切,你的名字注定你愛中國。
  他明白,他痛苦地知道,他愛的就是這樣明朗如風的她,自然而率性的她。
  許翊中輕吻了她的麵頰,摸出了一朵雛菊別在她的發間。
  從那以後,他再沒真正地愛過。
  他身邊有女人,卻不再有人能是他心中的愛。
  他從沒在女人身上用過心思。也從沒和哪個女人維持過很長時間的關係。
  而堯雨,是他回國後遇到的另一朵雛菊。她真實純潔的遠離著這個殘酷社會的規則。她可以拒絕他,可以隻為自己而活。不管是什麽環境造就了她的性格,她已經是這樣了,閑雲野鶴般悠然自得的擄去了他的心。他想嗬護,想讓她在他的庇護下不經受風雨。他笨拙地回到了初戀並搞砸了所有的事。
  “翊中,你醒了?頭痛不?昨晚喝酒太多。”杜蕾醒了,站在門口問他。
  許翊中停住思緒,看到杜蕾眼睛下的那抹青色,愧然的微笑:“昨晚麻煩你了,去整理一下,我們去吃早餐。”
  兩人走出房門時,中庭沙發上已坐滿了人。許翊中尷尬地看著B市前來陪同的人員。杜蕾卻很大方地打招呼,一行人說說笑笑去吃早餐。
  原本今天就該回去的。B市政府邀請又去雲頂山玩了一天。當晚,杜蕾父親設家宴,酒酣耳熱後把許翊中拉到一邊懇切地說:“翊中,小蕾和我說了,她不懂事,你別往心裏去。你倆成不成都不影響你們集團的投資。公私分明。隻是,她一個人在A市,你多顧著她點兒。”杜副市長知道該怎樣讓女兒自然的接近許翊中,強求絕對是最蠢的做法。
  “杜叔,你放心。”許翊中真心實意地說。
  也許初戀的意大利女孩是隨意的風,堯雨也是隨性的雨,都隻屬於機緣巧合的那個人。不是他。
  吃過飯許翊中開車和杜蕾一起走。“做我女朋友你會開心?”許翊中認真地對杜蕾說。他感覺有些疲倦,或者被愛是另一種幸福。
  杜蕾沉默了,良久輕笑著說:“翊中,等你想明白堯雨的事情再說吧。”
  許翊中分外詫異,禮貌地點頭:“好,我想明白再說。”
  “翊中,明天就回去了,今天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媽媽家,明早我再回賓館和你們一起走。”杜蕾努力平複著狂跳的心。她沒有馬上答應他,她知道那不長久,但是她也知道,不遠了。
  許翊中開車送她去母親家。看著杜蕾進了小區的門,他正要走,不知怎的,眼睛看到麵前的路,仿佛又看到堯雨在街對麵揮手說聲再見往前走了。他慢慢的開著車順著這條路往前,直直開到他上次找著堯雨的小公園才停下。
  下了車,小公園內鬱鬱蔥蔥,綠意盎然。許翊中走到上次那張長椅上坐下。傍晚時分,小公園裏還有散步的人。這裏的時間比A市明顯要慢得多,人們臉上露出的閑適也是A市少有見著的。
  草地上奔跑著各種狗,一條金毛獵犬闖入眼簾。許翊中差點跳起來,目光自然地向四周打量。搜尋的結果是失望的,沒有他熟悉的身影。
  許翊中怔怔地看著那條往來奔跑的金毛,堯雨悠閑溜狗的畫麵又浮現在眼前。他走到上次的長椅上坐下。公園的祥和也讓他安靜下來。
  因為堯雨說想和佟思成在一起,感歎簡單也是種幸福,他一時衝動就露出了狼尾巴。後果就是她一巴掌扇了過來,他一直耿耿於懷。
  過去兩個多月了,許翊中避免去想這件事,然而來到B市,坐在這裏,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從一年前認識堯雨到現在的點點滴滴。他心裏很煩,不明白為什麽她給自己這麽大的侮辱,還是忘不了。
  連杜蕾也說,想明白堯雨的事情再說。他的表現有這麽明顯嗎?許翊中苦笑,和堯雨在一起,被牽著鼻子走的人一直是他。
  沒有公平可言,他的心已經沉淪。因為驕傲而掙紮,希望得到回應。但顯然這一切都是徒勞。
  對杜蕾,他冷靜自持,他可以接受她,也不會因為她拒絕而難過。遇上堯雨就攪進了漿糊。她每一次拒絕都讓他心痛生氣。
  許翊中告誡自己要冷靜。他開始玩記憶的拚圖遊戲。
  他在腦子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地勾勒堯雨的畫像。從認識起描輪廓。
  人的習慣性的小動作,類似於嘟嘴、用手把玩頭發、坐著的時候腿微微的抖動這些都隱隱說明一個人的性情或心理狀況。
  堯雨的習慣性動作包括提起杜蕾防備譏諷的眼神,靠近她下意識的側頭躲避,一旦被刺激就會微抬起下巴擺出高傲的姿態,還有,她喝了酒會出狀況。這些都證明堯雨的自我保護心態很重。她的確如杜蕾所說,不是真的什麽都不在意。她不在意的是絕大多數人在意的東西,因而形成了她獨特的淡然。
  許翊中默默分析著堯雨的性格。既然要想,就慢慢想。他開始回憶那天發生的一切,一個畫麵也沒放過。
  堯雨微微張著嘴驚詫的樣子,她說佟思成不同時扭開頭的不自然。她還說了一句,是什麽呢?許翊中仔細地回想著,對,她說她不是杜蕾,也不是別的他可以逗著玩的女孩子。她是被他的大膽嚇著了麽?她是對他的誠意壓根兒就不相信嗎?
  許翊中想是自己把事情弄砸了的,他本來已經想步步為營,什麽都算計好了,怎麽會突然間就弄成這地步了呢?一下子就不冷靜。他歎了口氣,叫他如何冷靜呢?
  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扇耳光,他真心想待她好。或許,不是這樣的用心,他也不會惱到現在。介意的不是她一巴掌打在臉上,是她對他的態度。讓他窩火。
  淡淡的陽光從樹葉間撒下來,歸巢的鳥在頭頂嘰嘰喳喳叫著。許翊中慢慢安靜下來。他突然間不怪堯雨了,人在條件反射下會有很多種奇怪的舉動,堯雨,也是麽?
  他說他早就在追求她,她還笑嗬嗬地勸他算了,別一會一個態度。
  她隻是下意識的舉動,在他吻她的時候,他讓她驚慌?
  自己是在為她找借口和理由嗎?找出一個理由可以平衡心理,然後去找她?
  究竟喜歡她什麽呢?除了讓他有了陷入愛情的感覺,有了薄刃劃過心間的疼痛。
  許翊中想了很久,最終也沒能得出準確答案,似乎和她在一起就是很舒服很放鬆,什麽出乎意料的事他都莫名其妙地做了,他就像,就像又是那個二十出頭的愣頭小夥子,為了一朵雛菊追到羅馬。
  許翊中細細回想那天看到堯雨挽著佟思成離開的情景。他換了個角度想,杜蕾坐在車上,堯雨真的是無視他的存在麽?若她真是無視他的存在,為何下巴抬那麽高,對佟思成那麽,和藹可親?她真的隻是因為生氣而無視?照理說真的不在意,她還應該笑容可掬地打聲招呼,不為別的,就為佟思成從嘉林集團拿到生意著想,也應該的。
  冷靜下來的許翊中充分運用他的逆向思維又對堯雨剪去頭發得出了新的結論。她剪頭發也許並不是想和佟思成重新開始,而是因為他呢?他一下子從長椅上蹦起來,開了車就跑到上次接堯雨的小區。停了車他才想到堯雨說她父母都搬到A市了。
  許翊中笑了,他又犯了回傻。
  他拿起電話打給堯雨,手機裏傳來一個提示音,這個號碼已經不存在。他有點吃驚,打給王磊:“給我堯雨的電話!”
  王磊似乎在外玩,電話那邊的聲音十分嘈雜,他大聲又問一遍才聽清楚許翊中在說什麽:“翊中啊,堯雨辭職了。”
  “什麽?”
  “她辭職有幾天了。我知道你去了B市,你又不想聽她的消息就沒告訴你。”
  許翊中很奇怪,堯雨換了號碼,還辭了職?他心裏有點慌,似乎覺得再也找不到她似的,這種感覺如此強烈,讓他坐立不安,一心就想見到她。這一刻,許翊中才知道思念原來早已在心裏呼嘯了太久的時間。
  他看了看時間,才晚上八點。他給酒店集團裏的人打了招呼,一個人提前開車回了A市。
  回到A市都晚上十二點了,許翊中直接開到堯雨家上樓敲門。他跑得太急,以致於站在七樓家門口時心還突突地跳動著,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平息了下呼吸才開始敲門。
  開始敲得很輕,門緊緊閉著,沒有動靜,他加重了敲門的力度,喊她:“堯雨!”
  門內還是沒有聲音。
  他退後一步,這才想起上樓太急,忘記看窗戶有沒有亮著燈了。
  鄰居開了門,隔著鐵柵欄上下打量了他,說了句:“搬走了!”
  “請問什麽時候搬走的?”
  “就一周前吧。”鄰居說完關了門。
  許翊中呆了。她換手機辭工作搬家幾乎一氣嗬成。對那一巴掌的惱怒,對她與佟思成相處的醋意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她不打算再出現,不打算再和他有交集,酸澀夾雜著隱隱的不安襲上心頭。
  許翊中咬牙切齒的想,堯雨簡直不是人!她每一次的離開和疏遠都這麽恰到好處,如果不是了解她,他簡直會以為她是釣男人的高手!此時想見她的衝動和急切就讓他焦慮不已。
  他邊下樓邊給陶千塵打電話:“你好,我是許翊中,對不起這麽晚打擾了,能告訴我堯雨的電話嗎?”
  千塵愣了愣:“我不知道。”
  “她搬家了,搬哪兒去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
  “她現在哪兒上班呢?”
  “我真的不知道。”
  許翊中有點急:“你和她這麽好,怎麽會不知道?”
  千塵歎了口氣:“許翊中,我是真不知道,我也很長時間沒見著她了,小雨一周前給我發短信說她要閉關修煉,完了和我聯係,我怎麽知道啊?”
  閉關修煉?許翊中想笑,她想成仙?一轉念又輕蹙眉頭。她是回父母家住了吧?“你知道她父母家住哪裏嗎?”
  “不知道呢,她家剛搬來A市不久,我還沒去過她家,”千塵聽許翊中的聲音不知為何有點想笑,又忍住,想起佟思成也這樣問,有點明白堯雨的煩惱了,歎了口氣說:“小雨說不定出去旅遊了,她向來隨性,一般心情不好她就喜歡外出旅遊。對了,這句話呢我也對佟思成說過一遍了。至於她去哪兒,我還真不知道。”
  千塵不知道幫誰才對堯雨好,幹脆情報兩邊送。
  佟思成也在找堯雨?許翊中有點驚詫,一股喜悅油然而升,笑容禁不住浮上嘴邊,怎麽也忍不住這股子高興勁兒。連開三個多小時從B市趕回來的疲倦一掃而空,連聲道謝:“不好意思,這麽晚還來電話,如果有她消息,請馬上告訴我好嗎?哦,也請你告訴她,我在找她。”

  思念的高原
  堯雨辭職搬回父母家快一個月了,她誰也沒聯係。乖乖趴在她腳下,腦袋安靜地耷拉在腿上。堯雨看了眼乖乖,它馬上站了起來,用一雙熱切的眼睛望著她。
  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它,堯雨離開電腦桌:“走吧,成天就知道玩。”
  她牽著狗出了家門。四周安安靜靜,堯雨深吸了口氣,這一個月來的平靜真是舒服到骨子裏去了。
  辭了職,她開始坐在電腦旁寫東西玩,心無旁篤鍵盤敲打如飛,沉溺在放飛思想的快樂中。父母向來支持她,用堯雨母親的話說:“家裏不過多雙筷子,再不濟把她的四萬塊存款折算成夥食費,一個月五百塊堯堯也能在家吃上六七年。在家好,我和堯堯一人一台電腦,還有個伴!”
  父親拿她母女倆沒法,家裏二票通過,他棄權。細想之下他覺得做什麽都好,隻要人在做事,在有目標懷著希望也不是壞事,就如同妻子所說,不外就是家裏添雙筷子的事情,至於以後,他微微笑了,堯雨能在外單獨過兩年,養活自己絕對沒有問題。也就準了女兒的行為,讓堯雨徹底的成了自由人。
  走到花園旁,堯雨放開了狗。乖乖歡呼雀躍自個兒去玩了。她坐在長椅上對著荷池出神。荷葉已開過了最好的時節,零星出現調零。然而風吹過不影響碧浪起伏,平靜的心又起漣漪。
  她打開了佟思成送來的盒子,盒蓋跳開的瞬間,她手已經扣下去又關上了。堯雨好幾次想看,最終還是放棄。不管盒子裏裝了什麽,她隻明白一件事,他送來這個盒子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打動她。
  這一個月來她已完全明白了佟思成的用心良苦。他回來之前一周一封信傳遞著他要回來的信息,回來後不找她是吊著她的胃口擾亂她已經平靜的心。然而他也沒有強勢地逼著她追著她讓她非要結出一個答案,隻用溫柔和體貼軟化她。他對她說的話,帶她去的地方,無一不用心地想讓她明白他,理解他,原諒他。
  然後,就在他出差的時候送來了這隻盒子。半年,佟思成用半年的時間換著方法的重新追求她。
  佟思成的努力她明白,她也理解。若是他出國不回來了,何必要讓她等?他出國時就不確定會不會回來。他的家庭條件,他的理想,她完全理解。
  在校辦工廠裏的時候,堯雨就原諒他了。
  她隻是找不回從前兩人之間的感覺。
  那種感覺,時常開懷大笑,在一起的依戀,衝動起來的肆無忌憚都消失了似的。激情不在。她想起田園婚禮上看到的許翊中和杜蕾,心裏的不舒服又湧現出來。
  佟思成,沒有什麽不好。用慧安的話說,能找著一個對自己的好的優秀的男人是女人的幸運。她該抓住這樣的幸運嗎?
  乖乖一溜煙跑了回來,它累了,吐著舌頭想要喝水。堯雨站起來,看了一眼荷池,帶它回了家。
  吃晚飯的時候,堯雨對爸媽說:“佟思成其實是相當上進的人,我想和他再接觸看看。”
  父母相互望了望,父親和藹地說:“堯堯,你想得明白就好,人是需要接觸才能了解的。日久生情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何況,佟思成對你也很好,他現實了點,不過,能現實也不是件錯事,就看你能不能合拍了。”
  日久生情麽?感情真的是培養出來的麽?堯雨看向母親。堯雨媽撇撇嘴:“那不是隨便找個人也一樣能夠培養?媽認識的青年才俊多了,堯堯,開塊地全種上,看誰能開花結果!”
  堯雨父親立馬不吭聲了。
  堯雨嗬嗬笑了起來,她喜歡媽媽說的話。
  堯雨想去西藏。她一直聽說這是最後的一片淨土,心儀已久,她期待能在那片純淨的地方整理自己煩亂的心情。
  八月末,西藏最好的季節就將結束,她收拾好行囊去旅行。走之前她給千塵打了電話:“你和蕭陽最近還好嗎?”
  “唉,小雨,我快被佟思成和許翊中問煩了。你也夠狠的,手機也不用了。”千塵埋怨了幾句笑了笑,“我和阿陽還不是那樣兒,唉,田園婚禮之後好像還是很好,就是高興不起來。高興一會兒,想起家裏就笑不出來了。阿陽也心裏有事似的。有時候就安安靜靜地呆著,越來越靜。”
  “你還沒和你爸媽好好談談啊?談一下會好的。”
  “我去了阿陽家裏了,他家負擔很重,爸媽,外婆,一個舅舅都住在家裏。全指望他的公司賺錢養家。我本來不敢對我爸媽再說這些情況,但他們不知從哪兒知道了,這下反對聲更大。談了一次,我媽說,她就是見不得我以後背起這麽沉重的包袱,最後放了句話說,什麽人都可以,就是阿陽不行。都反感到這地步了,你說我能怎樣?以後再說吧。”千塵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已經疲於去想這些事,反而平靜了。
  “千塵,我要去西藏,你要不要請假和我一起去?說不定,那裏的純淨能讓你心情開朗!”堯雨積極的建議。
  千塵猶豫了下說:“算了,這些日子,我要是晚點回家,我爸媽都多心,我要是去,沒準還以為我和阿陽私奔了呢。現在他們最怕我跑了,再不回家了。我哪能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對我好,長這麽大一直捧在掌心裏護著。你去多久?小雨。”
  “不知道,反正我又不需要向誰請假,我媽連夥食費都不讓我交,存款一分錢沒動,去
  走走看看再說吧。”堯雨想起能去西藏有點興奮。
  “他們要是再問我呢?”
  堯雨沉默了會兒突然說:“千塵,別告訴佟思成,我隻想靜一靜。”
  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要這樣說,潛意識裏還是不接受思成的嗎?不希望他的多情打亂她想靜思的旅程。然而,這樣告訴千塵,在明知道許翊中與佟思成同時打量她消息的時候,她的心已經發生了偏移嗎?
  下了飛機,風烈烈吹來高原的氣息,八月末,這裏有著如同A市深秋才有的清爽的風。和那種清爽又有點不同,帶著一種豪邁的氣概。
  貢嘎機場不大,然而卻給人一種無比寬敞的感覺。天空高而藍,有著城市裏永遠也沒有的純淨,站在機場極目遠眺,深褐色的山脈迤儷遠去蒼龍一般盤距在大地上。高原獨有的地貌讓人的心境為之一寬。
  堯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她有點恍惚,真的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身邊的遊客東張西望,帶著好奇,帶著踏上這片號稱人類最後淨土的心情。她想是高原反應,四周的話語聲,走過的行人,與她隔了一層空氣似的,恍若隔世。
  轉機三小時,就是另一片天地。人若能走出心的地界,是否就應了那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呢?
  走出機場時,堯雨看到候機樓一側有棵的胡楊樹。她好奇地走近了看,胡楊一樹金黃,她想起張藝謀拍的電影《英雄》裏那片讓她心醉不己的胡楊林。堯雨拍了張照片,獨木亦成林,她決定以後再去新疆看整片胡楊林。
  上了大巴車,到拉薩市區的一個多小時堯雨眼睛都沒眨過。視野開闊,路一眼看不到頭,路兩邊隱隱閃過遠處的雪山峰頂。千古不溶的冰雪上沒有人踩過的痕跡。為什麽這麽多人把西藏看作是淨土聖地,就是太多的地方還是原生態的自然,沒有人為的痕跡。
  堯雨笑了,人生就像在白紙上繪畫,一筆一筆添加內容,到終老離世時有的會成為名作,有的隻是塗鴉。也許回頭看,倒還不如一張白紙包含的內容豐富。
  她想起了那個著名的故事。三個去考功名的人臨行前請一個算命極準的老和尚算他們能否高中,狡猾的老和尚不發一語,隻比出了一個手指頭。一個都沒中是對,隻有一個高中也對,三人都考中沒一個落榜還是對。
  但堯雨想她還是不喜歡當一張白紙。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印象派,隻畫自己的線條和色彩。
  那個能欣賞她的人,定會看明白畫的含義,不需要解釋,一眼就能明白就能愛上。
  心有靈犀。通天犀牛角裏的那根白線才是堯雨理解的月老紅繩。
  找了家旅館住下,她吃了治高原反應的紅景天,睡了一覺。傍晚起床時高原反應消失了。她滿意極了,背著包去市區逛。
  夕陽還是燦爛,未隱於西山,月亮淡淡的光影已經在淺藍的天空中慢慢明晰。拉薩廣場前布達拉宮高牆巍峨。紅白二宮威嚴聳立剛勁粗獷。廣場上布置著還未關閉的攤位,堯雨走近一瞧,居然是房展會。她下意識地走進去,眼睛就看到嘉林集團大大的廣告牌。
  幾千公裏外的高原上,記憶再次泛濫。
  堯雨呆呆地木立。
  那個雨夜他陪她一宿不眠,他幫她拿資料在家裏聽她說酒杯的來曆,他淩晨五點多給她買點心,他請她吃聖誕大餐為她偷燭台,他送她的生日禮物叫為你鍾情,他想逗她開心故意逃單開跑,他陪她去C大……他說他說話算話一定會等著她,他說他早就在追求她……
  距離的拉遠,時間的隔斷,原來並沒有淡去她心底裏的記憶。那些點點滴滴不經意地就烙在了心裏,順著這些或深或淺的印記撫摸柔軟的心堯雨感到淡淡地疼痛。
  她順著街道慢慢往旅館走,走進旅館的院子,一抬頭滿天星辰熠熠生輝,月又圓又亮,周圍雲朵的陰影清晰可見,似乎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
  高原的第一夜,堯雨失眠了。
  第二天,她去了納木措。
  草原從身邊向後退走,綿綿不絕,車沿著青藏公路向納木措行駛。路邊不時出現有牧民在草地野餐,在藍天下隨意而坐,對著車揮手,開懷的笑。
  堯雨一路沉默。不多會兒,車在當雄草原上停下。導遊讓大家下車拍念青唐古拉山。
  眼前一片雪峰連綴成片,上百座峰巒身軀挺拔。她坐了下來,眼睛看到不遠處一群群犛牛拖著長長的裙裾閑閑地在水邊吃草,空氣是這麽清新,大地是這麽寬廣。她想起經過山口
  看到到的五色經幡,紅白藍綠黃的三角形小旗子懸掛著,上麵印著“嗡瑪尼唄咪哞”六字真言。聽說經幡被風吹動一次,就能向神帶去一片虔誠的心意。
  是什麽讓這裏的人如此信奉神靈呢?連帶著來這兒的人也相信,隻要誠心誠意許下了願望,就能得到滿足。
  堯雨長長歎了口氣,起身上車繼續前行。
  納木措嗬,人間,天堂。
  簡單的歌詞濃縮了第一眼看到納木措的感動。凝神望去,不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抹幽幽的藍,像最純淨的玉鑲嵌在白雲之間。車圍著藍色的湖邊行駛,當地有種說法叫看山跑死馬。現在就是這樣,納木措就在身旁,卻久久觸摸不到它。
  佟思成就是這樣,似乎就在身邊,又似乎遠在天涯。他回到身邊,心卻回不到從前。
  從前的戀情是這樣美好,現在他回來和從前一樣待她好,她卻久久達不到熱戀時的激情。
  五色的經幡裝飾在湖岸,層層瑪尼堆磊出心願。堯雨虔誠地在瑪尼堆上壘上了一塊經石,她選了塊褐紅色的經石,上麵用小刀刻了行字,她想經年以後重來這裏她一定能再找到它。走出幾米遠回頭望去,那點深紅色醒目的點綴在瑪尼堆上,她得意的笑了,神靈也會一眼就發現它的存在吧。
  湖邊有藏民牽了馬招攬生意。大都隻是讓遊人騎在馬上牽著走一程拍拍照片。堯雨看了眼湖邊微紫的遠山,試探地上前問能否騎著馬在湖邊跑。藏民指了指路的距離,隻有兩百米左右。堯雨和他說好價錢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馬小跑起來。
  風吹來納木措醉人的氣息,遠離城市,遠離高樓,遠離欲望與競爭。
  在碧水蒼茫之間馳騁,不過十分鍾,堯雨跑了個來回,已經滿足。
  她想,在她心中始終會有這樣一片澄靜的地方讓靈魂飄浮。
  回到拉薩後她哪裏也沒去,就在市區內閑逛。去了兩次布達拉宮,每天都去大昭寺燒香,每天去磕十個等身長頭。據說一個藏民一生中會磕十萬個等身長頭,她想,每天,她用十個等身長頭換來同樣的祝福。
  她全身趴在地上時,終於感覺到了等身長頭比下跪更來得虔誠。這是全身匍匐於地,用最卑微的方式向神乞求。
  古希臘神話中堯雨喜歡阿咯琉斯,歸功於電影《特洛伊》裏布拉德·皮特的魅力。相傳他是大地女神的兒子,能從大地吸取力量,隻要站在大地上,他就是打不敗的神。
  堯雨同藏民一樣磕頭的時候,她希望能同阿咯琉斯一樣,擁有大地母親賜予的力量。
  地上的青石板已經磨得光可鑒人,耳旁一片磕頭磨地的沙沙聲,堯雨起身注視良久。
  走出大昭寺時,她突然覺得有點眼花,她想她可能是在高原磕頭運動量過大才又有了剛到高原下飛機時恍若隔世的高原反應。
  隔著桑的青煙和香氣,佟思成一身疲憊地出現在拉薩秋天依然燦爛的陽光下。
  “堯堯,我把拉薩的酒店旅館都找遍了。”他向她走來,眉間眼底聲音都帶著倦意。
  堯雨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疼痛難忍。她眼睛看向桑飄浮的青煙,等身長頭磕下去,神靈,帶來了他麽?
  佟思成的眼睛裏映出酥油燈幽幽的燈火,他靜靜站在她麵前,嘴邊輕輕的飄起一抹笑容,像一泓湖水淺淺地蕩起波瀾。
  他就這樣出現了?
  堯雨呆呆地看著佟思成,是注定了她得接受他的尋覓和追求嗎?她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往來的人群,耀眼的陽光……她心底發出一聲輕歎,揚起了笑臉:“思成,我要去逛八角街。”
  那點燈火瞬間爆出一朵熱烈的花。她說,她要去逛八角街,不是她想去,一字之差,由詢問變成了決定。佟思成慢慢地笑了,牽起堯雨的手:“嗯,我帶你去。”
  牽住堯雨的瞬間,堯雨有種錯覺,佟思成的手像高原的禿鷲,蒼勁有力,自已的手柔軟得像被禿鷲抓的肉。
  八角街人總是多,細看也沒什麽可買,就是逛著舒服。陽光依舊燦爛,商品五彩繽紛。佟思成牽著堯雨的手,隻覺得心裏也開了一扇窗,透進來絢麗多彩,慢慢消褪了灰暗,臉上的笑容如同這片天地一樣清朗。
  堯雨笑著問佟思成:“怎麽那麽笨,聽說我在這兒就跑來了?我要不在呢?”
  “嗯,是很笨,笨鳥先飛。”佟思成意味深長的回答,“找不著又笨著飛回去唄。”
  “思成,你看,這個漂亮不?”堯雨神情如拉薩的太陽,拉薩的晴空,透明的顯露著簡單的快樂,似乎沒在意佟思成頗含深意的話。
  佟思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嘴角笑容不減,終於歎了口氣讚道:“好看,顏色鮮豔很襯這裏的氣氛。”
  堯雨笑得合不攏嘴,拎起好幾串手鏈在手腕上比劃著,這些號稱是由天珠、綠鬆石、珊瑚石串成的手鏈襯著雪白的肌膚奪目之極,她歪著頭瞧。“好看?我買了好麽?”堯雨把手伸開。
  佟思成眸子裏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陽光閃爍吸引他的雙眸。堯雨離他近,似乎看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而凝視,那雙墨黑的眼瞳中隻映出了她的笑臉。
  他拉過她的手細細看了看,掏出錢包付了賬。他的手就一直牽著她的。帶著些微的汗意,帶著堅定有力,堯雨有種無法擺脫的被困著的奇怪感覺。隻在低頭轉身避開他緊粘著的視線,她才鬆了口氣。
  她並不知道,身後不遠處,許翊中靜靜地瞧著他們手牽手離開。
  他在機場遇見了佟思成,兩人一班飛機到達。佟思成直言:“我去西藏接堯堯回來,許總你呢?”
  “我去拉薩舉行的房展會。那裏有我們的展位。”
  許翊中略一點頭坐上來接他的車離開。他追著千塵問了兩天,千塵說堯雨去了拉薩。
  佟思成找了三天,他也同樣找了三天。
  他們誰都沒想到堯雨住進了藏民自家的房子裏。在七月的西藏,旅館幾乎暴滿。而這樣把自家房子讓出幾間當旅館的在拉薩太多,又從何找去。
  他與他隻是一個來到了八角街,一個轉到了大昭寺。一個先遇到了她,一個看著他牽著她的手離開。
  許翊中靜靜地瞧著,炙熱的眼神落在那雙交握的手上慢慢冰涼。堯雨的笑容是這樣純淨,不帶絲毫陰鬱。他的眼裏慢慢又有了溫暖的感覺。那種想衝到她麵前想分開他們的欲望如淬火般迅速冷卻。
  臉上跟著露出慘然的笑容。同時的到來,天神卻沒給他幸運。天神選中了佟思成搶先了一步,牽住了她的手。
  許翊中痛苦的安慰自己,她原本就忘不了他不是麽?
  他想起生日那天堯雨醉了酒哭著罵佟思成,想起她哭著從C大體育場出來。佟思成給了她四年的美好和一道傷。如今,他抬頭看天,陽光一下子射進眼裏,刺目得讓他閉了閉眼。這裏的太陽太熱烈,已足以熨平傷口。
  她笑起來是這樣的美麗。短削的頭發露出白晰的頸項,那口細米碎牙也反射著陽光似的,跳躍出快樂與開朗。這樣的笑容綻放於佟思成的麵前,他,隻能站在太陽的背後,遠遠的盼望著,渴求著。
  許翊中伸出雙手,不多會兒就感覺到了溫暖,伸出手就能感到溫暖,為什麽他不能走上前當著佟思成的麵伸出手去抓住她能給他的更多的溫暖呢?他有點激動的往前大大的走了兩步,又停住了。
  堯雨的笑臉閃現在眼前,她是這樣開心,在她麵前伸出的一隻手能讓她笑。伸出了兩隻手,她還笑得出來嗎?許翊中閉上了眼,如果她開心,他就放棄吧。隨著這個念頭,心底的一堵牆轟然倒塌。壓抑許久的比岩漿還灼烈的愛戀噴射而出,在心底裏肆意流淌,每經過一處,就的每一處地方滋啦作響燙出疼痛的青煙,血肉逐漸凝結成冰冷漆黑的岩石。
  他急促地呼吸,想要大喊出聲,又死死忍住了。在她牽著佟思成的手時,自己的出現,她隻會為難,隻會再一次拒絕他。有多少男人能像佟思成一樣這樣深情?許翊中想,換作是他,也無法做出選擇。
  堯雨,絕不會做出任何一個選擇,傷害他們中的一個。
  他站了很久很久。熙來攘往的遊客帶著新奇帶著滿足帶著感歎,他想,他也帶著感歎帶著滿足帶著已知的心痛的結束。
  吃過飯佟思成把行李帶了過來。家庭旅館裏卻沒了多的房間。堯雨想了想說:“我睡床你睡地上,反正地毯夠厚。”
  佟思成嗬嗬笑了,低下頭在她耳邊說:“不怕引狼入室?”
  “你不會的。”堯雨側開頭。如果沒了深情,是誰也不擔心。火焰燒得再猛,她想,她的心已經是冰封千裏,沒用的了。
  是啊,他是不會,其實是他會,隻是現在不會。佟思成嘴角含笑,一進房間突然抱起堯雨扔上了床。
  堯雨一聲尖叫還沒反應過來,他已俯身覆了上來:“你說我不會?”說完低頭就吻她。
  堯雨臉一側,扯出笑容擋開他:“高原缺氧,請勿劇烈運動!”
  佟思成愣了愣翻身倒在床上,胸口起伏的厲害,他大口的喘氣,臉泛起了一陣潮紅。他用了很大的力控製自己,故意發出一聲長長的哀歎吐出了憋悶的氣:“誰說這地方浪漫的?!”
  堯雨哈哈大笑。佟思成一手撐著頭地看著她,她的神情半分異樣也無,他眼睛裏終於露出笑意:“走,出去看月亮。”
  高原的夜空分外晴朗,圓月耀空,群星閃爍。佟思成和堯雨靜靜地坐在天台上。
  隻在此時的靜默中,堯雨自然地收斂了笑容,不動聲色地從心底深處揪出許翊中的背影。傷痛喜悅無奈與思念隨即似攪暈的潭水從水底翻騰上來擾亂了思緒。
  他也來了,就站在八角街上,像陽光下的藏式建築,屹然不動。她看到他了,當她和佟思成轉出八角街時,不經意轉頭一望,她就看到許翊中背對著他們。
  堯雨隻覺得血直往頭頂上衝,她聽不到四周的聲音,看不清周圍的景致,她自然地向他邁出了一步,然後不等她繼續,佟思成已拉著她大踏步往另一個方向走開。
  佟思成的手很大力的扯了她一下,他的聲音相當自然地在頭頂響起:“堯堯,你看,那裏有家賣轉經筒的。我們去買一個?”
  堯雨清醒過來,抬頭看佟思成。他並未看向身後,而是看向八角街口擺攤的地方。目光中似是真發現了賣經筒。
  她也不能回頭。她怎麽回頭?她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她能甩開思成的手嗎?她能在他苦苦找到她的時候,在給了他不到兩小時歡愉的時候甩開他,奔向另一個人的方向?堯雨輕輕的點頭同意。
  頭微微向下一點。脖子居然是僵硬的。堯雨不停地鼓勵自己,往前看,別退後,往前走,她邁不動腿,這一瞬間,她有種強烈的欲望甩開佟思成的手回頭跑。
  行動已快過了思維,她微微一掙,佟思成似有感應,手上用了點力,偏過頭略帶疑惑地問她:“堯堯?”
  這聲音打碎了堯雨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和衝動。她突然想哭,但她不能。大昭寺外桑的青煙後是佟思成找遍了拉薩大小旅館的疲倦麵容,他找她,找到千裏之外。
  “經筒是正宗的麽?”堯雨喃喃吐出了這句話。
  “去看看就知道了。”佟思成笑了,牽著她堅定不移地離開八角街口。
  每往前走一步,堯雨的心就痛一分。每離街口遠一步,堯雨的勇氣就減弱一分。她似乎感到那些想忘不能忘的記憶像石塊沉入深淵,再沒有浮上水麵接觸到陽光空氣的機會。她眼睛又瞟向和佟思成交握的雙手。她在心裏大喊著,企盼著,有另一隻手能用他的堅定與衝動把它們分開。
  仰望天上的圓月星辰,堯雨知道她所有的情緒都在自然的流露,眼中盈滿的淚,嘴邊苦澀的笑。
  她不怕佟思成看到,看到了,堯雨悲傷的想,她會對思成說,是看到了天上皎皎月亮,是看到了天上褶褶星群,它們美麗得讓她難過。
  佟思成卻什麽也沒問,隻摟緊了她說:“這裏晚上還是冷。”
  是啊,真是冷。她的外套佟思成溫暖的胸膛都無法讓她止住微微顫抖的身體。
  堯雨閉上眼神情疲倦:“思成,我玩夠了,想回去吃好吃的了。”
  “好,明天我就去買機票。”
  原來是想來,來了,此時卻想走了。
  堯雨對自己說,許翊中是為了嘉林集團在拉薩廣場上舉辦的房展會而來。他不是為了她而來,不是!為她而來的,隻有佟思成,在桑的香氣中出現。隻有佟思成……
  “啊——”堯雨憋足了勁,卻隻發出了塵銳而短的一聲。“哈哈!思成!這趟旅行我很開心,但是我要回去吃好吃的!”她跳起來伸開雙臂深深的吸了口氣笑著說,“我在納木措刻了塊經石,還是紅色的,放在瑪尼堆上,我還磕了十個等身長頭,相當於一個藏民一生的長頭,”
  她的雙眸瑩光閃動,月華星光全在那雙眸子麵前黯然失色。佟思成寵溺的看著她:“就沒有對我說的?”
  “有,怎麽沒有,我還……還見到了你,我多想……把它當成一個夢!”堯雨背過了身,蹦著往樓下走,如果佟思成跟上她,轉到她的麵前,他會發現,連串眼淚如珍珠般從堯雨眼中簌簌滴落。
  她是真的,想把這一切當成一個夢。
  佟思成去買機票,堯雨在房間等他。許翊中佇立在八角街上的背影刺痛著她的神經,他是來找她的嗎?他是嗎?他不是為了房交會,不是為了他們集團的展位,他是來找她的……堯雨心裏反複地念叨著這些話,突如其來的心慌。
  她突然起身,拿起小包就往外跑。出門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拉薩大廣場。
  堯雨想見許翊中。她對心裏的迷茫和難受折騰得坐立不安。她就是想見他,不知道為什麽想,就是想。這一刻的衝動壓過了所有的考慮。
  廣場上遊人穿遊不息。房展會那塊更是人山人海。堯雨走到房展會入口處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她不確定能不能在這裏見著他,她隻能找到這裏來。
  嘉林集團的展位很大,轉過一條展區就瞧見了。堯雨沒有走近,她遠遠的瞧著,心裏又開始猶豫。見著許翊中說什麽呢?自己還扇了他一巴掌呢,她躊躇不定,轉身想走,又移不開腳,心裏有個聲音在小聲地說,就這樣看到他人就走,看一下就行。
  沒等她的腦子反應過來,腳步已往旁邊移開。
  杜蕾和許翊中有說有笑的出現。她和她昨天一樣,揚著滿手紅紅綠綠的手鏈對著許翊中笑著。
  杜蕾也是在問他好不好看吧?堯雨隔著人群看著他倆,突然覺得有點冷,她抱了抱手臂,才發現穿著背心忘記穿外套了。
  不重要了,不管他是不是為了她而來。一個佟思成,一個杜蕾像兩隻粉筆刷子,一下又一下刷幹淨了堯雨寫滿了心上的名字。
  心裏有個模糊的念頭迅速的閃過,如果……如果她是先逛八角街再去大昭寺呢?她搖了搖頭,她怎麽能有這樣的念頭?
  有時候錯過就是錯過,不管是哪種方式的錯過。
  她擠出人群離開。熱鬧和他都遠遠的在身後極遠的地方了。
  “堯堯,你去哪兒了?你又沒用手機,急得!”佟思成的埋怨脫口而出。
  “我無聊就出去走走,對不起,應該給你留張條。”堯雨低下頭,心裏愧疚。還要怎麽樣呢?他找到拉薩來,他找遍了這裏所有的旅館。他,讓她沒法拒絕。
  佟思成歎了口氣,伸手攬她入懷:“買著機票了,下午的航班。堯堯……我總有種找不著你的感覺。別生氣。”
  “沒呢,哦,現在還有時間,我們買點藏藥帶回去。”堯雨努力不讓心情低落,笑著說。
  然而,坐車前往機場的兩小時,和來的時候是這樣不同。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浮在半空,褐黃色的山峰沒了生氣。堯雨上車就睡,上了飛機上仍然閉著眼睡覺。
  佟思成的話也少了。他體貼地要來毯子給她搭好,沒再打擾她。

  夜沉難入眠
  一切又回到起點。堯雨重新租了房,離佟思成公司很近。他本想幫她整理東西,堯雨不肯,她笑著說:“我反正現在沒事,你整理好了,我幹啥啊?”
  佟思成想了想笑了:“也是,你現在是大閑人一個,多舒服啊,又沒人管你。”
  “那是,你忙你的去吧,我聽蕭陽說,這個月你們事挺多的。”堯雨滿意地拍拍手,新租的房是電梯公寓,四十多平米,月租金一千八,精裝修家電齊全。
  佟思成在不大的房子裏轉了兩圈,點點頭說:“和你以前的房子比,這裏好得太多,堯堯,現在你沒上班,我幫你付房租吧。”
  堯雨拒絕:“思成,我還有存款呢,我能租肯定就能掙,在雜誌發了好幾篇稿,現在挺喜歡那家旅遊雜誌社的,拍拍照片,寫寫稿,兩篇稿給的稿費就能付租金了。”
  “我想養你不好麽?”
  “不好,這樣才有工作的動力,不然,人會懶,久了就不好了。”
  佟思成捏了捏她的鼻子:“好,無所事事也不舒服。”
  堯雨輕輕笑了。從西藏回來,和佟思成之間一直就是這種溫柔的感覺。佟思成每天下班都會來和她一起吃晚飯,飯後不是看電影逛街就是在家看碟。偶爾會約千塵和蕭陽,但這樣的時候很少。他倆更願意獨處,給堯雨的感覺蕭陽與千塵在珍惜著過一天少一天的纏綿。
  她問過千塵,千塵眼中的晴朗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小雨,你幸福嗎?現在和佟思成在一起?”
  堯雨沒有回答。
  “小雨,情到濃時情轉薄。不像我和阿陽,一點小事,我就忍不住要吵……結果都一樣,
  他每次都哄我,我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吵,想發泄。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盼著他忍著氣來哄我似的……”濃濃的眷戀在千塵眼底積蓄,明麗的臉上掠飛一層薄薄的紅暈,似想起蕭陽無可奈何又百般遷就的模樣,“小雨,你和佟思成這樣,也是相當不錯的,至少目前為止,隻要你們倆願意,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小雨,你去過佟思成家嗎?見過他父母嗎?你們不會也出現父母反對的事吧?”
  堯雨愣了愣,佟思成有說過想帶她回家見父母,她這些天又忙著租房,又忙著給雜誌社供稿,似乎還沒有想過要麵對他的父母家人。堯雨從小接受的思想如果沒有確定是不會上門的。然而,千塵的話讓她禁不住想,難道她還不確定嗎?
  佟思成對她好,好的讓她歎氣。
  堯雨懶,常常睡了懶覺起來不吃早飯,午飯下午兩三點吃,晚上淩晨兩三點才睡。佟思成每天晚上十二點就會打電話來催她睡覺。有次堯雨嘴裏敷衍他,佟思成就輕輕笑了:“我在你樓下呢,別騙我!”
  堯雨嚇了一跳,探出頭去看,佟思成站在顯眼的路燈處,還揚了揚手。堯雨賭氣把燈關了,在床上坐了半小時她起身往下看,佟思成還在。
  路燈把他的身影扯得很長,他一直朝堯雨家的方向望著。夜色裏瞧不太清他的樣子,堯雨的眼睛卻緩緩濕潤。她開了下燈,看到佟思思的身影似動了動,然後又把燈關了。
  佟思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這才慢慢離開。
  她想不明白他的毅力和耐性是怎麽練出來的,慢慢地倒也糾正了晚上熬夜的習慣,回到讀書時十二點準時睡的習慣。
  而一大早起來,她喝杯咖啡就坐在電腦前,佟思成又料到了。他連著兩個星期每天早上七點半送早餐過來,堯雨於是又改成每天早上和他一起吃早點的習慣。至於中午,佟思成過不來,總會發條短信提醒她下樓吃飯,他不溫不火地說:“要是不上班生活不規律,你就來我公司上班好了。至少身體不會糟。”
  堯雨於是改成了三餐規律,作息規律。這種習慣的改變不是堯雨的本意,她也不喜歡,然而,她不忍拂佟思成的好意。
  佟思成不知道的是,她常常半夜醒來,撚亮燈,打開電腦看書寫文。
  她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有了失眠的習慣,莫明其妙地就會半夜驚醒。就如今晚,她又清醒地躺在床上。掙紮了許久,堯雨還是睡不著,幹脆開了燈起床。
  夜是這樣寧靜,她打開窗戶,一股暖烘烘的空氣撲了進來,呼吸著比空調的冷氣清新。八月酷暑,淩晨一點多了,已經散了熱度。堯雨關了空調,拿出刻刀和一方青田石。端詳了會兒,用砂紙細細把印石磨平。
  堯雨看了眼窗外的月亮,高原的朗月清晰浮現。那一夜也像今夜一樣,了無睡意。
  她取出《書法篆刻辭典》,想找出“他鄉明月”四個篆字。隨手一翻,書頁自動翻到有折痕的一頁,堯雨想起從前佟思成送了一枚印給她後,她一直想學著刻他的名字送給他,就找了他的名字折了書頁,結果沒等到她動手做,他就走了。
  堯雨歎了口氣,打開折了一角的書頁展平。驀然就瞧到這一頁上密密的“許”字。她一驚,打開另外兩張折了的書頁。心突突地跳動著,手指輕撫過書頁,摩擦帶來的觸感刺激掌心隱隱出汗。
  她看著眼前的書頁懵了。
  一層水氣擋住了視線,那三個字模糊起來。為什麽,要讓她看到?為什麽要讓她現在看到呢?在她改變習慣的時候,在她一點一滴接納佟思成的時候。許翊中三個字挾著雷霆萬鈞的勁道輕易擊穿了堯雨好不容易建起的牆。
  恨意油然而生!堯雨跳起來抓起電話就想打過去。她想要罵他,他太……可惡!他總是這樣暗中設伏。讓她以為麵前是無害的森林,不經意踏出一步就觸動他設的機關。一副為你鍾情,和佟思成同樣的出現,還有把這三頁印著佟思成名字的書頁直接換成了他的。
  腦子裏衝進了一股熱流,堯雨激動的想,她要打過去,她要罵他,她要……她按了一半號碼的手僵住了,佟思成的笑容,佟思成的深情,佟思成的用心讓堯雨的手指難以動彈分毫。小小的按鍵仿佛一按下,就會引爆足以炸飛一座城市的威力。
  思成……她打電話給許翊中……許翊中和杜蕾在一起……堯雨愣在房間裏,心還在激烈的跳動,腦袋還在嗡嗡作響。她悵然的想,怎麽能想到打電話給他呢?死死地握住手機,驀然一驚她已把手機扔在了床上。
  堯雨趴在窗口,城市尚在酣睡中,偶爾有汽車飛馳而過,夜涼如水,心被風吹得麻木。她回到書桌旁坐好,一頁一頁慢慢展平了那三張書頁,一滴淚滑落,堯雨用手指拭去,找出想刻的四個字,認認真真的描字,拓印,動刀。
  她沒有用木盒夾住印石,就抵在左手心裏,一刀一刀地刻下去,凝神屏氣全神貫注。刻一點吹吹石灰,端詳會兒再下刀。
  時間慢慢過去,堯雨漸漸沉浸其中,全神貫注。字慢慢地凸顯出來,她看了看,換了把刀,直直的一筆拉下刻邊框。拉得太急,刻刀一下子打滑戳在左手大拇指上,她痛得刀一扔就捂著手指吹著。
  才一眨眼,眼睛就酸得衝出了淚,她吸了吸鼻子對自己說是用眼過度的緣故。疼痛過去,拇指上露出了一點血痕,戳破了皮,她沒理會,拿起印石繼續。
  鏟去最後一點多餘的石料,她長舒一口氣,終於完成了。拇指從凹凸不平的字上撫過,湧起一種成就感。
  堯雨拿出印泥試章,小心在白紙上印下鮮紅的一方印。橢圓形的隨形章,四個字填得滿滿的。她看了看,字描得不夠好,有些筆畫粗細刻得不夠均稱,邊框有道很深的劃痕。她還是滿意地笑了。
  外麵,夜色還濃,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四點多。
  堯雨微笑著想,這樣混時間可真好。
  佟思成照常給堯雨電話,堯雨沒聽見。佟思成便買了早點按門鈴。
  堯雨皺了皺眉沒有理會。然而門鈴聲一聲緊接一聲,她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下床開門。
  佟思成緊閉著嘴,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昨晚幾點睡的?”
  堯雨低下頭讓他進屋沒吭聲。
  “堯堯,說過很多次了,熬夜不好,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思成,昨晚,昨晚我失眠。”堯雨心裏發虛。
  佟思成放下早點,伸手拉住她,語氣柔和起來:“怎麽不打電話給我?失眠又起來上網了?”
  “嗯。”堯雨順口撒謊。
  “手指怎麽了?”佟思成看到她大拇指上的那點破皮傷痕。
  堯雨瞟了一眼,收回手,轉身往衛生間走去:“起來不小心弄傷的,沒事。”
  “小心點嘛!”佟思成抱怨了一聲,拿了個包子邊吃邊走到書桌旁。桌上蒙了一層細灰,他用手指摸了摸,灰蒙蒙的石粉從指尖滑過,他似沾到什麽髒動西迅速地縮回了手。眼睛已看到放在一旁的書法辭典,鮮美的包子就哽在了喉嚨口,他嗆咳了幾聲方才平靜了呼吸。佟思成擦了擦嘴,似下定了決心:“堯堯,我媽說她想見見你,今晚還是明晚?”
  堯雨正在刷牙,聽到佟思成的話愣了愣,嘴裏含糊回答著:“刷牙,等會兒。”
  她洗完臉放了熱水洗澡。她該怎麽回答他?這次她該怎麽回答他?堯雨仰起臉讓熱水衝著。她從來都討厭曖昧,可現在她的態度卻曖昧不明。她算是和佟思成和好了吧,為什麽心會是這般難過?
  熱水衝在手上,帶起一點刺痛。佟思成上進,理智,對她很好。他單純的就對她好,他為她費盡心機,他找她找到西藏……堯雨閉上眼由熱水從臉上衝下,衝掉心底裏那股叫心酸的東西。
  走出衛生間,佟思成接過毛巾給她擦著頭發又問了一遍:“我媽她想見你,你看哪天合適?”
  “今晚不行呢,慧安不是請我們了嗎?”堯雨記起慧安請客。
  “明晚行嗎?”
  堯雨轉過身看著佟思成:“明天再說好嗎?”
  十月是個好日子,張林山今年工作特別順利,有小道消息原周副局長因為東南國際的事情下課後他是內定的副局長候選人之一,慧安和他想起許久沒約朋友玩了,今晚四個同班畢業的同學,加上佟思成蕭陽和許翊中不折不扣正好四對便聚在了一起。
  堯雨想起去年在良木緣的相聚,六個人多了佟思成和杜蕾,似乎更顯得平衡。四個女孩子都打扮過了,身邊的男伴各有特色。似乎一切都如表麵的美好。
  慧安笑嗬嗬地說:“咱們今天全民參與,搶骰子。八個人七個骰子,一齊伸手搶,誰最後沒搶到誰喝,有人幫著喝也成,不過,不能幫喝完,留一滴酒也成!”
  於是服務生拿來一隻大盤子,七粒骰子在靜靜地躺在盤子裏。說好輪流發令,慧安又搶著開了令:“我喊三聲開始!”
  她今天異常的活躍,一改平時的斯文。堯雨和千塵對看了一下,都笑了,以為是慧安難得和老公一起玩。
  慧安轉轉眼珠,慢慢地喊:“一,二……”
  所有的人都盯著盤子等她喊三,慧安卻遲遲不喊,看到有人眼神瞟向她的瞬間:“三!”她已搶先下手拿到了一顆骰子。
  眾人一愣神手就伸向盤子,轉眼間一搶而空。千塵哭喪著臉說:“慧安,你太壞了,趁我分神才喊三!”
  “沒事,就一杯酒嘛,”佟思成笑逐顏開地把酒端到蕭陽麵前:“可以幫千塵喝,但不能喝完,一滴也要滴出來!”
  蕭陽笑著喝酒,留下一小口遞給千塵,嘴裏嚷著:“瞧瞧,這酒喝得多親密!還是不要搶到好!”
  第二輪千塵學慧安發令,這下眾人誰也不敢分神了,“三”字剛出口,大家的手都伸了過去。
  爭搶在一瞬間完成。堯雨心裏卻猛的一跳,她本來是搶不著的,而那隻手卻故意慢了一拍,讓她拿到了。她垂下了頭,隻聽許翊中哈哈大笑起來:“杜蕾,幫我喝酒,留一滴給我也行!”
  大家都笑了,張林山忍俊不禁:“都說幫喝是照顧女士,怎麽你好意思叫人家小杜幫你喝?!”
  “可沒說不能,是吧杜蕾?”
  杜蕾也忍不住笑,慢慢地傾出一滴酒:“有一滴,看清楚了啊!”她把裝有一滴酒的酒杯端給許翊中,兩人笑著碰杯就喝了。
  堯雨心跳得厲害,她仔細注意著聽發令人號令,生怕再出現方才的情形。越是緊張越是要出錯。下一輪,她手一伸,抓了兩顆在手裏,沒等她放掉一顆,一隻手碰著了她的,堯雨手一抖,許翊中迅速的收回手掌。
  堯雨也縮回手,竟忘了自己拿了兩顆。也就一瞬間的功夫,她盯著手裏的骰子呆了。桌上的人也愣住,笑聲突然就起來了:“這杯說啥也得堯雨喝,沒搶到的人作陪。”
  堯雨瞧著麵前的酒笑了:“是啊,我一緊張就多拿了。”
  “笨,我幫你喝唄。”佟思成示意堯雨沾沾唇接過酒看了看遲疑了下一飲而盡。
  一晚上賓主皆歡。
  這天晚上之前一切似乎都在維持著表麵的歡笑與自然,然而該來的總會來。席終人散各自回家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發生著變化。
  蕭陽送千塵回家的時候,看到了千塵母親。他微笑著招呼:“伯母好。”
  千塵母親也笑了笑:“謝謝你送千塵回來,千塵,你等等,我和蕭陽說幾句話。”
  蕭陽鬆開千塵的手,順從地和千塵母親走到一邊。
  千塵母親收斂了笑容,目光銳利地看著他:“蕭陽,你人不是說不好,但是做父母的總是為子女著想一些,你和千塵不適合。我從沒當麵告訴過你,現在,我想請你不要再和千塵來往,也不要想著掇唆她離家出走,除非她不認我。”
  蕭陽默默的聽著,背挺得更直。如果不是千塵在場,他不會努力地還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千塵在遠處瞧著暗暗心驚,不安的猜測著母親會和蕭陽說些什麽。
  一會兒工夫,母親微笑著走過來:“走吧,千塵。”
  千塵看了眼母親,再看了眼蕭陽。
  蕭陽也微笑著:“千塵,晚安。”
  他的微笑千塵看過千萬遍,似乎和平常一樣,又似乎多了些什麽內容。不安的情緒在心裏翻攪。她急於知道談話的內容,母親和蕭陽的微笑像蒙娜麗莎一樣神秘。 “我給你電話。”她輕聲說完轉身回家。
  母親當剛才事情不存在似的,千塵也沒問直接上樓給蕭陽打電話。
  “你母親隻是叫我不要打牌,不要有賭性。”
  蕭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並未消散千塵的懷疑。她又一次覺得自己踩在兩極的中間,一晚的歡樂就這樣輕易地消散了。
  慧安和張林山回家,她靠在張林山的肩上:“今天很開心。”
  “慧安,要是我們有個孩子就好了,多好玩啊!”張林山感歎了一句。
  慧安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他都三十五歲了,他事業有成,真的太想要孩子,她閉上眼心裏難受得不行。“你是在怪我麽?”
  “我那有,你又多想了,多說一句你就敏感!”
  慧安沒有再接嘴,坐直身體,頭轉向了一邊。
  許翊中開車送杜蕾,到了樓下,他笑著說再見。杜蕾回頭衝他一笑:“翊中,你今天搶骰子反應好慢呢。”
  許翊中愣了愣笑道:“天熱口渴,想喝酒。”
  “沒喝夠啊?想再喝麽?”杜蕾笑著邀請。
  “算啦,改天吧,好好休息。”許翊中輕描淡寫的說。
  杜蕾笑了:“好的,改天,再見。”
  許翊中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不見。他實在不喜歡杜蕾的話裏有話。聰明的女孩子太聰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他怔怔地看著杜蕾離開。在拉薩,杜蕾突然飛過來找他,他責備地問她怎麽就這樣跑過來。杜蕾揚起漂亮的臉幽幽地歎息:“你問過我,你說,做你女朋友我會不會開心。我說讓你想明白堯雨的事再說,翊中,你還沒有想明白嗎?”
  許翊中望著天上的明月,清泠泠融進了心裏。不由他想明白,天意如此!這裏的神指引著佟思成先找到了她。他微笑:“我想明白了……”
  今晚他是讓著堯雨,他連一滴酒都不想讓她喝,雖然佟思成會幫她,他就是不想,下意識就讓她了。整個晚上,他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然而人隻有這麽多,空間也隻有這麽大,不管他想不想,他都看到了堯雨淺淺的微笑,應和著佟思成,兩人之間有著一種自然的和諧。
  許翊中開著車,覺得還是不要見堯雨的好,省得笑著太累。然而,他卻發現神使鬼差的正開往從前堯雨租住的房子。
  這條路,從這裏上去拐個彎再往左,他閉上眼都能知道這條路的方向。
  他刹住車,什麽也顧不得了,拿起了電話。
  佟思成送完堯雨走路回家。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看號碼,接聽:“好,酒巴見,看來都沒喝到位。”
  杜蕾衝佟思成揮揮手:“這裏。”
  佟思成笑了笑走過去:“怎麽想要約我出來?”
  燈光淡淡地灑下來,杜蕾晃了晃手裏的杯子,她的手與手中的杯子顯出淡淡的紅色,神秘而又誘惑。一雙眼睛貓似的晶瑩閃爍,她微微一笑:“你真不知道?”
  “什麽?”
  杜蕾輕笑出聲:“得了,你心裏明鏡似的,若不是瞧出來了,你會來麽?”
  佟思成沒有吭聲,也沒有喝酒。他坐在杜蕾對麵,眼睛裏又露出深思。
  杜蕾感歎了一句:“其實我們是同一類人,不是麽?”
  “你說對了一半,我和堯雨在學校時見到你,我和你隻需一眼就明白對方是什麽樣的人。隻不過,我現實歸現實,愛她卻不是因為別的現實條件,她就是她。你不同,你什麽都講條件,許翊中若是沒錢你會喜歡?”
  杜蕾歎了口氣:“堯雨看來真的是找到她想要的了,”她又笑了,“我衷心地祝願你們倆,現在我不是喜歡和她爭,是不想她來與我爭。你明白的。”
  佟思成瞟了眼杜蕾:“今晚你約我出來就是想祝願我和她?謝謝你了,我和堯雨現在很好。”
  “嗬嗬,你可真是自信,”杜蕾眼中露出一絲譏誚,“那一瞬間,你看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翊中呢,是讓著她,堯雨呢,若是心裏沒鬼,她笑得那麽假?一晚上那笑容就似長她臉上一樣。”
  “杜蕾!”佟思成低喝一聲,眼神冰冷異常,“你家世好,人漂亮,聰明,中文係的高材生,堯雨與世無爭,也胸無大誌,你不用和她比。”
  “我不用嗎?”杜蕾眼中露出一絲嫉妒,“我為什麽約你,你就不肯承認?不肯承認堯雨對你已不是從前那樣死心塌地?”
  佟思成驀然站起,眼睛裏露出刀鋒般的利芒:“我和她之間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想得到許翊中的心最好不要有太多這種小聰明!”
  杜蕾並不著急,她輕笑著:“佟思成,不想讓我幫你?我可是太了解堯雨。”
  “你到底想說什麽?”佟思成厭惡地看著她。
  “我和你無冤無仇,我隻是希望你能早點和堯雨在一起,早點結婚。”
  “這個不勞你費心!”佟思成抬腳要走。
  杜蕾一句話又把他拉了回來:“可惜,你錯了一步,才會是今天的局麵。除非……”她抬頭看著佟思成,美麗的杏眼裏閃動著意味深長的神采。
  佟思成沒動,他靜靜地看了杜蕾良久,終於說:“許翊中就算不喜歡堯雨,也絕對不會愛上你。他比你想象的還要老練。杜蕾,他條件是好,但找他,你隻會痛苦。”
  “許翊中喜歡誰都行,堯雨不行。”杜蕾冷笑。
  佟思成歎了口氣坐了下來:“杜蕾,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在意堯雨。”
  “因為,我想要的,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而且,還不在乎。”杜蕾一想到這個心裏就難受。
  她看得清清楚楚,許翊中一晚上正眼都沒看堯雨,但兩次,出手搶骰子的時候許翊中讓著堯雨,她看在眼裏,她下意識的瞟向佟思成,她又看到了這個男人眼中的深思。
  杜蕾淡淡地說:“如果你能和堯雨訂婚,她必不會反悔。不過,佟思成,你有這把握嗎?”
  佟思成銳利的看了她一眼,杜蕾太聰明,聰明直白得讓男人難以招架。他歎了口氣:“杜蕾,你不過是想讓我和堯雨早點定下來,因為你看不上我,以後你找的人會比我強,這樣去強過她,這樣你心理就平衡了對嗎?”
  杜蕾嗬嗬笑起來:“我就知道,在學校那會兒認識你時我就知道,你一眼就能知道我想的是什麽。不過,也隻說對一半呢,佟思成,剛開始是這樣想的,現在嘛,不一樣了,她想要的,我偏不讓她如願而已。”
  “如果許翊中喜歡堯雨,堯雨接受他,你憑什麽不讓她如願?”佟思成不緊不慢的問道。
  “你!”杜蕾逼視著佟思成,“我知道,堯雨狠不下這個心拒絕你的好。”
  “哈哈!”佟思成笑得咳嗽,他使勁控製自己,放緩呼吸,“如果我放棄呢?”
  杜蕾眼中露出狡猾與興奮:“你不會放棄的,你舍不得,我想告訴你……”
  她看著佟思成離開,安靜地喝酒。許翊中在拉薩說,他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他愛堯雨,就算是得不到,他還是愛她。
  “杜蕾,你很好,這樣對你不公平,也沒意思。”許翊中直言不諱。
  她哭的那麽傷心,她以為他見到佟思成和堯雨會死心。她給他訂去拉薩的機票同時通知了佟思成。佟思成回報她的消息讓她那麽開心,不顧一切坐了最近一班航班去拉薩見她。許翊中給她的卻是這樣一個答案。
  他對她很好,是回報她對他的好。她想要的他的心,他半分都不給。
  杜蕾輕啜著酒。很晚了,酒巴裏回蕩著輕飄飄的音樂,她覺得自己隨著音樂也在飄。
  突然有人重重地坐到了她對麵。杜蕾嘿嘿笑了:“怎麽,你也睡不著?”

  雲隱月含羞
  在杜蕾約佟思成酒巴見麵的時候,許翊中正和堯雨通電話。“睡了麽?”
  電話一通,許翊中的心就怦怦直跳,他盡可能地平和語氣。而他不知道的是,堯雨按下接聽鍵時心也在狂跳。
  “你怎麽,有我電話的?”
  “找慧安拿的。”
  “哦。”堯雨不知道該說什麽。悶了半天,突然說:“對不住,我從沒打過人。”
  “知道,是我唐突了。”許翊中幹脆的回答。他想笑,堯雨的鈴聲已經變了,不再是那首憂傷的歌,而是他唱過的《完美生活》。
  兩人都沉默著。
  “你出來!”
  堯雨嚇了一跳,猶豫了下說:“太晚了……”
  “下樓,我五分鍾後到。”許翊中不想在電話裏磨蹭,說完就掛了電話。
  堯雨看了眼電話,心又慌亂了。他什麽意思?他不是和杜蕾在一起麽?這麽晚,去還是不去?她有點無所適從。電話又響了,是佟思成的:“堯堯,睡了沒?”
  “睡了,哦,正打算睡了呢。”堯雨的心撲撲地跳了起來,一陣心虛。
  佟思成的聲音和平常一樣:“早點睡,明早我來接你吃早點。”
  “嗯。”堯雨掛了電話,她在幹什麽?她盯著電話看了很久,終於把手機關了。熄掉燈,堯雨走到窗戶跟前向下張望著。
  她沒法拒絕佟思成,心卻飛到了樓下。許翊中打不通她的電話,會是什麽樣呢?他就會離開嗎?
  沒等兩分鍾,她看到一輛車開過來,她看不到車裏的情景,卻知道他肯定在打電話。
  車燈一直亮著。堯雨站在窗前驀然覺得心酸。往事走馬燈似的在眼前轉過。她怔怔的看著樓下的車出神。手緊緊的拽住了手機。
  突然車前燈滅了,她一驚。又看到車內的燈光亮了起來,許翊中模糊的身影出現在燈光下,他在抬頭往上看。
  堯雨心虛的側過身。她等了很久悄悄望下去,他還坐在車裏,亮著車內的燈,似乎就想讓她看到他。
  她猶豫著,又等了會兒,許翊中還是沒走。堯雨的手終於按下了開機鍵,她輕輕地打過去:“別等了,我睡了。”
  “下來!”
  “我……”
  “我隻說幾句話,說完就走。”許翊中的聲音變得溫和起來。
  隻說幾句話,聽他說完就完……心裏的聲音誘惑著她,堯雨怦然心動。可是思成,思成他……她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他。堯雨閉上眼,思成對她的好,對她的情真意切讓她的雙腿如墜重石,難以移動。
  如果沒有思成對她的好,如果沒有思成千裏之外的尋找,如果回來後沒有給思成錯覺,這一切,又會是什麽樣呢?堯雨搖了搖頭,想起拉薩廣場上的感覺,有時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她輕聲說:“你想說什麽現在說吧。”
  “我總會見你的,現在和明天又有什麽區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皮厚!”許翊中懶懶地回答。他一定要見到她,他再不想錯過。不管堯雨什麽態度,他在心裏冷哼,目光望向樓上,她要是掛掉,他覺得自己完全有可能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大聲喊她的名字逼她出現。許翊中想著就笑了,他再不想和堯雨兜圈子了,如果讓她難受,怕她拒絕和讓自己舒服,死個明白比較,他如今選擇後者。
  明天?明天一早佟思成說來接她吃早點。堯雨一慌:“不用了,我下來。”
  許翊中滿意地掛了電話等她。
  堯雨拿了包下樓。她站在樓下陰影處偷偷往外張望,生怕佟思成意外出現在樓下。街道上很安靜,堯雨快速走過坐進車裏。許翊中沒吭聲把車開走。堯雨也沒問去哪兒,心裏忐忑不安。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車內放著歌,打破了沉寂和尷尬。許翊中開到江邊上停住了:“怎麽不說話?”
  堯雨不知道說什麽好,聽到他問就答了一句:“你不是隻說幾句話嗎?”
  許翊中側過頭看她。堯雨低著頭,露出長長的頸項,側麵看去,她的臉真小:“我喜歡你!”
  堯雨沒有抬頭,頭埋得更低。她沒想到他這麽直截了當。他和杜蕾……他的告白……她什麽都明白了。心裏模糊的湧起一陣喜悅,臉頰處燒起一片緋紅。
  “小雨,我喜歡你,不是心血來潮,不是,好玩。”
  堯雨抬起了頭,目光閃爍不定,他的眼睛和神情看上去這麽真摯誠懇,思成……思成也是這般瞧著她。她突然衝口而出:“喜歡我什麽?喜歡我對你比其它女孩子特別?”
  許翊中笑了:“嗯,想說我犯賤?”
  堯雨臉一下子紅了:“不,不是這個意思。”
  許翊中笑了笑,他看向江麵,璀璨燈火安靜地照著江麵波光粼粼,堯雨就在他身邊,他的心境平和安寧。不用她再說,他和她一樣明了。滿足和感激在心口暖暖的回蕩,他無比慶幸自己的堅持與主動。“你們四個同學裏,你沒有陶千塵的那種纖弱敏感,沒有陳慧安的溫柔,也沒有杜蕾漂亮。我一直奇怪,也想了很久,抱歉我沒能想出來喜歡你什麽。”他轉過頭凝視著堯雨,語氣說不出的溫柔,“我很疑惑,我接觸的女人太多,我這次卻沒能想出來喜歡你什麽。願意讓我慢慢知道麽?”
  流水,燈光全沉入他深深的眸子裏,裏麵有一點光吸引著堯雨。似在山洞裏迷路,看到了針塵大的光亮,求生的人就再奄奄一息也會激發生命的潛力,不顧一切的想奔過去。堯雨瞧得癡了,完全沒去想自己是否態度轉變得太快,沒有想這樣瞧著他會有什麽後果,這一刻佟思成再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裏。
  “是那天氣急了剪的麽?”許翊中的手輕輕掠過她耳際的發梢。
  些微的觸覺驚得堯雨一抖,耳朵敏感的紅了。她尷尬的側過臉:“不,不是……想,換種發型……”她隻覺得車廂裏的曖昧氣氛越來越濃越來越讓她受不了。堯雨按下車窗,秋風吹來,她微喘了口氣,腦子一下子清醒了。
  她在做什麽?她這樣和許翊中算什麽?佟思成呢?他又算什麽?堯雨一時沒了主意,沉默片刻後終於鼓足勇氣轉回頭看住許翊中:“送我回去好嗎?謝謝你,我,對不起……”
  許翊中眼中泛起淡淡的溫柔。堯雨臉上眼中所有的神情都讓他雀躍。誤會早已煙消雲散,她隻是不知道如何處理。然而,他不想讓她再猶豫。
  他沒說話,繼續用溫柔的目光瞅著她,堯雨越發不安,許翊中的眼神是柔柔的水草,已牢牢纏住她,直拖著她靜靜地往下沉,她就像踩在濕地的草甸上,拔不出腿,每一次的動彈都有失重的感覺。一顆心晃晃悠悠找不著抓拿。全靠著本能在掙紮,開口的聲音都顯得軟弱無力。“我……還是回去了。”
  許翊中瞧著她,忍不住扳過她的臉輕聲說:“你,還會給我一巴掌麽?”說著就吻了下去。
  堯雨拚命對自己說,不行。然而她沒有動,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拒絕,卻順從的閉上了眼,感覺到一個溫暖的吻輕柔地印在唇上,腦子迷糊起來。
  他的吻溫柔纏綿,帶著他的氣息占據了她所有的神經。他吻過多少女孩子?堯雨晃過這個念頭時手已扯住了他的襯衫,下意識地拉住他,自然的索求……
  許翊中止住自己的行為,淺笑著盯著她,堯雨的臉上掩飾不住的嬌羞,眼睛不停地轉動,帶著睫毛輕輕的顫抖,怯怯地就是不敢看他。他一聲歎息,拉過她抱進了懷裏。她的很瘦,許翊中覺得就像是抱不牢似的,片刻才輕聲問她:“一個人又出來租房住,還是點外賣吃?”
  堯雨一下子從迷糊中驚醒過來,喃喃地說:“思成他……我……我真的要回去了。”她轉開臉推他,心裏慌亂得不行。
  許翊中手一緊牢牢地捧住她的臉:“佟思成,他每天陪你吃飯是麽?”
  堯雨想低頭,頭動不了,她被動的看著他,眼睛不知不覺就紅了。
  “他來西藏找你,他對你很好,你拒絕不了是麽?”許翊中柔聲地問道,他明白堯雨的矛盾,然而,不逼她,才是真的麻煩,“小雨,你更想和誰在一起?你和誰在一起更開心?隻是感動不行的。你看著我,看著我告訴我。”
  堯雨沒動。她知道,她早知道,隻是不敢去想,隻是不知道如何麵對。
  許翊中聲音更溫柔,誘惑著她:“你喜歡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和他說明白,嗯?”
  堯雨望著他深情的眸子,點了點頭,瞬間驚覺,又搖了搖頭:“我會傷他的心的。”
  許翊中決定一定要克服她這種心理障礙:“那你和他在一起,就不傷我的心麽?你要是心裏想我,不是更對不住他?”
  堯雨不吭聲,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你和思成不同,你沒有我,還有很多女朋友,像杜蕾那種漂亮聰明能幹的女孩子會喜歡你。思成愛我。我,我在大昭寺見著他時,我難受得不行……”
  “小雨,”許翊中的聲音凝重起來,“你要知道,你現在不願意傷害他,但是一旦你發現不能和他這樣下去,時間長了,你不是傷他更深?”
  堯雨知道許翊中的話沒有錯,可是她想不出怎麽去向佟思成開口,一時之間為難之極。
  不等她再想下去,許翊中又吻住了她,沒了溫柔纏綿,帶著狂熱與激情肆意地進攻,他的親吻帶著他的主動攻擊霸道地驅逐著堯雨飄散開的思緒。他覺得他從來沒有這樣想親吻一個女孩子,想摟她在懷裏不再放開。
  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席卷了堯雨所有的思維。她來不及去想別的,來不及想明天想以後。這一刻,她眼裏心裏,所有的感覺都是許翊中一個人。
  堯雨怔怔地摸著唇微微喘氣,胸脯急促的起伏,勾勒出迷人的線條。她嗔了許翊中一眼。他的眼睛越發的亮,盛滿溫柔和誠摯,他的嘴微微向上勾出迷人的弧度,他真是帥氣。堯雨的臉燒得滾燙,不用摸她也知道必是紅了。
  許翊中忍住笑,摸了摸她的短發,目光中就帶上了一絲痛:“以後不要剪了。”
  堯雨嘴一扁,一層淚光浮了起來,泫然欲滴。看得許翊中一陣心疼,他一把抱過她:“不剪了,以後一直留長發,嗯?”
  “短發好看,他們都這樣說,”
  “我要你留長發。笨蛋!”許翊中輕吻了下她的額,“啥都別想了,把手機關了,跟我走。”
  “去哪兒?”
  “把你賣了,賣山溝裏去!”許翊中嗬嗬笑了,發動車直直向北山開去。
  是啊,不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堯雨也笑了,關了手機說:“我睡會兒,到地方叫我!”
  她閉上眼,嘴角隱隱含笑。
  許翊中看了她一眼,從後座拿了一個抱枕給她:“這樣舒服點。”他細心的關小了空調,專心的開車。

  傾斜的天平
  “堯堯?”佟思成停下手裏的筷子看住堯雨。她又走神了。他那天早晨打她手機關機,去家裏敲門也無人應聲,直到下午才打通電話。
  佟思成記得當時自己略帶責備的語氣問她:“去哪兒怎麽也不說一聲?”
  “我……我回爸媽家拿東西,手機沒電了。”堯雨的語氣吞吞吐吐帶著一絲不自然。
  是自己的語氣太嚴厲了嗎?他覺得堯雨的目光在躲閃。那天以後和堯雨在一起,她不是走神就是看著他欲言又止。就像今天晚上,他下了班去叫她下樓吃飯,堯雨剛開始不想出去吃,終於下了樓,他邊吃邊和她說話時,堯雨就一直出神的想著什麽,嘴角還隱隱帶著笑容。這笑容讓佟思成心驚,她,像懷春的少女!
  聽到佟思成叫她,堯雨抬起頭:“什麽?”
  佟思成挾了菜放她碗裏,微笑著說:“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呃,思成,想……我在想……我,還是接下雜誌社的活兒好點。”堯雨現在覺得無臉麵對佟思成。
  他做錯了什麽呢?他留學回來用盡心思討好她,為了規範她的作息時間,一早一晚陪她吃飯。這讓她怎麽開口說拒絕的話?
  “哦?什麽活兒想這麽久?”佟思成笑著問她。
  堯雨被佟思成拉回神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最近幾天她老是回想著那晚與許翊中在一起的情形。佟思成一問,她腦中靈光一閃,想起前些日子雜誌社想要做個古鎮遊的圖文,正說想找個人去做。
  衝口而出之後堯雨覺得離開一些日子省得呆在A市天天麵對佟思成要好,也許,慢慢的,他就知道她刻意的疏遠了。要她這樣硬硬地告訴佟思成,我們不行,我對你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她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雜誌社想要人去四處走走看看,拍拍照寫點旅遊心得,我覺得很不錯,想接下這活兒。”
  佟思成點點頭:“要去多久?”
  “不知道,去一個地方看看再換個地方。”堯雨平息住心慌。其實雜誌社是要求一個月出兩篇。去一個地方呆上幾天回來,也不是很累人的活。
  “嗯,你喜歡旅遊,四處看看也好,反正也是雜誌社出錢。”佟思成讚同。臉上沒有半點不高興。
  為什麽他沒有不高興?他就對她這樣百依百順?堯雨埋下頭吃飯,隨口說:“要是長時間在外,這房子就不租了,搬回爸媽家裏,省得再出租金。”
  “我幫你付租金,還是留著吧,回來也方便。對了,你家裏怎麽說?”
  堯雨愣了愣,想起曾告訴佟思成要問爸媽的意見。她悄悄瞥了眼佟思成,猶豫了下說:“等做完這活兒再說吧,反正在外時間也長。租金不用付了,要是不住人太浪費了。”
  “沒關係,你不在的時候,我偶爾還能去坐坐,買的房還沒弄好,回家裏休息始終沒有一個人住方便。”
  堯雨呆了呆,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回拒的理由。可是怎麽可以讓佟思成住進去……她腦袋有點發暈,低下頭吃東西不再接嘴。
  佟思成定定地看著她。堯雨埋下頭吃東西,幾縷頭發散落下來。他伸手去拂。手指剛觸到她的發絲,堯雨驚覺地往後一抬頭,然後迅速地笑了:“頭發短就這點討厭,又長得快,每周都要修一修,不然就刺眼了。”
  他收回手,又給她挾了菜放碗裏:“怎麽都喂不肥似的,短發更顯得脖子長,比從前瞧著還瘦。堯堯,你自己這樣出去……我還真有點不放心。”
  “這有什麽,大四畢業的時候我一個把雲南幾乎走遍了。路上還遇著好多朋友,有在大理認識的,瑞麗認識的,騰衝認識的,哦,我還跑到梁河去看了最後一個土司王妃。”堯雨隨口說著,又埋頭扒飯。
  佟思成眼底深處慢慢泛起一絲痛楚,眉輕輕的皺攏,這些,是和他分手之後堯雨第一次獨自外出旅遊的故事嗎?
  堯雨抬起頭來時,佟思成已隱去了所有的情緒,輕快地衝她笑笑:“晚上跟我回家吧,我媽說了很久要見你了。”
  堯雨一下子呆住,馬上反應過來:“這……思成,太倉促,我沒準備……”
  “不用那麽嚴肅,我們家又不是什麽高門大宅,同學朋友去家裏坐坐也不用準備啥。她就是想見見你。”佟思成笑容裏有些黯然,“她最近查出得了糖尿病,思想壓力很大。”
  “哦,”堯雨知道糖尿病不是什麽大病,可也不是小病,得保養好,要是嚴重的話有並發症就麻煩了,“那,思成,你更應該在家多陪她才是,不要搬出來住了。”堯雨說完鬆了口氣,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明天好不好?我買點東西去看她老人家,這樣倉促實在不好意思。”
  “好。”
  吃過晚飯,堯雨給慧安打電話:“慧安,在家不?嗯,好的,我馬上過來。”她掛了電話對佟思成說:“慧安約了我今天去她家。”
  “我送你去。”
  堯雨點頭上車,到了慧安家樓下,佟思成叫住堯雨:“晚上我來接你!”
  “不用了,思成,我也不知道呆到幾點,完了我自己坐車就回去了。”堯雨衝佟思成揮揮手,轉身進了小區。她感到佟思成在身後一直看著她,堯雨心裏哀歎一聲,罵自己真是沒用。
  進了門,張林山沒有回來。慧安一個人在家看碟。她懶洋洋的看了堯雨一眼:“說吧,啥事需要我替你頂缸?”
  堯雨想走,看到慧安一臉寂寞,便坐了下來:“慧安,我該怎麽對思成說?”
  “什麽?”
  堯雨長歎一聲:“慧安,我,我喜歡上別人了。”
  “許翊中?!”
  堯雨驚跳起來,望著慧安口齒不清地說:“你,你怎麽,怎麽知道?”
  慧安一把拉住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堯雨:“蹦這麽高幹嘛?我可是已婚人士!這還看不出來?”
  堯雨訕訕地坐下,就往慧安身上靠:“慧安,怎麽感覺你像變了很多似的,以前你才是小兔子。”
  慧安一隻手往她腦門上敲,嘴裏笑著罵她:“你當我和你這麽些年白交友了?你臉上啥時候不對勁一眼就看出來了。你隻要心裏不舒服,臉上就硬扯著個笑,一看就是假笑。”
  堯雨摸摸額頭有點急:“那思成不是也瞧出來了?”
  “這我可不知道。”慧安歎了口氣說,“小雨,你要是真的和許翊中好了,佟思成你打算怎麽給他說?”
  “我就是開不了口,慧安,”堯雨慢慢地把最近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慧安。
  慧安溫婉的臉上現出一種堅決果斷的神色:“小雨,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佟思成是深情,可是你現在明白你喜歡許翊中,那就閉著眼睛一古腦兒說了。再說,回來是他一直追求你,又不是你主動找上他。回絕掉!”
  堯雨悶悶不樂:“我一想起在拉薩大昭寺門口見到他的樣子,心裏就酸得不行。我開不了口呢,慧安。今天也是,他說他媽媽要見我,還說老人家得了糖尿病……我能說我不去?就算是個普通朋友也會去的。我還不知道明天怎麽辦呢。”
  “我知道,是不好開口,你和他這麽多年了,這不從西藏回來好了兩個月不到……你打算怎麽辦?”
  堯雨正要開口,手機響了,她看了看,臉上飛出一紅暈,走到一邊小聲說:“在慧安家裏玩呢……不用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你千萬別來,來我和你急!”
  慧安沒有吭聲,聽聲音肯定是許翊中打來的,她有些奇怪堯雨為何不讓許翊中來接她。堯雨打完電話,臉上還帶著笑,半嗔半怨地說:“我哪敢讓他來接啊,我現在就怕思成沒走,在你家小區外呢。”
  慧安駭了一跳:“不會吧?他追這麽緊?”
  “被你一說提醒了唄,這些天思成就是跟得很緊的,他就送我來的時候還說要來接我呢。”堯雨突然想起一件事,側過頭問慧安,“要是你都能看出來,那思成,蕭陽杜蕾他們都看出來了?”
  “嗬嗬,”慧安禁不住笑了,她眨了眨眼,“我不過多看了杜蕾兩眼,那晚她很漂亮。她就不像和許翊中是一對。正巧呢就看到她盯著你和佟思成看。這不,順著推理就出來了嘛。”
  堯雨目瞪口呆:“什麽叫順著推理就出來了?”
  “小雨,我總是一個人在家,想的東西也多,心思比以前細膩多了,人和人之間有沒有那回事,一眼就能感覺的。”慧安輕歎,“冷處理也好,把房子退了,回父母家去住,少和佟思成碰麵,出去旅遊換個號碼少聯係,時間長了,他就會明白。給他一個緩衝的時間,再明確拒絕他也好開口了。”
  “是啊,我就是這樣想的。對了,慧安,張林山平時都這樣?這麽晚也不回來?”
  “他忙,”慧安溫婉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他不正忙著四處勾兌關係準備當副局麽?我又一直沒孩子,不然,就不會一個人無聊了。小雨,婚姻就是這樣,不會像戀愛時兩個人粘著跟分不開似的。”
  慧安似乎已完全了解什麽叫婚姻,原來堯雨覺得慧安就像隻小兔子,可是這隻嬌怯怯的小兔子臉上浮現出的憂傷無奈讓堯雨不知道說什麽安慰她好,心裏有句話想說又忍了下去。再忙也不能不顧老婆啊!怎麽以前接觸張林山都一副溫柔體貼樣,結婚才一年多就成這樣了。她心裏有些對張林山不滿。看看時間快十一點了,就起身說:“慧安,我走了,你自己早點睡!那事,你別告訴張林山啊!”
  “知道,現在我誰也不說,你找我,看來千塵你也不想讓她知道是吧?怕她告訴蕭陽?”
  “不是,千塵夠煩了,她還不知道和蕭陽怎麽辦呢,她爸媽就是不鬆口不同意,我找她說,不是給她添亂?”
  堯雨出了小區,四處張望了一下,沒見著佟思成,正噓了口氣。不遠處突然亮起了車燈,她眼睛吃不住光自然地閉了一下,再睜開就看到許翊中坐在車裏望著她笑。
  堯雨迅速往兩旁打量,她就怕佟思成想給她驚喜候在樓下,現在遇著,堯雨簡直不敢想會是多麽尷尬。想起他會用那雙黑沉沉地眼睛瞅著她,泄露他心底的難受與痛,堯雨就開不了口就不敢讓佟思成知道。
  小區安安靜靜,堯雨站了兩分鍾才急步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下:“不行了,我怎麽跟做賊似的!”
  許翊中“哼”一聲,把車開走,出了小區才惡狠狠地說:“沒驚喜?還像上了賊車?”
  “是你答應給我時間對思成說的!要是他在外麵等我可怎麽辦?都說不讓你來接了,來了跟你急!”
  “我要心裏踏實痛快才怪了!”許翊中沒好氣地瞟她一眼,見堯雨撅著嘴一臉煩惱忍不住又想笑。他頭一偏輕聲說,“我進來時啊也像做賊,繞著外麵逛了幾圈,確信他沒你想的那麽癡情,又仗著地形熟悉摸進了小區。”
  他說這話時眉毛一挑,聲音放得極輕。堯雨一下子笑了起來:“許翊中,你不去主持零點悄悄話說鬼故事太區才了!”
  “錯,我應該去主持女人心情這類的電台節目,”他清了清嗓子聲音變得溫柔,“這位女士,有什麽委屈,你就說吧,說出來就好了。在這悄然的秋夜,我,會靜靜地聽……”
  “哈哈!”堯雨笑得直打跌,許翊中表情嚴肅,聲音像極了晚間電台主持人溫柔纏綿肉麻的勸解。
  許翊中不動聲色繼續表演:“這位姑娘,在下自認風流倜儻,卻不知,為何,為何你要喚他思成,卻要喊我全名?嗯?”最後一句鳳目斜飛過來,怒目含嗔。
  堯雨一愣,笑得越發大聲:“停,停車!我不行了,你真是個寶貝!”
  許翊中聽話的靠著路邊停下,笑著拍拍堯雨的背:“停車幹嘛?”
  “我給擠著了,”堯雨還在笑,“車上全堆滿了雞皮疙瘩,我還是下車走路,你自個兒載一車雞皮疙瘩回家吧!”
  “嗯,終於知道為什麽要說把肉麻當有趣了。”許翊中喃喃說著一把拉過堯雨狠狠的吻了下去。
  “叫我翊中?”
  “杜蕾叫過!”
  “那叫我翊?中?”
  “嗬嗬,”堯雨頭抵在他肩上悶笑,“別肉麻我了,千萬別讓我叫你寶貝兒!蜜糖,甜心!哦,像李敖。他在情書裏說他就是陸小曼的星期五!”
  “星期五?”
  堯雨笑得肚子痛:“魯賓遜漂流記裏的那個星期五!”
  許翊中一怔,也放聲大笑起來:“你可以叫我星期六,山子夫妻倆請客那晚就是星期六。”
  堯雨笑得渾身打顫,一拳頭就捶過去:“許翊中,你還真拿肉麻當有趣了?”
  許翊中手掌一展,包住堯雨的拳頭一拉,眼裏飄出一絲幽怨:“怎麽辦呢?我自毀形象,你得對我負責!我以身相許好不好?”
  “哈哈!”堯雨笑著推他,“好啦,你這是什麽眼神啊?別再逗我了!”
  許翊中正經地哼:“我的目光,柔弱中帶傷……”
  堯雨眼一閉,往他懷裏一倒:“我笑得沒力了。”
  許翊中胸腔裏發出陣陣悶笑,抱住她的手緊了緊。車內沒了聲音,兩人偎依著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
  “小雨,你就不肯賜個呢稱讓我心甘情願地肉麻死?”
  “好吧,許翊中!”
  “換一個!”
  “我喜歡全須全尾地叫你,”堯雨的聲音漸漸輕了。
  “想睡了?”
  “嗯。”
  “我送你回去!”
  “我要把房子退了,回爸媽家住,然後出去旅遊。”
  “去哪兒?我陪你去!”
  “我是工作呢,不止去一個地方。”
  “哦,要去多久?”
  堯雨嘿嘿笑了:“不久,看地方好玩不!好玩就多呆些日子。”
  許翊中心裏暗暗歎氣,堯雨是想冷處理和佟思成的事。他笑了笑:“不準關手機,隨傳隨到就行。”
  回到家,堯雨睡意全無。她亮了房間的燈,探頭看向窗外,許翊中按了聲喇叭離開。她忍不住笑了。
  風吹起窗簾,一室涼爽。堯雨躺在床上回想起那晚許翊中帶她去北山的事。
  她一覺醒來,許翊中已獨自下車燃起了篝火。山上有點冷了,他把西服裹她身上,一個人去紮帳篷。
  堯雨蜷在火堆旁看他,許翊中挽起了襯衫袖子忙碌著,不時看她一眼。他的笑容分外燦爛,堯雨並不知道自己臉上也自然地笑著。那一刻的相對微笑,驅散了秋風瑟瑟。
  許翊中緊了緊繩子,拍拍手過來坐下。篝火在許翊中眼中跳舞,他專注而認真的看著她,堯雨就覺得一把火從心底裏燒了起來。
  許翊中攬過她,輕聲說:“為什麽到現在也沒問過我是不是真的和杜蕾在一起,沒問過我是不是逗你玩?”
  她伸手摸摸他的臉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覺得沒必要問吧。”她輕聲笑了起來:“和你在一起,更開心。”
  許翊中摟緊了她。堯雨很放鬆,慢慢地睡了。不管篝火邊還是睡帳篷睡車上,她都很放心。
  早晨醒來,篝火還燒著,樹林裏透進陽光,照在薄霧上分外美麗。她抬頭居然看到了一片紅葉,隻有一片在樹梢上長著。
  堯雨不知道許翊中去哪兒了,走到樹前,就跳著去摘那片紅葉。蹦了幾次都沒摘到,她看了看樹,正想往上爬。許翊中的笑聲突然而至:“沒想到你這麽野!”
  堯雨回頭,許翊中笑著走過來,跳起來一下子就把紅葉摘到了手:“要不要?”
  “啊!上麵有條蟲!”
  許翊中一愣,堯雨已奪過了那片紅葉,狡猾地衝他搖了搖紅葉:“歸我了。你想要嗎?”
  他笑了笑抱住她,輕聲說:“我隻想要你……”
  堯雨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悄然入夢。

  如何不淚垂
  佟思成坐電梯上樓時他望著手裏油條豆漿笑了,他真像一個居家男人,一大早下樓買早點。帶著這樣的笑容去敲門時,心裏又有幾分黯然,他隱隱的覺得,這樣的日子不多了。
  進了屋,他發現床上放著隻大的登山包,散落著衣物,來時的喜悅像秋天的黃葉,從枝頭片片墜落,悠悠蕩蕩,被風吹得遠了。佟思成默默地放下早點,給堯雨盛了碗豆漿,不經意的開口:“堯堯,你什麽時候走?去B市的古鎮?”
  堯雨一邊喝豆漿一邊說:“嗯,今天下午就走。對不起思成,今晚不能去看你媽媽了。”
  “堯堯,你這麽急,是不想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我家是嗎?”
  堯雨心裏一驚低了下頭:“思成,是催稿催得急,不是……”
  佟思成覺得一團火直從心窩子裏往外噴,他“啪”的扔下筷子:“你真變了,變得會撒謊會隱藏心事會欺騙人了!”
  堯雨被突如其來的低吼聲嚇得一抖,勺裏的豆漿撒得滿桌子都是,她不敢抬頭說了聲:“什麽意思?”
  話音一落,佟思成已伸手抬起她的臉,狠狠地盯著她:“我早發現你不對勁了,為了許翊中是不是?還不肯承認?!”
  堯雨頭一擺掙脫他,人已站了起來,他知道?堯雨吃驚地看著佟思成。他瘦得太多,嘴抿成一條線,雙眸深處閃動著失望與了然,像兩顆孤單的星掛在遙遠的天際。
  佟思成的目光往桌上一掃,語氣寂寥:“那本辭典裏折了他的名字,那天早上我就看到了。”
  堯雨正想說不是她折的,心裏一歎,又有什麽關係。
  “一直以為你剪了長發是想和我重新開始,你是為他而剪的麽?”
  堯雨沒有吭聲。
  “那晚我和杜蕾還有她父親來到酒巴,你一直想離開,是瞧著他和杜蕾心裏不舒服對吧?”所有的點滴串成了一條線,佟思成越說越急:“其實在拉薩八角街,我拉你走開時,我也看到許翊中了……你終於沒有甩開的我的手去找他,我是那麽的高興,原本我就是和他一班飛機到的拉薩……找到你時,我感謝上天,讓我先找到了你……可是不夠,這些都不夠,你的反常,都是為了他……”
  他神情落寞,眼裏不知是悲傷還是了然,閃動著堯雨無法了解的情緒。她低下頭鼓足了勇氣對佟思成說:“對不起,思成……我喜歡他。”
  “堯堯!”佟思成痛極。聽到她親口承認,佟思成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他從來沒有想過堯雨會不愛他。當年那個粘著他舍不得他的嬌憨女孩兒心不在他身上了。胸口如中重錘,佟思成神智被打散開來。
  屋子裏的空氣凝住了似的,堯雨和佟思成對望著,彼此的眸子深處都燃燒著火焰。她眸
  子裏的那簇光是為另一個男人!其實他早知道了不是麽?為什麽還要癡心妄想呢?佟思成神色越發的黯淡,看著堯雨目不轉睛。她的麵容,她的倔強,她為另一個男人鼓足的勇氣全看在了他眼裏,一刀一刀刻在心上。
  她看著佟思成的眼睛,在那團火焰的燒灼下勇敢地開了口:“思成,你對我好我知道,我不是記恨畢業時你說分手……可是你回來後我們在一起,我,我找不回從前的感覺了。”
  佟思成深深的吸了口氣,眸子裏的火焰已經熄滅,他麵沉如水:“堯堯,你接觸一個全新的人肯定有新鮮感,你這麽確信你喜歡他?不是一時的新鮮好奇好玩?你在感情上一直很單純……”
  “不是!”堯雨脫口而出,她看著佟思成眼也不眨,他的臉還是這樣熟悉,他眼中的神色和從前一般無二,她咬咬唇下定了決心,“記得從前我們兩人在一起時,我很快樂很開心,我巴不得每分鍾都能和你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話,說什麽都好。就那怕是看著你自習看上兩個小時我也不覺得無聊不覺得累……我不懂事,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你帶我去校辦工廠,你來拉薩找我,你寵著我照顧我……我感動,我甚至覺得這樣和你在一起非常溫暖……可是思成,我現在沒有那種感覺了,沒有從前那種感覺了。我對你,我找不回那種讓我能不顧一切的激情……”
  “堯堯,激情隻是一時,不是永遠,不可能永遠都有激情,天底下的夫妻過日子久了那還有激情?你想好,不要隻是一時的衝動!”
  “思成!”堯雨歎了口氣,“如果現在就沒了激情隻是溫和地在一起,我更不喜歡。”
  “是,就算你現在和許翊中在一起你有激情,你能肯定以後嗎?你能肯定你們適合,你和他在一起會一直快樂?他會一直對你體貼入微?會遷就你維護你?堯堯,你冷靜一點,想明白。”
  “什麽事情都要肯定了才能去做麽?就像你,出國時你不能肯定於是說分手,而你回來你能肯定留在A市就重新回頭來找我?”
  佟思成深深地看著她,眼前的堯雨有點陌生,她不再是他說什麽就跟著點頭,他說反對就不再堅持的小丫頭了。佟思成緩緩地說:“你還是記恨?恨我當初的選擇?可是如果我留在國外不回來,我再和你說分手,讓你白等我兩年?”
  堯雨搖搖頭:“不是,我隻是現在和你,找不到那種戀愛的感覺。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麽?”佟思成問得無力,聲音飄緲。他要求多嗎?回國快一年了,繞著彎子琢磨她的心思,體貼溫柔容忍退讓……他覺得胸腔裏的那顆心被一根尖銳的木簽戳著挑起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佟思成就這樣看著堯雨,渾身散發出淩洌的寒意與無盡的失望。堯雨絲毫沒有退縮,她知道話說出口就是傷人的刀,然而不說盡,就是無窮的煩惱。她努力的挺直背,用最真摯的眼神與他對視。
  他的話也讓她怔忡,她想要的是什麽呢?從前初認識佟思成她隻是單純的喜歡,然後分手,然後工作自立,然後他回來,然後她變得喜歡和許翊中在一起。
  她側頭看了看外麵秋高氣爽的天,天空如洗,幾線白雲如畫筆掃過。她似乎沒有想過為什麽會喜歡一個人,隻是跟著心意在走。當初和佟思成相戀,現在和許翊中。自己一向是這麽隨興的吧,所以思成說她是一時的衝動。
  微微的風從窗外吹來,心裏變得坦然。“可能我是太隨性,不願去想為什麽,隻跟著心意走。從前和你在一起,我覺得開心,和你呆在一起很開心,我沒有像你想的那麽多,要考慮更多現實的因素。就算你出國,我覺得感情在,也不是好大的事。但是你不同,你凡事都想得明白,怎麽樣是最實在最現實最可能的。你說我幼稚也好感性也好太衝動也好,我不想因為這些考慮而違背我的本心。你要問我究竟想要什麽……”
  堯雨淡淡的開口:“我就是想知道那種愛情是否真的存在!不因為家庭出身、不因為外表是否美麗、不因為世俗的眼光……僅因為愛上我這個人。”
  “難道我不是嗎?”
  “是的,思成,”堯雨誠懇地看著他,“你是這樣的,比我漂亮的多了,比我條件好的也多了,你對我也是因為你眼中看到的,了解的我這個人……我想說的不過是,我希望我能得到一種心靈間的契合和對彼此的欣賞。先有這些再去考慮別的,這個是前提而己。”
  “堯堯,你是想說我們之間陌生了麽?沒有默契了嗎?”佟思成輕聲問她。他知道她想要的兩人之間默契和欣賞,那是種看對方的眼神都帶著笑,隨便做什麽說什麽都明白對方的心意。
  “不是陌生,”堯雨搖頭,“沒有陌生,隻是,思成,我不能像從前那樣愛你。”
  “那你告訴我,你和他有麽,有你想要的感覺?”
  “不知道,思成,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對不起。”
  佟思成失神地看著她,喃喃說道:“你連喜歡他什麽都不知道?”他突然笑了起來,“難道不是因為他長得帥?難道不是因為他很有錢?我倒是忘了,你壓根兒不在意這些的,你隻要當時的高興快樂,你看似不現實,其實你根本就現實得要命!”
  堯雨嚇得後退了一步,半天才回過神,佟思成的表情讓她有些害怕,她深吸了口氣說:“你說對了,我其實骨子裏還是現實,他的帥氣他的有錢,我都喜歡,你非要讓我說喜歡他什麽,這些都是理由,而最讓我喜歡的是和他在一起,我開心,我沒有心理負擔。”
  “難道我給你壓力給你負擔了?”
  “是,我不願和你回家看父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這就是原因!你對我的好讓我感動,我想瞞著你,想冷處理,我總是說不出口,可是思成……對不起。”
  佟思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什麽時候起,堯雨能這麽冷靜地分清愛與不愛了?什麽時候,她會了另一個男人勇敢地直言不諱?他苦笑著轉身,腳步沉重而緩慢:“其實我早知道,從我回來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早已不愛我了,有沒他,你都不愛我了,我隻不過……”
  他回過頭看她,輕輕笑了笑,“或許,我不用想著欲擒故縱,不用去揣度你的心思,一回來就找你,坦然的找你,你還會給我一點機會吧?或許,我就不該想著還能夠重新開始。堯堯,祝你幸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樣,妄想著還能擁有……還能找回從前的美好,那怕一天也好。”
  佟思成說完就走了。堯雨沒敢看他,一直低著頭站著。原來以為很艱難很痛苦的分手卻這樣輕鬆自如的過去了。沒有大吼大鬧,沒有痛苦流涕。堯雨長長的吐了口氣,走到窗邊向下張望。
  不一會兒,佟思成的身影出現在樓下,這一次,他沒有回頭看,堯雨看著他背對著她站著,從住著的九樓往下看,他的身影依然清晰,他站在車旁很久一動不動。堯雨想起了C大體育場獨立離開的一幕。他心裏也如同當年她一樣嗎?堯雨很難過,她突然很怕他回頭,然而站了那麽久佟思成還是沒有,他伸手從車窗上拿下一片飄落的黃葉上了車,然後離開。
  車開走的時候,他探手從窗玻璃放出了那片落葉,飄了飄,落在地上。
  堯雨眼睛跟著那片落葉移動。小小的一點落在路中間,她有種衝動去拾起它,有種舍不得它被來往的腳踩著,被往來的車碾過。
  她看了許久,無力地從窗邊走開。
  終於結束了麽?七年,從戀愛到分手到他回來,七年,終於畫上了一個圓圓的句號。
  堯雨心裏不知是啥滋味。她很感激佟思成,沒有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逼她,沒有擺出一件件他對她如何好的事實讓她難受。
  他是對她用了心的好,像什麽?像這桌上擺著的豆漿和油條。有幾個男人肯每天早晨給女朋友買早點?是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是習慣了接受他的好對這些變得視而不見?
  佟思成幹淨利落的離開反而讓她有種失落。堯雨自嘲的笑了,人性呢,難怪別人會說愛情是不對等的,他愛你多些,你就會愛她少些,他少一點愛你,你便多一分愛他。愛與被愛就這樣在天平的兩端起起落落維持著一定的平衡。
  許翊中不知道喜歡她什麽,她也不知道喜歡他什麽。是人長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就非得問個為什麽嗎?
  堯雨收拾著行李想,也許出去旅遊給雜誌社寫寫稿離開些日子也是好的。
  電話響了,堯雨一看號碼是許翊中打來的,他知道她今天走,她的情緒很低落:“嗯,下午就走。”
  “怎麽哭了?”
  “我沒……”堯雨說著一抹臉,臉上已濕淋淋一片,不知不覺中她早已在流淚。這一次是她看著佟思成離開,這次是她先說分手。她不是對佟思成沒有感情,原來她就算不愛他了也會這樣難過。
  “在家等著我。”許翊中聽到電話裏堯雨哭起來吩咐了一句,掛掉電話就奔她家去了。
  放下電話堯雨已經痛哭失聲。等許翊中急急趕過來時,她的眼睛已紅得讓他心疼。許翊中什麽話都沒說,直接抱住她,他隻想讓她靠著他。
  堯雨蜷在他懷裏嘮嘮叨叨地說和佟思成的往事。他在校辦工廠下苦力掙幾十元錢,攢起來帶她去消費。他每到放假就提前買了火車票送她回家,然後坐下一班車回A市。他守在樓下夜深了還不走監督她準時睡覺。他風塵仆仆在拉薩找到她隻說了一句他把拉薩大大小小的旅店全找完了……
  許翊中默默地聽著,哄著她,心裏跟著發酸。佟思成真的是很上進很努力對堯雨很好,難怪她會難過,難怪她難以開口。他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想讓堯雨和佟思成直截了當說明白。
  堯雨哭得累了說的累了,靜靜地睡過去。許翊中一直抱著她,他突然不敢確定堯雨喜歡的究竟是誰。
  佟思成給了她太多太多的記憶。他要怎樣才能淡化了這些記憶讓堯雨全身心隻愛他一個呢?許翊中覺得像是沒有太多希望一樣。他手一緊,和堯雨在一起的那種快樂,那種由衷的快樂他舍棄不了。他也不能舍棄。
  許翊中長長的歎息,她既然已經開口說了,以後的事就全交給他來處理好了。想到這裏,他憐惜地看了堯雨一眼,小心地把她移到床上。
  目光所及,看到了桌上的那本《書法篆刻辭典》,想起自己壞壞的展平佟思成的書頁,禁不住笑了。
  辭典裏多了幾頁折了書頁,他翻開瞧,是他鄉明月四個字。許翊中回頭看了眼熟睡的堯雨,情不自禁想起拉薩的明月。
  在見著佟思成和堯雨的那個晚上,他獨自在酒店的露台上看著明月發呆。堯雨從來沒問過他去過拉薩沒有,但他卻感覺到,她是知道了的。她似乎知道很多,卻從來沒有問過他。這是她的性格麽?什麽事都瞧在眼裏,看似不在意,其實全擱進了心裏?
  “許翊中!”堯雨醒了。
  許翊中放在手裏的辭典,堯雨眼睛在覺之後腫了起來。“豬頭,難看,你等等!”許翊中進了廚房見沒有冰塊,就拿了隻雞蛋出來給她敷眼睛。“這樣消腫快。”
  “嫌我難看?漂亮的你自己不會去找?”
  “誰說的,我說難看,其實我就喜歡這種難看。”
  “那我讓它腫著。”堯雨孩子氣就上來了。
  許翊中笑了:“好吧,就讓它腫著,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出去吃飯,要是你嫌丟人,我們就在家裏吃!”
  堯雨下床去衛生間一照鏡子,大喊出來:“我要在家吃,你做!”
  許翊中搖了搖頭,誰說女孩子不愛美,再醜的也愛美!他進了廚房看看冰箱裏的東西,扯開喉嚨喊著:“隻能做蛋炒飯,吃不吃?”
  “吃!”堯雨剛回答完,跑進廚房奇怪地問,“你會做?”
  “當然!”許翊中熟練的動起手來,“真當我是紈絝子弟?我小時候就會自己做飯了。要不就去山子家蹭!”
  “繼續,你還有啥優點?”
  “多了,數不勝數!說你的要求吧,我都能辦到!”
  “好吧,你能把蛋炒成魚香味麽?”
  許翊中一抖,放下碗走到門口,拉住堯雨狠狠的親了一口:“還要不要手板心煎蛋?”
  “嗤!”堯雨笑了。
  “唉,你終於笑了,剛來那會兒哭那麽厲害以為你馬上要反悔了呢。”許翊中長舒一口氣。
  堯雨摟住他的脖子,猛的跳上去雙腿繞著他的腰,像隻樹獺一樣掛在他身上,額頭抵住他的喃喃說:“我知道喜歡你什麽了,我就喜歡你隨時能逗我笑!”
  “嗯,我也知道喜歡你什麽了,太容易逗你笑了,太有成就感了!”許翊中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愛過痛過也是經曆,人生的路上會有很多這樣的經曆,把握現在,珍惜所有就是最好。那片路邊的落葉,終於完成它從發芽抽葉生長成熟到隕落的自然過程。明年,枝頭又會有新葉婆娑。如此循環,生生不息。
  吃過飯許翊中送堯雨坐車去B市古鎮,送著送著又舍不得了:“要不,我送你到B市算了。”
  “好啦,我就回去拍點照片,那裏我太熟,最多兩天就回來了。”
  許翊中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堯雨這樣依戀。幾乎是看著大巴車跑得沒影兒了才回去。

  寒山傷心碧
  A市要修建高達一百米的標誌性建築物,今天召開新聞發布會,建築設計效果圖都將公之於眾。千塵前去采訪,意外發現設計院的張老在場,便上前去打招呼。張老是建院的博導,這次建築設計他擔綱總設計師。他與千塵的父母都熟,可以說是看著千塵長大的。
  千塵來采訪讓張老高興之極,才說兩句話,他就喊著:“阿楊!你過來。”
  千塵心裏一抖,眼睛自然看過去,迎麵走來一位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導師。”
  “千塵啊,阿楊是我的弟子,天分很高,這次設計其實最主要的是采用了他的思路,你多宣傳一下他。”
  “你好,我叫林懷楊。”
  “陽光的陽?”
  “不,楊樹的楊。”林懷楊禮貌地回答,淺淺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晃得千塵眼都暈了。
  她心裏釋然,輕鬆起來,連珠炮似的問著有關標誌性建築的設計理念、設計原理、特點和難度。
  林懷楊安靜地聽她說完,眼裏閃過笑意。他並不急著開口,隻看著千塵笑而不語。
  千塵一口氣說完問題,微喘了口氣,然後看向他。
  “不急,你是導師的熟人,我會給你解釋清楚再走開。”林懷楊不緊不慢地說,清了清嗓子一一回答。
  他的條理很清楚,言辭簡單,並不多費唇舌就回答完千塵所有的問題。
  “請問你多大了?”
  林懷楊一怔,“這也要采訪?”
  “嗬嗬,是啊,要是你非常年輕,這也是新聞點啊,我還能寫年輕博士生擔綱主創之類的話吸引觀眾。”
  林懷楊有點不好意思地偏了偏頭,輕聲說:“二十七歲。”
  千塵眼中現出驚歎,才二十七歲,比自己隻大兩歲就有這樣的成績,真是太有才了。
  她吃驚的表情落在林懷楊眼中很是可愛。他笑了笑,問千塵:“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謝謝!”千塵禮貌地道謝,然後離開。
  新聞發布會後一周,千塵的母親又讓她去相親,把男的吹上了天,還神秘地告訴千塵,男方對她很滿意。
  千塵沒有說話,心裏已沒了感覺,本以為又像從前那樣,吃完飯就沒了下文。直到林懷楊出現,她又一次瞪圓了吃驚的眼睛。
  “導師介紹的,怎麽,很吃驚麽?”林懷楊彬彬有禮。
  千塵臉一紅,她真的沒想到會是他。吃過飯照例長輩們又離開,留下他們倆。以前千塵總找借口溜掉,因為早已認識林懷楊,她卻不好意思早走。
  “這裏離C大很近,散散步順便送你回家吧。”林懷楊大步走在前麵。
  他沒有提相親的事,千塵當他像朋友一樣,專揀采訪遇到的有趣事說。一路上林懷楊的話很少,但總在冷場的時候適時地說上兩句,不多會兒工夫就到了。
  這是第一次千塵相親沒有壓力。
  “人不錯吧?”千塵母親喜滋滋地問道。
  “很好。”
  “我覺得很不錯,博士,年紀也合適,還一表人才,知書達理,舉止不俗。”母親對林懷楊相當滿意。
  父親也點點頭,“我覺得也很不錯。”
  千塵想起蕭陽,心又沉了下去。林懷楊人是不錯,也能聊天。可是,不是她的阿陽,她沒有那種,像堯雨說的激情。感情,不是人不錯就行了的。
  見她沒吭聲,母親有點著急,“他比蕭陽不知好了多少倍,這麽好的人錯過了,千塵,你會後悔的,而且這次相親是他托張老提的,他對你有好感呢。”
  “媽!”千塵喊了一聲,看到父母期盼的眼神,後半句咽了下去,輕聲說,“才見第一次呢,接觸久了才知道。”
  母親舒了口氣,隻要千塵不拒絕就好。她和陶教授交換了下眼神,臉上帶出笑容,“媽知道,得多接觸,一定要多接觸。”
  回到房間,千塵心裏鬱悶,給蕭陽打電話,他的電話響了許久才接起,蕭陽微微有些喘氣。千塵奇怪地問:“阿陽,你在幹什麽?”
  “嗯,沒什麽,裏麵吵,出來接的。”
  千塵明白,蕭陽肯定又在打牌,怕她不高興,所以跑出來接的。她歎了口氣,蕭陽這樣,爸媽怎麽會喜歡?“沒什麽事,有點想你了。今天我爸媽又讓我去相親了。”
  “嗯,知道了,早點休息,明天我來接你下班。”蕭陽聲音平靜,聽不出是高興還是惱怒。
  “好。”千塵不喜歡瞞著蕭陽,哪怕是沒有結果的相親,她也不想瞞著他,更何況,這個林懷楊的優勢太明顯。千塵吃不準蕭陽在不在意。想告訴他這次這個林懷楊似乎不一樣,他條件太好。但是,這些又怎麽告訴他呢?
  掛掉電話,千塵有些怔忡。這樣和蕭陽還能堅持多久?
  林懷楊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他直接來千塵家吃飯,千塵的爸媽讓她無論如何也要回家。
  千塵原本是不想理會的,然而蕭陽也打來電話,告訴她要陪佟思成,他和堯雨分手了。千塵知道,她無可奈何地回了家。
  如果說蕭陽來家裏,表麵的融洽下總有種隱隱的不安,林懷楊的出現卻恰恰相反。千塵父母喜歡他,融洽之中夾雜著笑聲。不用千塵去左右顧及,不用她去挑起話題。她恍惚地坐在家裏,含笑地聊天,心思飄散開去,沒有人發現。
  這就是父母想要的麽?她不得不承認很輕鬆,仿佛脖子上墜著的石頭扔掉了,整個人都輕盈起來。
  很長很長時間了,千塵沒有這樣的輕鬆感覺。林懷楊不需要她主動做什麽,他的彬彬有禮、他的學識見解、他的玉樹臨風受到了千塵全家的喜愛。
  母親的快樂,父親的微笑,親戚朋友的讚許……這一切都讓千塵有種錯覺,沒有愛情也可以讓日子過得輕鬆。
  長久以來的壓力和苦悶,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用動心,不用做任何事,隻需要放鬆就好。
  林懷楊帶千塵去他家。這是一個建築師的房子,簡潔明快的布置,幹淨有品味。黑色和原木色的冷暖感覺在他的設計中顯得很融洽,別有一番味道。
  牆角放著一架鋼琴,千塵打開琴蓋,手指拂過琴鍵,發出連串清脆的聲音。
  “我彈給你聽。”林懷楊的話很少,他並不在意千塵不冷不熱的態度,因為他本身就是性格很內向的人。
  空靈的琴聲在室內回蕩,初冬的陽光淡淡地灑進屋內。千塵坐在沙發上,麵前一杯瓜片飄起嫋嫋水汽。她靜靜地看著林懷楊的背影,高大挺拔,他神情專注,一雙修長的手輕柔地按動著琴鍵。
  樂曲柔美中帶著憂傷,像月光下的白石子路引領著喜悅,走向森林深處的那處花園。千塵似飄浮在夢裏,她緩緩地閉上眼睛,隻讓心在琴聲裏洗滌,變得清澈透明,煩惱被拋到九霄雲外。
  琴聲一變,林懷楊唱起了歌,是首老歌《童年》,簡單的旋律,歡快優美的歌聲。千塵被震動了,她坐直身聽他唱: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草叢邊的秋千上,隻有蝴蝶停在上麵
  黑板上老師的粉筆還在拚命唧唧喳喳寫個不停
  等待著下課,等待著放學,等待遊戲的童年
  ……
  他的聲音很清朗,適時地演繹著淡淡的回憶與快樂,不是流行歌曲,《童年》讓千塵臉上浮現出微笑。她正眼打量林懷楊,他實在比她想象的還要優秀。
  這天的溫馨深深地留在了千塵的記憶裏。
  她和蕭陽照樣在一起,隻是兩人之間少了許多話,很多時候千塵就趴在蕭陽腿上,安安靜靜地和他待一下午。
  其實和林懷楊在一起話更少,然而,前者是因為家裏的壓力,因為看不到未來。後者不用多說,不用累心,同樣輕鬆自如。這一切都僅僅是因為雙方父母都滿意。
  她心裏發慌,覺得快要抵擋不住林懷楊了。她打電話告訴蕭陽,千塵不想瞞著他,然而蕭陽卻不在意,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嗯,我知道,別想那麽多。”
  這樣的回答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千塵無奈。
  但又能讓蕭陽怎麽回答呢?他又能怎麽樣呢?千塵知道,隻要自己點頭,她現在就可以和蕭陽公證結婚,生米煮成熟飯。可是她不能,她又能希望蕭陽怎麽去表現才滿意?
  千塵不知道,她歎息的時候,堯雨也正在B市發愁。
  她接到雜誌社想做古鎮遊的係列活兒,第一反應是宣傳B市在雲頂山下的古鎮。她從小生長在B市,對這座古鎮太熟悉,走過許多地方的古鎮,大都進行了商業性地開發,而這裏,因為以前交通的不便,反而保存了古鎮原有的天人合一的風貌。不用再看資料,不用再旅遊,她閉上眼都知道這條巷子裏住著會編葦席的阿婆,那條小街上有賣手工風味糕點的師傅。
  古鎮有七大怪、八大景,現在每家每戶都能看到貨真價實的漢磚,還有做磚雕、木雕的老師傅。這裏每戶院子都照風水布局,多字型、串珠型、福字型結構的明清木樓鱗次櫛比。幾十萬扇年代久遠的窗花漸迷人眼,每一扇窗子都雕刻著吉祥如意、人物傳記、曆史傳說……
  有首詩形容說:城中飛閣連危亭,處處軒窗臨雲景。說的就是古鎮的建築與依山麵水的秀麗。
  然而堯雨到來時,發現古鎮邊上挨著江邊的一排房屋正在拆除。她心裏一驚,這片房屋她再熟悉不過,裏麵有全國罕見的多字型建築。雖然文革過後住進去的人家分割居住,但總體結構並未受到破壞。她沒有多想就給杜蕾的老爸打了電話,“杜叔叔,我想知道為什麽要拆黃家院子,都拆了一半啦!”
  “哦,是小雨啊,你回來了?這不是嘉林集團投資在那塊地興建商品房嘛,黃家院子正好在地塊內。”
  “杜叔,拆了多可惜啊,以後再也找不著那樣結構的院落了。”堯雨心裏很急。
  杜主任笑了,“小雨,住黃家院子裏的十來戶居民都很歡迎拆遷,賠給他們的是新房啊,再說,這次合作隻是第一期項目,接下來除了黃家院子,再過去那片老院子也要拆的,居民也很歡迎……”
  杜主任還說了些啥,堯雨壓根兒沒有聽進去。她痛心地想,以後這片還處於未開發狀態的古鎮就保不住了嗎?她匆匆地道了謝掛了電話,馬上給許翊中打了過去,“許翊中,你們的工程進度有多快?”
  “什麽?”許翊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堯雨說的是什麽。
  堯雨平靜了下心思,慢慢說:“我想知道你們在B市的投資,挨著古鎮興建小區的工程進度有多快?我是指拆遷房屋什麽的大致在什麽時候完成。”
  “小雨,”許翊中笑了,“出什麽事了?拆些木質老房子,幾天工夫而已。”
  “你知道修小區要拆掉那片老院子的事情?”
  “知道啊,那片老房子早就該拆了,讓那裏的居民住上新樓房不是很好?”許翊中沒搞懂堯雨為什麽這樣說。
  “你們一期工程拆掉的黃家院子是全國罕見的多字型結構,房間呈不規則的多字型排列,意味著多子多福的意思,多有意義啊,就給拆啦?”
  “小雨,房屋本身已經很破舊了,又不是什麽保護文物,這是B市政府規劃出的地!”
  “那你們修了一期,二期還要拆?也就是說一年之後,古鎮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老院子會沒了?”
  “這個,”許翊中沉吟了下,痛快地告訴她,“對,照工程進度安排是這樣,一期工程會在明年年底交付使用,二期工程緊接著要動工,明年年底就開始拆二期的老房子。”
  “一期沒辦法了,二期能不能在別的地方選地啊?”
  “小雨,這是集團的投資事項,不可能說變就變的,不是和B市已簽了協議麽?一期拆掉的居民房屋的損失,我們都賠償了。二期老房子的收購明年年初就要著手進行。第一期也有示範效應,目前看起來他們都很歡迎的。”許翊中很疑惑,他去過古鎮,古鎮裏現在住著的大多是老居民,老年人占多數,房屋損壞也嚴重,聽說嘉林集團投資建新小區,老房折舊換房交的錢也不多,古鎮裏想換房的人多了,他不明白為何堯雨這麽著急。
  堯雨意識到是自己太急了。嘉林集團是房地產開發集團,用許翊中的話說,老房子破舊,能住上新房的老居民很歡迎。她沒法在電話裏把這裏的情況和他說明白。
  “小雨,怎麽啦?”
  “沒什麽,就是覺得可惜了。沒事,我過兩天就回來。”堯雨掛掉電話。
  許翊中納悶了半天,心想,堯雨可能真的喜歡那樣的古鎮,現在的人都喜歡古香古色、原汁原味的東西。她從小長在那裏,肯定舍不得。
  堯雨跑到嘉林集團二期將要拆除的街巷去打聽。這裏的居民都願意把房子拆了,還有人願意用一座四進占地兩百平米的院子,換城裏一百平米的新房。在B市,就是十萬塊錢的房價。
  她走進張家院子,這是二期最大的一處院落,福字型建築,挨黃家院子很近。斑駁的朱漆大門,正對著一座硬山式磚雕影壁。原先雪白的牆麵已汙濁不堪,被孩子們畫上了各種不成形的圖像,院子裏麵住著七戶人家,窗花上蒙著塑料布,有的鑲著玻璃,裸露的電線橫七豎八地拉著。
  裏麵的天井,青石板凹凸不平,牆角處生長著深深的苔蘚,上麵牽著鐵絲掛著被單、衣服。牆角處排著水管,每處天井裏都有口裝滿水的大石缸,這是怕老房子失火以備急用的。
  她隨意問了一個坐在房簷下的人:“這房子聽說明年要拆了,舍得賣嗎?”
  “賣了好,住新房多好啊。”
  “給多少錢賠償啊?”
  “聽說是按每家每戶現在的居住麵積,一平米一千二呢,城裏的新房現在才一千二,合算!還不錯啦。”
  堯雨轉身走了出去,連走了好多家。她暗暗地盤算著。
  在B市待了三天,黃家院子已被鏟成了瓦礫堆。站在上麵,冬日的夕陽照過來,她心裏湧起一種蒼涼。極目遠望,那片黑瓦粉牆密密地在眼前延伸。新城的發展就必然是以消失這片古老為代價嗎?
  堯雨沒再停留,坐車回了A市。
  “堯堯,我問過了,這是B市今年引進的最大投資,而且古鎮現在還沒列入省級保護,從市級到省級,達到保護級別的僅有雲頂山上的一些景點和古鎮中心原來大地主的院落。不好幹涉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資啊。”
  “爸!”堯雨望著父親,懇切地說,“你知道的,古鎮本身是相當有價值的,為什麽不申報省級保護呢?以後憑古鎮、憑雲頂山的風景,B市開發旅遊也是非常好的啊。”
  “凡事有個過程。我再讓人調查一下。”
  堯雨心裏很急,她親眼看到包括黃家院子在內的一萬多平米的老房子在三天內被拆得幹幹淨淨。“可是杜叔說嘉林還有二期,張家院子那一片也要拆呢,沒有別的辦法嗎?”
  “堯堯,除非投資方肯讓步,然後再和政府協調。你要知道,現在沒有這麽容易的事情,現在是市場經濟。”
  堯雨站了起來,“麻煩爸爸了,我再想想。”
  她離開家約許翊中見麵。
  堯雨選的地方在西山半山的一座茶房,從這裏望出去,一山青綠夾雜著斑斑紅葉,山中初冬的風景盡收眼底。
  許翊中趕到時,正看到一幅極美的畫麵。堯雨坐在窗邊往外看,她穿著對襟小襖,撐著下巴的手上戴著隻青玉手鐲,正好和他送的那對琉璃耳環配成對,古典優雅。他在不遠處欣賞了會兒,才慢慢地走過去,左右看看無人,就繞到她後麵抱了抱她,“小雨,你真美。”
  “這裏還不錯吧?”
  “嗯,人也少。”
  “我泡茶給你喝。”堯雨叫來服務員,送上一套茶具,“你喜歡喝普洱茶是吧?但凡紅茶都適合泡功夫茶。不過,我做不好,當是打發時間。”
  許翊中含笑看著她擺弄茶具。
  “小時候玩家家就是這樣的,”堯雨熟練地洗茶具,揀茶、選茶、溫茶,然後急衝泡茶,“我隻喜歡做這幾樣,不是真正的功夫茶。”
  許翊中輕端起一杯茶嗅嗅,“真香,你泡的我都喜歡喝。”見著堯雨心裏高興,甜言蜜語不假思索地往外冒。
  “翊中,我求你件事兒。”
  許翊中眉毛一揚,“嘖嘖,不容易啊,叫這麽好聽,啥事?上天摘月亮還是爬樹摘紅葉?嗯?”
  堯雨聽到摘紅葉,臉上飛過一絲紅暈,慢慢地抿著茶,好一會兒才說:“你們一期工程已經平了一萬多平米的老房子了,二期能不能少建兩棟新房,另外再找地兒建,就不用拆古鎮的老房子了?”不等許翊中回答,她急急地說,“我知道,這很難、很麻煩,有損失,可是,那處古鎮,全國都沒幾處地方能及得上的。現在不過保護起步晚,將來後悔就沒啦。”
  許翊中沒有吭聲,他靜靜地喝著茶,良久才回答:“當時去考察時也提過這個問題,杜主任及政府介紹情況的人員說,我們拆除的地方是沒有保護價值的。”
  “放屁!”堯雨衝口罵了出來。
  許翊中“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伸手握住她的手,“原來小雨也會講粗口的。”
  堯雨的臉一紅,撇撇嘴說:“那是他們目光短淺,一有人投資就生怕合作失敗。聽說嘉林集團是B市今年引進的最大一筆投資,把你們當神一樣供著。許翊中,你痛快點給個話,能不能商量嘛?”
  “小雨,這個話我不能給你,我不能因為你個人的喜好,就擅改集團的投資計劃,要知道,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而且進行投資是經過層層論證的,哪有那麽容易說改就改。再說,和你有多少關係?”許翊中笑了起來,他覺得堯雨太天真了,這樣做的可能幾乎為零。
  “嘉林集團現在沒有上市,也沒有董事會什麽的,就是你們家的,這可比要經過什麽董事會、股東大會層層討論通過簡單多了嘛,翊中,能不能努力試一試?是和我無關,可是看到挺心疼的,我從小在那兒長大,我知道古鎮有天肯定會出名的。”堯雨語氣裏自然地帶著一絲撒嬌的味道。
  許翊中很為難地看著她,“小雨,我們倆在一起,和工作是沒有關係的,不要用這種私人的關係影響集團的運作,好嗎?”
  堯雨愣了愣神,心裏有幾分生氣,“你以為我是在胡攪蠻纏嗎?我是和你是私人關係,但是我不是因為這層私人關係就來影響你們集團的運作,我隻是想看看有沒有這種可能,投資與保護能夠不矛盾。難道商人眼中就隻有錢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古跡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消失不見的,事後後悔有用嗎?”
  “你拿證據出來,如果我們拆掉了保護的文物,我們馬上停工,馬上賠償!幼稚!”許翊中也有點火了。
  “我知道提這種要求是幼稚了點,弄不好別人還以為我腦子有病!那些老院子算不上文物,可是那是古鎮,你以為現在有多少古鎮還能維持著原來的風貌?你以為你去多少古城鎮,還能看到老人悠閑地坐在街沿邊吃飯聊天歇息?那種氛圍是重新修得出來的嗎?就算你修了仿古一條街,一樣用青磚、青石板,修的方法都和從前一樣,那也是新修的,不是原來的!”堯雨聲音也大了起來。
  “政府覺得可以拆,當地的居民歡迎拆,我們做錯了什麽?”
  堯雨站起來:“我和你無話可說!你說對了,要不是看在咱倆的關係,我還不提這種幼稚的要求!一期你們拆了一萬多平米,二期別想!我討厭隻重利的商人!”
  她說完轉身就走。
  許翊中氣不打一處來,堯雨怎麽這麽不講理?這又不是求他買件什麽值錢首飾的小事,這是集團投資的大事,幾千萬的投資,就因為她說那些破破爛爛的老房子有價值,就縮小建築麵積另外選址?她怎麽這麽小孩子氣?
  普洱茶的清香還在鼻端縈繞,這才好了幾天?許翊中瞪著麵前的茶生氣,他突然跳起來,扔下茶錢就去追堯雨。
  堯雨氣呼呼地走在山道上,聽到喇叭聲回頭看到許翊中沉著臉的樣子,扭頭繼續往前走。許翊中光火地停了車,幾步走到她麵前攔住。
  堯雨倔強地瞪著他不說話。
  兩人就這樣互相瞪眼,誰也不說話。許翊中終於忍不住伸手拉住她,就往車上走。
  “放手!”
  他沒理她拉著她上了車。堯雨揉著手,心裏委屈得很,緊閉了嘴不吭聲。許翊中臉色發青,突然吼了一聲:“莫名其妙!”
  “我是講道理,什麽叫莫名其妙!”堯雨的嗓門也不輸他。
  “那片老房子要是有價值,當地政府敢讓我們拆?”
  “說過是他們目光短淺,現在覺得沒價值,等覺得有價值就完了!”
  “有價值,證據呢?”
  堯雨張了張嘴,現在是需要證據證明老房子的價值。她噎了半天,冒出一句,“就是現在申請省級文物保護,也要等一年半載,等文件審批下來,你們早拆光了!”
  許翊中輕蔑地一笑,“省級?市級我看都不行!”
  “說白了,你們現在就算知道有價值,也會趕著在文件下來之前把它拆了!商人,什麽叫商人?一買一賣倒手贏利!你們舍得眼前的利益?”許翊中的神情激怒了堯雨。
  “靠!商人,你不正喜歡我這個商人?!”許翊中話一說出口就知道不對。
  堯雨愣了愣,眼淚嘩的冒了出來,伸手就去開車門。
  許翊中一把拉過她狠狠地吻了下去,他的手要把她勒進胸裏,把她急促的呼吸與哭聲全堵了回去。堯雨死閉著嘴不肯開口,掙紮半天沒了力氣,軟在他懷裏就哭。
  “我說錯話了,小雨,別哭。”許翊中冷靜下來開始哄她。
  堯雨哭得更大聲,“誰喜歡你了?我才不要喜歡你!”
  “好好,不喜歡就不喜歡……不喜歡怎麽行?”許翊中馬上改口,“這不是我也沒辦法的事嘛。咱平心靜氣地說好不好?”
  堯雨順手在他的西裝上擦手,“麵紙!西服太硬,不好擦。”
  許翊中趕緊拿起麵紙幫她擦,堯雨一擺頭搶過來,“我擦鼻涕,你擦不幹淨!”
  他哭笑不得,好容易等她平靜下來,一雙眼睛已哭得紅了,不禁歎了口氣,說:“好好給我說說那個古鎮,我還真不了解。我看了再說,嗯?”
  堯雨破涕為笑,雙手繞上他的脖子正要親,突然停住,“不親了,免得又說我用私人關係影響你們集團的運作。”
  許翊中捏了捏她的鼻子,“說你一句就記心上了?我聽你說完,好不好?”
  “那去我家,家裏有好多資料。”
  堯雨細細地給許翊中介紹古鎮的地理環境、曆史傳說,還拿出在古鎮拍的照片一幅幅給他講解。
  許翊中認真地聽著,眉頭緊鎖。“小雨,我聽你說了,覺得古鎮是有它的價值,但是我們集團在B市投資幾千萬,這地是合同中約定好的,不好操作啊,集團損失會很大的。”
  “隻要你們拖一下時間,別的我想辦法。”
  許翊中笑了,“你能想什麽辦法啊?”
  “我想找千塵去寫專訪,她還能聯係媒體的朋友,用輿論促使公眾對古鎮引起重視,這樣有輿論壓力,地方政府沒準兒就要換個角度想問題了。”
  “嗬!沒想到啊,我的小雨居然這麽能幹,這法子也想得出!你以為媒體就能阻止?要知道,合同我們早簽了,實在不行,可以先把二期的房子先拆了再修。”許翊中笑著抱她坐在腿上,“這裏麵你不知道的東西還多,不是你想的那麽正義、那麽規範,有太多可操作的東西了,不過,我倒有個新的想法,我回去和大哥商量一下,以後不準火暴暴地開跑?丫頭,你還嫩著呢。”
  “我不是著急嘛,你等著瞧,古鎮肯定有它的價值,你現在也估算不到的價值!它不比麗江差呢,麗江全是重新修建的,但是商業氣息和當地的文化結合得非常好。B市的古鎮最大的優勢就是能見得到本地人的生活,最原生態的生活!”堯雨歪著頭看許翊中,眼睛晶亮。
  他忍不住被那雙眸子裏爆發出的神采所折服,低頭吻了下去。

  孤飛如墜霜
  盡管許翊中說沒用,堯雨還是找到了千塵想要報道古鎮。“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說完古鎮的事,千塵的眼中慢慢現出深思,她果斷地吩咐堯雨需要準備些什麽材料。堯雨聽了佩服地點頭,“千塵,你現在越來越厲害了,一說就說到點子上了。前些天許翊中說那些老房子沒啥價值,我還真不知道上哪兒找證據證明給他看呢。”
  千塵輕輕笑了,“我這幾天要是有空就去一趟吧。”
  有些日子沒見千塵了,她消瘦了許多,沉靜了許多,一雙清明的眼睛裏裝著堯雨熟悉的情緒,她不由得有些緊張,抓住千塵的手搖了搖,“千塵,你這樣子就像……就像當初我和佟思成分手後去了騰衝的感覺。”
  千塵靜靜一笑,“什麽感覺?看破世事?還是無欲無求?”
  “不,是淡漠。心硬了,對很多事都淡漠了。”堯雨緩緩地說道,“我就是賭一口氣,想要找個不在意外在條件而隻愛我本人的人。我離開家兩年,學會獨自生活、獨自思考,但是我知道,內心還是渴望的,希望還能有那種衝動和激情。兩年,現在我看男人就沒感覺……”
  “可是你現在和許翊中在一起了,想知道佟思成的樣子嗎?”千塵依舊是平靜的語氣,“他和蕭陽成了難兄難弟,兩人做公司更拚命,完了就喝酒、聊天、去酒吧玩。他很頹廢,眼睛變得很……無神!仿佛沒別的想法似的,除了賺錢。”
  “蕭陽這些天都和思成在一起?”堯雨有些內疚,她不能否認對佟思成的關心。
  千塵歎了口氣,“是啊,有時候我去坐半小時就走,也插不上什麽話。佟思成瘦得像根竹竿。他現在不喝酒了,茶也不喝,喝白開水,可是他喝水的時候吧,小雨,也像是喝酒,會醉的樣子。那種氛圍有時候竟想躲開,可能意識裏覺得累了吧。阿陽看我的眼神,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是我知道,無奈,無可奈何地就這樣拖著。”
  千塵悵然,那種隱約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和蕭陽,不長久了。
  這些時間林懷楊特別主動,隻要有時間就主動約她。他也不多說什麽,相處得很平靜,而這種平靜是千塵渴望的。她去找蕭陽,父母問起時,她下意識地就扯到了林懷楊那裏。有時候和林懷楊待會兒,千塵就要走,而他也不強留。而每每千塵轉個身去找蕭陽,那一天千塵就覺得快活許多,心裏不用老惦記著會被爸媽盤問,林懷楊就像千塵的一堵安全的擋風牆。
  林懷楊不會像蕭陽那樣逗她開心,帶她去體驗各種新鮮的事物,沒有驚奇,沒有激動,隻有平靜地相處。他真的像一棵楊樹,安安靜靜地佇立著。
  千塵想起去林懷楊家裏,林懷楊常在下午約千塵。他家的房子采光很好,樓頂的雙躍層,客廳落差有六米,林懷楊自己設計的,在頂層樓板上開了兩平方米的天窗,冬日的陽光就這樣灑落滿屋。千塵一般去了會泡杯茶,然後蜷在沙發裏,有時和他聊聊天,有時候是千塵自己找本書看,林懷楊做自己的事情。更多的時候,林懷楊會彈鋼琴,一首接一首,從各種名曲到流行歌曲。
  他從不會唱惡俗的《老鼠愛大米》、《兩隻蝴蝶》。他最有激情的歌就算是《大海》了,每當他唱這支歌時,千塵就會用全新的目光打量他,懷疑他是不是那個溫和安靜的林懷楊。同時腦中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如果換了是蕭陽,他會在那些深情經典的老歌之後,突然唱改良版的《老鼠愛大米》逗她樂。
  而林懷楊回過頭噙著一絲俊朗的笑容看她時,千塵會從那雙柔和的眼眸深處看到他對她的感情。
  林懷楊隻是約會她,喝茶、聊天、彈彈琴消磨完一下午的時間,主動權都握在千塵手裏,她如果不提留下來吃飯,他也不會挽留。千塵坐會兒想走,他就會送她。千塵不讓他送,他就幫千塵攔車送她離開。
  如果蕭陽是時不時地冒出水花的間歇泉,林懷楊則是不起波瀾的一泓湖水。
  有時候,千塵坐在沙發上嗅著滿室茶香,耳邊聽著優雅的鋼琴曲,冬日暖陽籠罩在她身上,恍惚中竟希望時間能停留在一刻。
  林懷楊就這樣靜靜地成為她必經道路上的樹,沒有花朵飄上她的肩頭提醒花開是樹的心跳,隻用散滿枝頭的綠意撫平了千塵內心的煩躁。
  他的優勢顯而易見,年輕有為、英俊有禮,得到千塵的全家乃至親朋好友的一致好評。千塵的母親甚至在院內遇到老師,別人問及前些日子登門拜訪的林懷楊,母親就樂嗬嗬地帶著謙虛說,是張老的關門弟子雲雲。
  而蕭陽,他是父母不願和別人提起的人。不說別的,就在C大讀書時因為賭博被記大過的事,就足以打消父母所有的好感。
  就這樣過算了,千塵靜靜地想,不再夾在兩邊為難,不再愛得疲憊。
  然而,七年時間,千塵閉上眼,昨日時光一一在眼前重現。她的心在林懷楊的家裏隻得到片刻的安寧,轉瞬間又飛到了蕭陽身上。
  家裏讚同的林懷楊和內心熱愛的蕭陽同時擺在千塵麵前。從前是站在中軸線上,林懷楊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平衡。就像今晚,千塵回到家時,母親親熱地問她:“千塵,到底怎麽樣了?給個說法嘛?懷楊約了你這麽久,總有進展嘛!”
  千塵看了母親一眼,平靜地說:“他人是不錯,做朋友可以,戀愛我沒感覺。”
  “什麽叫人不錯,沒感覺?人不錯就對了嘛,你不要老想著蕭陽!我絕對不同意!”母親瞬間發作了,“這麽好的人上哪兒找去?我聽說懷楊主動得很,人家對你也是真心,你,你怎麽就這麽倔!”
  千塵忍了很久的脾氣也上來了,“我就是喜歡蕭陽,你們喜歡林懷楊,可嫁人的是我!為什麽不為我想想?!”
  母親看著千塵,眼圈慢慢紅了,哆嗦著伸出手指,“好,蕭陽,你喜歡蕭陽,你去找他,你離開這個家就再不要回來,我一輩子……我就當沒生過你!”
  千塵呆了呆,轉身就衝出了門,她從家裏一路狂奔出了C大,腳一軟就蹲在了路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怎麽這麽難、這麽難呢?就非得找個父母滿意的?就非得找他們喜歡的?母親的話還在耳邊響起,出來了就不要再回去了,她不認她,她一輩子都不認她。
  冬夜的風吹著街道邊的樹發出嗚嗚的聲音。她抬頭看天,雲層遮掩了天穹,看不到一顆星星。寒冷的黑夜像一望無垠的荒漠,她每走一步,都像在冰涼的水裏,寒氣從腳底升起,慢慢地凍得麻木。
  她機械地、堅定地在路上走著,沒戴圍巾,也沒戴手套,她抬著頭,任由風吹幹臉上的淚,然後再滑落再風幹。
  淚水順著臉頰流到脖子上,清泠泠地如冰冷的蛇鑽了進去,濕濕膩膩。胸腔裏的心跳動得極為緩慢,良久才聽到“撲”的一聲。
  她的心一如廢墟,蒼涼地立在月光下,偶爾有耗子跑過,聲響轉而消失,靜,除了靜還是靜。
  千塵沒有回頭,母親的威脅嚇不倒她。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認父母,不可能為了愛情而放棄父母。她二十五歲了,她知道自己一時衝動跑出家門,會帶給父母什麽樣的傷害。然而,今夜,她想由著心意放肆。
  長久的壓抑,左右為難,母親的話就是那根草,壓斷駱駝脊梁的最後一根稻草。
  堯雨打開門,再一次驚嚇過度,“千塵,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不會又和蕭陽吵架了吧?進來!”
  “我和蕭陽最近隻有不愉快,愉快的時候很少,是麽?”千塵神態自若地進了房間,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見了堯雨想哭訴的衝動。
  “反正兩邊都煩唄,拖了這麽久,怎麽高興嘛,我又不是不知道。”堯雨遞過一杯熱茶讓千塵抱著。
  “晚上我住這兒了,明天我們去B市,早點動手好。”
  堯雨興奮起來,“好,不過,千塵,咱們得下午走,上午我還有點事。”
  “唉,我媽下最後通牒了,現在想私奔都難呢,她說我敢離家出走,她一輩子都不認我,你知道我媽那種性格……”千塵去洗了個熱水澡,慢吞吞地對堯雨說。
  堯雨樂笑了,“知道,你這不是跑出來了嘛,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等有了寶寶,讓他喊聲外婆,我包管啥事兒都沒了。”
  千塵嗔怪地推了推她,“別出餿主意了,我以前咋沒發現你這麽愛國?”
  堯雨“撲哧”一聲,“你知道啥叫愛國?網上有個灌水的帖可損了,說美女吧,當然是漂亮,要不漂亮得可愛,不可愛得有氣質,沒氣質可以說有味道,這些都沒有還能說有性格,實在頂頂不行了,隻能說她還愛國了!”
  “嗬嗬!”千塵笑出聲來。
  “這就對了嘛,奇怪呢,千塵,你還能笑出聲來?你心髒夠強!不煩家裏和蕭陽了?”
  千塵笑了笑,“我煩,事情還不是擺在那兒解決不了。先去B市,回來再說吧。”
  第二天下午,千塵和堯雨就去了B市,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兩人在賓館剛住下,千塵父親的電話就來了。“千塵,你怎麽可以這樣呢?你媽昨晚哭了一晚,回家!”
  “走了就不回來了。”千塵聽了心裏難受,話裏半分不服軟。
  “千塵,你不是不知道你媽的脾氣,你要是今晚不回來,我看她真是不認你了。”
  “爸,就這樣吧,今天不回來。”
  陶教授顯然拿寶貝女兒沒轍,換著招又說:“那你住哪兒呢?你和你媽說說?”
  “不說了,我掛啦。”
  千塵扔下電話,就把自己扔上床悶著。
  “你幹嗎不告訴他們,你在B市采訪?”
  千塵抬起頭,“偏不,我就要看看,小雨,你說會不會這樣一來,我媽就同意了?反將一軍?”
  堯雨直樂,“我看你是成天想讓你爸媽同意想瘋了吧?”
  “是啊,想瘋了,唉!”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去了古鎮,堯雨拉著千塵去看那些傳統工藝,指著精美的柱子嘖嘖稱讚,“看到沒,上麵刻的是劉關張結義,聽說啊,上次有根比這個雕工差的都賣了四萬塊錢。”
  堯雨常來古鎮,輕車熟路地帶著千塵一個上午跑下來,千塵很滿意,“很難得啊,保存得這麽好,最主要是這裏的感覺,真的是古鎮才有的感覺呢。”
  堯雨猛點頭。兩人正在吃古鎮特有的粑粑,千塵電話又響了,她吃驚地看了堯雨一眼,“啊……我是在古鎮,你在哪兒?哦,好。”
  “是林懷楊。”
  “誰?”
  千塵歎了口氣,“前些日子的相親N號男,學建築設計的,沒想到嘉林集團在B市的小區請他做設計,大概是想借他設計A市標誌性建築的名氣吧。”
  堯雨恍然大悟,“我告訴許翊中我和你在B市了,估計他是從嘉林那兒知道的消息吧。現在怎麽辦?”
  “當然是再利用了,”千塵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他是學建築設計的,你不是說古鎮的房屋設計非常有特點麽?讓這個專家說幾句唄,增加分量。”
  兩人嗬嗬地笑了起來,堯雨拍拍手,“那下午分頭行動,我玩我的,你采訪建築專家去,非得把采訪寫深寫透!”她走了幾步又有些戀戀不舍,“千塵,林先生咋樣呢?比起蕭陽?”
  “快走吧你!”千塵推了她一下。
  看著堯雨消失在街巷裏,她歎了口氣,這麽快,林懷楊還真夠主動的。她心裏有一絲感動,這種情緒一來,她自然地就想起蕭陽,不由得一陣心慌,拿起電話就給蕭陽打了過去,“阿陽,我在B市出差。”
  “千塵,天冷了,你衣服帶夠沒有?什麽時候回來?”
  “帶夠了,明後天回來。”
  “路上小心點,晚上我給你電話。別亂吃東西,你成天在外跑,小心得乙肝。”
  “知道了,每次都說我,到一個地方不吃美食怎麽行。”
  電話那邊傳來蕭陽的歎氣聲,“去幹淨點的館子,嗯?聽話!”
  千塵臉上漾起笑容,掛了電話,遠處的雲頂山闖入了眼簾,這樣美麗的綠色馬上就要被冰雪和枯樹代替了麽?
  “在看什麽?”林懷楊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千塵回頭,林懷楊穿了件很肥的羽絨服,英俊的臉上帶著笑,他瞧千塵時,眼底露出的溫柔,冬日的陽光都及不上。
  她低了低頭,陽光在腳下形成小小的一團影子,“這裏很舒服,感覺時間都走得慢了。”
  “古鎮哪有大城市的節奏快。”林懷楊接口說道,“走吧,你來采訪什麽?”
  一個下午,兩人穿梭在民居院落裏,他有些驚奇,“這裏還真是塊兒寶,以前看過導師十幾年前畫的草圖,但我從沒來過。”
  千塵趕緊請教,“有什麽特別的?”
  “從建築學上說,這些院子本身沒有什麽特點,但是房屋的排列方式非常講究,就如同你朋友說的,非常講究風水。大到全鎮,小到以前大戶人家的院落,還有,包括這些小家小戶,你看到沒,房門口都擺著塊兒的的鵝卵石,這也是辟邪的。走,我們去雲頂山往下看。“林懷楊有幾分激動。
  兩人過江,氣喘籲籲地上到半山往下看。林懷楊歎了口氣,“果然是天然的太極圖。千塵,你看這條江,再看周圍的山,像不像太極圖?你看古鎮背後那座山,風水上叫來龍山,左右山勢漸緩形成次峰,正對麵的江和我們腳下的雲頂山,方位坐北朝南,正是負陰抱陽的好格局!”說著林懷楊在地上撿起塊兒石頭,給千塵講解起古時房屋的風水布局。
  這是林懷楊第一次對著千塵主動地說這麽多話,以前千塵和他在一起都是她說他聽。千塵愣愣地聽著,感歎其實沒有性格完全內向的人,而是要找著他們喜歡的話題。她想起了采訪,又總結了一條經驗。
  林懷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解。
  千塵沒聽進去多少,除了一個太極圖,太專業的她不懂。她瞅著他,這一刻,千塵覺得林懷楊是很有魅力的。如果沒有蕭陽,他是條件相當好的男人,難怪教書的父母特別喜歡他。可能是人以類聚吧,他們喜歡他身上的書卷氣。
  林懷楊終於收了口,“我看這些建築對研究明清文化和研究古時的風水學說很有價值。”
  千塵回過神,聽進了最後這句話。她遠望古鎮,指著江邊挨著古鎮的一邊推倒的一片瓦礫說:“小雨說,那裏才拆掉了一個多字型建築院落。”
  林懷楊倒吸一口冷氣,“多字型?還有這麽特殊的建築?多字型意味著多子多福,排列方式很特別,不同於普遍的福字型、回字型、串珠型建築,全國也沒兩處,就沒了?”
  “可不是!那塊地方就是嘉林的一期工程,一萬多平米啊,聽說嘉林二期還要拆那一片。”千塵指給林懷楊看。
  眼前一片烏瓦蓬門的院子被城市的水泥高樓擠壓著,林懷楊搖了搖頭,“真是可惜!得好好保護才是,現在這樣的老房子越來越少了,有價值的更少。”
  “我做采訪,呼籲保護,也采訪你,用你剛才的評價,你看好不好?”
  林懷楊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回頭采訪我導師吧。”
  千塵一拍腦袋,“對啊,我怎麽忘了張老呢。”
  她孩子氣的動作全落在林懷楊的眼底,他溫柔地說:“我們慢慢走下山吧,剛才上來急了。”
  千塵心裏一震,以前爬山累了,上樓累了,蕭陽也是這樣溫柔,蕭陽總是背她走一段路。她埋下頭,輕聲說:“好。”
  “對了,我給你家裏打過電話了,免得你爸媽著急,怎麽出差也不肯告訴他們呢?”
  “哦,那個,你也要保密哦,我不是怕嘉林集團和當地政府知道了阻攔嘛。”千塵輕描淡寫地解釋道。
  下山的時候有處地方有點滑,林懷揚自然地伸出手,攙了千塵一把。這是他第一次觸碰千塵的身體,千塵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異樣。
  第二天,堯雨說她留在B市還有點事,千塵就坐林懷楊的車回去了。
  林懷楊把她送到家,千塵有些踟躕。門一開,母親笑嗬嗬地出現,“就等著你們開飯了,千塵,你這孩子,出差也不說一聲,真是。懷楊,難為你送她回來,快點進屋,外麵冷。”
  千塵低著頭,心裏歎息。如果是蕭陽,回來肯定是暴風驟雨,家裏又會大吵大鬧一番吧。等到林懷楊告辭離開,千塵的爸媽還保留著笑容,隻字不提她當晚衝出家門的事。
  母親怕她凍著還給她買了副手套,千塵接過,毛茸茸的手套摸上去很舒服,她摸著,手心漸漸地起了一片濕膩膩的汗。瞬息之間,她的心直往下沉,帶著沉重母愛的手套套牢了她。幾乎在同一時間,千塵看到了她和蕭陽即將分手的命運。

  精心的設計
  堯雨在B市多待了一天,回到家時已筋疲力盡。她癱倒在床上,臉上露出笑容。
  “小雨,回來了嗎?吃飯沒?”許翊中的電話緊跟著就來了。
  堯雨有氣無力地說:“我累得要死了,還吃什麽飯啊。”
  “本人手藝絕佳。”
  “可以提供上門服務嗎?”
  “嗬嗬,五百!”
  “太貴,打折!”
  “本人概不打折!”
  “那不要了。”
  “快點開門,貨已離櫃,恕不退換!”
  堯雨不信他在門外,邊說邊去開門,許翊中大包小包拎著,正對著藍牙說話。他衝她一笑,“提供現場服務。”
  堯雨吃驚地看著他,“你不嫌麻煩?”
  許翊中低下頭親了她一下,就往廚房走,“在家吃舒服,老去館子吃膩了。”
  “做得不好吃,我寧可在外麵吃。”
  “放心,我打小就會自己做飯,你這裏啥東西都沒有,給你買點,順便做兩道小菜。記住了,五百,下廚做飯是贈送服務。”
  “好吧,你還欠我九百九,加利息一千,你還欠我五百!”堯雨嗬嗬地笑了,“給你一小時做飯!”
  許翊中放下菜,轉身一下子抱起她,“一小時煮飯足夠了!”
  堯雨被撓得咯咯直笑,“我餓了,別鬧!”
  許翊中抱起她往床邊走,“好,馬上喂你!”他用力一拋,堯雨尖叫一聲摔在床上。沒等反應過來,許翊中已覆身上來吻她。
  兩天沒見著人,許翊中忍不住不親她,吻堯雨時的感覺像她的名字一樣清新。等他抬起頭,堯雨雙頰已浮上一層粉色,他手指從她臉上拂過,“我以前就老想,摸你的臉太舒服了!”
  “你啥時候摸過?”
  “那個嘛,”許翊中愣了愣,忍不住笑了,以前趁堯雨睡著摸她臉的事可不能讓她知道,“我想象不成?我瞧著你的皮膚就覺得摸起來特別舒服,特別想掐!”他扭了一下她的臉,跳下床就往廚房跑。
  堯雨摸摸臉,忍不住也笑了。她走到廚房看他做菜,怔忡地想,這種感覺在很久以前的佟思成身上找到過,隻是,現在沒了。
  許翊中的手藝不錯,堯雨吃了很多,撐著肚子往椅子上一倒,“不行了,撐壞了。”
  “對了小雨,今年生日你想要什麽禮物?”
  堯雨想起生日快到了,想了想,說:“要是你們不拆B城的古鎮就好了。”
  許翊中歎了口氣,說:“這個可能不行了,我和大哥、老爹都說過了,這次肯定不行,大不了二期建完,以後再建時避開古鎮。”
  “我就知道,商人!”
  “你說這是不是很現實的問題?不可能我們單方麵毀約吧,損失太大了,賠不起。”許翊中笑了笑,“如果你今年生日邀請我老爹、我大哥、大嫂一起吃飯,沒準兒,你能說服他們。損失嘛,就當聘禮了!”
  “決不簽割地賠款喪權辱國合約。”堯雨一口回絕。
  “小雨,你就不想嫁給我?”
  堯雨奇怪地看著他,“我和你在一起才多久啊?還不夠了解。”
  許翊中歎了口氣,說:“我都三十二了,好不容易找著個合口味的,好歹你也體諒下大齡青年。要了解?我不送上門來讓你了解了嘛。”說著他抬頭挺胸,“想了解哪一部分?”許翊中解開襯衫領扣。
  堯雨嚇了一跳,趕緊去扣,“你別展示了,我剛才吃得很飽,再看到肉就膩了。”
  許翊中捉住她的手嗬嗬地笑了,“我說真的呢,小雨,今年年底跟我回家。”
  “才兩個多月,太短了吧?”
  “可是我認識你一年半了,你看啊,去年五月,我們溫泉山莊開業酒會上認識的……”許翊中正要數下去。堯雨酸溜溜地打斷他,“算了吧,那天帶著杜蕾還想逼著我喝酒呢,這仇還沒報呢。呀,杜蕾!”
  堯雨這才想起杜蕾來,要是杜蕾知道她和許翊中好會是什麽樣呢?她會不會衝上門來罵她?堯雨小心地看了許翊中一眼,說:“杜蕾知道嗎?”
  “你就這麽怕被她知道?為什麽?”許翊中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上。
  “搶她男朋友啊,還不是怪你,沒事穿這麽整齊幹嗎?長這麽帥幹嗎?偏偏家裏還有錢,你這樣的人就是麻煩!”
  堯雨嘟著嘴,一臉煩惱。
  “你覺得我要是去整容,弄成個醜八怪,會不會是整容界的一大奇聞?肯定會上新聞,標題是‘帥哥為讓女友有安全感,整容成醜男’。”
  堯雨笑了,“你也這樣逗杜蕾開心?”
  “對天發誓,我是最嚴肅的上司!”
  “那你到她家上門的事呢?”
  許翊中被逼不過,忍不住吐露實情,“我當時不是找不著來B市找你的借口嘛、順便嘛,你……吃醋不?”
  “那時就存了心思了?”堯雨垂眸避而不答。
  “你真是夠笨的!我還跑拉薩去呢,不過沒佟思成運氣好而已!”
  堯雨接下去替他數,“我知道,你還處心積慮地送那副耳環給我,你還拿錢逼著我通宵趕文案,然後故意淩晨買早點來看我的熊貓眼……”
  “六月飛雪啊!我是放心不下,關心你來著,那天你一口氣把東西吃完了,我餓著肚子強說飽。”
  “嗬嗬!”堯雨回想起許翊中當時吞口水的樣子就笑得不行。
  許翊中溫柔地摸摸她的頭發,“記住,留長了,剪得讓我心疼。你真下得了手啊!還以為你要和佟思成重新開始呢。”
  “其實思成很好的。”
  “不提他了,過去了。”許翊中輕輕地吻過她的臉頰,“困了沒?累了一天,我抱你睡。”
  堯雨在他懷裏睡著,許翊中想起回家說起B市投資被大哥罵得狗血噴頭,他歎了口氣,堯雨涉世不深,事情哪有她想得那麽簡單。
  杜蕾知道許翊中和堯雨在一起的事已經很久了。她一直冷眼旁觀,接到父親電話後,杜蕾隻覺得一團火在心裏燒起,那些過往、嫉妒與恨意投入到火中,燒得心焦疼痛,她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堯雨,衝動地跑去找她。
  冬天很冷,堯雨開足了空調窩在家裏,杜蕾的出現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兩個人在門口對峙著,堯雨搶先開口說:“如果是來問我和許翊中的事,我和他好了。”
  “我能進屋和你談嗎?”杜蕾隱忍著脾氣,笑了笑說,“是古鎮的事,早知道你會和他好了。”
  堯雨把她讓進屋,“喝茶?咖啡?”
  “不用客氣了,我說完就走。”
  堯雨坐下,狐疑地看著她,直白地說:“杜蕾,我不是有心要和你爭許翊中,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清楚。至於古鎮,你想說什麽?”
  “堯雨,一個許翊中,我還沒放在心上,問題是請你不要摻和到嘉林集團在B市投資這件事上。你清楚,這次招商引資我爸出了大力,要是不順利或中間出什麽問題,我絕對不允許。”
  杜蕾冷冷地看著堯雨,她比她認為的還要討厭。
  堯雨不示弱地瞪回去,“你也是B市長大的,知道這樣一個古鎮能保存下來多不容易,以前是交通不便,現在高速路通了,來了一個嘉林集團,拆了上萬平方米,還要拆一大片。將來還會來下一個房地產集團,或別的集團,古鎮就這樣毀了?我很尊敬你爸,你不要動不動就以為我要和你作對!”
  “收起你那一套吧?看著就惡心!你以為你是誰?是愛國憂民的熱血青年?關你什麽事?!”杜蕾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恨意一波接著一波襲來。
  “既然看不慣就不要看,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你就這麽看得起我?我能擋得住嘉林不去拆老房子?”
  杜蕾冷笑,“不用這麽虛偽!你和許翊中在一起,你不會對他提要求?你不會用你家的關係去破壞?!”
  “你說對了,我還就想憑著對許翊中的影響力,影響嘉林集團的投資計劃!我還就想四處找關係非得破壞不可!”堯雨渾身的刺也豎了起來。
  這個投資計劃談了大半年才開始實施,你就這麽巧在這節骨眼上和佟思成分手,答應許翊中的追求,怕是為了這次投資和許翊中在一起的吧?”
  堯雨嗬嗬地笑了起來,“你真是了解我,你說得太對了,我就是衝這個和許翊中在一起的,你拿我怎麽著吧?他要上鉤我沒辦法,是他要主動追求我,不是我找他。像我這樣的熱血青年為祖國的古鎮保護出份力,佟思成也是理解我的。還有別的事麽?沒有請便!”
  杜蕾深深地望著她,“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討厭你了,我最討厭你這種什麽都占完了,還擺出一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你太貪心了,堯雨,你總是一副看起來什麽都不在意的樣子,總是天高雲淡地不把財富、權勢放在眼裏的樣子!”
  “其實呢,你真的不在意金錢?真的就不在意權勢?你不過是擁有了,再站在高處去悲天憫人!你結交的任何無權無勢朋友,隻是看到你的表麵,以為你是不在意那些東西,其實是你已經有了,你是高高在上地去看他們,你再平易近人,你的心也是高高在上的!你虛偽得讓我惡心!”
  堯雨輕抬著下巴,慢慢等杜蕾發泄完。她沉吟了會兒,對杜蕾說:“人的出身不容選擇,找上許翊中也是緣分,難道因為這些,我就不能和無權無勢的人交朋友?我隻要和他們接近就是我虛偽?不要看輕了任何一個人,這是我從小的思想,在你眼裏虛偽也好,貪心也好,古鎮是我心血來潮要去表現什麽也好,不管是利用許翊中還是其他各種關係,我隻做我想做的事情。”
  “你怎麽這麽天真,以為凡事就那麽簡單?你以為你和許翊中好上了,他能為了你不讓嘉林集團賺錢?做夢!”
  杜蕾冷哼了一聲,摔門就走。堯雨籲了口氣,世界上就這有這麽一些人,不肯相信世界是美好的,還有自己這樣的傻瓜,不幹自己的事也要攬上身。是啊,許翊中不可能不讓集團不賺錢的。她不過也是想試試,看能不能另換塊地讓嘉林建房而已。
  她跟千塵聯係了,打開網站看千塵寫的報道。她開始著手把古鎮的圖片和文字在網上到處去發,正忙得不可開交時,佟思成給她打來電話。
  堯雨猶豫了下,還是接了電話,“思成,什麽事?”
  “你在家麽?見麵談。”
  堯雨有點不安,她不知道佟思成有什麽事。她想起千塵說的,這些日子佟思成瘦得厲害,心裏始終有點內疚。
  他畢竟給了她四年的美好,回來後又一往情深。她實在不想傷害他,可是她也不能腳踩兩隻船,她隻有一顆心,要給就是全部,不可能分割。
  佟思成來還拎著幾盒牛奶,兩人對望著,堯雨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佟思成打破僵局笑了笑,“喝點牛奶也好,你的冰箱總是空的。”
  他輕車熟路地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愣了愣,笑了,“他還是把你照顧得挺好的,都有了。”
  佟思成把牛奶放在櫥櫃上,走進房間坐下。
  “思成,什麽事?”堯雨暗暗心驚。佟思成真的瘦成了竹竿,他把心思都用在了公司的事情上嗎?連那雙清明的眼睛裏也多了些血絲和混濁。
  “我聽說你在古鎮買院子,想阻止老房子被拆,是嗎?”佟思成輕聲地問她。
  兩個月沒見他,此時看到佟思成,心劇烈地跳動了一會兒,有點激動,也有些拘束。堯雨像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低著頭不肯看他。
  佟思成忍不住伸手想拉她,手剛抬起又落下。他舍不得移開目光,一直盯著她看。
  他並不知道,堯雨在聽他問出那句話後,腦子正飛速地轉動,這事連千塵都不知道,是誰告訴佟思成的呢?
  “堯堯。”
  “嗯?”堯雨抬起頭,微微一笑,“誰告訴你的?”
  “這你別管,反正我知道就是了,這兒有張卡,密碼是你的生日,上麵有三十萬,我怕你錢不夠,你先拿去用著,以後有錢再還我。”佟思成把一張銀行卡遞給堯雨。
  堯雨愣了,心裏湧出一股感激,鼻子一酸,“思成,別這樣。我……”
  佟思成歎了口氣,站起身摟住她,“別哭,不管你做什麽,我盡力幫你就是。”
  堯雨的心裏像炸開了油鍋,滾起千般思緒。她很感動,真的很感動。這個人一直愛她,她卻無法回應。
  “不要你的錢,我已經買下了,媽媽給的錢,她說本來是想給我買房的。”堯雨吸了吸鼻子,把卡還給佟思成。
  佟思成不收,“如果還要用呢?你先拿著。”
  兩人推來推去,佟思成終於笑了笑,收起了卡,“和我這麽生疏幹嗎?”
  堯雨臉一紅,張口想爭辯。門鈴響了,堯雨打開門,許翊中黑著臉站在門外。堯雨心裏像劃過一道閃電,心裏被照得透亮,“幹嗎黑著臉?一副捉奸的樣子?杜蕾說啥了?”
  許翊中語塞,杜蕾把和堯雨的對話放給他聽,他當時隻瞧著杜蕾,說:“你怎麽還這麽有心?”
  “我討厭她,就這麽簡單,翊中,你聽好了,她說就是為了嘉林集團的投資,才和你在一起的,多半是玩笑話,不過呢,你要是滿足不了她,你就等著她和你分手吧,為了這樣的理由和你分手,我相信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
  許翊中當然知道是玩笑話。他來是想告訴堯雨其他的事情,順便帶她去吃飯。門開的瞬間,瞧見佟思成在堯雨身後雲淡風輕地站著,臉不由自主地就沉了下去。沒等他開口,堯雨擺出一副了然於胸的神情,讓他看了心裏發堵,“嗯?”
  堯雨心裏窩火,嘴裏一點不肯服輸,“嗯什麽?怎麽回事?你覺得呢?”
  許翊中心裏知道是不舒服堯雨和佟思成在一起,哪個男人會舒服?他盯著堯雨沒吭聲。
  兩個人四隻眼睛互相瞪著。“堯堯,好好和他說。”佟思成插了句嘴。
  “思成來是想支持我阻止你們拆古鎮的。”堯雨沒好氣地開口解釋。
  “找著同盟了?現任男友要拆,和前男友站在一起反對?”他問她,怎麽佟思成插句嘴後她的態度差別就這麽大?許翊中太不平衡,他知道說這樣的話如同火上澆油。他這會兒就不想有風度,更不想當著佟思成的麵哄她。
  堯雨的火氣上湧,許翊中剛說完,就一把推他出門,猛力地把門關上。門發出“哐啷”一聲巨響,佟思成嚇了一跳,他似乎從沒見過堯雨這麽暴力。
  “佟思成,你也給我走!我現在是寧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天下間就有這麽巧的事?杜蕾前腳走,你後腳進門?你是從杜蕾那裏知道我在古鎮買房的事吧?滾!”堯雨氣得手都在抖。
  “堯堯,我沒和杜蕾串通演戲。你冷靜點,我先走了。”佟思成看堯雨正在氣頭上,有些黯然。
  他輕輕地拉開門出去。
  堯雨衝過去把門反鎖,心裏一陣又一陣委屈,忍不住跑到窗邊,對著許翊中開走的車大罵出聲,“許翊中,你這個王八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從前和佟思成在一起從沒這樣發過脾氣,和許翊中在一起跟冤家似的,沒好的時候鬥來鬥去,好了之後也互不相讓。
  堯雨一看許翊中黑著臉就知道不對,早不來晚不來,黑著臉在這時候來,除非他聽了杜蕾的話,要不就是瞧著佟思成吃醋!他就不肯相信她?堯雨心裏又酸又苦,還想娶她,做夢!
  她收拾好東西,關了手機,下樓打車就回了父母家。她不要再見到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晚上吃飯時,堯雨的父親氣得指著她和她媽說:“你存起來給堯堯買房的錢就買古鎮的老房子了?怎麽這麽糊塗!這事是你能幹涉的嗎?”
  “爸,你氣什麽氣,錢反正是給我買房的,不過換了地方而已!”堯雨沒好氣地回答。
  “唉,我說堯堯,你怎麽這麽天真?古鎮要成為省級文物保護,那要經過專家論證再形成報告,前後至少得一年時間!這一年,除非嘉林集團讓步,重新選址投資額不變,不然啥房子都能拆個幹淨,你以為會等到政府一聲令下,說不讓動就不讓動?”
  “嘉林集團,那是和政府簽了合同的,政府有多少錢去賠?況且,就眼下這情況,政府憑什麽下令不讓拆,就算說了,嘉林的施工方可以當沒聽到,隻需連夜開工,一晚上就能給你平了!然後隨便找隻替罪羊就行,房子還不是沒了?”
  “我知道那片院落,要是有集團投資重整開發,那麽它的價值就出來了。現在呢,拆掉的也是損壞重、邊緣地帶的房屋!就江邊那片地挨著兩萬平米老房子,沒動到古鎮的筋骨。B市領導賠著笑說,地方發展不容易,這是今年最大一筆投資!還希望能形成宣傳效應,我好歹還是那裏出來的,當地成功引進幾千萬不容易!”
  堯雨嘀咕,“黃家院子那個多字型院落沒了,我是看著推平的。我買的張家院子是福字型院子,有四重天井呢。我又沒說他建就是違法了,我買都買了,他要建總得問問我願不願搬吧?當兩個月釘子戶,再打上半年官司,再當兩個月釘子戶,什麽專家考證、研究報告審批總該出來了吧?拖一拖不就行了唄。”
  “盡給我惹事!”堯雨的爸爸氣笑了,歎息一聲說:“也好,拖唄,我給市裏打個電話,拖,反正嘉林集團一期工程要明年年底交房,等到開發二期,拖下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回頭,再和嘉林集團的許董聊聊。”
  堯雨高興地跳起來,在老爸臉上親了一口,“謝謝爸,真是好爸爸,我就知道我爸是個好官!”
  “你啊!吃飯!以後不準再給堯堯錢了!胡鬧!”
  堯雨往她媽媽身上一倒,“我媽掙的錢,老爸你管不著,不給我錢,我自個兒掙,掙不了我就耍賴!家裏這麽大塊兒地方,難道還少我一間房?實在不行,我和乖乖住狗窩去。”
  “嗬嗬!”堯雨的爸媽都笑了起來。堯雨的父親欣賞地看著女兒,這樣的女兒真的是寶貝,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能娶到她,珍愛她。想到這裏,堯雨的父親溫和地問道:“堯堯,上次你說想和佟思成再了解一下,現在怎樣啊?”
  “別提了,分了,不打算和他在一起,沒感覺了。”
  “你這孩子,現在怎麽什麽都是感覺啊?看人多看人的優點。”
  “這事你們就甭操心了,千萬別插手我的個人問題。”堯雨心裏煩,突然說,“爸,媽,我可能要出去很長時間。”
  “幹嗎?”
  “上次雜誌社覺得我寫的B市的古鎮相當不錯,我也有興趣,我想做中國的古鎮旅遊全攻略。編輯說,做好能集結成冊出書。所以我先去江南,那裏相對集中。”
  堯雨的母親擔心地說:“你一個女孩子,會不會有危險啊?”
  “我去的那些古鎮大都出了名,是著名景點,又不是山溝裏,做旅遊攻略啊!沒事,我會照顧自己。嗯,我每天發條短信回來報平安!我有論壇,你們看動靜唄!”堯雨想想,覺得渾身充滿了幹勁。
  “雜誌社發一篇給多少錢啊?車旅費呢?”
  “因為是獨家,那家雜誌社報火車票,食宿自理,統一算到稿費裏,一期稿三千塊左右。”
  “這樣,”堯雨父親想了想,“你還記得你大伯的兒子陳業麽?他從部隊退伍混了幾年保安,也沒前途,正想換份事做,讓他給你當保鏢去,這樣我們放心。你們兄妹倆住一間屋都沒問題,你包吃包住,一月五百的工資。但是有個任務,你得給他找份有發展前途的事情,他肯定願意。”
  “那我豈不是沒得賺了?”堯雨苦了臉。
  “嗬嗬,你就等著出版的錢唄!這樣安全,嗯?小財迷!”
  夜深人靜,堯雨卻睡不著了,她瞟了好幾眼手機,還是沒開機。她怕看到許翊中的未接電話提示,怕看到他發來的短信,怕自己會心軟,會不抱怨他。
  翻來覆去折騰了許久,堯雨還是忍不住開了機。等了一分鍾,手機震動,有短信傳來,她心裏跟著一震,緊接著湧起甜蜜和酸楚。她按下鍵,一共三條短信,一條佟思成,一條天氣預報,還有一條是什麽廣告。
  佟思成說:杜蕾隻是說你在B市買古鎮的房子,想阻止嘉林集團拆房,沒別的。
  天氣預報說,明天陰轉小雨,氣溫攝氏零上5~13度,天氣轉涼注意保暖。
  廣告說:XX花園隆重開盤,提前登記成為會員,可優惠百分之一。
  沒有許翊中的電話,沒有他的短信。
  堯雨吸了口氣,扯得五髒六腑都在痛,他是真的就信了麽?還是和她賭氣?她眼圈一紅,關掉手機,扔到了一旁。
  從前為佟思成傷心思念,如今換了他,也是這樣嗎?

  心曲悲難說
  “千塵,還不下班?”同事招呼了一聲走了,走廊上響起了清脆的高跟鞋的聲音,聲聲漸遠。
  今天似乎下起了雨雪,天灰蒙蒙的,千塵站起身走到窗邊。從二十樓望下去,下班的人如蟻群密密地擠在過街路口,綠燈一閃,黑壓壓一團湧了過去。
  明明是熱鬧嘈雜的街道,這裏卻聽不到聲音,像看無聲片,隻能從人們的行為裏看明白意思。千塵環顧四周,偌大的辦公室裏隻有她一個人了,頭頂的日光燈慘白地亮著,遠處傳來關門的聲響,細碎腳步聲後,再次安靜。
  她看了許久麵前的電話,猶豫再猶豫。
  天色漸漸地暗下來,樓下街燈已經亮了,地麵濕漉漉的,清幽幽地反射著燈光。行人漸少,騎車的人群飛一般從眼前掠過。這樣的天氣,人人都急著回到溫暖的家……
  家要溫暖,就要緊閉門窗,擋住寒風的侵襲,而蕭陽就是從西伯利亞湧來的寒流,父母忙不迭地拒之門外,也無法升高屋裏的溫度。於是就出現了林懷楊,吹出如春天般和煦的風。
  千塵眉間眼底露出一絲譏諷,慢慢地化成眸子深處的一點冰涼。
  千塵靜靜地坐著。最近一次開開心心和蕭陽在一起是什麽時候呢?前天吧,兩人還濃情蜜意地一起吃飯聊天。
  很久沒有想過與蕭陽在一起的感覺了,也是自然而然地開心,水到渠成的喜歡,沒有為什麽開心,也沒有為什麽喜歡。
  然而,掩藏在之後的,卻是心知肚明的黑暗。沒有希望,沒有未來,看不到在一起的那天,看不到兩家人和睦相處的那天。
  就算母親勉強地點了頭,她會真的待蕭陽的父母有親家的熱情?然後呢,會是什麽?極度的自尊心的傷害,夾在兩種家庭之間的苦惱。
  千塵努力想象林懷楊的好,不是沒有誘惑的。英俊的外形、年輕有為、在政府工作的父母、與父母相熟的張老。不需要自己去費心、去花心思,甚至她不開口,他也可以不覺得不說話會鬱悶,一個平淡而溫馨的婚姻。
  她想了很久了,和蕭陽的苦戀讓她疲憊不堪,坐在林懷楊的房間裏聽他彈琴,或捧本書安靜地看,感覺很平靜。千塵累了,既然父母喜歡林懷楊,大家也都滿意,她嘛,就這樣子了吧。
  然而,拿起電話的瞬間,她像走在冬夜冰雪的山裏,一腳踩進刺骨的溪水。寒意蔓延,蕭陽接通電話的刹那,千塵的聲音被凍得微微顫抖。
  “阿陽。”
  “嗯?”
  “我們……分手吧!”
  她明顯聽到一聲重重的喘氣聲,真的像西伯利亞的寒流撲麵而來。千塵的嘴皮凍得哆嗦,再也發不出聲音。
  蕭陽的聲音變得喑啞,他平靜地回答,“好,寶寶,你覺得好就行……”
  千塵手抖得再也握不住話筒,“啪”的一聲掉了下來,她手忙腳亂地按下鍵,聽筒在辦公桌下一伸一縮地晃蕩。
  千塵一把握住,再接聽,裏麵傳來清楚的忙音。“嘟……嘟……”她覺得這聲音特別像120急救車的聲音,再急、再快,有時也搶救不回突然病重的人。
  她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縮在辦公桌旁。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回響,越發顯得寂靜刺耳。
  那隻聽筒靜靜地垂掛在麵前。千塵跳起來,按下重撥鍵,電話通了,她癡癡地拿著,閉著眼睛,感覺耳邊傳來的呼吸聲。
  耳朵有點癢,蕭陽最愛親吻她的耳垂,輕輕地含著,帶著呼吸的熱氣,撩撥她所有的熱情……耳朵真的熱了起來,千塵驚覺地再次掛斷了電話。
  座機上的時間顯示通話時長十分鍾。
  十分鍾,就這樣在恍惚間匆匆過去,她還沒來得及和他說話,就掛了……千塵嗆哭出聲,小聲地用手指在窗玻璃上一遍遍畫著蕭陽的名字,“阿陽,阿陽……阿陽……”她猛地把臉貼上玻璃窗,眼裏洶湧而出的淚融化了名字,濕淋淋的一片。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千塵哭著拿起電話再打。她努力控製著不讓哭聲傳過去,身體因為強烈的哭泣猛然地抽搐著。她捂著話筒,聽到電話那邊蕭陽輕柔地說了聲,“千塵,我們見一麵吧……”
  千塵再也忍不住哭喊著:“不!”
  讓她怎麽見他?讓她怎麽麵對他,麵對他無論何時都溫柔的笑容?無論何時都閃動著深情的雙眸?
  千塵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是你,是你親手捅破了那層兩人盡力維護的薄膜,讓現實、讓無奈、讓那些比寒風冰雪還要冷酷的東西,像刀一樣把愛情剮得支離破碎。
  是淩遲啊,從現在起,還不知道要痛過生命裏多少個日日夜夜,才能停歇。
  寂靜的辦公室裏,千塵趴在桌上哭得昏天黑地。門外的保安探了探頭,見是千塵,又縮了回去,卻守在門口不敢離開,生怕出什麽意外。
  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是千塵辦公室的,蕭陽在半小時後衝到了千塵辦公室樓下,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冬季刺骨的寒風嗆進肺裏引來陣陣痛楚。他扶著膝蓋,站在馬路邊上,抬起頭去看樓上的燈光。
  蕭陽準確地找到了千塵的辦公室,他默默地看著那層樓的燈光,遙遠的距離隔開了千塵的身影和哭聲,可他分明聽得清楚,淒涼的啜泣聲隨著寒風卷入耳膜。蕭陽下意識地按住了左胸,把急跳的心和欲呼嘯而出的悲傷死死地按在原處,不讓它們噴瀉而出。
  他用最大的毅力築起來一道高牆,關住了思念、衝動還有憤怒。
  時間一分分地過去。
  雨雪在路燈下飄然落下,蕭陽的一張臉慢慢地變得雪白,一雙眼瞳幽深似夜。
  他的千塵,他溫婉明麗的千塵,他深愛著,也深深愛著他的千塵啊,將離他而去。
  他的千塵是累了,是想就這樣嫁了,嫁給一個家人喜歡的男子,嫁給平安,嫁給平靜。而他,他是個男人,是深愛千塵的男人,他隻能離開。
  Baby, 別哭,我在你的身邊
  Baby,別哭,幻想我們就要環遊世界度蜜月
  Baby, 別哭,我在你的身邊
  ……
  蕭陽輕輕地哼起了歌,才哼了兩句,一下子沒忍住淚,他仰起頭,硬生生想逼回湧出的熱意,卻沒來得及,熱淚奔流了滿臉。他再望了眼高樓上的燈光慢慢地離開。
  ……
  Baby, 別哭,我在你的身邊
  Baby, 別哭,我在你的身邊
  Baby,別哭,
  Baby,別哭,
  ……
  蕭陽在心裏一遍遍唱著這支歌,他隻能在心裏對千塵說,我陪著你,陪著你……偶爾有身邊的路人詫異地看幾眼,為這個清瘦的年輕人渾身散發的悲傷而動容。
  佟思成獨自坐在酒吧裏,看到蕭陽走進來,不禁失笑,“難兄難弟就是不同,阿陽,這就是默契麽?”
  蕭陽沒吭聲坐下,他看到佟思成在喝水,便要了壺溫熱的黃酒。他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嗆出來,“這麽燙?”
  “嗬嗬,燙才舒服啊,”佟思成啜著白開水,摸了摸胸口,說,“這兒太冷,得燙酒才能暖過來。老板很理解你。”
  “我和千塵分手了。”
  “你倆好,過幾天又好了,感情還在……”佟思成有些傷感。
  蕭陽一字一句地又重複一遍,“真的,分了……都無所謂了,累了。”他對佟思成笑了笑,“師兄,我才明白,原來喝水也是能醉的。”
  “嗬嗬,是啊,我也這樣覺得,一樣的會醉,沒什麽區別的。珠海我同學那家集團,想給我們融資,你看呢?”佟思成不再提那些事。
  “好,小公司始終競爭力不強。”蕭陽笑了笑。
  “嗯,我過些天就過去。阿陽,有錢了,你最想做什麽?”
  “隨便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讓父母過得好。你呢?”
  “我隻想讓父母生活無憂。”佟思成淡淡地說。隻有父母,他現在最為關心。
  蕭陽笑不出來,嘴動了動,勉強地又笑了笑。
  佟思成緊盯著看他笑,想起小時候家門口跑來的一隻小野貓。巴掌大的小貓,又凍又餓,抖著身子,蜷在門外,就給它端了點熱奶,因為家裏不可能養,就沒帶回來。小貓奶聲地叫著,第二天凍死在院子裏。蕭陽的笑,讓佟思成想起了那隻貓。
  他大力地拍了蕭陽一掌,“大丈夫何患無妻!”
  蕭陽端起酒,仰脖子飲盡,熱氣從胃裏升騰而起,逼進了眼眶,他嗬嗬地笑道:“早就沒關係了,早晚而已。”
  早知半路應相失,不如從來本獨飛。他早知道了會有今天,卻從沒後悔走到今天。千塵,隻要她好就行了,冰冰涼涼的笑意在臉上綻放。蕭陽笑著想,他還是沒有做好,原本這是應該由他來承擔的,應該由他來說分手的。而如今自責與包袱都壓在了千塵的肩膀上……可是,蕭陽心裏的聲音無力地辯稱,他隻是舍不得,舍不得說。
  千塵不知道怎麽回的家,她衝為她開門的母親粲然一笑,“我和阿陽分手了,你不用著急了,我睡啦!”
  母親小心地跟著她上樓,看著她睡下,為她關掉燈。走出門的時候,母親疲倦地說:“千塵,與其讓你去經曆後悔,我寧可你恨我。媽隻有你一個女兒。”
  兩行淚在黑夜裏不經意地從千塵眼中滑落,她隱隱地覺得浮在夢中,電熱毯慢慢地烤熱了她的背,她把手心貼在身下,想吸取更多的熱量。可是不夠,千塵猛地一翻身,趴在暖暖的床上,把胸壓在床上讓冰冷的心也汲取溫暖。
  鼻塞著,一陣窒息。
  冰涼漸漸退去,代替的是火一般的燒灼。她伸手摸索著關燈,從被子裏伸出一條腿,涼氣拂過。她模糊地想,物極必反,愛得深了就愛得痛了。
  第二天起來,千塵跟沒事人似的吃早餐、和父母告別去上班。一上午她都很正常,還和同事有說有笑。
  臨到中午,同事去吃飯,千塵沒胃口,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懶洋洋地看網頁,她總覺得有什麽刺著眼睛。千塵皺了皺眉,揉了揉眼,還是哪兒不對勁,她把辦公桌上雜亂的物事歸整好。手觸到了朱紅色的電話。她的手摸上去,呆了呆,然後昨天的一切像衝垮了大堤的洪水,夾著雷霆萬鈞之勢一瀉千裏。
  阿陽,她的阿陽!千塵驚跳起來,拿起包衝出辦公室,直奔蕭陽的公司。
  看到千塵喘著氣衝進來,佟思成拍了拍蕭陽的肩,走了出去。
  一米遠,他就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她伸手可及,她微微皺了下眉,為什麽阿陽的眉眼變得模糊?像被一層磨砂玻璃包裹著?
  千塵眨了眨眼,兩顆晶瑩剔透的淚滾落出來,蕭陽的臉刹那間變得清晰可辨。
  他輕輕扯開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在嘴邊刻下兩道痕跡,刀刻似生硬,往外泛著痛。
  他垂下眼簾的瞬間,千塵一下子撲了過去,摟住他的脖子,輾轉地喊他:“阿陽,阿陽……”
  蕭陽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要抱住她的時候,卻把她的手從脖子上拿開,低沉地說:“別這樣,寶寶,高興點,嗯?”
  千塵再次抱住他,抱得很緊,她什麽都不想說,喉間腫脹得已說不出話,眼淚順著蕭陽的脖子往下流。
  涼氣鑽進來,冰封了心。蕭陽用盡全身力氣忍著,讓那股寒氣緩緩沉進心底。他木然地站著,任千塵就這樣抱著他放聲大哭。
  千塵哭得累了,慢慢地停下,想抬頭看他,蕭陽按住了她的頭,“別……”
  蕭陽哭了?千塵心裏一顫,她越發使勁地掙紮,蕭陽手一鬆,人已轉過身去。“以後,別來找我了,聽話。”
  林懷楊,爸媽,無數陌生的人臉在眼前晃動,不重要,都不重要了。她隻有一個父母給的血肉之軀,哪兒來的,還到哪兒去。千塵徹底妥協、放棄了。向親情妥協,對愛情說放棄。千塵捂住嘴,轉身就跑,再待下去,多一秒鍾她都受不了。她拚命地跑出去,拚命地跑。
  這一年冬天,A市電腦城外熙來攘往的街上,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揚著蒼白的臉,跑出了一生中最快的速度。速度如此之快,快得將七年的初戀、熱戀,一生相許、一生最愛,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堯雨離開了A市,她想在春節前寫幾集古鎮遊,正好滿足春節大假的市場需求。一個星期,她沒給許翊中打電話,許翊中也沒有聯係她。兩人之間似乎陷入了僵局。
  她和陳業兩人離開A市的時候,直到飛機提示要關掉手機,她才最後看了眼手機屏幕,長歎一聲,關了機,然後換了卡。手握住小小的卡片,它不再傳來任何信息。
  一周,是等待的一周,也是清醒的一周。
  她和他在一起很快樂,她和他在一起也很迷惑。她會控製不住脾氣,他忍讓的限度也變得很淺。他終究不了解她,她也終究不懂他。
  “哥,你跟著我,會不會覺得浪費了你發展的時間?”堯雨收拾了心情,笑著問。
  陳業憨厚地笑了笑,“我退伍除了一身力氣還能做什麽?叔說啥俺做啥。你一個人出去,家裏誰都不放心,我當保鏢正合適,還能開開眼界。”
  堯雨嘿嘿地笑了,“你不是在部隊炊事班嘛,正好,我們看著有什麽特色小吃,將來啊,回去開個店,比做保安強。”
  陳業的眼睛亮了亮,“這主意好,就這麽定了。”
  當天傍晚,他們就到了周莊,住在古鎮裏的一家旅館。堯雨放下背包,推開陽台的門就呆住了。
  一彎長長的白石洞橋橫跨在湖水之上,如一道飛虹。月亮彎如銀鉤斜掛在橋上,天幕是深深的藍,湖邊係了一排漁船,粉白小樓靜靜地佇立著。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堯雨微張著嘴看著,眼淚就灑落在小小的陽台上。她想他,從那天發火關上門,到準備行李後再飛到周莊,她從沒想過。此時,這種思念像蠕動的蟲,從心底爬出來,麻麻地,癢癢地勾起她的欲望,想打電話給他,想聽他的聲音,想他還像從前鍥而不舍地黏著她,哄著他。
  她擦了擦眼淚回房,陳業已整理好行李,“堯堯,出去吃點東西?”
  “嗯。”堯雨背起包,出了門,把打電話的念頭又掐沒了。
  周莊的夜晚很熱鬧,堯雨拍了很多夜景,走得累了,看到路邊很多人家都擺出了“萬山蹄膀”的招牌,燈光下一隻隻大蹄膀閃著紅亮的光,映得堯雨和陳業眼睛都紅了,兩人相視一笑,花三十元買了一隻也不逛了,趁熱拎著回了旅館。
  陳業用軍刀把熱氣騰騰的蹄膀分成小塊,堯雨直接用手抓起一塊,微顫著塞進了嘴裏。她和陳業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奇怪,兩人同時爆發出大笑聲,“甜的!”
  “哥,記得小時候你用蜂蜜水烤魚不?”
  陳業嗬嗬地笑了。魚是帶著堯雨從田裏摸來的,那時候窮得很,蜂蜜是自己養的蜂產的,他帶著堯雨在田邊,就用蜂蜜抹了魚烤著吃。
  “哥,你幾時娶嫂子?”
  “老家修房得花五萬,前後得花五萬,沒十萬塊錢可不行。”
  “那就開工!”堯雨擦擦手,拿出了筆記本。
  “幹啥?”
  “記下今晚的所得,輸照片,整理,然後談萬山蹄膀的感受!”堯雨有板有眼地工作, “哥,你記下這個蹄膀的特點、味道,還有今晚上我們問的問題、做法啊、來曆啊什麽的,然後把資料收好。一點點積累,總會找著一樣可以做的。”
  兄妹倆在屋子裏工作到很晚。
  直到躺在床上的時候,陳業突然問了一句:“堯堯,你是不是喜歡上誰啦?”
  “亂說?”
  “別瞞哥了,俺看得出來,你在飛機上就捏著手機等電話呢。”
  堯雨眼睛又紅了,“哥,我們出來,好好做事,不想他了。”
  許翊中打定主意,堯雨不打電話不找她,他決不再犯傻,堯雨的脾氣也太大了點,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行。可是等到他脖子昂得酸了忍不住的時候,堯雨的電話再也打不通了。心涼失落的感覺讓許翊中恨得牙癢。
  他不隻一次想,就這樣了?然而對許翊中而言,他再清楚不過,一天比一天煩躁的心情意味著什麽。分離製造的時間空隙讓他冷靜,他最終認識到,這年頭,男的要愛上女的,不受罪是不可能的,也隻有這種甜酸感,才讓他體會到相思的含義。
  又忍了一周,忍無可忍的他又給千塵打了電話,這次的答案是零,堯雨丁點兒線索都沒留下,她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就在許翊中反複檢討對堯雨了解不夠的時候,慧安卻主動找到了他。
  陳慧安主動找到他,這是讓許翊中始料未及的事情。堯雨的同學裏,陳慧安就是個古代仕女,安靜斯文,不喜歡同張林山一起出席熱鬧場合。她找他,許翊中有幾分明白,也有些好奇。
  “許翊中,你想找小雨?”
  “我們交換情報。”
  “我想多了解林山,很悲哀吧?了解自己的老公,我卻得找他的發小。”
  這是慧安坐下後說的前三句話。
  許翊中隻回答了一句:“小雨在哪兒?”然後,他就陷入深深地震驚。眼前的陳慧安充滿了女性的成熟魅力,內斂的情緒,穩重的言語,還有,那雙和一年前完全不同的眼睛。
  他一個勁兒想,那句話是真的嗎?婚姻讓人成熟。
  許翊中感慨萬千。
  慧安走時嫣然一笑,“希望你好好待小雨,追女孩子難也是件好事,太容易得到不會珍惜。”
  “慧安,其實,有時候哪怕不容易得到的,男人也一樣不會珍惜。”許翊中好心地告訴她男人的認知。
  慧安一走,他就去書店買堯雨為其工作的雜誌,翻到古鎮遊第二站周莊的時候,堯雨早已前往下一站,要再知曉她的消息,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
  許翊中買了兩本,一本自己翻看,一本留存,舍不得弄髒半點。他怔怔地想,原來男人也有如女人一般的細膩心思。
  他貪婪地看著雜誌上的文字和照片。那些美麗的照片,那些活潑的行文,點點滴滴透露著她的信息。
  站在陽台上的瞬間,我看到白石拱橋與銀月、靜夜長臥於湖上,便想起了秦觀的《鵲橋仙》。原來拱橋就叫飛虹橋,是後來新建的。可是我沒有看到牛郎織女的相會,七夕被戲言是中國的情人節。可是這樣的情人節不要也罷,因為,我現在感覺到無情的可怕……周莊橋多,陳逸飛畫雙橋把周莊畫出了名,梁思成題字說,周莊是國寶……我在雙橋沒等到煙雨飄搖,遺憾。
  許翊中心裏一酸,她在傷心。
  我們沒吃晚飯,被紅通通閃著可愛誘人色澤的萬山蹄膀誘惑了,每一隻都有我臉那麽大,三十元左右一隻,不過,才吃兩口,就膩歪了,甜的肥肉,試想下感覺……
  他笑了起來,看著照片上的蹄膀,想象堯雨吃肥肉膩歪的樣子。
  我知道了鬆子糖是怎麽做的,軟軟的長條,一剪刀斜剪下去,再斜著一剪,就成了小小的三角形,淡黃色,趁著熱著、軟著的時候吃,黏黏地帶著熱氣的甜香,就在嘴裏融化。買了半斤,五塊錢。可以選別的品種,混在一起,稱上幾元錢的,邊吃邊在鎮裏逛,舒服得啊……哦,記住,還能花兩元錢買兩個團子,一黃一綠,純天然的哦!
  絕對的商業化,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被開發了,千萬別買套票,值得看的是沈廳、張廳,哇,沈萬山的床叫千功床,汗!偶浮想聯翩……
  可以坐船在水巷裏穿行,古語有雲:汊港分歧,湖河聯絡,咫尺往來皆須舟楫。這裏便是如此。不過船票貴,要不想花錢,還是走路吧!從竹籬小院經過,同樣養眼舒服!還有啊,有穿花布衣裳唱歌的當地女人,想聽歌躲在一邊不用花錢,站在她們麵前,欣賞完了,一定會讓你付錢的,我被她們拉著給了三十元才脫身!
  堯雨就這樣一點一滴地從圖片、文字中走到眼前。許翊中驀然發現,她是多麽熱情的人。她的行文簡單、生活化,卻活潑潑地寫盡情感。
  從這天起,他訂閱了雜誌,熱切地盼望著下一個月。他去查詢過堯雨的聯係方式,雜誌社為難地拒絕了他,不方便透露,這是作者的約定。
  許翊中無奈,隻能從雜誌上得到堯雨的行蹤。
  江蘇的周莊,浙江的西塘,福建的洪坑,廣東的赤坎……他在堯雨的身後亦步亦趨。他想飛過去找她,時間總是慢了一個月,許翊中看到的永遠是她的背影,他深深地歎息,什麽時候,那道美麗的背影會出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杜蕾主動地申請調入了策劃部,許翊中痛快地準了,他沒問為什麽,他心裏明白。
  “翊中,我一直奇怪,為什麽你不向我打聽堯雨的消息?”
  “她不喜歡。有什麽,我想她自己告訴我。”
  杜蕾笑了笑,“翊中,告訴我,你喜歡她什麽?”
  許翊中想了想,說:“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沒那麽多為什麽的。你這麽聰明,不會不知道的。”
  杜蕾沉默了會兒,說:“可是,我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一個人,喜歡他什麽。我喜歡你,喜歡你有錢、帥、性格很好,這些都是原因。可能,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堯雨問過他一次,杜蕾也這樣問他。他到底喜歡堯雨什麽?許翊中想了許久,目光落在雜誌上,他笑了,他喜歡堯雨的全部,包括為她犯傻吃醋。
  他定下心,不打算研究堯雨的路線在某個古鎮找到她,寧可守在這裏從字裏行間了解她。
  許翊中相信,她會回來,至少,拆B市古鎮的房子時,堯雨自然會出現,守株待兔吧。

  城裏的風景
  堯雨瀟瀟灑灑地走了幾個月,慧安和千塵坐在咖啡屋裏感歎。
  初春,淡淡的陽光像隻懶貓兒趴在屋角,呼呼地打著鼾。千塵盯著那團陽光,倦怠之意油然而生。
  “慧安,林懷楊向我求婚。”千塵平靜地說。在幾個月前,她還能哭,還能喊,還能感覺世界末日似的恐慌。現在,不過幾個月,她就隻剩下平靜。
  平靜的神態,平靜的語氣,似說著與己無關的事情。
  慧安看著千塵。兩年時間,似乎每個人都學會了平靜麵對。她沒吭聲地等著千塵繼續。
  林懷楊向她求婚,千塵看向慧安的眼神帶著掙紮和困惑。目光再次從慵懶的陽光中掃過,也許,還能擁有朦朧的溫暖。“當時隻說考慮下,我想,也就這樣了吧。”
  “千塵,你猶豫是因為蕭陽,是麽?還沒有完全的死心?”
  “慧安,你現在看問題越來越尖銳,是啊,沒有完全的死心,想著或許還沒嫁……還能有一種心底裏的希望罷了。”一絲嘲笑在臉上若隱若現。
  慧安看著千塵,想了想,說:“蕭陽和你爸媽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你選了父母,哪怕再無奈,你也選了。除非你能選蕭陽,不然,奇跡不可能出現。”
  慧安的直白讓千塵難受。是啊,再無奈她還是選了。她笑笑,問慧安:“城裏的風景如何?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嗯,我進去看了看,果然是座墳墓!”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千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慧安,你越來越幽默!”
  “你沒問題,沒準兒你進的不是墳墓,是座地宮,裏麵有你沒見過的寶藏!”慧安在玩笑中帶著正經,“千塵,婚姻是需要經營的。經營得好,沒有愛情一樣幸福。”
  “如果我嫁林懷楊,我不認為我會有多少心思去經營。”
  “千塵,婚姻像個放大鏡,會放大對方在婚前所有不了解的一切缺點,所以就需要磨合、經營。他收斂,你退讓,相互理解是最好的結果,不然,就是一方的委屈退讓。再不然,兩人都半步不讓,磨合不了,就不行了。”慧安飛快地看了千塵一眼,繼續說,“再好的感情,但人卻是兩個人。要夫妻同心,不經營怎麽能行?”
  千塵笑了,“慧安,你現在經營得如何?”
  “我想要孩子,林山已經三十六了。都說三角形是最穩定的,我磨合不了,還有孩子也是個問題。”慧安無奈地笑笑。
  三年前,慧安初嫁,大她十歲的張林山亦父亦兄,體貼溫柔包容。現在,慧安才明白,張林山也有煩惱,也有脾氣,也會像普通男人一樣賭氣,衝出家門。
  以前,他耐著性子陪她逛商場,慧安想,現在才知道他是討厭陪她逛商場的,因為她性子太慢,逛商場對自己是樂趣,對張林山是折磨。
  對張林山而言,沒有應酬,他隻想坐在家裏哪兒都不去。
  有次慧安怯怯地問他:“林山,你不喜歡我了麽?”
  張林山的頭馬上大了,“怎麽會?”
  “你難得在家,可是話也不多。”
  張林山怔了怔,笑著說:“上班和應酬,說話太多,回家放鬆,反而不想說話了。”
  於是慧安不再擾他,於是兩人哪兒都不去,他看書、看電視,慧安上網。慧安總想討他高興,他累了也不想做飯,慧安學著做,做到最後還是他下廚。一個周末下來竟比上班還累似的。
  要是有孩子,慧安想,會打破這種僵局,兩人可以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孩子會帶來樂趣。
  “小雨還是最瀟灑的,一去幾個月,玩瘋了。”千塵有些羨慕,“也是她看得開,沒有陷進這樣的麻煩。”
  慧安嗬嗬地笑了,“其實每個人都能這樣的,隻是每個人在意的東西不同。你不覺得小雨的思維是直線思維?她隻要一個目的,不成就算,少有像你我考慮這麽多,也是難得她有這樣的環境。”
  “是啊,簡單點也是種福氣,不會讓自己這麽累。杜蕾呢?她現在怎麽樣?”
  慧安怔了怔搖頭,“很久沒有見到她了,我不知道。”
  從咖啡屋出來,千塵告別慧安,沿著街道走著。她漫不經心地看著街兩旁的店鋪,玻璃反光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驀然回頭。蕭陽拎著食品袋站在街對麵。“阿陽!”她下意識地喊出口。
  蕭陽瞧見了她,笑了笑走過來,“千塵。”
  分開幾個月,千塵的心還是狂跳起來。他站在她麵前,一點沒有變,清俊的麵容,淺淺的笑容。
  她張嘴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便低下了頭。
  千塵不知道,在她低頭的瞬間,蕭陽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憐意。他開口說:“我給外婆買她愛吃的點心,給她送去,我們另找地方坐坐?”
  “好。”
  兩人默默地走著,一路無語。
  蕭陽進屋去放東西,背影剛拐進門,他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蕭陽回頭往外看了看,放下了東西想了想,才走出來。“對麵有家茶樓,去那裏吧?”
  “好。”
  等到兩人坐下,蕭陽沉默會兒,突然說:“千塵,我交了個女朋友。”
  千塵手一顫,差點扔掉手中的茶杯。她垂下眼簾,絕望、心疼、失落、憤怒各種情緒齊齊出現。
  蕭陽的坦白像一記悶雷在腦中炸響,她從沒想到過再見時,蕭陽居然有了女朋友。千塵看了眼蕭陽,他眼中隻有坦然。
  這種坦然像一把利器,鋒利地剖開一個事實。兩個人在朝著不同的方向,走著不同的生活軌跡了。
  他明白她的壓力,明白她的情感,他也明明白白地接受並決定不在原路等待。他望著她無奈地前行,腳終於邁向了另一條路。
  一條路出現了分岔,像開口的剪刀,從此越離越遠。一個聲音在千塵腦中呼喊,不要有交集,因為交合的瞬間,刀鋒到處,愛戀被寸寸絞斷。
  這比分手還要殘忍,還要讓人痛!
  想要自私都不能,想要留住也不能。
  千塵看著蕭陽,目不轉睛,眼圈慢慢地紅了。
  她低下頭說:“回去了,你過得好一點……”
  言語在此時顯得多麽無力。言語有口卻無心。心,也回不去從前。
  蕭陽再沒像從前那樣送她回去,而是笑著道別。
  千塵走了一段路回頭,看著蕭陽的背影,忍不住地輕喚了一聲:“阿陽!”
  他,漸行漸遠。
  早春三月的陽光還是柔軟。她的心已陷入黑暗,一個聲音小聲說,回不去了,再也回不了頭了。
  昨日愛戀今已消散,千塵心灰意冷。
  五月,堯雨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千塵看著突然出現的堯雨,笑著笑著便哭了,“小雨!我要嫁了,我要嫁給林懷楊了!”
  堯雨鼻子跟著一酸,抱住了千塵。她突然推開千塵,“再給一次機會,千塵,咱不要想那些,我去給蕭陽說,你倆要是還想在一起,現在也來得及。”
  千塵使勁地搖頭,“阿陽有女朋友了,他有女朋友了,他們,他……就這樣了,小雨!”千塵放聲痛哭起來。在堯雨麵前,從分手到如今答應嫁給林懷楊,所有的片段仿若就發生在昨天。
  這晚,千塵去了堯雨家,兩人又哭又笑,乖乖不安地圍著千塵打轉。
  “它喜歡你,看不得你哭。”堯雨嗬嗬地笑著解釋。
  千塵吸了吸鼻子,笑了。生活打開了新的窗戶,是另一座城裏的風景了。“我要學會經營,懷楊人很好,就是性格內向了點,我得主動一些。慧安的經驗,經營好了,沒有愛情也能得到幸福。懷楊人很好……”她不停地說著林懷楊的好,不停地說會幸福。
  堯雨心裏歎息,千塵是自我安慰,是給自己鼓勁、打氣嗎?她重複著千塵的語言,用笑容加深千塵的信心,“好,一定會的。隻有我來給你當伴娘了,可惜以後我結婚,都沒法讓你們來當伴娘。”
  “小雨,伴郎要誰?許翊中?”
  “不要,我沒聯係過他。”堯雨拒絕,“這半年,我和他沒聯係,等你婚禮後,我還要走的,用兩年時間走完一百座古鎮。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這半年來,她常常地對著美景,就會想起他。然而換了手機卡,上麵卻沒有一條信息跳出來。
  時間是石磨,會碾碎感情,隻留下氣息,嗅得著卻摸不到。
  慢慢地堯雨學會了回避,她避開思念,不再去想。
  也許,半年過去,許翊中和她也成了空有記憶的過去。
  她對千塵笑了,笑容裏綻放出一種神采,一種千塵熟悉又陌生的神采,“小雨,你像極了我初當記者時的感覺。現在我都混成老油條了,沒激情了。”
  堯雨晃晃腦袋,“你啊,是陷在感情裏了,眼裏瞧到的,心裏想的,全是感情。可是你去采訪時,每天不接觸新的東西?”
  “是啊,新聞其實是個磁場,遇著有意義的新聞,就有勁。對了,聽說B市的古鎮,秋天一過就要拆了,嘉林修二期,是挺可惜的。”
  “拆不了,拖到明年春天,一塊磚也別想動。”堯雨胸有成竹。她輕聲告訴千塵所有的打算。
  千塵感歎了一句:“小雨,是因為你這樣的家庭環境,才插手去管這些閑事麽?換了別人顧自己的生活都來不及的。”
  “不一定的。也許我插手是和我生活的環境有關。我父母有這個能力過問,恰巧又對許翊中寄予了希望。以前我做事總害怕別人說你是靠了家裏如何,我要強好勝,畢業兩年待在外麵不回家,就是想靠自己。現在我不這樣認為。我養成這樣的性格,這不是我的錯。人總是要有自己的信仰和觀點,貴在堅持嘛。”
  千塵反複念了幾遍,淡去了笑容,“我知道,你們其實心裏對我選擇父母、放棄阿陽是不讚同的。我家就這樣。”
  “是的,千塵,我能理解,卻不讚成。不過,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具體情況,你覺得好就行了,不管你怎樣,或者我們的觀點不同,我總之還是支持你的。”
  許翊中並不知道堯雨已經回來,他的目光還盯著五月的雜誌上,堯雨從雲南和順僑鄉發的圖文。他想起那年的聖誕節。快兩年了,記憶還是深刻。
  ……傍晚,煙霞聚於西山,半圓形的月台旁,牛鈴叮當,老人相聚談天,像極了家鄉雲頂山下古鎮的氛圍……所有的街道都顯得和諧,香樟樹搖曳,宗祠、龍潭相映,儒家文化獨有的寧靜……我想家了。
  他心口一跳,她想家了。
  許翊中去B市的古鎮很多次,他完全明白堯雨喜歡的那種生活的氣息。他有些矛盾,也許像杜蕾說的,如果因為建二期拆那些老房子和堯雨發生衝突而分手,實在是不可思議且可笑的理由。
  在分開半年後,他和堯雨沒了聯係,然而,從這些字裏行間得到的對她的認識,許翊中覺得他比以前更了解堯雨。
  他瞟向桌上的請柬,微微地笑了。千塵的婚禮上,她一定會出現。他不打算再放她離開,讓她再消失。
  千塵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明天,她就會離開這間她生活了二十六年的房間,搬到另一個陌生的房間。
  她是什麽?小鳥?看到籠子的門打開欣喜又害怕。試著走過去,原來不過是在籠子間搭了塊跳板。走過去,不過換了個仍然飛不出去的籠子罷了。林懷楊一直溫柔,就像她的父母,一直對她一個樣。
  千塵笑了。明天就要離開父母嫁人,意味著她另有一個家庭、意味著父母放手。然後,林懷楊繼續充當父母的角色,保護她、愛護她。
  不好嗎?千塵懶懶地想,多好!再沒人在耳邊念叨,家裏會永遠如現在一樣喜氣洋洋。每個人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父母得到了理想的女婿,林懷楊得到了他心儀的新娘。她,得到了平靜與輕鬆,隻有蕭陽……他什麽都沒有,哦,他也有的,他得到了傷心、得到了絕情、得到了夢想的破滅……
  “阿陽,阿陽……”千塵一遍遍輕聲念著。她猛地撲到床上,深深埋進薄被和枕頭裏,大喊了一聲,“阿陽——”
  聲音被嘴邊的被子堵得發出了一聲悶響。這聲音仿佛從千年萬年後傳來,又消失在遙遠的黑暗裏。
  不知道悶了多久,千塵掀開了被子,無聲地笑了,笑得淚花直往外冒。
  看著我,阿陽!看看我……我們哪需要沉悶地過上那麽長時間,多麽簡單!答應嫁給家人滿意的林懷楊。母親仿佛年輕了,父親神情輕鬆了,親朋好友羨慕了,多好啊!一個氣宇軒昂、年輕有為的建築設計師!明天的婚禮聽說有七十桌,多風光啊!阿陽,你會在哪兒呢?
  在離婚宴禮堂很近的地方,看著這邊的熱鬧獨自黯然?還是躲在你的小屋喝酒解愁?還是和你的新女友快樂地過一天?
  你在街邊默然地看著花車從眼前駛過心痛不已,還是笑著告訴你的女友,將來你也會給她同樣的婚禮?
  阿陽,早知今日,我們為什麽不好好地揮霍最後的時光?我們為什麽不好好地珍惜每一分鍾?我們為什麽要讓這些陰鬱沉重地壓在頭上?我後悔了,阿陽!我後悔了,我哪怕……再給我一天,我也會和你笑著看第一縷晨曦、最後一抹陽光……
  千塵撫摸著手機,大頭貼上的蕭陽淺笑著瞧著她。她的心咚咚地跳著,翻開機蓋,緩緩地閉上眼,默念著他的號碼,該接通了,耳邊傳來他興奮的呼吸,“寶寶……”
  “哦,阿陽,我想你,想你抱,想吃魚片粥呢,阿陽……”千塵輕聲細語,眼前晃過蕭陽的笑臉。
  他從來都是笑的,心裏再難受,也會給她笑臉,最不濟也是淺淺的笑。
  電影院初見時他的痞痞的笑,清亮的雙眸。
  他在教室門外等她,帶她去吃飯,手牽住她的,堅定沒有半點猶豫。
  橋邊的等待,他是冬日最閃亮的陽光……他寬闊的胸膛,擁著她起舞……七年?快八年了,已經長到一塊兒的心,千塵用手比畫了一下,掰橘子似的,刺啦,兩半!
  她虛無地遞出一半,另一半……千塵笑了,做了個扔掉的動作。
  “千塵!”母親輕敲著門。
  她沒應聲,聽到母親笑嗬嗬地嘟囔了句:“這孩子,就是不喜歡熱鬧……”
  熱鬧?是啊,樓下的笑語歡聲隱隱地傳來,都開心著呢。
  眼淚就沒有停止過,千塵死寂地躺在床上,高興,讓她怎麽高興?
  敲門聲又響起,千塵還是沒動,門外一聲輕歎:“這孩子,怎麽還是不懂人情世故呢……”
  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不就是去對著前來賀喜的親朋笑,用笑來表達感謝,這就是人情世故!為了這樣的人情世故,為了這樣的麵子交情,她就不該和門不當戶不對的蕭陽在一起!
  千塵閉上了眼,時間會過得很快。七八年可以轉眼化為塵埃,轉眼又會有個七八年平淡度日,再來個七八年簡單生活,最後還有個七八年歸於安靜。一生,就是如此了!
  林懷楊帶著他的同學、朋友、同事闖進千塵的閨房時,他愣住了。一襲婚紗如霧般籠罩在千塵身上。他嗬嗬地笑著走近千塵,攔腰抱起她。
  腳離地的瞬間,千塵下意識地抓著堯雨的手不肯放。
  林懷楊一愣,堯雨已機靈地伸出手,“多謝新娘幫我討出門紅包。”
  笑聲哄然四起。
  一個紅包放在堯雨手上,她抖了抖手,不動聲色地收下,順勢拍拍千塵,“大吉大利!”
  千塵閉上眼,鬆開了手。林懷楊抱著她下樓,她隻聽到尖叫聲,氣球被踩得“劈裏啪啦”脆響的聲音。直到汽車開走,林懷楊才低低地喚了她一句,“千塵,你好美。”
  她低下頭,淚沾濕了麵紗。
  “怎麽了?”
  “沒事,據說出嫁都要哭,舍不得爸媽,舍不得家。”舍不得,她的蕭陽……千塵伸手去擦眼淚。
  林懷楊搶先了一步,輕輕用麵紙吸幹她的淚,笑著說:“以後,你要舍不得我!”
  千塵望著林懷楊的星眸,淺淺地笑了。或許,真能挖到一個寶藏,經營好沒有愛情的婚姻。
  到了酒店,千塵進了休息室。她掀開麵紗,看到淚痕,拿起粉一陣猛撲,心口跳得厲害。太多人,太多人了,她堅決反對傳統婚禮中新人站在酒店門口等待,所以直接改成了從門口走到地毯那一端。
  “千塵。”堯雨關了門,默默地看她。她看到蕭陽了,雪白沉靜的臉,黑烏烏的眸子,從街角一閃而過。下了車,她抽了個空,轉身去找,隻看到蕭陽的背影,他沒有再回頭。
  堯雨心裏難受,沒有請蕭陽,連佟思成都沒敢請。
  “小雨,我緊張,我心裏發慌……”千塵眼睛又紅了。
  堯雨走過去,仔細看看她的臉,又加了點腮紅,“沒事,當現場的人都不存在。我陪著你,慧安也快到了。林懷楊很帥,他身邊的伴郎也該死的帥!”堯雨咬得很清楚,她被突然搖身變成林懷楊伴郎的許翊中刺激到了。
  林懷楊家和她家的親朋太多,千塵捧著花球,站在禮堂的入口處,看著黑壓壓的賓客,緊張得快要暈倒。千塵低聲對堯雨說:“小雨,我的腿在發抖。”
  堯雨穿著粉紅的紗裙,站在千塵身邊。她微笑著問千塵:“你有膽現在跑?然後去民政局辦離婚證?”
  “小雨,你太直白了,安慰我!”
  “嗯,我站你身後,你倒下來我當墊背的。新郎很帥……我也緊張,因為我要跟著你走過去……許翊中的表情,讓我想罵人。”堯雨咬牙切齒,臉上笑容不變。
  千塵呼出一口氣,沒有退路了,“你比我緊張!”
  堯雨做夢也沒想到伴郎會是許翊中,目光越過賓客,她似乎看到許翊中站在林懷楊身後,對她露出了雪白的牙。
  話可以隨便說,真見到許翊中,堯雨仍忍不住心慌。他很帥,和玉樹臨風的林懷楊站在一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離了那麽遠,堯雨看不清許翊中的麵部表情,隻覺得他站在那裏瀟瀟灑灑,惹眼得很。
  千塵尷尬地解釋:“你說不要許翊中,我就告訴懷楊,伴娘我找,伴郎他找,我哪知道他找的偏偏是許翊中!可能嘉林請他設計樓盤,他和許翊中就熟了吧。”
  婚禮進行曲響起,千塵的父親帶著千塵走過去。堯雨跟在“天使”後麵,每走近一步,不安又多了幾分。
  許翊中盯著堯雨看,她頭發長了些,曬黑了,壯了點,粉紅的紗裙瞧上去很……性感,他為腦中浮起的這個想法逗樂了,又努力控製住。等堯雨走近時,他已換上了一副淡然的神情,對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堯雨低下頭,看了看腳上的高跟鞋,有點黯然,轉念一想,半年了,哪個男人受得了?沒緣分就算了吧。一念至此,她又難過。瞧著千塵和林懷楊禮成,新人要去敬酒,堯雨趕緊端起盤子跟在千塵身後。
  許翊中當伴郎,反正走到哪兒跟到哪兒,卻一句話也沒對她說。
  堯雨沒見到蕭陽,也沒看到佟思成。她明白千塵不可能請他們觀禮。看千塵的目光中就帶著憐惜,眼見千塵有想喝酒的衝動,她想也不想就攔了下來。
  一隻手從她手中取走酒杯,“包涵見諒!今天的伴娘酒量也淺。”許翊中笑嗬嗬地喝下。
  堯雨沒有吭聲,陪著千塵又走向下一桌。林懷楊和千塵端紅酒,賓客敬酒幾乎都讓許翊中接了過去。
  堯雨暗暗數著他喝的酒,嚇了一跳,這樣喝下去,他還不醉死在這兒?開口想說他,眼睛看過去,許翊中竟當沒瞧見她似的。堯雨氣得跺腳,心裏惱怒異常,幹脆也不理不睬。
  敬了二十桌,千塵去換衣服,堯雨跟著她去了新娘休息室。
  不多會兒,慧安也上來了。
  千塵又換了身旗袍。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腦袋有點暈,喃喃地說:“小雨,慧安,我想倒下去,我能不能眼睛一閉就倒下去!能不能啊?”
  慧安和堯雨互望一眼,這時間,千塵已沒有退路。她倆不謀而合地笑了起來,“婚禮就是要折騰,不折騰記不住!再累也要撐住!”
  “小雨,你又沒結婚,你怎麽知道?”
  堯雨笑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
  慧安和千塵一下子跳起來捂她的嘴,新娘休息室裏傳來堯雨慘烈的叫聲。
  慧安看著她倆,笑道:“好啦,還有幾十桌沒敬呢。千塵,你和林懷楊家的親朋太多了,今天有六十桌沒?”
  千塵疲憊地歎氣,“天啦,還有三分之二!”
  林懷楊輕輕地敲了敲房門,“千塵,快一點。別讓客人久等。”
  千塵沒辦法,盈盈起身,“會好的,會過去的。一生隻這一次。”剛說完這句話,就想起了蕭陽。她原來打算的一生一次的婚禮,結果嫁的卻不是他。千塵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堯雨嚇壞了,拿起粉撲給她補妝,“堅持住!千塵,別這樣!”
  “我看到阿陽了,我看到阿陽了,他……我沒辦法,沒辦法!”千塵哽咽。
  堯雨呆住,原來她也看到了。“嗯,我跑出去也看到他了,他微笑著說不方便來,就托我對你說恭喜。”堯雨麵不改色地撒謊。這時候,怎麽也沒辦法後退了。
  他說恭喜?千塵幽幽地瞅著堯雨,眼底溢滿悲傷,是啊,他能說什麽?自己這樣,他能怎麽樣?
  “千塵!你們快點!”林懷楊又敲門了。
  千塵大口地喘著氣,努力地呼吸平息心情,迅速克製情緒。擦去眼淚補好妝,她對慧安和堯雨笑笑,拉開門出去。
  慧安歎息一聲,拉了堯雨跟上去。
  林懷楊含笑看著千塵,伸手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累了?一會兒就完!”
  千塵臉一下子紅了。她微微掙紮了下,又想起這個人是自己的老公了,她輕輕地低下了頭,已經由不得她了,她隻能微笑,微笑著去麵對另一種生活。
  堯雨和慧安跟在後麵,慧安瞥了眼堯雨,“怎麽你和許翊中像兩尊門神不說話?”
  堯雨鬱悶地搖搖頭,“他可能惱了,半年沒聯係,可能,就算了吧。”
  “他找你找得很著急,你別誤會他了。”慧安好心地說。
  “沒看出來。”
  “他不理你,你有感覺嗎?小雨,喜歡的千萬別再放過,嗯?”
  堯雨歎了口氣,回到宴會大廳,她跟在千塵後麵敬酒,許翊中一直在身邊,還是不說話,有人敬酒,一律擋完。
  堯雨和千塵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都沒有注意到,慧安是一個人出席,張林山並沒有出現。

  無聲勝有聲
  千塵婚禮一完,堯雨和她告別時,看到許翊中正在和朋友說話。她沒有過去,堯雨想,如果許翊中不想再理她,她也沒辦法。徑直出了門,她站在酒樓門口等車。
  許翊中遠遠地瞥見堯雨走出門外,他想也不想就跟了過去,不知道是酒喝得多了還是別的原因,他現在生氣。
  他在宴會廳裏晃蕩了這麽久,她就無視?
  許翊中大步從堯雨身後走過,伸手拉住她就往停車場走。
  堯雨被扯得往前一個趔趄,發現是許翊中,就沒吭聲了,堯雨甩了幾下沒甩掉,反而讓他加大了手勁握得更緊。她偷眼看許翊中,他沉著臉,眼睛望著前方大步向前,拉著她就像,就像拖了隻垃圾袋。
  堯雨一驚,自己怎麽這麽想?垃圾袋?!等離酒樓遠了,她才開口:“你幹嗎?”
  許翊中回身用力一拉使勁抱住了堯雨,“哼,我不和你說話,你就不知道主動一點?”
  “你醉了!”堯雨嗅到了濃烈的酒氣。
  “是啊,我醉了,醉了也能帶你走!”許翊中掏出車鑰匙開車。
  堯雨一把搶過鑰匙,“我來,酒後不要駕車,你今天喝了很多。”
  許翊中有七分醉意,睥睨著堯雨。她開車?他想笑,歪著頭不信。
  堯雨歎了口氣,打開車門坐進去,熟練地打燃火,“上來啊!”
  許翊中好奇地坐上車。
  堯雨開車很穩,她沒有說話,開了空調對他說:“別開窗了,你睡會吧,到了我叫你。”
  許翊中又一次歎息,他了解她真是少。他笑嘻嘻地看著她,堯雨開車時的爽快與利落讓她渾身充滿了自信。許翊中努力睜大眼,可是他想他是醉了,平時再怎麽應酬喝酒,他也能把車開回去。今天堯雨開車,他眼皮打架,隻想睡覺,放心得很。
  堯雨側頭看了眼許翊中,他睡得很熟,睡著了的樣子很漂亮。她忍不住笑了。
  把車開到他家停好,堯雨碰碰許翊中,“到了,下車。”
  下車時許翊中腳步踉蹌,身體晃了晃,她扶了他一把,許翊中反手牽住堯雨,牢牢地握住。
  堯雨微微地用力掙紮,許翊中沒理會,一直牽著她的手回家。
  “你休息,我明天來找你。”
  話音剛落,許翊中一把抱住她,吻密密地落在她的臉上、頸上,然後找到她的紅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嘴裏的酒氣讓堯雨很不習慣,身體被箍在他懷裏使不上勁。任她怎麽躲閃,他總能準確地找著她的唇固執地與她糾纏。
  堯雨放棄掙紮,腦子慢慢地迷糊起來,閉上眼睛,順從地依在他懷裏,酒氣微熏撲麵而來,堯雨覺得自己也醉了。
  後背的拉鏈不知何時被他拉下,堯雨背心一涼,她伸手去推,許翊中突然彎腰抱起她走進了房間。
  酒後亂性?堯雨腦中飛快地閃過了這個詞,臉一下子紅了。
  一進房間,許翊中把她扔上床,整個人就壓了下來。他吻著她的脖子,臉貼著她的臉,然後就沒了動靜。
  堯雨在他身下躺了會兒,睜開眼,動了動身體,許翊中還是沒動靜。
  她忍不住笑了。堯雨輕輕地移開他,看看自己,紗裙掛在身上,裏麵一覽無餘,便伸手去拉拉鏈。
  這時許翊中手一伸,又把她帶進懷裏抱住,任堯雨怎麽使勁也掙不開。這隻裝醉的豬!堯雨閃過一個念頭,輕歎口氣,躺在他懷裏,閉上眼睛,慢慢地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堯雨睡醒時,身上蓋了條薄涼被。她笑著想,許翊中醒得可真早。
  正想著,許翊中穿著睡衣出現在門口,頭發濕濕的,才洗過。他看了她一眼說:“這是我的家。”
  我當然知道是你家,昨晚還是我送你回來的呢。堯雨看了他一眼,正要起身,“啊!”的一聲尖叫起來,“我的衣服!”
  “我脫的!想下手沒敢,又懶得給你穿了。”許翊中笑容可掬,大言不慚,眼睛在堯雨身上打轉。
  “流氓!把衣服給我!”堯雨東瞧西瞧,沒看到自己的裙子。
  許翊中走到床邊坐下。
  堯雨嚇得往後一縮,臉就紅了,“幹嗎?!”
  許翊中直直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小雨,為什麽?這麽狠?”
  堯雨轉過頭嘀咕:“誰叫你……啊!”她大聲地喊了出來,許翊中已壓在她的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堯雨剛一動,許翊中就笑了起來,“小心春光乍泄!”
  她馬上老老實實地躺著。
  “小雨,為什麽,半年沒消息?”
  堯雨沒吭聲,咬著唇,良久才說:“你不打電話來,我才關機的。”
  “嗯,然後就可以失蹤半年?”許翊中不緊不慢地實潰?劬?鏌延辛伺???/p>
  “我生氣!”
  “還生氣?誰叫你關門趕我走的?趕我不趕他,我氣了一個星期,就打不通你的電話了,你還失蹤半年,誰該生氣?”
  堯雨惱怒地轉開頭,這種姿勢讓她覺得很不舒服,“你把我的衣服給我!瞧我生氣,我走好了。”
  “不說清楚就想走?沒門兒!”
  堯雨無奈得很,翻了個白眼,“那你要怎樣?我怎麽知道你過了半年還記仇?”
  “那你就不知道主動來找我?”許翊中眼裏的怒氣越積越多。他狠狠地看著她,心裏一陣陣發酸。要是自己不找她,她就這麽不把他放心上,就算了?
  為什麽不主動找他?是覺得他不信任她,覺得他不了解她,就如同她也不了解他一樣?
  許翊中脫口而出,“是你不了解我,還是覺得我不了解你?”
  “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
  “你給過我機會麽?嗯?稍有不對就失蹤,誰把你寵成這樣的?!”
  許翊中渾身透出怒氣,逼得堯雨側開了頭。
  “我,我等你的電話等了一個星期!”堯雨有點哽咽。說完緊緊地閉了嘴,不肯再看他。
  在堯雨的理論裏,她不要主動,也不要勉強。半年前,她趕走許翊中的同時,也趕走了佟思成。她惱怒於杜蕾的上門挑釁,更惱怒於兩個在心目中占有分量的男人太巧地出現。
  那一切就像一個局,像精心設計的一個局。而堯雨,偏偏討厭做這種劇情的女主角。如果許翊中有風度,微笑地和佟思成打招呼,堯雨會開心。然而,他沒有,偏偏要在這當口當大男人,不趕他趕誰?
  堯雨在等待的一周裏,就像在和許翊中做心理較量,她明白許翊中等她主動道歉或撒嬌,就可以揭過此事。然而,她也希望許翊中能主動。她給了他整整一個星期,至少到飛機起飛。
  她的睫毛微微地顫抖,薄被下的身軀變得僵硬。許翊中心裏一痛,他在幹嗎?在逼走她麽?他連人帶被子往懷裏一帶,歎了口氣,“算了,小雨,我是在打沒有把握的仗。我舍不得你,你失蹤半年,我還是想著你。可是,小雨,你好好想想,這樣對我,你公平嗎?”
  他聲音一柔,堯雨就哭了起來,“你不來電話,你不理我,我才……才換了卡的,我想你不了解我,這樣就起誤會,我還不如,走了算了,你想不起我,我也……”
  “你也什麽?也就算了?”許翊中心裏氣得很。
  堯雨怯怯地看他一眼,“我不回來了麽,要是,要是你不想我了,就算了……要是……”
  “要是我還想你,你再來找我?”許翊中徹底被她打敗,“你就從來不知道主動一點,討我歡心?萬一我變心了呢?”
  “那就算了唄,”堯雨低低地呢喃,心裏一酸,她沒有主動的意識,並不等於她不喜歡他,“我要求是高了點,要是,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分開半年就算了,我,也不勉強。”
  許翊中氣得捏著她的下巴,冷聲說:“看著我,你就這麽無所謂?這事也隨意?”
  堯雨被動地看著他。許翊中眼眸深處翻湧著驚濤駭浪,她不知所措地伸手想推開他。
  他手一緊,把她箍得更緊,“做夢!現在明白告訴你,沒有的事,我要你,老早就告訴你我要你!你再隨意也不準拿這事兒隨意。”
  堯雨咬著唇忍著,心裏有點慌,許翊中陰沉著臉就像,就像想要吃了她。她側過頭伸手去推他,“你起來!”
  許翊中支起手肘不理會。
  堯雨怒了,動作幅度更大,許翊中胸腔裏突然傳出悶悶的笑聲,“真不怕被我看?還是想讓我看?”
  堯雨臉紅地轉開頭,“不要臉!”
  “你說對了!”許翊中作勢拉住被子一角就要扯。
  堯雨大驚,“不要!”
  “認錯!”
  “不!”
  “那我掀被子了?”
  “又不是沒進過遊泳池,我當我穿的是比基尼!”堯雨倔了起來。
  許翊中喃喃地說:“看來內衣都不該給你穿。”說著手已伸進了被子。
  堯雨拚命掙紮,許翊中不耐煩地拉高她的手,恨恨地說:“你真是個土匪!”說著低頭找住她的唇吻了下去。
  雨後樹林清新的味道在嘴裏蔓延,久違了的感覺。許翊中心裏一聲歎息,加深了這個吻,固執地探尋她的柔軟,吸取她所有的味道。
  隔著薄薄的衣料,他的身體發生著變化,他突然抬起頭,眼睛裏閃動著情欲。“小雨,我想你。”
  堯雨有點迷糊地看著他。
  許翊中朗眉星目,笑容極具魅惑。
  他不想停止,卻驟然從堯雨身上跳了起來。“裙子拉鏈壞了,你等我,我去另買一套。”說著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堯雨突然癡癡地笑了起來,她圍著薄涼被下了床,順手從衣帽架上找了件他的T恤套上,去洗了個澡,這才慢慢地打量他的房子。
  這是她第一次來許翊中的家。房子一百來平米,收拾得很幹淨,還有幾個房間關著,她禮貌地沒有打開。
  堯雨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開電視。眼睛突然看到茶幾上放著一摞雜誌,她怔住,想起了什麽,轉身又回到臥室,果然,床頭櫃上擺著的也是一本雜誌。
  她的指尖伸出去又收回來,看了會兒才輕輕地翻開,是最近的和順僑鄉。
  她走到客廳,拿起那摞雜誌。雜誌按時間順序齊整地碼著,一共八本。她拿起最下麵那本,輕輕一翻就翻到了周莊那期。他常常看嗎?才會有這麽深的痕跡,稍一翻動就看到了周莊的那一頁。
  堯雨呆呆地坐了會兒,喜悅像泡泡咕嚕地冒個不停。他沒有不理她,他心裏一直記掛著她,一直想著她!她跳起來,“啊!許翊中是隻豬!啊——”
  話音未落,門已被推開,許翊中拎著兩個衣服口袋出現在門口,奇怪地看著堯雨。
  她伸出的手還揚在半空中。堯雨的臉飛快地變紅,訕笑著放下手,“你回來啦?!”
  許翊中懷疑地看著她的奇怪舉止,眼睛掃到沙發上的雜誌,臉也跟著紅,側開頭輕咳了兩聲,“穿我的T恤也不錯。”
  堯雨低下頭,臉一紅,光著的腳指頭動了動,嘟囔著:“誰害羞啊?”
  許翊中不自然地指責,“你這樣分明是在誘惑我!”
  “嗯。”堯雨輕哼。
  許翊中大驚,勾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眉梢細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不肯相信他聽到了什麽。堯雨被他瞧得極不好意思,一巴掌打開他的手,伸手去拿他手裏的衣服。
  許翊中把手裏的衣服遠遠地扔在沙發上,手輕撫過她的臉頰,“黑了。”
  堯雨專注地看著他的雙眼,突然踮起腳尖啄了下他的唇。
  許翊中不可思議地微張了下嘴,心裏湧出一陣狂喜,摟過堯雨吻住。
  他的吻纏綿裏帶著挑逗,堯雨盡可能地跟隨著他的節拍,像是無休止地探索,看不盡的風景,沒有停止的念頭。
  不知不覺,堯雨的手輕輕地扯住了他的衣服下擺,猛地往上一卷。
  許翊中一伸手,脫去了上衣,露出光潔的肌膚。堯雨小心地把手放在他胸口,感覺到他的心在手掌下急促地跳動,忍不住把臉貼上去。
  一股衝動從心底深處升騰而起,許翊中強忍著馬上把她正法的衝動,任堯雨貼著他,突然胸口一癢,堯雨輕輕地吻在胸膛上。
  他要是再不動,他想他肯定是豬。“你確定你是在挑逗我?”問話的同時他已抱起了她。
  堯雨勾住他的脖子,咯咯地笑著說:“我不把你吃了,我不踏實!”
  許翊中站住,恨聲道:“我是該對你失蹤半年表示生氣不讓你如願呢?還是說聲樂意效勞?”
  堯雨把頭埋進他的胸口,“過了這村沒這店了,給你五秒鍾!”
  許翊中放聲大笑,“五秒鍾你不覺得太快?”
  “許翊中,時間到,你放我下來!”堯雨臉漲得通紅。
  “不!現在我說了算!”許翊中心情愉快之極。他沒想到堯雨會這麽大膽敢主動引誘他。走進房間的時候,他想,他白去買衣服了。
  “還是第一次來我家,對吧?”許翊中看堯雨東張西望一副好奇的樣子,心裏有些難受,他還真沒這樣談過戀愛。
  堯雨趴在許翊中背上,指揮他背著她參觀他的家。聽到他這樣說,側過頭親了他一口,“以後我會常來。那是什麽?怎麽一樣雜誌你買兩本?”堯雨奇怪地看著書房裏出現的又一摞雜誌。
  許翊中哼了一聲不回答,順勢抱著她坐在椅子上,轉開了話題,“還是不肯認錯?”
  堯雨見雜誌似沒有翻看過,已明白他的心思,是感動、是難過,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許翊中臉有點熱,恨聲說:“我現在發現,你其實還挺怕撓癢的!”手在堯雨腰間輕輕一掐。
  堯雨驚跳起來,整個人被控製在他懷裏,動彈不得,難受得大笑起來,“啊!我錯了!”
  許翊中停住,手還放在她的腰上,慢吞吞地問她:“哪兒錯了?”
  堯雨喘著氣說:“你放手,我好好和你說嘛!”
  許翊中手輕輕一用力,堯雨又笑了起來,“不要!哈哈!我,我不該不聯係你!不要!我錯了,不該換電話!不該,誰這麽小心翼翼連本雜誌都當寶貝!”
  “看來不怕癢!”許翊中被她說中心事,惱羞成怒地連掐帶戳,輪番折騰堯雨的癢癢肉。
  “啊!哈哈!不,不要了,我在想!”堯雨笑得無力。臉上紅暈滿布,眼睛滴溜溜轉著想脫身的法子。
  許翊中不吭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珠子轉這麽快,想打什麽歪主意?嗯,沒笑夠?想不出來?”
  他的手扶在堯雨腰間,堯雨難受地求他,“我們好好說,這樣我難受!”
  “這就難受了?你跑了半年招呼不打,我不難受?誰錯?”
  “我錯!”堯雨很識時務,嘴裏又嘀咕了一句:“你逼我認錯,不算!”
  許翊中真的很佩服堯雨,都這樣了還嘴硬,不由得放柔了聲音,“想我不?”
  “不!”
  顯然這個答案他並不滿意,手又不安分起來。堯雨怕癢,忙不迭地連聲喊著:“想!真的想!”
  許翊中滿意地笑了,輕輕地吻她的臉頰,“小雨,嫁給我,嗯?就今年。”
  “不行啊,我還想在兩年裏走完一百座古鎮。完了再說。”
  “那你保證,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一走了之!”
  堯雨笑了,“人都是你的了,你還要什麽保證?”
  許翊中搖搖頭,“兩個人之間是相互的,要是換了我對你做出掃地出門、失蹤半年的事,你會怎樣?你就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對不起,我以為你生氣了,再不想理我了,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失蹤半年?”許翊中想起來就生氣。
  堯雨摸摸他的臉,逗他,“不生氣了,這不回來了嘛。”
  “回來也沒來找我。”
  “要是分開半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找你幹嗎?”
  “你就不能主動點?”
  堯雨眼珠一轉,“我還不夠主動?”
  許翊中一愣,嗬嗬地笑了起來,“小雨,凡事多為對方想想,嗯?我也不對,我不該太強,一周都不來找你。女孩子是要寵的。”
  他真的很好,堯雨明白自己是任性了。她偎依在他懷裏輕聲說:“其實也隻對你這樣,我都沒想過會發那麽大脾氣。許翊中,你聽好了,我對思成從沒發過那樣的脾氣……”
  她沒能再說下去,許翊中全然明白堯雨的意思,忍不住吻住她,堵回了她想說的話。他不需要她再解釋。

  心意費思量
  千塵蜜月回來,約了慧安和小雨,她選的地方還是良木緣。
  千塵瘦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她想選C大外的這家良木緣,約了堯雨、慧安下午五點見麵。她三點就到了,坐的還是三人第一次相聚的那個座位。
  兩年半,一晃就過了。
  兩年半以前,她和蕭陽還情意綿綿,心心相印。現在……她眼睛濕潤了。世事難料,所有的一切都是從前沒有想到過的。誰能說兩情相許就能牽手白頭?原來伴她走以後日子的是另一個他。
  新婚第一晚,千塵很緊張,怕林懷楊嫌棄她不是第一次。結果什麽事都沒有,林懷楊相當細心、相當體貼,沒有多問過一個字,連眼神自始至終都是溫柔的。
  他睡著後,千塵安靜地躺在床上,兩行淚從眼角滑落。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蕭陽,蕭陽的吻,蕭陽的撫摸,蕭陽的擁抱。
  空調開得很低,千塵打了個寒戰。她不該再去想,她已經嫁給身邊的這個人了。
  就在這晚,千塵夢到了蕭陽。
  四周都是水,千塵坐在一條小木船上,腳泡在水裏,船裏裝滿了水,冷風吹過,千塵打了個寒戰,她發現船離岸越來越遠,水麵上漂著一層白霧。她回頭看看船去的方向,什麽也看不到。
  這時她看到了蕭陽,他站在岸上默默地注視著。清俊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嘴緊閉著,黑亮的眼睛似帶著無限的愁緒……他就這樣看著她,看著那條小船載著她往遠處飄去。
  千塵張嘴想喊,可是聲音全悶在了胸口,任她張大嘴,也發不出一聲……她想跳入水中,又動不了。雙腿浸在水裏,寒氣從腳底往上爬。她摸摸四周,船上全是水,卻怎麽也不沉,就隨著波浪蕩漾著朝遠方漂去。
  她瞧著蕭陽的臉慢慢地變得雪白,眼睛更黑更深沉,他沒有叫她,就緊閉著嘴瞅著她……千塵拚命地拍打著水,船還是離蕭陽越來越遠,霧氣慢慢模糊了他的臉……她急得醒了。
  林懷楊還在酣睡,從千塵的角度看,他有高貴光潔的額,挺直的鼻,立體分明的唇,下頜的線條優美。他是英俊迷人的,此時睡著了露出平和而滿足的神情。千塵迷惑,這就是她的丈夫?一生要相守的人?
  林懷楊對她很好,他的家裏人也對她很好。千塵的父母也對這個女婿感到滿意。一家人坐在一起,千塵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人。他們不需要她的參與,隻要她的身份,陶教授的女兒。她的喜怒哀樂不重要。
  這也正隨了千塵的心意,她心不在焉,沒有想蕭陽或別的事情,她隻是像蝸牛縮回了殼裏,窩在自己的世界裏,那裏有她年輕的心,所有的幻想、愛戀、相思和痛苦。她睜大了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睛注視著父母、林懷楊、別的親戚朋友,時常還伴著微笑與點頭。但沒有人知道,她離他們太遠太遠。
  他們要的,就給他們吧。
  蜜月歸來,母親興奮地拉著千塵問長問短。千塵輕飄飄地回答:“媽媽,你不是覺得為我好嗎?嫁了他,我就會幸福快樂,那還問什麽?如你所願。”
  她不想再回家,結婚後林懷楊說回家,她就回去。林懷楊不提,她也不動。
  才多久呢?結婚才兩個月。千塵就覺得自己老了,心如死灰。短短兩個月的婚姻,千塵覺得她看盡了一生。
  她和林懷楊之間迅速形成了規律,早晨一盒牛奶、一個麵包或前天買的包子用微波爐熱熱;中午在各自的單位吃飯;晚上下班千塵一般不準點,超過了時間她就在外麵吃,準點的話就給林懷楊打電話,他來接她一起吃,然後回家,千塵上網,林懷楊也上網。
  這就是結婚成家?
  “千塵!”
  她回頭,慧安衣袂飄飄地走過來。千塵想起兩年多以前,第一眼看到的慧安。慧安轉眼之間就似眉眼長開了似的,成熟嫵媚,那種小兔子似的嬌羞被眼神裏的穩重代替。
  “蜜月如何?你那位夠帥!和你站在一起太般配了。”慧安自然地誇林懷楊。
  千塵突然想到,從前,她和堯雨也誇張林山,成熟有型、體貼有加。她試探地說:“沒有張林山體貼成熟!張林山對你沒得說。”
  她注意地觀察,慧安目光中閃過一絲黯然,笑容帶著種難以表達的牽強。
  千塵輕笑起來,“慧安,我終於明白那句話的感覺了,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別人看到的,永遠不是自己感知的。”
  慧安投過來欣賞的眼神。眉尖輕蹙,似投石於湖中,漣漪散開,慢慢地消失不見。她用吸管輕攪著果汁,想了想開口問道:“千塵,你很失望?對婚姻失望?”
  “是,我沒有書上寫的、別人說的那種興奮,就像是走了該走的一步。父母滿意,周圍人說好,我懷疑自己的感覺。大家都說正確,而我說不對,是不是我錯了?”
  慧安有些同情千塵,她安靜地說:“千塵,你是放不下蕭陽,凡事都習慣了拿蕭陽來做比較。現在你想起的隻有蕭陽的好。你看到的,隻有林懷楊的不好。”
  “懷楊不是不好,是很好。他真的很好,就是,我怎麽就找不著感覺?像蜜月,我們去了香港。逛一整天街,我問一句,他答一句,耐性很好,就是,他像我請的搬運工。他的話少得可憐。總之在香港我逛了四天街,他陪著我逛了四天,當了四天搬運工,然後回來。”
  “嗬嗬,”慧安笑了起來,“林懷楊真是不浪漫!”
  千塵像發現了問題的關鍵,點頭同意,“對,他就是不浪漫!”
  “說誰呢,誰不浪漫了?”堯雨的聲音在她倆身後響起。
  千塵和慧安笑了,“小孩子,大人的事別插嘴。”
  堯雨嘴一撇,“兩個已婚家庭婦女,又扯家長裏短,婆婆如何、老公如何了?”
  “你來了,我們就說說許翊中好了。”
  “他有什麽好說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堯雨嬉笑著不肯。她關心慧安,也關心千塵。她對千塵特別不放心,生怕她心裏還記掛著蕭陽。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都二十六歲了。女人啊,過了二十五就走下坡路,還是當男人好。男人四十一枝花,三十五六正是魅力十足的時候。”慧安感歎。
  “我過些日子還走,年底之前回來。”堯雨岔開話題,把出去看到的有趣的揀來說,總算讓千塵和慧安捧腹大笑。
  “這就對了嘛,不過二十六歲,說得自己有多老似的。”堯雨洋洋得意自己製造的效果。
  “小雨,看你這樣子,和許翊中漸入佳境了吧?不過,像他那樣的男人,還是守緊一點好,你一出去又是兩三個月,聚少離多不是件好事情。”慧安好心地勸她。
  堯雨甜甜地笑了。許翊中是個異類,正說著電話就來了。堯雨接了電話,起身,“你倆再聊聊,他馬上到,說有事。我先走了。”
  千塵和慧安笑了,不過結婚才兩個月,千塵覺得和堯雨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
  堯雨走了半個小時,突然打個電話問她們是否還在,又回來了。她解釋說,許翊中突然集團有應酬,所以她打算回來繼續與她們談天說地,消磨時間。
  看看時間不早,慧安打算回家了。堯雨拉住她,“張林山要回家麽?”
  “不知道,還沒打電話。”
  “那你回家幹嗎?給他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完,讓他來接你唄。千塵,你也是,讓林懷楊來接。我也和許翊中說好,完了他來接,我們可以坐著聊到他們來接!”
  慧安和千塵拿起電話給各自的老公打。
  堯雨低下眼簾,心裏早亂成了一團。她和許翊中出去,剛離開C大沒多遠,她居然看到杜蕾和張林山在一起吃晚飯。
  許翊中不以為然地說:“杜蕾調到策劃部了,和規劃局接觸多。要去和山子打聲招呼不?”
  堯雨瞪他一眼,“我不喜歡杜蕾,才不去呢。”
  然而她心裏始終不安心,讓許翊中又送她回了良木緣。
  “林山今晚有應酬,接不了我。我還是早點回去,今天覺得特別疲倦似的。”
  “懷楊說馬上就到,先送你,我們再回家。小雨你呢?”
  堯雨撒謊,“我和許翊中約好在這裏等。”
  慧安她們剛走,堯雨也離開了良木緣。她仔細地想了想,徑直順著張林山和杜蕾吃飯的街往前走。她希望是自己敏感,然而她的直覺告訴她,沒有這麽簡單。她甚至覺得許翊中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遮掩。
  轉過街角,青江出現在眼前,不遠處是那家小漁館。再過去,千塵曾經說過,有家很特別的咖啡屋。
  堯雨看到了張林山的車就停在咖啡屋外,她心裏湧起一種憤怒。慧安,這就是張林山的應酬?
  她走進小漁館想吃點東西等著。堯雨往角落走,從這裏能看到張林山的車尾。
  “堯堯!什麽時候回來的?”
  堯雨嚇了一跳,佟思成和蕭陽坐在不遠處。她沒動,對他們笑笑。
  佟思成走了過來,“等人啊?要不要一起吃?”半年不見,堯雨曬黑了點,短發長齊頸項了。佟思成眼中閃爍出濃烈的思念。
  他為什麽不長胖一點呢?臉色這麽難看。堯雨心裏歎息,低下頭,說:“我喜歡坐這裏。”
  “還生氣?這麽長時間了。”佟思成小心地問她。
  堯雨回過神,笑了笑,“我哪有那麽小氣,不是呢,我想坐在窗邊。”
  佟思成和蕭陽挪了過來。
  “千塵好嗎?”佟思成幫蕭陽問。
  “很好。”堯雨想,這時候難道能說不好?不好也要說好。
  蕭陽溫和地笑了,“我年底結婚。”
  堯雨心裏湧起一種難受,她擔心地看了眼蕭陽。他似乎沒什麽變化,但眼睛卻沒有神采,以前朋友相處的那種活泛的亮色似乎磨滅了。堯雨心裏明白,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就把話題扯開了,“你們公司做得還順利吧?”
  佟思成笑著說:“過得去。你呢,這半年還好吧?去了些什麽地方?”
  堯雨吃著魚,開始說去過的古鎮,眼睛隔會兒就往外看。
  佟思成習慣地幫她夾魚。“思成,我自己來……”堯雨端著碗的手一抖。
  “怎麽?燙著了?”佟思成拿過碗放下,緊張地問她。
  堯雨已驚得呆住,她看到許翊中的車開了過去。他知道,他知道張林山和杜蕾在這裏?!這是怎麽回事?堯雨腦子裏閃過無數的念頭。
  “堯堯,怎麽了?”佟思成皺著眉回過身看,卻什麽也沒看見。
  “沒什麽。”堯雨心神不寧。她站起身拿出電話,“我打個電話。”她走到一邊打給許翊中:“你在哪兒呢?”
  “哦,你呢?完了麽?要我來接你?”許翊中避開了堯雨的問題。
  “是啊,我這邊完了,你在哪兒?”堯雨又問了一遍。
  “哦,那你等著,我來接你。千塵和慧安呢?要我送麽?”
  堯雨氣得想笑,擔心慧安和張林山、杜蕾撞車麽?她淡淡地說:“千塵送慧安回家了,你來接我吧,十分鍾你能到麽?”
  許翊中輕快地笑了,“五分鍾就到!”
  掛了電話一會兒,堯雨看到許翊中開著車離開。她站起身對佟思成和蕭陽說:“我先走一步,有時間再聊。”
  佟思成有點擔心,“堯堯,你神經兮兮的,出什麽事了?”
  “沒事,我走了,許翊中來接我。”
  佟思成黯然地看著堯雨遠去,蕭陽有些不忍心,“師兄,你和堯雨分手的兩年,也一樣過了。”
  “是啊,就是瞅著總不得勁兒,沒事的。”佟思成笑了笑。
  堯雨走了很遠,回頭看到張林山的車還停在路邊。她冷笑一聲慢慢地走回了良木緣。
  “小雨!”許翊中按了聲喇叭叫她。
  堯雨不動聲色地上了車。
  “你去哪兒了?還給我說五分鍾,害我等這麽久。”
  “我哪知道你來這麽快?我以為你去了集團,過來需要時間。我打電話時你在哪兒?”堯雨第三次問許翊中。
  “我就想著要來接你,在這附近轉悠呢。”
  “一個人沒事在這一帶轉了兩個小時?”
  “是啊,想著吧,你們三個在一起聊天,我來也不方便,這不就隻能在街上轉悠著等你了。你電話一來,我馬上飛奔過來。”許翊中笑著表功。
  “許翊中,我問你件事兒。我今天看見杜蕾和張林山一起吃飯,我心裏總不得勁兒,你說是杜蕾調策劃部和規劃局有接觸。真是正常接觸?”
  許翊中就怕堯雨問這個問題,想了想,說:“應該是正常接觸,哎,我說小雨,你別也像別的女人一樣,一看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吃飯就往歪處想。本來沒事兒,結果一攪和變成有事了。”
  “哦,這樣啊,你是說我多心了?”堯雨斜斜地瞟了許翊中一眼,“你心虛幹嗎?你要恍男椋?愀陝鶉齷眩俊?/p>
  許翊中心裏一跳,吃驚地回過頭看堯雨。
  “你敢說你不心虛?!你明明知道張林山和杜蕾吃過飯去泡吧,你就是不肯明說。”
  “小雨!”
  “你自己說吧,怎麽回事?”
  許翊中在路邊停下車,嚴肅地說:“小雨,你別亂猜想,山子和杜蕾真的沒啥。”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什麽叫沒啥?要怎麽樣才叫有啥?你這樣幫他們藏著掖著,真的有啥了,你叫慧安怎麽辦?”堯雨很生氣。
  許翊中不知道該怎麽對她解釋,又不想和堯雨起誤會,斟酌了半天,說:“山子和杜蕾是互相欣賞,沒有那種,那種……”
  堯雨勃然大怒,“我和思成也是互相欣賞,我現在就找他喝茶聊天去!”
  “你敢!”許翊中臉一沉,喝道。
  “我和他就是互相欣賞,絕對沒有那種,那種感情!我怎麽不敢,我還理直氣壯!”
  “這是山子和杜蕾的事,有必要咱倆因為他們吵?”許翊中有點理解不了堯雨的思維。在他看來,這幾乎是相當純潔的感情了。山子和杜蕾在一起,偶爾約著吃飯喝茶聊聊天,僅此而已。
  張林山告訴許翊中,他和杜蕾是互相欣賞,許翊中能理解。慧安是好,可是慧安扮好了妻子的角色,卻不能扮好一個知己的角色。
  男人的需求是多方麵的,除了老婆,他還需要異性朋友、需要崇拜、需要理解、需要溝通,甚至需要新奇和刺激。許翊中理解張林山,也理解杜蕾對張林山的感情。所以,許翊中默許杜蕾調進了與規劃局打交道較多的策劃部,而且相當有默契地守口如瓶。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你根本不以為然,你覺得很正常。正如你所說,這是張林山與杜蕾的事,可是,你別忘了,張林山是慧安的老公。沒有一個女人能喜歡老公和別的女人相互欣賞!這詞用得真高明!告訴我,許翊中,什麽叫沒啥?在你的眼中,要上了床才叫有啥?我現在就和你有了啥!否則,啥也不是?!”
  堯雨劈裏啪啦說完,看了他一眼,“我對你,相當失望。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我們的觀點不同。我不希望多年後,你告訴我你與別的女人這樣相互欣賞,還說得理直氣壯!再見!”
  她推門下車就走,許翊中臉色鐵青。女人,這就是女人!難怪男人會出軌,全是這幫女人搞出來的!娶了她就沒有自由,和別的女人吃頓飯、聊聊天也當成天大的事!他氣了半天,突然想起堯雨最後說的話,嘴裏罵著,開始給她打電話,果不出所料,又關機了。
  許翊中氣得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這個堯雨,一生氣就關機,讓他上哪兒找去?又想失蹤半年?他冷笑著給杜蕾打電話,“杜蕾,堯雨家住哪兒?”
  以前他不想問杜蕾,因為堯雨不喜歡。他希望他想知道的,都由堯雨告訴他,而不是從別人嘴裏,特別是從杜蕾那裏知道。
  “翊中啊,我不知道他家住哪兒。你等會兒,我問下我爸。”杜蕾壞壞地笑了。等了幾分鍾給許翊中打過去,“聽說是住在西山下停雲路七十號,你隻有去問問。”
  許翊中聽了覺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來,開著車直奔西山停雲路七十號,車開到門口,被警衛攔了下來,“找誰?”
  “堯雨。”
  “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
  “請問你有她家電話嗎?”
  “沒有。”
  “你沒聯係好,不能進。”
  許翊中有點急,“你能不能幫我給她家打個電話問問。”
  警衛遲疑了會兒,查了一下,“對不起,我們這裏沒有叫堯雨的。”
  “她住父母家。她是我女朋友。”
  警衛眼中明顯透出懷疑,但依然很禮貌,“那請你聯係了她再來。”
  許翊中愣了半天,沒轍,他朝裏麵看了看,沉著臉開車走了。看看,哪有男朋友不知道女朋友的家住哪兒,電話是多少,還聯係不上?這種稀奇事就發生在他身上。

  不相信友情
  堯雨等了杜蕾很久,她不打算讓慧安知道這事,但她想問杜蕾。
  “你不知道翊中四處找你?我把你家地址告訴他了,估計他也進不去。”杜蕾在樓下看到了堯雨。
  “杜蕾,為什麽?為什麽是張林山不是許翊中?”
  杜蕾一震,“你別亂說,我喜歡的本來就是許翊中!”
  “哦?許翊中和我在一起,你不吃醋?”
  “那沒辦法,感情是不能勉強的。難不成你希望我吃醋,喜歡看我吃醋以滿足你的成就感?”
  堯雨輕蔑地一笑,“許翊中說你和張林山是互相欣賞。我很想知道,你喜歡許翊中卻欣賞張林山,這兩者有多少區別?”
  “堯雨,你別以為隻有你才能夠與男人有單純的友情,別人就是齷齪!”
  “你喜歡上了張林山!”堯雨平靜地道出事實,“杜蕾,別人我不了,但我了解你。你不用抵賴,凶狠製,你可以給張林身這種所謂的新鮮行,單純的吃飯、喝茶、聊天的友情假象,你不用再那許翊中當幌子,一你的個性,你會輕易離開你喜歡的男人?”
  杜蕾扭過頭,“你最好不要亂猜,我和張林山啥事都沒有!你別胡猜亂想,讓慧安和我白白起了誤會!”
  “我倒是真希望是誤會!你別忘了,慧安是多單純多好的人,你最好不要做出什麽事情去傷害她?!”
  “堯雨,關你什麽事?張林山他不過是和我像朋友一樣相處,連這個你也要來破壞?”杜蕾聲音高了起來,“我做錯什麽了?我和一個男人做朋友,就因為這個男人的老婆是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你連我交朋友的權利也要幹涉,你憑什麽?!”
  堯雨半步不讓,“你說對了,我憑的就是陳慧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否則,我吃飽了撐的來管這閑事。杜蕾,你捫心自問,你是嗎?你和張林山真的隻是普通的朋友?從小到大,你有異性朋友嗎?你哪一次和男人在一起,不是有別的原因?!”
  杜蕾吼了起來,“這是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我討厭你,你什麽都自以為是,以為自己什麽都是對的。你想過你給我造成多大的傷害沒有!”
  杜蕾的情緒很激動,美麗的杏眼閃爍著憤怒的光芒。她倆站在路邊的綠化地裏,路燈慘白地灑下來。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劍拔弩張。
  堯雨想,她和杜蕾一樣,像隻準備決鬥的獅子。她和杜蕾也許趁著今晚就說明白了吧。她也實在厭煩了她。
  堯雨對杜蕾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如果被你稱為是傷害的話。從初中到高中,我的人緣比你好,喜歡我的人多過喜歡你的人。你好勝,你的成績比我好,你人比我漂亮,但這些可以讓你壓我的東西,卻總是給你一拳打空的感覺。因為,我不在意。成績不好,我也不會哭,不會有壓力,我爸媽太忙,從沒管過我的學習。成績好不好我沒概念,成績不好,天也不會塌下來。長得沒你漂亮,我也不在意,明星多了去了,都比我漂亮。所以你難受,對嗎?”
  “你以為就隻是這樣?對,這樣讓我難受,憑什麽人人都在意成績,你卻不在意,憑什麽女孩子都喜歡漂亮,你也不放在心上,憑什麽?我就是看不慣你什麽都看似不在意的勁兒!”
  堯雨怔住,疑惑地問:“杜蕾,你在意的東西,不一定別人也在意,可是我在意的東西你沒準兒不屑一顧。這就是從初中到大學到畢業工作,你盯我這麽緊的原因?我喜歡的你就討厭,我傷心你就歡喜,就連許翊中,恐怕你最初想要得到他,也是因為想和我搶,為什麽?!”
  “因為所有人都愛你,連我的父親也愛你!記得大學入學不?你爸忙不過來,你媽陪你到學校。你要住上鋪,我也要住上鋪,可是我爸卻攔住你媽,爬到上鋪去為你掛蚊帳!我在下麵看著他,眼淚都要出來了。完了你知道我爸對我說什麽嗎?他說,小蕾,你和小雨一間屋,又是一個地方來的,你要和小雨相處好,多照顧她。我憑什麽?讀大學還要成你的傭人照顧你?!我隻覺得屈辱!”杜蕾激動不已,往事紛紛湧上心頭,帶起切齒的恨意,“為什麽我爸會這樣?不就是因為你爸是我爸的頂頭上司!”
  進初中,堯雨長相不如她,成績不如她。然而,堯雨卻在班裏有一大堆好朋友,上至班長,下至班裏的差等生都和她好。老師喜歡她,她不用表現好,老師都對她和藹地笑,有什麽好事都會主動想著她。
  慢慢地,她知道了,堯雨的父親是副市長,等到讀高中,她父親已經是B市的市委書記。堯雨家永遠壓在她家頭上,所以連她的父親也會照顧堯雨。
  “當時在班裏,我和你家庭條件是最好的。如果沒有你,我會被拿來當成比較的對象?”杜蕾逼近堯雨吼道,“同學都說,堯雨脾氣多好,瞧杜蕾,那轉樣!你藏著你的驕傲、你的脾氣,你真是再虛偽不過的人!你要是沒有家裏的背景,會有這樣的自信,會有這麽多人對你好?!”
  堯雨平靜地與她對視,“讀高中的時候,有次班裏推薦代表班級去演講的人,同學投我的票,老師也投我的票,你氣不過,就這樣說過我。當時我很自卑,覺得真是這樣,世界在我眼裏一下子變得灰暗了。記得高三我很少來班裏上課嗎?”
  “哼,怎麽不記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老師一句責備的話都不說,是敢怒不敢言吧?虧得還有同學幫你說話,說你生病!”
  “是啊,我是生病了,我厭惡上學,厭惡別人和我說話,我在家也不和爸媽說話,也不對他們笑。我高三那年患上了輕度的自閉症,隻想活在自己的空間裏,還想離開B市。”堯雨笑了笑,“讀大學一切都是全新的,我就沒告訴過任何一個人我家的情況。然而,我同樣擁有了朋友,這才慢慢地開朗起來。”
  堯雨想起往事禁不住難過,在她開朗自信起來的時候,是佟思成一悶棍又把她打暈了。所以她才留在A市,兩年不肯回家。然而,在社會上待了四年,堯雨的心智已經成熟。她憐憫地看了眼杜蕾,那時候多麽偏激,“現在我不認為這是我的錯,我的父母給了我非常好的環境,我很感謝他們對我的教育。不管別人出於什麽目的對我好,我都感激。杜蕾,不是每個人都衝著金錢、權勢去的,你太偏激了。”
  “堯雨,你太不明白這個社會的黑暗!我們打個賭,我賭如果許家在不知道你的情況下,同時和一個高官的女兒比較,他們會讓許翊中娶她!”杜蕾眼眸深處飛快閃過一絲算計。
  因為氣惱,杜蕾的胸口起伏不定。她眼中不掩飾她對堯雨的嫉恨。堯雨有把她保護得太好的父母。有對她愛護如姐妹的朋友。她不用打拚事業,不用為溫飽發愁。就連愛情,她也要最純粹最好的。憑什麽不做努力,她就能得到這麽多?親情、愛情都擁有最幸福的感覺?!杜蕾覺得太不公平。
  “許翊中的家人為什麽不選你?你爸在B市給了嘉林這麽好的投資環境。我啥也沒給過他不是?”
  “那是籌碼不夠。”杜蕾小心地誘惑著堯雨。
  “那是你總把人性看得太卑劣。我今天來找你是說你和張林山的事,杜蕾,我還是希望是我多心想歪了。我做事也沒什麽原則,但是護短。你說我威脅你也好,說我仗勢欺人也好,我護慧安護定了。所以,別讓我知道你和張林山有什麽。”堯雨說完轉身就走。
  杜蕾噎了半天,眼淚都氣出來了。
  她和張林山這樣往來有一年時間了。
  那天晚上,八個人的聚會完了,張林山明明是和慧安一起回家,然而卻意外地出現在酒吧裏,坐在佟思成走後一個人坐在酒吧裏的杜蕾麵前。
  杜蕾笑出了眼淚,原來看上去擁有最美好的婚姻的慧安,家裏也有一本糊塗賬。
  那晚,她和張林山在酒吧裏喝到天明。
  她驀然發現,她和他是這樣談得來。無論什麽話題,他和她的觀點都驚人地一致。
  音樂,政治,婚姻,童年,趣事,糗事……細細碎碎的笑聲從喉間滑落,摔落在胸前撞擊著胸腔裏的那處柔軟。
  張林山溫柔地拭幹她的淚,低語道:“你可知道,你很美很美……”
  她驀然問:“為什麽不陪慧安?你不愛她?”
  “不,我愛她。”
  “要是打分呢?你愛她多少分?”
  “我愛她一百分,她也愛我一百分。”
  “嗬嗬,我不信,你怎麽可以在陪她回了家,又一個人跑出來喝酒?”杜蕾當然不相信。晚上八個人裏,難不成除了蕭陽和千塵,每一個人都不開心?
  張林山堅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我和她,生活方式不同,不妨礙感情。”
  “也不妨礙你喜歡別的女人?”
  “誰說人一生中隻能喜歡一個人呢?”
  杜蕾重複著這句話,大笑起來。笑聲未停,張林山已吻住了她。這是杜蕾的初吻,她茫然不知所措。
  張林山經驗豐富,杜蕾,卻是隻菜鳥。他挑起了她的欲望,呼吸間全是張林山霸道的男人氣概。他肆無忌憚地在酒吧吻她,無視周圍的一切,他的勇氣與無畏讓杜蕾臣服。
  天微明時,他們才離開。
  杜蕾垂著頭,坐在他車上,臉色蒼白,滿心淒涼。她想,回家洗個澡,睡一覺,這一切都隻是夢。
  而張林山刹住車,再次吻住了她。他狂熱地索取,讓她從拒絕、抵抗到順從。他滾燙的吻溫暖了她的麵頰,漸漸浮起紅暈。
  張林山靜靜地說:“我喜歡你快樂。”
  杜蕾陷入了張林山的網。
  她調到策劃部,有更多借口和理由與他接觸,與他自然地在一起。
  她對張林山自始至終說的都是:“我也喜歡你快樂,你要對慧安好,我不想破壞她的家,不想搶她的丈夫,我們,隻是在一起取暖的兩隻小老鼠。”
  每當她這樣說,張林山就會緊緊地抱住她,似乎這樣真能給她熱度。
  堯雨找上門的指責讓她生氣。是的,堯雨也了解她,一針見血地說出了她心裏所想。她從沒開口要求張林山離開慧安,也從沒要求過張林山給她任何承諾。
  她給張林山所有的印象都是善解人意、體貼和溫柔。她實在羨慕張林山對慧安的照顧。可是,她也明白,如果她要像別的女人那樣糾纏著張林山,要他離婚,要他娶她,任何男人都會跑。杜蕾愛上了張林山,她一定要得到她想要的。
  她不委屈?張林山表現得再迷戀她,他還是要回家,還是要回到慧安身邊。杜蕾在綠化地裏哭了很久。她想張林山,她不顧一切地打張林山的電話。手機裏傳來已關機的提示音。杜蕾一下子又輕鬆了。
  她想打他的電話,卻害怕這麽晚了打通電話。
  夜深人靜的電話總不是一般的電話,他接了會如何想?慧安見他接電話會如何想?杜蕾很高興沒打通,很高興沒有讓張林山開始覺得她會給他煩擾。他和她在一起不就圖個輕鬆快樂嗎?
  然而,杜蕾想打。正因為打不通,所以她一遍遍地撥著,一遍遍地聽著裏麵傳來的關機的提示音。
  她終於平靜下來,溫柔地撫過那個電話號碼,回了家。
  堯雨攔了輛車去許翊中家。秋風乍起,呼啦啦清涼的氣息全衝進肺裏,帶來清爽的感覺。她希望是她小心眼兒了。杜蕾的話帶著她沒有想到過的東西,衝擊著堯雨的神經。也許,杜蕾不是她印象中的杜蕾了。她為自己對許翊中發火轉身就跑的行為感到內疚,堯雨想和許翊中多交流。
  許翊中打開門,沉著臉看堯雨,“這麽晚了,什麽事?”
  堯雨伸手拉他,“你生氣啦?我不是來了嘛,我沒玩失蹤。”
  許翊中不為所動,嘴緊抿著不說話,眼裏有著詫異與排斥。
  堯雨半夜敲門,許翊中一副不想讓她進門的感覺讓她下不來台,堯雨站在門外很尷尬。她等了會兒,他還是沒動靜,便咬咬唇說:“沒事,我走了。”
  許翊中一把拽住她,堯雨正想笑,聽到他說:“太晚了,我送你出去坐車。”
  這句話傷到堯雨了,他不僅不讓她進門,還隻送她出去坐車,當她是什麽人?她使勁一抽手,抬起臉斜睨著他,“不用,我既然能來,就自己能回去,不勞你費心。”
  這是許翊中第一次拒絕她。堯雨一顆心不斷地往外冒酸水,一張臉酸得皺成了團。她轉身就走,電梯門關上的瞬間,眼淚嘩嘩地往外流。堯雨覺得丟臉,半夜去男人家,還被拒之門外,這個男人不是別的,還是她的男朋友。
  “叮咚——”電梯在十層停住,堯雨擦擦淚不想讓別人看到。
  門一開,許翊中喘著氣走了進來。他堵在門口沒說話。
  堯雨扭過頭不看他,現在追來沒用!
  電梯在一樓停住,堯雨低頭往門外走,許翊中伸出一隻胳膊擋她麵前。愣神間,電梯門關了又往上升。
  堯雨伸手去按最底層的鍵,許翊中用身體擋住。
  堯雨扭過頭不看他。到了頂層,電梯門開了,許翊中拉住堯雨往外走,堯雨犯了倔,不吭聲一隻手使勁拉住電梯裏的欄杆。
  許翊中低哼了聲,扳開她的手,不耐煩地一把抱起她。堯雨緊閉著嘴拚命地掙紮。
  進了房間,許翊中直接把她扔上床,開始脫她的衣服,堯雨以最慘烈的招式應付,許翊中任她抓咬踢打也不理睬,忍著胳膊上、頸上被指甲撓出道道紅痕,終於脫完堯雨的發福,用被子把她裹成一卷。“我就拒絕一回,你就傷心成這樣?”
  堯雨閉上眼,不說話,眼淚順著眼角淌進了耳朵裏。
  許翊中側過身瞧著她哭,“這就委屈了?你上次的保證呢?轉身又跑?你家我還進不去!門口警衛夠盡責的,說啥也不放我進去,也是,是挺招人懷疑的,連自個兒女朋友家的電話也不知道,也找不到人,憑什麽放你進去啊?你不來找我,我還琢磨著是不是去電視台、報社登個尋人啟事。免得到時候消失半年,還怪我不聯係你。”
  堯雨吸吸鼻子,嘴皮都在顫抖。
  許翊中長歎一聲,輕輕地吻上去,“真鹹!你要不哭,海水就沒滋味了……嘖嘖,越說還越多了,我拿個饅頭蘸著吃,正好省鹽了。”
  堯雨猛地爆發,身體掙紮起來,許翊中往鋪蓋卷上一趴,她動彈不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你走!不要你!不要!”
  “你現在的表現叫惱羞成怒!”許翊中氣定神閑地下了斷語。堯雨被佟思成寵壞了,她生氣了,轉身就走,還不讓你找著人,許翊中決定好好給她上上課。
  “我就是!你放開我!”
  “偏不!”許翊中想,不好好根治她的毛病,自個兒就玩完了。可是堯雨就是吃軟不吃硬。來軟的又哄她?壞脾氣小孩就這樣寵出來的。他又頭疼,到現在他還沒找著堯雨的軟肋。許翊中思考的時候,堯雨閉上眼睡了。她哭累了,也折騰累了。
  許翊中對著堯雨紅彤彤的臉哭笑不得,腦中百般思量,精心設計還沒有實施,她就睡了?“你可真是個寶貝,折磨我的寶貝!”許翊中關了燈,輕輕抖開被子,手臂攬過堯雨,她自動地窩過來,選了個舒服的姿勢睡。
  明天,許翊中無奈地想,明天再教育她吧。
  第二天許翊中睡醒,堯雨已經走了。他在屋子裏找了一圈,確定她走了。許翊中皺著眉,心裏有點煩,這回又上哪兒找她呢。
  他走進衛生間,鏡子上用軟筆寫著一個電話號碼和一行字:我家的號碼,我去古鎮了。氣死你!
  許翊中忍不住地笑了,拿起電話打給她,剛通就被掛掉,堯雨回了條短信:現在不想接,出去後不接,長途漫遊太貴,發短信。我記仇,我全記在本本上了,某年某月許翊中拒絕堯雨進門後,反悔欺負她。
  悶聲笑著,許翊中一吐胸中悶氣。堯雨終於還是認錯了,雖然是以這種方式認錯。不僅如此,還給了他家裏的電話,他實在是得意之極。
  張林山榮升副局長後日子比以前清閑多了,約了許翊中去打球。
  許翊中和他玩了一下午,坐著休息的時候,忍不住問他:“周末不帶慧安出來?”
  “她不喜歡運動。”
  “興趣是培養的,你現在一周有幾天在家吃晚飯啊?”
  張林山嗬嗬地笑著說:“周末如果沒有特別的事,肯定在家的。”
  許翊中望著綠油油的草地,想起堯雨為張林山和杜蕾的事鬧別扭,他漫不經心地說:“你最近和杜蕾走得有點近呢。山子,你別是有什麽吧?”
  張林山笑了笑,沒說話,和杜蕾在一起他覺得很快樂。他喝了口茶,說:“和杜蕾在一起很舒服,就這樣。”
  “我是擔心我家那頭母獅子,你要和杜蕾有什麽,我會被牽連誅九族。”
  “翊中,我對你家那頭母獅子沒啥好感。她怎麽會了解男人?”
  “我了解,我理解得很,隻是,做得漂亮點。”許翊中拍拍張林山的肩膀,“你凡事想好。”
  他站起身離開。
  張林山陷入了沉思。慧安,他那像小兔子一樣嬌弱的慧安,結婚馬上三年了,他覺得找個人來照顧的想法完全是錯誤的,生活得太累。可是,慧安又牽動著他心底裏的保護欲和溫柔的情愫。張林山閉上眼,腦子裏又出現了杜蕾誘人靈動的臉。他忍不住想和她接近,和杜蕾在一起,他變得年輕,渾身充滿活力。
  “慧安,我和翊中在一起,聊點事,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慧安是好脾氣的,一如既往的溫柔,“別喝太多酒!早點回來。”
  張林山掛了電話,歎了口氣。
  那天早晨,他起床開機,連連不斷地跳出的短信提示、未接電話讓他膽戰心驚。他迅速離開家去找杜蕾。
  開門的瞬間,杜蕾淚盈於睫,一下子撲到他懷裏放聲大哭。
  她告訴他堯雨的話,委屈地說:“我,沒有要求你,我沒有。”
  張林山心裏滿是憐惜,杜蕾是這樣懂事。他看得出,他知道她的委屈。
  慧安打電話來,他下意識地側過身走到一邊聽。回來不需要他開口解釋,杜蕾就明白。她甚至打斷他的解釋,微笑地說:“我明白。慧安是很好的人,隻是她不能給你這樣的快樂。我能給你,我心甘情願,你不要愧疚。”
  他怎麽能不愧疚?兩個好女人都給了他所有的愛。他無法選擇,隻能因為杜蕾的懂事而委屈她。
  有次杜蕾半夜生病發高燒,他第二天早上打電話給她才知道,埋怨她怎麽不給他電話。杜蕾當時說,這麽晚,你從家裏出來,慧安會難過。
  一句話讓張林山差點掉眼淚。
  他站起身,給杜蕾發了個信息,開著車去了。

   人生若初見
  林懷楊出差去南京,千塵一個人待在家裏。房間空蕩蕩的。這是林懷楊的房子,千塵結婚時重新裝修了,采用的還是林懷楊的簡約風格。玻璃,玻璃鋼,原木椅,真皮沙發,顯得空間開闊、明朗。
  千塵初來時的那種感覺消失了,她坐在真皮沙發上覺得冷,看者玻璃茶幾,聯想起玻璃碎裂。她需要色彩,需要用更多的家具和飾品填滿空間。
  在林懷楊回到家的時候,他詫異地看見房間大變樣。
  用什麽來形容好呢?林懷楊直覺地想起了大雜燴,他是對顏色和線條相當敏感的人。當他皺著眉,看著彩色的沙發搭背,新疆地毯,中西合璧的字畫,無錫泥人,碎布拚成的娃娃,印第安木雕,農村手編草鞋,藤籃,甚至還多了張西式搖椅。當然,雜亂得讓人感覺舒服。
  “千塵,你喜歡這種?”
  “哦,我沒事做,就去買了,家裏沒那麽空。”千塵很滿意,這些東西讓屋子多了幾分人氣。原來的房間太整潔,反而連隨手放本書在沙發上都顯得突兀。
  林懷楊“唔”的一聲,回房間收拾行李。千塵緊跟過去,“懷楊,南京好玩麽?”
  “不好玩,就那樣!”
  “哪樣?”
  “和A市的街道沒啥區別,城市都一樣,水泥房子。”
  “那你在南京還去了些什麽地方?”
  “就是那幾個地方。”
  千塵湧起的熱情像潮退。她默默地但林懷楊收拾好行李,收完最後一件,林懷楊直起身笑道:“你做飯了嗎?”
  千塵趕緊點頭,從廚房端出她做的菜。她知道林懷楊今天回來,特意炒了回鍋肉,辣子雞丁,還煮了番茄丸子湯。
  她眼巴巴的看著林懷楊吃。
  “好吃嗎?”
  “還行。”
  吃完飯,林懷楊去洗碗,完了進書房。
  千塵委屈,從前蕭陽總是誇她做得好吃,把所有的菜一掃而空。可是林懷楊他沒多誇她一句,出差沒給她帶禮物,也沒對她布置的家評論過一句。
  許翊中接到B市的消息,馬上要著手拆遷的二期工地上有一大排院落正在進行裝修。劍眉抖了下,他心想,那些居民是為了多要賠償嗎? 一周後消息又傳過來,那一大排院落的主人不打算拆遷。
  他有些發愣,指示公司駐B市人員和政府聯係。
  沒等消息傳來,杜蕾風風火火地帶來了驚人的消息,“翊中,我想你還是親自去一趟B市為好。那排院子不好拆。”
  許翊中當天就趕了過去,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一期樓盤已經銷售一空,不遠處就是規劃修建的二期工程。
  二期規劃地塊上有五千多平米的老院子會被拆除,其中完整的院落有七個。現在一片灰蒙蒙的老房子中,有三座大院落裝飾一新,鶴立雞群。
  院子重新補了漆,整修了窗子,重理了門麵,莊重中不失古意。
  他隨意走進一家,裏麵的居民不見了,天井裏還堆放著運來的老窗子,看情形是要把這裏的廂房全部裝修一遍。
  “師傅,這裏原來的人家呢?”
  低頭做木工的師傅憨厚的笑笑,“房子賣了,早搬走啦。”
  “現在的房主是誰啊?” 許翊中心沉了沉,這情形是有人收購老院子阻撓工期。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想多要賠償?“
  “許翊中!”堯雨脆生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他驚喜。
  許翊中吃驚的看著堯雨,她正幫忙抬一扇大窗子,“過來搭手!“
  他趕緊走去,幫忙把窗子移到牆邊靠著,“你怎麽在這兒?“
  “這是我的房子,不在這兒在哪兒?”
  堯雨的話震得許翊中後退一大步,他神色不明地看著她,這就是她想出來的法子?嘉林要拆了新修,她就來當釘子戶?
  “你不知道?我還說你笨呢,一個月都不來找我。”堯雨不滿地說,看著剛淘來的老窗子,眼睛笑成了兩彎月牙兒,“瞧這川資多漂亮!我花了兩千多塊錢呢,上麵雕的是八仙過海!我打算鑲在中堂的窗戶上。”
  許翊中突然明白杜蕾讓他親自來一趟的意思了。他回頭看看後麵,這座院子已修整得像模像樣,古色古香,儒雅清幽。
  “小雨,我不了解你。”
  “恩,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不過,我了解你,就一點,你是很好的人。”堯雨避開許翊中熱切的目光,為被他欣賞欣喜而羞澀。她連比帶劃地說,“你是棵不錯的樹,當然難免有不好看的枝枝丫丫。我喀嚓喀嚓剪掉就是。完了掛上一牌子:堯雨作品。”
  許翊中嗬嗬笑了,“錯,你該掛上:堯雨專用!“
  “那是!“堯雨捂住嘴,上下打量許翊中,手裏變戲法似的拎出一塊玉牌,掛他脖子上,”堯雨專用!“
  許翊中看了看,是塊玉觀音。
  堯雨不好意思的笑了,“錢不多,這個便宜就買了,打折下來才九百多,生日快樂!我以前聽王總說起過,知道你也是這個時候生日,具體哪一天我就不知道了。”
  許翊中心理湧出一股暖流,她有心的。他克製住情緒,微笑著說:“不帶我參觀一下?”
  堯雨牽住他的手往後麵走,“這是中堂,差不多算做客廳,這院子一共有四個天井,十八間房,麵積有近千平米,是這片最大的院子。我隻花了十四萬,但是裝修要花二十萬,裝出來我打算做成客棧。以後來古鎮旅遊,我這就是第一家客棧。”
  “你不知道政府已經發文說,這一帶要拆了修新房?”
  “我不賣,拆什麽!”
  “你心機可夠深呢,知道這處院子要是不拆,我拆後麵的沒用。” 許翊中停下腳,深深地看著堯雨。
  堯雨咯咯地笑了,“是啊,我老早就打定注意,政府要拆,總要問過房主的意思吧?我給杜副市長說了,這房子我不賣。”
  許翊中奇怪的看她一眼,“你不知道什麽叫強行拆遷?”
  “知道,我就打算做釘子戶來著,你們要強拆,我就在網絡、報紙、電視上發新聞,拖也拖到明年春天。”堯雨幹脆利落地告訴許翊中她的想法,忽然聲音一甜,“你看,這整修出來的院子多漂亮啊?用的全是老窗子,還有做了很多仿古家具,也有收來的古董,到時候一邊做客棧一邊賣古董,還可以收門票。”
  許翊中臉一沉,“你以為我不會強拆?就因為你是我女朋友?”
  “恩,我就是吃定你了。用對杜蕾說的話叫,我就是憑借這層關係訛詐你!再說了,地方政府現在也礙著關係呢。因為,我家在B市這麽長時間,總有幾分關係在的。”
  許翊中放聲大笑,“你是把方方麵麵的關係都用得幹幹淨淨了。小雨,如果這次開發商不是我們呢?”
  “那我找你借錢。總之,你會有用的。何況,就算不用這樣的關係,找我這個釘子戶談也要時間,不會那麽黑吧,招呼不打就拆?反正你們現在拆不了。”
  堯雨胸有成竹,這讓許翊中再次為難,該怎麽告訴她,明天就要動工拆除已賣了的房子呢?
  “你買了三處院子?多少錢?”
  “沒呢,就這一處。我隻有這麽多錢,老媽給的,本來是給我在A市買房用的。另外兩處,是別人買的,我不知道是誰,看情形和我的打算一樣。”堯雨看著隔壁的院子流口水,“要是我有錢能把這些都買下,我就可以叫堯半城了,嗬嗬!從此當地主啊!”
  許翊中喜憂參半,高興的是見著了堯雨,兩人之間的不快煙消雲散,犯愁的是明天要拆那些老院子,堯雨會是什麽樣。
  此時兩人走進了最後一重天井。月洞門後有兩間廂房,圍牆刷得雪白,新種了一叢修竹,靠牆擺了口大水缸,清幽幽一汪映出粉牆竹影。
  許翊中往後看看無人,抱住堯雨狠狠地親了一口,“忍了好久,終於沒人了。我喜歡你送的觀音,幹嗎送觀音?”
  “男戴觀音女戴佛,聽說是這樣的。”
  “以後你當了地主,我幹嗎?”
  “給我當狗腿子!”堯雨咯咯地笑了起來。
  “有我這麽帥的狗腿?” 許翊中踢了踢腿。“我沒見過這麽帥的,狗撒尿的姿勢。哈哈!”堯雨笑得肚子疼,她蹲下為難地說,“我起不來了,別再逗我笑了,我真懷疑,你在集團上班也這樣耍寶!”
  許翊中一本正經地說:“你就不知道了,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嗎?就喜歡和你在一起可以隨心所欲地耍寶!”
  “哈哈!我要買個掌中寶,隨時拍下來,然後沒錢時,就拿到嘉林去賣。你會買嗎?”
  “有別的條件交換沒?”
  “停工,嘿嘿,反正你不正和我這個釘子戶談生意嘛。”
  “狐狸!你這不是為難我嘛!好吧,我成天黏著你,讓你答應把房子賣了。走,咱們這就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談生意去!”
  堯雨臉一紅,推開他,“要是你家裏人知道了,會不會氣死?”
  “會,我大哥和我老爹會氣得跳腳!哈哈!” 許翊中開心得很,堯雨這個主意正中他的下懷,“要不,我談不下來,讓我大哥和老爹親自出馬,你看如何?”
  “嗬嗬後,當心你大哥和你老爹把你損得體無完膚,你居然找了個這麽能拖後腿的女朋友。”
  “依照協議,地是由B市政府提供,他們會和你這個釘子戶協商,我們不參與。他們要是違反合同時間出地,賠償的將會是政府。”
  堯雨莞爾一笑,“政府不會賠。”
  “你怎麽知道?”
  “不告訴你。”
  堯雨這麽自信肯定有她的理由。許翊中情不自禁地想起西山停雲路七十號住宅小區。堯雨不說,他也不問。
  “那你把你媽攢來給你在A市買房的錢都投在這上麵,你爸媽還支持?”
  “這院子的好多設計都是我媽出的注意,她喜歡這裏,最後麵這個天井和這兩間房就是給我爸媽準備的。以後他們退休了就來住。”
  許翊中對堯雨開明的父母充滿了好奇。許翊中想了想,給駐B市辦事處的人打了電話,吩咐二期停工。他狡猾地衝堯雨笑,原本還在想明天要拆那些已收購的老房子的。我的感覺告訴我,緩上一些日子說不定會有新的情況。“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堯雨。
  堯雨一愣,拉住許翊中說:“古鎮已提交申請保護,其實你們完全可以在批複前迅速地拆完,謝謝你。“
  許翊中嗬嗬笑了,“我是商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其實我看了下,如果我們把建二期的錢用來重建已買下的老院子,也不見得就不賺錢。不過,這事還得我老爹和大哥最終拿主意。“
  如果這一片開辟成古街商業區,保存原有的古鎮生活區……堯雨眼中閃出光芒,像兩顆晶石熠熠生輝。她突然就感動了,“翊中,你真好。”
  “笨,我要賺錢,你以為是因為你啊!”
  堯雨低頭笑了,她牽著許翊中的手走出院子。冬天的陽光讓她心情舒暢,堯雨看著兩幢新院子,眼裏飄過一絲陰翳。
  她一個月前來的時候,其實一座院子正在裝修,她好奇地走了進去。
  那天,B市下著小雨。如霧一樣的冬雨浸潤著老院子的烏瓦粉牆,簷下瓦當滴落雨水如珠簾,在慢慢散落著晶瑩的珠子。
  就像回到了拉薩大昭寺的那天,隔著青色的天井,佟思成從院子那邊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如果說,來B市前在小漁館裏見到佟思成和蕭陽時,堯雨心裏有事,但礙於蕭陽在場。那麽,在這個寂靜的庭院,她又一次感到心悸。
  他的目光充滿柔情,隔了一重天井,透過雨霧與清冷的風又一次撞擊著堯雨的心。他怎麽可以……還這樣深情!
  她默然低頭,眼淚滑落。佟思成買下了這處院子,他就這樣……這樣為了她跑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買下一座破院子。
  佟思成沒有走回廊,他慢慢地走進天井,抬起頭,讓綿綿細雨浸潤他的臉。他猛然轉頭喊她:“堯堯!”
  堯雨仿佛看到當年在荷池時的自己。她就是這樣感受著天地之雨的浸潤,滿懷柔情的喊他……他向她走來,不緊不慢的步子,瀟灑地漫步到她身邊……她瘋狂的吻他……
  一滴水滴落在頸間。堯雨一下子清醒了。她尷尬地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已走到了簷下,再走一步就邁進了天井。
  佟思成的眼中閃過失望與了然,清冽的空氣讓他清醒無比。他眼睜睜地瞧著堯雨落淚,眼睜睜地看著她迷茫地走來,再眼睜睜地看她驚醒,眼睛恢複清明。
  為什麽?為什麽她沒有完全忘記,突然停下腳步?為什麽她明明感動,卻不肯飛奔入懷?“為什麽!”佟思成不知不覺地脫口問道。
  為什麽?堯雨淚眼朦朧,他與她有過刻骨銘心的四年愛戀,他坦然分手又重新回頭,他給盡了他的溫柔、包容、寵愛……他不因為她的長相,不因為她的家世……他愛著她,從最純真的學生時代起愛著她。然而,她甚至對著他都沒有脾氣,他沒有給過她生氣的機會。就連那場分手,都因為現實而帶著悲傷 。
  堯雨站在簷下,瓦當滴落的水順著脊背流進身體,逼得她將背挺得更直,“思成,因為,我不喜歡愛情裏充滿算計。有人說,愛情是一場男女之間的戰爭,比兵法三十六計還多出一計,感動!從你回來起,你就想讓我感動。你送的潘多拉的盒子,金鑰匙耳環,你帶我去校辦工廠,你帶我走過以前有著美好記憶的每一處地方……”
  堯雨臉上滿是痛苦,“你的溫柔、體貼,每一點都恰到好處。你陪我吃早餐、晚餐、督促我早睡……你千裏迢迢地跑來拉薩,你買下這處院子,你的出發點都是要讓我感動!你太了解我,所以你什麽都想好,你沒有了脾氣,你小心地不惹我生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我而精心算計!”
  佟思成滿臉震驚。他從來不知道,堯雨原來有這麽強的觀察力。他微張著嘴,想要說什麽,卻無言以對。良久,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堯堯,我愛你!”
  “是,你愛我!”堯雨淚如雨下,“你愛我,愛我已到無所不用其極!憑你對我的了解,你采取了最直接的辦法,和杜蕾聯手!所以,你才會出現在拉薩,所以你才會來買下這處院子。能感動我,能賺錢,你壓根兒不怕幾十萬會因為被拆了血本無歸!”
  佟思成身體劇烈地顫抖,他不知道是雨水帶來的寒氣,還是因為堯雨的話。他挺直了背,“你都知道,為什麽一直不問我,一直不說?”
  那是因為,我心裏還是愛你。因為,我忘不了過去。堯雨瞅著他,就算分手,就算她不打算和他在一起,他還是她的初戀。沒有人能因為現在的轉變、新情人的介入而抹殺過去,那些,都是人生路途上珍貴的回憶與教訓。眼前的佟思成臉色黯淡發黃,比原來更瘦,臉頰下巴線條剛硬。“思成,你沒有錯,隻是,我不接受!”
  堯雨反手擦去臉上的淚,“許翊中唯一勝出的地方是真誠。他有弱點,但是我能夠接受他的弱點。哪怕他曾經蠢得去假扮杜蕾的男朋友來勾起我的妒意,隻是那時候他並不了解我。當他一旦了解,他就坦然對我說明。思成,你不是不好,換個女人,能有一個男人這樣為她用心機,被騙著感動也值!”
  “是啊,”佟思成灰著臉,輕聲說,“如果可以……我不會這樣,你不是別的女人,你愛憎分明,不喜歡用心計,你還是不會喜歡。”
  “是,你說對了。如果杜蕾不告訴你,你真的會和我抱著一樣的目的買下院子?”
  佟思成衝口而出:“我會!”
  堯雨搖搖頭,“我要的是真正與我一樣欣賞並保護這樣的古鎮不被毀滅的人。你會,也是想我開心。”
  “難道僅僅為討你開心,不行嗎?”
  “不是不行,是你不行。”堯雨一字一句地說,“你現在是得不到,所以你會。思成,真的,我答應與你在一起,你還會嗎?”
  “哈哈!”佟思成放聲大笑起來,突然發出的劇烈笑聲,讓他疼得彎下了腰,“堯堯,你真如杜蕾所說,太厲害!你原來什麽都知道的。為什麽,要藏著不說?”
  堯雨搖搖頭,“我沒有掩藏,我隻是習慣看在眼裏。我明白很多東西,但是,不等於我在意我明白的每一樣東西,從拉薩回來,我就知道了,千塵從沒告訴過你,我去了拉薩……思成,這房子肯定拆不了,以後會賺錢的。祝你的公司發展得更快,事業順利。”
  她轉身離開,走出一步,回頭說:“思成,我說分手時,我真是猶豫!我想離開,四處看古鎮,也是想冷處理,你讓我感動!謝謝你。”
  佟思成眉頭緊鎖,臉上哭似的難看。他看著堯雨的背影,眼睛驀然紅了,堯堯,我現在再沒有更多的奢望,你幸福就好。
  苔蘚在雨水的滋潤下越發蒼綠,古老的雕花窗格子積上了時間的塵埃。佟思成抬頭望過歇山式屋頂的九重屋脊,鉛灰色的雲塊堆滿了天空。雨似劍刃穿透他的心,他轟然跌倒在濕漉漉的天井裏。
  “怎麽了?小雨?“許翊中打量那三座新翻修的院子,院子呈品字形排列,卡死了二期的用地。
  “哦,我在想,以後這裏要是旅遊發展起來了,這些院子都是遊客喜歡的地方。”堯雨輕歎著。
  正說著,佟思成從一處院子裏走了出來,他看到堯雨和許翊中,淡淡地笑了。
  許翊中握著堯雨的手慢慢地放開。
  “許翊中,不準放開我的手。”堯雨一使勁,把他拽了個結實,徑直走到佟思成身邊,“你這裏裝修得很不錯,思成。”
  “是啊,我想,會有用處。現在覺得有價值,很喜歡這樣的老院子買得便宜,也當作是投資。”佟思成含笑作答,對許翊中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要是這裏的老院子都能得到整修,古鎮會慢慢有遊客,投資也不會虧的。”
  堯雨的心像陽光般透明。她微笑著看著佟思成,手卻緊緊地握住許翊中。
  佟思成第一次看到堯雨和許翊中這麽親密,呼吸間還是疼痛。冬日的陽光溫暖不了他的心。他的心已經留在了那天飄雨的天井裏,掩埋在漸深的苔蘚裏。
  佟思成返回院子,陽光跟著他走了一程,阻斷在院門屋簷下。
  他仰起頭,四方的天井像一座牢房,囚住了他的心,他困在裏麵無力離開。
  默默走了一段路,許翊中突然問堯雨:“為什麽你沒被他感動?我都被他感動了。”
  堯雨“哦”了一聲,喃喃地說:“是啊,我是很感動,我應該甩開你的手去找他!”她轉身回頭,許翊中一下子扯住她,“不準去!”
  堯雨奇怪地看著他,“我隻是去表示謝意,他能和我心意相通,我欣賞他!這有什麽不行?”
  “還記著山子和杜蕾的事?”
  “許翊中,你聽好。我不否認感情會變淡,但是中國的婚姻還意味著責任。張林山如果真喜歡杜蕾,他可以離婚。他走不出這一步,就甭想吃著碗裏的,惦記著鍋裏的。別人可以睜隻眼閉隻眼,我做不到。如果,你不行,我們好說好散。”堯雨認真地告訴許翊中。
  許翊中想了會兒,慨然說:“目前為止,我隻想端著鍋吃,不用碗了。”
  堯雨忍不住笑。
  許翊中嘀咕道:“沒辦法,換了別的人,我不敢打這包票。”
  “你說什麽?”
  “沒什麽。”
  堯雨狐疑地看著他,也嘀咕道:“也沒什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你說什麽?”
  “沒什麽!”
  許翊中狠狠地看著堯雨,她不服輸地與他對視,片刻後兩人笑了起來。笑容、陽光、老房子、青苔、軒窗倒映在兩人清澈的眸底,沒有多餘的雜質。
  沒過多久,B市政府照會嘉林集團,想另外提供修建用地,嘉林集團斷然拒絕。
  事情陷入了僵局。
  堯雨不解地問許翊中:“為什麽不接受另外的地呢?這不兩全嗎?你們修房賺錢,同時古鎮也能得到保存。”
  許翊中笑笑,“這是集團的決定,自有想法。反正你就是想當釘子戶,那就繼續當唄。”
  春節轉眼就到。蕭陽也結婚了,堯雨告訴了千塵,她安靜地說:“人就是這樣的,到了該結婚的年齡就結婚了。再過一兩年就該有孩子了,一生,就這樣過了。”
  千塵淡然得讓堯雨心驚。
  “那天,我見到阿陽了,在朋友的聚會上。”千塵仿佛在說與她無關的事情。
  她在朋友聚會上見到了蕭陽。他清朗的臉上還是掛著笑容,可是他不看她,千塵直勾勾地看著他。蕭陽目光看過來,沒有絲毫停留地就移開了。
  那種疏離、那種生分!他不看她。原來的千塵不看蕭陽,也知道蕭陽在看她。現在的千塵越過人群看蕭陽,他卻不看她了。
  陽光照得冰梭刺目,被擋在了零度的冰牆之外,千塵的心痛得麻木。
  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蕭陽點了首歌,《回頭太難》。在喑啞深情的聲音響起的瞬間,千塵走到門外,拉上了歌房的門。
  隱約的歌聲飄出來,千塵一步一回頭,淚如泉湧。她沒有資格去感動、去落淚、去緬懷,而現在的蕭陽將會和她一樣。她和他都要對另一個人負起責任,扮演好生活裏新的角色。
  所以,他不看她了。所以,她聽見了也不能回頭。
  生活的軌道一經偏離,就再也退不回起點,隻能遙望歎息,回頭太難!
  慧安,還是和張林山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慧安說:“他太忙,這個社會太現實,他不得不應酬,隻要他記得回家就好。哪怕再晚,回家就行。”
  兩個好友的婚姻都讓堯雨害怕。
  春節許翊中想帶堯雨回家,她死活不肯。
  許翊中急了,“我都三十三了,家裏老頭子催得急,讓我春節去相親呢。”
  堯雨噴笑,“相親?哈哈,你也需要相親?你隻需要在報紙上打則廣告,我保證至少有上千人來應征。”
  “我說真的。” 許翊中無奈得很。
  他給大哥和老爹說了堯雨的事,偏偏沒見著人,家裏人打死也不相信。他藏了個女朋友。他老爹放話,這個春節見不到人,就讓他相親去。
  “正巧啊,我爸媽明說不插手,拐彎抹角地也想讓我相親,我還沒告訴他們呢。”堯雨不著急,在家她說了算。
  “那你什麽時候告訴他們?”
  “等明年三月古鎮的事兒完了以後吧。”
  “還要等那麽久?”
  “你著什麽急,說不說,都我說了算!”堯雨嘿嘿地笑著,她盤算著古鎮的事情一完,還有一些古鎮沒去過,到明年年底完成她走完一百座古鎮的願望。

   你居然相親
  堯雨回家過春節,她約許翊中年初五以後見,因為前五天她要陪父母。沒想到大年初三,她就見到了許翊中。
  初三這天,堯雨的父親笑嗬嗬地說:“堯堯,今天是個聚會,來的人很多,嘉林集團的許董會來,你還能和他聊聊B市古鎮的事。聽說他有兩個兒子都很優秀,老二還是單身,人不錯,有沒有興趣見一見再說?”
  堯雨臉一紅,低下頭,心怦怦地亂跳,“爸,你見過他?啥樣?”
  “沒見過,但我見過他父親,聽說和他父親長得挺像的,應該帥氣。聽說國外留學回來幫家裏做事,挺能幹。怎麽,有興趣?”堯雨的父親見女兒的表情,來了興致,“前些日子和許董事長聊嘉林集團在B市投資的事情,他正煩這個兒子遲遲不找女朋友,就說起了。”
  堯雨一驚,許翊中沒說謊,他家裏真急著讓他相親呢。她眼珠一轉,“爸,別告訴我今天的聚會也有相親這意思在裏麵吧?”
  “是有啊,當然,是順便互相瞧瞧,年輕人,還是自己做主。你也二十七了,不小了,要看著合適,也不是件壞事。”
  說是不著急,但天底下哪家的父母不急呢。堯雨的年紀也不小了,遲遲不見動靜,堯雨的爸媽心裏都急。要是現在能遇著合適的,了解接觸也要一段時間,要是中途談崩,這一來二往堯雨就奔三十的老姑娘去了。
  “你告訴許懂事長你女兒的情況啦?”
  “我哪有那麽主動,自家是閨女,好歹矜持點嘛。我隻是說女兒二十七了,還不找男朋友,著急!”堯雨的父親生怕他不高興。
  “那許家呢?明白說了有這層意思?”堯雨不動聲色地套話。
  堯雨的父親見堯雨上心,竹筒倒豆子般的把當時的對話全抖了出來。許董事長上了心,一門心思想讓兒子相中這門親。
  “堯堯,我知道,咱不能剃頭挑子一頭熱,剛才許董事長還和我通了電話,說他兒子對這事挺上心的。”
  堯雨大怒,許翊中,你居然敢上心?而且不通報情況?
  她“唔”了一聲,回房就給許翊中打電話,“你在幹嗎?”
  “想你!”
  “我不打電話來,你就不想?”
  “亂講,我就在想你什麽時候打電話來,想得飯都吃不香。”
  “那你出來,今天我們出去玩。”
  堯雨巴不得許翊中答應,她不喜歡許翊中去相親,雖然許翊中要相親的對象是她,但堯雨還是吃自己的醋。
  “今天不行,我得陪老爺子參加一個晚宴。”
  “不行,就今天,我要見你!”堯雨以從未有過的刁蠻語氣固執地堅持。
  許翊中很為難,今晚,老爹請陳副省長一家人吃飯,言明是兩家聚餐,成員一個都不能少,好不容易能進行這樣的家庭聚餐,老爹希望兩個兒子都能陪同出席。當然,老爹也提到了陳副省長有個女兒。言下之意是這是頓相親宴,不管成不成,許翊中得在場,不然,就太不給麵子了。
  他明白中間的厲害關係,他隻能拒絕堯雨,“小雨,今晚我一定得去,這頓飯挺重要的,你乖,聽話,我完了來找你好不好?”
  堯雨沉默了會兒,說:“如果是相親宴,你會去嗎?”
  許翊中輕笑起來,“吃醋了?”
  堯雨想,不吃醋才怪,“真是相親宴?不準去!”
  許翊中歎了口氣,“今晚,我老爹宴請陳副省長,是有相親的意思,我就更不能不去,不然,太不給麵子,兩家都下不了台。你別小孩子氣了,嗯?我老爹下了死令,今晚我一定得去!”
  堯雨心裏犯堵,她想了想,說:“你去吧,你去了別後悔!”
  “嗯,我知道,你現在是頭掉進醋壇子的母獅子,許翊中心情好得不得了,他從來沒見過堯雨這麽酸。
  掛了電話,堯雨心裏不舒服。相親,她想起杜蕾的話。獰笑著,許翊中,你今晚死定了。
  北山半山腰有座會所,晚上,許翊中和他老爹,還有大哥、大嫂早已候在會所包房內。事先他老爹一再強調陳副省長的這個女兒長得像母親,清麗秀雅,標準的大家閨秀。他不置可否地聽著,一笑了之。
  堯雨的爸媽率先走了進去。
  許翊中跟著老爹和大哥、大嫂起身迎接,然後,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堯雨穿了件淺灰藍的羊絨連衣裙,圍了塊黃色的披肩,還戴著他送的那副琉璃耳環,端莊中帶著朝氣。她肯定穿了高跟鞋,身形一下子高挑起來。
  許翊中的腦袋“嗡嗡”作響,他想起去年初夏,堯雨剛剪了頭發時帶給他的震驚。今天的堯雨顯然化過妝,精致得讓許翊中感覺陌生,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化妝打扮後的堯雨。
  堯雨禮貌地向他老爹、大哥、大嫂問好,卻一眼都沒看過許翊中。
  她是堯雨?在自己懷裏撒嬌,對他發脾氣,率直自然的堯雨?許翊中苦笑,幾個小時前還在電話裏帶著醋意,纏著他不想他來吃這頓飯的人,轉眼間就變得讓他認不出來了。
  許董事長對堯雨很滿意。清秀的外表、有禮貌的舉止、神情不見絲毫扭捏,怎麽看也是個有知識、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他笑著對堯雨的父親說:“陳省長,您女兒斯文靈秀,是像堯老師吧?中文係畢業,將來一定也是個大作家!”
  斯文?堯雨的父親忍住笑,謙虛地說:“哪有兒子好啊,瞧你府上兩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聽說都在嘉林集團做事?”
  “對,老大翊陽任總裁,老二翊中任副總,我這把老骨頭該退休讓賢了。”許董事長嗬嗬笑著,心裏也著實為有兩個能幹的兒子驕傲。
  “哦,翊中主要負責哪些方麵的事務?”堯雨的父親溫和地問道。
  許翊中充耳不聞,他已被堯雨整懵了。他猜想了很久,堯雨家住停雲路七十號,政府大院,卻沒想到陳副省長會是她父親。她怎麽就不隨父親姓陳,要跟著母親姓堯?原來她父親是B市的前任市委書記。這一刻他才明白杜蕾和堯雨有多熟,對杜蕾和堯雨的心結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杜蕾說堯雨啥都明白,對,她真是啥都明白,成心把自己弄成個灰姑娘。許翊中有種被
  堯雨戲耍的感覺。
  堯雨裝作不認識他,對他一直客氣生疏。
  她來這兒之前,就知道一切,偏偏不告訴他,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她憑什麽?!憑什麽要百般隱瞞,就是為了考驗他?許翊中心裏啥滋味都有,表麵上還得跟著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翊中!”許董事長見兒子心不在焉,輕斥了一句,“陳省長問你話呢。”
  許翊中尷尬地抬頭,正對上一雙睿智、威嚴帶著探究的眼神。
  這就是被堯雨形容過的那個很和藹,有點可愛、孩子氣的父親?可愛?許翊中可是半分也沒看出來,隻覺得陳副省長的眼神特別銳利。
  堯雨繼承了母親的風骨,母女倆都有一副雲淡風輕的氣質。
  “他主要是負責策劃宣傳這塊,也有別的一些事臨時交給他。”許翊陽見弟弟今天愣頭愣腦的,趕緊開口圓場。
  堯雨的父親笑笑,“你們兩兄弟都很能幹呢。我這個女兒就不成器了,成天不務正業,就知道玩。”話雖如此,卻透出一種寵溺。
  “堯堯現在在做什麽呢?”
  堯雨細聲細氣地回答,“許叔叔,我現在打算開客棧。”
  “哦?在哪兒開啊?”
  “B市的古鎮上開,才裝修好,在你們嘉林開發的一期樓盤旁邊。到時開業,歡迎許叔叔來做客。”堯雨的聲音不急不慢,說話時臉上不知是燈光映著,還是真的害羞,隱隱帶著層紅暈。
  許翊中驚歎地看著堯雨,她又給了他一副新的麵孔。他心裏冷哼,她可裝得真像!他想,要不是他剛才伸腳過去,堯雨用細跟靴子使勁跺過來,他也會以為她是個端莊淑女。
  “哦,一定一定,對了,翊中,你不是在負責B市的投資計劃麽?去B市就多照顧堯堯,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許董事長笑嗬嗬地吩咐道。
  許翊中心想,你們要是知道她這客棧就是針對這次的投資計劃,看你們還笑得出來。他滿臉堆笑地答應。
  “對了,我有個同學叫杜蕾的好象是在你們嘉林集團,許翊中,聽說她和你很熟?”堯雨無害地望著許翊中笑。
  “她曾經是我的助理,挺好的朋友。”
  堯雨的父親一下子想起來了,他驚奇地看著許翊中,再看看女兒,他猛然想起兩年前在B市發生的事情,難怪他總覺得對嘉林集團許翊中有種熟悉感。他不動聲色地說:“哦,原來是B市杜副市長的女兒。聽老杜說起過……許董啊,B城的古鎮開了春,在省人大常委會上就要提交議案通過保護法規,你們的二期投資看來要起變化了。B市也有招商引資的計劃,全新打造古鎮,你們有沒有興趣?”
  許董事長一愣,笑著接過話題,“嘉林集團早就有往旅遊開發方向發展的計劃。翊陽已經著手在準備了,這麽好的機會自然是不容錯過的。”
  很明顯,堯雨的父親把話題從相親轉到了工作上,許董事長也跟著聊開了。
  堯雨慢條斯理、優雅地進餐,當什麽都沒說過。
  許翊中氣炸了肺,暗暗把堯雨從頭數落到腳。他分明看到堯雨的父親眼中閃過的不信任,感覺到老爹的疑惑和大哥的嘲笑。
  他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他當初怎麽就想著順便也利用杜蕾去刺激堯雨,理清他們的關係呢?堯雨這當口看似無意地提及杜蕾。引起了她父親的疑心,怎麽會對他有好感?
  她是故意的,故意報複他。許翊中恨得牙癢,一想到以後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討好老丈人,他就揪心。
  他想拉著堯雨離開,讓兩家的長輩去吃驚、去收拾爛攤子,卻又怕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忍氣吞聲強繃著笑臉,把這頓飯吃完。
  回到家,許董事長冷哼一聲:“丟人到家!”
  大哥許翊陽同情地看了眼許翊中,“你千萬別告訴我,那個小雨就是今天這個小雨!”
  “可不是!”許翊中沒好氣地說,“現在好了,相親,相到自家女朋友身上了,咋辦?就說別讓我弄B市的投資計劃,都說了小雨和杜蕾水火不容的,這下好了,她父親一反對,啥好事都泡湯了。”
  許翊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連女朋友家裏是幹啥的,你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說?”
  許翊中鬱悶。
  他除了鬱悶然後就是生氣。
  偏偏堯雨不知死活地還發了一通短信來:你居然敢去相親?!
  許翊中覺得自己完全掉進了堯雨的網裏,這張網不僅結實還粘得他動彈不得,心裏的火驟然爆發,給堯雨回了短信:玩我是嗎?看我怎麽收拾你!
  早告訴你別去了,去了會後悔!
  我是後悔,後悔沒有當場把你戳穿!
  哈,你甭後悔了,後悔也來不及了,正式通知你,我爸媽強烈反對!原因嘛,你自己知道。
  許翊中氣不過直接打電話過去,“我沒看出來啊,你這麽記仇,報複心這麽重!”
  堯雨咯咯地笑著說:“我一般不算帳的,我一般隻會秋後算帳!”
  “你就吃定我了?”許翊中奮力掙紮。
  “沒有啊,你隨時可以撤退啊,我不喜歡勉強人。”
  許翊中氣極,撤退?她這麽轉(拽)?“堯雨,我明兒就去你家提親!等我娶你過門,我再名正言順地修理你!”
  “許翊中,你沒機會啦,春節一過,我就要做我的古鎮遊去了,我還有好些地方沒去呢,回見啦!哈哈!”堯雨放聲大笑。
  許翊中放下電話也笑了。是的,他愛她,她給了他無限的新奇感和認同感。他喜歡讓她如風一樣自由,包括任性。
  他老老實實地對老爹和大哥坦白前因後果,然後懇切地說:“我打算求婚娶她!”
  堯雨和爸媽也說了,一家三口笑得不行。堯雨的父親忍住笑說:“堯堯,兩個人之間最重要的是坦誠,你不該這樣戲弄他。”
  堯雨嘟起嘴,“我吃醋,吃自己的醋,誰叫他要相親。”
  “堯堯,你確認你真喜歡他?”
  “是的,媽媽,我和他在一起很開心。不是因為他家有錢,也不是別的,當然,這些造就了他的性格和行為方式,但是他能理解我。”
  “難道你就這麽被動?”堯雨的母親疑惑。
  堯雨嗬嗬地笑了起來,“他是我想要的那種類型的人 。媽媽,他可以在我麵前自然地流露他的真性情。他知道我想要什麽,也很樂意滿足我。我也一樣,我很開心!“
  “那以前的佟思成呢?“
  “他也很好啊,不過,我和他的觀點不同,僅此而已。”堯雨想起佟思成很感慨。她有時候想,自己怎麽會這樣幸運,遇到的兩個男人都愛她至深。

  悲傷情人節
  這是千塵和林懷楊結婚後的第一個情人節,也是千塵第一次和別的男人一起過的情人節。
  林懷楊約了千塵訂了位子,兩人舒服地吃了頓晚餐。
  千塵已經習慣林懷楊的安靜,慢慢地適應不去依賴他的感覺。
  隻要是女人就會有浪漫情結,渴望意外的驚喜,渴望他為讓自己驚喜去忙活。林懷楊的節目安排沒有新意,在氣氛好的餐廳晚餐,然後去聽吧聽歌,千塵已經滿足。
  吃過飯,來到的這家聽吧,今晚布置得也很有情調,鋼琴師彈著悠揚的樂曲。千塵回想起初到林懷楊家裏,他彈鋼琴唱歌的情景,心裏的溫柔像隻小耗子竄來竄去。
  她柔柔地看向林懷楊,他是這樣英俊,單從外表就可以滿足虛榮心了。千塵想起他的吻,和蕭陽不同,林懷楊不論親吻還是做愛都溫柔纏綿。
  有時千塵會想,他什麽時候再有激情湧現?她輕歎,人是不能拿來比較的。林懷楊就是如此,他不會是百變活躍的蕭陽,能調動她所有激情的蕭陽,但他是她的老公。
  生活就是這樣。除去激情、矛盾、更多的就是日複一日的平淡。是自己不知足,還是大多數人都是這樣過一生呢?千塵不知道。
  身邊所有人都覺得是這樣過的。偶爾會有一點亮光,然後歸於平靜。
  如同今晚,在這樣的聽吧坐著,照理說應該有溫馨的話題,而林懷楊欣賞著音樂,除非千塵開口,否則他隻是安靜地坐著。
  千塵怔怔地出神,眼睛看著林懷楊,心思已飄得遠了。
  “小姐,買花嗎 ?”
  千塵耳邊響起賣花小姐的聲音,她輕輕地笑了,“你們應當問我對麵的先生才是。”
  賣花小姐似乎發出了笑聲,千塵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再望向林懷楊,不覺失笑。
  林懷楊居然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欣賞音樂。
  千塵尷尬地對小姐搖搖頭,“不買,謝謝。”
  她沒有叫林懷楊。喝了口茶,千塵心驚,要是換成蕭陽,她會生氣,要不就不停地笑話他……然而,蕭陽決不會,決不會在情人節這天,這樣的環境下,自顧自地閉著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管她。心底裏的聲音小聲尖銳地說。
  連這樣一個情人節,也沒有半點情調。千塵不知為何想笑。
  這是愛情嗎?這是新婚還不到半年就應該出現的情況嗎?
  鋼琴師緩緩地唱起了一支歌,喑啞的聲線,情深誘惑。
  Baby, 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
  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
  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 .
  That I’m blinded by your light .
  …
  她聽過這首歌,千塵吃驚地瞪大了眼。
  …
  I know they gonna say love’s not strong enough to last forever .
  And I know they gonna say that we’ll give up because of heavy weather .
  …
  When you touch me I can touch you .
  To find out the dream is ture .
  I love to be loved ,
  I need yes I need to be loved .
  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
  …
  她眉心深深地皺成了一團,這是那一夜,那一夜她踩著蕭陽的腳背與他共舞時的舞曲。蕭陽閉著眼,輕哼著歌的樣子,他擁住她的樣子,他眼中滿是迷戀的樣子……出現在眼前。千塵的心狂跳起來。
  樂曲一完,千塵慢慢地起身,走到鋼琴前輕聲問:“謝謝你,你的歌聲很美,能告訴我這首歌是誰唱的,叫什麽名字嗎?”
  鋼琴師微笑,“MarcTerenzi 的歌,歌名是I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
  “謝謝。”千塵道了謝,回到座位,她有些急不可耐,她心中隱約有個聲音提醒著她,這首歌很重要,蕭陽不是隨意選放的歌。
  “懷楊。”
  林懷楊睜開眼睛,看看站在麵前的千塵,“這裏的音樂催眠,閉著眼聽很舒服。”
  “走吧。”
  林懷楊摟著千塵的腰出了聽吧,他擔心地看了眼千塵,“我們要不再去看場電影?”
  “哦,不了,回家吧,你今天似乎挺困。”
  她神情自然,看不出生氣了。林懷楊放了心,“不是困,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就想閉上眼休息。”
  回到家,千塵上網。她遲疑了很久,猶豫了很久。心怦怦跳著,仿佛她正在做紅杏出牆的事。
  等到林懷楊睡下,千塵點開了網頁,查到了那首歌。
  鑽心的疼痛突然而至。
  千塵木然關掉電腦,進了衛生間,放水洗澡。
  熱水衝刷下來的瞬間掩飾住了奔湧而出的眼淚。
  告訴我,我該怎麽告訴你,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
  告訴我,我該怎麽讓你看到,我被你的光芒刺傷了眼睛,
  當你撫摩我時,我能感覺到夢是真實的,
  我願意你愛我,你看起來恐懼現在,你在等待婚姻的誓言,
  ……
  我知道,他們說我們的愛不足以堅定到永遠,
  我也知道,他們會說因為艱難的環境,我們放棄我們的愛,
  但是他們怎麽能夠理解,我們的愛正是上天給予我們的,
  我願意你愛我,我需要你愛我,我願意你愛我,是的,我願意你愛我。
  ……
  她的蕭陽啊,她的愛情!她從來不知道,蕭陽把這一切看得這麽透明,從那時候起他就預知了會分離。
  這晚,千塵又夢到蕭陽了,蕭陽淺淺忽忽的笑容似水裏蕩漾著的光影,吸引著她伸手去抓。手剛觸到,笑容瞬間支離破碎,她絕望地痛呼出聲,“阿陽!”霎時驚出一身冷汗……
  “千塵 !”林懷楊被千塵淒厲的喊聲驚醒,他小心地摟她入懷,摸到濕涔涔的一手汗,“我在這裏,塵!我在……”
  千塵硬生生地逼回眼淚,哽咽地說:“沒事,阿,阿楊!”
  “我在呢。”林懷楊的聲音更輕柔。他低下頭吻千塵,手摸索著抽開她睡衣的帶子,撫摸著她的身體。
  熱度慢慢從心底裏泛起來,空虛渴望著有什麽能充實自己。千塵對這種陌生的情愫感到恐懼,她直覺地想推開林懷楊,然而他抱緊了她,翻身覆了上來。
  這一夜,他有了讓千塵驚異的激情。
  慧安很期盼情人節的到來。她精心布置了家,買了鮮花、水果,還做了好幾樣張林山愛吃的菜。她為此特意回父母家苦練廚藝。
  慧安知道張林山工作繁忙,她希望自己能學會下廚做菜,讓張林山能常吃到家裏的飯菜。她還去買了一對手表,花去了四萬多塊錢。今天,慧安安排了一整晚的節目,她甚至選了件粉紅絲帶的睡衣。
  張林山臨到下班時給她去了電話,今天又有事。
  慧安克製住心裏的沮喪。她還帶著希望,希望張林山晚一點回了家能看到家裏的一切。慧安等到很晚,直到淩晨一點,她收拾起所有的布置,家裏又恢複了原樣。
  她洗了個澡,換上了新買的睡衣。
  慧安身材還是很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贅肉。軟緞睡衣裹在她身上分外服帖,才洗過澡,她臉上有股青春的桃紅色,像粉色珍珠閃爍著光芒。
  “林山,慧安,也很美呢。”她輕啟雙唇,手指劃過鏡子裏的自己,目光又變得迷茫,瞬間衝出了淚花。她抹去眼淚,飛快地換下睡衣,穿好衣服,拿起包出了門。
  張林山在情人節選擇了陪杜蕾。然而,在杜蕾家吃過溫馨的晚餐後,他打算再待一會兒就回家。沒等他開口,杜蕾就讓他離開。“你不要留在我這裏,今天是情人節……”
  張林山煩躁地說:“你要我讓你一個人過情人節?”
  “我沒關係,我一個人習慣了,你要是不回去,慧安她……”杜蕾心裏又酸又甜,她沒辦法,說出這樣的話,她很難過,這不是她的真心話,可是,真正愛上了,就想占有。
  她想起了堯雨的話,真的是沒有單純的友情的。越過身體的界限,原本的互相欣賞就變成了對對方的渴望。她無力阻止。
  “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愛我。”張林山嘀咕了一句。
  杜蕾猛地抬起臉,從背後抱住他。眼淚灑在張林上寬闊的後背上,“我愛你,我現在才知道什麽是愛上了一個人,我要你,我忍不住,我再也忍不住!”杜蕾嚎啕大哭。
  她以前以為對許翊中就是愛了,然而她會為得不到許翊中難過,卻不會傷心成這樣。她小心謹慎,生怕張林山因非議而受影響。她從不在晚上他回家後,打電話給他,再想他,也不會打。她也從來不會主動約他,再想他,也不會約。
  她把時間的控製權給了張林山,她給他最自由的選擇,不要他為難半點。這一切,都是因為愛他,都是因為想要牢牢地留住他的心!
  她難受,難受得不行。她就算不讓他離開,再晚張林山也是要回家的。他再怎樣也記得慧安吩咐的事情。
  杜蕾覺得她可以為張林山付出一切,她獨自忍受著一切,而張林山今晚引爆了她所有的悲傷。
  張林山緊緊地摟住杜蕾,閉上了眼睛,“為什麽,我沒有早遇到你。”他捧起杜蕾的臉狂熱溫柔地親吻,沒有言語,張林山身體內的激情說明了一切。
  慧安衝下樓又站住。安靜的小區,她的家,她望著小區的入口,多希望能看到他回來的車燈。慧安吸了吸鼻子,蹣跚地返回了家裏,重新拿出買的東西、做的菜,把家布置了一遍,換上了那襲睡衣上床睡了。她淺淺地笑,想著張林山回家看到這一切露出的感激和驚喜,一定會的。
  這一晚,許翊中向堯雨求婚。
  堯雨隻問了他一個問題:“為什麽你不怪我沒告訴你家裏的情況?”
  “那是我不在意的,也不是我不在意,隻因為就現在的條件,不需要我在意,沒別的。”
  “對不起,我把人性其實還是看得很卑劣的。”
  “那麽我要不是家裏有錢,你在意嗎?”
  “在意,但是,我知道若是沒有,你也會去掙,會和我一起努力。翊中,你知道嗎?我一向認為是什麽條件過什麽生活,這就好了。”
  許翊中長舒一口氣,“嫁給我可好?”
  “不好,”堯雨忍不住笑起來,“我沒有成就感。”
  許翊中做暈倒狀,“再折騰下去,你有成就感了,我就掛啦!”
  “這可不敢保證,當然,你要一直傻乎乎的,我想我還是不難。”
  堯雨並不知道千塵、慧安她們發生的故事。這個情人節,她隻覺得幸福,幸福得隻知道傻笑。

  天平的兩端
  張林山在清晨回到家中,客廳的燈依然亮著,漸明的天色淡了燈光,淺黃的燈影幾乎不可見。他知道,這是慧安怕他回家晚了家裏漆黑一團,感覺會不好。隻要他沒回來,這處燈總是亮著的。
  他走過去,關了燈,看到餐桌上有紗罩罩著東西。張林山揭開一看,鼻頭一下子發酸。慧安從來不會煮飯,但桌上這幾樣菜,每樣都是他喜歡的……他從來不知道慧安學會了下廚,學會了做他愛吃的菜。
  張林山拿了碗筷,坐下來夾了一筷,冰冷的菜吃在嘴裏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林山,你回來啦!”慧安揉著眼睛站在臥室門口。
  蓬鬆的頭發,嬌俏的身影,迷糊的麵孔。張林山放下筷子,走了過去。
  慧安自然地抱著他的腰撒嬌,“我等很晚呢,抱!”
  張林山攔腰抱起慧安,軟緞的睡裙柔滑地勾勒出慧安曼妙的身材,“怎麽又瘦了?”
  “你不在,晚上總是驚醒,睡不好。”
  “今天周末,不用上班,再睡會兒。”張林山把慧安抱上床,起身要走。
  慧安一下子拉住他,“我要抱著睡。”
  張林山很無奈,他想起了杜蕾,嘴裏哄著慧安,“我就在客廳,不走,陪著你。”
  慧安嘟起嘴不幹。
  張林山和衣靠在床上,慧安高興地貼過去,她習慣地摟著 張林山的腰,頭靠在他胸前,安詳地睡過去。
  慧安雪白的背露在外麵,兩隻肩胛骨高高聳起。張林山撫摸下去,慧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手已伸進了他的衣服。
  起初張林山沒有在意,然而慧安的動作慢慢地大膽起來,他還沒準備好,下麵已有了反應。
  慧安抬起頭看著他,低聲喚了一聲:“林山!”
  她的臉柔若春水,眼睛裏盈著情欲,睡裙的粉紅帶子悄然滑落,露出瘦削的肩,壓在身下的睡裙繃緊了她的胸。張林山怔住了。
  慧安抬起身,主動地吻他。張林山從來不知道慧安還有熱情似火的一麵。他幾乎是帶著新奇、帶著感官的強烈刺激被慧安引爆了激情。
  很長時間沒有和慧安做愛,這一次全新的體驗讓張林山滿足不已。
  然而激情過去,他感到了疲倦。張林山閉上眼,想起離開杜蕾家時說的話:“你不要求,可是我想,不要內疚,這是我的事。”
  而現在,張林山猶豫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蜷睡著像隻純潔的小羊,她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婆,張林山在心裏說。
  苦澀的感覺又鑽了出來,他明白,他心裏的天平已偏向了杜蕾。她與他是契合的齒輪,絲絲合扣。
  張林山處於矛盾的兩端。慧安是好女人,但她不能帶給他生活的激情,不能激發他內心最原始的渴望。他一直覺得慧安小,他是以父親、兄長的感覺待慧安,在新婚過去沒多久,婚姻的疲倦感就出現了。
  他照顧她,嗬護她,可是處於事業高峰期的他,回家後卻無法對慧安說出他的累、他的疲倦。慧安不懂這些。她大學畢業進入機關工作,生活環境單純,在單位沒有和他人競爭的野心,和慧安說單位的事情,他隻覺得更累。他曾經對慧安抱怨人與人之間暗藏的競爭,還有複雜的關係。慧安睜大眼驚歎,“林山,咱不去爭不行麽?你已經是處長了。”
  張林山無語。杜蕾和慧安是不同的。杜蕾懂得競爭,懂得不進則退的道理,她會和他分析,有自己的主見,他和她真的是互相欣賞。
  這種欣賞開始隻表現在交談中,然後他控製不住心底裏的熱情。張林山驚奇地發現漂亮的杜蕾居然還不會接吻。這樣完美的女人,他實在放棄不了。
  慧安側了側身,柔美的胴體在薄被下微微起伏,又勾起了張林山的歉疚。慧安的主動熱情,還有花費心思為他學會下廚,這些讓他心裏產生了背叛的感覺。
  最近一年來,他幾乎覺得慧安在生活裏變得若有若無,所以才對杜蕾說那樣的話。而今天,慧安又再次喚醒了他的責任感。
  張林山頭開始隱隱地作痛,他輕輕地下了床,走到外間。
  今天家裏很不一樣,慧安還去買了兩束花。她昨天在等著他過情人節嗎?
  杜蕾發了條短信來,張林山嚇了一跳。以前杜蕾從來不在這樣的時候發短信,他默默地看完刪掉。
  杜蕾說:不要勉強自己,我隻要現在。
  多懂事的杜蕾,她這樣聰明,完全猜到他每一步心思。人一生難得遇上知己。張林山還是想放棄慧安。
  心意一定,他穿上外套,出了門。
  慧安醒來給張林山打電話,“林山,你去哪兒呢?”
  今晚上翊中那兒有點事,你別等我吃飯了。“
  慧安看看桌上的菜,她小口小口地吃著,眼淚哽在喉間,怎麽也咽不下去。慧安哭了很久,去洗了臉,打電話給堯雨,“小雨,你能來嗎?”
  堯雨正和許翊中在一起,她正想把訂婚的事告訴慧安,就去了。
  慧安靜靜地坐在家裏,看到堯雨問了她一個奇怪的問題,“小雨,是許翊中送你來的嗎?”
  堯雨剛想點頭,怔了怔笑道:“他說今天有事,我自己打的過來的。”
  慧安舒了口氣,臉上浮起笑容,說話也輕快起來,“看你和許翊中的樣子,真替你高興。”
  堯雨伸伸手指,中指上亮出一枚戒指,“昨天許翊中向我求婚,我答應啦。”
  慧安高興起來,“真的?什麽時候打算辦喜事啊?”
  堯雨嘿嘿地笑著,臉上浮起一抹紅暈,她靠著慧安,輕聲說:“會不會太快啊?我打算把古鎮走完再說。”
  “算了吧,結了婚也一樣可以去的。其實嘉林集團已經走得非常順利了,許翊中這個副總也沒多少事。他閑著可以陪你去唄,別一走又是幾個月半年的,丈夫,一丈之內才叫夫,遠了,誰也說不準。”慧安感歎,神色間便又有了黯然。
  堯雨精明地看過桌上的剩菜,心裏有了幾分猜測,她笑著對慧安說:“許翊中這些天也忙啊,有什麽事吧,成天把張林山掛在嘴邊。懶得問他,過了三月我還是要走的。對了,千塵呢?好些天沒聯係她,你和千塵有聯係嗎?“
  慧安搖搖頭,她最近哪有心思。
  堯雨馬上給千塵打電話,不多會兒,千塵也過來了。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強,一會兒笑聲就傳了出來。
  時間慢慢過去,晚上十點,堯雨和千塵從慧安家出來,兩人都變得沉默。
  今天是周末,張林山還是不在家。
  千塵突然問堯雨:“你知道了麽?“
  “什麽?”
  “我覺得慧安不對勁,以前,她很少這樣叫我們來,她性格好靜,我總覺得……”千塵欲言由止。
  堯雨強笑著,“就是少有叫我們來,想聚了唄,別用你的敏銳去亂猜了。對了千塵,你怎樣?”
  “小雨,我想離婚!”
  堯雨腦袋“嗡”的就大了,她大驚失色地拉住千塵,“千塵,這還不到一年,你,怎麽搞的?還忘不了蕭陽?他結婚才兩個月!”
  千塵臉色很平靜,“不關蕭陽的事,是我不想這樣過一輩子。”
  “千塵,你要知道,如果你連離婚的勇氣都有,當初就不該結這個婚和蕭陽分手,這代價!”
  “是的,我要是早經曆了婚姻,早知道這就是讓天下人滿意、自己難受的婚姻,我,我決不會……”千塵話還沒說完已經淚流滿麵。
  如果她早知道順從父母的婚姻會是這樣的生活,她寧可私奔!現在她騎虎難下。和蕭陽在一起與離婚這事比較而言,怕是離婚更讓父母難過傷心。
  她腦子裏又響起了MarcTerenzi的歌,蕭陽溫存的笑臉一閃而過。千塵近乎崩潰地痛哭,“……小雨,我難受,我每天都像行屍走肉一樣。家不是我想要的家,我不說話,懷楊就沒話對我說,我一天最多和他說十句話!這正常嗎?我爸媽會覺得正常,林懷楊性格內向沉靜。他也會覺得正常,因為結婚前就是這樣。每天,隻有簡單地重複……”
  千塵眼睛裏一片虛空,“上班了?嗯,下班了?吃什麽?隨便。沒了,然後該上班上班,該睡覺就睡了。回父母家,吃飯,說說情況,也不需要我參與。小雨,我累,心累,我也害怕,我不知道是否這樣可以過一生!”
  林懷楊用他良好的家世、英俊的外表,讓千塵迷惑了。他對她是好的,算得上是情深。可是他不會表達,不懂浪漫,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千塵覺得她與林懷楊無話可說,她和他是兩根可以相處得很好的平行線,像鐵軌,延伸得再長,卻永遠沒法合二為一。
  千塵的心,在和蕭陽分手時就燃燒得隻有一點餘燼。大半年的婚姻生活把這點微弱的星星之火也滅掉了。
  堯雨摟緊了千塵,手上亮光一閃,她瞧到了訂婚戒指。婚姻是什麽?堯雨看到了不同的答案。
  慧安是平淡而危險,千塵是痛苦而危險,她打了個寒戰。“千塵,林懷楊隻是不懂表達,他好象也沒交過女朋友、談過戀愛,你教他!他不是蕭陽,沒有蕭陽活泛,蕭陽朋友多,愛玩會玩,林懷楊幾乎就是一直與書本打交道,你得教他,不溝通,換了哪個男人都不行!”
  千塵咬咬牙,神色淒涼。“好啊,溝通,我教他,我能不教他嗎?!我要離婚,我爸媽會氣死!這代價也太大了,為了爸媽的感覺,我連阿陽也放棄了,我現在居然要離婚!”
  夜色平靜,千塵惆悵地離開。堯雨靜靜地站在街邊,街燈淡淡地照在人行道邊的樹上,樹木籠罩在昏黃的光裏,身邊萬家燈火,每一棟樓裏,每個窗戶裏生活著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她突然感到害怕。對愛情、對婚姻,她感到迷茫和困惑。她攔了出租車去找許翊中,她想他,她今晚特別想他。
  許翊中驚喜地看著她,從門口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看來我得給你配把鑰匙!”
  堯雨摟住他的脖子,臉埋進他的頸窩,心裏難受得不行。
  “怎麽了?”
  “你說實話,張林山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串供了?”
  許翊中沉默了會兒,點點頭,神情有些緊張地看著堯雨,“你不會為這個又和我吵吧?”
  堯雨“撲哧”笑了:“不會,我隻是難受。許翊中,我不想結婚了……”
  “不行,!”許翊中斷然拒絕,然後好言好語地開導她,“你爸媽婚姻很成功吧?”
  “嗯。“
  “那你就往好的看唄!對我這麽沒信心?“
  “我隻是覺得,我們相處時間少,沒準兒還不明白是不是適合結婚。“
  堯雨認真起來,瞅著許翊中開始數落他,“你看,我們在一起吵架的時間很多,還有,我做事隻有三分鍾熱度,我下廚做飯也是憑興趣,我心很粗,不太懂照顧人,我其實很少站在別人的立場想事,做事就憑喜好,還有……”
  “數啊,怎麽不數下去?”許翊中含笑看著堯雨。
  堯雨沮喪地停住,小聲地問:“說實話吧,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喜歡我什麽,也不知道這種感覺能維持多久。”
  “今天受打擊了?在慧安那裏?她一直是你們羨慕的對象,山子對她照顧、體貼、包容,突然發現怎麽不那麽美好了。”
  “還有千塵,她結婚才多久啊,她想離婚,千塵哭了,很傷心,有點絕望,覺得這樣過一生,還不如死了的好……”
  許翊中摟緊了堯雨,“小雨,我以前呢,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愛過一個意大利的女孩,你和她挺像的,都是我喜歡的那種性格。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或者說和一個人在一起感覺快樂,是因為從對方身上得到一種心理回應,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二十出頭的人似的,做的事在別人麵前打死也做不出來。我喜歡這樣,自然舒服地流露心情。“
  “那就是說無論我做什麽你都喜歡!“
  許翊中沉下臉,“你要紅杏出牆我當然不喜歡!“
  “我哪有!”堯雨嘀咕了一句,猛然回過神,“我還沒嫁你呢。哼!”
  “會的,我適合你,你也適合我。”
  “可是,我很不喜歡你對待張林山與杜蕾的態度,想起來我就難受,今天還撒謊了,引導慧安想張林山是和你在一起,我難受。”堯雨心裏就是堵,她不喜歡看到現在的慧安。
  春夜溫暖,那個時候的慧安與張林山是多麽好的一對夫妻。他比她大十歲,他能包容、理解、寵愛著慧安,現在呢,張林山怕是覺得慧安太小,不能給他理解和包容吧?許翊中歎了口氣,“小雨,你就是這個毛病。這事你千萬不要憑著你的意氣用事去插手。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都是變數,如果因為你橫加插手,沒準兒會往壞的一麵發展。”
  堯雨不服氣地說:“我難道會害慧安嗎?”
  許翊中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窗戶紙沒捅破之前,一切都還有回旋餘地。如果你讓慧安知道,她該怎麽回應處理?和山子哭鬧?找杜蕾吵架?還是置之不理?哪一種都讓慧安難辦。既然是山子找的事,他自會處理。我給你打個比方,你去過教堂的,知道那種美麗的彩色玻璃窗子。我們從外麵看,隻覺得玻璃窗上蒙上了灰塵,暗淡無光,甚至老舊。可是走進教堂,當陽光照過來,或燭光映射著時,那些彩色窗子是多麽漂亮,五彩斑斕。婚姻就像教堂的老房子,我們從外麵看到的,和走進裏麵的人感受到的絕不相同。明白了嗎,小雨 ?”
  許翊中溫柔地抵著她的頭,“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同,幸福感也不一樣,你不要擔心會和別人一樣,你不是別人,我,也不是。”
  堯雨仔細地思考許翊中的話,她心裏的鬱結慢慢散開。她驚奇地看著許翊中,他也時時地在不斷給她新的認識。這是那個跑去為她偷燭台的許翊中,淩晨給她買早點的許翊中?還是撫平書頁硬要把自己的名字折進書裏的許翊中,她咬了他一口,在他耳邊小聲呢喃:“我喜歡那對耳環,它的名字真好聽。”
  許翊中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紅色,他轉開頭,嘀咕著說:“買了才知道叫啥名字,時間急,哪顧得上挑啊,都差不多,隨便買了一對就走了……”
  “哈哈!你害羞!”堯雨狂笑出聲。
  許翊中故意把臉一沉,轉開話題,“聽到沒有?別瞎摻和,到時後悔。”
  堯雨忍住笑,點頭答應。新的愁緒又爬上來,這是成熟的人才會做的事吧?少了自己現在的衝動,一旦慢慢懂得處理,學會怎麽處理的時候,人也就慢慢成熟起來。可是,她不想成熟起來,不知不覺堯雨歎了口氣。
  她歎氣的樣子讓許翊中悶笑不已,“強說愁也愁不來的。告訴我,你最理想的情景是什麽樣?比如和老公一起?”
  堯雨想了想說:“我想,比如去走完古鎮吧,他能陪在我身邊,和我一樣有興趣,一起看古鎮的文化,吃當地的美食,見了有趣的一起開懷大笑。就是這種感覺。”
  “這樣啊,那我隻能陪你去找找感覺了。”
  堯雨橫他一眼,“你多半沒興趣,沒準兒啊,你和那個林懷楊一樣,千塵問他,南京好玩不?他回答,就那樣!千塵又問,你去了哪些地方玩?他回答,就那幾個地方。恐怖!什麽叫沒情趣,沒共同語言,就是這種!“
  “那我倒想知道了,你喜歡我什麽啊?”
  堯雨目光中露出狡黠,猛地從他身上跳下來,站得遠遠的,咯咯地笑著說:“你是出資方唄!”
  許翊中也不急,不緊不慢地站直身體朝堯雨逼近,趁她轉身想跑的瞬間,長手一伸,拎回了懷裏,“出資方有權要求你履行義務……”
  窗外春風吹拂,室內暖意融融,笑聲輕揚。

  盒子也會哭
  三月,省人大正式通過B市古鎮保護法規。這是省人大首次對古鎮進行立法保護。同時,嘉林集團聯合北方集團投資六個億,對古鎮實施保護性旅遊開發,同時更改協議,把嘉林二期的投資並入古鎮開發中。
  四月,堯雨收到佟思成托蕭陽送來的產權證。他把買的那座院子過戶到了堯雨名下,怎麽落到她名下的,她一無所知。
  找佟思成,他的電話也打不通。蕭陽為難地告訴堯雨,佟思成出差去了。堯雨很無奈。她不能收下那座院子,隻能等佟思成回來。
  打聽了佟思成的下落,堯雨想走,卻被蕭陽叫住了。“堯雨,能不能去喝杯茶?”
  堯雨下意識地點頭,“好。”
  蕭陽眉宇間的神色比從前更沉穩。他買了輛紅色的福特,堯雨詫異地看了眼車的顏色。蕭陽笑笑,“給我老婆買的,我自己一般不開車。”
  堯雨心想,你對你老婆可真夠好的。
  蕭陽開著車,來到C大,又停在了良木緣。
  堯雨的想法又冒了出來,他怎麽和千塵一樣,都喜歡找有回憶的地方坐。
  “聽說,你和許翊中訂婚了?”
  “嗯。”
  蕭陽顯然是想了很久,該怎麽措辭,“堯雨,我們認識也七八年了,都老朋友了,我就直說了。如果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會選擇他嗎?畢竟,他回國是想和你重新開始,那時候你好象和許翊中還沒開始。”
  堯雨愣住,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想的他,是哪樣?思成怎麽跟你說的?”
  “他沒說,去年冬天,他有次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意思,你覺得他太用心計。”蕭陽小心地看了眼堯雨,“你知道我有時把他當成自家大哥一樣,在一起久了……”
  看著眼前的咖啡,堯雨點的還是摩卡,倒不是因為忘不了佟思成,而是養成了習慣。這個習慣已經與佟思成無關。
  手指上的戒指偶爾會反射一點耀眼的光芒,讓她想起許翊中眸底閃動的深情。堯雨微微笑了,“那時我太激動,誤會思成的話,我道歉。至於會不會選擇他,其實我一直猶豫,現在想清楚了,許翊中更適合我。不是思成不好。”
  蕭陽緊抿著嘴,扯開了話題,“千塵,好嗎?”
  他看似隨意地問,堯雨盯著蕭陽低下的頭,心裏長長地歎息,她想告訴他實情,話到嘴邊又想起許翊中說過的話,太多事情會因為自己的插手而產生變數。
  她想,如果告訴蕭陽,千塵現在不好,很不好,會是什麽結果呢?堯雨又想起了蕭陽給老婆買的車。蕭陽難不成會為了千塵離婚,然後和千塵在一起?
  堯雨突然明白為什麽談戀愛分手容易,結了婚再離婚就難了。兩個人都分別有了各自的家庭,而小家之後又牽扯到兩個大家。蕭陽和千塵要重新在一起,難於登天。
  “蕭陽,其實現在大家都結婚了,你要真還是關心千塵,完全可以當她是朋友,有什麽可以直接問她。你這樣,我怎麽好回答?好不好還得千塵說了算。我了解的,就還行吧。”
  蕭陽抬起臉,有些生氣,“堯雨,因為你是千塵最好的朋友我才問你,你什麽都明白的,你就算告訴我最真實的情況,我也不會讓她為難。我,我也不會對不住我老婆。我結婚才幾個月呢。”
  堯雨心驚,她又錯了嗎?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處理。她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蕭陽,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也害怕會引起什麽變故,更不知道怎麽說才是對你倆最好。”
  “堯雨,對不起,我心裏難受,我那天看到千塵了。她走在街上,我跟了她一整條街,她漫無目的,就像身邊的一切都離她很遠。她那樣子……我很擔心。”蕭陽想起千塵蕭條的背影。
  千塵像沒有大腦的木頭人,失去了生氣。
  堯雨沉默了良久,遲疑地說:“蕭陽,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千塵的婚姻生活,可是,你保證,在她找你之前,你不要出現,她現在很容易被人乘虛而入!”
  蕭陽一下子站了起來,對堯雨怒目而視,看得出他很生氣。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又慢慢地坐下,“我明白你的意思,畢竟,我也結婚了。”
  “她和林懷楊性格上有點合不來。你知道千塵家裏……你給她的印象太深,她說她會慢慢去磨合。說實話,我很怕你找到千塵,讓她又想和你在一起,然後,又顧著家裏爸媽的感受。這樣,會毀掉兩個家庭,還會讓千塵更痛苦。”
  蕭陽的臉沉沉地遍布陰鬱,他的千塵,過得不好嗎?堯雨的話沒有錯。如果千塵能和他在一起,就不會分手,就不會嫁給林懷楊。現在,更難。
  他明知道問出情況,他會後悔,可是他還是想知道。蕭陽淡淡地說:“你放心,我隻是了解。”
  現實是這樣殘酷,他竟然連關心也隻能是背地裏進行。“你就不要告訴千塵了,她知道了麻煩,千塵向來心軟。”
  離開良木緣,堯雨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這裏與慧安的第一次見麵。她一個人先來,靜靜地回想與佟思成在一起的時光。
  堯雨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家有著無數回憶的良木緣了。不管是回憶佟思成,還是回憶千塵、慧安的每一次聚會。
  “堯雨,你從沒打開過師兄給你的盒子對嗎?”下車時,蕭陽突然拋出了這句話。
  蕭陽問得沒頭沒腦,卻有種深意。堯雨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開始翻東西。
  在一大箱酒杯中,她找到了那個玲瓏秀氣的盒子。堯雨拿起來搖了搖,裏麵是有東西。她找出那副金鑰匙耳環,去開的時候,手不知為何竟然在抖。
  直覺告訴她這裏麵有很重要的東西,然而,堯雨害怕,她害怕有什麽東西能破壞掉眼前的一切。
  盯著盒子看了很久。堯雨還是放棄,她有點心驚肉跳。
  “翊中,你在哪裏?”
  許翊中嘿嘿笑了,“你一有狀況才會叫得這麽親熱,在集團呢,什麽事?”
  “我想你了,翊中,我心裏發慌,莫名其妙就發慌……”
  “怎麽會心慌?遇到特別的事情了嗎?”許翊中直覺地問她,人最害怕的東西要出現的時候會發慌,堯雨害怕什麽嗎?
  堯雨不好告訴他蕭陽的話,她盯著那隻小盒子,強烈的好奇心促使她去打開這隻盒子。她又擔心,佟思成不會無緣無故地送來。他當時想要讓她感動,處心積慮那麽久,把耳環做成鑰匙的樣子,裏麵一定有很重要的東西。
  堯雨不吭聲,許翊中覺得不對勁了,他匆匆地說了句:“你現在待家裏啥都不要做,乖乖兒地等我來。”
  堯雨掛了電話,就呆坐在桌邊,瞪著盒子發呆。
  心情越來越煩躁,蕭陽意味深長、欲言又止的樣子在眼前晃動。思成把院子送給她……堯雨一咬牙轉動了鑰匙,盒子“喀嚓”發出一聲輕響彈開了。
  裏麵靜靜地躺了個U盤,一個2G的U盤。
  堯雨舒了口氣,佟思成放些什麽東西在U盤裏呢?她拿起那個U盤,普通的外殼,沒有什麽記號。
  她握著它,手心出汗,又禁不住誘惑,他U盤插進了電腦。
  滑動著鼠標,U盤裏有兩個文件夾,分別標明一和二兩個數字。
  堯雨點開了一,裏麵跳出來上百個圖像文件。
  她輕輕點開第一個,是一枚刻著她的名字的印章,篆刻,陽文。堯雨又點開第二個,還是她的名字,篆刻,陰文。她迅速地挨個點開。裏麵全是印章,正方形、長方形、圓形、橢圓形、隨形……印與印章拍在一起掃描進電腦的,各種材質的都有,木頭、青田石、黃凍石、雞血石、牛角、玉石、海柳……字體變化萬千。
  從堯雨、雨、堯堯,她一路瀏覽。
  堯雨突然看到一張照片上的日期,又辨認了一番。從佟思成走的時候,一直到她回來,沒有間斷過,日期相隔最長的隻有一個月,有的是一天刻一枚。
  堯雨想起那枚刻著“他鄉明月”的印章,專注拋棄了雜念,把明月與情感記憶刻進了心底。思成也是這樣嗎?
  她迅速地點擊,上百個呢,差不多都是這樣。堯雨默默地想,是的,思成是在告訴她,他沒有一天不在想她,兩年裏,他的思念沒有停止。她點開了最後一個,呆了呆。
  上麵不再是她的名字,是一枚佟思成曾經送給了她的印:風雨同舟,旁邊還有一枚刻的是:曾經滄海。有行小字:原以為能風雨同舟,現如今卻感歎曾經滄海。
  堯雨的眼睛驀然潮濕,往事如滄海潮湧卷起驚天巨浪。她何嚐沒想過風雨同舟,是他不肯。她何嚐沒有感歎過去了的隻是曾經滄海觀景一瞬的美麗,離開後卻隻在記憶裏才能發現。
  思成,你何苦如此!你拒絕了風雨同舟,你又何必在七百多個日夜裏執著思念,這一刀刀刻下去刻在石頭上,每看一。次,又何曾不是在心裏的名字上加深刀痕呢?
  他說分手,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忘記。為什麽要選擇分手呢?為了用你的方式來愛我?為了有更好的條件,才能坦然地與我在一起?
  那些分手後的日子,我痛,你也痛,又是何苦?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止住了眼底泛濫的酸楚。她關掉了文件夾,關上了感動,文件夾關掉的瞬間也關掉了過去。
  她隨手點開了第二個文件夾,驚奇地發現裏麵隻有一個文件。
  她點開,一行黑字躍入眼簾:堯堯,我既期許你能打開看到,又猶豫讓你看到。這是什麽意思?
  堯雨往下翻頁,空白,還是空白。佟思成想告訴她什麽?想讓她看到又猶豫的是什麽?!堯雨滿腹狐疑。
  堯雨翻來覆去地看了N遍,後麵是長長的空白頁,除了開頭那句話,再沒別的。她打開第一個文件夾又把每一個文件打開,沒有發現別的東西。
  堯雨關了文件,給蕭陽打電話,“蕭陽,我打開了盒子,什麽意思?裏麵有個文件,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全是空白頁,什麽都沒有,是什麽?他想說什麽?”
  蕭陽怔了怔,輕鬆地笑了,“沒什麽就好,師兄一直希望你能幸福。”
  真的隻是如此嗎?堯雨忍不住問蕭陽:“那為什麽你一定要提醒我這個盒子。千塵是告訴過你的,我沒打開過這個盒子,裏麵有什麽是你覺得很重要的?”
  “沒有什麽,我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我隻是想,師兄給你,說不定能消除一些誤會。”蕭陽的話顯然不能讓堯雨滿意。然而,這個佟思成放著希望的盒子,難道就隻是為了讓她看到那些日夜專注為她刻下的印章?
  堯雨覺得有可能,又對第二個文件夾裏的文件中長長的空白頁疑惑不解。
  許翊中來的時候,堯雨還在坐著出神。乖乖上來舔他的手,對他甚是親熱,許翊中拍了拍狗,不解地問堯雨:“究竟出了什麽事?”
  堯雨目光茫然,喃喃地說:“我不知道,思成送我一個盒子,他回國後,在我生日那天,把開盒子的鑰匙也送給我了,但是裏麵什麽也沒有,我總覺得……”
  “小雨,你其實還是很依戀他的。”許翊中安靜地看著堯雨,現在他了解她或許比她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他把那座院子送給我了。人出差了,我不知道,總覺得心慌。”
  “小雨,要不要去那座院子看看?”許翊中直覺在那裏會找到答案。
  堯雨眼睛一亮,又小心地看著他,“翊中,你不會生氣嗎?”
  “你還是叫我全名的好,這樣叫我,我心裏才慌。”許翊中嗬嗬地笑著,他一直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然而,要讓堯雨的心透明不帶一絲一毫陰影,他願意揭開謎底。
  古鎮邊上這幾條街都在忙碌地施工,修破舊的門窗,拆掉亂七八糟的電線和裏麵幾家人分隔院子砌的小廚房。
  佟思成買的院子早裝修完了。門口掛著的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思雨園。下方還有枚印,刻著“佟思成”三個字,這是他親筆寫的,親手刻的。
  堯雨歎了口氣,瞟了眼許翊中。
  “我去看看工地,你自個兒進去瞧吧。看完工地我再過來。”
  堯雨感激地看著他。許翊中微笑,笑容如春天的陽光,溫柔明媚。陽光落在了她的臉上,堯雨對許翊中吐了吐舌頭,輕快地跨進了院門。
  守院子的是個中年男人,他是古鎮的人,佟思成每個月付他工資,院子右邊的耳房讓他繼續居住。他看到堯雨,笑嗬嗬地迎上來,“是堯小姐吧?佟先生說這處院子轉給你了,他請我看院子。你叫我老王就好。”
  堯雨明白他的意思,“嗯,他給你多少工錢,我照付,現在這裏沒做別的事,你就先守著吧,打掃一下,等以後有什麽再說。”
  老王高興地答應下來,佟思成給他的薪水相當於在B市找份工作了。
  “王叔,他,還說過什麽嗎?”
  “沒有,哦,對了,佟先生是住在後麵小院的。”
  堯雨謝過老王,慢慢地打量這處院子。院子不大,進了院門就是堂屋,對開八扇雕花木門外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天井。東西兩間廂房,硬山式結構,牆麵一溜木窗,窗下有一米寬的走廊。正對著又是一間穿堂,齊整的八扇雕花木門也大開著,後麵看到一堵影壁。角落裏種著紫藤,綠葉正蔥蘢。
  那時,佟思成就從穿堂裏走出來,隔著天井看她。
  堯雨歎了口氣,側頭看看左右廂房,透過撐開的花窗,房內擺著桌椅家具,都是仿古新製的。左邊廂房設計成棋室,正中掛著一幅大青綠山水,棋盤上一局殘棋,堯雨看著黑白雙方廝殺得奇怪,凝視細看,原來是一局五子棋,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右邊廂房則掛著一溜鑲裱好的皮影,她看過去,迷失《穆柯寨》戲裏的人物,穆桂英、楊宗保、楊六郎、穆瓜。他真的有心,以前她笑著告訴佟思成,她就喜歡楊宗保傻乎乎被欺負的樣子。
  穿堂兩邊靠牆擺著梳背短椅和茶幾,中間一張八仙桌,桌麵、凳麵鑲著大理石。牆上掛著山水字畫,和一般老院子的裝飾差不多。
  堯雨走過穿堂,繞過影壁,後麵又是一方小天井。正對一道月洞門,邊上牆麵鑲進了一扇圓形的福祿壽喜木格花窗,透出窗格子,光影閃動,竹影婆娑。
  月洞門是木質的。堯雨推開半掩的門,右邊是處花園,左邊一排廂房。
  花園裏搭了個涼亭,寫有一副對聯:思風遠去飄渺人間情,雨落竹搖抖散心中事,橫書:去意亭。
  思雨是麽?堯雨明白他的心意。去意亭,他是想明白分離,去意已定麽?
  被愛也會傷感,但一顆心無法分成兩半。
  堯雨推門走進廂房,這裏放著睡榻,還有被褥,有人生活過的痕跡。老王說思成在這裏住過。靠窗擺了張大的木桌,放著毛筆、硯台。
  堯雨輕輕拉開抽屜,裏麵放有全套雕刻工具,沒有印章。還有一隻盒子,和給她的那隻同樣造型,隻是更大,長寬一尺見方。堯雨沒帶金鑰匙,她試著掀了下盒蓋,竟然開了,裏麵有幅花葉粘成的小畫,空白處一行銀勾鐵畫的行楷小字: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她閉了閉眼,想起了初識佟思成的那一天,心酸、感慨齊齊地湧上心頭。
  堯雨歎了口氣,就想關掉盒子不再看,瞬間心思一動,拿出了小畫,下麵居然還有一個夾層。她打開時帶起陣輕風,下麵是一疊輕盈的花瓣,她拈起一葉,無比熟悉。
  這是曇花的花瓣。
  淡淡的、透明的淺黃色,托在手心被風微微吹起像隻欲飛的蝶。
  盒子角落放著一個U盤。
  堯雨攥著這個U盤,心怦怦直跳,這才是佟思成留給她的麽?要是她不拿出花葉小畫,她就看不到。他心思細密得讓她吃驚。他決不會無緣無故地把這東西放在這裏。
  她轉身跑出了院子,直奔新城區找網吧。
  網吧不讓使用U盤,堯雨給錢,然後眼瞅著網管殺毒後起身告訴她:“你看吧。”
  她有點緊張,也有點好奇。她不知道為什麽有種感覺,讓她想要知道為什麽。
  蕭陽的結實合情合理,可是堯雨的直覺告訴她,不是這樣簡單。
  她下定決心打開了文件,裏麵也隻有一個文件。
  普羅米修斯應當後悔為人類盜取火種,才會讓潘多拉帶來宙斯的報複。
  堯雨的眼淚奔瀉而出。佟思成給她的小盒子裏裝著希望,想讓她感動的希望,然而打開小院裏留下的盒子,飛出的卻是悔恨痛苦。
  她一下子捂住了嘴。腦子裏閃動著佟思成的樣子,瘦得竹竿似的身體,黯淡的目光,灰白的臉色……從他回來到他說要重新追求她,到他來B市找她,到他跑去拉薩,到他黯然離去,到他買下這座院子……
  網吧裏的人注視著這個哭著看東西的女孩子,她的身體猛烈地抽動,一雙手捂住嘴,大聲抽泣依然從指縫中泄露出來,木然的臉上刻著絕望與悲傷。
  她怎麽這麽殘忍地拒絕他。他是多想再擁有她,哪怕一天也好。
  她怎麽能冷酷地指責他。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想多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
  他看到她和許翊中手牽著手,他轉身走進院門,消失在陰涼的院落裏。陽光都沒法跟隨他進去。他的心,怕早已墜進無邊的地獄。而這黑暗的世界,是她給的,她連一絲光明都沒有給過他呢。
  堯雨取下U盤,放了張鈔票在電腦桌上,跑出了網吧。
  夕陽殘照,人們行色匆匆,黃昏將帶來黑夜,宣告夜生活的開始。和家人相聚,和朋友相聚,吃晚餐、看電視、逛街、喝酒、唱歌、與情人擁抱……堯雨慢慢地走著,心墜入黑夜。
  不知走了多久,又回到了院子裏。陽光將天井映出一種溫暖的色澤,堯雨不要一點光影,她閉上眼,一步步地走進天井。
  那天,有陰雨綿綿,絲絲如線。他就站進了雨裏,帶著無限的渴望,想再擁抱她一下,想她再撲進他的懷裏撒嬌……她沒有過去,為什麽不過去?
  他的臉,瘦的(得)輪廓如刀削般硬朗,他的眼睛裏帶著渾濁與血絲,他的唇因為激動有種妖異的紅……她怎麽就會以為隻是失戀、隻是傷心、隻是一心撲在公司的業務上才會變成這樣?她怎麽就這麽粗心?
  為什麽她都沒有發現?
  為什麽在拉薩他那麽疲倦?為什麽他就這樣靜靜地轉身離去?

  親愛的!我一直想這樣喊你。讓我這樣叫你一次,不論是否說再見,你都是我唯一最愛的女人。
  ……我想告訴你,如果時間允許,我會真的從頭開始,一切自然地再來追求你……
  我想我真的自私,我明知道你不再愛我,可是我卻想讓你愛上我,讓我在擁有你的心時,滿足地離開……
  我時常一個人在棋室下棋,想象你就在我的對麵……你總是耍賴,我表麵不肯,心裏卻是喜歡。
  我肯定弄錯了,你依賴性強,其實骨子裏卻甚是堅韌,你其實是可以陪著我吃苦的……
  ……我看你走出體育館,想叫住你,卻沒了信心……等我有信心時,上天卻不再讓我有後悔的機會……
  堯雨坐在天井裏放聲大哭,為什麽她從來沒真正給過他機會;為什麽在他回來後,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真心的笑容和擁抱;為什麽她要固執於過去,自以為是地認為隻有她一個人在痛、在悲傷!
  思成,他忍住了多大的痛來愛她?看著她無動於衷,看著她冷冷地指責,看著她把他的付出拋在塵土裏不屑一顧。
  她多狠啊,她怎麽會有這麽狠的心!就憑借著多年前他一句分手傷害了她,就因為那區區兩百米沒有得到他的挽留,她就可以這麽冷血?!堯雨恨自己,她從來沒有這樣鄙視自己。她以為的雲淡風輕,自以為的滿不在意,她怎麽配!怎麽配擁有這樣的深情!
  “小雨!”許翊中趕過來,看到堯雨坐在天井裏哭,心裏一痛,把她拉進了懷裏。
  堯雨夢遊一般囈語。
  江邊的風刮進了古鎮,簷下紅燈籠的光影照著他倆偎依的身影。堯雨抽噎的聲音,在寂靜的院落裏像碎落的玻璃,全掉在了許翊中的心上,她說的每一句像沉重的石頭碾壓過來,把他的心和玻璃碎片碾壓在一起,痛得他使勁抱緊了堯雨也無法抑製。
  四年,他再努力也無法抹殺佟思成給她的四年,她心底深處始終有著佟思成的一席之地。她還是愛他,愛到她都自以為是地以為已經忘卻。許翊中鼻子一酸,她是多麽善良、敏感、多情的家夥,她壓根兒不會因為有了新的戀情就對佟思成冷血無情。
  為了佟思成,她說:“我哪怕讓他多笑一笑也好,我都沒做到……”
  為了他,她說:“我以為我真的恨他,原來我是這樣心痛……”
  “……我都沒機會了,我都不能告訴他,我其實在意他的,其實我不隻想讓他擁有一天,還想擁有很多天的。”
  “他要死了……翊中,他要死了,我怕啊,我好害怕……”
  她每次叫他翊中的時候,不是求著他就是別有情緒,他多想聽她完整地叫他的名字,不要這樣喊他。他不想聽她這樣喊他,親昵得……他無法拒絕!
  他怎麽能拒絕?他怎麽能守著她不讓她去佟思成身邊?那個男人用生命作賭注,逼出了堯雨的心意,逼得他選擇放手。
  許翊中閉上眼,抬頭,風從臉上刮過,像一個大耳刮子扇過來。臉被抽得隱隱作痛。身下的石板帶著浸潤了幾十年的寒氣向身體蔓延,緩緩地麻木了他的雙腿,凝結了他的血液,心無力地掙紮。
  他低頭看她,她睡著的樣子多麽單純無邪,像從前每一次瞧著她的樣子。微紅的臉,小巧的鼻梁,翹著的花瓣似的嘴。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麽的不舍,然而另一種情緒直逼上來,她現在最在意的人是佟思成,不是他。
  許翊中小心地抱起她,腿因為麻木帶來噬心的酸痛。他每走一步都真切地痛苦。許翊中咬咬牙,抱著堯雨送她到後院廂房裏。
  他細心地給她蓋好被子。他看了會兒她,忍不住吻上她的臉頰。他,怎麽爭也不會和一個將死的人爭!許翊中握緊了拳頭,大踏步離開。
  老王搖頭歎氣,不明白這院子前後兩個主人是怎麽了?
  佟先生暈倒在天井裏,這位堯小姐也坐在天井裏哭。他突然打了個寒戰,這處院子在夜晚看上去,風聲鶴唳,處處悲涼。
  堯雨睡醒時,陽光正從花窗透進來,班駁的光影閃動,刺得她眼睛發疼。她閉上眼,眼前還留著紅紅綠綠的花窗影子。
  睜開眼,她發現這是後院那間廂房。
  堯雨歎了口氣,眼睛尋找許翊中的身影,她記得是他在天井裏摟著她的。
  老王在園子裏澆水,看到堯雨 ,笑了笑,“堯小姐睡好了?”
  “王叔,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呢?”
  老王放下水管,從褲兜裏摸出一張折了的紙條,“許先生讓給你的,他先走了。”
  堯雨看看信,又呆住了。她轉身拿起外套和包,對老王說:“我走了,你照看好這裏,每個月我會把工資打到你戶頭上。”
  她飛奔去車站,坐車回A市。
  “小雨,我想,你該去找他。你心裏其實還是在意他……”
  堯雨打不通許翊中的電話,她無奈地看著信,眉尖輕蹙。
  佟思成得了肝癌,在他送她盒子去出差的時候,他肯定就懷疑了,不然不會那樣留言。他出差隻是去確診吧?堯雨悲傷地想,都說肝癌要是查出來了是中晚期的話,最快六個月就沒救了,佟思成是發現得早麽?離他送盒子已經過去一年了,他是怎麽過的呢?
  窗外飛馳而過綠樹田野,春天朝氣蓬勃。他才三十歲,他的生命就走到了盡頭。堯雨的眼睛又紅了。
  如果時間倒回,她會甜甜蜜蜜地做她的女朋友,讓他含笑而去。可是,時間能倒回嗎?她可以重新選擇、重新麵對發生過的一切嗎?
  不能。
  因為不能,所以痛苦。他曾經是她最愛的人,曾經和她有過數也數不清的美好。他站在路燈下凝望,他挺直的鼻子,他忍耐的微笑……這些都要消失不見了。哪怕他發火、生氣、痛苦、悲傷,這些也要跟著消失不見了。
  他想回到從前的愛戀,和自己愛的女人一起回到從前的感覺,哪怕一天,也好。
  一切都回不去了。堯雨吸了吸鼻子,她已經連想騙騙他的機會都沒有了,她已經大膽直白地告訴他,自己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她如何再回頭?如何再回頭去愛?
  但是,她舍不得,舍不得佟思成死。
  可是,在意他和愛他又有什麽關係呢?她知道自己哭的時候,讓許翊中以為她愛的是佟思成。原來他對自己還是信心不夠呢,是自己的錯還是他的錯?堯雨不想再追究。
  堯雨突然不想找許翊中了。她想,既然許翊中放棄,不管是誤會還是別的,她都沒法在現在去找他了。
  她會去找思成,如果可以,她還會陪著他。她流著淚想,她不隻想給他一天,她還想給他很多天,很多天……
  堯雨做出了決定,發了條短信給蕭陽:我要見你。一小時後大巴到A市。

  一路上有我
  蕭陽來車站接了堯雨,他沒吭聲一直把車開到佟思成新買的房子樓下。“他才回來,看上去精神還好。”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蕭陽沉默了會兒,說:“去年冬天起他不再喝酒了,他很喜歡酒,這你知道。這次,他去北京一家醫院,看有無手術的必要,走之前托我把院子的產權證給你。”
  堯雨的眼圈又紅了。她抬頭看著公寓,突然說:“蕭陽,今天就不去了。你別告訴他我知道了,好不好?順便幫我一個忙……”
  堯雨回了家一直沉默,她似乎又回到了高三的時候,這讓堯雨 的爸媽異常擔心。“堯堯,去B市出什麽事了?”
  在最愛她的父母麵前,堯雨忍不住傷心,她沒有大哭,隻微紅了眼睛,告訴他們她的決定。
  “堯堯,我看還是先和翊中溝通一下,畢竟你喜歡的是他。”
  堯雨一下子爆發了,“他扔下我就走……媽!”她哭了起來。
  堯雨的爸媽嚇傻了。堯雨的媽摟住堯雨也跟著抹眼淚,堯雨的爸長歎一聲,出了房間,給許家打電話,“請問,許翊中在嗎?”
  接電話的是許家老爺子,他和老大一家住在別墅,接到電話,忍不住犯嘀咕,老二翊中一直在外麵住,是誰找他找到家裏來了呢?“你哪位啊?!”
  “哦,是許董啊?”堯雨的父親有點尷尬,仍然溫言說,“陳南亭!”
  許董事長嚇了一跳,“陳省長啊,抱歉,剛才沒聽出來,嗬嗬,是找翊中啊?他……”許董事長多了個心眼兒,笑嗬嗬地說,“您等會兒,他和翊陽好象還在集團,我馬上叫他給您回個電話。”
  掛掉電話,許董事長就急著找許翊中,結果許翊中沒有在集團,手機也關了,這下可急壞了老爺子,他敏感地察覺到是兩個年輕人之間出了問題。
  堯雨的父親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電話,他心裏便明白了幾分。他同往常一樣帶著笑容,輕聲勸說女兒:“堯堯,翊中會吃醋,也會難過。你聽到佟思成病了就方寸大亂,在翊中眼裏,他會認為你心底裏真正喜歡的還是佟思成。他會怎麽做呢?他離開,也許是因為難過,也許是為你好,你要是因為這個生他的氣,就是你不對了,你不夠體貼他的心思。”
  “可是,他為什麽關了電話打不通?他也不聽我說呢?他就這麽自以為是地就跑了?他不夠了解我……”
  堯雨的父親哭笑不得,他瞪了堯雨的母親一眼,夫妻倆的眼神交流中透露出一個意思,相互指責堯雨這種隻許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的性子是對方慣出來的。
  堯雨的母親小心翼翼地說:“你去古鎮半年也沒給他聯係過……”
  “這點考驗都受不住?”堯雨蠻橫起來。想起許翊中就這樣把她扔回佟思成的身邊,就氣得不行。
  兩個老的沒轍了。心想,許翊中要是還愛他們的堯堯,以後還不知道要費多大力氣才能說好呢。
  “凡事都留個餘地,嗯?”堯雨的父親最後給了女兒一個忠告。
  蕭陽照堯雨的計劃謊稱想要關心千塵的事,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讓佟思成幫他。
  出乎堯雨的意料,眼前的佟思成看上去精神很好,隻是還是瘦。他見著堯雨,異常開心,笑著問堯雨:“最近好嗎?你的客棧開張了沒?我想了想,院子還是送給你了,讓你來經營,我對那個是外行。”
  堯雨輕快地笑道 :“最近我還沒去過古鎮呢,現在不急,古鎮在維修,現在開張請了人手,還要付工資,古鎮還沒宣傳出去,客人少了是要賠的。思成,你那院子我還是不要,我經營,利潤我們分成好不?思成,我知道你忙不過來,最近你們公司事情是不是很多啊,你和蕭陽都瘦得不成人樣了。”
  佟思成聽她這麽說,輕鬆地笑了,“你覺得怎樣好就怎樣吧。”
  “最近單子比較多,我們已經增加人手了,還是忙不過來,思成主要針對外地客戶,出差也多。”蕭陽適時地插話,這些都是商量好的,不讓佟思成覺察到有什麽不對。
  “怪不得,”堯雨笑著應和。她否認去了古鎮,不想讓佟思成知道她看到那裏的東西了,可是,心裏的酸楚在慢慢地漲大。佟思成的手,難怪在拉薩時感覺像禿鷲的爪,他給她夾菜時,一雙手骨節突出,真是瘦。
  “堯堯,怎麽了?” 佟思成還是敏感地發現了堯雨神色間的不自然,擔心地問道。
  “沒什麽。”堯雨知道瞞不過他,她和佟思成太熟悉,他向來對她都心細。
  蕭陽適時地插了句話,“和許翊中吵架了?”
  堯雨眼圈一紅,這倒不是假裝,她知道瞞不過佟思成,要自然地回到他身邊,她和蕭陽商量好了說辭。
  佟思成眼中閃過深思與心痛。他柔聲勸她:“吵是很正常的,過了身就好了。我覺得許翊中人也很不錯的。”
  “他,”堯雨頓了頓說,“不提他了。對了思成,你搬新家啦?”
  “嗯,搬過去住方便點,和爸媽住一起,也不太方便。”
  蕭陽輕輕地撞了下佟思成,一方麵讓今天的飯局借口充分,另一方麵,他也是真的想知道千塵的近況。
  “堯堯,千塵好嗎?很久沒她的消息了,結婚也沒請。”佟思成反應過來今天吃飯的目的。
  堯雨擔心地看了眼蕭陽。假話要成真,是真話九句半,再用半句騙到人就行了。今天的目的是走回佟思成身邊,可是真話呢,卻是告訴蕭陽千塵的情況。
  她斟酌著字句說:“她和林懷楊的性格合不來,林懷楊沒啥浪漫細胞,千塵又是急需要人體貼照顧的。你知道千塵的性子是好靜的,偏偏林懷楊比她還安靜。這不結了婚,要千塵去帶動他,能高興多久嘛。”
  蕭陽心裏一痛,是啊,認識千塵那會兒,她總是安安靜靜地,是他帶著她瘋、帶著她玩,隻有那時,千塵的雙眼會驟然亮起來……現在她眼中沒了亮色,難怪在街上看到她時,她像一個木頭人似的,沒了活力。
  一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婚姻,堯雨在心裏評價。她想起千塵告訴她,她和林懷楊待在家裏,一天不說話也沒什麽,而那種二人世界的溫馨甜蜜,時常能爆發出笑聲的東西沒有了。沒有人奇怪或覺得這樣的婚姻是錯誤的。兩個人,有好的家世、好的工作,看上去,很美。她又想起許翊中形容婚姻是鑲嵌了彩色玻璃窗戶的教堂,千塵的婚姻就是在牆上鑲著彩色玻璃窗戶,外表看和一般教堂無二,而裏麵該透進陽光讓玻璃窗煥發璀璨的地方依然還是一堵牆。堯雨歎了口氣。
  吃過飯,蕭陽提前走了,佟思成要送堯雨回家,堯雨笑了笑,“思成,我想參觀下你的新家,歡迎嗎?”
  佟思成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
  新家兩室一廳中式裝修,掛了幾幅古鎮特有的窗花,然而整個房間用色大膽,暖色調為主。
  “這樣溫暖點。”佟思成簡單的解釋。
  溫暖?堯雨環顧四周,他的心是冷的,所以才想要溫暖的色澤。她徑直走到窗戶邊,背對著佟思成,不讓他瞧到臉上的淒涼。
  這裏擺了張和古鎮院子裏一模一樣的木桌,上麵淩亂地擺滿了各種印石。她想起U盤裏的那些印章,心情越發低落,聲音裏卻還帶著驚奇和歡喜,“你還是喜歡刻印章啊?”說話間已隨手拿起一枚。
  這是一枚正方形的壽山石。淺黃溫潤的質地,陽文隸書。堯雨哈了口氣按在旁邊的白紙上,借著未拭淨的印泥,印出了淺淺的字:杏花春雨。
  她順勢將桌上的五六枚印都在紙上印了出來:小樓雨聲、夜北寄雨、苦雨難晴、微雨燕來。
  每一枚都有雨,每一枚!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荷苞亭亭玉立於雨中,隨風搖曳。堯雨想起那一天和佟思成笑著跑進雨裏。“思成,原來荷是要在雨天看才最美的!”
  佟思成在她身邊喘著氣答道:“隻要是雨,我都喜歡!”
  隻要是雨,他就喜歡。因為她的名字有雨,因為那天有雨……那天回去後,他刻了風雨同舟的印章送她,大四時他拒絕與她風雨同舟而離開……因為幸福所以悲傷滿溢,因為擁有所以憎恨失去。
  這些刻的一枚枚的印,你哪裏刻的是印呢?分明是一刀刀往我心上戳!堯雨後悔,她後悔為什麽不去理解他的心意,為什麽不給他,哪怕是感動的一個微笑!
  佟思成的深情像颶風排山倒海般摧枯拉朽湮沒了她。堯雨悶得喘不過氣。
  手裏握著的那枚“微雨燕來”,印石的棱角硌著她的掌心,些微的痛讓她保持著鎮定。那裏還印著他的親吻。她曾經以為會和她掌心的生命線糾纏一生的烙印。
  她想哭,哭不出來;想笑,也笑不出來。
  微雨燕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似曾相識燕歸來,堯雨艱難地開口:“思成,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沒有緣分罷了。”
  佟思成輕快地笑笑,他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不見堯雨的表情,她的背在微微地顫抖,他沒有走過去,忍住了擁她入懷的衝動,平靜地說,“一直想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夠了解你,四年也不夠,所以,犯錯的是我,我太主觀……堯堯,你開心就好,我看你和許翊中在一起是很開心的,這就好了。”
  他居然還可以笑,他是不想讓她擔心嗎?堯雨猛地回頭,看著佟思成。他的鼻梁挺直,如今瘦了,眼睛凹陷得更深,顯得更深邃。她想起他的病,鼻子發酸,勉強扯開一個笑容,開玩笑地說:“忙賺錢忙成這樣啦?還是剛回國那會兒身材看著舒服,現在又成曬衣服的竹竿了,衣服掛身上一扇扇的,嗬嗬!”
  佟思成忍不住也笑了,“要不要看我在國外的照片?”
  堯雨點點頭。
  佟思成帶她進了書房,點開文件夾邊看邊給她解說。
  堯雨拋開別的思緒,好奇地問東問西。一下午的時間就消磨過去,晚上,堯雨拉開冰箱,滿意地看到裏麵還有菜,擼起袖子給他做吃的。
  佟思成沒有反對。他靜倚在門口看她做,這一切原本是他極想得到的溫馨場麵,此時看了隻覺看不夠,一心想讓她在麵前多忙活會兒,眼睛貪婪地黏住堯雨洗菜、切菜、淘米。
  等到菜上了桌,佟思成努力地想表現他的喜歡,大口大口地吃。才吃幾口,突然就吐了出來。
  堯雨的手足冰涼,手忙腳亂地扯著麵紙給他,顫著聲音問他:“怎麽了,思成?”
  他嗆咳著,臉漲得通紅,手無力地揮了揮,淡淡地說:“沒事的,我最近腸胃不好,前些日子酒喝多了……”
  堯雨迅速地跑進衛生間,眼淚洶湧而出,她擰開水龍頭,捧著水澆臉,反手拭去,一個勁地對自己說,別慌,別慌,別讓他知道自己什麽都明了。她擦幹臉,大口大口地吸著氣,鎮定啊堯雨,你得鎮定!她拿了拖布走出來,輕輕地責備,“你啊,暢胃不好還喝什麽酒!”
  聲音嘶啞得連她自己也吃驚。
  佟思成歎了口氣,輕聲說:“嗯,以後不喝了。”
  堯雨低著頭擦地板,聽到他喘著氣解釋,眼淚還是沒忍住,大滴大滴地落下來。她沒有抬頭,拖掉地板上的穢物,拎著拖把走進衛生間,放開水龍頭去衝。她狠狠地吸著鼻子,靠著門小聲地哭了,可是終究忍不住,堯雨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她趕緊把水龍頭開到最大,讓嘩嘩的水聲足以淹沒她的哭聲。
  她邊哭邊洗拖把,腦中迅速閃過了許翊中的樣子。翊中,原諒我,原諒我!我要在他身邊,我必須在他身邊!思成說,哪怕一天也好,我卻是一天也見不得他這樣子的!
  堯雨努力地壓抑住哭聲,不停地用水澆自己的臉。身體猛地抽搐著,眼裏的淚流不盡似的,才洗過擦幹又溢了出來。
  她在心裏鼓勵著自己,提醒著自己,喘著氣擦幹眼淚,告訴自己得高興點兒。洗了手,抹了抹臉,對著鏡子扯了個笑臉。再走出衛生間時,臉色平靜地看著思成說:“思成,你得好好養養胃,不然,我好不容易做的菜,你一吃就吐,我沒信心呢。”
  佟思成嗬嗬地笑了,“醫生說我不能再喝酒了,真是遺憾,慢慢調理就好了,你別亂想了。”他想了想,眨眨眼睛,“其實我很想吃你做的菜,堯堯, 你會燒蓮藕排骨湯不?我媽做的也很好喝,就是這段時間我很少回家,忙呢。”
  “會啊,不會,我學就是了。我媽特別喜歡做菜,明天我就給你做,好不好?”堯雨明白,他不想回家讓父母看著擔心,也不解釋她哭紅的眼睛,趕緊一口應下來。
  從這天起,堯雨幾乎每天都買菜過來,吃了飯收拾房間,然後和佟思成說說笑笑 ,想安靜了就各自一台電腦忙事情。
  每天佟思成打開門看到她,眼裏就會閃出神采,一整天精神都很好。堯雨的心裏就充滿感激,希望這樣的神采在他眼睛裏多停留一會兒。然而,當堯雨第五天再買菜上門的時候,佟思成吃完飯,隨意地說:“堯堯,你別再這樣了,我這麽大人了,知道照顧自己,我隻是不想回家聽我媽嘮叨而已。“
  堯雨沒吭聲,自顧自地夾菜吃,眼睛偷瞟過去,佟思成神色不變,眼睛卻在躲閃。她把筷子一放,“思成,我和許翊中賭氣,還沒聯係呢,我心裏不舒服,來你這兒玩會兒,也不行啊?這幾天,我還真對做菜有興趣了,你沒發覺我每天都做不同的菜?”堯雨輕歎口氣,“你煩我了是麽?”
  佟思成有點急,嘴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於是堯雨繼續買菜上門,和他聊天說笑話。
  許翊中沒打過電話給堯雨。
  堯雨也沒打過去。
  她的心漸漸沉重起來,想起佟思成眼裏的那點光亮,她又精神抖擻。
  如果一個人需要用信仰來支撐信心,那麽佟思成現在就是堯雨的信仰。如果一個人需要用勇氣來鼓勵自己,那麽佟思成眼裏的光就是堯雨全部的動力。
  日子一天天過去,堯雨每天去買菜,然後走路去佟思成家。她在街上逗留的時間越來越長。看著往來的車流、繁忙的人群,生活多麽美好,她順著一間間櫥窗瀏覽過去,玻璃窗反射的世界,思成還能看到多久?她和許翊中還有沒有未來?
  堯雨漸漸地有點害怕去佟思成家,終於有天沒去,悶在家裏逗狗玩。
  佟思成在下午給她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時,堯雨明顯地聽到他鬆了口氣。
  “思成,我媽今天有事,我在家陪她。”
  “沒事的,我隻是想打個電話來,沒有別的意思。這半個月你每天都來,你爸媽會有意見吧?”
  “沒有的事,”堯雨很自責,她怎麽忘了思成還病著呢,“對了,思成,我媽今天做了好吃的,我晚一點給你帶過來,你中午吃的什麽?”
  佟思成猶豫了下,說:“堯堯,我沒什麽,你不要這樣緊張。”
  他越是這樣,堯雨越心慌。“思成,醫生怎麽說?”
  “說我很好,”佟思成 笑了,“你該幹嗎幹嗎去,我長胖了,重了五斤。”
  堯雨高興起來,半個月佟思成居然胖了五斤,她太有成就感了。堯雨咯咯地笑了起來,“我明天還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把你喂得肥肥的。”
  佟思成也忍不住笑,她就是這樣,很容易就快樂起來了。他對著鏡子看自己,是夠瘦的,佟思成心裏的火花又開始閃動,眸子裏透出希望。
  千塵為佟思成的事找了蕭陽,她不知道是借口,還是真的想了解佟思成的病。或許兩者都有吧,她忐忑不安地約了蕭陽。
  這是兩人結婚後第一次單獨見麵。
  蕭陽沒有變化,然而在千塵眼中,兩人之間已經千變萬化,隔著寬寬的河流。
  就如同現在,他坐在她對麵開口問她 :“你還好吧?“
  以前,蕭陽不會用這種疏離客套的語氣問她。堯雨告訴千塵,蕭陽知道她和林懷楊性格不合了,換作從前的蕭陽必然是激動地、熱切地關心。
  她能說什麽呢?千塵覺得自己和蕭陽一樣的客氣,“你呢?”
  “還好,我,我老婆有孩子了。“
  是啊,他已經成家,不管當初他是以什麽樣的心態結的婚,他已經有個老婆,還馬上要做父親了。
  “恭喜!”千塵幹巴巴地道喜。
  然後就是沉默,越是相愛過越是無法回到融洽地相處。
  “千塵,或許有孩子會不一樣。”
  這就是男人的想法嗎?千塵不是這樣想的。她想起與春生君的聊天,“大多數中國人的婚姻都是這樣,不管滿不滿意,隻要還能過得去,再有了孩子,年華與激情就隨著孩子的成長慢慢地逝去。”
  千塵想,是這樣的,包括蕭陽現在,他接受了現在,他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試圖勸說她也變成這樣……他還是她愛的人,因為沒有得到,因為失去,因為原來時間堆積的情感。可是他又不是她愛的那個人,他的思想已發生了變化。
  “阿陽,每個人的生存法則與生活目標不同,我現在不會要孩子,有了孩子我會負責,但是我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蕭陽驚詫地看著她,眼裏漂浮的淡然消失了,他咬咬牙,突然說:“離婚麽?千塵,我們在一起。”
  他眼中閃爍著異彩。這一瞬間千塵想哭,這才是她熟悉的阿陽。“不,阿陽,你有孩子,你有老婆。你是男人。”
  異彩慢慢黯淡,蕭陽又恢複了平靜。他深深地看著千塵,結婚一年,她的變化令人驚歎!
  生活在拉大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眼前的千塵清麗中帶著一抹成熟,不再是那個拉著他的手撒嬌的小女孩了。蕭陽感到心疼,一年時間,她得經曆多少才會變成這樣?
  堯雨還是看到了許翊中,她拎著菜,站在人行橫道等綠燈通過。綠燈一閃,她穿國了馬路,熟悉的感覺從眼中晃過去。堯雨回頭看到許翊中開著車在等紅燈。
  她看著他,眼圈就紅了,正要走過去,紅燈亮了,車從她眼前開走。堯雨遲疑了下,攔了輛出租車就跟了過去。
  許翊中走進辦公大樓時,堯雨喊住了他。
  他剛回頭,堯雨已走到他麵前,扯住了他的衣擺,隻低著頭不吭聲。他長歎一聲正要說話,那邊出租車司機叫囔著:“小姐,你的菜!”
  堯雨看了許翊中一眼,去拎菜,再回來,他神色已恢複正常。
  “為什麽關機?跑那麽快幹嗎?你躲我幹嗎?”堯雨的問話連珠炮似的射來。
  樓下過往的人好奇地看著他們。
  許翊中抬頭看著天,心裏也不好受,他想她,想得快發瘋。他找著出差的機會,跑去了S省談合作。他待在A市就會心猿意馬,坐立不安。他忍著,他現在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真怕自己會一揮手打掉她手裏的菜,拉著她離開。
  讓他怎麽辦?佟思成這樣子,堯雨是放心不下的,她照顧他、陪著他、他能說她什麽呢?但是他又很不舒服,兩種感覺讓他矛盾。
  “你說話啊?!”堯雨開始急。
  “你給佟思成買的菜麽?”
  堯雨下意識地點頭。
  許翊中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你心裏始終有他的。”
  堯雨一愣,瞬間明白了許翊中的意思。他在為難,她何嚐不也在為難?堯雨望著他,低下頭瞧瞧手裏的菜,輕聲說:“你是想和我說分手嗎?”
  許翊中一怔,心痛從胸口掠起,酸酸的感覺讓他全身無力,然後就是恐慌,他嘴唇動了動,又死死地閉住,看向堯雨的目光中有著痛,這種痛讓他的眉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堯雨沒有抬頭,“錯了,是我,說分手。”
  他一把拽住她,使勁地往懷裏按著,嘴裏迭聲說:“不是,不是……”
  “對不起……”堯雨心裏痛得跟什麽似的,她抬起臉,企盼地望著他,想他能理解,想他能原諒,想他的擁抱永遠這麽有力、這麽溫暖!
  “我等你。”許翊中不敢看她,說完轉身就走進了辦公大樓。他腳步穩健,背挺得筆直,似是怕她再說,怕她再拒絕。
  堯雨微張著嘴,又緊閉住,深深地把他的背影印在心裏,轉過身離開。
  思成還在等我,堯雨抽噎著,思成……在等我!這股子念頭支撐著她堅定地走向佟思成的家,她與許翊中背道而馳,越來越遠,心裏卻慢慢變得安寧、祥和。
  她想讓佟思成多一點開心,佟思成想要什麽他心知肚明,讓他怎麽和他爭?許翊中坐電梯上樓時,默默地想,就算堯雨心裏有他,她也是瞞著、騙著佟思成。而他,決不想讓堯雨夾在中間兩頭為難。他想,讓堯雨去做她想做的事吧。看不到她,也比看著她難受好。
  杜蕾敲門,走進了許翊中的辦公室。她從樓上正巧看到了,特意在這裏等許翊中,“翊中,我看到了,你要放棄了麽?”
  許翊中揚揚眉,“你呢?你要放棄麽?小雨很善良,也念舊,我和她不會分開,談不上放棄。”
  杜蕾笑了笑,那笑容有點驚豔的淒美,“翊中,其實你不知道,剛畢業那會兒,我和堯雨都能回B市找份輕鬆穩定的工作的。她賭氣留在A市,我何嚐不是一樣。其實她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是相同的,都想要一種純粹的愛情。不同的是,我居然愛上了林山,慧安的老公,這是多大的區別!她始終還是比我強,就衝你這句不打算放棄也值了。”
  “小雨和你不一樣,你埋怨大過感恩。她對生活的熱情比你高。我可以告訴你,小雨永遠不會愛上山子那樣的人,在她的觀念裏,她根本不接受。你和她要的不是同樣的東西。看上去似乎一樣,但本質上絕對不同,就拿現在來說,你來,不外是好奇,看到她一個人離開,你內心深處還是不希望她得到比你多,過得比你好。”許翊中淡淡地說。
  他並不惱,杜蕾和張林山的事他一清二楚。他同情杜蕾,因為她畢竟是真心愛上了張林山,與當初追求他完全不同,杜蕾對張林山是赤裸裸的真心。她不張揚,不用任何心機,從單純的相互欣賞一步步發展到現在。
  他想到了堯雨說的話,她不接受這種,除非張林山把婚離了。]
  “杜蕾,山子對你也是真心。問題在慧安,如果陳慧安不是那麽好的女人,山子不會猶豫。他其實骨子裏還是很浪漫、很看重兩人間的感覺的。你打算就這樣跟他一輩子嗎?”
  杜蕾良久不語。她坐在許翊中對麵,目不轉睛地瞅著他,“翊中,我真的很欣賞你,堯雨眼光不差。你是懂她的。我提醒你一句,佟思成這樣,你好好想想該怎麽處理吧。堯雨心軟得很,如果佟思成再病兩年,她會陪他兩年。她最大的毛病也是這個,她這樣,完全不考慮到你的感受了。”
  “好了,顧好你自己吧,我對你和山子還是保留意見,但是我答應你父親,會照顧你,有什麽為難,你就直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嗬嗬,所以說欣賞你,我來就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堯雨心不在焉得切著菜,土豆一滑,刀差點切著手。
  佟思成慢慢地走過去,取下她手裏的刀,“這樣切,先切下一塊,這樣放著就不會打滑,瞧著。”他落刀如飛,一會工夫就切成了細絲。
  佟思成喘了口氣,突然笑著說:“真是沒用,切土豆絲也氣喘。窮人怎麽得富貴病了。”
  堯雨大驚,她搶過他手裏的刀,白他一眼,“男人不要下廚。”
  佟思成噴笑,“你什麽時候有這樣的理論的?”
  “我爸一直這樣說,隻要我媽在,他就不下廚,頂多洗碗什麽的。他常說,不是不下廚,而是看我媽下廚感覺很好。”
  佟思成摟住了堯雨的腰,“堯堯,我也喜歡看你下廚。你和許翊中還沒有和好嗎?”
  堯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回轉身,發現佟思成眼中的光在漸漸黯淡,臉上的笑容在消失,不由得衝口而出,“思成,我們在一起別提他好不好?”
  “對不起,我想你還是和他在一起開心一些,陪著我這個病人很悶的。”佟思成說完,走出了廚房。
  酸楚衝上堯雨的眼睛,鍋裏咕咕煮著綠豆苦瓜排骨湯,香氣彌漫了整個廚房。堯雨知道,佟思成肯定清楚她已經知道了。
  她炒好菜,端出去。佟思成默然坐在窗戶邊上往外看。
  “吃飯。”
  佟思成突然發火,“不吃,你走!”
  堯雨嚇了一跳,“怎麽了?”
  他喘著氣回過頭,眼睛裏全是屈辱的怒氣,“覺得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憐憫嗎?我不需要!你喜歡的人是許翊中,不是我,我想你來陪著我,我想看著你,可是,不要這樣……”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已弱了下去。
  整個人頹廢不已,暮春陽光照在他身上,絲毫不能讓他鮮亮。
  堯雨呆了呆,心裏著急,生怕佟思成就此一蹶不振,她小心地說:“思成,不是憐憫,我一樣也在意你的。”
  佟思成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我看到古鎮院子裏的東西了,對不起,思成,我很難過,我也舍不得你,我陪著你,真的,我……”堯雨哽咽地說不下去。
  佟思成一個健步邁過來,緊緊地抱住了她。
  堯雨的頭靠在他胸前,聽到他心髒急跳的聲音,她遲疑了下,抬手抱住了他的腰,心裏又是一陣淒涼,他的腰可真細,隔著外套也能摸著突出的肋骨。堯雨再不猶豫,手上加大了力度,給了他一個實實在在的擁抱。“思成,你會好的,你前天不是說醫生說你在好轉嗎?不是說不用動手術嗎?你看,你都長胖了好多,胃口也好了,這個星期一次都沒有吐過……”
  堯雨說著,眼淚洶湧而出。她知道,這一次是要和許翊中分離很長很長時間了。
  她沒有說謊,她在意他。她怎麽可能放任他熄滅眼裏的火光?是的,她在意,然而在意和愛是兩回事。可是,隻要他能好一點,她願意混淆概念,她願意。

  相見時難別亦難
  千塵坐在總編辦公室,低著頭不吭聲。
  “千塵,你好好考慮一下,做了幾年記者轉做編輯也好,我們也需要有采訪經曆的編輯,這對女孩子也是件好事。陶教授說了好幾次了,你今年也二十七快二十八了吧?”總編和藹地說。
  千塵抬起頭,眼中閃動著堅定,“我還可以做幾年記者,我喜歡做記者,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做編輯,我怕我坐不下來。”
  “這樣啊,”總編受千塵父親之托,想讓她少奔波一些,千塵既然不願意,他笑笑說,“再跑一兩年也可以,這樣,B市古鎮的這次招商引資引起了省政府重視,六個億的投資,最近就要簽協議了,你去B城做個係列吧。”
  千塵高興地謝了總編大人。她鬆了口氣,父母連工作也想安排得周周到到,就這樣讓她窩在辦公室,連工作的樂趣也剝奪,還覺得這就是為她好。千塵知道他們的安排,轉到後期,時間更規律,然後就開始勸著她要孩子,然後抱孫子,然後……她就在他們安排的幸福生活模式裏過一生。
  她的父母,包括林懷楊及林懷楊的父母都是這樣希望的。千塵微笑,她的生活,她的路,從現在起,她要自己決定。
  回到家,林懷楊也回來了。千塵正在上網,隨口問他:“今天很準時。”
  “沒堵車。“
  “晚上我們吃什麽?我沒做飯。”
  “隨便。”
  千塵轉過身,看著他,“懷楊,那我要不問你呢?你說吃什麽?”
  “隨便吃唄。”
  還是這樣的答案,千塵當然知道隨便的意思,就是湊合,去樓下或附近看到哪家館子有胃口了,就走進去吃。
  平時林懷楊也這樣回答,千塵就做主。她笑了笑,繼續上網。
  天慢慢暗下來,林懷楊從書房出來叫千塵,“沒做飯,咱們出去吃。”
  千塵不動聲色地關掉電腦,換鞋出門。林懷楊帶著她,在樓下點了兩菜一湯。千塵一門心思想知道,如果她不挑起話題,林懷楊會說什麽。
  等到飯吃完,千塵數了數,九句話。
  “這菜味道還行。”
  “嗯。”
  “多吃點。” 林懷楊給她夾了菜。
  “好。”
  “聽說臨江區舊城改造的設計你參與了?”千塵開問。
  “嗯。”
  “有什麽講究嗎?”
  “說了你也不懂。”
  “老板,結帳!”
  回到家,林懷楊打開電腦開始畫圖。千塵想和他一起說點什麽,又找不到話題。她打開電視,正在放《幸福像花兒一樣》,千塵覺得還不錯,她伸長脖子喊他:“懷楊!”
  “什麽事!”
  “你來陪我看電視,好不好?”
  “我忙著呢,自己看吧!”
  千塵看看劇情裏的婚姻,歎了口氣,關掉電視上網。
  堯雨和慧安都在網上,最近一段時間的晚上,她們三人常在自己的群裏碰麵。
  聊過天之後,千塵一看時間晚上十一點了,書房沒有動靜,千塵走過去一看,林懷楊還在作圖。她走到他身後看了會兒,林懷楊很專注,他衝千塵笑笑,又埋頭繼續。
  千塵看不懂,她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說了你也不懂,這個太專業,等你哪天需要采訪這方麵的時候再說吧,這一說話就長了。”
  “那我玩會兒睡。”
  “嗯。”
  林懷楊不明白千塵的心態,她喜歡聽他說屬於他那個領域的事情,就如同她喜歡告訴他采訪中遇著的各種趣事一樣。
  千塵走到電腦旁歎氣,她盡力了,盡量地想教會林懷楊如何溫柔體貼,他還是不會。她無可奈何地上網,意外發現春生君在線上,她有點興奮,兩年了,和春生君聊成了很好的朋友,而且從來沒有感到厭倦過。
  “這麽晚?”
  “因為我發現你也常這麽晚在。”
  “嗬嗬,我有時候都想打破規則知道你是什麽樣子。”
  “你會知道的,我們遲早會見麵。”
  “這麽肯定?”
  “我會算,說不定還很快,嗬嗬。”春生君是很成熟的人,聊天時也不乏幽默。千塵覺得他像蕭陽和林懷楊的綜合體,有蕭陽的浪漫幽默,也有林懷楊的穩重內斂。
  七月,嘉林集團和北方集團的代表正式與B市政府簽訂合作協議。媒體雲集B市,這是省內目前最大一筆旅遊開發引資項目。
  千塵要去,也告訴了堯雨 。
  堯雨的心禁不住又跳了起來,她有好幾個月都沒有看到許翊中了。他沒來找她,她也沒有聯係他,但兩人之間卻有著共同的感覺。堯雨不覺得她和許翊中分開了,她相信許翊中的感覺也是一樣。
  佟思成這幾個月精神越來越好,這個月居然去上班了,用他的話說,閑著無所事事,難受。
  堯雨去他家的時間周期慢慢固定下來,她一般一周去兩次,周三和周六。去了就給佟思成做點吃的、給他煮中藥,然後她也會帶著筆記本電腦,整理走過的古鎮筆記。
  佟思成從來不讓堯雨陪他去醫院,堯雨隻要知道他精神好就行了,她從來不問他的情況。每次佟思成回來都帶著笑,每次都說很好沒事,堯雨也跟著高興,就似忘記有這麽回事一樣。
  她埋頭整理資料的時候,她會感覺到佟思成沒了笑容,隻用一雙憂傷的眸子看著她,看得堯雨連頭都不敢抬。
  “思成,古鎮簽約,很熱鬧,我想和千塵去玩,也了解一下規劃。我們不還有兩座院子麽?”
  “佟思成伸手扯扯她的頭發,“頭發再長點就和原來一樣,喏,還差這麽長!”佟思成用手掌比給堯雨看,目光中不無留戀,“堯堯,你頭發還要多久就和原來一樣長呢?”
  堯雨側過頭看看,一個巴掌,她笑了,“怎麽著也得小半年吧,我頭發長得還蠻快的。”
  “有時候,死亡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也許,是件好事,可人總是怕死的。”
  佟思成慢慢地說。
  堯雨怔住,眉豎起來罵他:“呸呸!沒事說什麽死!你這不好好的?”
  佟思成溫柔地瞧著她,“我錯了還不行嗎?堯堯,我想去古鎮。”
  堯雨一愣,擔心起來,“要坐三四小時的車,不好,你還是別去了。”
  “不,我想去看看,我喜歡那裏,覺得很清靜……”眷戀從他眼裏透出來,堯雨明白,他舍不得他。
  她拿起佟思成的手,修長的手指,有點幹燥的皮膚,帶著稍稍偏高的熱度。養了幾個月,掌心的氣血看著都比從前好。“思成,我不去了,陪你吧。”
  佟思成固執地堅持,“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我一直想你能陪著我去看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陪我去吃鴛鴦麵。”
  堯雨背轉身,淚眼朦朧,鴛鴦麵,他還記得鴛鴦麵!她點點頭,不敢出聲,怕佟思成看到她已淚如泉湧。
  堯雨開車去接了千塵和慧安。慧安是她和千塵硬拖出來的,堯雨一直知道張林山和杜蕾的事,她牢記許翊中的吩咐隻字不提。
  慧安猶豫了一下。許翊中打電話來家裏,請張林山一塊去B市參加簽約儀式,順便玩玩,他在B市……她心裏有兩個聲音,終於架不住堯雨和千塵的勸說,跟去了。她想,如果看到林山,他會有驚喜麽?
  堯雨握著佟思成的手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慧安和千塵還是嚇了一跳,眼前的佟思成太瘦了。一年沒見,佟思成完全變了樣。堯雨還告訴她倆,佟思成已經胖了七八斤,好多了。
  兩人沒吭聲,幫著堯雨放行李,打開後備箱,又嚇了一跳,裏麵已經裝了很多堯雨從家裏搬來的東西,“帶著好,反正有車。”
  堯雨開得速度很快,卻很穩。她特意借了輛沃爾沃,想讓佟思成坐著舒服點。
  慧安在車上笑起來,“小雨,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開車,還這麽猛。”
  佟思成也笑,“是啊,我也不知道。”
  “我小時候就在車上長大的,我爸媽兩地跑,但是我隻要不開車,坐車就會暈。我的駕齡都好多年了,跟著我哥他們,哦,堂哥表哥學的。我喜歡開快車,感覺像在飛。”
  “堯堯,你開慢點沒關係的,我沒事。”
  “可是我喜歡快車,特意去借的,這車性能不錯,三小時準到。”堯雨衝佟思成笑。
  佟思成回了她一個微笑。
  走在高速路上,堯雨一路超車。快到B市的時候,她放慢了速度,她隱約看到了許翊中的車在前麵。堯雨心酸,沒辦法,她現在隻能先顧佟思成。
  到了B市安頓下來,千塵去會務組簽到,慧安識趣地跟著千塵走了。堯雨體貼地問佟思成:“要休息會兒嗎?”
  佟思成點點頭。
  堯雨給他熱好中藥放在床頭,“稍涼一點兒再吃。我去買點東西再回來。”
  佟思成伸手拉住她,閉上了眼,“堯堯,你不要這樣對我好,我,”他在心裏重重歎氣,我會舍不得,我會不放你走,會一直留著你,會拖累你。佟思成輕輕鬆開了手,“坐車累了,我睡會兒,你回來叫醒我。”
  “那先喝藥,再睡?”
  佟思成笑笑,“好,”他幾口喝完藥,漱了口躺下去,看著堯雨,“去吧,記著買糖,藥太苦。”
  堯雨“撲哧”笑了。
  她輕輕拉上房門,心裏又不想去找許翊中了。她就在房門口站著,走廊靜悄悄地。她上網查過,也去醫院問過。她從來沒有當麵問過佟思成,但是從她了解到的,看到的,她已經完全明白。
  想起還要給佟思成買糖,堯雨徑直往電梯走去。
  許翊中正巧和集團的人坐這班電梯上來。他看到堯雨,一怔,對身邊人說了幾句,沒有出電梯。堯雨低下頭,走進去,電梯門才關上,許翊中已攬過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堯雨喘著氣,回吻著他,電梯“丁冬”一聲停在了八樓,許翊中拉著堯雨出了電梯。
  一進房門,激情就爆發了。她想他,他也一樣。
  堯雨柔軟的身體窩在許翊中懷裏,從進電梯到現在,他們一句話也沒說。
  許翊中撫摸著她光滑的背,他不想再讓她離開。他知道佟思成的狀況,也明白堯雨的心意。他很想告訴堯雨,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隻能用這樣的法子嗎?小雨,你要想想,這樣太委屈,不僅是你,還有我呢?”
  堯雨想起佟思成,想起每次他見到她時,他的雙眸就會驟然亮起來,她不忍心,她想給他希望,也許以後……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她隻求安心。堯雨不想看許翊中,低低地開口:“翊中,對不起,我這樣沒法……”
  許翊中堵住了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空調降低了室內的溫度,此時又升高了。
  堯雨洗了個澡,穿上衣服要走。許翊中輕輕地摟抱著她,,“小雨,別說分手,我能等。”
  “可是,我不要你等,我不知道要多久。”
  “小雨,你心太軟,你明明不愛他了,為什麽還要這樣呢?”
  “我不是心軟,我沒有辦法,我看不來他這樣子。”堯雨想起佟思成的癡情,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從來都說他沒事,他對我那麽好。”
  “一年好嗎?”
  堯雨喃喃地重複他的話,“一年,翊中,不是這個,我總覺得對不住他。”
  “一年,還不夠嗎?”許翊中搖了搖堯雨,有些傷心,“我會受不了。小雨,你對他心軟,為什麽不對我心軟?”
  堯雨沒法回答他,她推開他朝門口走去,“我去買東西,思成說要買糖。”
  走到門邊,聽到許翊中在身後說:“一年,都不行嗎?”
  堯雨張大嘴深深地吸氣,她多想答應他,多想!佟思成瘦弱的樣子又出現在眼前,他望著她閃動著神采的眼眸,她每次離開他家回頭張望,現在是換了他站在窗邊望著她,走了很遠她都能感覺到他還在看著她。
  她怎麽答應?一年,一年是什麽?堯雨不敢去想,“一年?”她沙啞著聲音,“我不隻想讓他簡單地過一年,我,還想他好起來,他,他眼睛裏的希望不會消失掉……你就說一年……你怎麽能這樣想呢?”
  堯雨的話大大地震撼了許翊中,她是在指責他嗎?他隱忍地看著她,她的身材這麽瘦,她怎麽去擔起這樣重的悲傷?
  她想她是自私的,她無法給許翊中承諾,她害怕麵對佟思成,她做不到這樣的承諾。堯雨輕輕地說:“對不起,翊中,我愛你,但我現在放不下他。”她打開門,離開了。
  許翊中呆呆地看著她,猛地拉開門,隻看到一個迅速跑開的身影,他想追回她,腳又牢牢地停留在原地。他也隻能這樣,不是麽?

  思君如百草
  簽約儀式上,嘉林集團總裁許翊陽,北方集團的董事長秦暄聯袂出席。除了這事本身的新聞價值,對於北方集團的出現也引起了C省媒體的廣泛關注。
  簽約儀式之後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有相當多的問題是針對北方集團來的。
  對於外省的房地產集團與本省的強強聯手,媒體給予了高度的重視,從此次投資古鎮開發到是否涉足A市的房地產業,諸多問題接二連三地拋出。秦暄,看上去三十七八歲,北方人的身板,濃眉大眼,舉止言談中卻透出一股儒雅的氣質。千塵看著,總覺得很熟悉,慧安在一旁輕笑了出來,“他和林山是一個類型。不過,書卷氣更濃。”
  千塵恍然大悟。
  當晚B市政府舉行了隆重的酒會,慧安心裏有事,她想找到張林山,便笑著對千塵說:“你還有采訪任務,就不用管我了。”
  千塵點點頭,她找到許翊中說:“給我介紹秦總,我要做專訪。”
  熟人就是這點好,不利用怎麽行?許翊中當然隻能給她介紹。
  秦暄端著雞尾酒,含笑地看著她。
  “你好,秦總,我是A市新聞網的記者陶千塵,想約您做獨家專訪。”千塵開門見山。
  秦暄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說:“獨家?”
  “這樣好不好?明天上午B市政府請參觀古鎮,隻有那會兒有時間。”
  “沒問題,隻要你肯接受專訪就好,記住哦,我要獨家!”千塵笑逐言開。
  秦暄銳利地看著千塵不說話,千塵微揚起下巴與他對視,秦暄笑了,“別的記者就不行嗎?”
  “行啊,可是爆料不能比我多哦,不然怎麽叫獨家?我是第一個找你的。”
  千塵想盡辦法要獨家。她看著秦暄,眼睛裏閃動著對獨家專訪的強烈願望。
  “要做我的專訪,要是,你寫砸了怎麽辦?”秦暄饒有意味地問她。
  “怎麽會呢?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我可以把稿件給您過目。”
  “嗬嗬,好,你是翊中的朋友,這個麵子我一定給。”
  千塵舉杯示意,然後離開。
  “翊中,你這個記者朋友很霸道呢。“秦暄目送著千塵離開,和煦的笑容掛在嘴邊,銳利的眼神已消失怠盡,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千塵的身影。她美麗大方活潑,還非常自信,她給他的印象相當不錯。
  “她做事很利落的。”許翊中幫人幫到底,“現在記者不容易,秦總答應她獨家就不要食言,不然以後肯定會痛罵我了。”
  “哦?有那麽厲害?”
  “她不厲害,她是我未婚妻的密友,我家那個厲害!護短得很!”許翊中輕笑著。想起下午離開的堯雨,胸口湧起酸甜的溫柔。她說,她愛他,也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麽自然地就說了,她愛他。
  許翊中的思緒飄到了一邊,他有說過他愛她嗎?他想了會兒,忍不住笑,他追得這麽苦,也隻說過一句,我喜歡你呢。
  他和她,先說我愛你的居然是堯雨。
  “想什麽呢?未婚妻?沒來嗎?”秦暄輕聲地問道。
  許翊中微笑:“她另外有事,下次有機會再給您介紹。”
  慧安待在宴會廳的一角,她想是天熱了,這裏麵人多了,空調不起作用。她覺得熱,覺得氣悶,覺得心裏有把火,燒得她焦慮不已。她看過宴會廳的每一處角落,也沒看到張林山。許翊中似乎也很忙,慧安靜靜地站在一旁露出了譏諷的笑容,這樣的時候,怎麽好去打擾許翊中呢?
  “慧安?你臉色不好看!”千塵關心地問道。
  “千塵,你還忙嗎?你要還有事,我就先回房間。”
  “哦,好的,沒準兒小雨也回房間了,你們先玩,我忙完就回來。”
  佟思成吃過藥,堯雨陪他看了會兒電視,有點心不在焉。
  “小雨,你先下樓回房間吧,我知道你想和慧安、千塵聊天,不用陪我,我看會兒電視就睡了。”佟思成被堯雨的小心翼翼搞得緊張,他想他的耐心也繃到極致了。“我說過我沒事的。”
  堯雨遲疑了下,站了起來,“明天我們去古鎮看看院子,今天坐車累了,你早點睡,嗯?”
  出了房門,堯雨才放鬆了神經。她買了糖回來,已經有點晚了,外麵天還熱著,她叫了客房服務在房間吃的飯。
  佟思成吃得不多,也很沉默,他總是時不時地看似不經意地凝視著她。
  堯雨的心裏發虛,想起下午與許翊中的纏綿。她有點無奈,不知道這樣下去會是什麽樣。可是,現在,她隻能選擇陪佟思成。
  她腦中又浮現出佟思成帶她去校辦工廠,興高采烈地指著空地告訴她,幫廠裏下紙包一天可以掙二三十元;回國後每天守著她規範作息時間;那麽晚了還待在樓下,監督她讓她早睡;這樣的身體還支撐著在她多抓了骰子時幫她喝酒;到拉薩,跑到高原上找遍了拉薩的大小旅館……他的情深,讓她如何是好?看到U盤裏的內容的時候,堯雨就崩潰了。無論如何,她也要燃起佟思成眼中的火焰。
  慧安失神地躺在床上,簽字儀式、晚宴,她都沒有看到張林山,許翊中的態度也讓她心寒,“小雨,我決定明天一早搭車回去。我出來就覺得疲倦,還是喜歡待在家裏。”
  “憑什麽總是讓你在家等他呢?讓他急一回,不準給他報告行蹤,看他想不想你。”
  慧安有些黯然,她沒有告訴她們張林山也在古鎮。
  佟思成、堯雨、慧安三人結伴去古鎮。慧安看了會兒院子,不想打擾他倆,便說自己去外麵逛逛。
  在機關裏待久了,慧安很少這樣出來。她好靜,剛開始張林山帶她出來,她不想動,現在,慧安想,他也不願帶她出來了。
  慧安逛完古鎮,看到有小木船可以過河去對麵雲頂山,便上了船。她記得千塵的報道裏寫在半山能看到B市全景,是個太極圖。
  她慢慢地往山上走。七月上午的陽光已熱了起來,慧安卻感到涼,她站在石階上,再往上走幾十米會有一處平台,那裏能看到古鎮全景。她是不喜歡爬山的,回頭看看,林木蔥蘢,一江如碧。慧安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林山在,也是很愜意的。
  山風徐來,一陣輕快的笑聲自山上傳來,這聲音……慧安停住了腳步,心咚咚地急跳起來。她猛地往上跑了幾步,忽然覺得眼前發黑,她晃了晃,順勢委頓軟倒在台階上,她咬著嘴唇,拚命對自己說:“堅持,堅持下去!”她搖晃著站起來,踉蹌地往山下跑。
  慧安不知道在她上山的時候,杜蕾拉著張林山正在半山平台上看風景。杜蕾瞥見了慧安,迅速地拉轉了張林山的身體,摟著他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大聲地喊了聲張林山的名字,狠狠地親了他一口,惹得張林山哈哈大笑,說她調皮。
  杜蕾笑著,心裏不停地對慧安說對不起。張林山一直沒捅破這層紙,就由她來捅破好了。杜蕾對慧安抱歉,她想,是因為我也愛他,我想得到他,想擁有他。
  木船還在碼頭停著,慧安手抖著掏錢,帶出鑰匙、麵巾紙、潤唇膏,叮叮當當散落了一船,她顧不上去撿,一把掏出錢包裏所有的錢,往船老大的手裏塞,激動地說:“求你,馬上開船回古鎮,不要再等別的客人,求你……”
  她捂著肚子,跌坐在船上,臉色蒼白如紙,一雙如水的雙瞳淒楚地望著船老大,嘴已咬得血紅一片。
  “好,好,你別急,別急!”船老大嚇壞了,解纜開船。
  慧安搖搖晃晃地奔到小院,剛走進廳堂,看到堯雨和佟思成的身影,她淒厲地喊了聲:“小雨!“人就倒了下去。
  慧安醒來已躺在醫院裏,堯雨、千塵擔心地看著她。
  “沒事,身體不好,缺少鍛煉……”慧安不好意思地解釋。
  千塵咯咯笑了,“哦,慧安,好消息!”
  “我說慧安!別嚇我,我現在一看到要送醫院的人,就心驚肉跳。”堯雨嗔怪地說。慧安暈倒的瞬間,堯雨覺得心都快要停止跳動。她阻止佟思成和她一起送慧安去醫院。她實在討厭醫院。
  “我……”慧安閉上眼再睜開,臉上漾開了笑容,“以前我們去山上玩,我都走不動,現在身體更不如以往了。”
  “慧安,恭喜你,你有寶寶啦!”千塵雀躍,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慧安一愣,手下意識地摸著了肚子,寶寶?她難以置信,不由得輕輕搖了搖頭。
  “真的,是真的!不過很小啊,隻有一個多月,哈,慧安,你終於要當媽媽了!“千塵把醫生的診斷書得意地拿給慧安看。
  堯雨在一旁也笑了起來。
  歡樂的氣氛彌漫了整個病房,驅散了慧安心裏的陰鬱。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反複看著診斷書,是真的呢,她最近心煩意亂,生理期總是不穩,都忘記過了這麽久沒來月事了。她一下拿起手機,毫不猶豫地打電話給張林山。天哪,他要是知道,他會是什麽樣?慧安突然有點猶豫,一下子把電話掛了。
  “怎麽了?慧安?”
  慧安半帶驚惶地看著堯雨和千塵,心裏又定下來,孩子啊!多麽不容易!她又拿起了電話。
  張林山的手機響了好一會兒才接聽,“慧安啊,古鎮簽約完了我就回來,你這兩天好不好?”
  慧安輕柔地摸摸小腹,眼睛突然就紅了,她口齒不清地在電話裏念叨著:“有了,真的是有孩子了……”
  “什麽孩子,?”張林山沒聽清楚。他昨天就來了古鎮,杜蕾帶他去雲頂山泡溫泉了,連簽字儀式也沒參加,他正打算著不和許翊中碰麵了,明天一早就回A市。慧安突然的電話嚇了他一跳。
  “林山,我有孩子了,你的,孩子!”慧安一字一句地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張林山跳了起來,神色複雜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杜蕾,拿著手機走得更遠。他遲疑地問:“孩子?真的?“
  “真的!”慧安又哭又笑。
  “天哪!慧安,你在哪裏?我馬上回來!”張林山終於確定慧安說的是真的了,孩子,他眼睛一下子濕潤了,他終於有孩子了,他終於要當爸爸了!張林山激動不已。
  “我,我在家……我等你回來!”慧安撒了謊。
  千塵和堯雨吃驚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撒謊。
  慧安掛了電話,臉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手護著肚子不肯拿開,“我怕林山說我招呼不打就來B市了。小雨,我求你件事兒 ……”
  “我去問醫生!”千塵明白慧安想讓堯雨送她回去。她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堯雨,上午她一直跟著秦暄,一有空就提問題,但是陪同的人太多,記者也太多,問不出什麽來。臨到中午吃飯的時候,秦暄歎了口氣,說:“陶記者,這樣,我下午三點離開,你兩點來,一個小時,夠嗎?”
  千塵不能送慧安回去,她得抓住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做專訪。
  堯雨點點頭,千塵放下心來。
  病房裏隻有慧安和堯雨兩個人。慧安抿了抿嘴,雙眸裏閃動著破釜沉舟的勇氣,她懇切地看著堯雨,“小雨,林山在古鎮……我一定要在林山回家前到,你幫我!”
  “好。”堯雨轉過身,心裏已如沸騰的油鍋,張林山,你這個不是男人的豬!他居然在B市,他還能在哪兒?堯雨憤怒得不行,她瞬間已反應過來,慧安是早明白了,她連一句怪他的話都沒有。堯雨又內疚又心疼,她又不想刺激到慧安,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我去準備點東西,順便和思成說一聲,他可以在這裏等我,送了你我再來接他。”
  慧安鬆了口氣 ,語氣急切地說:“要快嗬,小雨!”
  “你放心,沒問題。”堯雨走到門外,給許翊中打了電話,“許翊中,你幫杜蕾,你太沒人性了!對,別管我怎麽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不用你解釋,你要是把慧安來古鎮的事告訴給張林山,我就當從來不認識你!隨便你!”她不等許翊中再說,已掛掉了電話,堯雨此時心裏的怒火熊熊燃燒。她隻想要保護慧安,保護她 ……
  張林山抬起杜蕾的頭,心亂如麻,“對不起,小蕾,我……”
  杜蕾輕輕掩上了他的嘴,“我知道,你開車小心一點,到了給我報個平安!”
  張林山感激地看著她,不知說啥才好,拿起東西,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杜蕾的頭深深地埋著,看不清神色,他扔下手裏的東西大步走過去,“小蕾!”
  “林山!”杜蕾哭了起來,“你走,你快點走,你再不走,我就不讓你走了!”她使勁地推著他,“我隻是這會兒,過了就好…...你知道的,我沒事……你要不走,我才難過……”
  杜蕾的話就像針一樣戳得張林山痛。他沉默了會兒,突然抱起杜蕾坐下,頭埋進她的發間,清幽的香氣傳來,他貪婪地呼吸著,輾轉地哄她:“我不走,不走了……別哭,小蕾,別哭……”
  “林山!”杜蕾大慟,瘋了一般親吻著他。鹹鹹的淚水流進嘴裏,這個吻是多麽苦澀。
  他現在不走,他總是要走的,杜蕾想沒人比她更了解他。她擠出一個笑容,拎起張林山的行李往門外走,“走,我送你上車!你好好待慧安,有孩子可不容易,她一直身體弱。”
  “站住!”張林山低喝了一聲,“小蕾,為什麽你不吃醋?你何必這樣?我寧可你大哭大鬧!”
  杜蕾低低地回答:“我隻要你,好,就行了。”她轉過身,眼淚簌簌落下,“我大哭大鬧又如何?今天不是昨天,不是以往,她有孩子了!”
  張林山拉開了窗簾,陽光灑進來,驅退了屋子裏的暗沉。外麵春意盎然,來這裏玩兩天是想避開A市熟悉的人和環境,他很珍惜,也很快樂。
  這隻是一個意外,然而,卻打亂了他全盤計劃的意外。就在昨天,他還在想回去後好好和慧安說,好說好散。他知道會傷害慧安,然而,這樣繼續,何嚐不是另一種痛苦。他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夏季翠綠的色彩在濃烈的陽光下煥發著朝氣。然後陽光偏斜,慢慢地就會隱於黑夜。他突然想起那首曲: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心遠在天涯呢,以後就是這樣嗎?孩子,慧安,離婚,杜蕾,愛情,心底的渴望,理想中的生活……霎時,數種思緒流雲般飛過。他突然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去追求理想的境界。每一個男人都會有想要離婚的念頭,有的一閃而過,有的隱藏一生。孩子,是責任,是不可回避的責任。
  他輕歎了口氣,“如果可以,我寧可不認識你。”
  杜蕾癡癡地看著他。張林山是最適合她的人,他成熟穩重體貼,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愛她。這種愛是許翊中給不了她的,她喜歡成熟男人。
  她一樣心慌意亂,她沒想到突然冒出了孩子。怎麽辦?杜蕾此時不用想該怎麽辦。她美麗的杏眼已經浮上了淚影,溢滿了憂傷。她瞅著他,她這麽用心地想得到他,就因為孩子,就這樣失去嗎?
  這眼神讓張林山崩潰,他快步走到她麵前,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別這樣看我……”手掌接觸到的溫熱的液體,他迅速地抱住她,用力之大,讓杜蕾聽到了骨架咯吱作響的聲音。
  張林山回到A市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小區的環境是他所熟悉的,他抬頭看去,三樓客廳依然亮著燈,橘黃色的光打在窗簾上形成朦朧的光影,在夜色裏溫柔地散開。草叢中聽到有蟋蟀輕鳴,心底深處的柔情油然而生,帶著幾許激動,也帶著沉重與不安。
  慧安,他那嬌怯溫順如綿羊的小妻子,她有了他的孩子,她需要他的照顧,需要他愛她。張林山沉重地踩亮樓道的燈,開了房門。
  堯雨才讓慧安躺下,慧安累壞了,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堯雨不敢離開,聽到門響,伸出頭來看。
  “慧安很疲倦,今天她暈過去了。”堯雨簡單地告訴張林山情況,並把醫生的囑咐一一轉達。
  張林山感激地看著她,輕聲說:“謝謝!我去外地了,還好有你們這些朋友在。她爸媽知道了嗎?”
  堯雨心想,這不才回來沒兩個小時,哪來得及驚動老人家呢?“慧安不想讓她爸媽擔心,想等你回來再告訴他們,她今天累了。”堯雨強調了下。478
  張林山看出堯雨臉色不好,去看了看慧安,他沒開燈,怕驚醒她,就著門口的燈光,慧安蜷在床上,頭發散亂,看不清臉。他心裏湧起強烈的自責。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她,慧安身體很弱,醫生說了前三個月最好臥床保胎。”
  “我送你。”
  堯雨本想拒絕,想了想又忍住了。下了樓,張林山要去開車,堯雨攔住了他,“我開了車來。”
  張林山驚奇地看到堯雨開的沃爾沃,不是這輛車特別,而是這輛車的牌照很特別。
  “讓劉成良幫我借的,我可買不起這車。”堯雨看似隨意地解釋,上車前又盯著張林山說,“慧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待她可要好點。”
  堯雨開著車走了,張林山還處於驚詫中,他知道劉成良,陳副省長的秘書。堯雨不過淡淡的一句話,卻聽出了吩咐的意思,她是什麽人,能指使劉成良?他看著堯雨開車離開,慢慢地走回家,有些懊惱怎麽沒問過杜蕾,也沒問過許翊中。
  堯雨開著車想,她就是故意的。她看出張林山是極有野心的人,他不會希望在仕途正順的時候,因為婚外情受到影響。人言可畏,她相信會有人不喜歡張林山走得太順利。他才三十七歲就是副局長,A市的規劃局長最多還有兩年就退休,張林山要想脫穎而出繼續往上走,他必然要顧慮。
  她知道這種做法很小人,堯雨冷笑著,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明目張膽告訴張林山,你敢對慧安不好,我就明裏破壞!
  如果慧安沒有孩子,如果慧安不是這樣隱忍,堯雨覺得離婚也沒多大關係。然而,慧安在意,她居然這樣能忍,一字不漏,她還有了他的孩子。堯雨開著車唏噓不已。
  她想起在拉薩磕的等身長頭,她求天上的神讓身邊愛著的每一個人都能幸福。
  如果說高尚的心能夠讓人心中有股氣去支撐起一切,那麽堯雨現在就是這樣。她顧不得許翊中,她隻盼望佟思成能夠好一點,再好一點,能夠活下去。生命高於一切。看到佟思成漸漸亮起來的眸子,堯雨心安。
  她知道大多數人是理解不了的,就如杜蕾,理解不了為什麽自己會陪著佟思成,為什麽會扔下許翊中。在杜蕾眼中,這又是一種虛偽。
  眼前隻有被燈光照亮的反光線。黑夜中的山影從身邊一閃而過。音響裏放著許巍的專輯。堯雨想起許翊中彈鍵盤唱歌的樣子,微微笑了,從那之後她就買了許巍的歌碟。
  青春的歲月 我們身不由己
  隻因這胸中 燃燒的夢想
  青春的歲月 放浪的生涯
  就任這時光 奔騰如流水
  體會這曠野 體會孤獨
  體會這歡樂 愛恨離別
  體會這曠野 體會孤獨
  這是我的完美生活 也是你的完美生活
  她走的是超車道,主車道的一輛車突然打燈變道。堯雨連踩了四腳刹車,車左右劇烈地擺動著,車在擺動中貼近了前麵那輛車,她甚至清楚地看到前麵車上坐著兩個人,眼睜睜地撞了上去……
  我多想看到你那依舊燦爛的笑容
  再一次釋放自己
  胸中那燦爛的情感
  我多想告訴你
  ……
  許巍喑啞低沉的聲音伴著堯雨的意識嘎然而止。

   夜夜減清輝
  佟思成不知道堯雨連夜趕回來。他怔怔地看著手上的東西,輕輕地轉動了下塑料杆,糖餅上的娃娃甜甜地衝他笑,床頭櫃上放了塊泡沫,上麵插著大小不一、顏色不一、形狀不一的棒棒糖。
  “好了,以後你喝完藥就含一塊吃。”堯雨那天捧回棒棒糖,笑嘻嘻地說。她一支支取出來現寶似的衝他搖晃,“思成 ,你是豬八戒,這個甜圈可愛,唉,思成,我每個都想舔一口,你說,要是每個隻舔一口,就不會舍不得吃了。”
  佟思成鼻子突然發酸。他不是沒看出來,她回來得那麽晚,她幾乎沒敢看他的眼睛。他想她一定是遇著許翊中了。他舔了一口糖,她太善良,她考慮別人總比考慮自己要多,她怎麽就沒想想,許翊中是否能忍受呢?舌頭的那點甜味滑下了喉嚨,佟思成看著棒棒糖,低語:“傻瓜。”
  含著棒棒糖,佟思成去洗了個澡。他想笑,吃棒棒糖洗澡的人肯定不多,不過,他想,連洗澡也是甜孜孜的,這會讓他感覺到堯雨無時不在他身邊。
  他對著鏡子看自己,是很瘦,但精神矍鑠,不由得苦笑,要是明天,堯雨看到這樣的他,會不會大吃一驚?
  鏡子裏的佟思成眼中又透出深思與精明。他想,夠了,已經足夠了。他本以為自己要掛了,沒想到一係列複查下來,他隻是酒精纖維肝,離肝硬化還有一截,離癌還有兩步之遙。他一聽說查出來是肝有問題,消沉了許久。聽說不是癌又高興了許久。他以為堯雨不會找到那個U盤,他複查回來後還沒來得及去取,堯雨就誤打誤撞送上了門,而那時正是他的病理反應最強的時候。
  “原諒我!”佟思成對著鏡子說,他實在不想放棄,含糊地不提病情,想因此留住她,多一天也是好的。看著堯雨為他難過,為他緊張,為他忙前忙後,他覺得幸福。
  幸福之後又是無盡的恐慌,經曆了懼怕死亡之後,生的希望油然而生。佟思成嘲諷地想,人就是這樣,好了傷疤忘了疼,他現在還想得肝癌,讓這樣的幸福一直延續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可是,堯堯,我不忍心了。佟思成在心裏暗暗地說,他想起她手上的那枚閃亮的戒指,想起她無意識地去轉著戒指玩的表情。她似乎是在看電視,似乎是在聽他說話,似乎在構思著她的古鎮遊記。可是,堯堯,我怎麽會不知道?我怎麽會不了解你,怎麽會不明白呢?
  佟思成的眼裏透出重重的悲傷。他太了解她,連她偶爾怔忡的時候,也能感覺到她在想念誰。
  他想起她的頭發,還有半年才能長到原來的長度。他就想再留她半年。他原本打算再過些日子出去,回來告訴她做了個手術,以後就沒事了,再讓她離開。佟思成歎息,眸子裏閃過眷戀。他還是心軟了,還是放棄了。
  他不能再這樣留住她。他知道如果堯雨知道,她會恨死他。可是,有什麽比讓她快樂起來更好的呢?
  佟思成看了會兒電視,給堯雨打電話,他想告訴她,不用來接他,他明天自己回A市,當麵在告訴她。
  打了兩遍沒有人接,佟思成看了看時間,九點半,他想她會不會回了家,在洗澡沒聽見。佟思成放下電話,發了條短信。他看了會電視也睡了,明天,他傷感地笑了笑,哪怕堯堯會生氣,但也會歡喜得到他沒有得癌症的消息。
  許翊中下午接了堯雨的電話就難受,那天杜蕾求他幫個忙,讓他打電話去張林山家裏,請張林山到B市來。
  杜蕾靜靜地說:“我隻想和他無拘束地待兩天,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不要告訴他這個。”
  許翊中很吃驚,“你不是隻想和他有現在(看著不太對,我沒有打錯),隻想眼前快樂,為什麽?”
  “因為我愛他,因為,我是女人。”杜蕾淡淡地回答,嫣然一笑,“可能我太敏感,就像我從來得不到那種溫馨的家似的,就像愛上他,他也是別人的老公,而且是慧安的老公。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又不想讓慧安同我母親一樣。”
  許翊中很感歎,杜蕾太敏感、太成熟。他覺得人性的矛盾,此時在杜蕾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打了那個電話,約出了張林山,並且沒有告訴他是杜蕾約的。
  他猜想,杜蕾一定是什麽都準備好了,要在遠離A市,沒人認識張林山的地方,和他放開了在一起。她一定也知道這樣不可能長久。
  張林山到古鎮時也是杜蕾去接的,他根本就沒見過他。簽約儀式張林山和杜蕾都沒有參加,杜副市長見著許翊中還問了女兒的情況,看情形,杜蕾是連自己爸媽都沒見。
  那晚他見著了慧安,他忙於四處周旋,也不好意思見慧安的麵。堯雨的斥責讓許翊中意識到有事發生了,他最擔心的是慧安遇到了不知情的杜蕾和張林山。
  他放下電話就去找人,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才看到千塵,許翊中急急地把千塵拉到一邊,“慧安怎麽了?”
  千塵一直很開心,獨家專訪到手了,慧安有孩子了,今天是順利的一天。“你這麽緊張幹嗎?又不是你要當父親了。”
  “什麽?”
  “嗬嗬,沒什麽,慧安今天暈倒了,她有孩子了,小雨送她回A市見張林山。”千塵並不知道內幕,可是許翊中什麽都明白了。
  慧安是知道了張林山來了古鎮。堯雨不準他告訴張林山慧安來過,看樣子,慧安是真的遇到他們了。許翊中想起堯雨的態度,想起她臨走時說的話,她是真的不會和他在一起了麽?她不僅因為佟思成,也因為慧安。
  許翊中失魂落魄,一個佟思成再加上個陳慧安,他突然很害怕,這種從心底裏油然而生的害怕讓他心慌。
  他低低地對千塵說了句:“你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慧安來過古鎮。”
  千塵詫異地看著他,心裏迅速轉過各種疑問。許翊中為什麽會這樣說?他的臉色為什麽這樣難看?
  “你記住我的話就是了,有什麽你問小雨,我現在就回去找她。” 許翊中說完就走了。他和大哥許翊陽打過招呼,開車回A市。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有一種感覺,現在不回去找著堯雨,可能真的就找不著她了。
  晚上九點多,許翊中在快到A市時有點堵車。車行緩慢,他經過時,看到前方出了事故。拖車正從自己這一側吊起了一輛撞得不成樣的轎車,多半是從對麵撞飛過來的。他繼續往前走,沒有走多遠,高速路的另一側側翻著另一輛車,他瞟了一眼突然心跳加速,一抹銀灰色闖進眼簾,一晃而過。
  過了收費站後,許翊中飛快地繞過收費站另一端往前方開去。許翊中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他已經把油門踩到了底,不管不顧地超車。他希望他看錯了,可是,他卻被慌亂的心神嚇住了,他得去看,他一定要去確認,隻看了一眼,心裏的強烈反應告訴他不對勁。
  二十分鍾後他到達了事故現場,正好看到一群人把側翻的車推正,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前麵已撞得深深地凹陷了進去,這輛車正是堯雨開的那輛銀灰色的沃爾沃越野車。
  許翊中心驚膽戰,這樣的車型,裏麵的人……車猛地一個翻身“咚”地被掀了過來,許翊中的心也重重地響了一聲,震動著他的神經,身體禁不住隨著這聲音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他慢慢地走近那輛車,坐椅上有斑斑血跡,眼睛看到撞出來的CD盒子落在坐椅下。交警正在前麵指揮拖車,他伸手進去取出盒子,塑料外殼裂了條縫,許巍的臉被割成了兩半。許翊中隻看到了“完美生活”四個字,眼淚就落下來了。
  車被拖車拖走。人聲、汽車聲、亮的警燈緩緩退到了無聲的世界。
  許翊中腦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雞。
  “喂,快點把車開走,你站這兒太危險!”交警拍了拍他的肩。
  許翊中猛然驚醒,“人呢,車上的人呢?”
  “早送醫院了。”
  許翊中跳上車飛快地離開。淚水滑下麵頰,他的小雨!他怎麽讓她去開車,他怎麽就沒能留住她!他不停地祈求著,求上天憐憫,千萬不要讓他看不到她了。他從來沒有開過這麽快的車,從來沒有這樣六神無主,他什麽都沒想,隻一個勁地加速往A市趕。
  此時,堯雨剛被送到醫院急救。她的證件和電話被翻了出來,堯雨的父母急急地趕來。
  許翊中找到醫院的時候,正遇上堯雨的父母。
  堯雨的父親看了他一眼,沒吭聲,神情嚴峻。堯雨的母親已哭成了淚人兒。
  院長也趕到了,陪堯雨父親進了手術室。
  許翊中想跟進去,堯雨的父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堯雨的母親,許翊中便停下腳步陪著堯雨的母親。
  兩個警察有一句沒一句地低聲議論:“……那輛車可真慘,車上兩個人甩飛出去……沒得救了,腦漿都出來了……”
  許翊中忍無可忍地走過去,“這裏還有家屬!”
  兩個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站著的人,沒再吭聲。
  他看著手術室的門,他知道這門進去還有很長的走廊,中間有一間手術室,裏麵躺著小雨。他仿佛看到堯雨渾身是血,少胳膊斷腿的樣子,激靈靈又打了個寒戰。許翊中克製著自己的想象,他悲傷的想,怎麽能不想呢?他的目光看向陪著堯雨母親的劉秘書。
  “車性能好,安全帶起了很大作用,氣囊全爆開了,隻是,還是撞到頭了。”
  這是目前得到的唯一的信息。
  撞成什麽樣,他不知道,後果會是如何他也不知道。他隻知道,如果可以後悔,他絕對不會讓她去照顧佟思成,他絕對不會再讓她開著那該死的車連夜趕去照顧佟思成!心裏像係了塊石頭,沉沉地拖著心墜著痛。他坐在堯雨的母親旁邊,緩緩地伸出手,攬住了堯雨母親的肩。這一刻,他覺得堯雨也是他的親人。
  淩晨四點,手術完了,堯雨被直接推進了無菌監護室。
  堯雨的父親和院長還有主治醫生疲倦地走出來。
  堯雨的母親衝過去,連聲問道:“怎樣了?堯堯怎樣了?”
  沒有人回答她。
  這情形……
  許翊中剛站起來,腿一軟就跌坐了下去。
  堯雨的父親抱住妻子,把她的哭聲死死壓在懷裏。
  淩晨,安靜的醫院裏,堯雨母親的哭聲尖銳刺耳。許翊中感覺到透心的涼氣,中央空調噝噝地吐著寒意,空洞無情地手術區的走廊裏一片寂靜。
  他看著走出手術室外的人。醫生一臉倦意,院長默不作聲,神情嚴肅,堯雨的父親眼圈是紅的,抱著妻子的手很用力。
  “小雨呢?!”
  許翊中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大,隻看到眾人的目光朝他看了過來。有驚詫的,有皺眉的,有同情的,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堯雨的父親低聲哄著妻子。許翊中大踏步走到大夫麵前,“人怎樣了?”
  “後天才知道吧。”大夫很疲倦,用了不確定的語氣。
  許翊中腦袋又是一暈,後天才知道吧?這是什麽意思?他看向堯雨的父親,他正和院長道謝,摟著堯雨的母親離開。
  許翊中下意識地跟上去,直走到停車場,看著他們上車。堯雨的父親憐惜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後天能醒過來命就保住了,堯堯……你回去休息吧。”他聲音發哽,揮了揮手,讓司機離開。
  他獨自一人站在住院部樓下的停車場裏,圍牆外偶爾有汽車經過。後天能醒過來命就保住了,後天?醒不過來呢?他深吸了口氣,頭腦無比清醒,他要知道小雨所有的情況,不論好壞。許翊中回頭又看了看,走了回去。
  晨曦從窗外透進來,金燦燦的陽光預示這又是一個豔陽天。
  陽光被阻隔在層層窗簾背後,無菌室裏落下清幽寧靜。、
  許翊中隔著雙層玻璃貪婪地看著裏麵,亂七八糟的管子、儀器,他隻知道那些東西下麵躺著他的小雨。
  他目光細細地尋覓著,隻能看到她的一隻手和手指上的戒指。
  他所能辦到的,是站在這個離她最近的地方,看著一團他認不出來的影子。
  心情是什麽?他不知道,揉揉酸脹的眼睛,他很想閉著眼,也躺下去睡一覺,眼前的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夢,不是現實。
  堯雨埋在一堆儀器裏麵,連細小的胳膊上也纏著好幾根管線。他想一把扯開這些東西,哪怕讓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臉也好啊,她這樣子……讓他心悸。
  帶著驚懼、痛心、無奈、酸楚,他站在這裏一晚了,就看著堯雨露在外麵的胳膊出神,隻盼著能看到她能有點動靜。她的手哪怕動一動也好啊。
  可是她連手指頭都沒動一動。他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她是這樣善良,這樣多情,她才二十七歲,她甚至願意用熱情去喚起從前戀人對生命的熱愛。
  大夫說她的手術很成功,但是呢,隻要是手術就有風險。還會有風險?!怎麽能讓她再有丁點兒風險呢?她都成這樣了,難道還要讓她再承受風險?許翊中無力地把頭靠在玻璃窗上。
  不知不覺,他從清晨站到了下午。
  “翊中!”堯雨的母親軟軟地喊他。
  許翊中呆呆地轉頭,一隻溫暖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伯母…….”
  堯雨的母親歉意地看著他,眼裏全是紅紅的血絲,她的聲音那麽溫柔,“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找下佟思成……堯堯,要是……總還是讓他先看一看為好。”
  “我知道了,您放心。” 許翊中輕聲回答。她不論如何,都是放不下佟思成的。她說過她愛他,但是她也愛愛著她的所有人……“小雨,我回頭再來陪她。” 許翊中大步離開。
  佟思成一早坐車回來。他打堯雨的手機再也打不通,他不明白為什麽。而到家沒多久,蕭陽和許翊中就來了。
  佟思成含笑看著他們,心口掠過一絲黯然,還是笑著說:“坐,堯堯呢?”
  在佟思成看來,堯雨必然是舍不下許翊中,又不好意思說明,所以才關掉了手機。他深深呼吸,清瘦的臉上笑容依舊,隻要她好,又有什麽關係呢?
  蕭陽神情凝重,看了眼許翊中沒吭聲。許翊中盯著佟思成,突然說:“你精神不錯。”
  “是,你轉告堯堯,我很好,不是絕症,她,不用來陪我!”佟思成坦然地看著許翊中。
  他的話讓許翊中疲憊的心燃起驚怒。他不是絕症?!他一早知道?!他卻留住小雨!他……許翊中目眥欲裂,所有的悲痛與絕望此時齊齊湧上心口,他上前一步猛地揮出了一拳。許翊中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佟思成,就算是堯雨去照顧他,也沒恨過。可是他恨,他恨不得殺了他!要不是他,小雨怎麽會連夜趕回去,要不是他,小雨壓根兒就不會自己去開車!
  蕭陽嚇得一愣,衝過去拉住了許翊中,“你幹什麽?”
  “放手!”許翊中惡狠狠地瞪著微笑著從地上爬起來的佟思成。
  “阿陽,我還給他,”佟思成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許翊中的憤怒在他意料之中,是的,他欠他,也欠堯雨。是他自私想留住堯雨,但是,他不後悔,“你好好待她,她喜歡你。我沒什麽對不起你,我欠,也是欠她。”
  “你是欠她!欠她……”許翊中聲音發哽,收起拳頭掉頭就走,走到門口他頓了頓,想起堯雨母親的吩咐,深吸了口氣,回過頭冷冷地說:“跟我走吧,再去看看她,免得……後悔!”
  如果不是因為堯雨母親的請求,如果不是因為堯雨,他連殺他的心都有。
  佟思成皺了皺眉,目光看向蕭陽。
  “堯雨,在醫院。昨晚上出了車禍,去B市的高速公路上。”蕭陽輕聲說。
  佟思成懵了。
  他望向許翊中,許翊中的眼睛裏充滿血絲,胡子茬兒冒了出來,滿麵憔悴,他正冷冷地看著他。
  “在無菌室,伯母請你去看看她,如果……再看她一眼。伯母想,小雨會希望這樣。” 許翊中轉開了頭,想起那堆管子儀器裏埋著的堯雨,眼睛就酸脹得不行。
  一聲悶雷在佟思成頭頂炸開,他低吼出聲,“什麽叫如果?什麽叫再看她一眼?”
  許翊中再也忍不住大吼道:“如果你不是瞞著她,如果她不是擔心你,如果她沒有連夜送了慧安,又開車去B市……你他媽的還在這裏磨嘰!”
  蕭陽趕緊攔在兩人中間,兩邊的火氣都旺,他飛快地看了眼佟思成,他滿臉驚恐與悔恨,再看看許翊中,一身的煞氣。“要去看她嗎?”
  佟思成和許翊中怒目而視,蕭陽歎了口氣,又問了一遍:“堯雨一個人在醫院。”
  佟思成什麽話也沒說,沉著臉跟著許翊中出了門。487
  堯堯,他自責,許翊中沒有說錯,如果她不是連夜趕回,如果不是想趕回來照顧他……他轉開臉,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陽光是這樣燦爛,這樣的燦爛,他的堯堯,怎麽可以有如果,有萬一,有讓他去看最後一眼的時刻!
  佟思成咬住了拳頭,狠狠地咬著,任由心酸和傷感在心裏激蕩,他無法再往下想。她是為了連夜回來照顧他,他反反複複地在心裏念著這句話,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躺在醫院裏。
  “你就是佟思成?”堯雨的母親看著他輕聲問道。
  佟思成低下頭,堯堯長得真像她的媽媽,鼻子一酸,“是,伯母!”
  “啪!”堯雨母親抬手給他一巴掌,“這是替堯堯打的!你知不知道,她因為你兩年不回家,一個人在外?春節我們去看她,她哭著說,你嫌我們家窮,你不肯和她一起努力,你拋棄她出國!你本事啊!你回來就回來,你還得什麽病?!你讓堯堯去買菜做飯,我,我和她爸這麽多年,連一口她做的菜都沒吃過……”堯雨的母親近乎崩潰地哭了起來。
  她捧在手心的寶貝就因為這個男人變得沒有一點生氣,甚至看不清人樣!許翊中搶上一步,扶住了堯雨的母親。
  佟思成默默地站立,是的,是他的錯。他無言以對。
  “翊中,你,你們去吧。”堯雨的母親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哭。她一早就來了,隻看了一眼,就難受得像誰剜了她的心。
  “你們去吧,我陪陪伯母。在一號。”許翊中不想和佟思成進去,他不想看到那堆管子埋住的堯雨,怕自己忍不住會對佟思成動手。
  蕭陽和佟思成走了進去。
  蕭陽擔心地看了眼佟思成。他形容枯槁,嘴角高高地腫起,往常冷靜清明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他默不作聲地跟著佟思成往裏走。
  佟思成的腳步越來越快,走過長長的走廊,右邊是一排玻璃窗。佟思成抬頭看了眼床位號,猶豫了下,走近了窗戶。蕭陽往裏麵看了看,心裏一驚,聽到悶悶的哭聲從佟思成喉間發出來。
  他似乎用了所有力氣控製自己,身體猛烈地抽搐著。蕭陽輕輕拍了拍他,“師兄!”
  “阿,阿陽!”佟思成抱住了蕭陽,他知道他不該哭,這裏禁止喧嘩,但是他忍不住,他無法相信他眼睛看到的,他甚至瞧不到她的臉。床上那個是堯堯嗎?他的可愛的、活潑的、開朗的、有生氣的堯堯?她渾身上下,他就隻瞧見了一隻手,佟思成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他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自己。
  他跑了出去,“咚咚”的腳步聲引起護士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佟思成一口氣跑出去,一下子跪在堯雨的母親麵前,“你再打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好,我沒照顧好她……”他趴在堯雨母親的腿上哭得像孩子一般。
  沒有人能知道他的心情、他的悔恨、他的錯!他想過各種和堯雨的結局,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可以,他願意代替她承受這一切。他覺得命運這般無情,她是這樣好這樣好的人,怎麽就回偏偏落在了她的頭上。
  堯雨的母親才平靜下來的臉上又露出悲痛,眼淚又留了下來,攔住佟思成的頭“哇”的一聲又一陣大哭。
  “你們小聲點,這裏本來是不準進的。”護士長嚴厲地嗬斥著。
  許翊中對蕭陽使了個眼色,一人拉一個,許翊中沉聲說:“沒事,再等一天,她會醒過來,會好的,她一定會好的。”
  這一夜,許翊中和佟思成還有蕭陽默默地坐在外麵,誰也不想離開。
  得到消息趕回來的千塵也來了醫院。時間太晚,她看不到堯雨,坐在蕭陽旁邊陪著等到天明。
  “醫生怎麽說?”
  “傷到頭了,等明天,醒了也……說不清。”蕭陽輕聲回答,他看看千塵,兩人離這麽近,此時卻是真的遠了。
  “千塵,我送你先回去吧,明天有消息就通知你。”蕭陽看見千塵眼睛下有一抹青色,知道她坐了三四小時的車,才從B市回來,心疼油然而生。
  千塵不想走,準確說,她不想讓蕭陽送她。她對堯雨的擔心,對婚姻的失望,她害怕在蕭陽麵前宣泄。如果說愛一個人是希望他幸福,那麽,千塵對蕭陽的愛就是不讓他為她擔心。
  許翊中抬頭看著她,“我送你回去,我兩天沒睡了,得回去睡會兒。蕭陽,你多待會兒。”目光已落在沉默的佟思成身上。
  蕭陽會意地輕點了下頭。
  “這裏就麻煩你們倆了,明天我來。”許翊中沒看佟思成,他隻有一個信念,堯雨會醒過來。
  他送走千塵,又開車回了醫院。躺在車裏,眼睛望向住院大樓。許翊中想起每一次在堯雨家樓下等她的情景,想起她的嬌憨霸道溫柔刁蠻。想起她眉宇間露出的那股傲氣、那抹善良、那抹自信。是的,每次都是他等她,每一次,如同今晚。
  小雨,我在這裏,一直在這裏。他閉上眼睛睡了。
  天蒙蒙亮,許翊中就醒了。他去買了早點回來,佟思成還是他走時的樣子,癡癡地坐著,麵無表情。“吃吧,吃了睡會兒,我來。”許翊中不想再責備他。
  一切都已無意義。
  又是一個豔陽天,醫院的這處角落依然清冷。一整天過去了,從無菌室出來的醫生對他們搖搖頭。
  夜晚降臨,佟思成搖晃著身體站起來,啞聲說:“阿陽,你也累了,我們走吧,明天我來。”
  蕭陽歎了口氣,他是放心不下佟思成,就算不是癌,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他陪著佟思成離開。
  今天就是出事後的第三天,堯雨還是沒有醒。許翊中慢慢地走到窗口往裏麵看,沒有絲毫動靜。他伸出手,撫摸著玻璃上她的臉所在的地方,目光落在唯一能看見的她的手上,透過玻璃窗,堯雨中指上的戒指閃閃發亮。
  許翊中的眼睛慢慢紅了。她還會站起來,像第一次見著她時,穿著印有史努比的蓬蓬裙,滿不在乎地坐在衣香鬢影裏?她還會氣呼呼地和他抬杠摔門就走?她還會放他鴿子,一再給他吃閉門羹?還有她的古鎮遊記沒寫,她的客棧還沒有開張……他想起她的熱情、她的主動、她在懷裏撒嬌……他還想娶她,還想陪著她一起走遍全世界……他還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愛你!
  他猛吸一口氣,將衝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他怎麽能落淚?他怎麽能放棄?她沒醒,可是她也沒死。許翊中佇立在外麵,感激上天。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三天過去了。堯雨的父母、親戚,除了沒告訴慧安,該來的都來了。許翊中被堯雨的堂兄狠狠地揍了一拳,“堯堯做夢都叫你的名字!”
  許翊中知道她離開的半年裏,陳業一直陪著她去古鎮。他沒有還手,下巴真痛,痛快淋漓!痛得他清醒,他已經疲倦到了極點,需要這樣一拳將他漸漸消失的信心打回來。
  他老爹和大哥也趕了來,“這樣守著不是辦法啊,翊中?”
  “她會醒。”許翊中堅持,“我要她醒來時第一眼能看到我。”
  “你回去休息會兒,有什麽情況會告訴你。”他大哥勸他。
  “不。”
  許翊中從來沒有這樣堅持過,他哀傷地看著堯雨,她會醒還是不會?他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他隻想守在她身邊,隻要她在,他就一直守下去。
  佟思成每天都來,靜靜地坐一天,然後離開,第二天繼續。
  許翊中就待在醫院,累了找間病房睡,醒了再坐著等。
  兩個男人慢慢地開始說話。佟思成回憶堯雨的一切,許翊中也回憶她的一切,嘮嘮叨叨得都記不得關於堯雨的點滴是自己說的還是對方說的。

  心隻想離去
  千塵坐在家裏寫稿,懶懶地寫完再傳到秦暄的郵箱裏。她心裏堵得厲害。堯雨、慧安,還有她自己,這三年的變化可真大。
  小雨能好嗎?她不知道,新聞裏見得太多的車禍事故,發生在熟悉的人身上,還是接受不了。不知道為什麽,千塵覺得生活沒了樂趣。
  林懷楊下班回家,看到千塵回來有點驚喜。他走過去,抱了下千塵,“總是在外麵跑,讓你換到後期你又不肯。”
  千塵想,是啊,她不肯,她不想就這樣拴死了。她又想起了堯雨 ,她活得比她們都精彩,她按自己的方式活著,不管她有沒有這個條件,她都選擇自己的方式。“小雨出車禍了,現在還在醫院沒醒呢。”
  “哦。”林懷楊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他對堯雨印象不是很深,隻記得是個挺秀氣的女孩子。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懷楊。”
  “知道,當時她當的伴娘,對吧?”
  “我很難過。”
  “不去想她,過了就好了。”
  “懷楊,為什麽,你一點關切的情緒都沒有?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難過!”
  林懷楊詫異於千塵的語氣,他笑了笑,“知道,千塵,難過也不能讓她馬上好起來,是不是?別太難過了,嗯?”
  千塵重重地歎氣,她和他溝通就這麽費勁。她知道林懷楊說的是大實話,可是她想要的不是這種安慰。然而,叫她說出來,說出來林懷楊照做,她又覺得沒意思了。
  上了網,春生君在線。
  我最好的朋友出車禍了,還沒醒。
  難過是麽?真想抱抱你,讓你好好哭一場。
  千塵笑了,是啊,她就是想撲到林懷楊懷裏哭一場。
  我在醫院見著前男友了,突然覺得沒有從前見到那麽強烈的情感了。
  感情就是這樣,都會變,不是說變心,而是變了種方式。
  千塵慢慢地告訴春生君堯雨和佟思成的故事,春生君靜靜地聽她說,千塵說著說著,眼睛就模糊了,鬱結了兩天的氣,終於隨著眼淚發泄了出來。
  現在好過多了,是麽?人的生命其實很脆弱,但是很多人又沒有勇氣去改變現狀,像你的朋友,她是個很難得的一個女孩子。
  是,我很羨慕她,很害怕她就沒了,覺得人生苦短。
  她往裏間張望,在她流淚的時候,她已經不抱希望要對著林懷楊撒嬌,在她想說什麽的時候,也沒有對著林懷楊傾訴的衝動。
  我想離開A市,想有個地方能重新開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全新的開始新的生活,總是顧及父母,可是,他們滿意,我不快樂,一點兒不像媽媽說的,我感覺不到這樣的生活是幸福的。
  春生君沉默了很久,敲出一行字:做你想做的事,你無論做什麽我都是支持的。
  為什麽你會一直這樣包容我?
  我們是朋友,不是麽?隻要你想就好了,我喜歡看你笑。
  千塵盯著屏幕,愣了半晌,歎了口氣,話都是說著好聽的。她揮手說再見,下了線衝書房喊了一句:“懷楊,我現在沒事,擔心小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她?”
  “晚一點好不好?我現在忙。”
  “好的,我自己過去。晚點,你忙完了過來接我吧。”
  堯雨一直躺在無菌室裏,沒有醒。
  她還要躺多久,誰也不知道。
  千塵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麵的情形,就忍不住哭。她抹著眼淚,看到佟思成安靜地坐著心裏有有氣。“佟思成,你別等了,小雨要是醒了,會通知你,你太狠了……”
  話還沒說完,佟思成已站了起來,堯堯醒不了,是不想看到他吧。他什麽話也沒說,慢慢地離開。
  許翊中沒吭聲,所有人都責怪佟思成,不是他,堯雨不會連夜趕回去,也就不會有這場禍事。可是又有什麽用呢?他同情佟思成。
  這兩天與佟思成聊起堯雨,他明顯地感到佟思成對堯雨的感情。佟思成輸在堯雨不再愛他,他眼中的堯雨其實是完美的,許翊中不忍心再責備他。愛情,換了自己不也是一樣用盡各種手段去爭取。
  如果沒有他的介入,也許堯雨會慢慢地被佟思成打動。
  “你還要等多久?”千塵坐在許翊中旁邊,輕聲地問他。
  等多久呢?許翊中也不知道,已經是第四天了,離原來醫生說的兩天超過了一半。他想起老爹和大哥的搖頭歎息。再這樣下去,醒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他茫然地說:“不知道,就是想坐在這裏,離她近一點。”
  “如果,她醒了有後遺症,你還會要她嗎?”千塵很想知道。
  許翊中笑了,“每個人都在想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現在隻想看到她醒,平安無事。”
  他突然很想說堯雨,一直悶在心裏悶了幾天,“其實她想去照顧佟思成的時候,我特別討厭她,覺得她特別假,覺得她不愛我,心裏在意的是佟思成……愛她很累,我好些天都不聯係她,也不是想分手,就是不想和她說話……她拎著菜追過來,她又著急我,又放不下他,我心裏真是難受 。她是我的女人,她卻要陪著他,我簡直沒法理解她……”
  “是這樣的,小雨有時候對朋友感覺比對家裏人還要好似的,但是,要是你得了什麽重病,她對你會比對佟思成還要好。你就不知道,小雨唯一一次沉著臉說人,就是因為杜蕾說我和蕭陽門不當戶不對,遲早玩兒完,當時吵得特厲害,她護短。”千塵想起堯雨和杜蕾開吵的樣子就想笑。
  “我沒敢告訴慧安,你也別告訴張林山了,慧安有孩子了,要保胎,我怕她內疚。”
  許翊中此時更內疚,如果不是他幫杜蕾約出張林山,如果慧安不來古鎮,如果她沒有撞到他倆,她不會馬上回A市,堯雨也不會開車送她……是該埋怨佟思成還是自己?最終是誰的錯呢?誰的錯怎麽也不該讓她去承擔。他眼睛又開始酸脹起來。
  千塵一直陪著他坐到晚上十點,林懷楊還沒來。千塵打了電話過去,林懷楊告訴她,有個設計今晚要完成,讓她自己回去。千塵不想回去了,她靜靜地坐著,想著堯雨,想著與蕭陽的戀情,她感到倦意。
  “如果她能好,我不管理不理解她,我絕對不會再讓她這樣離開。我真是,我為什麽要順著她!”許翊中後悔。
  “如果小雨有……”
  許翊中打斷千塵的話,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她會醒,她會好,她從沒害過人,從沒欠過別人的債,她一直與世無爭,她……”
  千塵呆住,許翊中紅紅的眼裏已有淚滑下。她搶先轉過頭,不忍心看。
  兩個人坐了很久,十二點得離開。許翊中和千塵默默地起身去坐電梯,這時,裏麵開始鬧哄哄地亂了起來。
  許翊中聽到一句,“一號醒了。”他身體一軟,靠著電梯門,熱淚盈眶。
  千塵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林懷楊去上班,家裏空無一人。她感動地回想堯雨醒的時候許翊中的表情,也許她和蕭陽因為父母的成見走不到一起,但至少她和他還有激情,還有生死相許的感動。她和林懷楊因為條件合適成了夫妻,然而,平靜的背後卻失去了激情。
  火熱的天氣被空調擋在了門外,千塵關了空調,室內的溫度慢慢升高,她快意地流汗。看著家裏的一切,她微微笑了。
  打開電腦,她給春生君留言:我決定離婚,我知道爸媽會難受,我媽甚至又會威脅我再不認我,可是,至少朋友還會理解我。我不希望我哪天突然出個什麽事故,帶著遺憾離開。
  林懷楊下班,千塵收拾好行李。他吃驚地看著她,“又要出差嗎?”
  “懷楊,我們在一起,性格上沒法融合,你喜歡的我不喜歡,我想要的你給不了。我們離婚吧。”千塵安靜地看著他。
  林懷楊皺緊了好看的眉,有點急切地說:“千塵,你別亂說。”
  “沒有,你真是粗線條的人,你感覺不到嗎?我們在一起,像夫妻嗎?我們可以一天隻說幾句話,你真的覺得過得很舒服?”
  粗線條的人?林懷楊盯著千塵 ,眼中露出悲傷,“你是忘不了他嗎?”
  千塵渾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說什麽?
  “你忘不了你的初戀情人,因為你爸媽反對而不能在一起。如果我沒有弄錯,阿陽,蕭陽是嗎?”林懷楊站在鋼琴邊上,揭開琴蓋手指拂動,掠起一串動聽的音樂,“你是我心目中的那種妻子,你有活潑的一麵,也有安靜的一麵,我喜歡那種恬適的生活。在你采訪我之後,我便求導師介紹,你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每次當我彈鋼琴的時候,你的目光就飄得很遠,我知道你有個初戀情人,你那麽美麗,帶著淡淡的憂鬱,我想我能照顧好你,我能讓你的家人開心,我也能讓你開心,可是千塵,你忘不了他,你……真讓我傷心。”
  “我不是因為他!”千塵脫口而出,她不知道林懷楊知道蕭陽,她不知道他什麽都明白。
  林懷楊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是啊,不是因為他,就算不是因為他,你對我也沒有熱情了。”
  千塵搖頭,“我努力過,我布置家裏,我邀你和我一起,我想讓你走進我的世界,可是,你不明白我想要什麽,你太粗線條,你不知道體貼浪漫,也不是不知道,就是做不到。這種平靜如水、相敬如賓的生活,我是再不能過下去了。我不想讓我的一生都這樣過。”
  林懷楊看著千塵,那一天她揚著自信迷人的笑容來采訪他。她孩子氣的動作,活潑的語言……他狠狠地把鋼琴蓋扣了下來,發出一聲震耳的轟鳴,林懷楊怒吼:“是嗎?你所有的努力就是等著我來主動,我來滿足你所想要的一切嗎?!”
  千塵嚇得一震,這是溫文爾雅的林懷楊?
  他幾乎是一個箭步就跨到了她的麵前,千塵蜷縮了身體,林懷楊的樣子似要狠揍她一頓,他眸子裏燒著比盛夏陽光還烈的火,“我不是等著你主動,但是你從來不知道……“
  “從來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你要什麽、你希望得到的是什麽嗎?”林懷楊大笑起來,雙頰的肌肉因為咬緊了牙關而隱隱抽動著,“我想寵你來著,就那麽瞬間,我會想起你盼著我會像蕭陽一樣寵你。我想給你驚喜來著,卻發現,你其實是在比較我和他對你的好……就連下廚做飯,我忍著沒多誇你兩句,你就失望,是不是!”
  驟然升高的話語震暈了千塵的神經,她大聲囔著:“是!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被老公寵?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老公精心設計為她準備的浪漫驚喜?!有哪個女人為老公作了飯菜不希望他誇她?!就因為蕭陽?就因為我從前和他在一起,我就不配得到,我就不能擁有?!我從沒想過你是這樣小心眼兒?!”
  “我小心眼兒?我他媽……”林懷楊怒氣不能自抑,粗口爆出的瞬間,難堪的情緒湧上心頭,他驀然背過身,大口地喘著氣,身體繃得僵直,“千塵,你以為,我真的會把你噩夢驚醒失聲喚的那聲阿陽……當成是在喊我嗎?”他說完大步走出家門,門“砰”地發出巨響。
  千塵雙唇顫抖著,林懷楊的話和門響撼動了她的神經。“哈!”千塵嘴角微動,目光茫然,是誰粗線條?是誰不懂?
  “陶千塵,你才是傻瓜!”千塵大笑起來,你以為瞞過了別人,你以為你可以這樣躲著過得很好,你以為林懷楊真是呆頭呆腦的、隻知啃書本的木頭?!他明白,他什麽都明白,他就是不給你!他看著你努力,看著你想努力,想讓他用溫柔、用愛讓你淡忘了蕭陽,淡忘那一場風花雪月銘心刻骨的愛戀,可是人家不肯呢。就冷眼瞧著你一個人忙活,一個人掙紮……千塵失聲痛哭。
  爸、媽,這就是你們要的!這就是你們覺得可以匹配的美好婚姻!對,蕭陽沒有好的家世,蕭陽沒有好的習慣,可是他愛我,他愛我啊!千塵哭倒在地上。
  天窗射下炙熱的陽光,逼得她緊閉著雙眼。她就像從水裏跳到了岸上的魚,蹦不回水裏,隻能慢慢窒息,在太陽下幹渴著死去。
  林懷楊第二天清晨回到家時,千塵還睡在地上。他驟然深呼吸,轉開頭,逼回衝入眼眶的熱淚,站了一會兒,林懷楊過去抱起千塵,“別動!”
  他抱她上床,拉過薄涼被給她蓋上,轉身走了出去。
  和他在一起就這麽難受?他知道自己好靜,千塵骨子裏是好動的。他喜歡她能帶動他。可是,千塵不喜歡,不是嗎?她同樣想有一個人,像蕭陽,帶動著她,感染著她。兩個被動的人,兩個渴望對方來愛的人,誰都不肯主動地多付出。
  林懷楊走到鋼琴旁,緩緩地彈他第一次給千塵聽的《神秘花園》。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座神秘花園,希望心曲悠揚能吸引知音,從此花園不再對她神秘,從此花園不再孤寂。一年多的時間,她卻就要離開。
  她因為父母的反對離開初戀情人嫁給他,她原本沒有這樣的勇氣,原本為了父母什麽都肯放棄。可是,她現在卻有了離婚的勇氣。是自己,是這個婚姻給了她連父母都顧不得的勇氣去逃離!林懷楊手上一重,彈起了著名的《命運交響曲》,激憤悲痛酣暢淋漓!
  一曲終結,他大口大口地喘氣,站起身,使勁關上琴蓋,回頭時,千塵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林懷楊的心被深深刺痛,“我們明天就去辦手續!”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
  千塵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傷害他了,然而這樣過一輩子,最終傷害的將是兩個人!她在心裏鼓勵著自己,不後悔,絕不後悔!
  陶教授和妻子呆呆地聽千塵說完。她母親臉色灰白,跌坐在沙發裏,傷心欲絕,“我,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兒!你滾!”
  千塵安靜地站著,包裏裝著離婚證,她很舒服,覺得自由再次回來,她不會,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安排她的人生。
  “爸媽,對不起,我讓你們丟臉難過,我不會住家裏,我想一個人住,也喜歡有自己的空間,對不起。”
  “你就這樣對你的老公,對你的爸媽,懷楊怎麽你了,你有良心沒有?!”千塵的母親氣得大罵。
  陶教授失神地看著千塵。她倔強地站著,滿臉淚痕。是錯了嗎?為人父母不是對她好嗎?真的是錯了嗎?
  林懷楊沉聲說:“爸,媽,這種生活,我也不想。再愛一個人,也不想過這種生活,我和千塵性格合不來,不是別的。”
  千塵看著他有點驚詫,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幫她說話。
  “千塵,我想過了,我們倆格格不入,遲早的事。別內疚了,也許,這樣對大家都好。”
  千塵在外租了房子,林懷楊幫她搬東西,臨走的時候對她說:“快樂一點,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對不起,千塵,我讓你對婚姻失望了。”
  她低下頭沒說話,身體落入他溫暖的懷抱,“開心點,你有你的空間。”
  千塵夢遊一般在屋裏打轉,全新的環境,全新的人生,她長這麽大終於有了自己的獨立的空間。她流著淚興奮地在床上蹦來蹦去。
  這晚,千塵自己動手燒了一鍋菜,邊吃邊和春生君聊天:
  原來離婚是過程,痛苦完了就輕鬆了。
  嗬嗬,你從來沒有一個人過,習慣嗎?
  有點不習慣,可是更多的是興奮,想起終於可以做什麽事都不用想著別人要如何,那感覺,輕鬆!
  現在有安排嗎?
  有,我發現我其實和小雨一樣,特別想出去旅遊,想去古鎮,想看看別的地方的風景。以前總是想家裏人會如何想,男友會如何想,老公會如何想,現在,隻要我想就好。
  想去哪裏?
  海邊!塞班島,我明天就去谘詢旅行社!
  我有時間,想不想來個塞班島相見?嗬嗬。
  千塵大笑起來,輕鬆自如地敲出一行字:好啊,看看廬山真麵目!
  堯雨醒了,又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一周,才移到病房。
  她腦袋渾渾噩噩,全身似飄了起來,隱隱聽到父母的聲音、許翊中的聲音,便安心地睡。
  許翊中睡了會兒,醒了,看著堯雨傻笑。守在這裏已經好幾天了,不知怎麽搞的,堯雨醒了,卻一直睜不開眼。
  他起身坐在床邊,心裏全是感激。感激她開了輛好車,感激她居然沒有什麽斷胳膊斷腿的事,感激醫生說她會慢慢恢複健康。想起另一輛車上的兩人,許翊中打了個寒戰。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忍不住輕聲喚她:“小雨。”
  他的聲音忽遠忽近,堯雨有點清醒,又舒服得想迷糊。
  “古鎮的資料,我幫你整理了,還有,B市的古鎮客棧開張了,我想你肯定喜歡,是你堂哥陳業在打理,還有一家……開的茶室,佟思成也來過了,他沒有事,他隻是酒精肝,喝酒多了,不是癌,你不要擔心,我不怨他了,我想你也會高興,我們不要有別人,不要了。”
  兩顆淚從她眼角溢出,然後她感到許翊中溫暖的唇吸去了眼淚。
  “明明醒了,為什麽不看我呢?小雨。”
  她睫毛顫抖了下,緩緩睜開眼睛,嘴動了動,很費勁,說不了話。她張不開嘴,又閉上了眼。
  許翊中慌了,“小雨,你看著我,看著我。”
  堯雨睜開眼,目光散亂,似乎很難過。他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又喊了她一聲,堯雨一急,暈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覺周圍擠滿了人,漸漸地,聲音消失了。又過了很久,她聽到開門的聲音,聽到腳步聲朝她走來。她似在很遠的地方感受這一切。
  “堯堯,”佟思成的聲音也那麽遠,他的嗓音沉沉地像大提琴拉出的樂曲,“對不起,是我不好,一心想留住你。我明明知道,卻自私地想留住你,讓你擔心,才連夜往回趕……你醒了,太好了,我真的害怕,很害怕,堯堯。”
  她覺得手心印上了一個炙熱的吻……那個遙遠的夏季,她穿著一身藍色的裙子。二十五塊錢買的藍色布裙,坐在體育場高高的台階上……那裏有她的初戀,她的清純,她的學生時代。
  堯雨努力地睜開眼睛,眼前晃動著佟思成瘦削的臉,陽光映進來的窗影,她想起了C大校辦工廠裏鳳凰木的樹影,費勁地開口,聲若蚊蚋,“思成!”
  佟思成的眼睛爆出一蓬燦爛的光,臉漲得通紅,嘴顫抖著,臉猛地埋進了她的手心,“哦,堯堯!”他失聲痛哭起來。
  他的眼淚與哭聲嚇壞了堯雨,她腦袋很暈,努力地讓自己清醒著,佟思成的眼淚濕潤了她的手掌,她想起了出去旅遊時掬起的一捧山溪。“思成……”
  佟思成狼狽地抹了把淚,抬起頭看住她,“我沒事,堯堯,我隻是想哄你多陪陪我。”
  “我,我知道……”
  佟思成震驚,他似不相信地看她,“你,知道?”
  堯雨嘴邊掠過一絲淺淺的笑。她知道,她這麽關心他,怎麽會不知道呢?他不讓她陪著去醫院,她卻查閱資料,谘詢了醫生。她剛開始不知道,後來就肯定了,他不是肝癌。她隻是想陪陪他,讓他振作一點,不想讓他放棄,不想讓他頹廢。
  多好啊,他都胖了好多。
  “那你還連夜趕回……”佟思成閉上了嘴,眼神帶著傷感與失落。她連夜趕回,不外是因為許翊中在,有他的地方,她也想多停留。
  許翊中默默地站在門外,他又覺得酸楚從心底裏冒出來。他怎麽都沒想到,堯雨原來是知道的。她知道還陪著他!她真的是愛著佟思成嗎?從認識她的時候,從她拒絕他的時候,從她給了他一耳光的時候,從她知道佟思成病了的時候,許翊中隻在病房外站了不到五分鍾,他覺得已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他累了,他終於無力推開那扇門,無力再問她一句:“原來你愛的究竟是誰?”
  他慢慢地轉身,慢慢地離開了。堯雨的蘇醒帶來的所有喜悅化成燒盡的火柴,隻有一點灰白色,化作淡淡的一縷煙飄散了。
  “堯堯,我不喝酒了,喝中藥,會好的,你不要再來擔心我。其實過了也就好了,當時很消沉。我改天再來看你。”
  堯雨虛弱地閉上眼,又睡了,不多會兒她聽到佟思成開門出去的聲音。

  讓我說愛你
  杜蕾坐在酒吧裏,這裏臨近江邊,是她最愛來的地方。從那晚和張林山通宵喝酒之後,有很多時候她都會一個人來。酒吧在十點之前生意清淡,杜蕾常在這個時候來,要一瓶啤酒,坐在那個位置慢慢地喝。
  她回想著張林山的動作,微笑,說的話。那是她的初吻。這個地方最初是甜蜜的回憶,現在是感傷的記憶。
  “小蕾。”
  杜蕾閉上眼,千百次她懷著最浪漫的夢,希望有一天能在這裏與張林山不期而遇。但從來也沒有。慢慢地她明白了,男人是不可能像女人一樣有這種美麗的想法,尤其是張林山這樣的成熟男人。
  他可以照顧她,關心她,帶給她激情和迷戀。可是他和大多數男人一樣,不可能再像毛頭小夥子癡癡地做太多不切實際的事情。
  此時聽到他的聲音怎能不讓杜蕾感歎。是什麽情況讓他找到這裏?
  張林山凝望著杜蕾,乍見的驚喜轉眼又被心酸代替。偶然走到這裏,下意識地想進來喝一杯,就看到了她。
  回來後,他從來沒去找過她,重心和時間都花在了慧安身上。他的生活裏多出了一種活潑的喜色,家人、同事、朋友每一個人都喜笑顏開地向他賀喜。
  慧安溫柔地、細細碎碎地準備各種孩子的東西,看書、去醫院,學到一樣知識就嚴格地執行。而他,居然也不再嫌她煩。聽她一遍遍地說有關孩子的各種話題,慧安臉上有一種光,讓張林山想起聖母瑪利亞。
  將為人父的喜悅充實了他的生活,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回家,慧安取笑他,“你當孩子會見風長啊?”
  他還是樂。
  慧安要臥床保胎三個月,林山接來了她的爸媽同住。他們知道張林山忙,就把家裏的事全攬下來了。然後張林山的父母時不時也會來,家裏隨時都有人在忙碌,所有的人都圍著即將出生的孩子忙活。
  這種家庭的氣氛讓張林山恍惚地覺得,這才是生活。
  兩個月了,秋天的氣息悄然來臨。慧安眉目如畫,嬌憨神情中帶著少婦特有的甜美。她會撒嬌地說成天躺在床上不好玩,要他陪著聊天。她會安靜地聽他說最近看到的事情,逐漸地他也會告訴她單位的事,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慧安卻聽得入神,然後用一種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晚上,慧安一改從前,總要他抱著睡。她蜷在他懷裏,手自然地護著小腹。慧安常會輕聲說:“要是兒子就好了,長大了和你一樣,也是個好男人。”
  張林山聽了,心就一陣緊似一陣。
  慧安也會在半夜哭醒,扯著他囔:“林山,孩子……我怕!”
  張林山覺得她也就是個孩子,離不開他的孩子。
  他站在杜蕾麵前,她的下巴尖尖地突出,一張臉小得嚇人,那雙杏眼越發的大。杜蕾睜開眼,張林山的心就又被狠狠地扭了一把,酸疼得要滴出淚來。她那是什麽眼神呢?驚喜、懷疑、恐慌、悲傷……然後他看到她的眼睛微微地朦朧。
  張林山走過去,坐在老位置上,手輕輕地覆在她的手上。
  杜蕾輕輕笑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要喝一杯麽?還是就坐會兒?”
  張林山要了瓶啤酒。
  “不要喝多,回去慧安會知道你喝酒了。”
  “今天我們不提她好嗎?”
  “不提麽?”杜蕾微晃著腦袋,“不提。林山,怎麽辦呢?是要我離開嗎?我當然會離開……啊!”
  張林山站起身拖著她的手往外走。
  杜蕾沒再吭聲,兩人一直回到她的住處。
  張林山進門就吻她,杜蕾閉上眼配合著他。她想,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小蕾,蕾……”張林山一遍遍地吻著她,低聲喊著她。
  杜蕾沒有回答,她的慌亂大過他。這一個多月她度日如年,張林山忙得腳不沾地,她不過見過他一次,別的就是短信和電話,這讓她情不自禁地想到,她就要失去他了,淚水涔涔而下。
  “別哭,”張林山憐惜地拭去她的淚,“等孩子生下來,我,我再離婚好不好?”
  杜蕾猛然抬頭,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不相信地看著張林山,難過地搖頭,“你,你怎麽好……這不是讓你為難……”她哭了起來。生下孩子再離婚,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父親和母親的分離。
  她還小時,聽到母親憤恨地罵父親:“你還要怎樣?我對你這樣好,你還想怎樣。”
  父親隻是疲倦地說:“你不會懂。”
  杜蕾仿佛看到了慧安,她也如母親一樣,對張林山這麽好,可是慧安不懂他。可是她又怎麽忍心……
  堯雨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是啊,欣賞,她和張林山真的是互相欣賞,再相知相愛,可是又能怎樣呢?
  “你走吧,林山,我不是慧安,我不是需要你哄的孩子!”杜蕾也不知道結局。她放不下手,可是孩子,她幾乎覺得是她攀不過去的高山。
  “不,我不走,有孩子,我很高興,可是,我愛你,小蕾。我知道,你明裏堅強,其實更需要我哄著寵著,我是真的愛你!”張林山摟緊了杜蕾,他放不開手。
  他是這麽喜歡孩子的人啊!杜蕾抱住張林山,放聲大哭,“我心裏慌,林山,心裏空蕩蕩的。我不知道怎麽辦,告訴我怎麽辦,林山,怎麽辦?!”
  張林山輕撫著她,沒有動,“小蕾,你冷靜點。”
  “我怎麽冷靜?!我怎麽辦?那是你的孩子,你那麽愛孩子,我怎麽忍心。我舍不得你!”杜蕾大吼出來。她從沒在張林山麵前發過火,她一直是體貼的、善解人意的。
  張林山隻能緊緊地抱住她,迭聲說:“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
  能說什麽呢?如果慧安沒有孩子,張林山知道會傷害慧安,可他還是會提出離婚。他有野心,對生活、對未來,有大好的規劃和夢想,這樣下去會更難過。況且,他已經愛上了杜蕾,覺得她才是最適合他的人,最了解他的人。然而,孩子,意味著責任,意味著多一重束縛。他已經三十七歲,馬上就過三十八歲生日,快四十的男人,讓他怎麽去拒絕孩子的誘惑。張林山舍不得杜蕾,舍不得和她在一起激情四溢的時光。他也放不下慧安,放不下慧安肚子裏他盼望已久的孩子。
  杜蕾一個人坐在他們那晚喝酒的酒吧,老位子,一身落寞蕭索。她甚至對他突然地到來,對突然看到了他,感到吃驚難以置信。
  她的情深,已不言而喻。
  張林山幾乎做出了決定,“慧安要這個孩子,生下來我養。她不要,就去醫院做手術。小蕾,什麽也擋不住我們。哪怕,哪怕不要孩子,我也不想和你分開。”
  杜蕾瞪大了雙眼,熱淚奔流,她摟住了張林山,他是這樣愛她!她似乎看到她有了一個家,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家。有一個愛她的丈夫,有一個溫馨甜蜜的家!杜蕾渾身顫抖,她終於得到了嗎?
  然而,這晚張林山回到家時,看到家裏喜氣洋洋,慧安坐在沙發上嬌柔地衝他笑,“林山,爸媽在給孩子取名呢,你快來瞧瞧,叫什麽好。”
  張林山看著高高興興的一家人,順從地走過去。茶幾上寫滿了兩頁紙的名字。他父親樂嗬嗬地說:“山子,聽說還要以筆畫取名,要算過才好,咱們先瞧瞧,生下來再拿去算!”
  他心裏一酸,父親已經七十歲,終於抱孫子了。這孩子無論如何也得生下來。他看了眼慧安,慧安的一張臉上蒙著層紅暈,嬌羞無限,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他低下頭,不忍再看。
  晚上,慧安又窩進了他懷裏,咯咯笑著說:“林山,還記得我們認識的時候嗎?我那時想,你真高大,一眼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你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林山,我覺得幸福……”
  幸福?張林山想起杜蕾帶雨梨花似的淒美。他多想讓那張美麗的容顏多一點笑容,像在B市山上一樣,沒有了束縛,走在陽光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想什麽呢?”慧安隻問了一句,手就摟了上來,“林山,我總是做噩夢,夢到孩子不對了,你遷怒於我,你不要我了。”說話間慧安的淚已流了下來。
  張林山慌了,習慣性地哄她:“怎麽會,不會的,好好睡,乖,我守著你,守著,我們的孩子。”
  慧安滿足地睡去。張林山真想狠狠給自己一耳光,才下的決定瞬間就被慧安擊潰了
  他等著慧安睡著了,下了床,走到陽台上吸煙。
  “山子,你別吸煙了,慧安聞不得二手煙。“母親在身後提醒他。
  “知道,我今晚睡沙發。”張林山煩躁不安。他深深歎息,離婚真的難,人如果可以不善良,可以不顧道義,隻管自己的喜惡會是多麽輕鬆。轉眼他又否定了這樣的看法。人可以不善良,卻一定要有道義。連自己盼望了許久的孩子都能放棄,還是人嗎?
  愛情,可遇不可求,遇著了也不一定能得到。
  他掐滅了煙,抱了條毯子睡在了沙發上。就這樣和慧安和孩子平穩地過一生嗎?他的心一疼,杜蕾也年輕,她一樣可以為他生孩子。為什麽不能成全她的愛情呢?他總結了很久,終於得出一個答案,他還是個好人。他麵對慧安的柔弱、依賴,怎麽也說不出傷害她的話。然而,這就意味著要傷害杜蕾,傷害那個讓他擁有了激情,深深迷戀的女人。
  張林山一夜無眠。
  堯雨在醫院裏整整躺了半年才出院,現在在家裏靜養。
  從夏天到秋天,冬天也過了,新年過了。她再沒看到許翊中。
  佟思成也變了很多,他照顧她,成了堯家的常客。堯雨和他成了朋友,感情變成了另一種。
  她時常地轉動著手上的戒指出神。
  佟思成終於忍不住問她:“堯堯,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找他?”
  “不找。”
  “好吧,告訴我,你喜歡他什麽?他沒我這樣遷就你吧?”
  堯雨抬頭看著佟思成,他神色溫和,仿佛在問一個很平常的問題。
  “我很開心,很自在,思成。”她閉上眼,躺在搖椅上,“知道嗎?我其實頂頂討厭你每天一日三餐都守著我吃。知道是為我好,但是我很討厭。”
  “嗬嗬,”佟思成笑起來,“你啊,其實還是被寵壞了,什麽事都喜歡自己說了算,才不喜歡別人管你半點。”
  “不是呢,我隻是不喜歡改變習慣。要去遷就一個人,一時容易一生難。你回來,我就找不著那種激情了。就是平平淡淡的,哪怕感動,還是提不起興致。”
  “真直接!”佟思成歎氣。
  “是啊,我心軟,心裏有什麽不一定說出來的。”堯雨想起和許翊中賭氣,想起他為她偷燭台,想起他拐彎抹角地追求她,嘴邊淡淡地浮上了笑容,“你知道嗎?我一直很珍惜,不是所有人都有我這樣條件的父母,父親有權,母親有錢,都疼我,由著我胡來。所以,我想我肯定能得到那種純粹的愛情。現在不這樣想了,有時候,不是想就能得到,人和人總不是同一個人,都是有脾氣有自己個性的,不強求了。許翊中要是放不下我,自然會出現。”
  “那你放不下他,為什麽不去找他呢?“
  堯雨輕笑,“我是想找他啊,我隻是,最多隻能走一千米啊,思成。”
  佟思成的心掠過一絲酸楚,“你還能走遠的,你可以的,堯堯。”
  “好,我就去找他,而且一舉成擒!嗬嗬!”堯雨伸出手,握成了拳頭,她俏皮對著佟思成一笑,“對啦,病情有好轉嗎?”
  “嗯,沒往壞處發展,數據降低了。”佟思成笑笑,“你就沒想過他在吃醋,還吃得厲害?!”
  “那你還不走?!”堯雨惡狠狠地趕佟思成。
  他紋絲不動,“可是我就想看他吃醋呢。”
  堯雨哈哈大笑,“思成,今天我們走一千零一米!可是他好遠呢,我要走到什麽時候?”
  佟思成驀然轉開頭,輕聲說:“走不了多久,不遠,絕對不遠的!”
  佟思成在嘉林集團樓下徘徊了許久,抬頭望向嘉林的辦公大樓,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從前,是他用盡心機地要從許翊中手裏搶回堯雨,如今,他卻要找上門去,請這個男人去愛她。他歎了口氣,不再猶豫,走了進去。
  他欣然地坐在許翊中的辦公室裏。許翊中沉著臉看他,佟思成笑了笑,開門見山,“你不是一直在想堯堯愛的是誰嗎?”
  “她現在怎樣了?”
  “嗯,你關心?”佟思成低吼出聲,“這半年,你不聞不問,你現在關心?”
  許翊中的身體僵硬,他怎麽對她不聞不問,他怎麽不關心,他就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從來都是他找堯雨,他追求她、黏著她。而她呢,一有事就把他扔開,她甚至明知道佟思成不是癌症,還不肯回到他身邊!他知道她好了,出院了,醫生說,她很健康,可是他不去找她,她就不理他!
  他緊閉著嘴,冷冷地看著佟思成。是這個人,為了一己私心,把堯雨拴在他身邊,利用她的善良、心軟,讓她覺得對不起他。
  佟思成瞪了他許久,許翊中還是不吭聲,他長歎一聲,站起身,“謝謝許總肯見我。再見!對了,堯堯說在西藏時她許過願,誰是她愛的人,她放在納木錯的瑪尼堆上了,是塊紅色的經石,離湖最近的瑪尼堆上。我身體不好,去不得高原了,如果許總有時間,不妨幫我揭開謎底,我也很想知道。”
  許翊中沉默了許久,喚來助理:“給我訂張飛拉薩的機票。”
  助理吃驚,好心地勸了一句 :“許總,三月份西藏冰天雪地的,冷得很。”
  “訂票去。”許翊中說完埋頭看文件。
  “好的。”
  千塵待在家裏上網,嘴邊忍不住的笑意。
  你藏得太深了,你居然知道我是誰!老狐狸!
  春生君送了張笑臉來,我不是說過,我們會很快見麵的嗎?
  你為什麽知道是我?
  還記得幾年前,A市的房交會論壇嗎?你和幾個記者說要在網上發貼來著,我,就坐在你旁邊,嗬嗬,好奇嘛,就上網看了看,結果不就不聊不相識了!
  秦暄,你太狡猾了,你明明知道是我,你還瞞著,哼!千塵氣惱。
  他想起美麗的塞班島之行。她潛下水時,身邊多了一個蛙人,她覺得眼熟,等上了岸揭開麵罩,竟然是北方集團的老總秦暄。千塵呆了呆,正微笑著要打招呼,秦暄輕聲說:“你在等春生君嗎?”
  千塵嚇得後退一步,差點跌倒。秦暄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微微一笑,“真嚇住了?”
  她當然嚇住了。她幻想過無數次,也沒把春生君和秦暄想到一塊兒。
  千塵站在沙灘上,臉紅得像蝦子。
  秦暄沒有緊著她問,悠閑地轉過身看著碧藍的海灘(海灘是蘭色的?)。然後坐了下來,伸長了腿,回頭笑道:“怎麽?見光死?網絡真是騙人的?出了網絡,連聊天都不會了?”
  千塵被他說得又一陣臉紅,一屁股坐了下來,不服氣地說:“這明明就不公平,你早知道我,我卻是從陌生人認識你,還對你一無所知!你還在古鎮見過我!天哪,我還做什麽獨家專訪,我,我挖個沙坑埋進去算了!”
  “哈哈!”秦暄朗聲笑了起來,笑了會兒,看向千塵,誠摯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瞞你,隻是覺得,當時說,你肯定嚇得更厲害。”
  千塵嗬嗬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慢慢熟悉,千塵腦海裏的春生君和秦暄的頭像開始疊合。
  “千塵,你現在一個人習慣嗎?”
  “嗯。還好。”
  “我明天要來A市出差,工作上的事情。你做好接待我的準備了麽?”
  “嗬嗬,真的?”千塵倒是很歡迎他來,秦暄是個非常好的朋友。他對自己這兩年用春生君的名字與千塵聊天形容為撿垃圾的。千塵什麽煩惱都對他說,他一股腦兒全收下。不僅如此,還具備自動檢索功能,一一給她分析,一一給她提供答案。
  許翊中飛到拉薩,包了輛車直奔納木錯。這個季節西藏一片土褐色,鉛灰色的雲層重重地壓在頭頂。
  他生堯雨的氣,甚至想放棄。他到後來已分不清楚堯雨究竟在意誰了。她說愛他,她分明知道佟思成不是肝癌,她還是護著佟思成,為了佟思成差點連命都丟掉……許翊中接受不了。他就是個普通的正常男人,他受不了堯雨的做法。
  半年她才出院,許翊中想起這個,就氣得不行。
  佟思成找上門來告訴他這個,無疑是為他好的。他不用想也知道堯雨的那塊經石上的秘密。不外是刻下他許翊中的大名,不外是堯雨當時去西藏,心裏就有了他,越是這樣想,許翊中心裏越是堵得慌。她愛他就是這樣?她愛他,出院兩個月了,連個電話也不知道打過來?她就習慣了他的付出,習慣了他主動?
  他還是站在了納木錯的湖邊,寒風吹得經幡呼呼作響,澄靜的湖水蕩起淺淺的潮。遠處灰色的雲層死死地壓在深褐色的山上,許翊中裹緊了羽絨服沉著臉大踏步地走上山坡,在靠湖邊最近的瑪尼堆上尋找紅色的醒目石塊。
  佟思成說的沒錯,是很醒目的一塊紅色經石,堆在灰白色的經石中間。許翊中不是很費勁地搬了下來。他坐在地上瞪著這塊石頭,心又急跳起來,是如他所想的嗎?

  桔梗花之美
  五月初夏,慧安生了,剖宮產生下了一個粉嘟嘟的漂亮兒子。病房裏擠滿了人,父母、親戚、單位同事,秦暄陪著千塵,佟思成和堯雨都來了。
  張林山手抱著兒子的小身子就舍不得放下。慧安禁不住嬌嗔一句:“林山,快別管兒子了,這麽多人呢。”
  “沒事,小家夥好不容易是醒著呢,瞧他眯縫著眼的樣子,嘖嘖!”他忍不住又去親。
  慧安歎了口氣,“你胡子紮他呢。”
  千塵抱起孩子,興奮地給秦暄看,“像誰?眉毛多像張林山,這嘴像慧安呢。”
  秦暄看著她笑而不語。他最近三天兩頭往A市跑,千塵明白,兩人也不說破。這情景,他也忍不住覺得幸福,“恭喜!”
  張林山樂嗬嗬地接過孩子,“謝謝,嗯,沒錯,這嘴像慧安,小巧,男孩子長這麽秀氣的嘴,肯定以後說話不饒人!”
  “林山!我哪有說話不饒人的!”慧安不依了。
  張林山一愣,忙不迭地道歉,“哦,爸爸說錯了,以後我兒子肯定嘴甜。”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慧安看著堯雨,眼圈一紅。堯雨慢慢地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地拍了拍慧安的手,搖了搖頭。
  慧安的心裏難過,使勁地握住了堯雨的手。她真的覺得幸福,有這樣的朋友她覺得幸福!
  許翊中來醫院的時候,他看到了杜蕾,她在醫院對麵的街上站著,踟躇地望向裏麵。
  “杜蕾!”
  杜蕾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樹後退了一步,看到是許翊中又停住了。小葉榕濃密的樹葉擋住了她的臉,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迅速地掃過醫院大門。
  “上車吧。”許翊中在心裏歎息。杜蕾還是這樣漂亮,她還這樣年輕,剛才他看到她的時候隻覺得憂傷。
  杜蕾沒說話上了車。許翊中開進醫院停住,“想上去看看?”
  “翊中,你還是送我回去吧,我,不想看。”
  許翊中沒有動,想了想,說:“山子有了孩子還想離婚?”
  杜蕾低下頭,咬咬嘴唇,說:“他是這樣說的。”
  “你相信?“
  “我為什麽不信?不是所有男人都想著家中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杜蕾近乎生氣地說,直覺地為張林山申辯。
  許翊中笑了笑,沒有否認也沒有接話肯定。
  “你什麽意思?翊中,你是了解他的。”杜蕾被許翊中洞悉的目光看得心虛。
  “我沒什麽意思。杜蕾,這些年,我想多少也了解你們倆,我是男人,我很清楚男人在想什麽。沒孩子呢,要簡單得多,這有了孩子,男人的保護心、責任心就相當重,不是說不把老婆當回事,那種有了自己骨肉的感覺絕對不一樣。你做好持久戰的準備吧,我誰也不幫,這是你和山子的私事。”
  “持久戰?”杜蕾不信,一個男人愛她到什麽程度,她有感覺,張林山不是一般的迷戀她。
  許翊中笑了,“這和慧安無關。首先,山子會對慧安歉疚,他是個人,不是魔鬼,他有人性,他怎麽也不會在慧安剛生了孩子,一出醫院就冷冰冰地告訴她離婚。於是之後呢,兩個人會圍著孩子轉,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母親,孩子就是聯係他們的紐帶。難道幾個月大的孩子能讓他斷了奶?還有雙方的父母,親朋好友,山子還得時時做好慧安的家人氣憤地找上單位去鬧一場的準備,這是人之常情。孩子剛生下來,一點征兆都沒有,突然之間山子就要離婚另娶,擱誰身上都受不了。再往後,孩子大一點兒,這時候山子與孩子、與慧安之間又多了太多事情,這些事情都不是輕易就能抹殺的,他輕易也說不出口。回頭他再想想,與你的愛情和天倫之樂比……”
  “別說了!”杜蕾大喊出聲,捂住耳朵哭了,“我不要聽,不要!”
  許翊中氣定神閑地等她哭完,看她慢慢地平靜下來,才接著說:“我知道你是真的愛上了他,當然,以你的心性,你會針對山子的喜惡處事,讓他戀上你。你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得到。有時候,我都佩服你,不知道集團在B市簽約那次,你是知道呢,還是真的無意就讓慧安知道了,你在加速山子與慧安的婚姻破裂。”
  杜蕾吃驚地看著許翊中,他眼神冰冷,似在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杜蕾想起在半山意外看到慧安的身影發出的笑聲,偏過頭,倔強地說:“你不是說你兩不相幫嗎?”
  “本來是的,可是,間接的,卻害了小雨,你不知道嗎?”許翊中陰沉地說,“她要不是急著送慧安回A市,她能出車禍在醫院躺上半年?!”
  “這也能怪我頭上?!哼,我就知道,她什麽都是好的,做了什麽錯事都有別人來頂,她就是眾人愛,我就是眾人踩?!”杜蕾憤怒,臉上掛著冷笑,“你怎麽不怪她自己要連夜趕回去見佟思成,而不是你?!”
  許翊中絲毫不動氣,他歎了口氣,對杜蕾說:“我不是怪你,我隻是想告訴你,事情都有因果,你怎麽不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母親?你難道要在孩子大了以後,想起這些事,和你一樣的心態?!”
  杜蕾眼中的憤怒慢慢消失了,眼淚奪眶而出,她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你還年輕,有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嗎?山子有了孩子,離婚的種種弊端顯而易見,你要跟了他,就做好持久戰的準備,結果還不知道呢。就算他離了婚,孩子還是他的心頭肉。你不會和他吵?你得到之後,你壓抑的脾氣不會冒出來?你能將就他一輩子?一輩子體貼溫柔,理解他、包容他?還有現在的新鮮感?慧安同樣漂亮!同樣溫柔!”
  杜蕾大吼出聲:“許翊中,你真是太殘忍太殘忍!就為了孩子,為了他和他不愛了的女人生的孩子,就要犧牲我們的愛情?!”
  “別忘了,慧安有孩子時,你已經和他在一起了。”
  杜蕾猛地推開車門,踉蹌著往醫院門口跑。她恨許翊中,他從來對她冷血,他從來不會把她的任何感受放在心上。她是明白的,可是為什麽非得這樣殘忍地戳穿事實!
  許翊中長歎一聲,對杜蕾,他始終心軟,畢竟她喜歡過他,不是對張林山那樣的愛情,但她還是讓他感動過。這樣說是殘酷了點,卻是為她好。
  他拿出給孩子買的東西,進了醫院。
  在樓道裏遇到了千塵和秦暄,許翊中打了聲招呼,就往病房走。千塵忍不住叫住了他,“許翊中,你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不找小雨?“
  “知道她出院了,已經好了。”許翊中淡淡地回答。千塵臉上已有了怒容,哼了一聲,不想提醒他堯雨和佟思成在裏麵,拉了秦暄就走。
  許翊中這才輕歎一聲,推開了病房的門。
  堯雨回頭,目光閃爍了下,輕聲對慧安說:“改天再來瞧你,我走了。思成?”
  佟思成走過來牽住堯雨,兩人慢慢離開。走過許翊中身邊的時候,堯雨低下了頭,眼圈已經紅了,不過她想,他是沒看見,也不會在意的了。
  許翊中越過了她,放下禮物去逗孩子,心裏難受得不行。她瘦得像根豆芽,她居然當沒看到他,她還是和佟思成手牽手地出去,明明佟思成來找他,就已經說明和堯雨不是那回事了,她還這樣!
  慧安一直愧疚,看到許翊中這樣子突然就火了,拿起床邊他買來的東西,一股腦兒扔了過去,“許翊中,你給我滾!你太不像話了!小雨她……”
  張林山嚇了一跳,趕緊安撫慧安,“別急、別氣,氣到了咱兒子沒奶吃!”
  慧安“撲哧”被逗笑了,看著許翊中一本正經地說:“你要真不喜歡小雨也就算了,就看不來你這樣子。實話告訴你,你要再不找她,我看小雨真的要選佟思成了。”
  許翊中撿起地上的東西,哭笑不得,“慧安,你沒當媽之前怎麽沒這脾氣,典型的恃寵生嬌!明明是她不對,怎麽又怪我啦!”
  “你看,翊中多大度,換個人沒準兒被你嚇跑了,還當我真的娶了頭母老虎。”張林山趁機說話圓場。
  慧安白了張林山一眼,“我要真是母老虎就好了,當母老虎也比小雨那樣被人欺負強。
  許翊中皺眉,“我哪兒欺負她了,沒看到她和佟思成在一起卿卿我我,還手牽手的樣子!”
  “好意思說,小雨住院半年,你幹嗎去了?也不去看她,她出院多久了?你還是不理她!”
  “她心裏有佟思成,我去醫院找氣呀?她出院,幹嗎不來找我?”許翊中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看到堯雨和佟思成牽著手出去,他就不高興。他當這麽多人的麵拉不下臉。
  “那你就等著小雨來找你吧。哼,多半是送婚宴的請柬給你!“
  杜蕾在離醫院不遠的地方給張林山打了電話,“孩子好麽?乖不乖?“
  “嗯。”
  杜蕾笑了,他不方便說話,“你別說,聽著就好,林山,你很喜歡孩子是不是?很開心對不對?我想恭喜你!“
  “嗯。他很乖,可愛極了。”張林山笑著回答。
  “那多好啊,我不方便來,你幫我親親他,要小心一點,別用胡子紮到他了。”
  “嗬嗬,好,我完了再和你聯係。”
  杜蕾的眼淚忍不住往外湧,她捂住話筒,深深地呼吸,再平緩地吐氣,“不了,我家裏有事,我得回B市一趟,你先顧孩子,還有慧安,家裏事多,先別找我了。”
  “嗯,好,注意安全。”
  掛掉電話,杜蕾淚如泉湧,她在醫院外的這個小花園裏,坐了一下午,她想起了母親。想起小時侯母親抱著她哭,再大一點父母都各自組建了家庭,她本來跟著母親,母親新婚後又搬到父親家,她乖巧懂事,討好兩家的人。可是她孤單,沒有一個家是她的家,每一個家都有不是她親人的陌生人。父母覺得虧欠她,對她再好她也沒找到家的感覺。
  張林山給了她父親、大哥、愛人三重身份,她不隻一次地想,為什麽她就沒有慧安這樣的運氣早遇到他呢。可是,現在他愛上了她,他是真的愛上了她,她卻還是得不到。
  許翊中真的沒說錯呢,就算張林山離婚,孩子與慧安還是他的牽掛,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許翊中也沒說錯,張林山要離婚,沒準慧安的家人鬧起來,毀了他的前途也說不準。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地嫉妒著他,這麽年輕,將來仕途不可限量。許翊中也沒說錯,難道讓張林山的孩子長大了,和她一樣的心態?難道讓溫柔美麗的慧安和她母親一樣。
  杜蕾想,她一定是個冷血的人,所以才會想得這麽清楚。
  她要在他艱難地說分手之前,保留最美好的記憶。
  杜蕾摟緊了懷裏那一大束桔梗花,兩行淚從美麗的臉上滑落,她伸出手指拭去,把花遞給花店小姐,綻開了一個極燦爛的笑容,“麻煩你,請一定送到!”
  她遠遠地望著醫院灰色的大樓,默默地流淚,我愛你!所以不讓你為難。
  慧安盯著花店送來的花,沒有吭聲。
  張林山打量著那束淺紫色的桔梗花也沒有吭聲。
  花店小姐把花送來就走了,沒有留言。但是和別人送的花不同,這束花不帶絲毫喜慶,放在一堆花籃花束裏顯得特別搶眼。
  慧安閉上眼,輕聲說:“林山,今天來的人多,我有些困了,想睡會兒,想喝李記粥店的粥,醫生說可以喝粥的,你買點回來。”
  張林山“唔”了一聲。他認不出這是什麽花,但看到那紮染似的紫色花瓣,纖細的長莖,他覺得這花很淒美。是杜蕾送來的嗎?張林山心裏一驚,答應了慧安,匆忙出了病房。
  慧安的眼裏滑落晶瑩的淚,她明白,她知道,桔梗花的花語是永恒無望的愛。
  這場女人間的爭奪戰是她贏了麽?為什麽她還是這樣難過?慧安感到迷茫,隱忍著裝作不知道,可得到的究竟是什麽?是一個愛上別的女人的老公,一個外人眼中幸福甜蜜的家庭?她突然感到失落。
  在沒看到這束代表杜蕾心意的桔梗花之前,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拚了命也要留住自己的老公,保護自己的婚姻。可是現在看到了,她卻又心酸,無望卻永恒的愛麽?永恒麽?她恨自己為什麽死死抓住這段婚姻不放手,她恨張林山為什麽要愛上她的同學,她恨杜蕾要惹上她的老公。慧安蒙著被子抽泣。
  別人都說有外遇老婆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然而,她卻是最早知道的一個。慧安心細,有小小的潔癖。張林山和杜蕾喝了一整晚酒,清晨回家倒頭就睡,慧安輕易就嗅到了他身上除了煙酒味之外,還有別的女人的味道。
  隻要有了心,還有什麽秘密可言。
  是的,她忍,她什麽都沒說,她一直忍,她相信這是最好的法子,最好的留住她老公的法子。可是,慧安委屈,她悶在被子裏由著軟柔的布吸幹她的熱淚,對婚姻失去了盼望和渴求。
  曾經的愛人愛上了別人,曾經的依戀如履薄冰,曾經的幸福滄海桑田。
  兒子突然哭了起來,咿咿呀呀地奶聲驚醒了她。慧安揭開被子,側過身輕輕地拍打著他,心裏湧出母性的慈愛,兒子,她的,這是她所擁有的任何人不能搶走的寶貝!她擦幹淚笑了。
  不多會兒,張林山拎著粥回來,體貼地給慧安墊高枕頭,“還熱著呢,快喝。”他把粥遞給慧安,轉頭又瞧著兒子。
  “林山,來。”慧安帶上一抹溫柔的笑容,他還是她兒子的父親,有什麽不可以原諒?“我們一起吃,嗯?”
  張林山張開嘴喝掉慧安喂來的粥,笑嗬嗬地說:“兒子虎頭虎腦,長大了肯定更像我,千塵今天也說他眉毛像我!”
  “對,像你!嗬嗬。”慧安輕快地笑了。
  她想,原來婚姻真的可以讓人成熟。她是多麽自然地就扮好了妻子的角色。她甚至懶於去觀察張林山的神色,懶於去探究他和杜蕾之間會怎麽樣了。
  夜晚,慧安和孩子都睡著了,張林山躺在沙發上出神。他沒再打通杜蕾的電話,路經花店時,下意識地問桔梗花的花語是什麽。
  那回答讓他心悸。他鼻子發酸,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張林山悄悄坐起身,走到搖籃邊看兒子。借著外麵的微光,小家夥睡得可真香。一股做父親的自豪油然而生。他側頭看慧安,她也睡得很香,溫婉的臉上漾著淺淺的笑容,她是他的老婆,張林山給慧安拉了拉被子。
  這一夜,他守著她倆坐了一晚,慧安和兒子,他的親人。
  熱淚從他臉上淌下。
  每個人生命中都會遇到一個他真心愛戀的人,無論得到或失去,生命還在繼續,生活也在繼續。那種刻骨銘心刻在心底的最深處,時間一重重加固著圍牆,任藤蔓纏生,任雜草依依,久了,直到遺忘還有這麽一處地方。

  一直在這裏
  “堯堯,我覺得泡溫泉挺有好處,夏天一樣可以泡溫泉不是?”佟思成熱心地提議。
  堯雨歪著頭,想了想,說:“哎,思成,你真是閑,真當老板啦?”
  “是啊,我得的是富貴病,得養,正好陪你啊。”
  “我的古鎮遊可惜隻有一半呢,另一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做好。”堯雨看著電腦裏的圖片抱怨。
  “還是許翊中幫你整理的,你抱怨什麽?泡溫泉去吧。”
  堯雨看看天色,夕陽西下,六月份了。她想起四年前溫泉山莊開業第一次見著許翊中的情景,不覺莞爾,“思成,我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了了呢,不知道裙子會不會太大了。”
  她慢慢地起身,找出一件蓬蓬裙在身上比了比,“應該可以,我們吃過晚飯去吧。媽!”堯雨大聲囔囔。
  堯雨的母親輕快地走出來,責備地盯她一眼,“多大的人了?還這樣囔囔!”
  “伯母。”
  “思成,你又提啥主意了?”
  “我想帶堯堯去泡溫泉,對身體有好處的。”
  “媽,我想吃你做的酸菜魚,吃完再去。好不好?”堯雨拉著母親撒嬌。
  堯雨的母親寵愛地摟摟她,“吃媽的菜,胖了多少?”
  堯雨想了想,“二兩!不錯吧?二兩呢!”
  “嗬嗬!”佟思成和堯雨的母親都被她逗笑了。
  吃過晚飯,佟思成開車去溫泉山莊。堯雨看了他一眼,“幹嗎非得去那家?”
  “不是天然的氡溫泉嘛,氡溫泉又稱返老還童泉,你泡下去,再起來就變成娃娃了。”
  “嗬嗬,你別貧嘴啦,聽說,蕭陽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是啊,見了,還不錯,難得不嫌棄我得了富貴病,很可愛的。”
  “蕭陽好嗎?”
  “生了個兒子,他啊,其實我一直覺得我癡情,但還是比不上他,”佟思成感歎,他再了解蕭陽不過,隨便找了個女人娶了,一樣地居家過日子,他忘不了千塵,“男人和女人不同,阿陽忘不了千塵,一樣也是好丈夫、好父親。”
  “我不信他這麽能忍,千塵離婚多長時間了?他就沒動靜?我看蕭陽不會。”
  佟思成苦笑,還真讓堯雨猜中了。千塵離了婚,蕭陽知道後苦悶得不行。他拉著佟思成看他喝酒,醉了,就拉著他問:“我能不能離婚?我能不能?”
  醒了後又當從沒吐過心事,照樣體貼老婆,照顧兒子。
  “那個秦暄追千塵來著,都好長時間了吧,千塵不知道怎麽搞的,不開竅似的,我看啊,再這樣下去,蕭陽沒準兒真離了。”堯雨勸過千塵很多次。千塵隻笑不答,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害得秦暄三天兩頭往A市跑。
  “到了。”佟思成停了車,牽著堯雨去溫泉。
  夜漸漸來臨,夏季來溫泉的人並不多。堯雨看著溫泉,目光中裝滿回憶,她慢慢地走到四年前泡的那個池子滑下水等佟思成。
  水漫到胸口,她靠在石階上閉上了眼睛,水汽蒸得雙頰通紅,她動了動腿,一股炙熱在身體裏散開。佟思成沒說錯,泡溫泉真舒服。
  她聽到有人在身邊下了水,隨口問道:“怎麽那麽久,思成?”
  “哼!”
  堯雨嚇了一跳,心裏發虛,這明明是許翊中的聲音。她沒有睜眼,繼續說:“哼什麽?你別學著許翊中那一套,破壞形象!難看得要死,特別沒風度,孩子氣,一看就不招女人喜歡!”
  許翊中氣炸了肺。他忍住氣,瞪著堯雨。佟思成下午給他電話,告訴他堯雨晚上會來泡溫泉,佟思成笑著說:“經石找著了嗎?上麵有什麽?”
  “不關你的事!”
  佟思成不以為意,“當年我在體育場看著她走出去,兩百米的距離隔開了一切,這次,你會讓她走多遠?”
  經石上刻著:他說他喜歡我。
  許翊中當時就呆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堯雨刻下這句話放下這塊經石時的心情,她相信他。
  他想起和她鬥嘴心裏不服氣的日子,想起她不理他,不給他好臉色的日子,想起跑到她樓下癡癡等候的日子……他對她說,我喜歡你!他是這樣愛她,為什麽,他可以狠心到半年不去找她,出院了也不理會她呢?
  他還是在賭氣,氣她一直和佟思成在一起嗎?
  許翊中一把攬過堯雨,不等她喊出聲,深深地吻了下去。
  雨後清新的味道,久違了的氣息。
  堯雨拍打著他,努力地推開他,“要悶死我啊!這是溫泉!”
  許翊中深深地看著她,手撫上她的頭發。又剪短了,是因為手術麽?許翊中無比憐惜。他下定決心再不讓她留短發了。燈光照在她臉上,她的臉泛起了桃紅色。“還是這麽瘦,沒女人味!”
  堯雨輕輕地退後,雙手一撐,借著浮力坐上了台階,露出瘦弱的身體,“嗯,是沒女人味,找別的女人去啊!”
  “一定要這樣的態度?你就吃定我了?”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抬起頭看天上的星星,“不是呢,我沒想要吃定你,隻不過,我就這態度!”經過了這麽長時間,她還是無法對他陌生。可是,堯雨想,多少有些東西是不一樣的了。“受不了就算啦,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勉強別人!”
  “你以為男人的自尊是這樣輕易能傷害的嗎?” 許翊中就是氣不過,他已經又放下身段來將就她了,她還是這麽驕傲。
  他冷哼一聲,跳上了岸。“不要泡久了,起來,我在大廳等你,我們慢慢談。”他轉身離開。
  堯雨看著他的背影,眼裏已有了淚光。不是她不想找他,而是她怕他不要她。
  許翊中等了很久,才見到堯雨慢吞吞地走出來,他皺了皺眉,牽住她的手大步往別墅走。他的步子邁得太急太快,才走得兩步,身後“咚”的一聲,堯雨已倒了下去。
  他嚇了一跳,“小雨!”
  堯雨忍不住淚,手拉住他的衣服,哽咽著說:“你別生我的氣。”
  “錯了沒?我就這麽沒地位?管他不管我?” 許翊中黑著臉,蹲著訓她。
  堯雨沒有吭聲,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大廳裏這時沒有別的客人,工作人員識趣地離開。堯雨掏出手機想打電話,許翊中劈手搶過電話,“不準打,誰也不準!”
  她跌坐在地上,淚光盈盈。
  “還哭?你明知道他不是癌還陪著他,你開快車連夜趕回去,在你心裏誰輕誰重?我怎麽想?”
  “我知道了,你不喜歡我了。”堯雨突然輕聲說,她撐著地站起來,身體晃了晃。
  “誰生誰的氣?誰該生氣?”
  堯雨看著他,留戀而憂鬱,她低下頭,“你該生氣的,思成多事。”
  “是啊,從來都是我找你,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你在經石上刻著我說我喜歡你,就因為這個?就一定是我主動……”
  堯雨迅速地打斷他的話,“嗯,是我不對,照理說,我應該來哄哄你的。至少滿足你一次,讓你有台階下,讓你心理平衡。我不找你了,還不行?”
  許翊中氣惱得不行,她就這麽不講理!一句話不對,她就不找了。她不找他,她不找他……他其實,還是要找她的。
  “既然快一年了,你也沒來找過我,你,其實也不需要找我的。”堯雨心裏難過之極,低下頭說,“手機還我,我叫人來接我。”
  許翊中不動。
  堯雨歎了口氣,慢慢地往大廳外走去。她的腿打著戰,一步又一步、慢吞吞地向外麵走去。九個月,她隻能走一千米,堯雨知道自己會好起來,能走一步,走一千步,就能走更遠。
  許翊中心裏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想起了佟思成的那句話,他能讓她走多遠?看著堯雨消失在大廳外的瞬間,他跳了起來,追了出去。
  堯雨慢慢地在前麵走,許翊中沒吭聲跟在她身後,堯雨驀然回頭,“你跟著我幹什麽!”
  “我想看,我能讓你走多遠。” 許翊中銳利地看著她。
  “我還不走了!”
  “那就耗著吧!”
  堯雨急得想哭,手機還在許翊中手裏,她低吼道:“手機還我。”
  “不!”
  “為什麽?明明是你快一年沒找過我,我也不想找你,你什麽意思?”
  許翊中心口一痛,“是啊,我沒來找你,我居然快一年了沒來找過你。你都不知道氣我多厲害?”
  知道,堯雨想,她當然知道,“嗯,我要氣你再厲害點,你不隻一年,你永遠都不會來找我,我當然……也不會等。”
  “你怎麽這麽倔,說句軟話就不行?” 許翊中氣得臉色鐵青。他早想好了,他就是要拿下堯雨,這次不給她個教訓,以後再有什麽事呢?他忍,他現在已經忍無可忍。“照你這樣的整法,沒人能受得了!”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堯雨雙腿一軟,已坐在了地上。
  許翊中吃驚地看著她,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她低著頭坐在地上,不,是軟倒在地上。
  “你會讓她走多遠?” 許翊中咀嚼著佟思成的這句話,六月的夏夜,他渾身血液慢慢凝固,指尖都變得冰涼。“怎麽了?小雨,你怎麽了?”
  她沒動,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你起來,起來啊!” 許翊中低吼。那種奇怪的感覺又爬了上來,她是怎麽了?她,就像是站不起來似的。
  堯雨仰起頭乞憐地望著他,目光中水光閃動,晶瑩地瀉了一臉。
  他雙手一使勁就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堯雨借勢靠著他站住。
  “走!”許翊中往前邁了一步,就感覺堯雨的腿根本使不上力。他身體一僵,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懷裏的她,“怎麽啦?走啊!想賴皮啊?又想我抱?” 許翊中越說心越慌,眼睛已經紅了。
  堯雨咬著唇不說話。
  他的手緊了緊,“說啊!你說話啊!”
  “我,我走不動了,翊中!”堯雨滿臉是淚,手揪著他的衣服,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許翊中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裏崩塌陷落,他抱起她往別墅走,“你肯定是泡久了身體不適應,沒關係,躺一會兒就好!嗯?”
  堯雨把臉埋進他的懷裏,任眼淚把他前胸浸濕。心跟著慌亂,他在害怕,他害怕了,他真的不再喜歡她了。
  進了房門,許翊中把她放在沙發上,抖著手去泡茶。
  堯雨閉上眼,終於鼓起勇氣,說:“我現在可以走一千米了。”
  許翊中手一鬆,茶杯墜地摔得粉碎。他轉頭怒吼:“堯雨,要不是看你是病人,我絕對揍你!”
  堯雨嚇得身體往沙發上一縮,瘦弱受驚的模樣像扯住了許翊中心裏的筋用力地一彈,心髒刹那間被抽得劇痛。他慢慢地走過去,蹲在她麵前把臉埋在她的腿上,“是我不好,小雨,是我不好……”他伸手抱住她,悶聲悶氣地說:“我投降,小雨,我就是氣不過……“
  堯雨摟住他的頭,讓他靠在她溫暖的腿上。她閉上眼揉弄著他的頭發,仿佛他是個孩子,需要她的安慰。
  她輕輕地說:“對不起,我想來找你……你離我不止一千米呢,我還要走很久很久才可以來找你。“
  許翊中熱淚盈眶,手用力地抱住她,感覺她嵌進了懷裏,感覺到她的心緊貼著他的心,“沒有,沒有那麽遠,小雨,連一步都沒有,半步都沒有,我就在這裏,你不用走都找得到我……”熱淚奔流而出,“你不用因為我急著趕回古鎮,我在的,我一直在這裏。”
  他沒有抬起臉,堯雨卻感覺到腿上的濕熱。她沒有說破他,也沒有緊張地抬起他的臉。嘴邊淺淺地漾開一朵笑容,他終於還是知道了,還有什麽比讓情郎知曉心意更幸福的呢?
  千塵去看堯雨,陪著堯雨慢慢地繞著荷池散步,“不錯啊,咱們走了兩小時了,小雨。”
  堯雨輕輕地笑了,“是啊,我還能跑的。”
  千塵嚇了一跳,“慢慢來,你真是命大。”
  “車好,好心有好報,當時就想讓思成舒服一點,嗬嗬。”
  “小雨,為什麽你一直這麽樂觀?”
  堯雨想了想,對千塵說:“為什麽不?難道一定要對遇到的問題皺眉才叫好嗎?我認識一個朋友,他有套理論,他說人其實是有很大潛力的,當專注某一件事情時,那個方麵就會長於別的方麵。比如瞎子,聽力就好,常用。樂觀,我想也是,常常樂觀,自然快樂就比別人多。我就這一樣特長。”
  千塵歎了口氣,“我很矛盾,我不能肯定……”
  “千塵,你怎麽這麽笨?虧你還是中文係畢業的,你真不明白百草春生的來曆?他可不是你想的一見鍾情,也不是心血來潮,對自己有點信心!”
  “來曆?是什麽?”
  堯雨嗬嗬地笑了,“你問他去吧。”她眼睛看到許翊中走過來的身影,對他揮了揮手。
  千塵知趣地告辭,懷著疑問回了家。
  許翊中走過來捏捏她的臉,“定在下個月了,蜜月想去哪兒?”
  “可不可以再晚點?我還想去爬山!”
  “不行!”
  堯雨笑了,“真是欠不得人,欠你一次,就什麽都由你做主了。蜜月你定吧,除了不能爬山,不能跑,別的都沒關係。”
  一個月後,晴朗的秋日,許翊中和堯雨牽手漫步在雲南喜洲街頭。入眼處,白族的民居建築在藍天白雲下清爽醒目,石板路兩旁兩層小樓一直延伸到天邊。陽光暖暖入眼,堯雨舒服地感歎,“我怎麽不知道這裏,以為雲南隻有麗江、大理。”
  許翊中嗬嗬地笑了,“我陪你慢慢走,把古鎮遊的下部完成。”
  “翊中,其實我是很浪漫的,穿行在這些古風幽幽的地方,看小徑曲折,人就走進了曆史。民居、人、風景,這些院牆、門樓、雕花,我覺得很美,就像是回到了舊時光,回味悠長。我是不是特別愛做夢啊?”
  堯雨的目光看向遠方,許翊中含笑瞧著她。他願意讓她一直活在這樣美好的夢裏,他一定盡力。看著她的微笑,他覺得幸福。
  “我肯定是在做夢,我還夢到我嫁給一個長著豬腦袋的傻瓜!”堯雨夢一般漂浮的語言打醒了許翊中。
  他長歎一聲,輕輕在她耳邊說:“是啊,老婆,你是在做夢,現在這個長著豬腦袋的傻瓜還在對她說夢話,我愛你。”
  堯雨的夢瞬間驚醒,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拔腿就想跑。許翊中想也不想就抱起她,“你說過,你隻能走的,不能跑的。”
  堯雨放聲大笑 。
  春節過後,千塵給堯雨發了條短信:我去S省了,我知道百草春生的意思了,小雨,祝我幸福。
  堯雨樂嗬嗬地給許翊中看,“又解決一個老大難。”
  “百草春生什麽意思啊?”
  “思君如百草,繚亂逐春生!”堯雨搖頭晃腦地念完,無限感歎,“翊中,你們不隻引進了資金,實實在在是引了頭狼,來了就把千塵叼走了。”
  皚皚白雪中,杜蕾開著車奔馳在阿拉斯加的洲際公路上,一心想著早點到達旅館,暖暖地喝杯咖啡。
  她的人生又是不同。

  番外一 守望幸福
  應嘉林集團許總裁的邀請去A市參加秋季房交會,A市的變化讓我感慨萬分。短短幾年間,這裏已不是完全的清一色灰色的方塊樓和老式的紅磚舊房了。城市像春雨後的竹林,各種充滿現代時尚感的高樓如新筍般,一夜之間破土而出。
  就拿舉行房交會的會展中心來說吧。外觀像一隻蠶,天穹般寬廣的鋼架,透明的房頂,通透的多功能大廳。我漫步其中,看著前來看房的人摩肩接踵,這對一個做房地產開發的商人而言,自然會露出笑容。市場就是生命力!
  房地產在這座內陸城市正處於高速發展的初期,開發商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任何樓盤前都擠滿了谘詢及現場訂購的人。我看到一間大廳裏正在開論壇,便走了進去,想聽聽這裏的專家學者及業界人士的看法。
  大廳內除了站在講壇前激情演講的人,便隻有記者進進出出。我正巧坐在邊上,聽到了一場有趣的記者談話。
  她的聲音很脆,帶著初入社會的激情。我是這樣想的,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從十八歲半工半讀,跟著父親做生意,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十七年,走過的那段歲月相當於兩個青年人的曆程。有時候我想,我已經沒有了激情,發展事業,對我來說隻是一種——不讓我無所事事的感覺。像什麽呢?就像小學生初學解數學題吧,一個工程 一道題,需要動用各種公式去解題,做完一個工程,就是解開了一道題,能給人小小的成就感。
  或者,已經不叫解題,叫定題。北方集團已經成形,大多事情都不需要我親力親為,到了這一層麵上,接觸的就是能與之定下題目的層麵,至於運用公式算出結果,自然有人去做。
  我忍不住向她投去羨慕的眼光。我在他們這個年紀,再多的衝勁都被父親的嚴厲磨沒了。
  他喜歡象棋裏的帥而非車,沒幾年,我就冷靜下來,成功地學會了統禦。
  她就這樣闖入了我的眼睛。有人說,我的眼睛是會放電的,男人在三十五歲的年紀最有魅力,有充沛的精力、成熟的經曆,還有對女人的了解。不管這種了解是傷痛,還是幸福,總歸是了解。以我的眼光看,她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我見過太多,以我前妻為例,模特出身,跳起舞來,隻要是男人就會有生理反應,但是再美的舞姿看得多了也會讓人冷靜。久了之後,她再跳舞,我也隻是安靜地欣賞。更何況下班回家,不能僅僅隻是看她跳舞的。
  我是在突然間明白了妻子的美妙舞姿似乎是隻供欣賞的,她在家中走來走去,時常讓我感覺這不是家,而是她的T型台。
  婚後,她已不做模特,隻能在家或與朋友一起逛街時,秀秀身材。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誰說女人就要煮飯帶孩子?為什麽就不能請保姆?
  我想了許久,告訴她:如果老婆不能煮飯帶孩子,我請保姆就好,為什麽要結婚?
  於是由年輕迷戀美人的衝動,回歸於一個中年男子對家庭的認識,我給了她可以一生請保姆、煮飯、帶孩子的錢,利索地離了婚。
  我是喜歡美人的,像前妻那樣長相漂亮、身材也漂亮的算是一類。長相不至於醜得讓我無法接受,心靈卻很美的也算一類。眼前這個年輕記者,長相清麗,頗有點憂國憂民意識的也算一類。
  靜靜地聽完,沒多會兒她就離開了,給我的印象是,她爭論起來時,眼睛像可調節的燈光,在慢慢地變亮,最後如晶石般璀璨。
  我向剛才她采訪過的那位開發商打聽她,那位開發商搖搖頭,說:好象是A市新聞網的,小丫頭嘴夠烈的。
  我笑了笑,慢慢地走出了大廳。
  我想我可能是太閑了,打高爾夫、出海釣魚都是極靜態、講究個人內心征服感的運動,玩得久了就想換換。
  我回去後就上網查論壇,居然堅持了一周。當看到之前聽到他們聊起過的房產話題時,禁不住興奮了一把,逐字逐句地讀完了那篇題目叫“奸商如何不賺錢?”的帖子。
  ……如果開發商不賺錢,房價還會漲?不,是房價還會漲這麽厲害?我想沒有開發商會看到錢而不去賺的。然而,他們貪婪、欺騙、撒謊……用這些去賺取不應得的錢……
  我哈哈大笑,一個人在電腦旁笑得痛快,眼前閃過一個握著拳頭,恨不得把房地產開發商全送上斷頭台或絞刑架的可愛的憤青模樣。八零後不僅有頹廢的一批,更有一批銳氣、更為激進的。世界終將因為他們而改變。
  玩心大起,我隨意注冊了一個名字在論壇上和她鬥法。接連一個月,這篇貼變成論壇最火的帖置頂,我與她唇槍舌劍,針鋒相對,我不信鬥不過那個“嘴夠烈的小丫頭”!
  如果我是隻老貓,她就是我養的小耗子,而且是隻不知道也沒見過貓的小耗子。
  我慢慢地發現,她是極有主見的一個人,她居然懂得哲學!我的前妻曾不屑地說:秦暄,我看你是錢多了,裝著去附庸風雅,你家是土農民、包工頭、爆發戶,現在混成集團開發商了,才會去學神神道道的哲學來包裝自己。
  我隻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翻開書。那時候,我知道唯心主義為何還有市場了,心裏隻想著一句話:我思故我在。我當她不存在,不理會,還不行?
  終於有一天,我滿足不了每天等待論壇上的回帖,我提議加QQ私聊,她同意。我有MSN,但我想單獨申請一個QQ,上麵隻有她一個好友。我取了個別有意思的名字叫百草春生,從此,她就叫我春生君,她的網名是零落為塵,我叫她塵塵。
  兩年多的時間裏,她慢慢地走進我心裏。她把我當成虛無網絡中一個永遠不會見麵的傾訴者,她的阿陽、她的父母、她的工作、她的好友,無一不和我說。我靜默地扮演了小土洞的角色,《花樣年華》裏,梁朝偉用手指挖出的,對著它喊出秘密的小土洞。
  塵塵讓我心疼。她性格是很堅韌的,但在親情與戀情中為難,以至於很長時間裏,她給我的印象就是處於冰火兩重天之中。
  在我看來,她和她的阿陽是沒有結果的,最致命的一點是牽涉到了中國的門第觀點。我個人認為這是有道理的。在普通人眼中或是門第不算高的人眼中,這仿佛不是一道坎,隻有真正的世家才能明白中間的差距。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塵塵身為大學教授的父母絕對不會是成天嘮叨著市場菜價的人,蕭陽的父母正相反。兩家父母坐在一起,聊啥啊?沒有共同語言,塵塵的父母隻需客氣一點,話少一點,就會傷到蕭陽及其父母的自尊心,認為大學教授太驕傲。而他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隻是不習慣用蕭陽父母的方式交流。
  男人都受不了哪怕一丁點加在父母身上的侮辱,哪怕是無意中所形成的觀點。
  其實到了我這年紀,有我這樣的經曆,就很好理解了。但對於她,她解不開,我似乎遠遠地就能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樣子。
  我告訴她一個故事:一隻老虎脖子上掛著一個鈴鐺,在不能驚動老虎的情況下,怎麽把鈴鐺解下來?
  塵塵很聰明,馬上就答:解鈴還需係鈴人!
  然後她又沉默,答案顯而易見,一切都在她自己手中。然而,正所謂當局者迷吧,她的父母從反對到後來對蕭陽談虎色變。塵塵的母親說,誰都行,惟獨蕭陽不可以。
  我很想開句玩笑問她,我呢?行嗎?
  想想還是忍住,讓她自己去解決吧。
  她離開了蕭陽,還沒給我時間,就選擇了另一個陽光小夥子,帥氣有為的年輕建築師。我想我真的是太冷靜了,我怎麽就讓這麽好的機會溜掉了呢?
  看到她決定結婚,我有些心涼。可能我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不然,我)會跑去A市找她,會去爭取。
  或許,網聊是另一個層麵的親密接觸,如果不是虛無的網,塵塵不會這樣毫無保留地對著我這個小土洞吐盡心事。我望著聊天記錄苦笑,我其實害怕的是,她對於網上的春生君是信任熟悉的,對於網下現實中的秦暄卻還是陌生的。
  她結婚後,上網時間明顯多了起來,這讓我對她的婚姻有著無盡的猜測,也讓我矛盾。不無居心地希望這場婚姻破裂,給我後悔的機會。然而,我又希望塵塵能幸福,想看到她的雙眸亮若晶石的樣子。
  嘉林的許副總飛來商談B市古鎮開發的事,我心裏一動,權衡再三,終於找著機會能見她了。我知道她是跑房產新聞的,她一定會來。
  兩年多的網聊,兩年多沒見麵,她還是原來的樣子嗎?我居然有些不安。她已經通過文字語言刻進了我心裏。
  她找上嘉林許副總要他介紹時,我心裏已樂開了花,正犯愁怎麽自然地接近她,塵塵就送上門來了。
  她變化很大,以前在論壇上的匆匆一瞥,那時她還是個渾身充滿朝氣的女孩子。現在看到,已經多了幾分穩重,她在慢慢成熟。
  她的阿陽、她的父母及她現在的丈夫,現實帶給她的那種哀怨,絲毫沒有表現在她臉上。這回我看得仔細了,她化著淡淡的妝,一頭燙成波浪式的卷發嫵媚誘人。那雙眼睛閃動著精明,我想笑,也想歎息。
  塵塵要獨家采訪,我略帶推辭,她毫不卻步,眼睛盯著我,臉上顯出一種孩子氣的霸道倔強。她工作時的狀態像豹子,她與我聊天時的狀態像迷途的羊羔,她愛上我時會如她愛蕭陽那般溫柔到極致麽?我很想知道,也渴望得到。
  能單獨與她在一起,我巴不得獨家,於是點頭答應下來,心裏對她說,你要獨家占有我這個人都沒有問題,何況是個專訪。
  我留出時間與她麵對麵,看她擺好錄音筆,拿出筆記本,微抬起下巴,笑著問我:“秦總,可以開始了嗎?”
  我有種衝動想告訴她,春生君就是我,我就是春生君。
  “秦總?”她聲音高了一點。
  我笑了笑,隨手端起茶喝了口,慢條斯理地說:“好了,你想了解什麽?”
  我的潛台詞是你可以八卦一點,問我的私生活都沒問題。
  她低頭輕笑,握筆的手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然後抬起頭,說:“我想知道北方集團遠在S省,一直是做房地產開發,為何這次決定和嘉林集團聯手開發古鎮?”
  我很想回答她,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我在網上看了她對古鎮的報道,知道了她對古鎮的看法,我很想成全她。當然,更多的還是通過種種調研,知曉了古鎮的價值。這些是我很想告訴她的,沒有她的報道,我不一定會同意這次投資計劃。
  在同樣的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我絕對是選擇修橋、鋪路、建房,這些投資賺錢要快捷得多。古鎮有開發價值,但是回報周期要長得多。
  我淡淡地從公事話的角度回答,末了我還是忍不住加了句“房地產商人也一樣愛護國家的文化遺產,不僅僅隻重利。”
  我看到她眉梢動了動,還沒露出驚詫又恢複了平靜。她一直帶著微笑提問,我含笑作答。突然間又想起了那個小土洞,有秘密擱在心底不能吐露,真的是件痛苦的事。
  那首著名的詩裏不是寫著嗎?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的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我幾乎按捺不住心裏的衝動。我不停地端杯喝茶,保持著臉上的不動聲色。她再埋怨婚姻,她還是有家室的人,我隻能做網上的春生君。
  這個念頭讓我安靜,神色變得疏離。在塵塵眼中,這是正常的,她沒法知道我心裏翻江倒海的思緒。
  做完專訪,我沒有暴露自己,當機立斷回去了,留下來對我來說隻有一個結果,就是勢在必得。
  塵塵是我不願傷害的人,我又縮回去繼續做她的小土洞。
  看著網上她的報道,我仔細從字裏行間找出她對我的評價,但隻是流於表麵的一些話,類似於人溫和、反應敏銳、對市場的洞察力強等等都讓我高興。這些表明她對秦暄有好感,這樣的好感建立在我配合她采訪的基礎上,我也滿足。時常看著她的報道,她專注的樣子又浮現在眼間(前)。
  集可愛與認真在一起的女人才叫真正的美人。我仿佛靜默於她的世界之外,對她和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她,肯定是最適合我的女人。有共同的語言,共同的愛好,關鍵的一點是,我願意寵她。一個男人隻有愛極了一個女人才肯主動地寵她。要讓一個男人愛上是不容易的。
  一年後,她下定決心離婚。她給我留言。我感謝騰訊沒有出故障,感謝那條留言順利地讓我看到。
  她顯得異常輕鬆,我也是。我再不想放棄機會,決定當一回白瑞德,先把人搶到身邊再說。於是,有了塞班島之行。
  她嚇得差點摔倒在沙灘上。我放聲大笑,渾身輕快。接下來幾天收獲頗豐,一旦人影疊合,我就再不願讓她產生疏離感。
  我知道要她接受春生君是秦暄容易,讓她接受秦暄是朋友也容易。若是要塵塵愛上我,似乎有點難。
  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一次因性格不合而失敗的婚姻,她一個人再自在,心卻是縮進了殼裏的蝸牛。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古老的名言再次鼓勵了我。我去了A市,借口很簡單,談生意而已。我想我還是不夠浪漫,去過幾次,可塵塵像好朋友一樣待我,我卻不耐煩之極。
  我已經錯過了慢慢追求女孩子的年齡。在我看來,她已經在我心底。我想了許久,開了口,“塵塵,其實在A市,你有太多回憶。你以前說過,想去一個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想來S省嗎?我可以幫你。”
  她眼中再次露出亮光,令我失望的是,她還是婉言拒絕了。我不知道(她)是信不過我,還是拋不下A市的一切。
  如果我還是二十出頭,我有足夠的耐心再去等她。我三天兩頭飛去A市,去得越勤,心裏越慌,我實在是擔心塵塵不肯接受我。每次來都找足了理由,不外是請她陪我吃幾頓飯,把網上的聊天變成麵對麵的聊天而已。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產生了依賴感,也感覺到她的猶豫不決。
  她的朋友慧安生孩子,我正好在A市,我還沒開口,塵塵便邀請了我,“想去看嗎?剛生的寶寶呢。”
  我的天,我受寵若驚。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請我亮相於她的朋友麵前,意味著什麽?我就像自己有了寶寶一樣,急著去商場買禮物。
  “春生君哪,是不是你有了寶寶,也恨不得把整座玩具城搬空?”她抿著嘴取笑我。
  我側過頭蹙眉想了想,答她:“如果是你的寶寶,我肯定把玩具城搬空!”
  塵塵轉頭打量了一會兒麵前琳琅滿目的玩具城,歎了口氣說:“那事先能不能把錢借給我,讓我自己開座玩具城?我一定會很快還你的!貨不愁銷!”
  我一怔,嗬嗬地笑了起來,塵塵也笑。她走過來,細心地挑玩具,還訓我:“寶寶剛出生哪用得著遙控汽車,要彩色的,有好聽的聲音的……”
  心裏很感動,我喜歡她這樣,像個母親。
  看完慧安,回到她住的地方。塵塵今天很開心,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吃了很多。在我的記憶中,前妻都沒下過廚房,除了去母親那裏,我這些年回家吃的也是保姆做的飯菜。驚奇之餘,想娶她、想成家的欲望膨脹起來。吃過飯,我主動去洗碗,她就站在門口看著我,我脫口而出,“這感覺不錯,是嗎?”
  “嗯,挺自豪的,大老板給我洗碗。”
  “想一輩子這樣嗎?我不介意一輩子洗碗!”
  塵塵臉紅了。她低下頭,不吭聲。我放下手裏的碗,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走過去,很慢很慢地對她說:“嫁給我好嗎?我帶你走,一輩子都護著你。”
  她驀然抬起頭,眼裏有種疑惑,“我離過婚的……”
  我看看自己,圍著圍裙求婚?當初向前妻求婚,我包下了整座酒店。我明白她的意思,以我的外表、我的財富,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或者,她是因為自己在我麵前說過太多對蕭陽的專情而變得遲疑。然而,她是三年來獨一無二的、與我心靈溝通不帶絲毫現實因素的塵塵。
  “想想,為什麽我的網名叫春生君,塵塵,我們是成年人了。我是不是真心的,你應該明白。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就算你不同意,我還是春生君,嗯?”
  她低下了頭。
  我回轉身,把碗洗幹淨,解下圍裙放好,溫柔地告辭。
  換了是二十出頭,我會強悍霸道地讓她非同意不可。但現在的秦暄能給她的不隻是強悍霸道,還有篤定的安全感,而她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我回去了,心裏不安,不知道她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很好地隱藏了情緒,在網上聊天,我還是春生君,她還是零落的塵。我開始肆無忌憚地說甜言蜜語,除了提求婚的事情。
  我想我有點迷戀她了,一如她依賴著與我聊天。我們每天晚上都在網上聊。很早以前我就設了QQ傳音,她隻要上網,手機裏都會有短信提示。最初的時候是製造驚喜,現在則成了不願放棄與她見麵的每一個時間,哪怕隻是對著電腦屏幕的見麵。
  我的助手已經習慣了,一般在我上網的時候,都不會來打擾我。有什麽大事自己先行處理分類,整理好了再交給我,好在最近也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塵塵每次好奇地問我:“你怎麽這麽閑,怎麽我隨時來你都在。”
  “我的工作就是待在辦公室聽報告,就把QQ一直掛著了。”我始終還是沒告訴她上線有短信提示的事。
  她就這樣依賴著我,習慣了什麽時候上線都能看到我。
  有次,我知道她上網了,耐心地隱身等她。半小時後,終於看到我要的信息:“你怎麽不在呢,好煩呢。”
  我大笑起來,兩分鍾後上線,一如既往的溫柔詢問:“怎麽了?心情不好?”
  於是她又開始把我當成她的小土洞。現在我感覺已經不是小土洞了,而是垃圾回收站。當然,是有自動檢索處理功能的那種,把信息一一分類,沒營養的保存,有問題的回答處理。
  我相信,一座城市如果環衛局不辦公,隻需一天,城市就會垃圾如山。塵塵離開我,她也會受不了。
  春節過了,我接到她的信息。我微笑著看向外麵,楊樹正翻開了嫩綠的手掌,春天的氣息是生機勃勃的。我請禮儀公司把我的別墅布置得像童話裏的宮殿,為了保證布置完成,接到塵塵後,盤旋到天黑才帶她回去。
  她奇怪地看我一眼,“搞什麽啊?”
  “進去就知道了。”
  我牽她的手,這是我第一次牽她的手,卻像是我牽了千百次,感覺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推門進去,客廳布置成了森林,開滿了蝴蝶蘭、西洋杜鵑、櫻花、玫瑰、金雀花、仙客來、石斛、風信子、鬱金香……從客廳頂部還吊下了一個藤蘿秋千,燈光柔和地點綴著。說實話,我自己看了都覺得漂亮。
  “你要當野人?”塵塵呆了片刻,喃喃地問我。
  我“撲哧”一聲笑了,攔腰抱起她,放在秋千上,“房子大了,還能蕩秋千!”
  塵塵的笑聲像森林裏潺潺流動的小溪,清澈明快。我適時地拿出戒指,“我重新求婚,嫁給我可好?”在這夢境般的世界裏,我極有把握讓她迷糊地點頭。
  她坐在秋千上撇撇嘴:“你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這詞我明白是褒義,表揚我追求你的決心,無所不用其極,耗費了時間和精力……”
  我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了我的話,“我想現在就看你的聊天記錄,你沒刪吧?”529
  “我們的聊天記錄長達三千多頁,一頁未刪!”我哪會刪掉呢,我還打算集結成冊做成書送她呢。
  她跳下秋千,歪著頭看我。我隻好收起戒指帶她去看聊天記錄。
  塵塵對著聊天記錄,沉默了會兒,說:“你還敢說你不是居心不良,你這QQ上就我一個好友,別的人呢?怕我來看到,刪去了吧?”
  “本來就是隻為你開的QQ,當然隻有你一個。”
  “你早就不安好心!瞧你取的網名!”
  “對,這肯定是有用意的,思君如百草,繚亂逐春生,我隱姓埋名三年,這草都快長滿撒哈拉沙漠了!“
  “你為什麽不叫龍陽君?!”
  我一愣,瞬間反應過來。龍陽君?斷袖癖?我沉沉地看著她,是男人就決不當龍陽君!我抓住她,狠狠地吻了下去!趁她迷糊的時候把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她微睜了睜眼,又緊緊地閉上了,那層睫毛掃過來,我心裏湧起一種幸福。
  “塵塵,我愛上你了,在很久以前……”
  “我來之前見過阿陽了,不一樣了。”
  我狂喜,我當然知道會不一樣,她心底的阿陽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有老婆孩子的阿陽了。“一樣的也無妨,我一樣愛你。”
  天知道要是一樣,我會不會受不了。不過,既然來了我這裏,一樣與不一樣,結果都是一樣。她一定會愛上我,隻愛我。

  番外二 老婆兒子熱炕頭
  “慧安!兒子叫爸爸了!”張林山興奮地大喊起來。
  慧安急急地從廚房跑出來,看到張林山正把兒子舉起來扔,嚇得尖叫一聲:“你小心點!別摔著了!”
  張林山嘿嘿笑著,抱著兒子走到慧安麵前,“叫媽媽!兒子!”
  兒子奶聲奶氣地小嘴一張,發出一聲類似於“啪”的聲音。
  “嗬嗬,還是隻會叫爸爸!我的乖兒子!”
  慧安歎了口氣,微笑不語。張林山把兒子換到左手,右手一攬慧安,“慘了,兒子,媽媽不高興嘍!”
  “我哪有啊!這壞小子!不稀罕,哼!”
  兒子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小手粉嘟嘟地朝慧安伸了過去。慧安莞兒一笑,伸出手指讓兒子拽住,“寶寶乖,媽媽要去做飯,晚一點來抱,嗯?”說著抽出手,側過臉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轉身要去廚房。
  “我呢?”張林山下意識地問出口。
  慧安一怔,笑笑也在他臉上親了下。轉過身時,眼裏已有了水光。
  有了兒子,張林山一個星期隻應酬兩三天,也早早地回家,這種情形讓慧安想起從前就越發的心酸。
  男人不是沒空,是他想有沒有空。
  她不可避免地為自己難過。如果沒有兒子,他恐怕早就不要她了吧。
  如今慧安做菜的手藝已經非常好了。張林山吃得高興,時不時地還感歎一句:“還是老婆做的飯菜香。”就為這句話和看他吃飯時狼吞虎咽的表情,慧安心甘情願地每天都下廚。張林山和兒子的天倫之樂讓她覺得幸福,雖然她心裏有個空缺還在隱痛。
  晚上哄兒子睡著了之後,張林山睜開了眼睛。半年了,心裏的痛如潮水退卻,沙灘上平滑無痕。追溯而去,海太深,月明凝結的珠淚滑落於海之深處,無跡可尋。
  杜蕾是真的消失了。
  消失得如此幹淨,仿佛從未出現在他生命裏,仿佛他們從沒有過激情碰撞,從沒有愛過。
  張林山側過身看著慧安。生下兒子後,慧安的打扮變得普通起來,麵目卻越發的溫婉。如果說杜蕾是颶風過境,摧毀了他心裏所有的防線,熱情泛濫而出,與她舞於浪尖。那麽慧安就是水底的草,溫柔地搖曳,纏住他,拖向更溫柔的水裏。
  激情過後,張林山發現自己越來越依戀家。慧安仿佛一夜間成熟了,做好飯菜,指揮他為兒子前後奔忙。他很樂意聽她安排,張林山看了眼慧安,心想,女人當了母親才叫真正的女人。
  看慧安喂兒子吃奶,抱著兒子輕聲地哄著,他有些嫉妒。偶爾聽他說說心煩的事情,慧安眼中會露出安慰的神色,這讓張林山覺得驚喜,他想,男人有時也會像孩子,希望能從老婆那裏得到嗬護。
  從前依賴著他,在他懷裏撒嬌的女駭把寵愛給了兒子。隨時回到家裏,空氣裏都飄散著奶香、飯菜香,滿耳都是慧安和兒子逗玩的笑聲。他每次站在門口,就忍不住地深深呼吸,把這些美好的味道存進心裏,瞬間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杜蕾。
  張林山苦笑著想,換了是杜蕾,也是一樣會擁有這些的,但是她永遠也不可能擁有慧安獨有的溫柔。
  “哇!”兒子突然哭叫起來。
  張林山在第一時間拉開燈,慧安也驚醒了。兩人坐起身都想去抱兒子,張林山按住了慧安的肩,“你睡,我來。”
  慧安半躺著,看張林山拿著奶瓶喂兒子,他嘴裏嘀咕著:“兒子,你又吵醒你媽了,你真不懂事……:
  兒子喝著奶,眼睛還閉著,壓根兒聽不見他老爸的嘀咕。慧安輕笑起來,“林山,你小時候也這樣嗎?”
  張林山側過頭濃眉一展,“我小時候淘得很。”
  “知道,你小時候一天要吃八頓飯,兒子可比你好伺候。”慧安不自覺地說起張林山小時候的趣事。
  “你怎麽知道?”
  “翊中說的啊,我聽得可樂!他說小時候叫你張司令來著,說白了就是一幫壞小子的頭,最壞的一個。”
  張林山嘿嘿笑了,放下兒子,上了床。“我小時候啊……”
  他眉飛色舞地說起小時侯的趣事,不知不覺中,慧安已窩進了他身體裏,沉沉地睡過去,嘴角還帶著一抹盈盈笑意。張林山輕吻了下慧安的額,摟得更緊。
  慧安溫暖柔軟的身體蜷在他懷裏。借著窗外的光,張林山心裏的保護欲油然而生,這一大一小是他血脈的一部分了。他愛他們,勝過自己的生命。從前的種種煩惱一掃而空,慧安和兒子給了他一種動力,張林山覺得渾身充滿了勁兒,披荊斬棘再不是件痛苦難受的事情。隻要能讓家裏的空氣永遠甜蜜,他再累都願意。
  這時,在張林山的心裏,杜蕾的影子已深深地退到了心底再不開放的角落。他笑了笑,男人做了父親,才真正地成熟。
  他唯一遺憾的事情,是他明白,再也不可能擁有如火的愛情了。
  愛過已足夠。

  番外三 蝴蝶飛走了
  長長的黑色奔馳組成的隊伍緩緩地從我麵前開過,車身上鮮豔的花束與粉紅色氣球,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陽光初升,不過才上午九點,已帶著夏季炫目的光炙熱了我的眼睛。
  我寧可相信這是夏天最火辣的陽光而不是盈滿眼眶的淚水讓我視線模糊。
  頭車經過時,遠遠地我隻看到車門夾住了一角白紗,襯著黑色的車身像隻蝴蝶在風裏飛。忍不住喊了一聲:“塵塵——”這是我的聲音嗎?沙啞得像是在沙漠裏行走了很多天的人,幹涸得不帶一絲水分,低沉得像悶聲的滾雷。剛喊出口,還來不及傳到兩米開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竟然連再大聲喊她一聲的力氣都沒有。那是我的女人啊,我為什麽要成全!我為什麽不去爭取!腳步已激動地早於思想跨出了大大的一步。我像釘子一樣立在街的轉角,再也邁不出第二步。
  她的苦,我怎麽不明白!她的為難,我怎麽不明白!我的出現改變不了任何事實,隻會讓她暫時平靜的心再掀起驚濤駭浪。
  眼前閃過她優雅美麗的家,她斯文有禮的父親,她冷淡精明的母親,想起了家裏年邁的父母、下崗的舅舅、窄小的房間……
  我可以不打牌,可以上進,可是我拿什麽消除這種深若壕溝的差距?用錢,能填得平麽?
  腦子裏反複地響起她母親冰冷的話語,她這樣就能幸福?真的能嗎?如果能,我絕不後悔放棄,可是蕭陽,我一再問自己,她不幸福,你拿什麽去賠?
  陽光沐浴了全身,我一身黑衣像什麽呢?一個無法爭取心愛女人的幽靈?閉上眼,關住眼裏奔騰的濕意。再睜開,剛好來得及看到那隻白蝴蝶飛離了視線,帶著我的心,飛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我靜靜地站在街角,站在千塵去婚宴酒店必經的路上,任迎親的車隊從我麵前開過,車輪聲,喇叭聲從我心口碾壓過去,一片血肉模糊。
  “再見千塵。”喃喃的說出這句話時,我感覺冰涼的濕意順著臉頰滑下。
  轉身離開,把那篇熱鬧、喜慶還有我的千塵一步步遠遠的拋在腦後。陽光這樣明媚,為何心卻如同走在無垠的荒原上,眼前隻有灰蒙蒙的影子?我感覺不到絲毫的熱度,冬天的風在心裏盤旋呼嘯,那裏永遠都是冰山,陽光融化不了的冰雪世界。
  走進公司,師兄靜靜地瞧著我,我衝他笑了笑。千塵不會請我,也不會請他。
  “阿陽,有些東西不是永遠,沒有絕對和唯一……”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我都明白,道理都是明白的,隻不過……我盡可能地平靜表達,“我想結婚,遲早是要結的,隻要人好就行了,上次我們喝酒遇到的那女孩兒不錯,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就和她結婚。”
  “阿陽,不要意氣!”師兄的眉皺著,最近他瘦了很多。
  我低下頭,其實他也不好過吧。“不是一起也就那麽回事了,老婆,人對了就成,沒什麽區別了。”
  我不敢看師兄的臉,不用看也知道會是心痛、難過、憐憫。
  他應該明白,是誰都不重要,她們都不是我的千塵,我的千塵,已變成那隻白蝴蝶飛走了。
  結婚的時候,我也沒有請千塵、堯雨她們。熱鬧而又孤獨的婚禮。我站在台上正對宴會廳門口,心裏情不自禁地想起田園和小麥舉行的那場婚禮,越過黑壓壓的人群,尋找著千塵,思量著地毯的那一端走來的是她。
  掌聲歡呼聲中,我麵帶微笑地牽過我的新娘。
  婚後幾個月我才發現,結婚並不是我想的那樣簡單,雖然無論是哪個女人都可以娶,但是,我居然很快有了孩子。生活拉著我一步步走上普通人的軌道,我還是忘不了千塵。
  再見著千塵是在朋友的聚會上。我不看她,任她盯著我,死忍住不去看她,我唱了首歌《回頭太難》,我想,回頭,太難太難……
  從她結婚到離婚,然後再認識別的男人,再離開。
  每一次見她,我都有種感覺,她漸行漸遠。
  似乎從那隻蝴蝶飛離身邊的時候起,她就不再是我記憶中的千塵。或者,記憶裏的千塵隻屬於我,而現在的千塵已不再是我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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