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葉歸塵:愛情圓舞曲

(2008-12-02 13:42:54) 下一個
  ※※※ 楔子 ※※※
  “徑天!”
  推開房門,對著那個背向自己的修長身形,下意識的放低了聲調,輕輕喚道。
  “怎麽還不睡?”他回過頭,淡淡一笑,“別等我了,你先去睡吧!”說畢,轉身又繼續埋首一幹文件之中。
  我倚著房門,也不出言,隻是靜靜的凝視著這熟悉的頎長背影,或許,過了今夜,明日見到的,就不再是這般景象了。
  須臾,似是覺察到什麽,他又側過身,輕聲問道:“有事?”
  凝神端看,恰見他身後的照片,我笑了笑,走近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想跟你談一下,可以嗎?”
  他將一旁的椅子輕輕拉開,抬首笑道:“坐下說吧,難得見你這般嚴肅!”
  我亦笑:“人生大事,怎敢不鄭重!”
  他微愣,眼光忽然放低了些許,盯著我依然平坦如昔的腹部,語氣尚有幾分猶疑:“你……我……是不是告知我該做好心理準備了?”
  不由得搖首淺笑:結婚至今,避孕措施做的細致周全,自己天生又無有中獎之運。
  “你明天有時間麽,我想請陸律師過來一趟,商量一下我們的離婚事宜!”
  眉棱微頓,俊逸的麵容亦有些呆滯,他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隨即低首沉思。
  許久,他仰頭,注視著麵前的我:“那天,你真的不是在說笑!”
  不禁輕聲喟歎:“你該知道的,我從不拿此事做試路石!”
  “如果是因為伊依那件事,我說過……”
  “不必解釋了,不是你的原因!”急急攔下他的話語:的確與他無關,隻是自己終於想通了一些事情罷了!
  “意映,你對我有怨懟!”他的聲音突然有些低沉暗啞。
  我笑笑:“兩年時間,讓自己明白,美玉雖好,卻不是自己想要的,不知算不算是你害得我浪費光陰?”
  “意映,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夠好!”
  我悅顏微笑:“徑天,這樁婚姻,你我都盡力了,又怎好將責任推脫與你?”
  “為什麽?”走出書房,合上房門時,他忽然出聲問道。
  為什麽?腳下一頓,我深深吸口氣,將心中那微微的悸動強壓了下去,輕聲回道:“記得當日你曾答應我,若我有天要回自由,你不會質問我緣由!”
  身後頓時屏聲靜氣,安靜清寧。
  帶上房門時,我忍不住轉身笑了笑:“徑天,我隻是太累了!”累得再也無氣力給自己加油助陣,勇往直前。
  迎接自己的,隻是乳白色木板的無聲以對,我輕輕歎了歎氣,走進臥室,將收拾好的行李箱拉了出來,打開客廳外的大門。
  兩年來,與他的姻緣,我盡心,他盡力,卻還是走到了盡頭。我不由仰首苦笑,恰見淡月疏星,正是夜涼如水。

  ※※※ 第一章 ※※※
  “如意!”
  清晨,從酒店匆匆趕至“如君意”花房,一眼便看見在花叢中穿梭的纖細身影,不由出聲叫道。
  “時二小姐,真是難得啊!”如意抬頭見是我,滿臉的笑意,“幫我把這些花放到架子上!”
  早料到她會說這番話,因此,還未等她說完,我便已踩到了小木椅上:“為什麽每次都是我?”
  如意嫣然一笑:“穿裙是我,著褲是你,不是你來,難道還是我不成?”
  彎腰接過她遞來的紫色蝴蝶蘭,將它們輕輕擺在花架之上。
  “如意,你真是奢侈,連墊腳小椅都要用上花梨木!”將最後一枝紅掌擺好後,我下了椅子,一邊撣手一邊笑道。
  “看看我這裏,若是擺張杉木或樟木方椅,豈不大煞風景!”
  環顧一室的木件,均是淡色花梨木,我不由得會心一笑:如意,還是對花櫚情有獨鍾。
  “既然都已諸般講究,為何不用紫檀木呢?”清揚的聲音過後,沈修文挺拔的身姿便印入眼簾。
  “花梨木,肌理細膩,圓暈美麗,天生便是屬於我們女子的;至於你百般賞譽的紫檀,色暗氣沉,不是媚俗之人,便是暮氣深重的偏愛,沈修文,你不是也未老先衰了起來吧?”如意突然拍了拍一直抿嘴輕笑的我,“意映,你也說句話啊,就知道在一旁偷笑!”
  隻得轉身,笑著與修文打招呼:“修文,好久不見!”
  “意映,是你!”沈修文大喜,清秀的麵容亦有些微的變形。
  “沈修文,你還是不是我沈門中人,怎的這般無禮,叫意映姐!”如意故作嗔怪。
  心中微動,我輕聲笑道:“修文大概是想把這個稱呼留給自己的子女吧!”
  不待對麵男子出聲,如意已先行大叫:“那怎麽行,便宜豈不全讓你占盡?”
  沈修文亦連連說道:“意映,你又說笑了!”
  “還怕到時我把你姐弟二人叫老了不成?”我笑意盈然,低頭將地上的花束展開,一枝枝放入花筒之中。
  “沈修文,你來作甚?”如意亦蹲下身子,於我一同整理花束。
  “來看望大姐你呀!”沈修文笑了笑,伸手欲接過我手中的粉色玫瑰,卻不料如意已先將紅玫瑰伸將出來,隻得小心拿過她這一束。
  “你呀,有這等記掛,老姐我早就樂得臉如核桃,急著去美容院砸錢了!”如意瞥了我一眼,笑道,“是看中哪家小姐,想到我這裏挑花送佳人了吧?”
  沈修文連忙解釋:“我哪有這等福氣,即便是送我一座花山,隻怕我也不知該轉贈何人?”
  “這麽說,莫非是想讓我給你找一個不成?”如意眼神微閃,看著他笑道。
  “以修文你的條件,不知要什麽樣的女子才可匹配的上了!”我笑著插了一句,一旁的如意輕捶我一下,“又在賣花讚花香了!”
  “像意映你這般即可啊!”修文看著我,低聲說道。
  不由得有些怔愣,身旁的如意已然取笑道:“可惜呀,你不是唐徑天!”
  是唐徑天又何如,我不由得掩嘴輕歎。
  沈修文狀似無意的看我一眼,笑道:“可我是沈修文啊!”
  “沈修文是何方神聖,能抵得過唐家二公子?”沉吟片刻,如意忽然大笑,“修文,別忘了,你的姓氏筆畫數都不如人家!”
  不禁莞爾,笑意嫣然,昨夜至今,難得開始有一絲好心情。
  沈修文見我亦隻是笑,有些頹歎:“天下男兒何其多,就隻盛得下他唐徑天一人,意映,你太不公平!”
  心下一動,我起身笑道:“修文,若是將來你懷中嬌妻心中所想所念的,是另一男子,你還能瀟灑如斯?”
  如意大聲怪叫:“好你個時意映,竟然詛咒氣我親親小弟的大好姻緣起來了,皮癢了不是!”
  沈修文看著我與如意二人在花房梨嬉戲打鬧,想及我倆年歲比他大上些許,不由搖頭歎息:“姐,意映,我先走了!”見我倆都不理會,隻得悄然離開。
  修文身影微遠,我便舉手討饒:“沈如意,我投降還不成麽?”
  如意亦停下腳步,微微喘氣:“這小子終於走了!”
  忍不住取笑她:“看來沒心沒肺的該是你才對,這麽盼著他離開!”
  如意有些不依了:“難道你不是於我一同念想?兩個加起來已過半百的老女人,在這玩著七八歲孩童的追逐遊戲,為的,不就是把他趕走?”接過我遞上的菊花茶,茗了一口笑道,“何況,從進門到離開,他的眼中就隻有意映二字,哪裏還記得我這個大姐!”
  忙岔開話題:“最近店內怎麽不見了藍色玫瑰?”
  “染色劑隻能保持一周左右,慢慢花色就會掉光,況且,浸泡之後的玫瑰,也不似其他的那麽容易存活!”如意歎了口氣,笑道,“所以說,世上惟鮮花與小人為難養也!”
  “也就如意你這般耐性之人,才能定的了心!”
  如意輕笑:“要說潛心耐性,除了你時意映,還有誰擔的起?”
  知她說的又是我與徑天之事,我不由暗自歎息:“如意,我離婚了!”從此恢複自由之身,也不再招得她的諸多言語。
  她笑著接道:“離了也好,省得我每次見到你被冠以唐二夫人的稱謂,就心堵胸悶!”
  數十秒鍾之後,她將低首插花的我一把拉過:“意映,你方才與我說些什麽?”
  我抿嘴一笑:“聽你勸告,從此,又要做回時意映了!”
  如意大駭:“你說你要離婚?”
  “記得你的聽力一向不差!”
  她盯著我半天,良久無語,想來受到的衝擊不小。
  “你真舍得?”
  “有舍才有得,不是你常對我說的!”我笑著倚在一旁的花築之上,身邊幾朵白色的茉莉正散發著微微的清香,頗有些沁心。
  見如意如臨大敵般,心急火燎的將整理好的花束捧進屋內,我不禁攔下她:“如意,你這是作甚?”
  “關門,找處清靜之所,與你深談一番!”說話間隙,她已將數十束花搬入房內。
  “如意,我沒事!”
  感動之餘,頗有些忍俊:當日這樁婚姻,最不看好的,便是如意;而今我與他各自分飛,她反而不甚欣然,不知另一人……
  “信你才怪!”推阻之間,她已有些疲態,索性取了“休息”的牌子掛在門外,把我拉了進去,“怎麽,又想做回聰明女子了?”
  想起結婚前夜如意大罵我“笨蛋”的情形,不由眼神一黯:那一日,罵我之人,隻有如意與她,同是不甘,意秋念己,如意為的,卻隻是我!
  “為什麽想離婚?”見我不語,如意輕聲問道。
  我苦笑連連:“他心不在我身上,何必強求!”
  “情人節,結婚紀念日,你的生日,一一記得,這等有心,已是難求!”如意輕笑。
  “今歲的結婚周年,他是和其他女子一同度過!”
  “那是因為人家臥病在床,唐徑天隻是趕去探視而已,第二日不是補了禮物與你,你還有什麽不滿?”如意看著我,神情淡然。
  “他書房內擺放的,依然是與她的合照!”照片內的他,笑得燦爛,隻因身旁有最終愛的風伊依。
  “別忘了,臥室之內,可是隻有你與他的留影!”
  隻得節節敗退,高舉白旗:“如意,他不愛我!”
  “你不是說,愛分與他一半,彼此都已足夠。怎麽,現今終於覺得太少了?”如意依舊不依不饒。
  我無語,對他,當日求之不得,惴惴不安;放手之後,依然輾轉反側,夜不成眠,如意的話,實在無可作答。
  須臾,如意對著我大笑:“怎麽覺得這對白如此熟悉!”
  忽然憶起,三月之前,與她亦有這一段問答,隻是彼時互相易位而已。
  “不知你這算是漸悟,還是頓悟?”如意長歎一聲,“意映,他還是傷你太深!”
  心中大震,自以為演藝精湛,卻不料依舊隻是龍套一名。
  離婚這場大戰,不是非得翻江倒海,拚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才算得上傷害至深,皮肉之痛總不及內傷讓人哀毀骨立。
  “和那位玫瑰先生無關?”見我臉色黯淡,如意突然出聲問道。
  我微微一怔,繼而搖首,不是每人送你三月的玫瑰花,就得以身相許,更何況,我向來不喜此花——表麵高高在上,一旦失了刺,便柔弱如艾草,纖細如藤蘿,卻又不甘心依附他物,隻得慢慢枯萎。
  “有何打算?”
  “婆家既然消逝,能去的,隻能是娘家大門咯!”隻求進門之前,不會逼得母親大人破功散力,貴婦修養一夜塌陷。
  “唐二公子的一半身家,你準備如何處置?”如意眼角含笑,嬌聲問道。
  連連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要獻媚也早了點!”
  差點忘了,徑天可是唐氏集團的二少當家,風氏企業的總經理,年少多金,外人眼中,富貴非凡。
  如意大叫:“時意映,你不會清高到視錢財如糞土吧!”
  怕是視金錢與無物的那人是她才對吧,我大為頭疼:這個如意,向來把有關與我的錢財看的比她自己的還要重要!
  不由得訕然:“還未考慮的這麽深遠!”更何況,徑天他一不曾繼承家業,而來在風氏亦隻是打工之人,論折現身家,實在不甚豐厚!
  “你打算用奩金買他一個人情不成?”
  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是……”
  “能讓唐徑天欠你一個人情,日後也是受益匪淺!”如意頗為滿意。
  哭笑不得,如意心中,徑天始終隻是中品,有時難免好奇,如意眼中的上品男子,到底該是何等風采?
  “我的壓歲錢呢?”伸手問如意討要結婚前夜被她沒收入兜的存折,那可是從小存至出嫁前的私藏,數目已是不小。
  “意映,你還不至於淪落至此吧?”
  含笑以對:“除非你肯幫我找一處避難之所!”等風聲雨點通通消逝,再將頭首伸出,到時,又是一光鮮亮麗的時意映。
  “時意映,你不在紅塵多久了?”如意看著我,大聲歎道,“你可知,現今女子的失戀恢複期最長是多久?”
  “多久?”
  “36個小時!”
  不禁頗為好奇:“這麽精確!”
  如意笑了笑,將手中的兩束花擱在了桌上:“周五晚上8時五雷轟頂,周一早上8時收拾心情,出門後又是金剛無敵女戰士。若是不幸,分手期不是在周末,那麽,隻好迅速武裝好自己。眼淚,除了作為武器,用在其他場合,都已不再適用了!”
  忍俊不禁:“那滿街豈不見不著啜泣的女孩了?”
  “人前落淚,意映,你還是不屑為之的!”
  噤若寒蟬:“如意你不會這般狠心,讓我今日就披掛上陣吧?”
  故意在我麵前長籲短歎:“可惜,我這廟實在太小,供不得你這座大菩薩!”
  “如意!”輕拉她衣角,低聲細語。
  “怕了你了!”如意彎身在抽屜掏了許久,拿出一把鑰匙,“我學弟托我照管的房子,他下個月回來!”
  大喜:“就是說,我住個十天半月沒有關係咯!”
  “誤交損友,自作孽,不可活!”如意不理會我,在一旁哀怨連連。
  電話鈴聲想起,如意拿起話筒,大聲說道:“今日花房關門,有事明日再……是駱兄您啊,小妹方才沒聽出來是您……”聲音漸次婉轉輕柔,竟是嬌音軟語。
  掛下電話,如意對著一臉促狎的我,啐道:“拿人手軟,報應來了不是!”
  連上前獻殷勤:“房子主人耳提麵命來了?”
  “主人的堂哥!”如意歎了口氣,“我先出去一下,你自便吧!”
  望著如意頗為匆促的身影,很是感動:如意長我三歲,至今由是單身,母親一向不喜我與她交往,總怕我像她這般,成為她口中的老姑婆,但一路行來,惟有她待我最為真意。
  “沈如意,幫我紮束玫瑰!”
  走出門,竟然是林書煒,如意口中玫瑰事件的罪魁禍首。
  “意映,怎麽是你?”林君一見我,微怔,旋即恢複了平靜。
  我笑道:“如意不在,看來你隻能去別處買了!”
  “無妨!”他箭步走進花房內,挑了幾支紫紅玫瑰,揀了些情人草和劍蘭,自行包紮了起來。
  看他動作竟也頗為嫻熟,不由大為詫異。
  他抬首對我笑道:“如意有時也會叫我自己包紮,幾次之後,難免會有點心得!”
  不禁在心底暗罵如意,原來這些時日,她早已知曉,那日我對她說起此事時,竟然還故作不知,想來心底早已笑了我數遍。
  眼見書煒手捧鮮花站立自己麵前,不由有些局促,卻不料他隻是把花放在一旁車內的後座上,暗自鬆了口氣。
  “意映姐,不好意思,我來遲了!”氣喘籲籲跑來的,是如意店內的小葉。
  “反正我也沒事!”我笑著給她遞了杯溫開水,被她接過,一口喝盡。
  “意映,我送你吧!”林書煒在一旁輕聲說道。
  我淡笑:“還是不要浪費汽油了吧,又不順路!”
  “你不是要回家麽?”林書煒笑道,“我正要去府上拜訪,處理你與唐先生的一些事情!”
  頓時愣住,他,不是與端己不在一家事務所麽?
  “今日才去中程律師事務所報道,端己說他那裏人手奇缺!”見我滿心的疑慮,他笑著解釋道。
  暗歎了口氣,與徑天分手之事,最不願告知的,人員列表之中,就有他林書煒。但他既已如此解說,也隻得就情順勢,否則倒顯得自己心虛。
  於是回頭對小葉道了聲別,坐上他的車。
  “近來似乎事業頗為順遂?”見他側頭似要詢問自己什麽,連忙先扯出話題。
  林書煒笑了笑:“你之前不是一直說我的白色太過招搖!”
  沒想到那日和端己的笑言,也能傳入他耳內,我不由得哂然,但若把他的換車看作是自己的原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深色,不也挺符合你成功人士的身份!”我把眼光移向窗外的車流,許久不曾出門,原來,街上還是這般的擁擠喧鬧。
  他不置可否的輕吟一聲,不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左談右語之後,十幾分的路程,稍瞬即逝。站在共處了兩年之久的房子前,心神激蕩,午後的陽光,斜射入眼簾,竟也有幾分刺眼。
  “意映,幫忙拿一下好嗎?”
  轉身,手中立刻被放了一束花,隻得伸手接過,見他已是滿手的文件,遂跟在了他身後。
  一看到房門緊閉,習慣性的低首掏鑰匙,一旁的林書煒卻已先按下門鈴。
  “請進!”熟悉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入耳內,不由得心弦一緊,腳步亦有些遲疑。
  “意映,怎麽了?”
  抬首,見林書煒有些探究的眼神,連忙吐納呼吸,輕笑:“沒什麽!”
  走進客廳時,正對上迎麵的徑天,心中一驚,手中的那束花差點滑落,連忙把它緊緊抱在懷中。
  “意映,你來了!”一如既往的沉毅音程,聽在耳內,卻有些異樣。
  “林先生,麻煩你了!”他笑著和林書煒打招呼,接著回頭問我,“想喝點什麽?”
  腳下一個踉蹌,已在沙發上坐定的林書煒連忙起身,離我稍近的徑天已先行將我扶住:“我把花插起來吧!”
  說完,我與他俱是一愣,心中有種酸酸澀澀的感覺,似是五味瓶打翻在胃中,莫明的,竟有種想笑的衝動。
  幸而書煒適時的插嘴:“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開始?”
  如夢方醒,我輕輕的往一旁邁出幾步,選擇了在林書煒的左首坐下,而他,則在右首坐定。
  我看著對座的他,和林書煒言來語往,神色如常,不由得有些恍惚。
  “意映,你對我有怨懟?”昨夜他的問話宛然在耳。
  是啊,他自可問得無愧於心,胸懷坦蕩。結婚兩年,逢年就節,從不忘給枕邊之人送上禮物;即使出差在外,也總會打個電話報平安;除卻書房那張,更無一張與其他女子的親密合照,即便是牽手,也隻有在公開場合的握手禮儀,更何況,這中間,還隔著一臂又半的距離。
  一幹粉黛,俱都羨慕時二小姐的幸運,往日風流浪子收斂頑性,隻將滿腔溫柔付與懷中嬌妻。如今我若說有所不滿,豈非要招致天怒人怨?
  唐徑天自有他的驕傲自尊,此問題,昨夜已屬難得,今日,自是不會再提起。
  “意映,還有問題麽?”
  林書煒的話音忽然在耳邊響起,我頓時回神,抬頭看著他遞來的文件,見到將房子讓與我的條款時,忍不住起身笑道:“徑天,這房子不是說留給你嗎?”
  意料之內的遭到他連聲拒絕,我笑了笑:“難道你還要回去和大哥他們擠一屋不成?”
  “我已經讓朋友幫忙租房了!”
  “那還是省卻這等麻煩了吧,往後我會回中天上班,一人住此處,實在太不方便!”我將紙張遞回書煒,對他笑道,“我想與徑天說幾句話!”
  “那我就先走了!”林書煒含笑告辭,留下我與他麵麵相覷,相對無語。
  許久,他輕聲說道:“爸爸媽媽那邊,我會去跟他們解釋的!”
  “嗯!”低聲應了一聲後,突然意識到他說的是時家的兩位高堂,遂抬首笑道,“你打算如何跟他們解釋?”
  似乎沒料到我會這般發問,他當下愣住。
  “你若見了他們,就說是因為我甚為無趣,彼此不能適應好了!”
  “意映,我……本無意離婚!”他突然抬高了聲調,輕輕握住我的雙肩。
  我將頭微微一偏,肩膀適時的從他手中滑落:“可是我有心要分開!”
  做了兩年的怨婦,終於明白,自己還是適合做女將軍,馳騁沙場,遇人殺人,遇鬼驅鬼。
  “能否答應我一個要求?”離開時,輕聲問他。
  他笑道:“隻要你不是讓我把風氏送給你,其他的事,我能做到,一定盡心!”
  除了愛情,他對我,確實盡心。
  “那我就先謝過了!”含笑離開,關上房門的一刹那,忽覺心神被抽離了似的,全身綿軟無力,隻得靠在牆垣一側。
  “意映,你怎麽了?”是林書煒焦急的麵龐。
  “是不是拉下了什麽啦?”我靠著牆壁,笑著問道。
  “我一直站在此處等你!”
  看著他一反往常的嚴肅表情,我心下微動,笑了笑:“還有什麽問題,你跟徑天說就是了!”
  “意映,你是真不知我的心意麽?”他有些激動,往前走近了幾步。
  下意識的往後退,卻發現,退無可退。

  第 2 章
  “書煒,你在說些什麽呢?”原來裝傻充愣也是要天賦的,看著他一臉的深情,我竟隻得張口結舌。
  “意映,你可知,我三月之前推卻美國那邊的邀請,就是想等著你與他的事能有個了結……”見我有些不悅,他不禁自嘲,“明知這番話隻會讓你不快,可還是忍不住要對你言說。意映,你該知我脾性,在你麵前,我實在說不得場麵話!”
  我站定身子,看著他:“書煒,你也該知道,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相識多年,若愛上,與他,早已雙雙對對。
  他卻笑了:“這句話,似乎你已與我說過了,我還不至於如此健忘,要意映你一再的提醒吧!”看了看我的神情,又說了句,“怎的這麽嚴肅?”
  “書煒……”
  他攔住我:“讓我泄氣的話,拜托,一句足矣!”
  不禁莞爾:“書煒,謝謝你送的玫瑰!”
  他亦微笑:“早知送花能換你心動,前些日我應該送你一座玫瑰花山!”
  我不由有些詫異:“怎麽這些天的玫瑰花不是你送的麽?”
  他亦有些呆滯,繼而笑道:“看來又要多添一個競爭者了!”
  我淡笑,心下卻疑慮:到底是誰呢?徑天向來不會在尋常日子送花給人,似乎也無人會對一個已婚女子如此殷勤!
  “意映,要去哪,我送你吧!”
  笑著對他擺手:“我想一個人走走!”
  “好吧!”他歎了口氣,“意映,找到落腳之處,別忘了告知一聲!”
  不愧是相識多年,一眼便知我要做幾日逃兵,遂抬首笑道:“我會跟你聯絡!”
  “隻怕到時你已裝備齊全,無需我的關懷了!”說罷,他打開車門,與我道別。
  看著絕塵而去的車與人,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慢慢朝著路邊走去。
  雖與書煒他做了多年校友,彼此都有所耳聞,但都無甚親密交集,怎料兩年多前的偶遇,從此,“他對你一見傾心,你卻對唐徑天念念不忘”,想起如意說的這話,不由黯然。
  初次見到徑天,是在父親55周歲的生日宴會上,剛從海外部門調回國內的我被父母拉著,一次次向人陪著笑臉,隻覺麵部神經都癱了一大半。抿嘴鬆弛麵部肌肉時,我見到了站在角落的他,眼神空寂,嘴上卻含著笑。
  那一夜,大廳內不乏青年才俊,個個衣冠得體,沒有枉費雙親的一番苦心,一場變相的相親宴似模似樣。但眾人之中,我的眼裏隻有那個一襲深色西服的落寞男子。年少時看的武俠小說上,說是每個人都有一處命門,或許我的死穴,就是他。
  那晚之後,瘋狂收集有關他的所有資料,與一日後看著滿室他的照片發楞。實在料不到,他竟是自己最為深惡痛絕的蜻蜓群種,嬉戲花叢,沾染了一身的花粉脂香。8年前的第一樁風流韻事之後,共有23位紅塵女子與他有過牽扯,這其中,擺在自己麵前曾有過牽手合照的就有12位紅妝,個個出色,或豔壓群芳,或才情過人,卻一一折煞他手。
  “意映,他不是你的蕭郎,要想牽你的手,他即使用洗手液洗過無數遍,依然不夠資格!”與我一同歸國的如意苦心相勸,於是按捺下心中的悸動,全心投入工作。
  再度與他相識,卻是如意所賜,為此那些時日她一再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意映!”
  一聲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我的沉思,抬頭,不由笑道:“怎麽那位駱兄這麽快就放你自由了?”正是方才想及的如意。
  “在想什麽?”如意笑了笑,“是跟我去花店,還是馬上就去避難所養烏龜啊?”
  我亮了亮手中的鑰匙,回道:“就算你笑我是臨陣退縮好了,我也要休息幾天!”
  “我送你吧!”如意拍拍她那輛極為“秀氣”的摩托車笑道。
  看著這輛隨時都有可能散架的車子,我連忙搖頭:“哪敢勞您大駕呀!”
  “意映!”轉身之前,如意忽然叫住我,“沒事吧?”
  我回了一個甜甜的微笑:“還不至於要給地府增加人口負擔!”
  “你呀!”如意搖搖頭,揮了揮手,“走了!”
  看著她的身影迅速遠去,我定了定神,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向司機報了如意給的地址。
  到達住處時,我不由有些吃驚,眼前的房子,雖不是碧瓦紅牆,卻也典雅美觀,造型別致,尤其是屋前的一泓清池,凝碧映翠,別有一番風情。
  打開房門,亦是布置幽雅,隻是粘在指尖的滿滿灰塵讓人有些失笑,看來如意可免去雇人打掃房間的時間花費了。
  將屋子大致收拾完時,已是午後,我蜷在沙發上,享受著和煦怡人的陽光,不知不覺竟然進入了夢鄉。
  門鈴響起時,忍不住一躍而起,這個如意,動作還真迅速,這麽快就把行李把我從酒店搬來了。
  打開房門時,是一個提著行李箱的年輕男子,白色襯衣,深色長褲,穿在身上,十分熨帖,沒想到如意竟然支使起修文的朋友來了,遂對他笑道:“辛苦了,進來喝口水吧!”
  男子亦笑了笑,低聲說道:“還好,來時在車上小睡了一會!”
  想給他倒杯水,才發覺屋內一滴開水也沒有,不由窘然:“不好意思,剛收拾完房間!”
  “沒關係!”他將行李箱放下,從身後的背包上拿出兩聽綠茶,遞了我一罐。
  “謝謝!”連忙低頭道謝,再度抬首時,發覺他已抬著箱子走進了臥室,不由大感欣然,沒想到現今的小輩是這般有禮兼服務周到,遂小碎步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謝謝你啊!”我對他笑道。
  他愣了一下,繼而答道:“不用謝!”說完,徑自在床邊坐下。
  我不由得有些不快,先前對他的好感去了一大半,好歹也是女孩子的閨房,怎麽如此隨便,於是出聲說道:“回去之後替我跟如意說些謝謝啊!”話語說得如此明白,該起身離開了吧?
  不料對方卻起身詫道:“怎麽您不是沈姐麽?”
  我亦奇道:“不是如意讓你過來的麽?”
  “我才從英國回來,剛下的飛機!”他看著我問道,“你是誰?”
  忽然憶起,如意今晨似乎說起過,這房子的主人是個男士,莫非……
  “我是如意的朋友!請問如何稱呼?”拜托千萬不要是顧氏後人!
  “顧維俊!”
  大感頹喪,自己的運氣向來不佳。
  “我……是如意讓我過來幫忙收拾房間的,我現在就走了!”笑著與他道別,踏出臥室。
  剛走到客廳,門鈴又響起。還未等我有所反應,他已從我身邊走過,打開了房門。
  “請問有位時小姐是住在這裏的麽,沈小姐讓我把行李送到這裏!”
  大歎,難得如意如此的高效率,卻是這般的不合時宜,隻得硬著頭皮上前。
  “謝謝你啊!”還未走到門口,他已先行把行李箱接過,提進屋內。
  剛想開口解釋,他已然說道:“是不是沈姐讓你幫忙看家的?”
  順勢點頭,我笑道:“既然你已經回來了,我也不必住在此處了!”
  “這裏5點之後就很難叫得到車的!”他輕道,“如果你還相信我的為人,就先住一晚吧,反正房間都已整理好了!”
  能躲的一晚便是一晚,想來書煒通知之後,家中此刻必然是驚雷閃電,萬丈狂瀾。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收拾行李時,他敲門進來,笑著問道。
  “時意映!”我拿起如意放置在箱子一旁的保鮮袋,上附一張紙條:意映,多謝收拾房間,知你受累,獻上食盒一隻,敬請享用。不禁莞爾,這個如意!
  “《與妻書》?”
  耳邊傳來的問話讓自己微微怔愣,我隨即抬首笑了笑:“名有湊巧而已!”隻怕此生再也找不到叫著自己“意映卿卿”之人了。
  晚餐時,將食盒內分與他一半,如意向來準備食物都會多出正常數量許多。
  他也沒有推脫,欣然與我共享。
  看著他頗有些心滿意足的神情,不由心下一動:時家隻有三個女生,且俱不同母,我與大姐向來不甚親昵,與時意秋,想起都心寒,所以,一直都頗為渴望與兄弟姐妹同桌就餐,一家和樂。
  “是不是我吃得太不雅觀了?”他突然笑著問道。
  搖了搖頭,我亦笑問:“如意不是說你要下個月回來麽,怎麽提前了?”
  “如意?”他沉吟了一聲,“哦,你說沈姐,我與導師說了,論文回來寫,到時交給他就可以了!”
  吃完飯,我起身收拾碗筷,他也不與我爭搶,笑著稱了聲謝。這點與徑天實在太過不同,以往吃飯時,他隻要吃完,都會自動自覺的把碗筷收進廚房,然後在一旁等著我吃完。想來也頗為好笑,結婚之後,吃飯速度迅速加快,全因不願每次都讓進廚房洗碗。
  手上突然一滑,盒子啪的掉入水池中,幸而不是瓷器,我深吸口氣,搖了搖頭,怎麽又想起他來了。
  “沒事吧?”廚房門口探進他的腦袋。
  “沒事!”將盤子擦幹擺好之後,我笑著答道。
  “一會你先用盥洗室吧,我今天可能會很晚才睡!”他對我笑笑,向臥室走去,忽然轉頭說道,“晚安咯!”
  “晚安!”我亦微笑。
  躺在床上,反而睡不著了,或許是下午睡的太多了,我瞪著頭頂乳白色的天花板許久,又翻了個身。不知為何,腦海中頻頻出現此句: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不由的苦笑,習慣,真的是一種太過可怕的東西,不過兩年,好像許多東西已深入骨髓,即便能忍得了疼痛,一時也難以拔除。
  第二日,起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走至客廳時,發現一張留言條:意映,我去圖書館查些資料,順路會帶果腹之物回來,鑰匙我已帶走,看家的任務,就交付與你了!不禁莞爾,果真是小孩心性,遂低頭在紙上寫道:多謝招待,有機會一定報答!
  洗漱完畢後,將行李收拾完畢,出門恰巧碰上一輛計程車,看來,運氣還不錯,希望此後也是這般順利。
  提著行李箱出現在如意的花店麵前,竟是緊閉的大門:臨時有急事,關門幾天!
  大歎,一向都知自己的第六感沒有準星。
  硬著頭皮回到家中,站在大門口,猶豫幾許,卻依然不願按下門鈴。
  躑躅之間,大門突然打開,走出來的,是個瘦弱纖巧的女子。
  “大姐!”我輕聲叫道。
  見是我,她微微一怔,繼而低聲應了句:“是你啊!”
  看她的打扮,似乎是要出門,我便往一旁退了幾步。與意安的關係,從我進時家之後,就一直不鹹不淡。也難怪,母親進門時,她母親不過才身去半年,且那時我已與她腰齊平,意安表麵不說什麽,但我從小便知,她對家中另外三人有怨恨,怨的,是我和母親;恨的,是時家主人,時正廷。
  “進去後小心應對!”經過身側時,她突然說道,“自求多福吧!”
  “謝謝!”對著她的背影,我輕聲說了句,為的,不僅僅是先前這句話,而是補上前次她的施以援手,若非她,今日的時意映,隻怕又是一個梅若卿。
  走至客廳時,恰聽見方碧雲的尖銳嗓音:“還以為意映這孩子能鎮的住唐家的那位風流少爺,沒料到……”
  “還是被掃地出門,打包退回了,是吧,雲姨?”我在身後淺笑盈盈。
  母親抬頭見是我,冷哼了一聲,徑自從我身邊走過,進了臥室。
  “二小姐,怎麽這麽說話呢!”雲姨一臉的訕笑。
  “不過二姐你以後也要擦亮眼睛了,畢竟,被退貨的商品總是難再出售一些!”嬌柔的聲音之後,偏廳走過來端麗可人的時意秋。數月未見,竟出落的愈發鍾靈毓秀,原本三人之中,就以她的容貌最為出眾,而今,怕是彼此的差距,又要拉出一大截了。
  “總比滯銷品要好一點!”我笑著答道,幸而大姐今日不在家中,這番話,自己是斷然不會在她麵前說起。
  意秋的臉一沉,繼而笑道:“二姐,小妹可要跟大姐告狀去咯!”
  我不理會她,向二樓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
  我回頭,正對上怒容滿麵的父親,不由低眉垂笑:“回房間!”也好,一鼓作氣,十八裏山路一口氣走完,也免得再而衰,三而竭。
  “你的房間是在這裏麽?”父親沉聲問道,“不在唐家好好呆著,跑回來做什麽?”
  “爸,我與唐徑天已經離婚了!”
  此話一出,父親愈發的怒不可遏:“這麽有能耐,有本事就不要躲到家裏來,時家的飯桌上添不起你這雙筷子!”
  “說到添碗加筷,這裏多餘的人,隻怕不是意映吧?”不知何時,母親已推開房門,冷眼看著在一旁的雲姨,十年前,她以管家身份進入時家,而今,地位依然不尷不尬。
  父親一頓,臉上似乎有些掛不住了,重重的哼了一聲,隨後大聲的關上書房的門。
  “媽!”
  母親依然不理會我,輕輕掩上房門。
  大廳的一對母女相視一笑,亦各自走進自己的房間。
  獨自一人站在台階前,回望陡然變得清靜許多的大廳,五味雜盛,竟有些心神恍惚。方才的陣仗遠比想象中的輕鬆,可是心底卻沒來由的刺痛。
  將行李搬進房間後,我依然神遊八騖,對著梳妝鏡中的自己發呆。
  “意映,新居感覺如何?”
  電話那端是如意輕快的聲音,麵前不由浮現她的笑臉,我輕聲笑道:“鵲巢雖好,可我終究是隻雉鳩而已!”
  如意微訝:“顧家小弟回來了?”
  我一愣,意識到她說的是顧維俊,遂笑道:“是啊!”
  “很久沒見了,不知如今出落的怎樣了?”
  “好一個翩翩佳公子!”樂得陪她胡鬧。
  “那還不抓緊機會?”如意的聲音頗有些幾分笑意,“人家如今可是單身!”
  我亦故意連聲哀歎:“你怎不早提醒我?”
  “你回時家的鬼屋去了?”
  “如意,我家住的可都是有心跳的活人!”
  “時家的那些人,不提也罷!”如意說這話從不怕我生氣。
  我笑笑,不答。
  “意映,你母親不一定會領你情的,倒不如搬出來!”
  我呆了呆,輕歎了口氣,如意還是最為了解我:“那樣豈不是留我母親孤身作戰?”
  “你嫁給唐二少的時候,她還不是一人!”如意笑道。
  “今時不同往日,那時唐徑天三字一出口,誰敢對她不敬,如今,隻怕我一搬出時家,每日的冷嘲熱諷就要淹死她了!”思想起時意秋小小年紀,便已如此尖酸刻薄,不由大為感慨。
  “那你自己小心應對吧!”嘮叨了幾句,如意掛了電話。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笑臉,我不由苦笑,明明該是港灣的家庭,卻像地下戰場,非得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化險為夷,平安度過。
  “有什麽打算?”晚飯時,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後,父親終於開口問道。
  “我想回公司上班!”
  “那怎麽行?”話音剛落,一旁站立的雲姨急忙出聲說道,見眾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又急急解釋道,“我是說二小姐剛剛回來,總得休息一段時間吧!”
  母親抬眼看了一下她,冷聲說道:“我們討論家事,外人似乎不宜插嘴吧!”
  父親的臉色一變,嘴唇動了動,卻依然不出聲。
  我不由在心底暗歎,現時父親隻怕定是在後悔當日的頭腦發暈,將中天30%的股份轉與母親,滿心以為可以換得時家的男丁,卻不料,迎來的隻是女兒身的我。母親的那一招攜子同死,至今讓如意頗為佩服:“意映你若能學到你母親一半的功力,隻怕世上已經沒有時意秋這個人了!”
  常常在懷疑,母親對父親的感情,到底是愛,還是恨?為父親甘心褪下職業套裙,做他不見光的地下夫人多年,終於熬的出頭,坐上時家女主人的位子不過幾年,卻也立即麵對當日意安母親同樣的局麵,父親,又結識了雲姨。
  意秋三歲時,母親鬆口將她接了進門,然而,雲姨,她始終不肯承認,寧願讓她以管家身份,日日在麵前出現,也不願讓父親另覓金屋。
  想來頗為好笑,一向自詡風流的父親,如今麵對兩位紅顏的明爭暗鬥,卻是躊躇莫展。也難怪,母親手握中天三成股份,說話底氣,始終強於他人。
  “我媽的意思是,二姐已經兩年多不曾涉足商場,公司的事,我現在一人也能掌控;況且,怎麽著也要等二姐離婚的消息平息了之後再談吧,否則,豈不是要公司職員整日接待上門的小報記者?是吧,卿姨?”意秋對著母親嬌聲笑道。
  母親神色一窒,側眼看了我一下,見我若無其事的看著眾人,不由低哼一聲。
  “意秋的話也有點道理,那我就在家休息幾天吧!”我笑著接道,也好,趁著這幾日養精蓄銳,重出江湖時,才不至於倉促應戰。
  愜意不過三日,父親一聲令下,時意映走馬上任,掌管市場部,時意秋重回人事部,表麵看來,我與意秋同等高度,隻可惜,我手中握有尚方寶劍,總裁不在時,全權處理公司業務。回公司的第一日,一幹舊臣熟友,欣喜不已,不顧一旁意秋鐵青的麵容,紛紛上前道賀。
  在辦公室坐定之後,我立刻調出這幾年公司的業績報告,吃驚不小,想不到意秋閱曆雖淺,卻自有行事風格,時氏這幾年雖沒有大的舉措,卻也是穩中有升,收服一幹職員,她缺的,隻剩餘一個時機。而這個時機,卻偏又被我橫生生插了一腳。
  看著麵前的資料,我不由搖頭苦歎,難怪意秋這般恨我,似乎每次都是我在壞她的好事,無論學位,感情抑或事業。
  關了電腦,與秘書小如吩咐了一聲,便往君氏大樓趕去,做事之前,總得先謝謝為我鋪路之人。
  “子真姐,謝謝你!”看著埋首案頭的纖麗女子,我由衷的道謝。
  君氏的總經理,葉子真抬頭笑道:“我又沒幫你什麽,怎麽這麽鄭重其事?”當日在我與徑天的婚禮上,我與她一見如故,也明白這個商場上的奇女子亦不過是個尋常之人。
  我亦笑,若非她說了句,中天若是有時意映,勝算應該會多一點,如今怎麽有我的鹹魚翻身?
  “恢複單身的感覺怎麽樣?”子真看著我,輕聲問道。
  我笑了笑:“如今隻慶幸離開的不算太晚,否則,再過些時日,隻怕中天連立足之處都容不下我!”
  “意映,當年你從鼎天的程飛謹手上搶了和華泰的合作項目,可是轟動一時,怎麽,那時的風采都不見了麽?”
  我不由苦笑:“子真姐,你就別再取笑我了!”當日成功取得與華泰的合作議案,勝在程飛謹的一時大意,不能不說是有運氣在的,而今,我未必有這份幸運,更何況,還要時刻提防時意秋的近距離搏殺。
  “意映,你這次可要拿出十成的功力了!”子真臉色一正,輕聲笑道。
  我有些詫異,先前看過的資料中,似乎對手還沒強到讓她這般嚴肅的地步。
  “你的競爭對手,如今又要添上一個了!”子真笑了笑,若有深意的看著我。
  “是誰?”
  “唐徑天!”
  微怔:“風氏什麽時候也對房地產感興趣了?”
  她亦搖首:“總有他的道理,意映,以風氏的實力和徑天的才智,你要勝出,隻怕很難!”她看著我笑了笑,“公事上麵,我不會偏袒你一分,到時我若將項目交由他人……”
  “我一定心服口服!”笑著接道,子真她已幫我許多,我也不屑她如此賣我人情。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咯!”她笑著與我握手,雙手接觸之時,隻覺心下安定了許多,我不由含笑出門。
  經過過道時,突然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是他,心中一緊,下意識的推開一旁的辦公室,走了進去。
  許久,不由失笑,時意映,你這是怎麽了?
  於是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意映?”
  身後傳來溫和的聲音,身子一僵,硬生生的回頭笑了聲:“好巧!”
  依舊是和煦的笑容,兩人之中,似乎隻有他一切如常,安之若素。
  “子真說這次中天也會參與,我先前並不知情!”
  我笑道:“若是你知情,會讓給中天嗎?”
  他微怔,繼而笑了笑:“意映,我以為你不會問我這種問題?”
  我亦有些失神,若換作之前,我的確不會發問。
  “到時可別手軟哦,我可是會全力以赴!”我笑著轉身,隻覺一身疲憊,連邁步都有些蹣跚。
  “意映!”他忽然叫住我,“爸媽他們下個禮拜回來,媽她老人家說很想見見你!”
  腳下一頓,不禁有些詫異,他還沒有把離婚的消息告訴他們麽?爸媽下周回國,這……意味著風伊依也要回來了!心下微微一動,我笑道:“我還是不去接機了,免得尷尬,爸媽那邊,就麻煩你解釋一下了!”說完,忍住了回頭的衝動,徑自往前走去。

  第 3 章
  近一月的挑燈夜戰,成功瘦身的同時,也終於將計劃書完成。
  出關時,如意硬要拉著我出去慶賀,眼見她叫了一桌的菜色,不由失笑:“你想撐死我啊!”
  “我拚死拚活,上山打獵,下海撈魚,竟然還比你重了兩公斤,不把你的體重拉上去,我怎麽能甘心?”如意齜牙咧嘴,一臉的不滿。
  “那怎麽一樣,你是去度假,我這才是拚盡老命!”不禁感動,每日回家報到,父親關心的,是公司的運作如何;母親,始終是冷眼以對;惟有如意,一見麵就看到我的消瘦。
  “勝算有幾成?”
  “對半開吧!”
  如意急道:“那你還這麽悠閑!”
  “就算我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也無濟於事啊!”我笑著答道,“反正計劃書已經交給了君氏,是福是禍就隻能等了!”
  “唐家那位有什麽動作沒有?”如意靠著椅背,低聲問道。
  我笑了笑,這一月來,徑天的母親來找過自己無數次,可惜,都總是緣鏗一麵,擦身而過。
  “看來這一次那些小報記者挺仁慈的,沒有對你這個下堂之人落井下石!”
  我笑了笑,這些日子,除了翻閱各式資料和相關消息,一直都沒有時間去關注小道消息,看來,有關我與唐徑天的消息似乎不是很多。或許,近日吸引他們眼球的事實在太多,已經分不出太多的精力來對這樁已分崩離析的婚姻指點一二。
  “那我當日豈不是杞人憂天!”笑著扒了幾口米飯,這些天,每日的麵包泡麵,實在是懷念五穀雜糧。
  “風伊依明日回國!”如意一邊低頭喝湯,一邊淡淡的說道。
  心中微微一動,她不是和徑天的父母一同出遊的麽,怎麽沒有一同回國?嘴上卻不動聲色:“是嗎?”
  如意抬首看著我,笑道:“在我麵前就別掩飾什麽了!”
  我歎了口氣:“如意,我除了這兩個字,還能說些什麽?”
  如意一怔,大笑:“是我糊塗了,該罰!”
  才意識到如意的不對勁,攔下她拿酒瓶的左手:“如意,出什麽事了?”
  如意笑著搖頭:“意映,再過幾日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我微微一愣,繼而笑道:“是啊!”
  “還記得去年生日時,我對你說的話麽?”如意眯著眼看我。
  去年生日?印象中似乎是很久遠的時間了,不禁莞爾:“看來我也要患上健忘症了!”
  如意亦笑:“是啊,我們這幫老女人,連去年的事情都記不得了,哪裏還想的起多年之前的事情!”
  我不再攔她,自從那年她與沈家脫離關係之後,每到此時,情緒都異常低落。
  喝了一杯紅酒之後,如意也停了杯,看著我:“意映,吃飽了沒有?”
  見我點頭之後,她揮手叫來服務生,欲結帳出門。
  “怎麽不喝了?”看著麵前的酒瓶,突然有種衝動,真想大醉一場,醒來後物事人非,從此與我無幹。
  “不想喝醉!”如意起身笑道,“發酒瘋的女子,除了讓人看笑話之外,永遠也招不來旁人的同情!”
  將如意送至她的住所之後,她笑著與我道別:“意映,等著你的好消息!”
  不由的豪氣幹雲:“放心,明日定殺的他們片甲不留!”
  回到家中,母親依然在自己房中,雲姨見是自己,訕笑著轉回偏廳,意秋依然不在家中,隻有意安打了聲招呼:“回來了?”
  “嗯!”慌忙答道,卻見她已轉身離去,不由暗自歎氣,與意安的關係,依然這般冷淡。
  回過神時,父親已經站在麵前,沉聲問道:“和君氏公司的人談的如何?”
  我笑道:“爸,我是和如意出去吃飯!”
  父親的臉色一變:“你沒有和君氏的葉子真一起?”
  不禁失笑:“爸,君氏的葉總很忙的,不是每次都有時間來招呼女兒!”
  “那你還有心情和狐朋狗友出去玩!”語氣已由詢問變為質問。
  忍不住回道:“如意是女兒最好的朋友,識人鑒友,女兒自問還有這點才智!”
  “二小姐,你怎麽能這麽對你爸爸說這種話呢?”不遠處的雲姨突然插嘴說道。
  我頭也不回,揚聲說道:“我和我爸爸討論事情,閑雜人等,插什麽話?”
  父親怒道:“都給我閉嘴!”
  順勢說道:“那女兒上樓了!”
  打開二樓房門時,隔壁的意安忽然走了過來,輕聲笑道:“大快人心!”說完,又退回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不禁有些呆愣,不知她說得是雲姨還是父親?自從母親進門之後,意安對父親一直都很冷淡,意秋出現之後,她更是甚少與他交談,惟獨對我,還肯吝惜隻字片語。
  是夜,竟然無眠,看著窗外隱隱綽綽的月影,不知為何,竟然滿腦都是那句“三秋庭綠盡迎霜,唯有荷花守紅死”,真是詭異。
  翌日,被鬧鈴叫醒,梳洗打扮時,驚見一對熊貓眼,不由大歎,果真是老了,年少時,通宵不睡,第二日依然神采奕奕,哪像現在這般,一日不與周公約會,就被留下印記:昨夜此女子不曾與周公相見!
  匆匆趕往君氏15樓的辦公室,萬幸,還有一刻鍾,等在一旁的秘書小如早已是心急如焚,一見我,似遇見救命恩人般,欣喜若狂。
  我輕拍她的肩膀,暗自平息自己的心跳。
  看行程表,中天排在風氏之後,不由忐忑,低頭再看了一眼,赫然是唐徑天三字,大為惶然,原本以為這個項目,在他們公司看來,並不是那麽的重要,而今老總親自出馬,可見風氏的看重。原先已經平複的心跳,似乎又劇烈起來。
  “時經理,我們這次能贏嗎?”
  偏生身旁的小如還拚命給自己泄氣,我趕緊攔住她那頗為喪氣的聲音:“對我沒信心?”
  “時經理,請進!”一嫻雅女子推開大門,笑著與我打招呼。
  輕輕走進辦公室,這麽多年,從未像今日這般誠惶誠恐。
  攤開計劃書,授意小如打開電腦和投影儀,深深吸了口氣,開始自己的演講。
  侃侃而談的間隙,突然有人插嘴問道:“為什麽中天會覺得在這塊地段發展中級住宅區更為適合呢?”
  我釋然一笑,說出了事先早已準備的答案:“這塊地皮雖然也屬黃金地塊,但畢竟已有些偏離市中心,但是附近的超級市場,幼兒學校,一應俱全,如果加以開發,應該可以吸引中產階級來購買?”
  “開發成高級住宅區,甚至別墅區不是更好麽,地段附近適逢境湖,山水秀美,且方圓幾公裏都不曾有工業區,空氣清新,相信大有可為!”問話之人含笑晏晏,氣勢似乎比之與我更加逼人。
  我一怔,繼而笑道:“對於中產階層而言,一幢地段和價位適合的房子,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夢想;而對於購買別墅的消費者而言,多出一幢或少去一幢,都不是那麽的重要,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會那些終日為棲身之所努力的人們建造屬於他們的房產呢?”
  “可是……”問題接踵而來,招架之間,已經頗為吃力。
  終於全身而退,走出辦公室時,身後突然走來一人:“意映!”
  我回頭,見是子真,遂對她笑了笑:“剛才怎麽不見你在會議室?”
  她笑道:“這個項目,不是我負責,我隻不過是在他們討論之後的定案上簽字而已!”說完,她輕輕拍了拍我依然有些顫意的肩膀,“意映,別把成敗看的這麽重要?”
  我微愣,須臾,苦笑:“是不是已經出局了?”
  子真輕笑:“別這麽敏感好不好,我方才進來聽了一會,你的計劃很好,可是,你說話的口氣,不像平日裏的時意映哦!”
  鬆了口氣,笑了笑:“總不能像平時這麽隨意吧!”
  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是不是因為徑天,所以你才這麽在意?”
  心下一驚,我看著她,無語以對。
  “你方才的聲音,語調太過尖銳!”臨走時,她笑到,“三日後,看君氏和中天這次有沒有緣分合作吧!”
  這次如果不能合作,還有下一次呢,聽出她的話外之意,我笑著叫上在一旁的小如:“我們走吧!”
  三日後,從子真手上取過兩家合作的合同擬本,心中不勝欣然。
  實力財力與風氏相差一大截的中天,竟然能拿到這個項目,也算是讓業界小跌了一回眼鏡,於是財經周刊難得的以一個弱質女流作為封麵,細數我的求學曆程,初出茅廬,鋒芒畢露,此後的嫁做商人婦,甘居幕後,到如今與唐徑天的勞燕分飛,巨細罔遺,文章狀似無意的提了一句,這一次時意映的對手,恰是共枕了兩年多的風氏老總唐二公子。末了,輕描淡寫的一句,“據聞,此次合作方君氏的總經理葉子真,與她相交甚深。”句號結尾,卻依然意味深長,饒是我這個當事之人,亦忍不住心領神會的“哦……”了一聲。
  鈴聲響起,是如意的電話。
  “意映,看了報道沒有?”
  “剛把最後一個句號看完!”我笑。
  “意映,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如意的聲音忽然轉為低沉。
  我大笑:“如意,少來了,在我這裏裝什麽深沉?”
  如意亦笑:“今晚有空麽,替你慶功!”
  “前天不是剛給我擺過慶功宴麽?”
  “那怎麽相同!”如意笑道,“這次是慶賀你還能趕在30歲之前,當一回封麵女郎!”
  我輕聲笑了笑:“說的好像我馬上就成雞皮老嫗似的!”
  如意不理會我:“說好了,晚上七點,藍色星空,靠窗的位子!”
  掛下電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先前的雜誌,不由得莞爾。說來這次,子真不是沒有幫我,事後曾看過風氏的計劃,與我不相上下,若非她主觀上站與我這邊,客觀的說,選擇風氏亦在情理之中。
  走出辦公室,一派繁忙,場麵頗為欣欣向榮,中天能拿下這個項目,年底的財務報表應該會比較漂亮,想當然爾,每個職員自然會毫無例外的聯係到年底的獎金和分紅,心底自然是喜悅異常。
  “二姐,恭喜你!”意秋突然從轉彎處走出,對著我笑道。
  “我又有何喜?”我亦淺笑以對。
  “拿下和君氏的合作項目,二姐你功不可沒,這可是前天爸爸親口說的!”意秋低頭整了整衣擺,“不過你也得跟姐夫……哦,是唐二哥說些謝謝才是啊!”
  我微微一笑:“是得跟他說聲謝謝,昨夜他打來電話向我道賀,我一時高興,倒忘了道謝了,多謝你提醒二姐啊!”說罷,施施然離開。
  身後有輕微的響動,可以想見意秋的一臉土色,唐徑天,依舊是她的軟肋,可我卻沒有一絲欣然,在自己的心底,依然懷念那個曾經甜甜叫著自己“姐姐”的小妹,如今,她卻把我當作刻骨仇人,偶爾踩上我一腳,便心花怒放。
  “意映!”剛踏入店門,如意已經起身喚道,於是快步走過去。
  “時意映,你又遲到!”如意嗔道,“不是做了名人,就不認識我們這些尋常名女了?”
  “小的哪敢啊,沈大小姐!”我低聲叫道,“路上堵車!”
  “下次換個有創意的借口好不好?”如意歎道,“我就不信,中國的馬路怎麽就在你時二小姐出門時突然變窄了!”
  我也跟著她歎氣:“確實是堵車,你又不信!”
  “是啊,現在還有幾人相信意映你是憑借自己的實力,才拿下那個項目的!”如意忽然有些激動。
  我眼神一黯,繼而笑了笑:“如意,草色人心相與閑,是非名利有無間!”
  “你呀!“如意歎了口氣,“真怕你哪天修煉成佛,飛升而去,那我豈不是要對著個佛像傾訴煩惱!”說完,臉色忽然有些異樣,對著我身後翻了個白眼。
  我忍不住回頭,正見淡淡微笑的唐徑天,心下了然,如意對他,始終沒有好感。
  “好巧!”他笑著微微頷首。
  心中一動,我亦笑:“是啊,好巧!”出嫁之前,諸般刻意,製造與他巧遇情節,卻屢屢成空,而今,刻意相避,卻一再的相見。
  “恭喜你!”和如意打了聲招呼之後,他轉向我笑道。
  還未開口,對座的如意已插嘴道:“這還得感謝唐總您手下留情啊!”
  他微愣,繼而笑道:“這次,我們確實是稍遜一籌。不知情人的說法,意映,你別太在意!”
  我笑了笑:“記得你以前從不來這裏的!”雖然這家店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處,可是無論多晚,他總是習慣回家吃飯。
  頓了一下,他低聲說道:“我在樓下看到你的車子!”
  心弦一顫,我假意低頭喝茶。
  “不打擾你們了!”抬首時,恰見他含笑道別。
  走至門口時,他腳步停了一下,我以為他又要回轉,卻不料,他隻是走向外帶處,差點忘了,這裏的翡翠糕向來出名,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是風伊依最喜歡的點心之一。
  又低頭喝了口茶,隻覺味道已大不同於先前。
  如意幽幽一歎:“時意映,你已經無藥可救了!”
  我抬頭笑道:“又惹您老人家不快了?”
  如意看著我,欲言又止。
  重又斟了杯茶,我笑了笑:“我又不是你書桌上那台電腦,格式化之後就一片空白,總得讓我慢慢消化吧!”
  如意輕笑:“真不知該怎麽說你才是!”
  “那就別說咯,喝茶!”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清香甘冽,好茶。
  “說什麽呢,這麽開心!”身後傳來清越的笑聲,回頭看,竟是許久未見的林書煒,身旁是一臉笑意的修文。
  大為詫異:“你們怎麽也來了?”
  如意笑道:“是我通知他們來的!”說罷,起身坐到我身邊,把對座的兩個位子留給他們。
  坐定之後,林君突然歎道:“如意,你何苦要多此一舉呢,意映身邊的座位,我們就這麽坐不得麽?”
  如意抿嘴一笑:“不是坐不得,是意映喜歡我坐她邊上,是吧,意映?”
  惟有連連點頭。
  “修文,我們不理這個瘋婆子!”林書煒對著身旁的修文笑道。
  不禁問道:“你們什麽時候也變得這般熟絡了?”
  修文笑著接道:“之前在大姐的花店見過林大哥幾次,剛剛是在店門口遇上的!”
  我低聲詢問如意:“什麽時候去你花店,書煒也這般勤快了?”
  如意笑道:“之前你不是說要閉關修煉,他就到我這裏來探聽消息來了!”
  “你們兩個,視我們兩個七尺男兒與無物是吧?”林書煒插了句話。
  我抬頭笑了笑:“喝什麽?”
  “咖啡!”
  “鐵觀音!”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我對書煒笑道:“書煒,這裏隻有茶,要喝咖啡,下次吧!”
  “意映,你還是這麽固執,認識你這麽久了,就隻見你喝茶!”書煒歎了口氣,“就九曲紅梅吧!”
  如意笑:“這叫堅持,不是固執!”
  喝茶間隙,他突然又說了句:“隻盼意映你在感情上也別這般堅持才好!”
  微微一怔,我轉向修文:“你的畢業論文怎麽樣了?”
  修文笑道:“差不多了。意映,我也同意林大哥的話,天底下又不隻是唐徑天一個好男兒!”突然臉色一變,對著如意叫道,“姐,別每次都踩我左腳好不好,換右腳平衡一下嘛!”
  我不禁莞爾:修文,終究是年少心性。
  林書煒亦接道:“就是,若是意映肯點頭,明日花轎我就抬往時家門口!”
  修文趕緊把茶杯放下:“還有我這一頂呢!”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你呀,晚了!”書煒笑道。
  修文亦笑:“別忘了,要公平競爭!”
  如意一直在旁邊輕笑:“紅顏禍水!”
  林書煒朗聲笑道:“說的是如意你吧!”
  我在一旁抿嘴笑道:“怎麽突然覺得你和如意二人很是合契!”
  “怎麽可能?”兩人齊作驚恐狀。
  如意更是連連搖頭:“意映,你不知道麽,我和他呀,天生就八字不合!”
  惟有修文在一旁頗為自得,隻顧低頭飲茶。
  走出店門時,已是皓月當空,夜色深重。
  書煒笑著對我說道:“我送你回去吧!”
  搖了搖手:“我開車來的!”隨即轉向如意,“如意,要不要我送你?”
  如意亦搖頭:“不用了,把修文叫來,就是讓他臨時冒充一下護花使者的!”說罷,與我揮手道別。
  “意映,那你自己開車小心!”修文輕聲的說了句,急忙轉身跟在了如意身後。
  “意映……”
  我攔住他的話,笑道:“書煒,路上小心!”隨即走向停車處。
  到家,已近十點,打開門時,竟然發現父母都坐在客廳,心下微動,深夜為我候門,難得!遂輕輕掩上門,走至他們麵前,低聲叫道:“爸,媽,怎麽還不睡?”
  “怎麽回來的這麽晚?”返家一月有餘,母親終於開口對我說話。
  可惜我再也不似以往那般誠惶誠恐:“和朋友出去喝茶!”
  “那也不要這麽晚回來,別忘了,自己現在是個單身女子!”
  且是個離過婚的單身女子,我在心底輕歎,無論如何,在母親眼裏,有關我的是非,總是不會少。
  父親也插了句:“讓外人看來,時家的女兒成何體統!”
  我笑著問道:“意秋呢?”
  父親一窒,遂不再說話。
  看來還有人比我晚歸,我笑著準備告退,母親突然叫住我:“意映,今天周公子等了你一夜!”
  周公子?哪個周公子?我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下午出門前,小如跟自己提及,總裁大人命我早點回家吃飯,難不成,二老這麽快就找到後備人員了?遂轉身麵向母親:“這幾日公司的事務繁多,女兒實在記不起周公子是哪一位了!”
  “那又何來空閑時間陪朋友吃飯?”
  “女兒是向中程律師事務所的朋友谘詢一下相關的法律條文!”
  母親頓了一下,亦不再言語了。
  於是含笑上樓,見意安的房間還亮著燈,忍不住敲了敲門。
  “進來吧!”
  推門而入,見她正靠在床沿看書,湊近了看,竟然是《格林童話》,不禁有些詫異。
  意安晃了晃手中的書,笑道:“而立之年,還看這種幼稚的書籍,是不是很奇怪?”
  我亦笑:“是有點!”難得她今日這麽有談話的興致,不由靠近她問道,“看到哪裏了?”
  “《水晶球》。”意安看著我低笑,“躲的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
  我無語,隻是笑了笑。
  “我要睡了,出去時幫我把門關上吧!”說完,她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作勢便要躺下。
  我輕聲說了句:“晚安!”隨即走出房間,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音,我停了腳步,往樓下望去,恰見抬首的意秋,不禁一怔,這情景,與那時一般,我站在二樓,看著與雲姨一同進門的她。隻是,一樣場景,卻是兩種情緒。
  見是我,意秋亦愣了一下,隨即低頭往客廳走去。
  我也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視線觸及床邊櫃子上的水晶球,不由感慨:若是世上真有如人意願的水晶球,不知是不是真的就毫無煩惱?
  翌日中午,從餐廳經過“雲裳”時,忍不住駐足停步。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放棄了推門而入的念頭,轉身離開:衣櫥裏的衣服已經頗為壯觀,港更何況,添置衣裳,實在太過消耗精力。
  走至馬路中間,忽聽身後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回頭,不由得愣住。
  “怎麽,連媽如今都不肯叫了?”徑天的母親,蘇若華笑著問道。
  連忙叫了聲“媽”,走過去攙著她:“您怎麽會在這裏?”
  “伊依說要陪我這個老太婆出來逛逛!”
  說話間,“雲裳”的店門忽然打開,走出來的,恰是風伊依。見她腳步輕盈,巧笑嫣然,看來心情頗佳。
  “意映姐?”見是我,她連聲叫道。
  我笑著問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周中,打你公司電話,都說你在忙!意映姐,你是不是存心避開我們啊?”風伊依看著我問道。
  心頭一凜,忙笑道:“怎麽會?”
  一旁的蘇若華亦笑;“那現在我這個老太婆想請你喝杯茶,有沒有時間啊?”
  趕緊接道:“媽你這不是折煞意映麽,該我請你們才是,就當是為你們接風好了!”
  於是三人找了個附近的茶樓,坐定之後,竟都無語。
  我抬眼看了一下右首的伊依,幾月不見,似乎眉宇間多添了幾許風味,愈發的嬌俏窈窕。
  “意映!”對座的蘇若華忽然出聲說道,“徑天若是有什麽做的不對,你可以來跟我們說,我和老頭子會替你作主的,為什麽一定要鬧得要分開呢?”
  “媽!”我輕聲叫了聲,在唐家兩年,她和徑天的父親對自己像女兒般疼愛,對著她,真不知該說什麽,“徑天他……很好,沒有對不起我!”
  “好好的,那幹嘛要離婚呢?”
  “我們,隻是個性不合!”
  怪不得現代人離婚,十之八九都是個性不合,這四個字,的確是個很好的擋箭牌。
  “如果媽希望你能回去,你會跟媽回家嗎?”她忽然一臉的期待。
  隻覺的自己有點殘忍:“媽,我和他離婚協議都已經簽了,意映不會再回頭了!”
  歎了口氣,她看著我,低聲說道:“是我們家徑天沒有福氣!”
  眼神一黯,我趕緊回道:“是意映沒有福氣,不能再做媽您的兒媳婦!”
  相對黯然,三人,許久無語。
  離開時,伊依突然問道:“意映姐,兩周後就是我的生日,到時,你會來參加的吧?”見我不答,連連拉著我的手,“你一定要來哦,不然我一定會很失望的!”
  惟有點頭。
  “一定要來哦!”離開時,她仍不忘叮嚀幾句。
  走出店門,我幫忙叫了輛計程車,打開車門時,蘇若華忽然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笑道:“有空來看看我這個老太婆,好嗎?”
  心頭一酸,連聲應道:“一定一定!”
  看著漸漸遠去的車子,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生日,後天,似乎就是自己的生日了,除了如意,還有誰會記得自己的生日?

  第 4 章
  兩日後,出門前,母親突然叫住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不由有些詫異,自從雲姨出現後,母親已經很多年沒有提及我的生日了;而父親,自我出世之時,便恨不得這天他是在夢中,盼得夢醒之後,就可以換成夢想已久的男兒郎。於是低聲答道:“是!”
  “我和你爸爸想替你過個生日,晚上六點,在星悅飯店三樓,你下了班就直接過去吧!”
  低聲應了句,我從母親麵前匆匆走過,意料之中,既然不肯死心,去見上一麵又如何!
  到了辦公室,給如意的花店打了個電話。
  “意映,正想問你呢,今年的蛋糕想吃巧克力的,還是……”
  “如意,今年就等到你的生日時,一起過吧!”隻怕今晚是沒有多大胃口來吃蛋糕了。
  如意笑道:“怎麽,今晚佳人有約?”
  我亦輕笑:“是啊,可惜約我的,是兩位高堂!”
  話音一頓,如意在話筒那端大笑:“這麽快就給你找到另一半啦,怎麽樣,是以口才見長,還是容貌取勝?”
  我大歎:“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怎麽,還沒見到真命天子?”如意依然輕笑不止。
  “除了知道對方是周家公子之外,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
  “周家?那個從英國留學歸來的醫學博士?”
  不由的奇道:“怎麽,如意你見過他麽?”
  “沒有,不過聽說他為人還不錯!”
  忍不住笑她:“什麽時候你也信起道聽途說來了?”
  “心情好點了,是不是開始對晚上的約會有點期待了?”如意在那端取笑道。
  “是啊是啊,我現在恨不得時光飛逝,一眨眼,就已經是晚上六點!”我笑著掛下電話。
  “時經理,您的花!”小如敲門進來,手捧著兩束花,一臉的羨慕。
  取過花束之中的卡片,粉紅玫瑰,是林書煒,潔白百合,是沈修文,不由搖頭輕笑:書煒,還是這麽固執,明知我不喜玫瑰,卻還是要堅持送他自己最喜歡的花。
  下午五時三刻,忍不住詢問小如:“沒人找我麽?”
  小如低頭翻了下資料,笑道:“五分鍾前,華美的副總打來電話,想約您下周五參加他們公司的周年慶;剛剛中程事務所的陸先生說祝您生日快樂……”
  歎了口氣:“知道了!”
  “時總,剛剛總裁要我提醒您別忘了晚上還有事!”
  大感頹喪,揮了揮手:“你出去吧!”任你是潘安轉世,牧之投胎,本小姐今晚就是不想見,能奈我何!
  六點差五分時,還是趕到了星悅飯店,實在是好奇,能讓父母同時滿意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三頭六臂?
  推門時,2號桌一深色西服男子隨即起身,對自己笑了笑。
  正角終於出場了,我亦笑著頷首,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坐定之後,忍住了將評判的眼光投向他的衝動,隻是拚命看著麵前的菜單。
  “周世文,想必伯父跟時小姐提及我吧?”
  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了吧,心底暗暗加了一句,嘴上卻笑道:“是啊,聽說你剛從國外回來?”
  “剛剛念完牛津大學的博士學位!”他笑著接道。
  是不是此刻該兩眼放光,然後崇拜的說一聲“好了不起哦”?我將眼光投向窗外,大感無趣。
  他亦看向窗外:“回國好幾日,不知那邊的天氣怎麽樣,也許,又在下雨吧,這段時間,恰好是雨季!”
  “是嗎?”我淡淡的回了一句。
  “是啊,我剛到英國的時候,都有點不適應那裏的天氣……”
  接下來的話題,便在他的學業和英國的氣候上打轉,我的頻頻斟茶,連聲輕歎,都沒能打斷他的談興。
  四十五分鍾,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表,不由得佩服自己的耐性。看著大廳裏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忍不住出聲問道:“你知道從威廉一世1066年登基以來,英國一共出現過幾個國王麽?”
  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抬首看著我,久久無語。
  “41個,其中,2個伊麗莎白,2個瑪麗,2個詹姆斯,2個查理,3個理查德,4個威廉,6個喬治,8個愛德華,8個亨利,不重名的隻有斯蒂芬、約翰、安妮和維多利亞!”說完,我低頭喝了一口茶,味道果然好了許多。
  良久,他突然問道:“時小姐似乎不喜歡在下?”
  我亦一愣,抬首看著他,終於看清今日坐在對麵的男子,雖有些文弱,卻也溫文爾雅。遂笑著答道:“我剛從圍城中走出不久,短時間內,不想再走進去!”
  “是嗎?”他低聲沉吟,忽然笑道,“那我們彼此就不要在這浪費時間了!”
  “你先走吧,我還想坐一會!”
  “沒關係,總得把女士安全送到家吧!”
  我笑:“護花使者,晚點會到!”
  “那……我先走了!”他隨即起身告辭。
  看著他的背影,我不由搖頭輕笑,頗有些後悔早上給如意打的電話,不然,此刻還可以吃到“卡薩布蘭卡”的蛋糕,此刻,六點關門的蛋糕店,想吃,也隻能等到明天了。
  歎氣時,身後突然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意映?”
  回頭一看,竟是那日的顧維俊,不禁莞爾,這個城市,還真的是小。
  “果真是你!”他一臉的驚喜,“剛才就一直覺得背影很似你!”
  我笑著問他:“論文寫的怎樣了?”
  “正在頭疼呢!”說完,無意識的皺了皺眉頭,隨即又舒展開來,“不過反正也不急!”
  不由得輕笑出聲:“難怪這麽有閑情出來遊玩!”
  他偏著頭指了指不遠處的位子:“朋友剛剛回國,說要聚一聚,一起吧?”
  我搖了搖頭:“下次吧,今晚我還有事!”不想好端端一個朋友聚會,被我攪亂了局。
  “那……好吧!”他忽然俯身拿過桌邊的餐巾紙,低頭寫了一串數字,“再聯絡!”
  我亦從包中取出名片,遞給他:“有時間就打我電話吧!”
  他看了一眼,忽然歎道:“原來你真的是中天的那個時意映!”
  不禁低頭微笑:何時自己也這般出名了?
  他忽然笑了聲:“還是覺得真人漂亮一些!”
  我一怔,抬頭時,他已往原位走去,走至朋友中間時,有幾人抬首對我微笑,我便也頷首以對。
  將杯中茶飲盡時,我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已過七時,遂起身準備結帳。
  “小姐,您的帳單剛才那位周先生已經替您付過了,他還給您留下一張字條!”
  打開一看:時小姐,若你的朋友未能趕來,可通知與我!後麵寫著他的電話號碼,字體頗為飄逸。
  我不禁笑了笑,周世文,這一次,似乎是自己看走眼了!
  回到家中,父母俱坐在客廳,一見我,都有些愣神。倒是母親,立刻開口:“今晚你秋姨有事,我和你爸爸也是剛剛才回來!”
  “是啊!”父親亦接道。
  我低聲說了句:“我回房了!”說罷,轉身準備上樓。
  “和世文談的如何?”母親在身後問道。
  回頭笑道:“相談甚歡!”順便幫他增加相關知識,也讓自己明白:無趣之人並非都是無味!
  “那怎麽這麽早回來?”問話的人,又換作了一旁的父親。
  十來年了,難得見他們這般默契,我笑了笑:“因為,要談的都已經談完了!”
  “那以後……”
  我輕笑:“他說一次談完,以後就不必再談了!”
  母親的神色有些惱了:“平日裏見你也是牙尖嘴利,能言善辯的!”
  心下微微一動,我笑道:“有些困了,明日女兒還要上班呢!”
  “你……”
  父親的聲音剛起,母親已先行攔住:“由著她吧!”
  “看看你教的好女兒!”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父親氣急敗壞的麵容,忍不住又笑了笑。
  “可你時正廷三個女兒之中,偏偏還是她最有出息!”母親的聲音,依舊是冷冷的,連聲調,亦似乎總是一個高度,毫無起伏。
  我合上房門,打開電腦,戴上耳塞,音樂聲頓時將所有的雜音都隔絕在外。
  晚上十時,手機的屏幕閃動,這個如意,料定她等不到明天!
  “時二小姐,沒打擾你吧?”如意的聲音一旦曖昧,就嬌柔的讓人起雞皮疙瘩。
  我亦煞是誇張:“你打擾到我洗臉了,沈大小姐!”
  “怎麽,沒有後文了?”
  我笑:“隻怪月老太懶,所以,這次的劇本,隻是個超短篇!”
  那端立馬歎了一聲:“也罷,人家周世文太過敦厚,也免了日後受你欺淩的悲慘命運!”
  心情大為好轉:“就是,除了你沈如意,這世上還有誰敢欺負我時意映!”
  第二日,讓小如給周世文打了個電話,向他道了聲謝。身居上位,就是有這點好處,任何不願做,不想做,不樂做的事情,一律都可以推給下屬。
  中午休息時,顧維俊忽然打來電話:“意映,有時間麽,請你吃飯,順便報答上次的一飯之恩!”
  我笑:“依此推論,我是不是也該請你住上一天啊?”
  他亦笑:“這倒不必,你肯賞臉就行了!”
  低頭看了一下行程表,我笑道:“十分鍾後在中天對麵的‘景泰樓’見吧!”
  一樓電梯口時,遇見意秋,看著我笑道:“最近二姐約會還真不少呢!”
  我亦含笑盈盈:“是啊,意秋你也要加油咯,二姐也不想搶盡你的風頭啊!”
  “也是哦,下午我正準備去風氏走一趟呢!”
  心中一震,我抿嘴一笑:“正好,你給徑天捎個口信,說我晚上和媽去逛街,讓他通知大哥來接我們,也省得我給他打電話了,小妹,辛苦你咯!”
  眼見她忿然離去,這一次,似乎又是我占了上風,我不由搖頭苦笑,為一個唐徑天,彼此儀態全失,真是不值!
  到了景泰樓時,見顧維俊早已坐立等候,慌忙走過前去。
  “不好意思,來晚了!”
  他笑著移開椅子:“是我來早了!”
  想起前日看的肥皂劇,似乎也有這段台詞,不由得忍俊不禁。
  “想什麽,這麽開心?”
  我噤聲止笑:“忽然想到一句話,戲如人生,人生如戲,覺得蠻有意思!”
  他愣了一下,繼而恍然:“不都說創作源於生活?”
  “孺子可教也!”不由得相視一笑。
  “昨夜那位,是你目前考慮的對象麽?”
  我笑他:“怎麽也像小孩子似的,好奇心這麽強?”
  他不禁訕笑,低聲道:“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嘛!”
  一時未能聽清他的話語,忍不住湊近了問道:“說什麽?”
  他頓了一下,看著我,笑了笑:“沒什麽?”
  遂不再追問,拿起菜單:“想吃什麽?”
  他微頓,繼而笑道:“其實我已吃過了,突然間就想約你,所以……”
  我亦笑,果真是年少耿介,於是拿起另一張菜單:“喝什麽?”見他有些訝異,遂解釋道,“下次若真想請我吃飯,就要趕在11點半之前了,我挨不得餓的!”
  “那就咖啡吧!”他答道:“這裏的咖啡很不錯的!”
  “一杯Espresso,一杯果汁!”我抬首,對一旁的服務生說道,很少來這裏,竟然都忘了這裏連杯花茶都沒有!
  “不喝咖啡?”他忍不住問道。
  我笑了笑:“像喝中藥,還是不要浪費了衝泡這杯咖啡人的心意!”
  “之前我也不喜歡,可是習慣了,反而放不了了!”他笑道,“試一試也無妨!”
  我輕搖首:“不是每一種事物都要去試過的!”
  “意映,你很固執!”他笑。
  “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熟人之中,惟有徑天他從未說過這話,或許,在他心中未曾有過想要改變我的想法吧!
  神遊之間,服務員已經把飲料端了上來,麵前,還擺放了一盤糕點,頗為精致。
  “我點的,聽朋友說這裏的翡翠糕挺不錯的!”
  翡翠糕?不由得愣了一下,挑了一塊,味道雖然也不錯,可惜,始終不如藍色星空那一家的師傅!
  “怎麽,不好吃?”見我吃了兩塊之後,便不再動手,顧維俊不禁問道。
  我搖了搖頭,笑道:“沒有,隻是剛吃完飯,吃不了這麽多!”
  “我知道,你們女孩子,保持身材總是第一位的!”他恍然大悟。
  我笑笑,沒有回答。節食,對我而言,隻怕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出現,體重計上指針往右偏上一點,都能讓我欣喜不已,更何況,即便我想修身塑形,隻怕腹內的腸胃就要高舉大旗,以示抗議了!
  走出景泰樓時,發覺已過了一個多小時,真是難得,都說三歲之差就有溝壑,與他,卻聊得頗為合契。
  分手時,他忽然問道:“若是有時間,我可以去你辦公室坐坐嗎?“
  我對他笑道:“要是秘書不肯放行,你就說是我小弟!”
  他微微一笑:“還是習慣叫你意映!”
  我亦微怔,待反應過來時,他已走出幾米遠,正對著我揮手,不由失笑,隨即轉身往公司走去。
  下午五時,蘇若華準點上門,我看著辦公室外陡然增加的人流,不禁莞爾:前任夫君的娘親上門,外人眼中,確實是場好戲的前兆!
  “媽,您怎麽來了,我說過會去接您的嘛!”
  “我怕坐在家中等的時候,你一通電話過來,說公司臨時有事,老太婆豈不是要失望透頂!”她笑著在沙發上坐下,“反正我在家也閑的很,倒不如過來看看你!”
  “爸呢?”走進茶水間,泡了杯茶遞給她。
  “他呀,一天到晚眼裏就隻有那幾個棋子,哪裏還有我這個老太婆?”
  我笑了笑,徑天的父親,酷愛圍棋,那時就常拉著我陪他下棋,隻因徑天曾說過我對此也略懂一二。
  將桌上的文件理了理,我笑著起身:“媽,您今天想去哪裏?”
  “今天你才是主人!”她亦跟著起身,“我今天翻日曆才發現,昨天是你生日,想著雖然是為你補過,但總比不給你過要好一點吧!”
  大為感動,嫁給徑天兩年有餘,最愛參加周末的家庭會餐,隻因為那濃厚的家庭溫情。
  “怎麽能讓媽您破費呢?”我連忙說道,“況且我也沒有什麽想買的!”
  “我也知道你什麽都不缺!”她笑了笑,“這樣吧,我中午看中了一塊玉佩,就當消災辟邪吧!”
  見我仍在猶豫,她故意板了臉:“怎麽,嫌禮物太輕啊?”
  “怎麽會呢?”趕緊跟在她身後,走出了辦公室。
  等電梯的間隙,她忽然問我:“徑天昨天有沒有給你打電話?”
  我笑了笑:“風氏這段時間剛剛進入房地產這一行,隻怕夠他忙的!”
  “這小子!”她歎了口氣。
  “媽,電梯來了!”我低聲說道,和她一起走了進去。
  幾天後,書煒突然跑來找我:“意映,我下周二去德國!”
  “下周二……”我頓了一下,“那天我有兩個會要開,恐怕沒辦法去給你送機了,先祝你一路順風吧!”
  “意映……”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笑著問道:“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要三四個月吧!”他忽然歎了口氣,“真希望回來時,你不會又披上嫁衣!”
  忍不住輕笑:“你胡說什麽?怎麽會呢?”
  “那次不就是如此,我去羅馬半年,回來時,你已經是唐徑天的妻子!”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意映,答應我,不論是誰,都要給我一個和他公平對決的機會!”
  我輕輕的抽回自己的手:“書煒,別這樣!”
  他的神情有些頹喪:“我也知道,不是唐徑天,也輪不到我林書煒!”
  “書煒,我還當你是我的好朋友!”忍不住抬高了聲音說道。
  “好朋友!”他忽然笑道,“有時候我情願和你是陌生人,那樣,或許還有機會,與你偶然邂逅……”
  我攔住他:“書煒,你今天是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沒什麽!”深吸了口氣後,他忽然笑了笑,“剛才是我胡亂說話,別放在心上!”
  “書煒……”
  他已往門口走去:“想要我給你帶什麽禮物,就給我打電話吧!”
  望著複又關上的房門,不禁暗自納悶:書煒,今天是怎麽了,從未見他這麽失常過?
  “意映!”辦公室的房門又被推開,我看著來人,心下奇道:今天到底是什麽樣的黃道吉日,一向不喜中天的如意,竟然也大駕光臨?
  “近來春風得意哦!”如意一直在身邊打轉,“看看,兩眼含春,該不是事業愛情雙豐收啊?”
  哭笑不得:“如意,在說什麽啊?”
  “就知道你還沒看!”如意歎了口氣,“拿去!”
  我接過,是新一期的名流,低頭看了一眼,封麵上那個含笑晏晏的女子,似乎很像自己,目光往下移了移,果然看到“時意映”三字,不由抬首笑道:“看來真像你所說的,上雜誌的封麵,是有一就有二!”
  如意歎道:“先看看內容再說吧!”
  翻開雜誌,看到那張我與顧維俊相對而笑的照片時,心中一動,快速瀏覽之後,不由也歎了口氣:“這下我不想成為名人也不成了!”
  “是啊!”如意忽然笑了笑,“著名演奏家顧荀的兒子,耶魯大學的高材生,和你這個剛恢複單身不久的時二小姐,想不引起大家的好奇都不行!”
  “如意,這種小道消息你也信?”
  她一臉的笑意:“想不信也難啊,我辛辛苦苦為他打掃了大半年的房子,他上門拜訪的,居然是你不是我!”
  “隻是湊巧而已!”我笑道,“總不至於離了婚之後,我的行情還上漲了不成!”
  “難說哦!”她拿過雜誌問道,“你們那天在說什麽,笑的這麽開心?”
  回想了一下,也沒說什麽,我笑了笑:“大概是說我初學跳舞的事情吧!”
  如意大笑:“難怪,差點忘了,這世上還有讓意映你頭疼的事!”
  不由得輕歎,是啊,若不是學習跳舞,我還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四肢不協調的怪病!
  “走了!”如意將雜誌仍給我。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問我為什麽笑的這麽開心?”
  “還有什麽事?”如意回頭笑道,“我是過來給你們對麵大樓送花的,看到這本雜誌,順便上來看看你咯!”
  “知道你關心我!”我亦笑。
  “知道就好!”如風一般,前後不過幾分鍾,我看著她的背影,不由搖了搖頭。低頭又看了一眼雜誌,忍不住歎了口氣,難怪今天書煒會來找我,不由黯然。常希望他能看開,可是,自己,又何嚐真正看開過?
  目光不禁投向桌上日曆上被圈住的那個日子,旁邊的四個小字,是自己幾日前寫的,“伊依生日”,風伊依的生日,他一定會參加的吧!
  此後一周,周家再無消息,堂上雙親似乎也已失去興趣,終於風平浪靜,海闊天空。
  得知我要參加風伊依的生日宴會,如意破口大罵:“時意映,你腦袋秀逗了不是?”
  “如意,你若是不肯陪我去,那我就自己去!”
  “一定要去?”
  我點了點頭。
  “當真要去?”
  我笑了笑。
  “果然要去?”
  我笑著輕拍她的手:“還真唱起京戲來了!”
  “那得好好打扮才是!”如意忽然著急了起來,拉著我就要往外走。
  “急什麽?”我笑著說道,“宴會下午五點開始,現在才幾點?”
  如意低頭看了看表,亦不禁失笑:“上午十點,確實是早了點哦!”
  “放心吧,蓬頭垢麵的形象,讓你偶爾撞到也就罷了,出門在外,我自然會注意形象的!”
  如意大聲應道:“就是,讓他唐徑天也看看,離開了他,你隻會過得更好!”
  不由得莞爾:“又關他什麽事了?”
  “是,是與他無關了!”如意看著我,頗有深意的笑了笑,“你可要說到做到!”
  “陪我出去走一趟吧!”我忽然起身說道。
  如意不禁詫異:“不是說時間還早嘛,去哪?”
  我微微一笑:“街口的小巷新開了一家小店,聽說那裏有賣棉花糖,加了桂花的哦!”
  “怎麽不早說?”說話時,她已衝在了前麵。
  下午五點,準時到達風家,沒有想象中的觥籌交錯,衣香鬢影,隻有聊聊數十人,一襲白裙的伊依見是我,連忙迎上前來。
  “意映姐,還怕你不來呢!”
  嫋嫋娉娉,竟比幾日前見到時愈發的光豔照人,我將禮物遞給她:“這是我和如意挑的,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拆開,是水晶鑽石手鏈,她大為驚喜:“好漂亮,謝謝意映姐,謝謝如意姐!”
  我亦受她燦爛笑顏的感染,輕聲笑道:“別光顧著招呼我們了,別忘了,今晚你可是主人哦!”
  “他們呀,都是我的好朋友,不用我招呼了!”
  不遠處一群人中忽然響起一陣笑聲,我們三人也忍不住抬眼望去。
  伊依忽然低聲道:“意映姐,沈姐,我先過去一下,一會再過來找你!”
  “好!”我看著她的一路小跑,不由感慨,到底是年輕,什麽時候都是這般朝氣。
  如意忽然低笑:“難怪意映你從不曾說過她的壞話,這樣的一個小女生,任誰都會喜歡!”
  是啊,任誰都會喜歡,這其中,自然也是包括他的,情緒,莫明的低了下來。
  如意拍了拍我的肩膀,正要說什麽,包內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低頭拿起,說了幾句之後,忽然臉色大變:“意映,我要先回去一趟!”
  “出什麽事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搖了搖頭:“不用,是沈家的人,你就別去了!”
  “如意!”我叫住她,“心平氣和一點,別又不歡而散!”
  “放心吧!”如意笑了笑,隨即走了出去。
  我看著她的身影,愈發的低沉,莫怪乎古人常言不如意事常八九,饒是表麵如此灑脫的如意,也有自己的傷心往事。
  正在暗自抑鬱時,一旁忽然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意映!”
  側身,果然是他,依然是一襲深色西服,神采依舊,笑容依舊,心底的悸動,也依舊!

  第 5 章
  與他兩相對望,竟都無語。
  許久,他終於出聲:“你來了?”
  “是啊!”我笑了笑,總算不再是“好巧”二字作開場白,“伊依在那邊呢!”我指了指方才她走的方向。
  “沒關係,我站這裏也一樣!”他笑著答道,叫住了從身旁經過的服務生,繼而轉頭問我,“沒有綠茶,來杯蘋果汁吧?”
  “好!”陡然接近的身軀,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隻得胡亂應道。
  他又轉向服務生:“兩杯蘋果汁,謝謝!”
  見我又沉默不語,他忽然笑了笑:“你還是這樣,在我麵前,就偏愛發呆!”
  微怔,抬頭,看著他溫和的眼眸,不禁惶然,忙又垂首。
  “前幾天你生日,原本想打電話給你,後來想想,還是不要擾了你的興致!”他輕聲說道,“我猜伊依的生日你應該會到場,所以就帶了過來,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玉墜,但見質地溫潤,光潔細膩,柔和如脂,正是和田玉中的上品——羊脂白玉,不由得有些興奮:“現在很難買的到呢,謝謝你,徑天!”
  他微微一笑:“也是很早就準備好了的!”
  心下一頓,原先的雀躍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之前也不是這樣麽,每一年的禮物,他都會事先預備,行事本上,我的生日,公司重要客戶的生日,一應俱全,可是,偏偏風伊依的生日,他卻不必讓人提醒,隻因早已銘刻在心。
  “記得你曾說過喜歡新疆的和田玉!”
  依舊是和煦的笑臉,看在我眼中,卻已有些刺眼。記得又何用,美辰的方總喜歡打高爾夫,中興的盧董擅長釣蝦……他都一一記得。我的喜好,他能知曉,不過是順帶而已!
  “怎麽,不喜歡?”見我一直沉默,他低聲問道。
  回了個笑臉給他:“沒有,很喜歡!”時意映,還有什麽不知足,與他,你已是陌路人,還能記得在生日時,為你備上一份禮物,已經難能可貴,你還能要求什麽?
  他突然輕歎了聲,看著我,靜默不語。
  不由得慌了神,心下頗有些忐忑。
  “那些玫瑰花……”須臾,他輕聲說道,“你好像忘了通知你的朋友,你已不住在家裏了!”
  “玫瑰花?什麽朋友?”
  他亦奇道:“你不知道麽?你搬走之後,還是有人每天給你送一束玫瑰花!”
  大為詫異,印象之中,實在是想不起有這等殷勤好友!
  各自沉默時,伊依忽然走了過來,一臉的疑惑:“意映姐,唐二哥,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伊依,生日快樂!”唐徑天率先回過神來,對著她,朗聲笑道。
  “禮物呢?”伊依伸出手,亦輕聲笑道。
  “怎麽還像個孩子!”語氣頗為寵溺,他從衣兜取出一個方形長盒,遞給她。
  打開,是一條鑽石項鏈,連在稍遠處的我,都覺有些眩目。
  “二哥,謝謝你!”伊依一臉的欣喜,“正好和意映姐送給我的配成一對,你們倆,還是這麽有默契啊!”
  “又亂說了,不是?”他下意識的往邊上移動,與我和她都稍遠了些。
  “二哥,意映姐,我跟你們介紹一個人!”她忽然拉住了剛剛走近的一名男子,笑意嫣然,“秦浩然,我師兄,在國外一直很照顧我的!”
  “是你?”來人忽然望住我,神色頗有些欣喜。
  我不禁詫異,正待問他,身旁的伊依已然開口:“浩然,你認識意映姐麽?”
  秦生笑了笑:“看來時小姐是貴人多忘事!”
  我愈發詫異,如此出眾的男子,實在不該沒有印象!
  “伊依,維俊怎麽沒來?”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徑天忽然開口問道。
  “顧師兄說他家裏有點急事,可能趕不及了!”伊依的目光依然在我和秦君身上打轉。
  恍然,那日和顧維俊在星悅飯店偶遇,他的一幹朋友之中,似乎有這樣一位挺拔男子,不由笑道:“不好意思,一時間沒能想起來,那天朋友有約,所以沒有過去和你們打招呼!”
  他笑了笑:“其實,應該是更早之前!”
  不由得愣住,何時引以為豪的大腦儲存器壞了一個扇區,竟然毫無印象。見他隻是一臉微笑,似乎不願再行解釋,忍不住說道:“看來真的是垂垂老矣,又一樁重要之事被遺漏了!”
  他正待接口,一旁的伊依已將他拉了過去:“師兄,幫我切蛋糕!”隨即又叫著我和徑天,“意映姐,二哥,一起去吧!”
  “走吧!”徑天輕聲叫著還在原處發呆的我。
  應了一聲,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點燃蠟燭時,看著伊依誠心許願的情景,不由心中一顫,二十又幾的年華,卻沒有一次在家中有過這般熱鬧的場景——為我!
  切完蛋糕之後,一群人拿著手中的蛋糕四處投擲,饒是我站在遠處,也無可避免的沾到些許。看著大廳內的喧鬧,不禁失笑,到底是年輕,怎樣的胡鬧都能被理解!
  抬眼往周圍望了望,發現置身事外的,似乎就我與徑天,以及之前的秦浩然。見我望向他這邊,他舉杯朝我笑了笑。
  音樂聲響起,眾人紛紛走入場中,秦浩然也走近伊依,相攜入場。
  “怎麽不下場跳舞?”見徑天走向自己,不禁出聲問道。
  他笑了笑:“下一支是華爾茲,想請你跳,可以嗎?”
  我不禁有些愕然,繼而笑道:“很久沒跳了,都不知道該怎麽踏步了,你也知道,對這方麵,我向來遲鈍!”答應了如意,豈能食言!
  他微微一頓,隨即微笑:“還是要常常溫習的,不然我這個老師,豈不是隻有挫敗感!”
  心中微動,想起新婚時,他教我跳舞的情景,不由得沉默。
  似乎意識到什麽,他亦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前麵,舞池中間,伊依正與秦浩然翩然起舞,跳的,是我永遠都學不會的探戈。
  “我過去坐一會,許久沒有穿這麽高的鞋,站的有些累了!”我抬首對他笑道。
  他笑著點了點頭,往另一邊的座椅走去。
  走至中途,音樂聲停了片刻,再次響起時,果然是華爾茲。
  “能請你跳支舞嗎?”
  心弦微顫,回頭,竟是一臉微笑的秦浩然,於是笑著答道:“今晚的主人,可是伊依!”
  他亦笑:“所以我請她跳第一支舞啊,現在,隻想請你!”
  笑著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不會!”
  似乎沒料到我會這般回答,他一臉的詫異:“怎麽會?”
  我笑:“若是我會跳舞,方才就跟徑天一起跳了!”
  他靜靜的看著我,繼而笑道:“你們果真已經離婚了麽?”
  忍不住答道:“是在搞婚姻調查嗎?”
  他微微一窒,正待開口,不遠處有人叫著他的名字:“浩然,快點過來啊!”
  “我過去一下!”
  我點了點頭,隨即將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麵前的這杯果汁上,玻璃杯上印刻的是蘭花,配以綠意盈然的蘋果汁,倒也映襯的頗為相宜。
  將手放進上衣口袋,忽覺有些涼意,取出一看,是先前徑天送我的玉墜,上麵雕刻的是屬於我的生肖,也真難為他還記得我今歲的年紀,不由得低聲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想及如意方才的表情,始終有些不放心,遂起身走向正和朋友嬉鬧的伊依。
  “伊依,今晚我還有事,要先離開了,玩的開心點哦!”
  “意映姐,這麽快就走了?我讓我的朋友送你吧!”她一臉的遺憾。
  “我送你吧!”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出聲,側眼一看,正是秦浩然。
  “我也要先走了。意映,還是我送你吧!”身後的聲音,是徑天的,我不由的暗自歎氣,何時時意映的行情也這般走俏了?
  “伊依,就不麻煩你的朋友了,讓徑天送我吧!”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我輕聲說道。
  “去哪?”走出門,他側身問我。
  “送我去如意的花店吧!”
  “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車!”
  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歎了口氣,何時自己也這般的放不開?
  經過翠微路時,忍不住往車窗外看了一眼,路邊的“雲來”酒吧依舊霓虹閃爍,人流如幟。
  “停車!”
  忽然大叫了一聲,前排的徑天猛踩刹車:“怎麽了?”
  “徑天,你不用送我了,我想一個人走走!”打開車門,往酒吧走去。
  “歡迎光臨!”開門的依舊是兩位笑容甜美的女孩,我環顧四周,布置一如當日,明快輕盈。
  第一次走進這家酒吧,是兩年多前,那日如意心血來潮,約我來此,卻難得遲到,讓我一人在2號桌邊苦等許久。
  將視線投向2號桌,不由得冷笑,果然是他!
  心神激蕩,邁步往前,右手臂卻被人牢牢抓住,回頭,是徑天,忍不住低聲喝道:“放開我!”
  “意映,別意氣用事!”他的眼眸在燈光下,有些深邃。
  “放不放手?”我轉向他,一臉的怒意。
  他歎了口氣:“意映,為此受傷,不值得!”
  心中大震,望著他,起伏不定。
  “我們出去吧!”
  任由著他,將我輕輕拉出店門。
  “為什麽要拉著我?”我冷眼看著玻璃窗內的兩人,“你可知坐在那裏的,是誰?”
  2號桌,一對光鮮亮麗的男女,恰是57高齡的時正廷,我的父親;而他身邊的那位妙齡女子,如果我的記憶不曾出錯的話,該是中天的某位職員。
  晚上九時,單身男女,含情相對,恐怕不是討論公事所能造就的效果吧!我看著正相視而笑的兩人,心涼如冰!
  他歎了口氣,輕聲道:“意映,你還是放不下!”
  放不下?是啊,口口聲聲說要看開,要豁達,時意映,你又何嚐看開過,對他,對母親,對意安,對父親,甚至對隻願我消失無蹤的意秋,我又何時看開過?
  “你早就知道,我爸爸……他又……”依然難以啟齒啊!
  他搖了搖頭:“意映,你忘了家中的雲姨了麽?”
  心中一凜,是啊,20多年前,我就該清楚,就該死心,不禁喃喃:“今時今日,我才算明白了大姐的心情!”意秋進門時,尚且年幼無知,除了感覺母親待自己愈發冷淡之外,更多的是欣喜,從此多了一個可以玩耍的親親小妹;而意安看到我時,她已玉立亭亭!
  “意映……”
  “徑天,你還記得那張2號桌嗎?”
  當日,坐在桌邊的我,被他拉起,向滿臉笑意的伊依介紹:“這位就是你二哥我的未婚妻了!”
  他微愣,無語。
  不由得忿然:“你們牽起另一個女子的手時,難道就從沒有想過被拋卻的那雙手的感覺麽?”
  “我記得!”歎了口氣,他忽然將我輕輕擁入懷中:“意映,是我錯!”
  我推開他:“徑天,我沒這麽脆弱!”隨即往酒吧的玻璃窗內又望了一眼,“還是要麻煩你送我去如意那裏了!”
  到花店時,正見如意彎身收拾,眼角一熱,忙推開車門。
  “意映,別想的太多,好好休息!”他低聲叮嚀。
  “意映這把年紀了,會自己照顧好自己,唐總,就不招呼你了!”一見是我,如意連忙迎上前來,將我拉進了花店。
  “發生什麽事了?”一進門,她便連聲問道。
  聽著他車子遠去的聲音,我抬首笑道:“哪有什麽事?”
  “你自己看看吧,臉色這麽差,別說我跟你相識這麽多年,就是我今天才知道你時二小姐,也能肯定今晚肯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如意拿過案頭的鏡子,擺在我麵前,“是不是唐徑天他又欺負你了?”
  “不是他!”我搖了搖頭,忽然低聲輕笑,“如意,你說得對!”
  “我沈如意哪一次說錯過了!”如意笑道,“是哪句金科玉律又應驗了啊?”
  “昨日你說的那句,‘滿街都是薛平貴,到處隻見楊四郎’!”我亦笑。
  “你遇到你父親了?”如意輕聲問道。
  不由得詫異:“你怎麽知道?”
  “猜也能猜的出來啊,你爸他……”忽然意識到什麽,如意噤聲不語。
  沉默良久,突然抬頭問她:“如意,你還記得楊四郎叫什麽名字麽?”
  如意笑著搖了搖頭:“我隻記得老太君叫佘賽花,楊老令公叫楊業!”
  不禁莞爾:“薛夫人之中,我也隻知王寶釧一人!”
  齷齪男子,古來皆有,涼薄之名,又豈是女子專有!
  我看著如意,大聲說道:“難得今日大徹大悟,如意,有酒無有?”
  如意淺笑:“68度原漿白酒,方才備上!”
  “倒一杯!”我輕笑,“如意,沈家可有旨意給你?”
  “有!”如意走進內室取酒,“若再大逆不道,就當世上沒有沈如意這人!”
  “來來來,當浮一大白!”就此沉醉不醒,入得天庭,看看玉帝老兒是何麵目!
  她愈發的笑語嫣然:“意映,你我是否應當抱頭痛哭一場?”
  “隻可惜,老天賜我雙目,除了識人認物之外,已無其他功用了!”
  “這麽說來,豈不是很有資格跟老天抱怨?”如意笑我。
  “隻怕老天爺隻會回這一句,施你一對明眸還不知足,難道要像我這般瞎了眼才肯滿意!”
  如意頓時捧腹大笑,直叫著我的名字:“意映,意映,你已經成仙了!”
  “成仙?”我輕笑,“隻怕是入魔了才是!”
  “不管是修成正果,還是誤入歧途,總之,若有來世,絕不做人!”如意靠著沙發,徑自坐在地上,全然不顧身上所穿的,是那日咬緊牙關買下的新衣!
  “如意,今世一了,你我俱成煙灰,哪來的來世?”
  花店一側的穿衣鏡中,宛然兩個發瘋女子。
  是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
  “睡不著?”另一張床上的如意,將大半個身子湊了過來,“早知我就不把小葉趕回去了!”
  不禁出聲:“難道你要我和她同擠一張小床啊?”
  “我是說我們可以促膝長談啊!”如意指了指擱在角落的沙發。
  不由得失笑:“如意,為何不另外租個住處,一定要窩在這裏?”
  “你忘了,我是個超級懶人,要我每天多花時間從住處走到花店,免了吧!這樣不是很好,每日與花為伍……”她忽然笑了笑,“聽說,花神之中也有男子,要是……”
  “還沒入睡,做什麽夢?”取笑道。
  她笑笑,不語。
  須臾,忍不住又側身望住她:“如意,為何你就不肯放低身段,以求和樂?”
  “鬆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太白先生教的,意映,莫非你忘了不成?”如意輕笑,“睡吧,明日你還有仗要打呢!”
  亦對著她微笑,何時臨睡前也要提醒自己,明日出征時,別忘穿上盔甲!
  翌日,清晨醒來,果然兩眼無神,眼圈發黑。
  如意連忙拿出梳妝盒,幾番擺弄之後,鏡子中的我,竟然又如往常般神采奕奕,莫怪女子偏愛此物,這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的確不亞於“千秋萬歲”。
  不由得感慨:“難怪經濟泡沫擠扁了之後,化妝品行業依然欣欣向榮!”
  如意笑著答道:“你忘了下月自己也要進軍這一行了?”
  一愣,方才憶起下月美國安盛公司在國內代理權的競標會,這才是一場硬仗!
  到了公司,叫小如將公司的人事檔案調出,“我要最近一兩年的新晉女職員,年齡不超過30歲,半小時交給我!”
  拿過小如遞來的檔案,翻開,竟也是頗厚的一疊,看來,我離開中天的那段時日,意秋的動作並不小。
  依次看下來,竟然沒有,遂又切了內線給她:“把三年內符合條件都給我打印出來!”
  不到三分鍾,小如又將檔案呈了上來。
  不由得暗自讚賞,這個小如,加以時日,必有所作為!
  見到昨夜那個熟悉的麵容時,心中一顫,低頭一看,何欣然,是三年之前才進入中天,一直在資料室任職,主管的評語都說她工作踏實負責,且不似其他員工虛浮!
  心下微微一動,進入人事部的內部網,調出了資料室人員調動記錄,她的前任,學曆與她不相上下,經驗豐富,且在任期間,無有大小紕漏。
  “小如!”我走出辦公室,叫著她,“這次安盛公司的計劃,你先去和企劃室的同事商量一下,擬個草案出來!”
  原本就有心造就,一直怕她未成氣候,而今,終於可以放手!
  她一臉的欣喜,呆了半晌之後,立刻往電梯口處跑去,跑至一半,忽又折返,對著我笑道:“謝謝時姐,我一定會努力的!”說罷,還鄭重的鞠了個躬。
  不由得失笑:這個小如,如我當年一般!
  歎了口氣,走回辦公室,撥了幾個電話之後,又給資料科打了個電話。
  “時經理,有什麽吩咐?”口氣戰戰兢兢。
  不禁莞爾,何時時意映也這般讓人懼怕了?
  “我想整理一下這幾年公司有關銷售網絡的情況,可是人手不夠,你們科先借個人給我們,行麽?”
  “時經理您這是說什麽話,這樣吧,我馬上上來!”
  “怎麽能麻煩張科長你呢,這樣好了,你找個平日裏工作比較負責的,最好是個女生,大家也可以一邊整理,一邊聊聊天!”
  幾分鍾之後,有人敲門。
  “進來吧!”
  果不其然,推門的是一臉謹慎的何欣然。
  我起身,將房門關上,該感謝當日設計這房間的人,隔音效果好的可以讓我在辦公室內隨意高呼。
  “坐吧!”
  她小心翼翼的坐下,隨即又起身:“時經理,我該幹些什麽?”
  “不急!”我笑道,“何小姐平日裏都會去哪裏玩?”
  她臉色微變,繼而笑了笑:“也沒什麽好去的!”
  我歎了口氣,幸而今日麵對她的,不是我母親!
  “你與我父親在一起多久了?”
  她大為詫異,急忙起身,慌亂中,還將我剛泡給她的茶給打翻。
  “時經理,對不起!”
  “你別慌!”忽覺不忍,我暗自歎氣,原來惡人,也是要百般修煉的。
  “時經理您別開我們這些下屬的玩笑了!”
  “三年一個月零四天!”我輕聲說道。
  她登時愣住,表情大為惶然。
  果不其然,時意映,枉你自詡明察秋毫,卻是不見輿薪!
  她抬頭看著我,神色慌亂。
  我亦回望她,但笑不語。
  許久,她才低低說道:“時小姐,我……我和總裁……”
  “多久了?”
  “四年多了!”良久,她輕聲說道。
  四年,我不由低頭輕笑,看來父親的保密工作已更上一層樓。
  “時小姐,你不會開除我吧?”
  “若我真這麽做呢?”我回問她,看著她頗為年輕的麵容,心底陡生怒意,不知是為她,還是為自己!
  “總裁說過,沒人敢動他的人!”她握了握拳頭,忽然鎮定了下來,“況且真的鬧開,你們能丟的起這個臉麵麽?”
  我輕聲一笑:“你可知道,中天集團的股份,我母親擁有30%,而另外的三個大股東,共占15%,我已與他們簽下協議,隻要我拿出現金,他們立刻就將手中的股份轉讓與我;至於其他小戶手中的15%……”我低頭喝了口茶,“我前夫離婚前,答應過我,隻要我開口,風氏會以高價來進行收購。你和我父親關係公開的那一刻,就是中天破產的開始!”
  她臉色微變,繼而幹笑:“這算威脅麽?”
  我搖了搖頭:“我隻是告訴你一個事實而已,不過,我也不排除將這番話原番不動的複述一遍給我父親。我對中天沒有感情,可他,這可是他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創立的事業!”
  沉默了許久,她抬頭看我:“你想我怎麽做?”
  我一笑,輕聲問她:“我父親每年會給你多少?”
  她低低的報了個數字,我不禁失笑,真的是吃一塹長一智,父親,似乎已不再像往日那麽大方了!
  “我在銀行給你開了個戶頭,存折和密碼都寫在這裏了,你隨時可以去查看!另外,我讓朋友幫忙,在英國為你申請了一所學校,簽證這幾日就可以辦下來!”
  “還有呢?”
  “如果你覺得可以接受,我訂了一張去香港的機票,明日下午五點之後,我希望不會在這個城市遇到你!”我看了看她,“你可以晚上再答複我!”
  她仍猶疑。
  “若你自認有能力,那麽從我身上踏過之後,再掂量能不能與我母親一般高度吧!”我輕聲說道,“我的功力,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否則,雲姨也不會至今仍是身處屋簷之下,不得不低首。
  但見她已臉色煞白,噤若寒蟬。
  “我答應你,不過我家中還有一個生病的母親……”
  “我會好好照顧她!”
  她如釋重負:“謝謝你!”
  暗自苦笑,我這般言語,反倒要她回過頭來向我稱謝。
  她走出時,我忍不住問了句:“你真實年齡到底是幾許?”
  她回頭,輕聲笑了笑:“22!”
  大駭,跌回座位,一摸額頭,竟全是汗!
  這就是我的父親,我忍不住長歎一聲,今時今日,才知“汗顏”這兩字的含義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不由得吃了一驚,半晌才反應過來。
  “意映,是我,你沒事吧!”竟是唐徑天!
  我低低一笑:“沒事,我又怎會有事?”
  而今,早已是銅筋鐵骨,任爾風吹雨打,兀自巋然。
  “意映……”他低聲喚了句。
  “有事麽,我待會要下去開會!”我對著話筒那端,輕聲說道。
  “想跟你說一聲,這次安盛的競標,我們風氏也會參加!”
  不禁低頭苦笑,沒想到幾月之內,竟與他兩度成為對手。
  “那我可要再加把勁了,否則豈是你們的對手!”我笑道。
  他亦笑:“你沒事便好!”說完,說了聲不再打擾,便掛了電話。
  我拿著話筒,呆了幾秒,隨即攤開麵前的文件,果真是一場硬仗!

  第 6 章
  中午休息時,對著麵前的盒飯,毫無動箸起筷之意,昨夜寢不安席之後,今日果真食不甘味,看著窗外流動的浮雲,我不由有些恍惚。
  “時經理,有位秦先生說是您的好友,一定要上來見您!”小如忽然敲門。
  秦浩然?他來做什麽?
  “意映,見你一麵可真是不易!”他倚著門,笑著說道。
  我笑著起身:“怎麽伊依沒跟你一起來麽?”
  他愣了一下,繼而笑道:“總不能勞煩她日日做我向導,指引道路吧!”
  我淡淡笑之:“有事麽?”
  “沒事就不可以來看你麽?”他反問我。
  我笑著指了指桌上的台曆:“今日不是周末!”
  他的目光觸及另一處的盒飯,微微一笑:“現在請你吃飯,應該還來得及吧?”
  “有何建議?”
  “朋友新開了一家餐廳,想請你去品評一下!”
  餐廳的名字叫做“夢幻緣”,設計的倒也頗見心思,淡藍色吊頂水晶燈,盈潤剔透,同色的蔦尾花牆壁圖案,水藍色餐桌,空氣中飄動著薰衣草的淡淡香氣,確有夢幻之地的感覺。若換作昨日的我,必會欣喜不已,然而現今,雖昏昏入睡,卻已無夢。
  坐定之後,他笑著問道:“感覺如何?”
  回以笑容:“不錯!”
  “推薦這裏的甜蜜套餐給你!”說畢,他已招來服務生。
  心下了然,看來平日裏,他必是那個做決定之人。
  “沒有征求你的意見,實在是因為太過好吃了!”他笑著解釋道。
  菜色確實豐盛,也的確美味,與他,也相談甚歡。秦生原本健言,而我,亦非寡語之人,一餐飯,是比獨自對著盒飯要吃的開心多了。
  飯後上甜點時,服務員忽然推來一個插滿蠟燭的蛋糕。
  “今天是你生日麽?”
  他笑著搖了搖頭。
  我亦笑:“我的生日要等到下一年呢!”
  “小姐,這是幸福蛋糕,不是生日蛋糕!”服務生笑著解釋。
  點上蠟燭時,許多人圍了上來,笑著唱歌。
  “這首是《祝你幸福》,是店歌!”他湊近我,低聲耳語。
  “小姐,許個願吧!”人群之中,有人笑著說道。
  許個願吧!燭光前的眾人,皆是笑意盈盈,我心中一熱,合掌閉眼。
  許個什麽願呢?世界和平?國家富強?人民幸福?朋友健康?忽然發現,自己的願望已從蠅頭小利轉向宏圖偉業。
  “許了什麽願?”他輕聲問道。
  我笑:“祝你幸福!”
  他微怔,隨即輕笑:“意映,你太過知足了!我替你補上吧,就祝我們幸福!”
  我笑笑不答。
  “送給你的!”他從放置蛋糕的餐車下取出一束花,遞給我。
  是紅豔似火的玫瑰,我笑道:“謝謝,可是我不能收!”
  “為什麽?”他一臉的詫異。
  “因為我對花粉過敏!”
  他很是疑惑:“沒聽伊依說起?”
  我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
  “是花不對,還是人不對?”他看著我,眼光閃亮。
  我輕聲笑了笑:“我的鼻子還沒智能到這種地步,可以去分辨是誰送的花!”
  “可以痊愈麽?”
  我笑著答道:“不是絕症,總是可以治好的!”
  “要多久?”他急急問道。
  我低頭吃了一口蛋糕,甜而不膩:“可惜,浩然你不是醫生!”
  他微愣,繼而亦笑。
  送我至公司樓下時,我笑著向他道謝:“謝謝你的這頓午餐!”
  他笑:“是我的榮幸!”
  忍俊不禁:“那我豈不是受寵若驚?”
  “以後還有機會一同進餐嗎?”
  我笑道:“有友有食,不亦樂乎!”
  他笑了笑,揮手與我說再見。
  我輕聲一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轉身往大樓走去。
  “意映!”
  站在一樓門口的,竟是一臉促狎的如意。
  待走進辦公室,我笑著問她:“最近怎麽這麽對中天這麽有感情了?”
  “方才那位英俊男士是哪家的公子啊?”如意滿是曖昧的眼神。
  “伊依生日上認識的朋友!”我輕笑,“還有什麽要小女子交待的?”
  如意笑了笑,卻不發問。
  我亦笑,看著她:“成功說服她,出國深造,再世為人!”
  她在一旁輕歎:“意映,你始終菩薩心腸!”
  我亦歎:“四年青春,不是誰都浪費的起的。趕盡殺絕,難道真要毀了好端端一個女子不成?”
  “意映,幸而你未被家人同化。否則,今日,我該與誰笑談風雲!”如意感慨。
  大感暖意,我望著她,笑意盈然。
  須臾,她又問道:“方才那位,看著頗為眼熟!”
  我笑:“秦浩然,據聞也是耶魯大學的高材生!”
  “秦浩然?難怪!”如意恍然,繼而細細端詳我,笑道,“意映,今年你若不是運行桃花,怎能解釋的了!”
  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你不記得麽?”如意奇道。
  “記得什麽?”
  “當年那個最佳辯手秦浩然啊!”如意大叫。
  見我仍一頭霧水,她說道:“還記得那次我們畢業班和新生的聯歡會麽,那場辯論賽啊!”
  大悟,可是,依然沒有秦浩然三字的印象。
  “當日你與他的那一場爭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草木含悲……”
  我攔住她:“何時去修的戲劇課程?”
  那天我忍著疼痛走上辯論場,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清楚,又怎會記得對方的辯手是誰!
  如意大歎:“我就說月老和你定是在天庭結了愁怨,否則,當日那麽優秀的一個男生擺在你麵前,你怎麽會視而不見呢?”
  “那段時間我胃穿孔住進醫院,每天養胃舒心都來不及,哪有時間管什麽翩翩公子,英俊少年?”我笑著起身,“陪我出去走一趟吧!”
  “開竅了?”
  搖了搖頭:“出國之前,去看看她!”
  如意輕歎:“你果然還真是送佛送到西!”
  我隻是輕笑,時家一幹女子,小小年紀時,俱都褪盡青春,送她一場戲,隻是希望她飛的更輕鬆而已!
  依著地址找到何欣然的住處時,她一見我,大為驚惶。
  “我們來看看你母親,沒有別的意思!”我笑著說道。
  聽到動靜,房內走出一老婦人。
  “這是我母親!”她低聲說道,隨即轉向她母親,“媽,這就是女兒跟您提過的,我們公司的時經理!”
  “時小姐,請進請進!”麵前的人連聲招呼。
  我不禁愕然,原以為那該是她外婆的麵容身姿,比她大上許多年歲的母親,站在她母親麵前,隻怕隻會被人當成其妹!
  “阿姨,您就別忙了!”我笑道,“我今天是代表公司來告訴您一聲,何小姐因為工作出色,被派出深造,另外……”轉身遞給何欣然一疊東西,“這是公司獎勵給你的房子,雖然遠離市區,但是空氣很好,而且附近有一所醫院,鑰匙和地址都在這裏了!”
  離開時,何欣然一直送我到巷口:“時小姐,謝謝你……”語氣已近哽咽。
  “該你得的!”我輕聲說道,“你找個人照顧你母親,若果真遇上生死困境,再來找我!”
  待她離開,如意輕道:“意映,她已把你當作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
  我笑:“如意,不覺得我虛偽?”
  她微笑:“你已仁至義盡!”
  仁至義盡!歎了口氣,忽然心神恍惚,隻覺心力交瘁。
  兩日後,適逢周末,母親去參加一個書畫展覽,意秋和雲姨一起出門逛街,意安,依然房門緊閉,敲了幾次門,也不見響動,估計又不在房中,我歎了口氣,又退回房內。
  回顧一室的寂靜,忽然想起那句“一手獨拍,雖疾無聲”,忍不住雙手對拍了一下,“啪”,一聲清脆的聲音回蕩空中,不禁莞爾。
  房門突然被推開,父親一臉的怒火:“意秋說你越權幹涉公司的人事安排?”
  我起身看著麵前的父親,靜靜的答道:“何小姐她想另覓良職,人往高處,女兒不想誤了她的前程!”
  父親一窒,有些訕然:“那你也要跟意秋說一下,說到底,她現在是人力資源部的主管!”
  “女兒會跟她解釋的,如果爸爸你沒什麽事的話,女兒想看點資料!”
  出門前,他忽然回頭:“她現在身在何處?”
  我心中一凜,已經到這般難以割舍的地步了麽,遂輕聲答道:“我不知道!”
  微微一頓,他又問道:“你不會跟你媽說什麽的吧?”
  當日連雲姨都光明正大的領進門,如今,反倒瞻前顧後起來了,我不由的輕笑:“爸您想我怎麽做?”
  臉色微紅,他忽然疾言厲色了起來:“我是你爸,怎麽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我吸口氣,輕聲說道:“無聊之事,女兒向來不屑說,況且,隻怕媽她也不想聽!”又何苦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忽然想起昨日如意與我的笑言,“麵子是別人給的,臉,卻是自己丟的!”不由得百感交集。
  他微愣,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須臾,輕輕關上了房門。
  聽著他的腳步下了樓梯,走出了大門,看著重又恢複平靜的房間,忽覺有些可笑,嘴巴往上拉了個弧度,卻在鏡子中發現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
  幾分鍾後,忽聽的隔壁有輕微的響動,忍不住跑了出去,正見意安從房間裏走出。
  我愕然:“你在家?”
  她輕聲的笑了笑:“昨晚寫教案寫得太晚,所以一早開始補眠!”
  “難怪叫你都不醒!”心下忐忑,不知為何,總不希望方才的談話被意安聽到。
  她笑道:“以後也很難再睡在這張床上了,臨走之前總得與它好好纏綿一番!”
  走?不由得詫異:“你要走?要去哪裏?”
  “西藏,今晚的火車!”她輕聲說道。
  “西藏?”聲音頓時尖銳,“你去那幹什麽?”
  她笑笑:“前些天有個朋友剛從那邊過來,說那裏缺少教師,正好我也一直想出去走走,就申請了當地的一所希望小學,昨天已經同意我過去了!”
  大為惶然:“你去那邊做什麽呢?”問完方覺自己已然問了一遍。
  “給他們講灰姑娘,白雪公主的故事咯!” 意安笑意盈盈,與往常的淺笑淡冷完全不同。
  忽然倍感淒冷,不由輕歎:“你走後,留我一人,怎辦?”
  她亦低垂了眉眼:“意映,時家,你本不必呆!”
  我一愣,呆呆的看著她。
  “你知道麽,昨夜我看那句‘不愛江山愛美人’時,隻覺頗為好笑。現如今所謂的成功男子,是江山美人都不願拋卻!”她忽然笑道,“實在迫不得已,隻得丟‘姝’保帥,美人始終會有,可是萬裏長城一旦倒塌,若想重建,就遠非易事了!”
  大震,原來,她早已知曉!
  “難怪你這麽急著要走!”我歎道。
  她笑笑:“朋友讓我多在家呆幾天,可是,現在我卻恨不能插翅高飛,立刻見到那裏的藍天白雲,高原牧場!”
  “我送你吧!”
  她搖了搖頭:“還是免了吧!”
  幫她將行李搬上計程車時,她忽然快步走近我,將我一把擁入懷中:“意映,幸而有你!”說罷,急急的走到車旁,打開車門。
  幸而有你,我喃喃的念道,當日,若非她及時發現我被意秋下了迷藥,將我從自己房中拖入她房內,那麽,第二日徑天上門迎親時,看到的就不單單是躺在我床上那位同樣被下了藥的男子而已了。
  若沒有她,今日的時意映會是何種麵貌?會像如意所說的,成為第二個梅若卿麽?
  曾偷偷去精神療養院探視一位病人,她,曾是父親最為心動的一個女子,據說才情婉然,但我見到她時,已癡癡呆呆,惟有提及“梅若卿”三字時,才有反應,切齒之餘,更多的,卻是深入骨髓的恐懼。梅若卿,恰是我母親!
  而今,便真是我孤身一人了!
  隻覺眼睛疼痛難當,拚命仰首望天,才將眼淚硬生生逼了回去。
  是夜,輾轉不得眠,於是披衣起身,走至陽台。窗外,月籠輕紗,光影斑駁,不知今日明月會落入誰家?
  “意映,為此受傷,不值得!”憶起那日他的話,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來,想不到我與母親二人,所選的,都非自己的良人!唐徑天,你可知,時意映為你,曾心傷不已?
  忽聽得樓下有輕微的響動,遂推開房門,輕輕走下樓梯。
  “果然還是你時正廷的女兒嗬,她竟肯幫你蓋上遮羞布!”
  心中微動,這個清冷的聲音,恰是母親的。
  “哼!”一聲輕哼,是父親的。
  深夜,父母雙親竟一同在書房,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還想怎樣?”父親的語氣,聽上去有些光火。
  母親輕聲笑了笑:“我不是說了麽,我要離婚!”
  離婚?一震,忍了這麽多年,母親她真的要放手了麽?
  “不行!”
  “怎麽,怕我把中天當作嫁妝,交由另一個男人手中?”母親的笑聲依然沒有多少情緒。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那個畫家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畫家?難怪這些日子母親日日流連畫廊展館!
  心底反而有些釋然,若母親真能覓得幸福,我也心安許多。
  “見不得人?”母親冷笑一聲,“時正廷,這四個字你都消受不起,別人又哪來的這份資格?”
  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須臾,父親沉聲說道:“總之我是不會同意離婚!”
  “時正廷,何時你也這般幼稚了,你以為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會與你攤牌麽?”
  “梅若卿,你又做了什麽?”
  “還需要我做什麽嗎,我隻要等著你做什麽就可以了!”
  我在心中暗道:勝負已分,今時的父親,早已不是母親的對手!
  “剛被你的好女兒送去英國念書的何欣然,當初可是在你的威逼下才委身與你的,如果我整個正牌夫人,要為她討回一個公道,你說以你的豐富過往,世人會站在哪一邊?”
  “你以為她就會聽你指揮?”
  “何欣然是個孝女,當日她母親含辛茹苦將她養大,卻落下一大堆毛病,想來她也不願意讓母親為她失望吧?”
  心中一驚,不禁懊惱,當日為何母尋覓住處時,真不該拜托鍾叔的,他雖視我如女,可是,對於母親,他卻也是愛慕有加!
  “另外我無意中也收集了親愛老公和其他女子的無數親密合照,現在想想真是為那些膠卷可惜!”
  父親大怒:“梅若卿,當日你逼瘋玉顏,我已忍你……”
  母親忽然亦有些激動:“時正廷,這是我送還給你的。當日若非你逼死子明,我與他,早已是一對神仙眷侶!”
  “是章子明他自己受不了未婚妻失身與人的事實,他要自殺,要怪,隻能怪你自己貪慕虛榮!”父親開始低笑,“你以為把錢放在他麵前,就可以抹去痕跡,自在幸福了麽?”
  “是得感謝老公你教會我不再幼稚啊!”母親輕笑,“你放我自由,我自會還你清靜,對你而言,並不吃虧!”
  良久,父親低道:“好,不過意映她要留在時家!”
  “時正廷,何時對這個女兒也這般重視起來了?”母親的笑聲,聽在耳中,竟然異常刺耳,“你不知道,她今日還肯留在時家,為的是我這個母親麽?”
  心神一蕩,“意映,你母親她未必肯領你情”,如意那日的話,響徹耳膜,原來,母親她,一直都知我心意,一直都知,卻一再的視而不見!
  “若是讓她知道,你這個做母親的從未喜歡過她,你猜她會作何感想?”父親刻意壓低了嗓音,但每一個字依然清晰的傳入耳內。
  “時正廷,你以為我真會與你爭她不成,在我心中,她隻是你女兒,從來就不是我的!”
  從來就不是我的,腳下不由得踉蹌,一直以來,果然是我在自作多情!我以為和徑天相處時日,他會愛上我;我以為真心以對,母親終有一日會想起,還有這樣一個女兒;卻原來,一直都是自我安慰,諾大的舞台,從頭到尾,隻有我一人,報幕,演出,到謝幕,都是我獨自一人,就連拉上帷幕,都是自己的左右手。
  “你以為當日我將碧雲領進家門,是因為她似你的緣故麽?”父親低笑,“你難道看不出來麽,她的眼睛,與意安她母親的一模一樣。你不會忘了,當年她死在你麵前的眼神了吧?”
  我已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倚著樓梯,慢慢的將身子滑下,欲哭,卻無淚!
  不知過了多久,父親從房內走出,徑自走入自己房中。待他關上房門,我深吸口氣,起身走入書房。
  “媽,何欣然不過一無辜女子,您放過她吧!”
  母親有些愣神,看著我,欲言又止。
  “另外,媽如果您若要再舉行婚禮的話,女兒恐怕到時沒空參加,先跟您報備一聲!”
  說完,我輕輕走出書房,從此之後,時意映,便真的隻為自己而活!
  一夜靜坐,待得天色發白,將行李箱取出,這個行李箱,當日從徑天那裏提來,一直還沒來得及整理,倒也省卻了我許多氣力。
  拿到酒店住房的鑰匙,推門,給小如打了個電話,放自己三天大假,倒頭便睡。
  沉沉睡了許久,被手機鈴聲吵醒時,已經夜幕低垂。
  “意映,你忘了今晚要和我一起吃飯的麽?”
  是如意,是啊,我還有如意。
  “意映,怎麽了?”
  “如意,我已從時家搬出,那裏,連梁園都已不再是!”
  如意頗為著急:“意映,你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找你!”
  “如意,人世間可有孟婆湯?”
  “意映,意映,意映!”
  我低聲說道:“如意,我沒事!”
  如意連聲叫著我的名字,“你那時不是說,即便吃盡千般苦楚,萬種煎熬,也是歡歡喜喜……”
  我輕笑:“可我身邊沒有喬大哥!”
  如意亦笑:“總算聽到你笑!就知道,你不是那般自怨自艾的人!”
  西子蹙眉,妲己捧心,何嚐沒想過,可惜,自己終非畫虎之人。
  “意映,我過來找你!”
  我笑著搖首:“如意,我想避世三日!”
  “修煉絕世武功!”
  忍不住微笑:“是!”
  “黯然銷魂掌,還是眉開眼笑拳?”
  不由得失笑:“是忍俊不禁連環腿!”
  如意大笑:“好,三日後,我恭迎你出山!”
  掛下電話,蒙被又睡。
  半夜醒來,忽覺頭痛不已,輕撫額頭,微燙,起身將行李箱打開,找了許久,恍然記起,忘了將小藥箱一並帶出,不由得頹然,於是又鑽進被窩,繼續赴周公的約會。
  就這樣,睡了醒,醒了再睡,全然不知外麵是曉星隱沒,還是紅日銜山!
  再度被疼痛驚醒,隻覺胃似被掏空,絞痛不已。拉開窗簾,繁星滿天,不知不覺間,已睡過一天。
  撥了個電話,讓酒店服務人員送了份餐點上來,滿心以為吃完,胃痛便會消失,誰知吃了幾口之後,隻覺胃酸一直往上湧,腹內如鋼針直刺,眼前的菜式,已然難以下咽。
  忍了幾分鍾之後,額頭已經是冷汗微沁,從床側拿過手機,已經電池耗盡,於是拿起一旁的話筒,給如意撥了個電話:“如意,救我,我在宏業酒店!”
  那端立刻掛了電話,不禁輕笑,幸而還有如意,繼而又因重新襲來的疼痛感直皺眉頭。隻覺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躺更不是,腹內,似翻江倒海,又似刀絞,想來身中“漫天花雨”的毒針,該是這種滋味吧!
  門鈴響起,喜出望外,是如意,連忙起身,打開房門,見到來人時,不由得愣住:“徑天?”
  “意映,你怎麽了?”他急急問道,“臉色這麽白?”
  我慢慢退回房間:“你怎麽會來?”
  他向身後的警衛人員道了聲謝,隨即走近我身側:“我和如意的電話原本就極為相近!”
  原來,情急之下,我竟然撥錯了號碼。
  “我馬上送你去醫院!”見我又蜷在沙發上,他輕聲說道。
  “我沒事!”
  近來有關時二小姐的新聞已經不少,不願再多添一筆!
  “我把霍醫生一起叫來了,你讓她看一下,好嗎?”
  霍阿姨?雖然她隻是唐家的私人醫生,但是,待我卻極好,那時,常常戲言要先訂下我們的女兒,做她孫子的媳婦,而今,她孫子已上幼稚園,我與徑天,卻是分道揚鑣。
  “你這個孩子,還是這麽固執!”說話間,她已進來,嘴裏還一直念叨,手上也片刻未停,量體溫,測心跳……
  “還好隻是胃痙攣,外加輕微的發熱,我給你打了一記止痛針,另外這些藥要記得吃,聽好了,是一天三次,你可別又吃了一次,又不吃了!”她繼而轉向徑天,“今晚你留下來照顧她吧!”
  我急忙插話:“霍阿姨,您忘了我和徑天,現在已經離婚了!”
  她輕拍後腦,笑道:“這樣,我留下來,順便也監督你吃藥,徑天,你明天過來時,再帶些藥過來!”她低頭,寫了藥名和數量,“也別多買,免得浪費!”
  他連忙應聲,繼而轉向我輕道:“那你好好休息!”
  我望著關上的房門,思緒紛繁。
  “也不知道你們這兩個孩子是怎麽想的,好好的,偏要離婚!”
  身旁霍阿姨的話,將我從紊亂的思緒中驚醒,我笑了笑:“我們兩個,不適合的!”
  “我看挺適合的!”她看著我,意味深長,“剛才你沒看到,來找我時,連話都說不出,他還是很緊張你!”
  我笑了笑:“徑天待人,一向很好!”
  “好也分態度的,意映,難得有情郎!”
  “霍阿姨!”
  “好好好,阿姨不嘮叨,不嘮叨!”她笑著躺下。
  我亦跟著躺下,滿腦的雜念,心亂如麻。

  第 7 章
  醒來時,身邊已不見了霍姨,床邊的椅子上放著一張紙,上寫了每種藥的服用方法和次數,末了還有一句:要是又不吃藥,霍姨可是要生氣的哦!
  不禁莞爾,如意常說我是那種好了傷疤便忘了疼痛的人,感冒好到七八成,便會不記得要吃藥;旁人如何待我,一覺之後,都可以置之一笑!
  朋友之中,如意最為知我,但這句評價,我卻不以為然。
  每每見到意秋,心底都會有種涼意,為她,也為己。尤記得那時她甜甜叫我“二姐,我們要永遠這般好”,那時,我16,她11;我留學歸來,她見到我,冷冷叫著“二姐”,她想與我一般,母親卻說時家的女兒,一個出去已經足夠;見到徑天時,她執意叫他“徑天”,我與他婚後,她從不肯叫他一聲“姐夫”;我永遠記得結婚前夜,她對著我,聲嘶力竭,“我早已愛上他,為何,他隻知道時意映”。
  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我們都錯,唐徑天,心心念念的,隻有風伊依一人,那個與他青梅竹馬,那個甜甜叫著他“唐二哥”,那個裙擺飄飄的可愛女生。
  那日,在書房外,他對著話筒那端,輕聲歎息:“或許,娶她,是我錯!”
  是我錯!
  該是時意映我錯才對,那日被他拉著說是自己的親密女友時,就該懸崖勒馬,明知是一場戲而已,卻為之魂牽夢繞;那日在街上被他母親拉回家中,見到他驚愕的表情時,就該死心,就該抽身而退,那樣或許一顆心還能留個全屍;那日他向我求婚時,就該知道,溫柔嗓音,是他先天而生,並非因我而起……
  鈴聲忽然響起,微微一驚,回過神一看,是霍姨為我設了時間,看著手機屏幕上“該吃藥了”四字,不禁失笑,就知自己不是那種顧影自憐的命,連自怨自艾的時間,老天都極為吝嗇!
  忍不住搖頭笑了笑,輕輕走出臥室,恰在門口見到一人,差點與他撞個滿懷。
  “徑天,怎麽是你?”
  他輕笑:“霍姨走之前給我開的門!”隨即給我讓出路,“意映,你還是這樣,走路總是低頭!”
  那是因為我以為房內無人的緣故!我回首正待解釋,忽又想起彼此已無關係,遂對他笑笑,走入盥洗室。
  刷牙,洗臉,兩日不曾用腦,思考,已忘卻如何開始!
  走出時,他正站在窗邊,清晨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有淡淡的光暈。突然發現,不知何時,一向隻穿深色服飾的他,今日竟穿了一件米色的外套。
  難怪如意一向說,好衣還得人來穿,我看著他,有略微的失神。
  他將一旁桌上的杯子遞給我:“先吃藥吧!”
  三種藥,一種飯前服用,兩種,要在飯後。
  我笑著說了聲謝謝,伸手接過。
  “一起吃早餐吧,我……”
  他笑道:“我已經吃過了,順便也給你帶了一份!”說著,他取過放在茶幾上的保溫壺,“霍阿姨說你胃不好,多喝點排骨粥對身體有好處!”
  我接過,香氣四溢,低頭喝了一口,有些淡。
  他頗有些赧然:“第一次熬粥,也不知道味道會怎樣,也沒勇氣去嚐!”我與他,各短一項,我不擅跳舞,他對烹飪無招,所以,每每搶著洗菜唰碗。
  第一次!我心弦微顫,那一夜,他輕輕褪下我的白色婚紗,對著我輕聲耳語,說的也是這幾字,認識兩年多,如此表情,第二次見到。
  不由得低頭又喝了幾口,然後抬頭笑道:“還不錯,不過三樓就有餐廳,皮蛋瘦肉粥,海鮮粥,且是大廚烹製,不是省卻了很多麻煩?”
  他亦笑:“你不是說皮蛋的味道聞不慣,海鮮,你又過敏?”
  我微抬首,看著他,有些愣了。
  “更何況,我還加了雞湯,餐廳的,營養定是不如這一碗!”他輕聲一笑,神色間頗有些得意。
  這個唐徑天,定不是平日的他,我忽然有些恍惚,呆呆的望著他。
  “電視台說,今天會重播那部片子!”他看著我,輕聲說道。
  “哪部片子?”
  “就是你一直說的,沒看到結尾的那部。”
  連忙打開電視:“幾點開始的?”這部片子,每次電視台重播,我總是因為各種原因而看不到結局,偏偏又不曾出碟。
  “七點!”
  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已過八時,不由怨道:“怎麽不叫醒我?”
  他笑:“反正誤不了結尾!”
  畫麵上,男主角已經兩鬢斑白,功成名就,那段山風吹過百合,白色茉莉釀著梔子花的情節,我已經錯過。
  故事極為無聊,情節蒼白無力,那日,如意和我一同坐著,看這部片子,嘴裏說的,便是這句話,結果,她話音剛落,電路莫明的發生故障短路,於是,我照例沒能看到結局。
  已近尾聲,男主人公躺在床上,念念不忘臨行前,初戀愛人為他炒的那碗蛋炒飯,無數名廚好手,為他炒製,偏偏吃不出當日的味道,於是,撼然離世。
  鏡頭忽然切到數十年前,女主人公為他餞行,炒飯間隙,偷偷落淚,掉落鍋中也渾然不知……
  背景音樂忽然響起,一個女歌手的聲音,含混不清,隻聽得“將祝福別在襟上,明日又是相隔天涯”,潸然淚下,寧願未看。
  “意映,意映!”一旁的徑天連聲喚道。
  原來,我竟然失態,在他麵前。
  他遞來一條手絹,灰白方格,我接過,拭幹眼淚。
  “寧願不看結局!”抬頭,我對他笑道。
  他笑了笑:“你會遺憾一輩子,念念不忘!”
  “同樣是遺憾,我情願看到的是斷了雙臂的維納斯!”可是,我依然看重結果,過程可以辛苦,結局美滿,便可以大吉利是,所以,斷了臂的維納斯,我至今也沒看出她的美。於是引得如意連聲長歎:“時意映,你這個俗人!”
  徑天不是如意,他隻是對我微微一笑,輕聲說道:“粥都涼了,再倒一碗吧!”
  我搖首:“不用,還有點溫熱,正好!”
  於是,低頭喝粥。喝了一口,忽然一怔,味道竟勝過之前,繼而恍然,許久不曾落淚,差點忘了眼淚,味道是鹹的。
  喝完一碗,順手拿起麵前的手絹,忽然笑道:“現在很少看到用手絹的人了!”
  他亦笑:“那日看生態保護宣傳片,感觸太多!”
  不由得失笑:“若是天底下都像你這般,地球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壽命幾何了!”
  他朗聲笑道:“一個唐徑天已經難得了!”驕傲如昔。
  忍不住接道:“那我豈不是愈加的難得?”
  他笑了笑:“是該值得珍惜!”
  不禁怔住。
  須臾,我笑道:“但願未來檀郎,能知道我的珍貴!”
  他笑笑不語。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這四個字忽然浮現腦海,盤旋低回,不由失神。
  他拿過保暖壺,又給我倒了一碗:“要是可以,我明日再給你煮!”
  我看著他,愣了許久:“樓下的白粥,味道也不錯!”
  他歎了口氣:“意映,你從不肯將就的麽?”
  我又愣,笑了笑,沒有回答,當日的這樁婚姻,不是將就是什麽?愛與不愛,注定是愛人的那個受傷害!
  良久,他低聲說道:“意映,伊依下個月要和秦浩然訂婚!”說完,神色頗有些懊惱。
  愕然,為的,不是這個消息,而是這句話。唐徑天,為的,始終是她嗬!
  “是嗎,要恭喜伊依了!”碗內的排骨粥,淡而無味。
  他一窒,繼而低道:“意映,我……”
  “剛才看片子看的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徑天,就不送你了!”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許久,歎道:“我明日再來看你!”
  我抬頭笑了笑:“明天我會搬到公司去住!”
  他又是一怔,看了我一眼,起身收拾碗筷。
  我下意識的伸手,倏又收回。
  “意映,別忘了吃藥,晚上別再熬夜了!”走出房門,他又回頭頻頻叮嚀。
  是我貪心,是我貪心,我在心底喃喃念道。
  昨日,報上登了我與秦君在“夢幻緣”一同吃飯的照片,時二小姐的緋聞,大家樂此不疲。
  難怪,難怪!我看著依然閃動的電視畫麵,上天有意不讓我看到片子的結尾,可我偏要逆天而行,於是,報應不爽!
  良久,起身,看著窗外的明媚陽光,不由得挑了挑眉,對著一旁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心情隨即好轉。莫怪乎如意常言“人生天養”,好的天氣,情緒也很難差到什麽地步!
  收拾了這身皮囊之後,我去退了房,行李,照例又放在了寄存處。
  小如見到我時,喜出望外:“時姐,你終於回來了!”如見闊別已久的老友一般。
  不由得感動,笑道:“我不在這幾天,有沒有人找過我?”
  她拿過手邊的記事本:“華泰的丁經理前天打了個電話,說想談談兩家合作開發的事;萬俊的方副總,憶美的林經理,以臣的李董都曾約您共餐;還有……”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秦先生給您打了5通電話,說若是您回來了,務必見他一麵;顧先生也打了一通,請您一定要回!”
  心中微動,我笑了笑:“我那天要你幫忙找的房子呢?”
  她低頭取出一串鑰匙,將一張紙條一並遞給我:“已經找好了,環境幽靜,樓下有停車庫,有線寬帶俱全,隻是離公司稍微遠了點!”
  “沒關係!”我對著她笑道,“小如,謝謝你!”
  小如的臉倏的微紅,須臾,她輕聲說道:“時姐,小如能有今天,都是時姐您……”
  知她又要提起當日之事,我抬手笑道:“那我們都不要說謝了,好不好?”若讓如意看見,隻怕又會嘲笑此處正上演一場“忠仆義主”的大戲了。
  那時我力排眾議,將眾人視為內賊的她留在身邊,而今,事實證明是我對,現時的小如,已然成為有力臂膀,如果個性不是這般內向的話,早已可以獨當一麵。
  “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走到門口時,她忽又回頭:“時姐,你不在這幾日,時經理曾代為管理我們部門……”
  “我知道了!”我抬首對她笑了笑,意秋若沒有動作,那才叫人吃驚。
  坐定之後,看了看麵前的記事本,沉吟了片刻,給顧維俊打了個電話。
  “意映,是你,這幾天你去哪裏逍遙了?”那端的顧生語氣極為興奮。
  我笑:“有事麽?”
  “沒事便不能來找你麽?”
  “你的論文完成了?”
  “我都已畢業,意映,你太不關心我!”
  “要糖吃,維俊,你年齡已經偏大!”
  他大笑:“周末我生日,你會不會參加?”
  “你生日?”
  “是啊。到時你要不來,我就雇人用八抬大轎去接你!”
  心下一動,我輕聲笑道:“我有代步的工具,就不用勞煩你來接了!”
  剛放下話筒,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浩然,找我這麽急,到底是什麽事啊?”輕聲問他。
  “意映,我現在過來找你,有事想跟你談!”
  我微微笑道:“我一會還要開會,這樣吧,晚上我有時間!”
  “那好,晚上七點,在雲來酒吧!”他忽然放低了聲音,“意映,我等你!”
  心弦一顫,握著話筒,愣了許久,直到小如推門進來。
  “時姐,可以開會了!”
  我將話筒放下,起身:“走吧!”
  與一幹同事討論了一日,依然毫無結果,我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麵前的各種報表資料,隻覺頭疼不已,千計萬算,始終與風氏差上些許!
  抬眼看了一下時間,已近六時,歎了口氣,將麵前的文件收了收,通通裝進了公文包。
  走出辦公室,小如和一幫同事還在埋首案頭。
  “大家先回家吧,明天我們再討論,心急也吃不了熱豆腐啊!”我抬高了嗓音笑道。
  於是眾人也紛紛起身,與我一同往外走。
  “如意!”看著正彎腰整理花束的熟悉背影,陡生暖意,難怪古人會說一日三秋。
  她轉身,看了看我,忽然笑道:“笑的這麽曖昧?”
  我輕笑:“我若是男子,定娶你沈如意!”
  她大笑:“可惜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你不是男子,可惜我未必肯嫁你啊!”她拍拍雙手,“練到幾層了?”
  “十層龍象波若功,我隻爬上第一層!”我低笑。
  “那你也敢出山?”
  “不過最難的一關已經邁過!”
  她微怔,繼而笑道:“又想通什麽了?”
  我笑而不答,須臾,說道:“如意,今晚陪我去雲來酒吧!”
  “要與誰攤牌?”
  “說得好像我是黑社會似的!”我笑道,“我約了秦浩然!”
  “秦浩然?”她微訝,“你也知道我不願去那家酒吧!”如意一直認為是她的遲到,才害的我被徑天拉去做擋箭牌。
  “他下月和伊依訂婚!”
  “那還來找你做什麽?”說完,她一頓,忽然笑道,“看來月老兒終於開竅了!”
  我哭笑不得:“你去還是不去?”
  她盯著我:“人家秦生可是個十足的優質男人!”
  我笑:“適合他的,不會是我!”
  她大歎:“時意映,時意映,你終有一天要變成菩薩!”
  “那我到時就保佑你家財萬貫,身體健康!”
  “我真是服了你了!”她將圍裙解下,“走吧!”
  “就這樣?”我看她的一身裝扮。
  “我們是去傷人家的心,難道還要打扮的光鮮亮麗啊?”
  到了酒吧時,秦君早已在那裏等候,一見是我,連忙起身,待看到我身後的如意,不由得愣住。
  “浩然,這是我最好的朋友沈如意!”我笑著向他介紹。
  “沈小姐,聽意映提起過你!”他回過神來,與如意打招呼。
  如意亦含笑晏晏,坐定之後,忽然在我耳邊低語:“看來失憶的人,並非隻有你一個!”
  知她說的是中學與他同校之事,不禁莞爾。
  “意映,我好像把電話落在車上了!”如意起身,對秦浩然笑了笑,“你們先聊吧,我去拿一下電話!”
  見他一直靜默,我笑了笑:“浩然,差點忘了,該恭喜你了!”
  他微愣,看著我,無語。良久,他忽然輕聲問道:“意映,你現在還是花粉過敏麽?”
  “這幾天事情太多,還沒來得及去醫院呢!”我淡淡一笑,“而且,我一直都不太喜歡玫瑰花!”
  神色頓時頹喪,他低首,輕輕說道:“意映,我是真心為你放棄一切!”
  “那伊依怎辦?”
  他輕歎了口氣:“她不是你!”
  不由得有些惱怒:“秦浩然,你真是自私!”
  他大震,呆愣許久,忽然輕聲歎息:“若沒有這份擔當,就不要輕許誓言,是嗎?”
  自覺方才說得有些過分,我輕道:“浩然,見多了嬌花嫩蕊,偶遇上我這片老樹皮,你不過是新鮮好奇罷了!”
  他微怔,繼而歎道:“新鮮好奇,你是這麽想的麽?”
  正待回答,忽見他臉色微變,心中微動。
  “秦浩然,你竟這樣對我!”
  我回頭,正見一臉泫然的伊依,在她身側,唐徑天正輕撫她肩。
  “意映姐,為什麽會是你?”看見我之後,她更是臉色蒼白;一旁的唐徑天,望著我,眼眸深邃,神情淡定,頗有些莫不可測。
  我輕笑,起身:“你們這排的是哪一場戲啊?”
  “意映,我想與你好好談一談!”他沉聲說道。
  “那唐總你得預約了,意映今晚的聊天權,已經拍賣給我了!”
  看著忽然從身後出現的如意,兩人都有些詫異,伊依更是忍不住問道:“如意姐,你怎麽也會在這裏?”
  如意奇道:“我們三個本來就是一起來的,我剛剛不過是取落在車上的手機罷了,是吧,老同學?”說罷,向我眨了眨眼。
  這個如意,不由得失笑。
  “老同學?”
  “是啊,我們中學都是在景文一中念的啊!”她隨即轉向秦浩然,“怎麽,今天不是同學會麽?”
  我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凡事過猶不及,她側身衝我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了。
  “我跟如意一會兒還有點事,既然你們來了,浩然就不用我們陪了!”我笑著走出位子,走進伊依身邊,“浩然剛剛跟我們說了,伊依,到時可別忘了給我和如意發喜帖啊!”
  她的臉頓時緋紅,低聲叫道:“意映姐!”
  走出酒吧時,身後有人喚道:“意映!”
  “我先去取車!”如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往停車場走去。
  我回頭笑道:“還有何指教?”恰是唐徑天。
  他看著我,輕聲道:“意映,早上的話,你想的太多!”
  “是嗎?”
  “我說的,並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樣!”
  我輕笑:“你不說清楚,我又怎麽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輕歎:“意映!”
  我見如意已將車子開出,遂對他笑道:“不過我想什麽,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不是麽?”
  “意映,你對他,還是放不下!”見我一直沉默不語,如意低聲說道。
  我一愣,繼而苦笑:“是不是很沒出息?”
  她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後背:“別給我做這副怨女狀,你不適合!”
  “不知伊依他們怎麽樣了?”我挺直了腰,笑道。
  “不知唐徑天他怎麽樣了?”她看著我,亦笑。
  “如意,我和他,已經離婚了!”
  “阿彌陀佛,感謝菩薩,你還記得這事!”如意取笑道,繼而輕歎,“意映,你和她一起痛哭,唐徑天隻會記得去拍風伊依的肩!”
  我轉頭看著她:“如意!”
  她連忙舉起雙手:“好好好,不說,拜托二小姐您專心開車好不好?”
  那日,正在辦公室昏天暗地的查看資料,電話鈴聲忽然響起。
  “意映,是我,別忘了今晚參加我的生日會!”
  今天是顧維俊的生日,竟全然忘卻,於是慌忙掛上電話,匆匆趕去如意的花店。
  “禮物早已幫你備好,清代慎德堂的粉彩蓮花盤,怎麽樣?”
  大為詫異:“如意,哪裏來的?”
  她聳了聳肩:“當初不小心從家中帶出來的,反正放在哪裏都是擺設,倒不如讓你省下東奔西跑的時間!”
  連連搖頭:“這怎麽可以,太貴重了!”
  她笑著將手臂伸到我麵前,讓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二小姐,現在幾點了,你還能挑出什麽禮物?”
  不由得哂然:“還真不知已經這麽晚了!”
  如意連連歎息:“中天有你這個工作狂,真該感謝上天!”見我要答話,她又笑道,“知道你是追求完美,有始有終!”
  不禁莞爾,牽起她的手:“走吧!”
  到了顧生的住址時,發現他早已候在門口,一見我和如意,急忙迎了上來。
  走進大廳,不由得暗自驚詫,各界名流,悉數到場,冠蓋雲集,滿室賓朋。忍不住對右首的顧維俊笑道:“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
  他笑了笑:“不巧我父親和我同一天出生!”
  如意在一旁抿嘴輕笑:“時意映,遇到對手了不是?”
  我不理會她,拿過她捧著的包裝盒:“維俊,生日快樂!”
  他笑著接過:“意映,沈姐,我介紹我父母給你們認識!”
  暗道不妙,一旁的如意,笑意嫣然,頗有些幸災樂禍之意。
  “爸,媽,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時小姐,這是幫忙照看房子的沈小姐!”
  果真是藝術家出身,我看著雖邁入中年,卻仍風度翩翩的顧荀,暗自歎道。
  “顧叔叔,阿姨好!”我笑著與他們打招呼,待看清兩人的麵容時,不由得呆愣住。
  顧維俊的母親,多年前是母親的閨中好友,那時兩人都是未婚生子,彼此扶持。五歲的我,常常逗弄剛出生不久的小男孩。後來母親進入時家,兩人便逐漸疏遠。印象中,我叫她丁姨,也不似現在這般福態。
  顧母見我,亦是一怔,隨即恢複笑容:“常聽小兒談起兩位小姐!”
  果真是兜兜轉轉,我不由失笑。
  顧維俊將禮物遞給一旁的父親:“爸,這是她們送給您的生日禮物!”
  顧荀笑著收下,旋即說道:“兩位小姐,不要拘禮啊!”說完,對我們微微頷首,笑著離去。
  音樂聲忽然響起,顧維俊笑著說道:“意映,沈姐,一起跳舞吧!”
  一旁的顧母笑著出聲:“維俊,剛才你不是答應葉伯父的女兒,要陪她跳第一支舞的麽?”
  他恍然,看著我。
  “我和如意想先喝點東西!”我笑道。
  “那我一會來找你們!”
  剩下三人,忽都無語。
  如意看了看我們兩人,笑著說道:“阿姨,意映,我先失陪一下!”隨即,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見如意離開,顧母突然轉向自己,笑意盈盈:“時小姐,真是難得!”
  我亦報之以一笑:“多年未見,丁阿姨還是這般年輕!”
  顧母的笑意更添了幾分:“時小姐真是會說話,小兒都已談婚論娶,怎還擔的起年輕二字?”
  我故作詫異:“想不到維俊也這般大了,記得那時還如小弟一般,看來,侄女也真是老了!”
  顧母頗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時小姐真愛開玩笑,看你還正青春,相比追求者甚多吧?”
  我淡淡一笑:“可惜無人似維俊這般年少有才!”
  麵前的人臉色大變,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抬眼看了一下正在舞池中與一俏麗女子共舞的顧維俊,那該是二老中意的人選!恰逢他也望向這邊,遂含笑對他點了點頭,繼而轉向顧母笑道:“想來丁阿姨這些年業已習慣意映這般稱呼您,若要換種稱謂,隻怕彼此都不會習慣了吧!”
  “是啊,是啊!”顧母連連點頭,離去前深深的看著我,忽然歎道:“可惜了!”
  我置之一笑,曾為唐家新婦的經曆始終讓他們耿耿於懷,不過,我也無甚興趣踏入顧家的大門,時意映對顧維俊的感情還不至於像他們想象的這般深厚。
  如意複又出現,笑著向我敬酒:“顧維俊被判出局了?”
  我亦笑:“他太過孝順!”
  如意輕道:“都是借口!”
  不由得苦笑:“如意,你明知我對他本無意!”
  如意笑笑,將酒杯放下,與一位邀舞者走下舞池。
  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曾經滄海,一時之間,也難為桑田!

  第 8 章
  看著大廳內的官紳名流,衣香鬢影,不禁莞爾。
  轉頭見一旁邀舞的男子正詫異的望著自己,方才回過神來,笑著說了聲“不好意思!”
  “笑什麽,這麽開心?”
  不知何時,如意出現在自己身後。
  “怎麽不跳了?”
  她笑了笑:“年紀大了,禁不起這般折騰了!”
  忍不住輕笑。
  “剛才在想什麽?”
  我笑:“忽然想到一個詞!”
  “衣冠禽獸?”如意湊近我,低聲問道。
  終於低笑出聲:“如意,如意,此生得你一知己,吾願足矣!”
  “有什麽好事,可否說給我聽聽?”
  我回頭,笑道:“剛才與你跳舞的女生呢?”
  顧維俊笑著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個年輕女子,我抬眼望去,恰見她也看向這邊,觸及我的目光,便微微頷首,笑意嫣然。
  這女子,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亦對著她會心一笑。
  如意促狎道:“青梅竹馬?”
  他笑了笑:“一起長大而已,這次和我一同回國的!”隨即轉向我,“意映,這支舞,賞臉嗎?”
  我笑笑,正要回答,身旁的如意已經出聲:“你不知道意映是個舞盲麽?”
  他一臉的詫異,看著我,頗有些疑慮。
  我笑道:“你也算今晚的主人之一,可別冷落了客人!”
  他朝我所指的方向望去,方才的那個女子依然站在原地,低首喝著飲料,形單影隻。
  “我有如意陪我!”我笑著加了一句。
  “那我先過去了!”
  “年輕,真是好!”身旁的如意忽然感慨。
  不由得失笑:“沈老太太,今年高壽?”
  如意忽然輕歎了一聲:“人體正常的溫度是37.5度,可是,外界環境最適宜的卻是18、19度,超過25度,已經難以忍受,高於30度,就覺很是恐怖,40度的高溫,生不如死!”
  我輕笑:“若是天天40度,自然也有辦法存活,更何況,少了蚊蟲飛蛾,也是樂事!”
  她亦笑:“意映,你太樂觀,要知道,一旦超過30度,空中飛的,可就剩下蒼蠅蚊子了!”
  我不禁低笑出聲:“如意,你該去開課授人!”
  “意映,都是個中翹楚,錯過了,就抓不回來了!”
  我笑:“可惜,都不是我中意的舞伴!”
  “那修文呢?”
  沒料到她會提及修文,我愣了一下,繼而笑道:“我隻當他是小弟!”
  她歎了口氣:“想不到當日我一時起意,認了修文做小弟,不料就此害了他一生!”如意從沈家出來之後,途中遇到孤兒出身的修文,遂結伴而行,走到今日。
  我亦歎道:“如意,說得我好似千古罪人一般!”
  “難道不是麽,林書煒為你謝盡紅顏,秦浩然為你容顏憔悴,顧維俊……”
  連忙討饒:“如意,再說下去,我就真是害人不淺!”
  她重重捶了我一下,肩頭頓時傳來微微顫意:“還好意映你不至於亂花迷眼,淺草沒蹄,不曾模棱兩可,授人以柄!”
  我笑笑,低頭不語,既然無意,何必拖累別人苦等,青春,不是隻有女子不能浪費虛擲的。
  如意望著不遠處正看向這邊的顧維俊,忽然歎道:“隻能怪他太過可愛,而意映你天生又有慈母心性,對這個稀有物種,隻會有親情,顧小弟,你為什麽不早早觸怒玉帝,被貶凡間呢?”
  不由得笑她:“這麽賣力,想拿金雞還是百花獎啊?”
  她輕笑:“怎能少了梅花獎呢?”
  “那把文華獎一並頒給你!”
  “好啊!”她笑著抬首,忽然臉色大變,拉了我往圓柱後走去。
  “如意,怎麽了?”
  她苦笑:“看見了不想看見的人,意映,我要先走了,一會叫修文過來送你回去!”
  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長歎了口氣,如意,還是習慣把往事深埋在心底。
  “意映!”
  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回頭,竟是徑天的大哥,不由笑道:“大哥,是你!”
  “好久不見了!”他笑道。
  “如晗身體怎麽樣了?”
  “倒沒什麽大礙,隻是偶爾吐的厲害,她常說肚子裏的孩子定是不滿這個母親,所以時不時的抗議一下。她很想你!”
  “明天我去看她!”同是微笑,徑天始終不如他大哥燦爛,不過也是,一個偏愛深色服飾,一個對淺色情有獨衷,自然是徑天顯得陰鬱許多。
  “徑天這幾日都在家!”
  心中微動,繼而笑道:“大哥,平日裏我們也是常常碰麵的!”
  他笑了笑:“胃好點了沒有?”
  我愣了一下,看著他。
  “霍姨告訴我們的,媽她一直說要來看你,又怕你休息不好!”
  “能吃能睡,應該是沒有問題了!”我笑道。
  “徑天他……雖然遇事聰明,”沉吟了一聲,他接著說道,“可是,對你,似乎每次都會說錯做錯!”
  心弦輕撥,我笑了笑,正待說話。
  “意映,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他見我臉色微變,隨即歎道,“這句話,任何人都可以說,但是,惟有徑天不能說,偏偏他卻對你說了!”
  我強作平靜:“大哥你以為徑天是這種愛管人是非的人麽?”
  他笑笑:“他若說了,大半也是為你,意映,你別想的太多!”
  我低首不語,許久,抬頭笑道:“如晗預產期臨近,大哥你也放心?”
  他笑了笑,看了一下時間:“是該走了!”說完,與主人打了聲招呼,又轉回對我笑道,“意映,那明天見咯!”匆匆離席。
  抬眼,突然看見大廳入口處的修文,正四處張望,於是,走至他麵前。
  他笑道:“排場之大,超過我想象!”
  我笑:“你也會有!”
  “隻怕那時我已經是顧荀而非顧維俊!”
  “嬌妻孝子,還有什麽不滿足?”我笑著問道。
  “怕的是身邊不是你!”他望著我,低聲說道。
  “修文,我比你大出兩年又三月七天,而顧維俊,比我小上四年又九月!”我淡淡一笑,“二十三個月,是我的極限!”
  他的眼神一黯,須臾,忽然笑道:“意映,真要選擇,隻怕我的機會還要大上幾分吧?”
  見我微怔,他湊近低聲耳語:“你記得我的確切生日,顧維俊,你卻隻知他的出生年月,我若折戟,他亦隻能是沉沙!”
  “意映?”
  一旁走來的顧維俊叫著我的名字,目光,卻是投向一旁的修文。
  於是向他介紹:“維俊,這位是如意的小弟,沈修文!”隨即又轉向修文,向他介紹顧生。
  “該切蛋糕了,意映,修文,陪我一起去吧!”
  不遠處,巨型蛋糕前,已經聚了不少人。
  修文笑著搖了搖頭:“我先四處看看!”
  望著他修長的背影,不由搖首輕歎,原來,世間男女,同樣固執!
  “那我們過去吧!”他伸手欲拉我,見我低頭整理有些滑落的披肩,遂在我一側走著。
  走到蛋糕前,顧父顧母身邊,早已站了方才的那個女孩,看見我,依然朝我淡定的笑著。
  蛋糕極為精致,點蠟燭的儀式也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底端的一個按鈕,顧維俊和他父親兩人按下時,整個蛋糕一片紅彤,愈加漂亮。
  他切了蛋糕之後,遞給身邊的父母,繼而又遞給我一塊。
  我笑著接過,順勢遞給了一旁的女孩。
  她笑了笑:“怎麽不吃?”
  我答道:“胃不好!”前幾日霍姨才叮囑我,少吃甜食。
  “葉薇,紫薇花的薇,常聽維俊談起你!”她笑著將空置的右手伸出。
  我輕輕握住,亦笑:“那是你和他見麵機會多的緣故!”
  她微微一笑:“一直都想見一見你這位傳奇女子!”
  傳奇女子?何時自己被扣了如此笨重的帽子?不由得笑道:“也不過如此!”
  她搖了搖頭:“如果5年後,我還能像你這般,一定要感謝上蒼!”
  趁著眾人喧鬧時,我和她低聲說了句,悄悄退出了人群。
  葉薇!輕輕的念著她的名字,這個玲瓏女生,比之意秋,要強上許多了!
  “想什麽,這般入神?”
  回頭望時,竟是唐徑天,一身淺灰色西服,倒也俊逸出脫。
  不禁莞爾,看來,今晚這一幕,亦算得上一出重頭,身邊重要人物,一一登場亮相。
  “最重要的場景,你已經錯過了!”我笑著指了指身後的人群。
  他笑道:“我本不想來的,不過大哥說你在這裏!”
  心中微動,笑了笑:“找我有事麽?”
  “霍姨給你寫了幾個養胃的小方,我給你帶來了!”他輕聲說道,“還有材料,我也一起帶過來了,都放在車上,一會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了,有人會送我回家!”
  他笑道:“剛才遇到修文,我已經讓他先走了!”
  我抬眼看著他,依然是淡淡的微笑,卻莫明的有幾許光芒,不由得問道:“伊依最近好麽?”
  他微愣,繼而笑道:“應該不會很好,每天要忙著訂婚前的各種事宜,想來也輕鬆不了!”
  我低聲問道:“他們會幸福?”
  他笑著點頭:“當然會幸福!”
  “那你呢?”忍不住問道。
  推開車門,我低低說了句謝謝,隨即往住處跑去。
  “意映!”他忽然叫住我。
  我回頭:“還有事麽?”
  “好像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上學期間,我是校長跑隊的隊長!”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轉身走進一樓的大廳。
  是夜,輾轉反側,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心亂如麻。
  “若說我的幸福是你,你可會相信?”顧家的客廳內,雖觥籌交錯,熱鬧非凡,但他的話,依然清晰的傳入耳內,每一字每一句,響徹耳畔。
  心亂如麻。
  翌日,頂著兩個黑眼圈去公司。辦公室一幹同事,見了,均吃了一驚,忙埋頭工作。
  小如也連忙泡了杯牛奶遞給我:“時姐,您昨晚又熬夜了?”
  恍然大悟,難怪方才一個個忽然變得這麽勤力,原來以為昨夜我又回家辦公。
  也不想多加解釋,我攤開麵前的文件:“小如,你讓方芳去樓下技術部再催一下,看今天下午能不能把方案交出來,另外所有的報價單中午整理好了交給我,你出去時叫小樓進來一下,順便打個電話找一下財務部的丁見!”
  看著她迅速離去的身影,我拿過一旁的鏡子,厚重的眼影依然掩蓋不了昨夜失眠的痕跡,不由得失笑,原來,它,也不是萬能。
  中午休息時分,想起昨夜如意的神情,心中微動,遂給她的花店撥了個電話。
  “意映,正想找你!”那端的如意,依然如往日般嗓音清亮。
  “中午一起吃飯?”
  “不啦,下午一點二十分的火車!”
  大為震驚;“如意,你要去哪?”
  “去看天山!”她笑道。
  不由得沉默,許久,我輕聲問道:“什麽時候回來?”
  她笑:“我會給你打電話!”
  “如意!”
  “什麽事?”
  “如果路過,看看我大姐她現在怎麽樣了!”
  “我帶了數碼相機!”她笑了聲,“意映,我該走了!”
  “如意!”我叫道。
  如意笑道:“意映,別來送我,我不習慣!”
  掛下電話,想起如意說的那句“送別,送別,說到底還是別送”,不由得悵然。
  要了份盒飯,粉蒸肉,酥炸南瓜,炒青菜,牛肉粉絲,盒飯中的極品,於是低頭猛扒飯,小如進來時,忍不住說道:“時姐,難得見你胃口這麽好!”
  我抬首笑道:“不吃飽哪來的力氣幹活!”
  下午,和幾個部門的同事搞了個碰頭會,商量出初步的計劃,也終於鬆了口氣。走出會議室,我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已過六點,遂抬高了嗓音笑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請客,晚上沒有節目的就和小如一起去景泰樓點菜吧!”
  “時經理不去麽?”有幾人問道。
  我笑笑:“答應了去看一位朋友,孕婦大過天嘛!”
  “時意映,上次是誰說懷孕大過天的?”剛踏入大門,沈如晗已經迎了上來,“竟然讓我這個孕婦挺著肚子等你!”
  連忙解釋:“今天公司事情比較多!”
  “很吃力麽?”唐馭風問道。
  “讓徑天退出這次競爭不就行了,反正風氏也不差這樁生意!”如晗笑著回頭,“是吧,徑天?”
  從廚房走出的他,隻是笑笑,然後轉向我:“來了?”
  我亦笑著點頭。
  “意映,你來了?來來來,趕緊坐下,可以開飯了!”徑天的母親快步從廚房走出,將我拉到桌邊坐下。
  坐定之後,不由問道:“爸呢?”
  “他呀,眼裏除了那幾個棋子還會有什麽!”蘇若華笑道,“跟他說意映今天回家吃飯,這不,還是被棋友拉走了!”
  “是誰說我眼裏隻有棋子的?”洪亮的聲音過後,唐文潛一臉笑意的走了進來。
  “爸!”連忙起身打招呼。
  “坐下吧!”他笑著說道,“來了就好!”
  “老頭子胡說什麽!”蘇若華拉了他坐下,“趕緊吃飯吧!”
  吃飯間隙,一旁的徑天忽然低聲說道:“安盛的李威力為人還不錯,就是有些講究飲食,他最喜歡太白居的桂花糕和牛肉炒麵,要路師傅親手做的!”
  心中微微一動,正待答話,坐在上首的唐文潛用筷子敲了敲小兒子的碗沿:“吃飯莫談公事,你讓意映好好吃頓飯,又不是沒有時間!”
  於是,各自靜默。
  吃完飯,蘇若華固守她的廚房陣地,把眾人都趕了出來。
  “如晗,孩子怎麽樣?”
  她甜甜的笑道:“就是有時候會踢我,而且,還特別的能吃,真怕生完之後還得去減肥!”
  不禁莞爾:“大哥他又不敢嫌棄你!”
  “他不嫌棄,我嫌棄啊!”她笑著輕撫腹部,“意映,徑天這一次,改變許多!”
  心中微動,我靜靜的看著她,須臾,笑道:“我現在,隻想和子真一般,做好工作!”
  她輕聲笑了笑:“這兩兄弟躲在陽台上,也不知道說些什麽悄悄話,意映,你幫我叫馭風過來!”
  “徑天,你若有心幫她,為何不幹脆退出?”
  “大哥,你不知道意映她的脾氣……”
  看到我,兩人都停了下來。
  “大哥,如晗說讓你過去一下!”我笑著麵向唐馭風。
  “剛才,謝謝你!”
  他笑了一下:“意映,你繃的太緊!”
  我歎了口氣,靠著麵前的欄杆:“要贏過風氏,中天隻有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他笑:“欲速則不達,這話還是那時你對我說的!”
  我微怔,繼而笑道:“總之我會全力以赴,至於結果,是生是死,也由不得我了!”
  他輕歎:“說的這麽嚴重!”
  我笑:“那你可會讓我一條生路!”
  他淡淡笑道:“我若讓出,這條路你一定不屑走下去”
  我不由得愣住,轉而看著窗外的通明燈火,不知如意和大姐她們此刻在做些什麽。
  良久,我轉向他:“那彼此都加油吧!”說畢,我走回客廳,向正低頭看報紙的唐文潛和一旁的蘇若華道別。
  “你媽房間都收拾好了,就住一晚吧!”
  我笑著解釋:“我回去還有點事情!”
  “爸,媽,她真的還有事!”徑天也走了進來,“我會送她回去!”
  走到門口,我笑著回首:“就送到這吧,我自己開了車來!”
  他抬頭看了看天,笑道:“那就開你的車吧,這麽晚了,我不放心!”
  “意映!”他打開車門,見我仍站在原地,“怎麽了?”
  “沒什麽!”連忙應了聲,走了過去。
  一周後安盛代理權的爭奪,中天以微弱的劣勢輸給風氏。
  “時經理,真是可惜了!”有人走向自己,笑著說道。
  我笑了笑:“隻能說風氏太強了!”
  同在這一天,母親和父親簽字離婚。
  小報上,唐徑天神采飛揚,我的身影,在眾人的背後,若隱若現;秦浩然和風伊依即將訂婚的消息,占了半版,另外的一半,分給了生日宴會上翩然起舞的顧維俊和葉薇。
  外人眼中,此役,我一敗塗地。
  將報紙輕輕合上,我取過右首的文件。
  “意映!”顧維俊忽然打來電話,“晚上一起吃飯吧!”
  我笑著搖頭:“恐怕不行,我晚上要去醫院看朋友!”
  “意映,你沒有避我?”
  我一愣,隨即笑道:“怎麽會?”
  他亦笑:“那我掛了!”
  放下話筒,翻開麵前的文件,細細查看。
  將一疊文件翻看完畢,忽覺有些腰酸背疼,於是起身活動。走到玻璃窗前,看著日漸斜落的夕陽,許久沒有好好看過日落,不由有些看癡了。
  “時姐!”小如忽然推門進來,“我先走了!”
  “好!”我回頭笑道,看了一下時間,也該去醫院看如晗了。
  在病房門口便聽見如晗的抱怨聲,我推門進去,笑著問道:“如晗,是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還不是他!”她指了指一旁微笑的唐馭風,“預產期還有半個多月,硬要人家住進醫院裏來,浪費床位資源你知不知道?”
  我笑:“大哥不是緊張你嘛!”
  唐馭風笑著接過我手中的水果:“徑天剛走!”
  “哦!”我應了一聲,往床位走近了稍許,“怎麽樣?還住的慣麽?”
  “還好!”她笑了笑,“就是有點緊張,以前也沒生過孩子,不知道……”
  不由得失笑:“如晗,你是真的緊張了!”
  她亦笑:“是啊,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說話間,唐馭風遞給我一個蘋果,已經去了皮:“意映,給你!”繼而也遞了一個給如晗。
  “一半!”如晗抬首看著他,不肯接。
  唐馭風笑笑,切了一半給她:“剩下的一半,等你吃完再吃!”
  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見如晗望著自己,我連忙輕抿雙唇。
  “後天伊依的婚禮,你總該放行吧?”說完,如晗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
  “大哥,你就讓她去吧!”
  唐馭風笑道:“又沒人說不讓她去!”
  如晗頓時欣喜不已:“再給半天時間,總要化妝打扮打扮吧!”
  “整天都給你!”唐馭風輕歎,轉向我,“意映,那天你就幫忙照顧一下如晗!”
  兩天後,風伊依和秦浩然的婚禮如期舉行,場麵不輸那日顧維俊父子的生日會。
  看著一襲白紗的風伊依,心弦一顫,偏首,正遇上他望向這邊的目光,連忙低頭。
  “意映,怎麽了?”身邊的如晗輕聲問道。
  我笑著搖首。
  新娘擲捧花時,一幹未婚女子,興奮不已,伊依手中的那束花,仿佛是千古奇珍,搶到的那人,就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那一個了。
  “忽然記起自己好像當時沒有去搶過新娘捧花唉!”如晗突然歎道,“現在想想真是可惜!”
  我呆了呆,自己好像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機會,那時每日忙著適應從學校到商場的生活,回國之後,又迅速結婚……忍不住抬頭,四處搜尋,卻看不見徑天的身影,暗自詫異。
  “意映,我要先回去了!”如晗皺了皺眉頭,“有點累了!”
  站在她左側的唐馭風,一聽此話,連忙側身:“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了?”
  “還好,就是站的有點酸了!”如晗笑道。
  “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唐馭風對我笑了笑,“意映,我和如晗先走了,你等會看見伊依,跟她說一聲!”說完,匆匆離席。
  看著兩人的背影,忽然有些羨慕,忍不住歎了口氣。
  “意映?”
  回頭,竟是一身新郎裝扮的秦浩然,遂笑道:“浩然,恭喜你!”
  他笑:“謝謝!”
  “伊依呢?”
  他回頭望了望,不遠處,伊依正和幾個女子談論些什麽,見我們望向她,笑著揮手。
  “浩然,伊依為人單純,但請你好好待她!”
  “意映,你知道麽?”他忽然笑道,“伊依在我心中,是純潔無暇的白水晶,而你,是高掛柳梢的明月!”
  不由得一怔,低頭無語。
  “在說些什麽?”伊依笑著走來。
  “沒什麽?”我笑。
  秦生回頭笑著答道:“和意映討論今晚的月色呢!”
  她笑:“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照古時人!”見我倆都愣住,忍不住輕笑出聲,“那時上語文課時,老是記不住這句詩,還被老師罰站,沒想到今天一下子背出來了!”
  我亦笑道:“這次準備去哪裏度蜜月?”
  “故地重遊咯!”她一臉的興奮,“我和浩然是在學校認識的,這次想回學校,順便看看以前的老同學!”
  我笑:“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
  聽見不遠處有人叫著他們的名字,我笑了笑:“伊依,浩然,那祝你們一路順風,新婚愉快咯!”
  “意映姐,謝謝你!”伊依笑道,隨即拉著秦生往旁邊走去。
  看著大廳內的喧鬧,我揉了揉開始有些發脹的頭,推開了後門,朝花園走去。
  “徑天,不再考慮一下?”
  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心念微動,往身旁的樹後靠了靠。
  “風叔叔,現在有浩然幫忙,風氏又都上了軌道,徑天也幫不了多少忙了!”
  一聲輕歎:“還以為你和伊依……”
  “是徑天那時不知事!”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忍不住探出頭,正見往另一邊書房走去的兩人,一個恰是徑天,另一個,曾見過幾次,風氏的總裁,伊依的父親。

  第 9 章
  是夜,心緒頗為不寧,始終不能安枕入眠。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卻始終是那句“年少不知事”,不禁輕歎,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而今揮揮衣袖,便可以雲淡風輕,拋卻過往的胭脂水粉了麽?
  隻覺心煩意亂,待不思量,偏又思量!索性披衣起身,推開窗戶,空中似乎雲層頗厚,月亮若隱若現,不甚分明。
  手機的鈴聲忽然響起,在這寂靜的夜裏,原本悅耳的音樂,聽著也覺有些尖銳刺耳。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俯身拿起電話。
  “意映!”竟然是唐馭風。
  從未聽過他如此慌亂的聲音,心下微動:“如晗要生了麽?”
  “不是,是徑天!”
  不由得惶然:“他怎麽了?”
  “我們現在在市二醫院,你趕快過來一下吧,他執意要見你!”
  趕緊衝到門口,無意中見到衣衫不整的樣子,忽覺不妥,又急急跑進臥室,隨意拿了件大衣披上,匆匆下樓。
  趕到醫院時,唐馭風早已在門口候著。
  “他到底怎麽了?”
  “回家時被人刺傷,醫生說是脾髒大出血,要馬上動手術!”他頓了一下,“可他非要見你!”
  不由有些氣惱:“拿生命開玩笑,他以為自己還小啊,這麽幼稚!大哥你們也由著他,直接把他推進麻醉室,不就行了!”
  唐馭風隻是笑笑,也不答話。
  終於走到急診室,遠遠便看見病床上躺著的他,走近了看,心神一顫,白色襯衣沾滿了血跡,臉色也異常蒼白,見到我來,眼神亮了一刹,隨即又回複黯淡。
  “我已經來了,可以動手術了麽?”看著他,不由得更是生氣。
  他望著我,忽然笑了笑。
  順著他的目光,我低頭看見還未換下的睡褲,不由得有些窘然,隨即轉向醫生:“你們也任由病人胡鬧的麽?”
  左手忽然被人拉住,側身,觸及他的凝視,心下微動,沉聲道:“唐徑天,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人被人威脅!”
  他嘴唇動了動,卻依舊無聲。
  一旁的醫生忽然叫道:“又出血了,通知麻醉室做好準備!”
  看著白色襯衣下汩汩滲出的鮮血,隻覺惶恐:“你現在才做這些,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他不語,隻是輕輕握了握我的手。
  “意映!”身後的唐馭風忽然走了過來,低聲叫道。
  “你就先答應他好了,就當敷衍病人好了,不然,再拖延,可就真成了生離死別了!”身旁的醫生神色也開始凝重。
  輕歎了聲:“我再給你一次參賽資格,可是前提是你要手術成功,否則,怎麽衝過終點?”
  他笑笑,又輕握了一次我的左手。
  不由得氣惱:“我時意映何時不守諾言了?”
  終於放手。
  手術室外,看著紅燈亮起,隻覺心力交瘁,腳下一軟,幾乎跌了下去。
  身旁的唐馭風連忙扶起我:“意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爸媽呢?”
  “我沒通知他們,就是如晗,我也沒敢說,怕他們受刺激!”他苦笑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歎了口氣:“我也不清楚。伊依的父親給我打電話,說徑天在他這裏喝的爛醉,讓我來接他回家。本想送他去我那兒的,他偏說要回自己的住處,我去停車時,有人在門口刺傷了他!”他滿是懊悔,“真不該由著他,那樣也不會出事!”
  “看清是誰了麽?”
  他歎道:“燈光太暗,沒看清楚!”
  “報警了沒有?”
  他點點頭:“已經報警了!”說罷,低頭沉思。
  我也暗自沉吟,會是誰呢?平日裏也不曾聽說他與誰交惡,會是誰呢?
  “意映!”唐馭風忽然輕聲叫道,“我讓方醫生幫忙找張空床位,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我會守著的!”
  我笑道:“反正也睡不著了!”
  說話間,手術室的大門忽然打開,有個護士匆匆跑出來。
  “手術怎麽樣了?”我和唐馭風連忙迎了上去。
  “脾髒大出血,丁醫生讓我趕緊去血庫取血!”
  “醫生,我是他大哥,抽我的血吧!”
  護士笑了聲:“等血庫的血不夠再說吧,你們再攔著,出了問題可別賴我!”
  趕緊讓開。
  他,可會有危險,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身邊的唐馭風,發覺他也看向我這邊,同樣的焦慮和不安,不由得心一沉。
  天色發白時,手術室的門終於又再打開,陸續走出醫生和護士。
  “手術還算成功!”
  一顆心,終於落地。
  看著被推出來依然昏睡的徑天,不禁百感交集。
  “先讓他進特護病房觀察一天,如果沒有大礙,明天你們就可以來看他了!”最後一個走出的醫生摘下口罩,笑著說道。
  “丁競,謝謝你!”
  “謝什麽!”他笑了笑,“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們這裏的規定,特護期間,家屬是不能探視的!”
  “意映,我送你回去吧!”
  我擺擺手:“我自己會開車回去的!”
  “還是我送你吧,今天就先在我那裏睡一覺,你一個人住,始終不讓人放心!”
  想了想,還是依他。
  不知是因為認床,還是心神不寧,直到中午時分,才睡去。
  醒來時,已是夜幕低垂。起身,走到床邊的矮鏡前,坐下梳頭。不知不覺間,原本才過耳的短發,已經及肩。
  目光觸及一旁與他的合照,心下微動,忍不住伸手拿起,細細端詳。
  忘了是何時照的,相片上的他,笑容依然隻有七分。身旁的我,也沒有新婚時那般的燦爛,彼此,都笑得有些僵了。
  那段時間,每人見到自己,都笑著說恭喜,天作之合,浪子回頭,婚姻美滿。
  婚姻美滿,我不由得笑出了聲,將照片放回原位,拿起梳子,輕輕的梳理頭發。思緒,卻不由自主的四處飄散,屢屢帶回與他相識的片斷。
  當日在父親生日會上的驚鴻一瞥,兩日後,雲來酒吧的偶然相遇,此後日日去2號桌守候,卻一再的失望而歸;一周後,在街上因為伊依的一句“未來二嫂”被他母親拉去唐家;然後是不鹹不淡的約會,話題天南地北,惟獨沒有愛情;兩個月後,不加深究的答應他的求婚……現在想來,我與他之間,似乎連那三個字都不曾說過。
  婚前,我便知道他心中藏著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或許是我永遠也進不去的。那日,在唐家的餐桌上,得知風伊依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時,已猜到大半,無數次想開口詢問他對伊依的感情,卻每每話到嘴邊,又咽下。
  “時意映,你想用婚姻做賭注,當心換回的不是一生一世,而是黃粱一夢!”那日如意的話,一語成讖,無意中聽到他對好友的低語,終於明白,兩年的辛苦,終究換不來他的愛意。
  恍若電影片斷,與他的過往種種,一一閃現眼前。短短兩年多,竟是這般波瀾起伏。
  不禁歎了口氣,而今他想回頭,我便要配合轉身麽?
  忽然聽到有敲門聲,遂走過去打開房門。
  “醒了?”
  我對著唐馭風點了點頭:“你怎麽不去守著如晗?”
  “正準備過去了!”他笑了笑,“我把飯菜都放在微波爐裏了,待會你再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大哥,謝謝你!”
  他輕聲微笑:“什麽時候變得這般見外了!”說完,壓低了聲音道,“你明天幫徑天帶幾件換洗的衣服過去,我就直接從醫院過去看他!”
  “嗯!”聽到隔壁徑天父母房內輕微的響動,我亦輕聲的應道。
  翌日,很早便醒來,也不敢再睡,起身穿好衣服,便坐在床沿發呆。
  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站起往衣櫥走去。打開衣櫃室,不由得有些愣神,滿滿的都是淺色係的服飾。曾給他買過淺色西服,每次他總是笑著接過,但是卻都不穿。
  不由得有些失笑,或許,是自己多想了,於是挑了幾件略微貼近深色的,又帶了幾套貼身的衣服。
  梳洗完了後,輕輕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到了醫院門口,愕然發現圍了一堆記者,看到我的身影,紛紛圍了上來。
  “時小姐,請問唐先生這次傷勢如何?”
  “時小姐,請問行凶者是誰?”
  “時小姐,這一次事件,是不是會促成你們夫妻複合?”
  “時小姐……”
  不由得暗自歎氣,果真是無孔不入。愣了片刻,我笑道:“大家讓出一條路好麽,不然我怎麽進去探聽消息啊?”
  大家笑了笑,大多都往後退了退,有幾人還有些不死心,舉高了話筒問道:“這次時小姐如此關心唐先生的傷勢,是不是因為難忘舊情啊?”
  不禁頭疼,看見不遠處走過一個身穿白袍的醫生,我手一指:“那位便是唐徑天的主治醫生,有問題,大家去問他好了!”
  眼見眾人轉而圍向他,不由在心底向那位不知名的醫生道了聲抱歉,拿他做了擋箭牌!
  推開病房,他正偏頭看過來,見是我,一臉的欣然。
  我將裝衣服的包放下,走近他:“感覺怎麽樣?”
  他笑了笑,輕聲說了句“還好”,語氣頗為微弱。
  我便笑著回道:“就別急著說話了,我一會還要回公司,已經兩天沒去了!”
  他笑笑,也不答話,隻是凝神注視著我。
  觸及他深邃的眼眸,我心中微動,忙低頭輕道:“我下了班再過來看你!”
  從醫院後門悄悄走出,忽聽得身後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轉身,是一個明媚女子。
  “時小姐是麽,我叫方綺文,是……”
  我笑:“我認得你!”徑天的第一任緋聞女友,印象尤為深刻。
  她有些訝異,細細的端詳我,繼而笑了笑:“他還好嗎?”
  我亦微怔:“你不進去看他麽?”
  “不想增添一些無聊的話題!”
  “他沒什麽大礙了!”
  她輕聲笑道,“我剛剛回國,聽說他受傷……既然他已無危險,我也就放心了!”
  心下微動,忍不住問她:“你和徑天……”
  “那時我欣賞他!不過我和他沒什麽的!”她笑著說道,“不過是借他宣傳而已!”
  宣傳?恍然憶起那時她還在娛樂圈中,不由得抬眼看她。
  她笑笑:“現在我已經嫁人,夫君待我極好!”
  臨走時,她忽然回頭笑道:“時小姐,唐徑天值得你珍惜的!”
  我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失神,時隔八年,對徑天,她依然牽掛在心,不由得歎了口氣。
  遠遠看見停車場處也有幾個記者走動,遂悄悄退了出來,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
  在公司門口遇見意秋,她隻是冷眼瞥了我一下,便與我擦肩而過。
  我亦徑自走進一樓大廳,在值班室取了份當天的早報,攤開一看,不禁失笑,果真是神速,看來自己又一次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走進辦公室,有幾個平日裏頗為熟稔的同事,悄悄的跑來問:“你真的要和他複婚啊?”
  大感頭疼!
  剛剛坐定,電話又響起。
  “意映,是我!”那端是顧維俊有些著急的聲音,“這幾天怎麽找不到你?”
  我輕輕的揉了揉太陽穴:“唐徑天出了事,我去幫忙照顧!”
  “哦!”他應了聲,隨即沉默,許久,忽然問道,“今晚有時間麽,一起吃飯!”
  “維俊,不好意思,今晚我實在不行!”想及他失望的表情,我不由歎了口氣,我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弟!
  “去看唐徑天麽?”他低低的問道。
  “是!”
  他又沉默,須臾,輕聲說道:“那我呢?”
  “維俊,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他忽然笑了聲,“是我自作多情了!”
  “維俊!”
  “替我問候一聲唐先生!”說完,便掛了電話。
  放下話筒,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我起身泡了杯清茶,攤開麵前的文件。
  看了幾眼後,忍不住叫小如進來:“怎麽這次的報價全改了,原來那份呢?”
  她低聲答道:“和廣安的合同本來說好昨天續簽的,可是不知怎麽,他們公司的人到今天都沒到,也聯係不上,時經理便和華安簽了約!”
  歎了口氣:“你出去吧!”
  見她推門時,忍不住問了句:“小如,若給了一次機會之後,發現得到的是失望,那還要不要給別人第二次機會?”
  她麵容微窒,呆呆的望著我。
  “算了!”我揮揮手,“就當我沒說過!”
  她又看了我一眼之後,輕輕帶上門。
  下午匆匆趕去醫院,走至病房門口時,忽聽得裏麵有說話聲,似乎是馭風的。
  “剛剛警局通知我說,那晚刺傷你的那個人今天主動投案了!”
  ……
  “他說是你害死他妹妹!”
  ……
  “原來每日送24朵紅玫瑰的也是他!”
  ……
  “叫周黛眉!”
  周黛眉?我不由得呆愣,那個才氣橫溢,紅顏早逝的女畫家?那個生前最愛紅色玫瑰,24歲芳齡時便離世的清冷女子?
  隻覺渾身寒意,靠了身後的牆壁,呆呆出神。
  良久,房門忽然打開,唐馭風從裏麵走了出來。
  “意映,你來了,怎麽不進去?”
  我笑笑,推門進去。
  見是我,他笑了笑,說道:“你來了?”聲音依然很低,可是已比早上好了許多。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有什麽問題就問吧!”他笑著說道。
  “周黛眉……她真的是因你而死!”
  他不禁訝然,繼而搖了搖頭:“意映,她死於腦癌!”
  “那為什麽她哥哥會認為是你害死她?”忍不住又問道。
  他忽然笑了笑:“意映,若是之前,你不會問我這個問題!”
  我笑著答道:“人,總是會變的!”現今的我,已不再習慣把所有疑問都藏在心底!
  “意映,等我出院,一定向你好好解釋!”他忽然歎了口氣,“你要給我這個機會!”
  我笑笑,低頭不語。
  幾日後,他無恙出院,我在辦公室,看著報紙上他一襲淺咖啡色西服,神采飛揚,亦不禁抿嘴笑了笑。
  電話突然響起。
  “意映,是我,如意!”
  喜出望外:“你現在在哪裏?”
  “我啊,在敦煌!”
  羨慕不已:“真想鞍前馬後,就此追隨你!”
  她笑:“你能放下一切麽?”
  我輕笑:“放下什麽?”
  她忽然歎了口氣:“意映,你太固執!”
  我低頭笑了笑:“天生如此,可能改不了了!”
  她亦笑:“前幾日找不到你,就給修文打了個電話,他在那邊一直長籲短歎,說自己已經徹底絕望!”
  不由得莞爾,會向她訴苦,修文已經無礙。
  “不覺的自己太過委屈?”
  我笑道:“一個人的日子逍遙自在,何來的委屈?”
  她一頓,繼而大笑:“意映,意映,我還以為你已經改變了心性!”
  掛下電話,心情大好,明日便是周六,該給自己好好放個假了,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日曆,明天是18號,不由得有些呆怔,不知不覺,已是她的生日!
  翌日,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看著身旁的手機,忍不住撥了那個號碼,響了三聲之後,又連忙按下掛斷的按鍵。母親她或許並不想聽到我的聲音,又何苦在她生日這天,讓彼此都不快呢!
  迎著陽光深深吸了口氣,隻覺神清氣爽。梳洗完畢,打開房門,驅車開往郊外的江邊,難得的休息時間,難得的好天氣,若不出外遊玩,豈不是浪費?
  經過療養院時,心中一動,忍不住下車走了進去。
  許久未去,門衛竟依然認得自己,叫了聲“時小姐,又來看朋友啊”,便開門放行。
  遠遠看見寫著“丁玉顏”名字的房間,我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待走到門口,發現房內無人,不由得推了進去。
  一襲粉紅色的床單被罩,護理人員說若換成其他顏色,她便會吵鬧個不停,天藍色天花板,粉色窗簾,恍若小女兒的房間,不禁悵然,若能永遠保有年少心性,又何嚐隻是件壞事!
  身後忽然有人輕拍肩膀,回頭,竟然就是房間的主人。
  她一見我,亦是一呆,隨後竟低低的笑了起來:“梅若卿,你再也不能害我,你再也不能害我了!”說罷,作勢便要掐我的脖子,聞聲趕來的護理人員趕緊把她拉開。
  饒是兩人抱著,她依然怒目圓睜,間或哭笑。
  “時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護理長把我送出療養院,滿是歉意,“平日裏她不是這樣的!”
  我笑道:“沒關係!”
  回望時,不免惆悵。母親害了她一生,午夜夢回時,可曾有過悔意?
  趕到江邊時,已經有許多人圍聚。見我一人獨自徘徊,有幾個女生上來邀我參加她們的聚餐:“一起來吧,人多,也熱鬧一點!”
  看著都是二八年華的少年,不由得神往,欣然參加,丟手絹,唱對歌……不亦樂乎。
  不知不覺便是日銜西山,臨別時,聽說我是公司的高級行政人員,都睜大了眼睛:“怎麽可能?”
  不禁微笑:“等你們畢業成才,就來找我,或許那時我已是老板!”
  “好!”當中幾個男生鼓起掌來,如我那時一般熱血。
  一路慢慢開回市中心,到家時,天色已經暗淡。
  從車庫走向房間時,忽然發現路燈下竟然站著唐徑天,不由得有些詫異,於是走了上去:“找我有事?”
  他一臉的凝重:“意映,你母親今天下午從廣泰大樓……”
  隻覺“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我抬首望著他:“你開玩笑的,是不是?你告訴我,說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他將我輕輕擁入懷中:“意映,意映!”
  我一把將他推開,慢慢走到一旁的路燈,扶住,雙眼刺痛,腹內翻騰不已,低頭幹嘔了幾聲,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下午,廣泰大樓,38層,一躍而下,何等的氣魄,梅若卿,梅若卿……不由得喃喃自語。
  恍惚間,有人輕拍雙頰,我努力睜眼,看見燈光下的他,一臉的焦急。
  “意映,意映……”
  我輕輕笑道:“徑天,我沒事!”
  他歎了口氣,將我輕擁入懷。
  我靠著他的肩膀,低聲問道:“她呢?”
  他微微一頓,繼而答道:“在一醫院!”
  “帶我去!”
  一醫院的太平間內,生平第一次踏入,渾身的寒意,我掀開,被單下的母親,全身潔淨,放鬆後的她,麵容竟異常祥和。
  “你母親她跳下的時候,剛巧落在一樓的軟墊上,所以麵容沒有什麽毀損,不過大腦受到重創……”一旁隨同的醫生細細講述,我卻什麽也聽不進去,隻聽見了“警方判定係自殺”,自殺,自殺,隻覺腿下一軟,一旁的徑天連忙抱住我,要扶我走出去。
  我擺擺手,轉頭問一旁的醫生:“死亡時間?”
  “下午一時三十七分!”
  一個踉蹌,“下午一時三十七分”,一時三十分,是母親的出生時間,從此,生祭是死祭!而那時,我在做什麽,時意映在做些什麽?與一幹少年逍遙遊!
  隻覺天旋地轉,老天待我,可真是厚愛!
  “意映,意映!”身邊徑天連連喚我,“不是你錯,不是你錯!”
  門外忽然進來一名醫生:“誰是梅若卿的親屬?”
  我抬首:“是我!”
  “有人找你!”
  走出門,竟然是一個身穿製服的警官。
  “這是我們在天台上找到的手機,經查明,戶主是你母親!”
  辦了交接手續後,他忽然說道:“你們有這麽忙麽,找了一下午,都不見人影!”
  心中大震,我看著他,無語。
  身邊的徑天忽然有些生氣:“你們讓她清靜一下好麽!”
  我低頭取過塑料袋中的手機,打開,竟然還有電池,未接來電中,九時零三分,是我的號碼,心弦微顫,趕緊退了出來;已接來電中,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撥出電話,赫然是時意映的名字,一時二十七分!
  一時二十七分,我頓了一下,手一鬆,電話啪的掉落,發出的聲響,在靜靜的過道裏,格外淒厲。
  一點二十七分,我在心底默默念著,我與眾人嬉戲時,母親在天台給我打了電話,可是,女兒卻偏偏關機,十分鍾,便是天人永相隔!
  “意映!”一旁的徑天輕握我雙手。
  我輕輕抽出,背向他,靠向一邊的牆壁。
  我本可以救她,她本可以不死,我本可以救她……
  “意映!”身後有人強行扳過我的肩膀,將我擁入懷中,“沒人會想到的,不是你錯!”
  我靠著他,低聲飲泣。
  他輕拍著我後背:“意映,你哭出聲,大聲的哭出來吧!”
  號啕大哭,猝不及防,是夜,將多年積存的淚水一並揮霍!
  迷迷蒙蒙中,母親忽然出現麵前,我連忙起身:“媽!”
  她笑了笑,宛然年少容貌,青春亮麗。
  我望著她,生怕一聲輕微的呼吸,都要將她驚走。
  她忽然歎了口氣,轉身欲走。
  急忙伸手去拉:“就讓我隨你一起!”
  她將我輕輕推開,轉身沒入煙霧之中。
  大聲叫她:“媽,媽,媽……”卻是空無一人。
  “意映,意映!”耳邊有人焦急的叫著自己的名字,悠悠醒來,對上他關切的眼神。
  “你在醫院睡了過去!”見我醒來,他輕聲說道。
  原來是場夢,不由得悵然,我開口欲語,卻覺口幹舌燥。
  “先喝口水吧!”
  低頭飲盡,我低聲說道:“徑天,謝謝你!”
  他輕道:“意映,以後我會在你身邊,你不是孤身一人!”
  我抬眼看他,須臾,低首輕道:“我累了!”
  他微微一頓,繼而說道:“那你休息吧,我在隔壁的房間!”
  關門之前,忽然想到什麽,他又回頭:“如意說她後天一早會趕回來!”說完,輕輕掩上門。
  如意,心頭一暖,“意映,幸而我還是塊暖玉”,想及她的話,情緒上揚了幾許。
  良久,沉沉睡去,夢中,隻見碧水藍天,我獨自站在江邊,周遭空無一人,苦苦尋覓,卻隻見自己的倒影!

  第 10 章
  這夜,睡的極淺,睡了醒,醒了又立刻睡去。
  晨光熹微時分,終於起身,側臉時,忽然看見坐在牆邊小沙發上的徑天,不由得吃了一驚。走近了看,已然睡著,眉宇間有些微的折痕。
  我半蹲在他麵前,呆呆看了許久,他也未曾醒轉,想來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輕腳躡足的走出臥室,合上房門。
  站在客廳內,看著熟悉的擺設,不由愣了一下,從離婚後就不曾踏進這個空間,再次看見,竟沒有半分陌生。
  從餐桌的抽屜裏取出便條箋和鋼筆,低頭寫了幾句,將它輕輕壓在桌上,繼而走出大門。
  半路上,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是母親的律師:“時小姐,你母親留了一份遺囑,說是要當著你的麵才能拆開!”
  心頭一震,連忙攔了輛計程車,匆匆趕往事務所。
  到了之後,發現雲姨也坐在那裏,不由得愣住。
  見是我,她不禁赧然,衝我笑了笑。
  母親的遺囑一共三份,一份給我,一份給了雲姨,還有一份,交由青少年基金會。
  給我的,是一個薄薄的信封,打開了,寥寥幾句話:“意映,雖然你是我懷胎十月所生,可是我不愛你,所以,我若離世,你就當送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悲慟哀傷就都免了吧!”
  隻覺渾身寒意,我捏著那張薄紙片,雙手冰冷,良久,不免失笑,我這般氣惱,如此不甘,她都不會知曉了。
  “時小姐!”對麵的律師一直等到我臉色恢複了平靜,才敢出聲說道,“還有一份文件要你簽字!”
  見我抬頭看他,不禁又放低了聲音:“是關於方碧雲小姐的這份,你母親遺囑上說要你簽字同意,才能生效!”
  我拿過一看,不由愣住,母親竟然將名下30%的中天股權一並給了雲姨,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方碧雲。
  “如果時小姐不同意的話,將交由萬信基金會管理,三十年後自動轉給方碧雲小姐!若那時方碧雲小姐無法接管,就由基金會繼續管理,每年的紅利所得將全部捐給福利機構!”
  我不禁冷笑,三十年,這算什麽,想藉由我雙手,掌控生死麽?
  見我一直沉默,雲姨低低的喚道:“二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算我對你母親……”
  我攔住她的話語,轉頭問陳律師:“簽哪裏?”
  兩人俱是一驚,看了我一眼後,陳律師輕道:“時小姐,請簽這裏!”
  “意映!”雲姨滿是感激,低聲叫著我的名字。
  我歎了口氣:“該你的!”
  她遂不再言語,轉首對律師說了句:“謝謝你,陳律師!”
  辦好手續之後,雲姨便匆匆離去,我也轉身準備離開。
  “時小姐,請等一下!”陳律師忽然叫住我。
  “還有事麽?”
  “這是你母親留下的,說是等你簽完字之後,再給你!”
  我接過,是一張銀行支票,票麵金額頗為驚人,我不由抬首,滿是詫異。
  “你母親極具商業頭腦,這是她這些年做股票和期貨積下的!”
  忍不住問道:“我剛才若沒有簽字呢?”
  他笑了笑:“她說你會簽的!”
  心中一惱,正要放下,轉念一想,又將它放進了包內。
  “你母親還托我轉給你一句話!”
  “什麽話?”
  “從此,時家,與你無關了!”
  不禁在心底喃喃,既然如此知我,為何卻又一步步將我推開?
  “時小姐,時小姐?”見我呆愣當場,他不由叫道。
  “我沒事,謝謝你,陳律師!”
  他忽然歎道:“時小姐,你與你母親太不同了!”
  我微愣,繼而笑道:“總會有差別的!”
  回到公司,雖然是休息日,但仍有不少加班的同事,每個人見我,都有些異樣,幾個平日裏頗為熟識的,走上前來。
  “意映!”
  “時姐!”
  ……
  我抬首笑了笑:“我沒事!大家回去做事吧!”
  回座位之前,有幾人輕拍我的肩膀,心弦一顫,差點落淚,忙低頭往辦公室走去。
  正要推門,裏麵忽然走出一人,差點與他撞個滿懷。
  來人忽然歎道:“意映,你走路又低頭了!”
  抬首,竟然是唐徑天,不由愣住。
  “意映,你剛才去哪裏了,我去你住處也不見你!”
  “我出去走了走!”我越過他,走進辦公室。
  他亦跟了進來:“意映,你現在隻肯把心思藏在心底麽?”
  我轉身看他:“你很閑麽?”
  他微微一笑:“是啊,剛剛失業!”
  不由得詫異:“伊依和浩然回來了?”
  他搖頭:“我讓風叔叔重新出山,代為管理風氏!”停了一下,他又輕聲說道,“我不放心你!”
  心下微動,我轉身,走到窗口:“徑天,我和你已經離婚了!”
  他低聲答道:“我等你回頭!”
  “若我不肯呢?”
  沉默片刻,他輕道:“那就當作是一個朋友,閑著無事,順手幫你忙!”見我不語,又說道,“你把什麽都扛在肩上,終有一天會垮的!”
  我轉頭,看著他,低聲說道:“徑天,謝謝你!”
  他歎了口氣:“這句話,我情願你沒對我說!”
  須臾,他說道:“我先過去醫院看一下,等聯係好了地方,我再來找你!”出門前,又回頭說了句,“你若是去別的地方,給我打個電話好麽?”
  見我輕輕點頭,方才關上門。
  看著關上的房門,我呆了半晌,繼而低頭攤開文件。
  翻看行事表時,忽然憶起明天是與福安公司續約的日子,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還是和方總再談一次吧。
  “我是中天的時意映,請問你們方總在麽?”
  電話那端頓了一下,隨即說道:“您等一下!”
  許久,才有聲音傳來:“時經理,原本我是看在中天和福安合作多年,你時小姐為人爽快守信的份上,才給你們打八折的。可你們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不但到處跟人宣揚,還私下跟中策公司聯係,現在華泰要我們也給他們打八折,行內的人又指著鼻子罵我在搞傾銷。時經理,這筆生意,我們福安是沒有這個能力承受了!”說罷,啪的掛斷電話。
  我歎了口氣,時意秋,果然不肯給人機會!
  心下微動,撥了內線給秘書室:“讓小如過來一下!”
  “時姐,小如今天沒有排加班!”
  不由得失笑,都昏了頭了。
  “那你將安平公司的資料調給我看一下!”
  好不容易說服安平的李總同意與中天簽約,抬眼一看時間,已快11點。
  忽然覺得有些餓了,也難怪,早餐隻吃了一片麵包,一杯牛奶,的確不扛餓,於是低頭找上次訂盒飯的電話號碼。
  聽到有人敲門,我喊了聲:“進來!”忽然響起外麵根本聽不到,遂起身去開門。
  “又準備吃盒飯?”唐徑天低聲問道。
  我抬首笑笑,隨即點點頭。
  “出去吃吧,這幾天你還要處理很多事呢,別虧待了你的腸胃!”
  “也是!”我轉身去拿包,手機忽然響起。
  “意映,是我,中午有時間麽,一起吃飯?”
  我翻著手中的那份文件,輕聲笑道:“下次吧,今天我約了人了!”
  “是誰?”
  我看了徑天一眼,輕聲答道:“一個朋友!”
  “哦!”頓了一下,顧維俊又低聲問道,“意映,你要是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謝謝你!”
  掛下電話,走到他麵前。
  他笑了笑:“走吧!”
  路上他忽然俯身問道:“顧維俊?”
  我微微一怔,隨即答道:“是他!”
  他歎了口氣:“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不由得側身看他。
  “同場競技,沒有對手,固然寂寞,但若是高手如林,也是一種苦惱!”他輕聲說道,“意映,不知道這次我的勝算有幾成?”
  不由有些惱了,忍不住說道:“徑天,這不像你!”
  他輕道:“打開了心結,終於做回自己!”
  心下微動,我低聲答道:“墓地那邊怎麽說?”
  他微頓,繼而答道:“我和管理所聯係了,今天就可以過去!”
  “吃完飯我們就過去吧!”
  他問道:“你不回公司了?”
  “其實我對中天沒有多少感情,隻是想著那幫同事!”說完不禁一愣,不自覺一再泄露情緒。
  他忽然微笑:“我離開風氏,雖然有太多不舍,可是卻輕鬆了許多!”
  我笑笑不答,推開景泰樓的大門。
  為母親挑了處抱水向吉的墓地,又聯係殯儀服務中心,回到家時,隻覺心神俱損,疲憊不堪。
  “徑天,你回去吧!”
  他應了聲:“有事給我打電話!”
  望著他的背影,呆怔了許久,隻覺愁腸百結,真想今夜就此睡去,不再醒。
  翌日清晨,忽然被電話吵醒,竟是鍾叔:“意映,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也不打個電話給我,怎麽,鍾叔在你眼裏,就是這麽不能倚靠的麽?”
  不禁訕然,從小他對我和母親便極為照顧,在這關口,我未向他求助,難怪他生氣!
  “意映,鍾叔的玩笑話,你可別當真啊,我中午趕回來!”
  心中一熱,這幾日兩地的飛機票,極為緊張,想來他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起身看窗外,還未見太陽,有些晦暗。
  梳洗完畢,出門去買早餐。遠遠看見路口那輛熟悉的車子,不由得有些詫異,走近了看,果然是徑天,偏著頭,已然在駕駛座上睡著。
  透過玻璃窗,依稀看見他的疲倦,不禁歎了口氣,重新洗牌,我已經沒有這份氣力!
  呆呆望了他許久,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都有些驚奇的看著我。
  站直身體,去早餐店買了兩份早餐,回來敲了敲他的車窗。
  “怎麽不回去睡?”
  他揉了揉脖子,笑道:“開到這裏時,覺得有些困,就想著先打個盹,誰想到會睡過去!”
  “我買了早點,一起吃吧!”
  他笑著推開車門,伸手拿過我手上的早點:“走吧!”
  吃到一半,忽然有人來按門鈴,他站起身:“我去開吧!”
  聽到一聲“怎麽是你?”,我連忙跟著走過去,果然是如意。
  “意映!”她扔下行李,跑過來抱住我。
  我回抱住她,眼睛發澀,滿心的感動。
  良久,她鬆開手,看著我,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抱著我號啕大哭!”
  我輕聲答道:“老天太吝嗇,隻肯給我那麽多淚水!”
  她莞爾:“看來是我太過擔心了!”轉頭看餐桌上的八寶粥,笑道,“我還沒吃早飯呢!”
  身後的徑天輕聲說道:“我去買吧,如意,想吃什麽?”
  “黑米粥,要稠一點的,油煎小包來一袋吧!”
  見她一直望著徑天離去的方向,我不由說道:“如意,我和他……”
  她笑著攔住我的話:“意映,如果唐徑天請我,我會當他的啦啦隊隊長!”
  看我愣住,她也不再多說,轉而說道:“你母親不像是那種想不開的人啊?”
  我不禁苦笑:“想來我這個做女兒的也挺可悲,竟然從未真正了解她的想法!”
  “意映!”她輕聲喚我。
  “如意,我沒事!”我對她笑了笑,“無敵女將軍,可是你給我的封號!”
  她看著我,歎道:“意映,你若意誌消沉,百斤的盔甲,就能把你累垮!”
  呆呆怔住,良久,我笑道:“還不至於趴下!”
  她亦笑:“彎腰時讓人扶一把,總比摔倒再讓人攙起身好的多!”
  我笑了笑,問道:“有沒有見到我大姐?”
  她笑道:“意安她黑了許多,可是笑容很燦爛,與以前大不一樣了!”說完,從旅行包裏取出攝像機。
  鏡頭裏的她,笑逐顏開,對著我笑道:“意映!”
  不由得欣然,那裏的水土,與她頗為相合。
  “有一個年輕牧民在苦苦追求意安,據說才情橫溢,長得很像範·巴斯滕!”
  大感興趣:“有沒有照片?”
  她歎了口氣:“我去的那幾日,他剛好去參加一個書畫頒獎禮,無緣相見!”
  不免有些惋惜:“留點想象空間,也是件好事!”
  說話間,徑天推門進來,如意拉了我過去:“先吃早點吧!”
  下午鍾叔趕到,幾人幫忙,我反而無事可做,想了想便去了公司。
  辦公室內,意秋笑意盈盈,似乎已經等候我許久。
  “二姐,一半以上的董事要求召開董事會,我過來通知你一聲……”
  我笑了笑:“如果是討論我的去留問題,你回去跟他們說,就不必了,我的辭職信馬上就會遞去董事長辦公室!”
  她卻有些愕然了,看著我,無語以對。
  我打開房門:“現在你可以出去了麽,我還要寫辭職信呢!”
  走出辦公室,幾個同事上來,依依不舍。
  我笑:“如果有興趣,還可以做我工友!”
  “意映,如果要我們幫忙,一定要說一聲!”
  我笑著和他們道別,在過道上,遠遠看見小如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動,欲出聲喚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轉彎時,發現她一人看著窗外發呆,不由輕聲叫道:“方如!”
  她回頭,臉色緋紅:“時姐!”
  我看著她,須臾,歎道:“你還是做好離開中天的心理準備吧,時意秋容不下你的!”
  她一愣,呆呆的望著我。
  “原本想離開中天時,一起帶上你的,可是,方如,你卻讓我失望了!”我看著她,之前一再的暗示她,我會給她機會,可她,終究還是選擇了另一條路。
  她大駭,低低叫著我:“時姐,時姐!”
  我擺擺手,從她身邊走過。
  時意映不是菩薩,沒理由右手傷了之後,還要伸出左手。
  走出中天大廈,隻覺一陣輕鬆,完滿退場,從此,時意映便隻是時意映了。
  幾日後,母親被送去火化,我看著化了妝之後的她,一臉的愜意,不由暗自詢問,騰身一躍,是不是真可以一了百了?
  送進焚化爐時,門外突然闖進一中年男子,死死抱住母親的身體,低低叫著:“若卿,若卿!”
  “原來是他!”身邊的鍾叔歎道。
  我亦定睛看他,宋文禮,名門之後,才氣逼人,據說性情孤傲,所以年近不惑,依然孤身一人,孰料會遇上比他年長許多的母親,不由歎了口氣。
  鍾叔忽然一臉的惆悵:“若卿果然愛他!”
  不由側身看他。
  “那時我去新加坡幫你母親尋找藥方,她對我說,有人要娶她,還以為是她開玩笑,沒想到她真為他求死!”
  聽著宋文禮低聲泣述:“若卿,我說會娶你便會娶,你何必理會我家人的言語呢!”細細思量鍾叔的話,不由詫異:“藥方,鍾叔,我母親生過病麽?”
  鍾叔亦奇道:“怎麽,你不知道麽,若卿今年被查出得了肌肉萎縮症!”
  望著不遠處的男子,我堪堪往後退了一步,身後的徑天連忙扶住我。
  一旁的如意輕道:“你母親,果然隻愛自己!”
  她這一跳,從此,梅若卿三字,便成了宋文禮一生的重負,母親她寧肯求去,也不願接受眾人的親近!她果真忘了,世上還有時意映這人!
  我輕輕推開徑天,走到宋文禮麵前:“宋先生,我母親不是因你而死的,她身前患了肌肉萎縮症!”
  他微愣,繼而低聲喃喃:“是我害死她,是我害死她,若非我母親找她,她便不會跳樓,她便可以安心治病,便可以等著做我新娘……”
  徑天和馭風連忙拉過他,一旁的工作人員迅速將母親推了進去。
  司爐工人將骨灰交給我時,宋文禮一把搶了過去:“若卿,我帶你回家!”
  不由得氣惱,我大聲叫著他的名字:“宋文禮,你別自作多情了,我母親從未愛過你!”
  他登時愣住,繼而大聲喊道:“不可能!”
  我說道:“我是她親身女兒,難道還會說謊不成?”
  他不禁呆住,徑天迅速從他懷中拿過骨灰盒,
  “宋先生,我就是若卿托我才到處為她尋找藥方的!”鍾叔也上前說道。
  “我母親一向不喜歡躺在病床上被人施舍的模樣!”
  宋文禮看了一眼徑天手上的骨灰盒,忽然大笑,許久,轉身離去。
  徑天輕道:“意映,你救了他!”
  我回頭苦笑:“或許,我媽她真的愛這個宋文禮!”
  人去成空,誰也不知道母親走之前,到底是何種心思!
  “意映!”葉子真走到我麵前,輕聲問道,“君氏目前缺一人手,有沒有興趣?”
  我笑了笑:“子真姐,謝謝你,我現在對當老板比較有興趣!”
  她亦笑:“到時找我談談,也可以給你提提建議!”見我又要開口,笑道,“謝字就不必了!”隨即轉向唐徑天,“徑天,多多幫忙出謀劃策!”
  徑天看著我笑笑:“意映她自有打算,我想打個下手,隻怕她也未必願意!”
  我低頭不語,身後的如意走了上來:“走吧,還要趕去陵園呢!”
  在公墓管理處門口,忽然看見父親,多日未見,竟然蒼老了許多。
  我張口,正要喚他,他已先開口:“意映,你真要離開中天?”
  不由得又咽了回去,輕聲答道:“女兒覺得累了!”
  “好好好!”他低聲喃喃,“一個個,都走吧,都走吧!”說罷,轉身離去。
  不免惻然,我始終不是意安,想要放下時,便真能放下一切!
  身邊的徑天輕撫我雙肩,我靠著他片刻,隨即站直身,對他笑道:“我們進去吧!”
  兩日後,如晗順利生下一個男孩,稱重時,竟然有6斤6兩,徑天的母親連道:“真是個好兆頭!”
  看著這個剛降臨人世不久的小嬰兒,我亦不禁欣然,迎接生命時油然而生的喜悅,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不知為何,竟然有落淚的衝動。
  徑天輕聲說道:“看著他,就覺得什麽都是希望!”
  我心中微顫,轉頭看他,卻見他隻是看著那個小孩微笑。
  半個月後,天成市場研究公司成立,做了這麽多年的市場調查、市場營銷,市場開發,做回本行,駕輕就熟。開業第一天,君氏、風氏、唐氏、美辰、中程、天安……一幹公司老總悉數到場,給足麵子。
  幾個原先是我下屬的同事,紛紛跳槽,毫不嫌棄待遇比中天低了一截。
  忍不住問了句:“方如呢?”
  大家俱都愣住,須臾,有人答道:“時姐你走後第二天,她就辭了職,我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想及那時她甜甜叫我“時姐”,不由得悵然。
  忽然有人叫了聲“唐總”,回頭,徑天和如意一同進來。
  見我迎上前,如意笑道:“看來還不錯!”
  我笑:“大家都走了麽?”
  如意瞟了一眼身邊的徑天:“除了這位賴著不肯走的!”
  徑天笑笑:“我是有公事要和意映商量!”
  如意促狎道:“不是假公濟私?”
  不禁愕然,這兩人,何時也可以這般和諧?
  徑天徑自走進辦公室,從隨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疊文件:“唐氏最近想開發新產品,你有信心在半個月之內,拿出新產品開發市場研究方案麽?”
  我接過,大致瀏覽了一番:“雖然有點困難,不過我接下了,到時一定準時交給你!”
  他笑道:“細節方麵我們明天再談!”說完,轉身欲離去。
  “如晗還好吧?”我叫住他。
  他笑了笑:“恢複的很快,大哥一直在陪她!”說完,忍不住又笑笑,“看著真叫人羨慕!”
  見他離開,如意湊上來笑道:“不怕被人說,時意映是靠走後門起家?”
  我轉身輕問:“莫非你也不相信我的實力?”
  徑天他們有心幫我,但也決計不會以此做人情!
  “看來你這個無敵女將,又恢複戰鬥力了!”如意輕拍我肩膀,笑道。
  幾周之後,顧維俊忽然打來電話。
  “意映,我為你情傷,遠走天涯!”
  我笑了笑,不答。
  一周前,我便接到顧家主人的電話,告知府上公子即日起遠去法國,隨行的,還有那位葉家小姐。說到底,他走的,依然是堂上雙親為他選的道路。
  “意映,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維俊,祝你一路順風!”
  “時意映,你真是殘忍!”
  他忽然掛了電話。
  我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話筒,不由得搖頭苦笑。
  幾秒鍾後,電話複又響起,他急急問道:“意映,我們還是朋友?”
  我輕道:“維俊,我何時說過你不是我朋友了?”
  他長籲了口氣:“你若來法國,我一定傾力招待!”
  “維俊,謝謝你!”
  放下電話,忽然有些悵然,或許,此後,我與顧生,再無機會相見了!
  有人輕扣桌麵,抬首,見是如意,不由得笑道:“來了!”
  她低聲問道:“唐徑天?”
  我搖搖頭:“顧小弟!”
  她恍然,笑了笑:“那位葉家小姐人不錯!”
  見我隻笑不答,她又說道:“最近怎麽不見唐二少上門來報到?”
  心中微動,我輕聲笑了笑:“沈小姐,唐氏離這兒有六條大街呢!”
  她也不理會我,顧自說道:“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麽?”
  我一把拉過她:“走啦,不是說去吃飯的麽,聽說陸園來了位新大廚,他做的七彩豆腐,可是要排隊才能吃的上!”
  “是嗎,怎麽不早說!”迅速轉身,跑出門去。
  不禁失笑,我也趕緊追了上去。

  第 11 章
  以下為唐徑天的“舞步”,^_^
  “不去跳舞?”
  我回頭,見是端己,不由笑道:“你呢,怎麽也不下場?”
  他笑笑,湊近了低聲道:“我是慕時家二小姐的名而來,還沒見到主角,怎能去跳舞?”
  “時意映?”
  “你也聽說了?”他歎了口氣,“一回國,就打敗鼎天的程飛謹,拿到華泰的合同,不可小覷啊!”
  “她再厲害,與你的事務所又不相幹!”
  “中天和風氏也無業務往來,你唐總來這又是做什麽?”他促狎道,“莫非你對這位時二小姐有……”
  連忙攔住他的話:“平日裏開玩笑也就罷了,在這可別亂說!”唐徑天已是聲名狼藉,沒理由把一名未曾謀麵的女子拉下水。
  他笑著拍拍我肩膀,隨即搖頭:“你呀!”
  正待說話,他忽然輕叫:“時家三朵花終於出現了!”隨即又歎道,“看來時二小姐也沒傳說的那般傾國傾城嘛!”
  忍不住抬頭,正見不遠處的三名女子,都是一般嫻淡秀麗,相較之下,看上去年歲最小的,似乎容貌更加出色一些。
  “徑天,我先走了!”端己忽然輕聲說道。
  忍不住笑問:“不去邀請人家跳舞,你不是慕名而來的麽?”
  他擺了擺手:“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天生好奇心作祟,既然已經見過,今晚就不會失眠了!”說完,笑道,“走啦!”
  笑著與他作別,轉身時,恰見一人從麵前經過,不知為何,下意識的認定她就是端己口中的時意映。
  雖笑意嫣然,卻覺她有些疲憊,果然,和麵前的人打完招呼之後,她很自然的歎氣,輕揉額頭,見到有人上來,又連忙放下右手,不禁莞爾。
  須臾,自己也覺唐突,於是轉頭看向大廳另一邊。
  華冠麗服,衣香鬢影,忽然想起子真幾日前的笑言,衣冠楚楚,不知有幾人不是豺狼虎豹?不由得搖頭輕歎,子真向來不喜涼薄男兒,當日如此勸說家堯,他依然故我,而今子真果然不肯回頭,身為好友,也不知該不該出言相勸?
  懷中的手機忽然有些振動,低頭取出,伊依?匆匆走出大廳:“伊依,什麽事?”
  “二哥,提醒你一聲,別忘了後天帶未來二嫂給我看看!”她輕聲笑道。
  未來二嫂,不由得愣住,這幾日渾渾噩噩,早已忘卻此事!
  掛斷之後,愣了片刻,隨即給端己撥了個電話。
  “又有何事相求,谘詢費,給你打八折!”那端他笑著問道。
  “你表妹是不是下周才回新西蘭?”
  他立刻提高了警覺:“有何企圖?人家可是良家婦女!”
  不禁失笑:“說的好像我像拐賣婦女似的!”
  “也八九不離十了!”他大聲笑道,“怎麽,你老媽又要見未來媳婦了?這次是要裝瘋呢,還是賣傻?難度太高,隻怕玉婷她演技還不夠!”
  “是伊依想見見我的女朋友!”
  “風家那個小丫頭?”他歎道,“你幹脆跟她實話實說,她的未來二嫂,已經結婚,可惜,新郎不是唐徑天!”
  知他說的是上周已為人妻的丁敏君,不過和我吃過三次飯,便被雜誌稱為唐徑天的新任女友,遂笑道:“一句話,幫不幫忙?”
  他歎了口氣,問道:“時間,地點?”
  “雲來酒吧,晚上七點!”我笑道,“端己,事成之後,定當重謝!”
  “少來了,你!”他朗聲笑道,“我可不想成為唐二少的下任紅顏知己!”
  笑著收線,抬首看滿天的繁星,熠熠閃爍,明日又將是晴好天氣。
  兩日後,伊依早早拉我去“雲來”酒吧:“唐叔叔和阿姨要後天才能回國,他們已經全權委托我來考察一下未來的兒媳婦!”
  我笑了笑,看著她興奮的表情,不由得欣慰,幸而她還是那個活潑俏皮的伊依。
  半小時後,她已經有些坐不住:“二哥你是不是應該親自去接一趟啊?”
  “原本就約好七點,現在時間還沒到呢!”我笑道,為了盡量不與我牽扯上關係,端己連他表妹的住處都不曾告知。
  “要發揚紳士風度,還是找別人去吧!”想及他的話語,不禁失笑,低頭看了看時間,七點差五分,亦開始著急,忍不住抬首往入口處張望。正見一秀麗女子推門而入,是她!
  那夜在時家大廳匆匆幾眼,沒想到竟給自己如此深刻印象,看來真該為自己的記憶力感到自豪!
  觸及我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頷首,忙含笑以對。
  “二哥,未來二嫂到底是做什麽的?”伊依一臉的好奇,“現在你還對我保密麽?”
  沉吟了片刻:“公司職員!”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啊?”
  “在宴會上!”
  “啊!”伊依忽然叫了起來,“我忘了她叫什麽了!”
  我亦一愣,端己的表妹叫什麽來著,玉映,還是……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低頭一看,是端己的號碼,於是,起身離席,走出酒吧。
  “徑天,不好意思,恐怕你要演獨角戲了!”端己輕道,“玉婷的男朋友剛從新西蘭飛過來看她,所以……”
  “有後備人員麽?”想及老媽的嘮叨,不禁頭疼。
  “你要求太高,隻怕一時之間我也沒辦法,你隨便編個理由,先撤了再說吧!”說完,他徑自掛了電話。
  走回座位時,看見她獨自低頭喝水,不由得走到她麵前,輕聲說道:“我是風氏集團的唐徑天……”
  她微怔,隨即笑著答道:“我認識你!”
  “幫個忙好麽?”
  她正要答話,伊依忽然走了過來:“原來早就藏在這裏了!”
  我笑著轉身:“伊依,這位就是你二哥我的未婚妻了!”
  “還用的著你介紹嘛,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伊依笑著伸手,“未來二嫂,我是伊依,二哥平時有沒有說過我的壞話?”
  她愣了一下,隨即握住伊依的右手笑道:“他倒是常跟我抱怨,說有一個太漂亮的小妹,害的自己找女友都困難許多!”
  “是嗎?”伊依回頭看了我一眼,一臉的笑意,“我就不做礙眼的電燈泡了!”經過我時,輕聲說道,“二哥,我給她打滿分!”
  我拉住她:“一會二哥送你回去!”
  “不用啦!”她笑著抬手,“才七點,我一個人回去不會有事的!你和未來二嫂好好聊聊吧!”
  見她走出酒吧,透過玻璃窗看到她上了一輛計程車,方才轉身,正好觸及她探究的目光,不禁有些哂然:“剛才,謝謝你了!”
  她笑笑:“不用!”
  “一個人?”
  她笑著搖頭:“約了朋友!”
  “那我就不……”
  話剛說一半,身後忽然有人叫道:“意映!”
  轉頭,恰見一端麗女子,目光頗有些審視的意味。
  她起身笑道:“如意,怎麽現在才來?”隨即轉向我,“唐先生,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沈如意!”然後對著來人笑了笑,“如意,他……”
  沈如意輕笑:“風氏的唐總,誰人不識啊,不過,唐總,今天是我們女孩子說體己話的聚會,隻怕不能招呼你了!”
  莫明的感覺她的敵意,我笑笑和她們告辭。
  身後,聽到時意映低聲叫道:“如意!”
  “這種風流少爺,你少惹為好……”
  不禁自嘲:原來唐徑天,今時今日已成洪水猛獸,一幹人等,避之尤恐不及!
  這日,正在房間看書,母親突然敲門進來。
  “徑天,什麽時候把那位小姐帶回家來給爸媽看看?”
  暗自歎氣:“媽,我跟時小姐才剛剛認識沒多久……”
  “原來她姓時啊,伊依那個丫頭也真是的,沒問清人家叫什麽,就來討賞!”母親笑道,“你老媽又不會吃人,還會把人家時小姐嚇跑不成?”
  歎道:“媽,過幾天好不好,這兩天她沒時間!”說著,我把她輕輕推出書房。
  “過幾天是什麽時候,別糊弄老媽!”母親不死心的回頭問道。
  “到時再說!”我輕輕掩上房門,“現在我要看書了!”
  “你這孩子!”母親無奈的搖頭,走了幾步,又回頭,“別忘了,一有時間,請人家時小姐回來吃飯!”
  再次坐定之後,發覺已無法集中精神,時意映,那樣的冷靜女子,怎會昏了頭,看上唐徑天這樣的薄幸男子!想罷,不禁笑著搖頭,何時也這般詆毀自身?
  正顧自遐想時,家堯忽然打來電話。
  “徑天,我明天去馬來西亞!”
  “何時回來?”聽家堯的語氣,頗為懊喪,忍不住問道。
  他笑道:“開辟新戰場,怎麽著也要一年半載吧!”
  “那葉子真呢,你真打算放棄了?”
  “我若是放下一切,日日去君氏報到,隻怕會更讓她看不起!”他歎了口氣,“我也不想莫氏就此毀在自己的手上!”
  掛下電話,不禁悵然,當年如此讓人豔羨的兩人,而今卻成點頭之交。側頭看見和伊依的合照,更覺煩悶,忍不住伸手將照片輕輕翻轉扣下,起身站到窗前,卻見萬裏碧空,清淨明澈。
  “徑天,出來吃飯了!”母親在門外喊道,“一會我還跟伊依出去逛街呢!”
  推開房門,正見伊依的笑臉:“什麽時候來的?”
  “我早就來了!”伊依笑道。
  “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
  “不想驚動二哥你啊!”她含笑晏晏。
  “待會要不要我送你們出去?”
  母親插了一句:“你呀,還是多花點心思在人家時小姐身上吧!”
  “時小姐?”伊依輕叫了聲,“原來她姓時啊!二哥,未來二嫂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瞥見母親期待的眼神,心下微動,走到餐桌邊,拉開椅子:“媽,不是說吃完您還要跟伊依出去麽?”
  “二哥你什麽時候保密工作做的這麽出色啦?”伊依笑著坐下。
  正待答話,父親忽然從花園裏走了進來:“老太婆,看來這次我們這杯媳婦茶,有八成的希望了!”
  我笑著答道:“大嫂的茶不是剛敬不久,這麽快又口渴了?”
  母親輕笑:“我和你爸,等這兩杯茶,已經等了太久,當然口渴咯!”
  “徑天啊,有時間讓人家小姐來吃頓便飯吧!”父親看著我說道。
  “嗯!”應了聲,趕緊低頭夾菜。
  出門不到半小時,母親忽然回轉:“徑天,快出來招呼一下時小姐!”
  時意映?不由得詫異,連忙起身從書房走出來,恰見淡淡笑容的她,頓時愣住。
  “說來也巧了,我和伊依剛下車,就碰見時小姐!”母親滿心愉悅,連連招呼道,“時小姐,坐啊!”繼而轉向我,“徑天,還愣著幹什麽,陪時小姐聊會天啊!”
  “伯母,叫我意映就可以了!”她抬首微微笑道,聲音輕柔婉轉。
  意映,莫明的想起當日念的《與妻書》,心下微動,隨即在她對首坐下。
  “意映,一會在家吃晚飯啊!”母親給我使了個眼色,於是起身跟她走到邊上。
  “這麽多女孩子當中,老媽最喜歡這一個,可別像之前的那樣,到最後又寄張結婚請帖過來!”
  “知道了!”看著她的背影,不禁苦笑,隻怕這次又要讓母親失望了!
  被母親和伊依一同推進書房,我不由得輕聲向她道歉:“時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伯母很好客,所以也不覺得太過尷尬!”頓了一下,又輕道,“還怕自己太過冒昧呢!”
  不禁釋然,走到書桌前,將書合上,準備放回書架。
  “《鬼穀子》?”她笑著問道。
  有些詫異:“怎麽,時小姐也看過?”
  “粗粗翻過一遍!”她笑道,“叫我意映好了,時小姐三字聽著怪別扭的!”
  “我也是剛翻不久,朋友推薦說是商海中的浮木!”
  她微微笑道:“這本書是不錯,偏重技巧和實戰,不過,也不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我亦笑:“我也對他說,自身重力太大,沒有潛水艇和救生衣,隻怕一塊小舢板,也無力回天!”
  她頓時眉眼舒展,抿嘴輕笑。
  良久,母親推門進來,朗聲笑道:“說什麽呢,這麽投機?”說完,給了我一個讚許的眼神。
  回首看了看時間,不由得微訝,不知不覺間,竟已是晚飯時間。
  “媽,是不是該吃飯了?”
  “怎麽,中午沒吃飽麽?”母親笑道,隨即攙了她,“意映,來教我這個老太婆做水晶豆腐!”
  走出書房時,我輕輕拉了一下母親:“媽,怎麽一見麵就讓人家動手的?”
  “怎麽,心疼了?”母親輕聲笑道,“老媽給你們當了二十多年的火頭軍,怎麽就沒見人說句貼心話?”
  見我不語,她又笑了笑:“放心,老媽不會讓她累著的!”
  吃完飯,我起身收拾碗筷,見她也開始動手,連忙說道:“我來吧!”
  她笑笑:“無功不受祿,先前的這頓飯就當是我預支的薪水了!”
  “意映,你讓徑天洗吧,反正他也就會洗洗碗!”母親笑著招呼她,“坐下陪老太婆聊聊天!”
  晚上八時,她起身告辭,母親執意挽留:“反正這幾天徑天的大哥大嫂都不在,家裏空房間多的是,你就別回去了,明天讓徑天送你去上班!”
  “回去晚了,我怕爸媽會擔心!”她笑著迎向母親,“下次再找伯父伯母聊天,有時間,也可以來中天找我啊!”
  “徑天,送送意映!”父親吩咐道。
  送至門口時,她回頭笑道:“就到這裏吧,我車子就在前麵!”
  “難得有表現紳士風度的機會,你不會就這麽給抹殺了吧?”忍不住開玩笑道。
  她愣了一下,隨即微笑:“那請問這位騎士先生,能否送小女子到坐騎前?”
  走了不到三分鍾,她的車呈現眼前,不由說道:“很少看女生開黑色的車!”
  她笑了笑:“其實是買車時,這一款隻剩下黑色!”
  “你好像對東西都不怎麽挑剔?”方才在餐桌上,見她也是把筷子伸向臨近的碗碟之中,母親換了幾盤之後,她又是隻吃麵前的菜式。
  “也不一定,有時候我也很固執!”她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之後,又探頭出來,“代我向伯父伯母說聲謝謝,很久都沒吃到這麽溫馨的菜了!”
  溫馨?愣了一下,卻見她已經招手離去。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母親奇道,“你沒把人家送回家?”
  “她自己開了車來的!”我轉頭見伊依還坐在沙發上,遂笑道,“伊依,要回去時,叫一聲二哥!”
  “不用啦,陳伯一會會來接我回家的!”她亦跟著母親埋怨,“二哥,你讓我們太失望了!”
  隻怕遲早還要再失望一次,我暗自歎道。
  “爸,媽,我進房間了!”
  “徑天,”父親忽然叫住我,笑道,“過了這村,可就賞不到桃花了!”
  我側眼看了一下正盯著電視屏幕的伊依,笑笑不語,轉身進了房間。
  “這個孩子,以前沒這麽陰陽怪氣的!”身後傳來母親的歎息。
  我輕輕掩上房門,走到書桌前,將書攤開,腦海中忽然浮現剛才與她的談話。
  “以前看過一句話,凡牆都是門,特別的喜歡……”
  凡牆都是門,該要有多樂觀的態度!我對著麵前的鉛字笑了笑,輕輕甩頭,將浮上腦海的一些雜念一一拋開。
  中天公司?透過車窗看著對麵那幢大樓,我下意識的歎了口氣,低頭看架勢座旁的保暖瓶,不禁苦笑。
  “這幾天有這麽忙麽?”
  “我問過你的秘書了,這兩天風氏根本就沒開發什麽新航線!”
  “我讓你風叔叔放你幾天假,這下你有時間了吧?”
  “徑天,幫老媽把這壺湯拿去給意映,我都打過電話給她了,說你半個小時到她公司樓下!”
  想及這一周來母親的“狂轟爛炸”,不由得深吸了口氣,打開車門,正要抬腿,看見一個纖秀的身影從大廳內匆匆走出,連忙又退了回去。
  從前視鏡中看見自己的狼狽表情,不禁失笑,唐徑天,你以為自己還是十五六歲的青蔥少年!
  忽聽得有人輕敲車窗,連忙開門。
  “對不起,先生,這裏不能停車!”
  “不好意思啊,我馬上開走!”
  “徑天,是你啊!”身後傳來清亮的聲音,回頭,正是她,笑意盈盈。
  “是啊!”我應了聲,看著身邊的交警,遂笑了笑,“我先過去把車停了!”
  “這是我媽熬的菊花竹筍湯,說是讓你嚐嚐!”
  她笑著接過:“謝謝!”喝了幾口後,笑道,“很鮮美清新!”
  見我一直看著她,她問道:“你沒在家喝過?”
  我亦笑:“老媽說要趁熱拿來……”
  她立即起身,取了兩個紙杯過來,輕聲笑笑:“一起喝吧!”
  我伸手拿過暖壺,將紙杯倒滿,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辦公室外有人敲門。
  “二姐,怎麽這麽拚命啊,都已經是吃飯時間了!”推門進來的,是一個和伊依差不多年歲的年輕女子,見到我,下意識的愣了一下。
  “知道了,你先去吃吧!”她笑著轉向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小妹,時意秋!”繼而又對來人笑道,“意秋,這是風氏集團的唐徑天總經理!”
  恍然憶起,那日在時家大廳似乎見過,於是笑著說道:“你好!”
  時意秋看了一眼一旁茶幾上的暖壺,隨即輕聲笑道:“不知道唐總肯不肯賞臉,陪我和二姐吃頓飯?”
  我轉頭看她,卻見她正低頭合上暖壺的蓋子,遂答道:“下次吧,我今天還有點事情!”
  “怎麽,你還有事?”她放下暖壺,抬首問道。見我點頭,又笑了笑,“我還以為……那我送你下去吧!”
  走出辦公室,她回頭對秘書說道:“小如,給景泰樓打個電話,說剛才訂的包廂就不要了!”
  忍不住問道:“你剛才跟秘書說的事,就是……”
  “是啊,原本想請你吃飯,當作回禮的,既然你有事,那就下次吧!”她淡淡笑道。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頗為有趣,忍不住輕聲笑了笑。
  “怎麽了?”等電梯時,她側身問我。
  連忙搖頭:“沒什麽!”
  走出公司大樓,她執意將我送到停車場入口:“不是隻有男士才具備紳士風度的!”
  心中一動,輕聲問道:“明天你有沒有時間?”
  她低頭沉吟了片刻,繼而說道:“我明天4點之後,都可以做好請你吃飯的準備!”
  不禁莞爾:“五點,我來找你!”
  “好啊!”她搖了搖手,“那就明天見咯!”
  見我迅速折返,母親問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媽,我餓了,是不是可以開飯了?”
  母親不由得氣結:“那怎麽不約意映一起吃飯?”
  “她今天沒時間!”暗自歎氣,是自己沒時間才對!
  “怎麽一個個都這麽忙麽?”母親歎道,轉而走進廚房,“叫你爸出來吃飯!”
  見她頹喪的表情,忍不住說道:“我約了她明天下午……”
  還未說完,母親已經打斷我的話語:“真的?那你幹脆把她帶回家來吧,反正都是吃飯!”
  “老太婆懂什麽,家裏兩支白熾燈,哪裏還有什麽情調!”父親從書房走出來笑道。
  “也是!”母親笑了笑,“開飯開飯!”
  “徑天,聽說最近你和時家的那位二小姐走的很近啊!”端己促狎道,“難怪看你春風滿麵,滿臉喜色!”
  我笑了笑,和她相識近一月,自己的心情的確改善良多。
  “怎麽,真被我說中了?”端己已開始有些好奇。
  我笑了笑:“意映,她是個能不知不覺給你帶來驚喜的人,從未見過像她這般樂觀積極的……”
  “徑天,你已經栽了!”端己輕拍我的肩膀,笑道,“我得回去準備準備要給你的紅包了!”
  “說什麽呢?”我笑,“我們才剛剛認識不久!”
  “徑天!”他忽然一臉的嚴肅,“像你我這般聲名狼藉,能有像時意映這樣的女子欣賞,當然要立刻抓住不放手!”
  不禁愣神,隨即笑道:“這不像端己你會說的話!”
  他亦笑:“那我該說什麽話?”頓了頓,又說道,“還真羨慕你這小子,透露幾招追妻良方,鮮花?珠寶?……”見我一直搖頭,忍不住叫道,“不會是佳肴美酒吧?”
  我笑著推開他伸至麵前的雙手:“你忘了,我已經戒酒多年!”
  他故意垂首歎道:“想我陸端己,與你唐二少站在一處,外表也不曾吃虧多少,為何我就遇不到呢?”見我隻是微笑,忍不住又叫道,“更氣人的是,你竟然一束花也不曾送出,就捧得美嬌娘,上天真是不公平!”
  我取笑道:“這期的演藝培訓班沒有請你去做導師,真是一大損失!”
  “心情不錯啊,會開玩笑啦?”他起身大笑,“帳單,你拿著啊!”說完,推門走了出去。
  我不禁搖頭微笑,繼而招手叫來服務生。
  經過路邊那家花店時,微微一動,隨即下車走了進去。
  紅色玫瑰代表愛情,白色百合表示純潔優雅……徘徊許久,挑了三支百合,一束薔薇,配以萱草和滿天星,淡藍色的玻璃紙紮上之後,覺得頗為雅致。
  “唐總!”看見我的身影,秘書小如笑著起身。
  “不用,我自己進去!”我笑笑,推開辦公室的房門,她正低頭看桌上的文件,神情專注,幾縷頭發從耳後滑倒麵前,也渾然不知。
  “意映!”見她開始微皺眉頭,忍不住輕聲喚道。
  她抬首,見是我,旋即微笑:“你來了?”看見我手上的花,有些欣然,“送給我的?”
  “鮮花襯美女!看來花店老板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我笑道。
  她亦笑:“難得你會送花!”
  “怎麽,不喜歡麽?”
  她搖搖頭:“不是,我對鮮花向來沒什麽特別的喜好,還好你沒送……”突然頓了一下,她低頭看了一下旁邊的鬧鍾,起身笑道,“吃了飯沒有?”
  “怎麽,你吃飯都要設鬧鈴的麽?”
  她有些哂然:“有時候會忘了時間,可是胃又吃不消,所以隻好讓它來提醒自己,該去吃飯了!”
  不禁莞爾:“我已經吃了,不過忽然想起,沒喝中午茶!”
  “那一起吧!”她拉開房門笑道。
  “走吧!”我走至她身邊,輕環她肩。
  她抬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隨即低頭邁步。

  第 12 章
  看著她快速的將甜湯喝完,低首看了看自己依然還剩下大半的瓷碗,忍不住問道:“下午還有事情?”
  她抬首看了看我,繼而笑道:“習慣了中午吃飯的速度,一時之間又忘形了!”
  “難怪你胃不好!”這般匆匆入口,隻怕什麽美味她都不曾感受!
  她有些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上次我看到你辦公桌上放了一瓶胃藥!”下意識的羅嗦,“工作是做不完的,你以為自己是女超人啊!”見她隻是微笑,忍不住又說了句,“看來以後我得每天過來監督你吃飯才行!”
  她不禁莞爾:“風氏什麽變得這麽閑了?”
  微一怔神,自己也不由得失笑,最近似乎所有的空閑時間都與她相見,一周卻也隻有三四次會麵,更何況,兩周後,風氏的新航線開通,隻怕到時更沒有時間。
  “我以後會注意的!”她輕聲笑道,“不過你也吃得太慢了點!”
  我看了看麵前的蓮子羹,已成糊狀,不由得失笑,於是低首喝湯。
  “周末你有沒有時間?”喝了幾口後,忽然想起母親的叮嚀,遂又抬頭問她。
  “周六下午我沒事,怎麽,是伯母叫我過去?”
  “我大哥大嫂過兩天回來,他們都想見見你!”我見她沒有說話,遂笑道,“我周六中午過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來好了,免得到時要讓你送我回去!”見我已經喝完,她笑了笑,“這次你來買單吧!”
  想及上次兩人搶著付帳的情形,不禁失笑。
  送她到中天樓下時,她自行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又轉頭向我揮手:“你別送我上去了!”
  我亦跟著下車,看著陽光下她的嫣然笑意,忍不住輕聲叫道:“意映!”
  她笑笑:“怎麽了,還有什麽事?”
  我走近她,台階上的她正好與我眉眼齊平。
  她笑著抬首:“不要告訴我你突然得了暫時性失憶了吧!”
  我微微低頭,輕輕印上她微啟的雙唇,感覺她的身子一僵,繼而漸漸放鬆。
  須臾,我放開她的手臂,她立刻頷首,隨即又抬頭笑笑:“我先上去了!”
  我站在台階下,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大廳之中,才張開一直緊握著的左手,手心已全是汗水。沒有之前的排斥心理,隻是因為緊張和些許的窘然,我下意識的鬆了口氣,抬首看著湛藍的天空,隻覺心情亦像它一般高遠。
  許久,忍不住低頭微笑,今天才知道,她竟是從耳跟開始泛紅!
  “難怪老媽這麽讚不絕口!”吃完飯,大哥把我拉到陽台,笑著問道,“什麽時候娶她過門?”
  “家長都還沒見呢!”我笑了笑,“和如晗玩的怎麽樣?”
  “出去走走,放開許多!”他輕道,“心結也不是這麽容易就能完全解開的!”他忽然拍拍我的肩膀,“不過,總要試著跨出去,對吧?”
  看著他若有深意的表情,我故作輕鬆:“怎麽出去一趟,變得這麽有深意?”
  馭風看了看我,繼而笑道:“是你之前理解力有問題!”
  “說什麽呢?”
  我回首,見是一臉笑意的如晗,遂答道:“在說你們這趟旅行啊!”
  “以後有的是機會說!”她輕聲說道,“我還以為你大哥把你拉來,是說什麽重要的事情呢!意映難得來家,你就好意思把她晾在一邊?”
  將目光投向正與母親說笑的她,心中一動,隨即笑道:“我過去陪她,這裏,就留給你們小兩口啦!”
  走近沙發,見隻有母親和她,忍不住問道:“爸呢?”
  母親往書房努了努嘴:“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呢!”
  “又在下棋?”我轉向意映笑了笑,“我記得你也會下一點!”
  她笑著答道:“小學時,曾經上棋院學過兩年!”
  “是嗎?”父親突然從書房探出頭來,“陪我這個老頭子下兩盤怎麽樣?”
  她起身笑道:“怕是棋藝太拙,不能入眼!”
  “有人肯陪他下,就不錯了!”母親笑道,“你這個老頭子,終於可以過過棋癮啦?”
  父親亦不理會,隻是詢問一旁的她:“會下象棋還是圍棋?”
  “都會一點點,不過可能象棋更遜色一些!”
  “那咱們今天就來下圍棋?”
  “伯父讓意映三子可否?”
  父親笑道:“好,就讓你三子!”
  她笑著執黑子,放與星位,繼而笑道:“意映承讓了!”
  終局時,父親笑道:“方才你逃子時,該用雙倒撲的!”
  她亦歎道:“意映認輸了!”
  “再下一盤?”
  母親連忙攔住:“意映是來吃飯的,又不是專門來陪你下棋的!”
  她亦低頭看看腕上的手表,笑了笑:“下次再陪您下,今天太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再坐會吧,反正一會徑天會送你回去的!”
  我笑著插了一句:“明天她還要去公司開會呢!”
  “那得早點回去休息了!”母親連忙說道,“徑天,趕緊送意映回家!”
  走到她車前,我輕聲說道:“陪我走走吧!”
  她笑笑,將手抬高,讓我看時間:“給你8分鍾!”
  我亦不禁微笑:“這麽爭分奪秒?”
  “還有三份文件沒看呢!”她頓了頓,繼而笑道,“總不能太晚睡吧!”
  四月的夜晚依舊有些涼意,我把外套脫了披在她身上,她抬首笑道:“謝謝,紳士先生!”
  “意映!”
  “嗯?”她抬眼笑了笑,“你最近是不是念我這個名字上了癮了?”
  “你爸媽有沒有提起過我?”
  她微微一怔,旋即微微笑道:“本來想明天再跟你說的,我爸爸說你要有時間,就來家裏吃頓飯!”
  “怎麽不早說?”
  “反正也不急,你下周不是都沒時間?”
  “也可以晚幾天再出門!”我笑著側身,“後天吧,後天我去拜訪你爸媽!”
  “徑天!”她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媽她……向來都不怎麽理會人,到時如果……”
  我輕拍她手掌,笑道:“你放心好了,即便伯母她到時一句話都不肯答腔,我也笑臉以對!”
  她笑了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到我家時,臉上最好多擦點粉吧!”
  “為什麽?”
  “我怕你臉皮太薄,到時候會受不了!”她促狎道。
  “原來你一直都在耍太極啊!”我將她輕擁入懷,朗聲笑道。
  “也不是!”她忽然正色道,“總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老媽那一關不是那麽好過的!”
  “是刀山,還是油鍋啊?”
  “是逆五行竹林陣!”她輕聲笑道,“我該回去了!”
  “路上小心一點!”知她固執,遂也不再堅持送她,將車門關上後,又忍不住俯身叮嚀,“開慢一點!”
  “我到家再給你打電話!”她笑著搖上車窗。
  看著車子駛去,心底忽然有些許甜意,或許,真該像端己說的,難得如此和契,不能再放手!
  兩日後,驅車趕往時家,遠遠便看見意映站在門口,一見我,笑著迎了上來:“怎麽這麽早來?”
  我輕輕執起她的手,觸及掌心,甚至手指,都異常冰冷,不由得問道:“在外麵站了很久?”
  她搖搖頭:“有點緊張!”繼而抬首對著我笑了笑,“忽然想起大學畢業時參加的答辯會!”
  不禁莞爾,剛才自己在車中浮現的場景,竟也是畢業那年將論文交給導師時的情形,緊張,又有些期待。於是,握緊了她的手,俯身笑道:“對我就這麽沒信心?”
  她亦輕笑:“我們進去吧!”
  推開大門,正見一纖細的背影,一襲素白的蟬翼紗旗袍,心下暗道,應該是意映的母親吧!於是,恭恭敬敬的喊了聲“伯母,您好!”
  待她轉身,不由得愣住:白皙容長的麵龐,細挑婀娜的身材,壓鬢的那支綠色玉珠釵,斜斜的插在發間,看似有些不入時的裝扮,在她身上,卻是如此的妥帖,散發著世人不及的風情。
  難道是意映的大姐?當日在時家寥寥幾眼,唯一留下印象的隻有意映一人而已!看她的眉眼和肌膚,實在不似一個四十又幾的中年女子,心下不由得赧然,正待開口道歉,身旁的意映已輕聲喚道:“媽,這就是女兒跟您提過的唐徑天!”
  暗自鬆了口氣,聽見她低聲說了句“來了?”,連忙應道:“本該早點上門來拜訪您和伯父的……”
  她擺了擺手:“坐吧!”繼而又轉頭看向意映,“給客人倒杯茶去!”
  意映應了聲,經過我身邊時,給了我一個淺淺的笑容,心下遂平靜不少,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失笑,這幾年,什麽樣的場麵沒有見過,卻在見意映母親的第一眼,怯了場!
  “風氏這幾年業績蒸蒸日上,你的功勞不小!”她淡淡的說道。
  笑了笑,輕聲回道:“是公司同事一起共同的努力!”
  “可是你風評太差!”她輕輕的說了句,“原本以為意映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的風流人物!”
  不由得哂然,低低說道:“我會一心一意待她!”
  她又輕抬手:“過往種種,多說也無用!”說罷,轉身拿過桌上的那束花。
  “見了那麽多的名花野香,想來該是個識花的高手了!”
  心中不禁一緊,果真如意映所說的,不是那麽容易過的一關!下意識的笑道:“徑天不曾刻意摘花,隻是和常人一般,認得常見的花名罷了!”
  她笑笑,將花束拿到麵前:“若讓你挑,喜歡哪一朵?”
  定睛仔細端看,石斛蘭,大紅玫瑰,黃色非洲菊,文心蘭,康乃馨……林林總總,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放置麵前。
  須臾,我笑了笑,指著那朵白色百合:“若是讓我選,我會挑這朵!”
  她亦笑:“五彩繽紛之中,往往白色最為醒目!”她將那支白百合取出,“可是,太過格格不入,也會破壞整體的感覺!”說畢,竟將它揉碎了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中。
  不由得愣住,卻見她冷然輕笑:“若是再挑,你會選哪一朵花?”
  我笑著起身,拾起垃圾桶中的那些百花碎片:“還是覺得白色最為合意!”
  她神色一窒,旋即恢複正常:“看來花太多,難免會讓人挑花眼!”說罷,徑自彎身,從一旁的櫥櫃裏取了個花瓶。造型極為怪異,燒製的也極為粗糙,一眼看去,下意識的會認定這是個不諳此藝的外行新手的作品。
  她將花束重新排了排,整理之後,插入瓶中,然後放在一旁的玻璃櫥上,眼前不由得一亮,原本俗氣的繁花和拙劣的花瓶竟如此的相合,油然生出異樣的豐姿!
  “如何?”她回首問我。
  “各花入各眼!”我笑著答道,“總能找到盛花之器,識花之人!”
  “在說些什麽?”意映從廚房走了出來,“沒有開水了,我用飲水機燒了一點!”繼而轉向她母親,“媽,您今天想喝什麽?”
  “給我來杯白開水吧!”她說道,“意映,去書房叫你爸爸出來,客人都來了這麽久了,主人家還不露麵,不是太失禮了麽!”
  話音剛落,時家的主人時正廷已從房內走了出來,對著我笑道:“徑天,你來了!”
  “伯父,冒昧來打擾您了!”我將手中禮物遞上,“這是我父母讓我給伯父伯母帶的一些東西!”
  他笑著接過:“唐兄怎麽還這麽客氣!”語畢,回頭問一旁之人,“可以開飯了麽?”
  “時先生,菜都已經備齊了!”
  他轉向我:“徑天,就在家吃頓便飯吧,伯父也沒什麽可招待的!”
  我連忙笑著回答:“徑天一向都偏愛家常小菜,平日裏隻要有時間,都會回家吃飯!”
  “是嗎?”時正廷朗聲笑道,“跟我一般,都是戀家的人!”揮揮手,示意堂下的人開飯。
  “不等人齊了麽?”意映的母親忽然輕道。
  意映亦笑了笑:“爸,還是等大姐和意秋回來一起吧!”
  “對啊,反正我也剛喝完下午茶!”我也插了一句。
  話音剛落,門鈴便響起,開了門後,走進來三名女子。前麵兩位,容貌端麗,裝扮入時,其中一個,是曾在中天見過一麵的時意秋,另一位,就該是意映的大姐了吧!
  暗自沉思時,意映已迎了上去,笑著招呼:“雲姨,大姐,意秋,你們怎麽會碰到一起的!”
  先前的女子淡淡一笑:“隻是碰巧同時進門罷了!”說完,對著我略略頷首,隨即轉向自己的父親,“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你們吃吧,不必備我那一份了!”
  “意安!”時正廷喊住正往樓梯走去的她,“有客人來,也不打聲招呼?”
  身旁的意映連忙輕道:“就讓大姐休息吧,我看她臉色不大好!”
  定睛一看,她的臉色果然有些蒼白,嘴唇亦開始幹裂,意映匆匆上前:“我先扶大姐上樓!”
  “既然人都齊了,那就吃飯吧!”意映的母親輕抬手,幾人便忙碌起來,鋪桌上菜。
  “徑天,坐吧!”時正廷招呼我在他下首坐定。
  “唐大哥,來了很久了?”意秋坐在我對首,笑著問道。
  我笑笑:“也是剛到不久!”
  “碧雲,難得一家人都在,就坐下來一起吃吧!”盛了碗翠玉羹,意映的母親輕聲的對著不遠處的一個身影說道。
  “我習慣一個人了!”她轉身笑道。
  是剛才一起進門的女子,雖身姿秀逸,風韻猶存,但和意映母親相比,卻少了一份脫塵的氣質和風雅。恰如麵前的時意秋,雖姿容娟秀,外貌上比之意映更勝一籌,但是那份淡定恬靜,卻是她無法比及的。即便是方才上樓的時意安,也是冷然居多。
  “碧雲,若卿讓你坐,你就一塊來吃飯吧!”時正廷亦朗聲說道。
  時意秋起身,將她拉過:“媽,有誰會習慣一個人的?來,坐下和我們一起吃飯!”
  媽?我愣了一下,旋即恍然,時正廷在社交場中,被冠以“風流”二字,於是,連忙低頭喝湯。
  時正廷沉聲問道:“徑天,聽說你家中還有一位大哥?”
  “是,他現在在公司上班!”
  “你怎麽不和你大哥一樣,掌管唐氏集團呢?”
  我笑著答道:“唐氏有我大哥,已經足夠,而且,我在風氏也挺開心的!”
  他沉吟了片刻,便不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繼而招呼道:“多吃點菜,意映說你愛吃魚,特意叫廚房多做了兩條!”
  連忙道謝。
  “那我以後豈不是要改口叫你唐二哥?”時意秋忽然笑著插了一句。
  意映的母親突然出聲:“食不言,寢不語!不用我再教第二遍吧?”
  眾人均是一窒,時正廷的臉上亦有些異樣,一時之間,竟都沉默不語。
  意映忽然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洗了手後,坐到我身邊,看了看情形,對著我微微一笑,隨即低頭吃飯。
  良久,時正廷忽然側身問我:“徑天你和意映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吧?”
  “快兩個月了!”我看了身邊的意映一眼,有一刹那的失神,原來,已與她相處了這麽久了!
  “什麽時候把我們時家這個寶貝女兒娶過門啊?”
  一直低頭不語的意映,忽然頓了一下,繼而又埋首喝湯,將那碗湯喝完後,才抬首笑道:“爸,說的好像女兒嫁不出去似的!”
  時正廷朗聲一笑,轉向身側的妻子:“若卿,你也來參謀一下,看看哪天是個好日子吧?”
  “真要問我的意見麽?”她拿起身邊的餐巾擦了擦手,笑道,“意映,若是我要你陪在我身邊,你可會答應?”
  我連忙插嘴:“若是伯母想跟意映住在一起……”
  她輕抬手,看了我一眼,我立時停口。
  意映輕聲答道:“照顧爸跟媽,本來是意映應盡之責,媽您即便不說,意映也自當盡心盡力!”
  “若隻是我們母女倆呢?”
  意映抬首看了我一眼,旋即答道:“意映自然不會讓媽您孤身一人的!”
  她忽然笑了笑:“隻是玩笑罷了,何必這麽認真?”說著,起身拉開椅子,“選日子定婚期,就你們自己決定吧,我向來對那些瑣屑小事頭疼不已!”語畢,徑自走入房間內,輕輕關上房門。
  意映亦對我笑了笑:“我媽向來習慣吃完飯就回房睡覺!”
  看著她的笑容,我心中不禁一窒,執起她的左手,輕輕的握住。
  時正廷亦笑道:“吃飯吃飯!徑天,多吃點菜啊!”
  吃完飯,趁著收拾碗筷的空檔,我輕聲問身旁的意映:“你大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昨晚好像著涼了,上午剛剛去了一趟醫院,剛才已經吃了藥睡下了!”她輕聲笑道,“她不是不歡迎你!”
  我握了握她的手,笑笑:“你以為我這麽小心眼麽?”
  說話間,意映的父親忽然出聲叫我:“徑天,來陪伯父下盤棋如何?”
  想及上次意映在家陪父親下棋的情形,不由得莞爾,忍不住側眼看她,卻見她含笑晏晏:“來而不往非禮也!”這個意映!
  殺了兩盤棋,一輸一和,我連聲求饒。
  “難得下得這麽開心了!”他收了棋盤笑道,“伯父也不妨礙你們小兩口說悄悄話了!意映,陪徑天聊聊天!”
  等他走開,意映輕聲笑道:“你讓棋也太明顯了點,還好我爸他沒發現!”
  我亦笑:“上次你不也讓了一回?”
  她正色道:“伯父的棋藝確實高過我!”繼而低聲說道,“下棋,講究心性的!我們父女倆都比不過伯父的胸襟!”
  我輕輕摟過她:“又沒讓你統領三軍,治理天下,何必要如此氣魄?”
  她一愣,隨即輕笑:“還好我不是,否則必定亡國失陣!”
  晚間告辭時,意映去她母親房間敲了敲房門,須臾,又獨自折返:“我媽她已經睡了,就不用跟她道別了!”
  時正廷笑著送我到門口:“有時間再來陪伯父下棋啊!”
  “到時徑天一定再向伯父討教棋藝!”我笑著答道,無意中抬首,看到台階上時意秋對著我招手,遂笑著頷首。
  輕執意映的手,忍不住問她:“你母親是不是不喜歡我?”
  她微微一怔,繼而低聲說道:“你有沒有注意,她今天與你說了多少話?”
  “八九十句吧!”
  她笑:“平日裏她與我說三四句,已經少見了!”
  不由得挽緊她,柔聲叫道:“意映!”
  “我沒事!”她抬首微笑,“習慣了,我母親她向來少言!”
  “意映!”忍不住又叫了聲。
  “怎麽了?”她停下了腳步,笑著問道。
  嫁我好不好?差點脫口而出,卻又收了回去,此刻實在適合提及此事,遂對她笑笑:“沒事!”
  她亦含笑以對:“就送你到這裏吧,開車小心一點!”
  陡然看見自己的車子,不由得愣神,忍不住笑道:“似乎每次與你說話,我都會忘了時間!”
  “多謝謬讚!”她笑著招手,“路上小心!幫我向伯父伯母問好!順便跟如晗說一聲,上次她要的書,我幫她找到了!”
  車子駛離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有些纖細的身影,站在時家的大門,顯得有些寂寥,難怪那日她會說“溫馨”二字!
  “徑天,錯過了時意映,你可能一輩子也走不出來了!”忽然想起那日大哥在陽台說的話語,心下微動,俯身前傾,將麵前那張照片翻轉過來,看到伊依無邪燦爛的笑容時,胸口一陣悸動,忍不住又把它放回。
  翌日,在辦公室,仔細翻看珠寶行送來的戒指款式圖案,看到那個心型的造型時,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頗為精巧新穎的設計,不知道意映會不會喜歡?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是秘書室的內線:“唐總,接待處說有一位叫沈如意的小姐,堅持要來見您,她說自己是時小姐的……”
  沈如意?眉棱微微一頓,和意映相處時,她常常會不自覺的提起這個名字。
  “你讓她進來吧!”
  片刻之後,沈如意頗大力的推開辦公室的大門,對著我看了半天。
  “沈小姐,請坐吧!”我笑著起身,轉而吩咐跟著進來的秘書,“小曲,去泡杯咖啡!”
  她擺了擺手:“不必麻煩了,我說完話就走!”
  心下了然,這段時間,雖刻意避開注意,但是唐徑天的新任女友實在太過吸引眼球,想必她是回來後,已經見了我與意映的花邊新聞。而第一眼見我時,她便不喜我!
  “我對她,是真心相交!”我輕聲說道。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圖片,旋即說道:“那有幾分?”
  我微怔,看著她,無語。
  她沉聲道:“唐徑天,你太自私,你以為一句真心,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相擁牽手了麽?”她拿起桌上的那疊圖片,“意映與我一般,看重的不是這些!”
  “意映在時家,是不是很不開心?”沉吟了許久,我低聲問她。
  她微微一頓,將手上的圖片悉數放下,仔細的端詳我,良久,歎道:“她想要的,隻怕現在的你給不起!”
  心中一凜,不由得坐下,我低頭苦笑了聲:“若我肯努力呢?”
  她忽然笑了笑:“這句話奉勸你別在意映麵前提及!”隨即在我斜對首坐下,“意映她表麵淡然,其實對感情極為專注!”
  “我知道!”低聲應了句。
  “你點中了她的命門!”她輕道,“所以,即便我如何反對,也隻是多費唇舌!”她抬首看著我,“唐徑天,真不知該不該信你?”說罷,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相片,那是十年前伊依生日時,兩家人為她慶祝時拍下的全家福。
  不待我回答,她徑自起身:“希望你真的可以給她帶去幸福,不過,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還是會努力說服她,遠離你唐二少!”語畢,便輕聲告辭。
  看著她的背影,心頭大震,將意映當作浮木,唐徑天,你是不是真的太過自私?

  第 13 章
  沈如意走後,頗有些心緒不寧,偏偏這日又極為空閑,我坐在辦公桌前,怔神許久,忍不住起身,走至窗前,看著玻璃窗外流動的浮雲,迷蒙縹緲,仿似自己的心情,不由得輕歎了口氣。
  “我說徑天,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容易感傷了?”端己推門而入,聽見我的歎息,朗聲笑道,“又要開始懷念學生時代那個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唐徑天了!”
  我回頭笑了笑:“難道還要我像十八、九歲那般一腔熱血,誇誇其談啊?”
  他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搖頭說道:“我反倒情願看見那樣熱忱積極的唐徑天,現在的你,”他看著我半晌,繼而輕道,“像個小老頭,粘粘乎乎,當年那個灑脫不羈的你,似乎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我心下一震,將目光遊離開,沉默不語。
  他忽然笑道:“別給我擺出這麽嚴肅的表情行不行?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又當真起來!”
  我笑著走近他,在他肩上大力的拍了拍:“剛才不過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麽也當真起來了?”
  他起身大笑:“你這小子!”隨即輕捶我胸口,“這樣還差不多!”
  說話間,助理小曲將咖啡端了進來,放在他麵前的辦公桌上,他笑著端起:“真服了小曲了,一個大男生,泡咖啡的技術竟然這麽好,不去開咖啡吧真是浪費了!”
  “你讓他一個堂堂的管理學士每天去泡咖啡,隻怕他也不會願意!”
  他笑笑,目光瞥向一側,忽然輕吟了聲,拿起一旁的圖片,端詳了片刻,旋即拿起問道:“到時可要幫我找個漂亮一點的伴娘啊!”
  “伴娘?”
  端己將圖片放至我麵前,笑道:“怎麽,你結婚,敢不請我當伴郎?”
  不由得失笑:“都還沒想過如何寫這個‘八’字呢,又哪來的結婚二字?”
  他取笑道:“那你在這看著些鑽戒的款式做什麽?總不會是你唐二少覺得手指太過空閑,想買個作為裝飾品吧?”
  見我沉默不語,他忍不住又探身過來,重重拍了我一下:“你若不抓緊,隻怕到時你隻能接到時二小姐的喜帖了!”
  心中微動,不由得抬首看他。
  他笑了笑:“昨天和一個學弟聊天,無意中竟然得知他已經追了時意映很多年了!”
  下意識的鬆了口氣:“若意映愛他,多年前,就已成雙成對!”
  他搖了搖頭,歎道:“徑天,這你就不知了,之前時意映身在國外,回國也不過幾月之久,我那位學弟,可是第一個踏進時家大門的男士哦!”
  “意映的父母已經見過他麵了?”
  他朗聲笑道:“看吧,開始緊張了不是?”他把手上的圖片放下,“時二小姐可是難得的秀外慧中的女子,要不是本人自認汙濁,也非攀一回明月不可!”
  不由得失笑:“端己,你的名聲,隻怕一大半是你自己所毀!”
  他亦笑:“彼此彼此!”說完,笑著起身,“該走了!”
  “這麽快?”
  他笑:“你不是下午要出差麽,我隻是順道過來跟你送個行,機場就不跟著去了!”
  說罷,推門走了出去。
  看著複又關上的大門,不禁搖頭笑了笑,這個端己,每次都是這般,來去如風!
  正抬首微笑時,電話鈴聲響起。
  “徑天,我是意映,下午我就不去給你送機了!”那端的她輕聲說道。
  “怎麽了?”
  她的聲音已有些發緊:“下遊的分公司臨時出了變故,我要趕過去處理一下!”
  “需不需要我……”
  她搶先攔過話頭:“你放心走吧,我自己一個人能應付!”
  “有事你打我電話!”
  放下電話時,有些失落,將有幾天見不到她了!
  想了想,還是給大哥撥了個電話:“大哥,我,徑天!”
  “怎麽,是不是落了什麽東西,我讓如晗跟你送過去!”馭風在那頭,聲音愉悅,想必如晗正在他身邊。
  “這幾日幫我注意一下中天好麽?”
  “怎麽,意映那裏出事了?”
  “倒也沒有,不過如果發現她有什麽困難,你幫著扶一把好不好?”
  他輕聲笑道:“好你個徑天,去年大哥求你幫忙,你都不肯通融,今天也開始假公濟私起來了!”頓了一下,隨即說道,“放心吧,弟妹的事,我若不幫忙,你大嫂非把我趕出臥室不可!”
  “爸媽也會和你這個不肖子斷絕關係的!”
  話筒那邊突然傳來如晗的聲音,不由得莞爾,隻怕他們夫妻倆,又要開始“旁若無人”了!我輕吐了口氣,笑著掛斷電話。
  一周後,飛回國內,在機場給她打了個電話。
  “回來了?”
  聽著她輕柔的聲音,莫明的想起那句“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別恨難窮”,思畢亦不禁莞爾,旋即答道:“一會有沒有時間?”
  她沉吟了片刻,笑道:“下午三點吧,我現在還在廠區!”
  “那天在電話裏不是說已經把問題都解決了嗎?”
  她輕聲答道:“是公司的一個客戶,我陪著他來考察一下生產車間!”
  “那我三點去你公司對麵的景泰樓等你!”
  “好啊!”說完,她便掛了電話,想來,自己是打擾到她的工作了!
  三點一刻時,她急匆匆的走進酒店大廳:“不好意思,臨時有事,給耽擱了!”坐定之後,她又忍不住輕笑,“難得樹立的守時形象,還是崩塌了!”
  幾天未見,她似乎消瘦不少,雖化了淡妝,卻依舊掩蓋不了眼皮下濃重的黑眼圈。
  “這段時間很辛苦?”
  “還好,周末休息一下就可以補回來了!”她笑了笑,“反正也習慣了!”
  “都解決了?”
  她笑著頷首:“嗯,臨時找了家新的供貨商,簽了一年的供貨合同,等到明年,引進的設備也差不多安裝完畢,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了!”低頭喝了口茶,她隨即問我,“前天你跟我說,和他們談的不是很好,現在怎麽樣?”
  “草簽了份協議,下個月那邊會派人過來簽訂正式合同!”
  費了諸多唇舌,總算說服對方,想來她也和自己一樣,受到不少挑剔!
  “那豈不是要好好慶祝一下!”她一臉的開心,笑意嫣然,剛進門時的那一絲疲態,已經消失無蹤。
  受她影響,情緒亦有些上揚:“我媽問你晚上有沒有時間,來家裏吃飯!”
  她輕聲笑了笑:“伯母上午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
  不由得失笑,我端起茶杯,飲了幾口,繼而笑道:“老媽每次都怕我沒把懿旨傳達給你,在她眼裏,我就這麽健忘?”
  “她可能怕自己會忘記跟你提及吧!”
  正要開口,身後忽然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是華安的市場經理謝楓,於是起身迎過去,笑著和他打招呼。
  “這位是……”他若有深意的看了我麵前的意映一眼,忽然恍然,“時經理,很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了,一直都沒機會親眼見到,今天真是謝某有幸了!”
  意映亦笑著起身,與他握手:“意映隻是初涉商場,門徑都還不曾明了,怎麽敢當此般讚譽?以後還要請謝經理多多指教了!”
  他笑道:“那謝楓真是汗顏了!”繼而說道,“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眼見意映回原位坐下,他突然在我耳邊輕語:“這一次不知唐總的倦怠期是多久啊?”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氣惱,看著不遠處淡然淺笑的意映,忍不住回道:“剛想跟謝經理說呢,我和意映打算在近期結婚!”
  他微愣,神情有些狼狽,訕訕的答道:“那可要恭喜唐總了!”
  “到時還請謝經理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啊!”
  他連忙輕聲告辭。
  回到座位坐下,對首的意映忽然笑道:“人在商場,早已修煉了幾分道行,一般的言語,我不會在意的!”
  心中一震,我看著依然平靜的她,不禁哂然:與自己相處這些時日,想必她耳邊的閑言碎語不會太少,隻怕她不會像在自己麵前這般無動於衷!唐徑天,當日沈如意罵自己的話,半分都沒差!
  “意映!”我輕聲叫著她的名字。
  她笑著答道:“怎麽了?”
  “嫁給我好不好?”話一出口,才覺太過唐突了。
  她沉默了片刻,旋即笑道:“我沒事,而且,眼下,也沒有困擾,所以……”
  “我是真心想牽你的手,和外人無關!”我將衣兜裏的那個鑽戒拿出,放在她麵前,“這個戒指是我上周出國前就已經挑好的,一直想拿給你!”
  她有些愕然,看著我,眼眸亦有些異樣,良久,輕道:“戒指好漂亮!”
  “還怕你不喜歡!”我努力的笑了笑,“如果你……”
  “我答應你!”她忽然笑道,臉頰有些許泛紅。
  下意識的問了句:“為什麽?”
  她微微一笑:“你問這個問題,是不是表示,已經開始反悔了?”
  連忙搖頭:“怎會?”
  她輕聲笑道:“不過你要答應我,若我有天要回自由,你不會質問我緣由!”見我有些詫異,又接著說道,“和你開玩笑而已!”
  我低低答道:“我答應你!”
  以她的個性,若哪天她果真要離去,必定已經無可挽回,到時隻怕刻意強求也無濟於事!
  晚間,吃飯前,如晗拉了意映去房間聊天,我趁此和父母告知向意映求婚的消息。
  “你這小子,動作蠻快的嘛!”老爸開心的將手上的那把白子悉數扔進了黑子的棋盒裏,朗聲笑道。
  母親連忙將手中的那杯參茶放下,喜上眉梢,卻又半信半疑:“真的?是什麽時候?怎麽到現在才告訴我們?”
  不禁苦笑:“媽,您以為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麽?”
  母親頓時心花怒放,起身衝進臥室,拿了本黃曆出來:“老頭子,趕緊幫忙找找,最近有沒有好日子!”
  “媽!”我連忙叫道,“哪有像您這樣的,這麽著急?”
  “怎麽?”母親往大哥的房內看了一眼,“意映沒答應?”
  我搖頭笑道:“我們隻是覺得,眼下大家都忙,沒什麽時間籌備婚禮!”
  母親連連反對:“又不需要你們去張羅,到時你們隻要抽出時間,去試一試婚紗禮服就行了,其他的,我跟你爸會安排妥當的!”
  父親忽然起身,笑著喚我:“徑天,陪爸爸下盤棋,如何?”
  看著父親若有深意的眼神,我連忙站起來,拿了棋盤和棋盒,跟著走進書房。
  進了房間,父親將房門輕輕掩上,笑道:“我們父子倆好像很久都沒有安安靜靜的下一盤了!”
  “兒子今天就陪您對上一局!”我將棋盤擺開,將黑子盒中混入的白子拿出,放回原處,執起黑子,“我先下咯!”
  棋至終盤,隻覺白子已是前無去處,後無退路,勝利在望,我卻捏著棋子,猶豫半天,看棋麵,似乎贏得太過輕鬆,反倒有些不敢輕易下子!
  “記得你兒時極為頑皮,又自負任性,我和你母親一直生怕你成人後,心粗氣浮,作風粗疏,難當大任!”父親笑了笑,“現在,卻又覺得,穩重固然上佳,可是,太過瞻前顧後,就少男兒氣概了!”
  我心中一動,看著父親的笑容,思忖了片刻,將棋子落下。
  父親朗聲一笑,將白子放置在棋盤上:“棋從斷處生!”說罷,伸手拿過身邊的茶杯,喝了一口,“畏首畏尾,下棋之大忌;當斷不斷,煩擾複滋生!”
  再下幾子後,情勢陡然急轉,黑子竟然節節敗退,終局末了,我隻得低頭認輸。
  “再來一盤如何?”隻覺心有不甘!
  父親卻將棋盤往邊上一推,笑著起身:“今天不行,你現在滿心都是方才的棋局,又怎能靜下心來下子,即便勉強開局,隻怕棋子也都是無氣!”
  說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兒子啊,雖然我跟你媽不知道你心底到底有什麽心事,但是,適當的時候,也是要伸出手,否則,別人如何扶你?”
  不禁黯然,低低回道:“爸,我沒事!”
  父親笑笑,右手在我肩上停留了片刻,繼而放下:“若是覺得陷的太深,就別把他人也拉下去!”
  微怔,待回過神來,父親已經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看著他的背影,不由有些胸悶,在家人麵前掩飾心情,反卻讓他們更為擔心!
  陷的太深!我歎了口氣,還是沒有把握走出心中的那個陰影啊,否則,不會她一提出建議,要晚些時候再上時家提親,自己立馬就應承,沒有半分猶豫!
  伸手拍了拍額頭,長長的吐了口氣,我笑著走了出去,或許,她可以讓我忘記那盤棋!
  大廳內,如晗和她已經坐在母親身邊,見我走出,意映笑了笑,隨即頷首。
  母親連忙招呼我坐下,一臉的興奮:“剛剛跟如晗她們看了看,下周末就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這麽急?”忍不住說道。
  母親衝我白了白眼:“老媽我還嫌晚了呢,巴不得今天你就把意映娶進門!”隨即轉向她,“明天我和徑天一塊上你家,向你父母要了這塊心頭肉!”
  心下微動,忍不住抬眼看身邊的意映,見她眉梢略動,繼而微笑,不禁有些許的疼惜,在她身邊坐下,輕輕覆上她的手。時家,僅僅入門兩次,就讓自己窒息不已,不願再進,每日進出的她,外表卻依然如此的淡然樂觀!
  她抬首對我笑了笑,轉而對母親輕道:“我先跟爸媽說一聲,到時候再讓他們約伯父伯母相敘!”
  一旁的如晗促狎道:“還叫伯母?該改口叫媽了!”
  母親亦笑:“早就想聽意映叫我一聲了!”
  她張了張口,竟有些期期艾艾,我連忙插嘴:“媽,都還過門呢,就想擺婆婆的架子啦?”
  母親啐道:“你不也一樣,都還娶進門呢,就這麽護著媳婦啦?”
  說話間,馭風突然推門進來:“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如晗起身迎上去,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討論徑天和意映的婚事呢!”
  “是嗎?”馭風一臉欣然,在我對首坐下,“要不要我這個大哥給你出謀劃策?”
  “既然你毛遂自薦,馭風,徑天的婚禮,媽就全權交托給你了!”母親從沙發上站起身,笑著說道,“先吃飯吧!”
  “那公司就由徑天暫時看管吧!”馭風接道,“反正也想和如晗重拍一套婚紗照,正好順帶!”
  一直在偏廳看報紙的父親,出聲說道:“做事豈可三心二意,給你弟弟籌備好婚禮,自然會放你幾天大假!”
  母親走進廚房將三筍羹端出:“吃完飯再討論吧!”
  身旁的意映走過去,拿過她手上的龍耳翅碗:“媽,我來吧!”
  母親一愣,繼而喜笑晏晏:“好好好!”
  大哥在我耳邊輕道:“老媽這下開心了!”
  我亦有些心動,看著眾人開心的笑顏,隻覺幸福已有些滿溢!
  翌日,父母的時家之行出奇的順利,回來時,母親連聲讚歎:“見了她母親才知道,為何意映如此的出塵,這般的容貌和氣質,老媽是比不了咯!”
  父親卻有些不以為然,笑道:“當年也是個頗有氣魄的女子,今日一見,卻覺得有些過於清冷了!”
  “爸您以前認識她麽?”不由得有些詫異,我忍不住出聲詢問。
  “幾麵之緣罷了!”
  “幾麵之緣就這麽深刻?”母親有些不依了。
  父親淡然笑之:“從來都是過目不忘,否則,怎會還記得當日你掉落我麵前的,是淡紫絲質手絹?”
  母親輕聲笑了笑:“你以為我這般小心眼啊!”繼而又說道,“原本就是梅姓女子,或許沾染了梅花的冷傲清骨也不一定!”
  父親朗聲大笑:“老太婆何時也學會了酸文縟詞,還真有點不習慣了!”
  “不理他!”母親顧自把我拉過,“我跟意映的父母商量了,決定下周就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
  “不是說要再過幾個月嗎?”
  “怎麽,你不想娶人家意映過門了?”
  我連連訕笑:“不是這個意思!”
  “這也不單單是老媽我的主意,你時伯父說既然下周就是個好日子,就不要再拖了!”母親笑道,“你也知道,你自己素行不良,意映跟你交往這些日子,難免會有些閑言碎語,早點結婚,也早點熄了那些由頭!”
  不由得哂然,笑著回道:“有這麽貶低自己兒子的麽?”
  “你媽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父親笑著扔下一句,轉身走到陽台,將百葉窗給拉上,“該給這些花花草草曬曬太陽了!”
  兩月前飛回美國的伊依得知消息,異常興奮:“二哥,恭喜你啊!”
  “什麽時候回國,我去機場接你!”聽著那端的嬌俏聲音,我不禁笑道。
  “不用啦,我專門定做了一套禮服,到時直接穿去上飛機,然後趕來參加你們的婚禮!”
  聽著她的話語,幾乎可以想象電話那頭的她,此刻定是手舞足蹈,開心不已。
  “怎麽這麽趕,我給你訂張機票,早點回來,休息一下,才有精力搶花球啊!”
  她忽然沉寂了片刻,繼而低道:“我這幾天要照顧一個朋友呢!”
  頓時恍然,這個丫頭,有了心上人,就將所有的事情都拋諸一邊了:“是上次你說的那個秦師兄?”
  “是啊!”全然小女兒的甜蜜語氣,“他剛剛做完切除闌尾的手術,我想留在這裏多照顧幾天!不會誤了二哥你的婚禮的啦!”
  笑著放下話筒,忽然有種莫明的悵然,幽幽失神!
  接下來的一周,忙的暈頭轉向,試禮服,定名單,拍照片,幾乎可與大學時的軍訓生涯相媲美!
  終於等到婚禮前夕,給意映打了電話:“今天怎麽樣,累麽?”
  “還好!”聲音傳來,竟有些低啞,想來這幾日也與我一般,已近極限!
  “下午和朋友們玩的怎麽樣?”
  她輕聲笑了笑:“說是為我舉行告別單身的舞會,到最後,主角卻成了她們!”
  “怎麽了?”
  “你也知道,我天生就是舞盲,不會跳舞,就隻能作壁上觀了!”
  不禁莞爾,之前也聽她說起過此事:“我來教你如何?”
  她連聲說道:“還是不要了!”頓了頓,她忽然歎道,“如意始終不肯給我做伴娘,還是覺得有點遺憾!”
  想及當日沈如意在辦公室對自己說的話語,心中一顫,笑道:“她隻是不喜歡我!”
  她低道:“不是這個原因,總覺得她好像有心事埋在心底,卻又不肯對我說!”
  “多多少少都會有自己不想對人言的私隱,或許,沈小姐她不想讓你為她擔心吧!”
  “那你呢?是不是也有埋在心底,不想對我說的事?”她笑著問我。
  不由得呆愣,我呐呐片刻,卻說不出一句話。
  她忽然在那端打趣道:“跟你開玩笑而已,難道芝麻綠豆的瑣細小事,還要在腦海中過濾一遍啊?”
  笑了笑,柔聲問她:“怎麽這麽安靜?爸跟媽呢?”
  “爸跟一個老朋友敘舊去了,今晚不會回家;媽從下午就出門,也說不回來了!”她輕道,“你明天過來接我們吧,我車子今天送去修理了!”
  “意映!”忍不住輕聲喚她。
  “怎麽了?”
  “這次這麽趕,沒能給你一個最完滿的婚禮……”
  她攔住我的話語,輕笑:“我向來討厭那些瑣碎的儀式,要不是爸媽堅持,我連禮堂、酒席都想撤了呢!”
  “那我明天叫端己他們也過來吧,你那有幾個人?”
  “不用那麽多人!”她笑著說道,“大姐去參加學校的野營,明天會直接去禮堂;雲姨也不在,家裏就我和意秋兩個!至於小如和其他的女伴,說是離禮堂比較近,就不來我這裏了!”
  “就你們兩個人?”我不禁詫異,“張阿姨和陸叔呢?他們去哪了?”
  “還有意秋的朋友在這裏呢!”電話那端傳來她輕柔的笑聲,“不用擔心!”
  “要不,我今天就把你兩個接過來吧!”
  “若是早知道你這般婆媽,我當初就會重新考慮一下我的抉擇了!”她打趣道,“意秋過來找我了,不跟你聊了,你早點休息吧!”說完,便掛了電話。
  第二日清晨,早早趕去時家,剛按了兩聲門鈴,便傳來意秋的聲音:“唐二哥,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怎麽,不願叫我一聲姐夫?”
  她笑:“習慣了叫你唐二哥,已經很難改口了!”
  見我要上樓,她拉住我,笑道:“唐二哥,今天穿這身參加婚禮,還可以麽?”
  我回首瞥了一眼,隨即微笑:“意映一向都說你從小便是個衣服架子,穿什麽都好看!”
  “是嗎?”她笑了笑,“那我去叫二姐起來,昨天一開心,多喝了幾杯酒,不知道她現在醒了沒有?”
  她輕輕推開房門,忽然輕呼了聲,我連忙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房間內甚是淩亂,地上還散亂著一些衣服,定睛一看,竟是男子的衣裳,心下疑慮,正待走近床沿,門外忽然有人輕咳了聲。
  “意映她睡在我房間!”意安淡淡的說了句,轉身便下了樓。
  走出房間,正見意映從一側走出,看見是我,微微一怔,繼而笑道:“怎麽來得這麽早?”
  我笑著指了指樓下大廳的時鍾:“已經不早了!”
  經過她房間時,忍不住問她:“怎麽睡大姐的房間去了?”
  她笑道:“昨天被她拉去聊天,聊得有些晚,而且,意秋的朋友也有些喝醉了,所以,就把房間讓給他了!”
  “難怪你的房間那麽淩亂!”我輕聲笑道,“動作要快一點了,一會我先把大姐和小妹送到禮堂去,然後再帶你去化妝!”
  “意秋?”她看了一眼從房間走出的意秋,沉聲道,“我的婚禮,任何人都可以參加,惟有你時意秋不受歡迎!”

  第 14 章
  “意映!”我大為詫異,輕輕拉了她的衣角,“怎麽了?”
  她抬首看我:“今天,我想開開心心的邁入禮堂,不想因為一些人,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可以嗎?”
  我低頭看了一眼,她一臉的凝重,相識兩月來,第一次見她如此的嚴肅,我攬過她,輕道:“這場婚禮,你本來就是主角,想見或不想見的人,意映你自然有權決定!”
  下樓時,忍不住回頭,站在意映房門邊的意秋,麵無表情,一臉的平靜,觸及我的目光,竟然微微的笑了笑,我不由得驚訝不已,意映和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意映走進盥洗室洗漱時,意安忽然走至我邊上,輕聲說道:“好好待她!”
  “我會的!”我沉聲應道。
  她笑了笑:“時家的女子,個個敏感,別讓她有胡思亂想的機會!”
  我有些怔神,正待回答,意映已笑著走出:“在說什麽,這麽嚴肅?”
  “給妹夫宣讀一下時家女婿的行為守則呢!”時意安嫣然一笑,旋即走出門口。
  我和意映彼此相視,都有些愣住了。
  “認識大姐這麽久了,第一次看見她笑得這麽開心!”我低聲笑道。
  她亦笑:“我上一次見到她這麽燦爛的笑容,好像還是捧著書本,穿著校服的時候了!”
  “這麽誇張?”
  “怎麽,懷疑我的記憶力?”她輕聲笑笑,繼而側身往門外走去,走至門口時,她的腳步微微一頓,似要轉身回頭,卻隻是停了片刻,隨即走到車子邊,打開車門。
  驅車趕往禮堂,母親早已在門外候著,一見我們,連忙迎了上來:“快點帶意映去二樓的化妝間,我讓你大哥把李小姐她們都接過來了!”
  走了幾步,父親也過來說道:“老太婆,還是你帶意映去化妝,我和徑天先去門口迎接客人去!”
  門口遇見端己,他笑得一臉曖昧,貼近我低聲說道:“你這小子,動作還真是快!”
  我亦笑:“聽從了你的金玉良言啊!”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從善如流了?”他輕聲笑道,“不是怕被人中途插隊,搶先把時二小姐深鎖銅雀樓吧?”
  “插隊?”
  “怎麽,你不知道麽?”他亦有些詫異,“我那個學弟前日已經從羅馬回來了!”
  恍然記起,那日端己曾跟自己說起,有個學弟曾苦追意映多年,下意識的往二樓的方向望去,正見一襲白紗的意映從樓梯上走下來,姿態妍雅,清麗動人,觸及我的眼光,她微微一笑,隻覺麵容灼若鮮花,端麗無雙,仿若不似凡塵女子,不由看得呆了。
  身旁的端己也輕呼了聲:“難怪那麽多女孩天天念叨著要嫁人,原來,穿上婚紗做新娘那一刻,真的是美麗高雅、氣質非凡……”
  無暇與他說笑,我往前邁了數步,走到她麵前,細細凝視端詳。
  “怎麽樣?”她抬首問道。
  相信此刻的自己,定是滿臉的幸福笑容,可是我愣了半天,卻不知該說哪一句讚美的語句。
  她身側的如意莞爾笑道:“看唐二少的表情,就知道意映你今天定是豔壓群芳,光豔照人,姿容豔麗……”
  意映輕聲啐道:“如意!”
  “好好好,不開玩笑!”沈如意高舉雙手,輕聲笑道。須臾,轉向我,一臉的嚴肅,“我把意映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我會的!”一天之內,連續說這句話,說完,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原來,外人眼中,唐徑天還是這般不可靠!
  交換戒指後,我低首輕輕吻她唇畔,耳邊頓時傳來端己和一幹損友的促狎聲:“徑天,破一下記錄啊!”
  “紅包加倍再說!”意映盈盈一笑,輕聲說道,精致的麵容上綻放的,是七月怒放的太陽花一般的笑容。許久後回想起來,似乎婚後,再也沒有見過這般燦爛的意映!
  “徑天,恭喜你!”敬酒時,子真笑著舉杯向我道賀。
  我俯身對身旁的意映笑道:“這位就是你一直想見的葉子真小姐!”閑談時,她對君氏的老總推崇不已,得知我與子真是好友時,竟一時孩童心性,差點讓我帶著她上門索要簽名留影。
  她一臉的欣喜,笑著與子真握手:“今天才確信,小報記者的文筆果然是沒有一個過關的!”
  子真亦笑:“深有同感!”
  “打什麽啞謎?”我插嘴問道。
  “徑天,裝什麽啞巴?”子真取笑道,“以你這種理解能力,意映配了你,還真是可惜了!”
  連忙高舉雙手以示投降:“子真,今晚可否饒過在下?”
  “那紅包減半如何?”子真看著意映,言笑晏晏。
  “不關我事!”她抿嘴微笑,“反正我隻要收到自己那份就萬事大吉了!”
  子真忍不住搖頭笑了笑:“幸而還趕得及在拖兒帶女之前認識你!”
  我微微一愣,正待開口詢問,身旁的意映已然笑道:“到時兩個黃臉婆亦可惺惺相惜啊!”我這才恍然,不由得歎道,“兩位小姐,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那麽深奧,體諒一下我這個俗人可不可以?”
  子真輕笑不已:“徑天,你叫我一聲小姐無妨,可是叫著自己的新婚妻子小姐,是不是該自罰一杯?”
  “子真,真懷疑你今天是不是收了端己他們的小費,故意來整我的?”
  “難怪今早發現私人帳戶上多了一筆錢呢!”子真笑道,“好了,不與你說笑了!再纏住新郎新娘,隻怕其他客人要不依了!”
  走開時,我忍不住輕聲對她說了句:“家堯剛剛離開!”
  她微怔,繼而淺笑:“還以為你終於轉性,不再嘮叨了呢!”
  不禁有些悵然,我隻得笑笑,跟上前麵的意映,牽起她的手。
  “又碰釘子了?”她回頭笑道。
  無奈的苦笑了聲,我挨近她,輕道:“如果子真肯回頭,何嚐不是神仙美眷!”
  她看著我良久,笑而不語,直到身邊有人前來道賀,她才轉側微笑。
  “怎麽不說話?”我俯身問道。
  她笑了笑,旋即說道:“或許,還是有人隻肯做個凡人!”
  我不由得窒然,凝視著她的笑顏,有些閃神,上衣口袋的手機鈴聲響了許久都未能反應過來。
  “快接電話啊!”她輕輕拉了拉我衣袖,“發什麽呆?”
  我有些失笑:“忽然想起以前學過的幾句詩句,層波細翦明眸,盈盈秋水。恣雅態、欲語先嬌媚……”
  她大為訝然,瞪著我半晌,忽而輕笑出聲:“怪不得風流後麵跟著的大都是才子二字!”
  “尤其是平日裏悶不吭聲的唐二少,一出口,竟然都是甜死人不償命的話語!”端己忽然在身後出現,朗聲笑道。
  我不理會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竟是伊依在國外的號碼。
  “二哥,怎麽這麽久都不接電話?”
  我不由得欣然:“伊依,已經到了?”
  “二哥,對不起,你的婚禮我趕不回來了!”伊依的聲音滿是頹喪,透過話筒,都有些哭音,“機場大霧,航班一律都被延遲了!”
  “沒關係,隻要到時別忘了把紅包給二哥送來就行了!”我笑道。
  她的情緒立刻上揚了許多,聲音亦開始清脆起來:“我已經準備了一個超大的禮包給二哥和意映姐了!”
  掛下電話,莫明的有些悵然和遺憾,婚禮上沒能見到她,隻覺少了三分喜悅。
  “伊依趕不回來了?”意映輕聲問我。
  我看著手機屏幕半天,沉默不語,身後的端己見狀,拍拍我肩膀,我才回過神來,答道:“是啊,機場濃霧,班機都不能起飛!”
  “要不,這次旅行我們就改道去美國吧?”她笑著建議。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佛羅倫薩?”我將手機放回口袋,挽過她右肩,笑道,“反正等我們回來時,伊依也已經在家了!”
  她亦覺莞爾,笑了笑:“也是!”
  “意映!”身後忽然有人輕聲叫著她的名字。
  一同回首,見是個年輕男子,修長挺拔,目光深邃,不知是燈光還是什麽,眼眸異常明亮。
  “書煒,怎麽來得這麽晚?”身旁的意映已先行迎上前,笑著問道。
  “總要做足心理準備才行!”他笑著將手中的那束玫瑰遞給她,“恭喜你!”
  意映伸手接過,笑道:“要是你能把玫瑰花折成現金,我想我會收的更開心!”
  “還這麽守財奴?”
  意映笑笑,轉而拉過我,與他介紹:“書煒,介紹一下,唐徑天!”又抬首對我笑道,“林書煒,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向他伸手,卻不料他亦快速伸出手,兩隻手在半空中竟相互交錯,沒能握住,反倒是手背彼此敲觸,我伸回手,隻覺有些隱隱作疼。
  意映在身側抿嘴輕笑:“第一次見這麽急著握手的人,要不要我在一旁指揮一下,以免交通再次阻塞?”
  我不由得失笑,再度伸手,沉聲笑道:“幸會!”
  他亦笑著與我握手:“早就聽說唐總的大名,今日一見,終於明白意映為何舍下我們這幫鄙俗癡男了!”
  我抬眼看他,正遇上他的目光,眼神興味十足,心中微動,正待開口,身旁的意映已然笑道:“書煒,笑話說第三遍,可就無味了!”
  他朗朗一笑:“好,不說笑了,唐先生,恭喜!”一臉的真誠,眼神中有迅速隱去的黯淡,這種表情,都曾在家堯和端己身上見過,我連忙稱謝。
  “謝謝!”說畢,看了看一臉嫣然的意映,忍不住在心底暗歎了口氣。
  她似乎感覺到什麽,抬頭看我,笑道:“爸媽在那邊叫我們了呢!”隨即對林書煒說了句,“我們先過去了,你自己隨意!”
  他輕揮了揮手,朗聲笑道:“不用管我!”
  走到大廳正中,母親正與意映的母親說話,兩人俱是言笑晏晏,我不禁暗自詫異,意映的母親,完全不同與那日在時家所見的淡然清冷,身邊的意映臉上亦有些訝然。
  “意映,徑天,怎麽愣在那裏啦?”說話間隙,母親抬頭看見我們,笑著喊道。
  走過去,輕聲叫道:“媽!”
  她看了看我和意映,微微頷首,繼而轉向母親:“我有點不舒服,就先離席了,其他的事情,就有勞親家母了!”
  “媽,那我送你吧!”意映連忙出聲說道。
  她擺擺手:“不用!”旋即往大門口走去。
  見意映有些焦急,母親輕拍她手背,笑道:“沒事的,你媽媽隻是覺得大廳內太過悶熱吵鬧,我已經讓司機等在門口了,會把她安全送到家的!”
  “媽,我還是過去看一下!”
  我也待邁步跟去,母親拉住我輕道:“你就別跟去了,說不定意映想跟她媽媽說幾句體己話!”
  我遂停下腳步,轉頭問道:“媽,你們剛才在說些什麽,這麽投機?”
  “兩個老太婆在一起,還能說些什麽,自然是說你們小時候的事情咯!”母親笑了笑,看見我有些疑慮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做了父母之後,自然就會知道個中滋味了!”
  “媽您想的也太遠了吧!”我不禁失笑。
  母親長歎了口氣:“你大哥也說要等幾年,奶奶的名號,看來你們兩兄弟是存心不想讓老媽太早掛上了!”
  “那還不好,也省得你一天到晚抱怨自己太過老邁!”父親忽然從一側走來,大聲笑道,身後跟著的,是意映的父親,亦是笑容滿麵。
  “爸!”
  他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你媽呢?”
  當下愣神,繼而恍然,轉身回望,正見意映向這邊走來。
  “媽她身體不舒服!”
  “又不舒服!”他輕聲的說了句,旋即對父親笑道,“我家那位一向身體都不怎麽好,請親家多擔待了!”
  父親笑著接道:“看著女兒出嫁,想必是心裏有些難過吧!”
  母親在一旁插嘴道:“剛才去幹嗎了?”
  “和時兄下了一盤棋!”
  母親啐道:“又硬拉人陪你下棋!”
  “是我棋癮犯了,硬要唐兄陪我下的!”
  “媽她怎麽樣?”我輕聲問一直沉默的意映。
  她搖了搖頭,笑道:“出門時,她已經坐車走了!”
  正待說話,端己忽然走過來叫道:“小夫妻的悄悄話等到飛機上再說吧,該去拋花球了!”
  低頭看了一下時間,離飛機起飛,已不到2個小時,意映匆匆擲了花,兩人便趕去機場。
  一周後,從佛羅倫薩回國,母親問起:“玩的怎樣?”
  “還好!”我笑著回答,暗自省下諸多細節:一到目的地,意映便水土不服,在醫院住了三日,回到酒店又休息了兩日,待到複原,已準備回國。
  “看來我注定與它無緣!”回程時,她一臉苦笑。
  “還有幾十餘年,足夠與它牽扯緣分!”
  “要像這般吃盡苦頭,我情願將它從意大利地圖上劃去!”
  “隻怕已經刻在心上,除卻不了了!”
  她淡然笑之,繼而不語。
  晚間,母親下廚,各式飯菜鋪滿整整一桌,幾日未曾吃到正宗的家常菜,竟覺味美異常,佛羅倫薩菜始終比不上母親的團圓飯。
  飯後,父親將新居的鑰匙交給我。
  “才回來,就先在家住一晚吧!”母親拉著意映的手,神情依依。
  父親大笑:“今早是誰提議說要讓他們過二人世界的?”
  “要睡新床我還不一定會習慣呢!”我笑了笑,“要不,我和意映過兩天再搬出去!”
  “明天你們兩個就要回去上班,你自己每天來回奔波,老爸也不會心疼!”父親笑道,“難道要拉著意映陪你一起受累啊!”
  “爸,媽,開車也很方便的!”意映連忙說道。
  “今天你大哥大嫂不在家,我和你媽也想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父親眼一睨,“怎麽,存心不讓老爸老媽浪漫一回?”
  幾乎是被父親半轟出門,房門關上之前,聽到母親的低語:“你這老頭子,越活越不正經了,臉皮厚的可以砌長城了!”小半埋怨,大半幸福,我不禁莞爾。
  住處周圍環境頗為幽靜,站在陽台上,可以看到遠處城市的夜景,霓虹眩目,街道兩邊的路燈,遠遠望去,恰似阻隔了牽牛織女的星漢河梁!
  感喟了半晌,又有些失笑,似乎真像端己所說,自己越來越粘乎矯情了!
  搖了搖頭,笑著轉身,準備走進客廳,忽然看到天邊劃過一道光線,瞬間即逝,待反應過來,那是流星時,夜空已恢複了原先的皎皎澄澈。
  “唐二哥,剛剛我看到流星叻!”
  “許了什麽願望?”
  “做白雪公主,寶馬香車,還要一個白馬王子!”伊依一臉的得意。
  “你已經是公主啦!”我抬眼看她的公主泡泡群,笑著答道。
  “可是還少一個王子啊!”
  不禁苦笑,莫明的,竟然又會想起那時的情形。長吐了口氣,徑直走到書房門口,看見意映正對著電腦屏幕,凝神專注,若有所思。
  “在看什麽,這麽入神?”
  她回頭笑道:“小如給我傳了一些小測試,還蠻有意思的!”
  湊近了正要細看,她把我輕輕推開:“不能先看結果的!”
  “那你念給我聽!”
  “怎麽突然這麽有興趣?”
  “難得放鬆一下!”
  她移動鼠標,笑道:“就測測這個吧!”
  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
  最喜歡那部電影?
  最喜歡的那座城市?
  最喜歡的花是什麽?
  ……
  忍俊不禁,我連連笑道:“第一次遇到如此詳盡的身家調查!”
  她看了我一眼:“還玩不玩?”
  “有始有終可是我的一貫原則!”我笑著說道,“還有什麽問題?”
  “最後一個了,迄今為止,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是哪一天?”
  “9月20日!”下意識的接道,說完,自己也愣了片刻。
  她亦呆了呆,脫口問道:“為什麽?”
  “不是說最後一個問題了麽?”我走到她身後,看向屏幕,“讓我看看結論是什麽!”
  她伸手擋住我的視線:“測試官先看完再說!”
  “那也得讓我這個當事人評判一下,到底符不符合真實情況啊!”我將她雙手輕輕拿下,看著彈出的窗口。
  “您與對方的相配指數為0.2,如果想進一步交往,自己必得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和他做個親密朋友吧,你生命中最寶貴的那個人,應該還未出現……”
  看完結論,與她麵麵相覷。
  良久,我笑了笑:“還好我不信這個!”
  她亦笑:“不知道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吉尼斯世界紀錄你已經來不及創造了!”我朗聲一笑,“放棄我這個還算不錯的枕邊人,應該不是很劃算吧!”
  她輕笑不已:“突然越來越後悔了,怎麽辦?”
  “你不知道,這裏是不準退貨的麽?”
  她連連投降,笑得已有些氣喘:“下次再給我嗬癢,我就定你一條濫用先天資源的大罪!”
  翌日,醒轉時,她早已離開,枕邊放了一張紙條:“徑天,早餐放在微波爐裏,我先去公司了!”
  掀開被子,拉開窗簾,微風拂煦,朝雲出岫,隻覺心曠神怡。對著窗外柔和的陽光,我深吸氣,心情大好,忍不住輕哼了首《Here I Am》,慢慢走到客廳。
  開車去公司,剛推開辦公室的大門,電話鈴聲便響起。
  “還以為你會沉迷溫柔鄉呢!”端己在那端笑道,“風氏對唐二少的吸引力還像以往那般強烈麽?”
  不由得失笑:“怎麽這麽閑暇?”
  “小報版麵太過無聊,哪及徑天你的生動!”
  “沒事我掛啦!”說完,我徑自掛了電話。
  半分鍾後,端己推門而入:“唐徑天,你真敢掛我電話!”
  我攤開麵前的文件:“拜托下次先調戲完公司的女職員,再打電話給我!”
  “會開玩笑,心情不錯啊!”他隨手拎了張椅子,在我麵前坐下,“看來新婚生活很幸福啊!”
  “要不要向你匯報?”
  “那倒不必了,我可不想聽完後,頭腦一熱,也栽進圍城!”他一臉的駭然,“到時大門一鎖,想出來,還得辛苦修煉輕功多年!”
  我笑了笑,伸出手:“文件呢?”
  “苦命的我啊,某人摟著嬌妻在Via del Speziau街上漫步時,我卻要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嘔心瀝血……”
  “要不要我跟陸叔叔說一聲,有位葉宛婷小姐很樂意做他不肖子的未來伴侶!”我笑著打斷他的表演,“保證立刻脫離苦海,輕鬆上岸!”
  端己連連投降:“還有沒有議案,我幫你研究,不收任何費用!”
  不禁莞爾:“葉家小姐就這麽可怕?”
  “不是葉家的小姐,是哪家的小姐都這麽可怕!”端己歎息道,“我不像你,沒了小公主,還有七仙女下凡塵!”說完,神色微變,高舉起雙手,“說錯話,再罰自己多做半日義務工!”
  我笑了笑,將手中的文件合上,順勢將心底那絲悸動壓下:“再多說幾句,賣身給風氏好了!”
  他有些狐疑的看著我:“我提她,你竟然沒事?”
  “再加半日!”
  他大笑不已:“怕了你了!”說著,從懷中拿了兩張邀請卡,“我表妹的生日舞會,請務必參加,不然她會往我房間塞上一大堆女人的!”
  “可是意映她不會跳舞啊!”
  “你教她啊!”他起身笑道,“有你這個舞林高手,還怕什麽!”
  看著他離去的輕鬆姿態,我暗自苦笑,隻怕這次端己交給自己的任務,不是一般的棘手。
  下午六點,去車庫取了車子,開到半途時,才想起,走的不是回新居的道路,不由得搖頭,習慣了這條回家的路途,一時之間,還真的無法適應。
  轉彎時,忽然看到路邊一個熟悉的身影,遂在她麵前停下:“林醫生,是不是回診所,我送你吧!”
  “謝謝你啊!”上了車後,她還連聲稱謝。
  “反正我也順路!”
  “你結婚那天,我剛好在國外參加一個研討會,都沒來得及給你道喜!”她側身看我,許久,輕聲問道,“你們夫妻生活,可還正常?”
  我神色一赧,低聲回答:“還好!”
  “那就好!”她沉默了片刻,繼而笑道,“有時間介紹你妻子給我認識認識!”
  “一定!”
  在醫院門口下車時,她忽然又回頭笑了笑:“唐先生,都忘了,應該對你說聲恭喜!”
  連忙回道:“謝謝!”
  到家時,已近七點,意映的電話依舊打不通,辦公室也無人接聽,不禁有些著急,呆了片刻,拿起外套,打開房門。
  趕到中天時,正見她從一樓大廳走出。
  “徑天?”她有些愕然,“你怎麽在這?”
  “一個人在家,有些無聊,就想出來走走,順便接你回去!”
  她了然,低頭看了看時間,笑道:“下午給你辦公室打電話,小曲說你不在!”
  看著她略有些疲色的麵容,我輕聲問道:“工作很多麽?”
  “還好!”她往我身上靠了靠,“開了一下午的會,腳都有些麻了!”
  “既然這麽辛苦,二姐還是在家多休息幾天吧!”意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樣也不用唐二哥那麽擔心了!”
  意映仰首對我笑笑:“風氏秘書室還有沒有空缺,你說我去應聘,勝算有多少?”
  “有你這麽出色的秘書,我就可以大刀闊斧的砍掉秘書室,為風氏節省一筆開銷了!”
  “失業隊伍已經太長,不想再推人去接龍了,我還是積點功德好了!”她微微笑道,繼而問我,“吃飯了沒有?”
  “還沒呢!”
  “去對麵的景泰樓吧,聽說新來的師傅做的八寶肉圓鬆脆香濃!”
  我不禁打趣道:“還是這麽講究!”
  “能講究自然要考究一些,如果不行,我也可以將就的!”她回頭笑了笑,“你不是說要回去陪爸媽吃飯了麽?”
  聽到這句話,意秋神色微窒,隨即轉身離去。
  吃完飯,回到家,已是月色朦朧,夜色濃重,遠遠便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心中微動,待車子近了,她早已迎上前來。
  “二哥!”果然是伊依。
  一下車,她便撲入我懷中,放聲大哭。
  伸手輕拍她後背:“怎麽了?”
  “他不要我了!”哭了片刻,轉至低聲悲泣,我輕歎了口氣,依這種情形,隻怕一時半會是無法上樓了。
  身旁的意映拿過我手上的包,輕聲對伊依說道:“要不要我和你二哥把他拿下,好好拷問一番,順便試試滿清十大酷刑?”
  “不要!”伊依迅速抬頭。
  “先上樓休息吧,坐了那麽久的飛機,累不累?”她輕拍我手臂,低聲道,“伊依她沒事,你別這麽擔心!”
  “意映姐,唐二哥,快點啊!”伊依已經站在樓梯口,輕聲叫道。
  應了一聲,連忙抬腿跟上。

  第 15 章
  進了房間,意映泡了杯熱茶遞給她,伊依伸手,仰首便喝了大半。
  “又沒人跟你搶,慢點喝!”眼見她喝得有些發嗆,我起身拍了拍她的後背。
  “可是他就快要被搶走了!”又是一臉的哭喪,與她相處這麽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沮喪的表情,可見那個秦姓小子,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意映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還未正麵交鋒,你怎麽就認輸了呢!”
  “可是我要半年見不到他了!”淚水又在眼角打轉,“巴西的女生那麽熱情,我怕他隻記得桑巴舞,忘了江南小調!”
  不由得歎氣,這個丫頭,方才這般傷心欲絕,竟隻是訴苦而已!
  “他去巴西做什麽?”
  “和教授一起做研究項目!”
  “隻是半年而已,實在想他,風氏有去聖保羅的班機!”
  “可是他不讓我跟著去!”
  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當年二哥去國外念書時,也沒見你這麽傷心!”說罷,忽覺有些異樣,遂立即停了口。
  她臉色微紅,開口欲語,卻又有些扭捏。
  “好好休息幾天,養好精神,到時衝到巴西去,他還能把你趕回來不成?”意映輕聲安慰道,“餓不餓,給你做幾個蓑衣餅?”
  她立刻一臉垂涎,改變之快,如同六月青天。
  洗完碗筷,我低聲問走進廚房的意映:“已經睡了?”
  “是啊,估計是累著了!”她接過我手中的雕瓷藍釉碗,用幹布細細擦拭。
  “你怎麽知道伊依她隻是……”
  她笑了笑:“少女心性,會與人哭訴,說明還未瀕臨絕境!”
  不禁莞爾:“這麽說,當年你也曾向人訴苦?”
  “也想啊,可惜沒有機會!”
  想及她的父母,有些窒然,我抬眼仔細看她,眉眼間已有些疲色:“你先去睡吧,一會我還要再看幾份文件!”
  “嗯!”她低低應了聲,“是有些困了,那我先睡啦!”
  走出廚房,經過客廳時,見她正從伊依的房間裏走出來。
  “怎麽了?”
  “剛才聽到她房內好像有聲響!”她輕輕掩上房門,“好像是在說夢話!”
  我朝房間望了一眼,繼而笑道:“小時候她也常常說些大家都聽不懂的夢話!”
  她淡淡一笑:“你也早點睡!”
  翌日清晨,伊依早已起來,神清氣爽,一臉愉悅,全然沒有昨夜的怏怏不樂。
  “二哥,我想跟你去公司!”
  “你以前不是還避之尤恐不及,怎麽現在對自家的公司這麽有興趣了?”
  她有些不依了:“二哥你又取笑我!”
  忽然想起上次她提及,她那位秦師兄學的是企業管理,忍不住促狎道:“真的想夫唱婦隨了?到時,二哥不是可以功成身退,好好休息了?”
  “意映姐!”她轉向在一旁輕笑的意映,“二哥他取笑我!”
  “就罰他再在風氏做苦力!”意映抿嘴微笑,隨即穿上外套,“我先去公司了!”
  “不吃早飯了?”
  “帶到車上再吃吧!”她拿過我手中的麵包,“一會你就送伊依去公司吧!”
  “說吧,這次又準備玩多久?”看著她的身影遠去,我轉頭問著身側的伊依。
  “二哥!”她大聲叫道,有些跳腳,“我真的是回來學習的!”
  “好好好!”我笑了笑,“二哥可事先申明,公事上我可是不徇私的!”
  到了公司,打開公事包,看到那兩張邀請卡,微微一愣,昨夜被伊依一攪和,都忘了跟她說起生日舞會的事情。
  “意映,下周端己表妹的生日舞會,讓我們務必參加!”電話裏,我著重強調了“務必”二字。
  “你也知道我不會跳舞……”
  “我教你啊!”
  沉默了片刻,她笑了笑;“到時有辱師門怎辦?”
  我不禁莞爾:“放心,我臉皮夠厚!”這幾年,早已修煉得道。
  說話間,伊依敲門進來,我便掛了電話。
  “又怎麽了?”
  “為什麽給我安排副理的位置,之前我不是在秘書室的麽?”偶爾還在茶水間和資料科打轉。
  我不由得失笑,之前她一直抱怨職位太低,現在坐上高位,又有些不安了。
  “也該讓你試著體驗管理階層的工作了!”
  她微微一怔,繼而問道:“二哥你要離開公司?”
  “總要交回到你手上的!”我笑,“也總不能老讓大哥一個人扛著公司吧!”
  “可是……”
  “所以你要努力一點,快點適應,那樣,二哥也可以早點放手!”
  “終於決定要丟開這個大包袱了?”伊依走後,端己靠著辦公室大門笑道。
  我不禁歎了口氣,這小子,什麽時候才會敲門再進來:“陸三少不是說不屑偷聽!”
  “我哪有偷聽,我這是堂堂正正的在一旁聆聽!”他大大咧咧的走進,將手中的文件遞給我,“幫你看了,手續齊全,沒有問題!”
  “謝啦!”我伸手接過,“送個文件,還不至於讓你親自跑一趟吧?”
  他笑笑:“昨日約了你們公司新來的大美女!”
  我看了眼他的笑臉,旋即輕聲說道:“我已經結婚,你們就不要擔心了!”
  “別自作多情啊!”他笑著轉身,“你這張臉皮,吸引力哪及得上外麵的如花似玉!”
  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微笑。
  三日後,聽說心上人出事的消息,伊依匆匆收拾了行囊,趕去巴西。
  從機場回轉,我笑著對身邊的意映說道:“這幾年,難得見她對一個男生這麽緊張!”幾年未曾交過男友,感情世界蒼白的讓周圍的人擔憂不已,如今,她終於心有所屬,心中既是欣慰,又有幾分酸澀。
  她笑了笑,輕聲答道:“換了那時的我,隻怕也會像她一般,恨不能飛奔到男友身邊!”
  “現在就不會了麽?”
  “知道昨天如意跟我說什麽了嗎!”她拿過擱在座位邊上的文件,“愛情和事業的比值,在女子心中,與年歲的增長是成反比的!”
  我有些怔住,側身看她,眼窩下淡淡的黑影,膚色亦有些發幹,遂伸手拿過她手上的那疊文件:“回去再看吧,也不急著這一刻!”
  “沒時間了!”
  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她頓了頓,解釋道:“這個項目要得很急,所以這幾天必須趕出來!”
  “下周末的舞會不是也沒時間?”
  “那個時候應該會比較空閑了!”她將我的頭輕推回正前方,“這裏可是高速公路,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隻得專心開車。
  翌日,起來都有些晚了,將她送到中天後,到風氏已近九時,小曲一見我,連忙迎了上來:“唐總,風小姐打來好多次電話了!”
  隨即打她手機,卻怎麽也打不通,焦慮萬分。
  坐在電話前等了許久,鈴聲終於響起,連忙拿起話筒。
  “二哥!”又是抽噎不已。
  “怎麽了,是不是他……”
  “我行李被搶了!”
  剛出機場,隨身的行李就被搶走,所有的證件,通訊錄都不見,唯一記得的,竟然是我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你在警局等著,二哥馬上過來!”
  放下話筒,又撥了個電話到中天。
  “徑天?”意映的聲音有些暗啞,“正想打電話給你!”
  “伊依在機場被人搶劫了,我要過去一趟!”我騰出手,將文件整理好,“找我有事麽?”
  “沒事,我好像把一份文件拉在你車上了!”
  我低頭拿過文件夾,看到一份會議記錄,遂說道:“是在我這裏,一會讓小曲給你送過去,我到聖保羅再給你打電話!”
  “路上小心一點!”
  放下電話,查了查航班,隻能轉道香港,飛去裏約熱內盧,再飛去聖保羅,不知道這段時間伊依在警察局會不會很難捱?
  趕到聖保羅,給她學校打了電話,查到了秦浩然所在的地址,折騰了許久,終於將她送到想見的人麵前。
  看著麵前的年輕男子,審視了半天,眉飛鬢角,俊逸清朗,該是人中騏驥。
  “隻是一點小傷!”他對著伊依笑道,雖溫和,卻有些淡然,全然不同於伊依的興奮表情。
  三樓上摔下,隻是骨折而已,實在是萬幸,伊依終於長籲了口氣。
  “唐徑天,常聽伊依提起你!”
  “秦浩然!”他笑了笑,伸手握住我的右手:“在異國他鄉,總要相互照顧!”
  “二哥,明天你先回去吧,我想留在這裏,照顧秦師兄幾天!”
  我還未說話,躺在床上的秦浩然已經說道:“不用了,反正也不嚴重,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伊依才剛來,你就要趕她走啊?”我插嘴道,“你知不知道,她……”
  “二哥!”她連忙攔住我,笑著轉向他,“回美國的班機要在三天以後,你總不至於現在就把我踢回學校去吧?”
  走出病房,我忍不住問道:“你要回學校?”
  “是啊!”她輕聲答道,“本來回國就隻待幾天的!”
  “那我還是留在這裏,等你補辦好證件再說!”
  “大使館的工作人員答應幫我辦的!”她笑了笑,“明天要是不趕回去,你可是要過一個禮拜才能見到意映姐了!”
  這才想起,還沒給意映打電話,伸手拿出手機,發覺早已沒電。
  “伊依怎麽樣?”回到住處,給她撥了電話,剛接通她便輕聲問我。
  “已經睡下了!”我輕聲答道,今天的她,實在是太過狼狽。
  “累不累?”
  “還好!”我將外套放在床沿,“明天我就回來了!”
  “這麽快?”
  “怎麽,不想見到我?”我打趣道,聽到那端她輕微的笑聲,隨即說道,“伊依過幾日就直接回學校了,我就別那麽不知趣的,做他們兩個的電燈泡了!”
  想及在醫院的情形,不禁輕歎了口氣,這場戀愛,隻怕伊依要辛苦了!
  她低聲問道:“怎麽了?”
  “沒事!”我搖頭搖頭,“你怎麽樣?”
  她頓了頓,繼而笑道,“一切正常!”
  放下電話,洗漱完畢,掀開被單,片刻之後,立即進入夢鄉,這兩天,實在太過辛苦!
  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若非酒店服務生前來敲門,隻怕要錯過航班。
  匆匆趕回家,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搖頭苦笑,果真是一路風塵,向來精神奕奕的自己,也難得麵有疲色。
  打開臥室的房門,倒頭又睡。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得客廳有細小的動靜,睜眼看了一下時間,下午四時,有些詫異,意映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推門出去,正見她站在陽台上,看著窗外。
  “在看什麽?”我從身後環著她,“這麽早就下班了?”
  “公司沒什麽事,就早點回來咯!”
  “項目做完了?”
  她微微一愣,繼而笑道:“是啊,結束了!”
  “那不是有時間學跳舞了!”我笑了笑,“離生日舞會還有幾天,應該還來得及教你速成舞步!”
  她連連搖頭:“還是算了吧,上次我的洋相,你還沒看夠啊!”
  想及在佛羅倫薩最後一天教她跳舞時的情形,不禁莞爾,一向冷靜自持的她,跳起舞來,竟是這般的手足無措,狼狽不堪。
  “這麽不相信我的教學水平?”
  “我是對自己的學習能力比較懷疑!”她笑著轉身,“我看到時還是做壁花比較好!”
  “不會太難的,最簡單的華爾茲,應付舞會應該不難!”
  “右轉,右換步,左轉,左換步,原地左轉,止步,原地右轉……”
  幾次下來,她額頭已經微沁汗水:“看來我前世一定是個舞者!”
  不禁失笑:“你太悲觀了!”
  她搖頭笑道:“不是悲觀,是有自知之明!”
  “多練習幾次,等你習慣了舞步,就不會這麽吃力了!”我笑了笑,“放鬆一些!”
  第三日,終於完整的跳完一支圓舞曲,舞姿雖算不上優美,卻也不曾出現踏空踩腳的情形,她興奮不已:“更正那天說的話,前世我一定是個太過執著的舞者!”神態嬌憨,宛然小女兒般俏皮,一旁的我竟有些失神。
  周末,端己表妹的生日舞會上,意映被子真拉去聊天,端己也把我拉向一邊。
  “意映這幾天心情還好吧?”
  “不錯啊!”看著他的表情,我有些訝然,“怎麽了?”
  “她什麽都沒跟你提起?”端己亦滿臉愕然,繼而又埋怨道,“即便她不說,你這個枕邊之人也該看的出來才對啊!”
  想及這幾日的情形,心中微動:“是不是中天出事了?”
  “看來你還不是那麽遲鈍!”端己歎了口氣,“中天高層人事大震動,後天的董事會上,意映十有八九要被……”他比了個手勢,隨即看向我。
  大吃一驚:“怎麽可能?”
  “是啊,一開始我的反應也是這四個字!”他又輕聲歎息,“可是這個消息是培文告訴我的,聽說梅伯母也投了讚成票!”
  培文是中天的法律顧問,他的消息,應該不會有假了!
  “媽也讚成讓意映離開中天?”想及意映的母親,困惑不已,實在難以想象同為人母,她與母親竟相差如此之多!
  “真不知道梅伯母是怎麽想的!“端己低聲說道。
  與他麵麵相覷,相對靜默。
  良久,他忽然想起什麽,問道:“對了,你前幾天去哪裏了,怎麽一直找不到你?”
  “我去了巴西!”
  “巴西?你去那裏做什麽?”
  “伊依在巴西出事了!”
  他看著我半天,突然低聲罵道:“唐徑天,你當真該死!”
  苦笑了笑,我選擇了沉默不語。
  “上次是誰告訴我,自己已經結婚了!”他有些惱了,“徑天,意映才是你該關心的女子,風伊依,就留給其他男士吧!”
  “那時我不知道意映有事!”看著不遠處的意映,雖仍言笑晏晏,卻莫明的覺得她有些疲倦。
  “如果是風伊依不開心,你會看不出來?”端己低聲道,“你當初就不該娶時意映,繼續等你的小公主才是!”
  “端己!”
  他輕拍我右肩:“對不起,我又說錯話!”
  我笑了笑。
  “真不知道你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歎道,“一天到晚陰陽怪氣的,哪有半點當初唐徑天的樣子!”
  “當初徑天是什麽樣子?”
  子真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回頭,不知何時,她和意映竟都出現在身邊。
  端己微窒,繼而訕笑道:“總之不會是眼前的這個小老頭!”
  “那可別把意映也帶成一個小老太!”子真給我使了個眼色,轉而對端己說道,“公司還有點事,我就先走了!”
  我低頭對意映說了句:“我跟子真說件事!”
  跟在子真身後,一直走到大廳出口,她才回頭笑道:“現在怎麽反應這麽靈敏了?”
  隻得苦笑。
  “意映她不像我……”沉吟了稍許,她輕聲說道,“她不是個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你們應該不難溝通……”
  連忙低聲稱是。
  她莞爾笑道:“這般唯唯諾諾,什麽時候從生行轉做三花臉了?”
  我亦失笑:“方才被端己訓了一頓,留下後遺症了!”
  她笑了笑,旋即走出大門。
  回到大廳,意映剛打完電話,見我過來,仰首微微一笑。
  “端己呢?”
  她朝右邊指了指,我抬眼一看,他正與一俏麗女子共舞。不禁失笑:“可惜這支不是圓舞曲!”
  她亦笑:“和子真說什麽?”
  “要我深刻反省!”我笑著挽過她,“意映,我該檢討!”
  “檢討?”她側身看我,一臉的疑惑。
  “意映!”正待開口,身後傳來沈如意的聲音。
  “這麽快!”意映從我懷中退出,迎了上去。
  “出門這麽多天,太過想念你嘛!”她拉過意映,“唐二少,今晚借意映一用,可否?”
  意映輕聲問道:“怎麽,花房又沒人了?”
  “不是都放了假期了麽?我讓小葉回家玩幾天!”說著,她便拉著意映往門外走去,“明天就會還你,保證毫發無傷!”
  “我先跟如意過去了,一會你開車小心點!”
  兩人的身影稍遠,還聽見沈如意對意映笑道:“怎麽就沒聽你叫我開車小心點?”
  “你那輛破車,估計也沒人想撞上去……”
  晚間,一個人坐在書房,竟覺得過於寂靜。手邊電話響起時,心情莫明的上揚。
  “徑天,明天回來吃飯吧,你大哥他們回來了!”
  我低低的應了聲。
  母親在電話裏笑道:“怎麽無精打采的?意映不在家?”
  我不禁笑了笑:“老媽您可以擺攤替人占卜問卦了!”
  “你這孩子!知道獨守空房的滋味了?”母親笑謔道,“前幾日給家打電話,老是不見人影,意映不會抱怨,老媽可是會家法侍侯的!”
  “媽!”我歎道,“兒子知道錯了!”
  “前幾天去哪了?”
  “出了趟差!”不知為何,脫口而出的,竟不是實話,放下話筒,我不禁有些失神。
  第二天回家時,意映早已在廚房,與母親一同做福祿糕。
  見我要走進去,如晗把我推了出來:“你隻會越幫越忙,一會洗碗你主動包下就可以了!”
  走到書房邊,正要推門,馭風從房內走了出來。
  “輕點聲!”他低聲說道,“爸在裏麵睡著了!”
  走到陽台,看向窗外,天邊,剛飄過幾朵烏雲。
  “這次你和如晗去澳大利亞,還好麽?”
  馭風笑了笑:“總算順利!”
  “大哥!”沉默了片刻,我終於隱忍不住,“去拜祭她以前的心上人,你就一點疙瘩都沒有?”
  “說不嫉妒不介意是假的!”馭風歎了口氣,繼而笑道,“誰讓我比君行風晚一步呢!”
  君行風,當年曾見過幾次麵,樂觀開朗,俊逸灑脫,可惜,卻在去澳大利亞的旅行途中,失足摔下山崖,當場身亡!
  我輕輕拍了拍大哥的右臂,他卻悠然許多:“那段記憶,已經深刻在她心底,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在她心房周圍種上鮮花,讓她回憶過往時,依然覺得溫暖!”他朝窗外看了看,神色安寧,“但是,若非如晗從不對我隱瞞她的想法,我也不會這麽平心靜氣!”
  心突的一跳,我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著雲彩漸漸散去的碧空,明淨異常。
  吃飯時,見母親一直給意映夾菜,我忍不住說道:“老媽你太偏心!”
  “是你不會照顧自己老婆!”母親白了我一眼,“看看才幾天,就瘦了一圈!”
  意映淺淺笑道:“這幾天公司事情比較多!”
  “那也要注意身體啊!”忽然想起什麽,母親問道,“意映你的生日是不是在九月?”
  她點了點頭。
  母親笑了笑:“還好沒記錯!”
  “媽你好端端問意映的生日做什麽?要過生日,還有好幾個月呢!”我插嘴道。
  “前幾天去逛街,買了幾塊玉石!”母親笑著起身,走進房內,拿了幾樣玉器出來。
  隨意瞄了一眼,不禁問道:“怎麽有兩塊藍寶石!”
  “伊依那孩子的生日不是9月20號麽,本來去年就要給她買的,可惜錯過了時間!”
  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忽然笑道:“老太婆吃飯時間炫耀什麽珠寶玉石,是不是存心讓我們多吃兩碗飯!”
  母親亦不由得微笑,將玉器都收了回去。
  吃完中飯後,一家人都很有默契的將廚房讓與我和意映,母親拉了父親出門賞花,大哥和如晗去見朋友,諾大的空間,都留給了我們兩人。
  “意映!”
  “什麽事?”她笑著問道。
  我拉了她在沙發上坐定:“這些天我是不是忽略了你?”
  “你知道了?”她微微一怔,抬眼看我,旋即笑道:“本來想事情定局了再告訴你的!”
  輕歎了口氣,我將她擁入懷中:“以後有什麽問題,別把我忘在一邊,或許,兩個人,比較容易解決!”
  她亦輕聲歎息:“其實,我也想休息一段時間,去學些東西!”她回握我的手,笑了笑,“可是,在中天這麽久,一下子要我離開,真的有些受不了!”
  我輕撫她後背,柔聲道:“意映,風氏一直缺人,有沒有興趣?”
  她搖頭笑道:“上大學之前,我就一直想去學畫畫,現在正好有時間,就算是給自己一段休整期!”
  “到時需不需要我給你做模特?”
  她抿嘴輕笑:“我要學的是中國山水畫!”
  不禁莞爾。
  “你和伊依,感情一直都很好?”她忽然低頭問道
  我有些愣住,沉默了片刻,正待開口回答,她笑了笑:“第一次被媽拉來的時候,就特別羨慕你,一家人感情這麽融洽!”
  “現在你也是其中一個啊!”
  “所以,有時候不自覺的懷疑會不會太幸福了!”嘴角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我看著,莫明的有些心慌!
  “意映!”叫了聲她,觸及她澄澈的眼神,我卻有些不知所措了,隻是輕聲說道,“沒事!”
  她起身:“好像要起風了,我去把陽台的衣服收進來!”
  我連忙跟著站起來:“意映,下周我們去四川甘孜看石砌高碉怎麽樣?”印象中,好像聽她提過很向往康巴的風土人情。
  “甘孜?”她回頭,有些不解。
  “去聽原滋原味的《康定情歌》啊!”
  她笑了笑:“以後再說吧,我怕又像去佛羅倫薩一樣!”將收下的衣服遞給我,“趁著休整期,我得好好鍛煉身體才行,這樣,到了異地他鄉,才不會水土不服!”
  看著她的笑容,心中微動,意映她,似乎是在生氣?
  午休時,將端己叫出門。
  “唐總,唐二哥,唐二少!”端己一臉的鬱卒,“你明明知道昨天是我表妹的舞會,我已經31個小時沒合眼了!”看了看我的表情,大聲笑道,“又被沈如意訓了一頓?你昨天不是規矩的很嘛,連其他女士的小手都沒牽過!”
  “端己!”我低聲叫他,“先幫忙出謀劃策,以後自然會讓你笑個夠的!”
  聽完我的細述,他沉聲罵道:“唐二少,你就回家安心等著我給你們辦離婚手續吧!”

  第 16 章
  她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
  不清楚!
  最喜歡什麽花?
  意映她好像並不怎麽喜歡鮮花!
  最喜歡哪部電影?
  還沒一起看過電影呢!
  ……
  觸及端己的怒容,不由得汗顏不已。
  “唐徑天!”他長歎了口氣,“我真是佩服時意映,就你這樣,竟然還敢一頭栽進圍城之內!”說著,他起身欲走,“看來今晚我就可以去起草離婚協議書了!”
  “陸端己!”我拉住他,“幫不幫忙?”
  “老兄!”他瞥了我一眼,“是你自己的問題,還要問別人做什麽?”見我沉默,他幹脆拉了椅子在我身旁坐下,“在你心裏,到底把意映擺在哪個位置?”
  “我喜歡她!”第一眼看到她時,就知道她的特別,相處日久,更發覺她的可愛!
  “光是喜歡是不夠的!我也可以告訴你,你們公司的Lily,阿Sue,Flora……我個個喜歡,可是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娶她們之中的任何一人!”他已有些光火,“你向她求婚之前,就沒有問過自己,這顆心,是不是足以回報對方的感情?”
  忽然想起當日沈如意的話,“唐徑天,你太自私,你以為一句真心,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相擁牽手了麽?”大為震惶,連忙站起身,“端己,我先回去了!”
  回到家,母親正在陽台澆花。
  “意映呢?”四處看了看,竟然沒有她的身影。
  “剛才沈小姐來找她,說是去旅行……”
  匆匆下樓,趕往“如意花坊”,花店門口正看見整理花束的沈如意,趕緊上前問道:“意映呢?”
  她斜睨了我一眼,輕聲道:“難得啊,這麽緊張她!”
  “她在裏麵嗎?”說著,我就要往店內走去。
  她攔住我:“對別人的生活說三道四,本來我是沒資格的,也不屑做長舌婦,不過,意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我會跟她解釋清楚!”
  她往邊上退了幾步:“就猜到你們之間肯定有事!”
  我微怔,似乎意映並沒向她訴苦,有些疑惑的走進店內,意映正背向我,收拾地上的蝴蝶蘭。
  聽到腳步聲,她問了句:“如意,蝴蝶蘭的花語是什麽?”
  “我愛你!”身後,如意輕聲笑道。
  她有些詫異的回頭,看到我時,更是一臉愕然:“你怎麽來了?”
  如意越過我,走到她身邊,說道:“唐二少,可見你有多失敗!”
  “如意!”意映拉了拉她的衣袖。
  “好了,你們這對小夫妻趕緊鞠躬退場吧,免得我大受刺激!”如意將她推出門外,繼而轉頭看我,“我可不留你們兩個來搶我的八寶飯!”
  意映笑了笑,輕觸我的右臂:“我在這裏等你,你先去拿車!”
  我就勢挽過她:“我們去走一走?”如意花坊不遠處就有一處主題公園,長廊曲回,方才開車經過時,看到不少遊人在廊亭休憩!
  “你要跟如意去旅行?”
  她有些不解:“誰跟你說的,如意?”
  “媽說你們兩個要出門!”我暗自鬆了口氣,“是不是不去了?”
  她恍然微笑:“如意拉我來,是看她旅行時拍的照片,今天早上剛剛洗出來!”
  走到長廊,兩邊行人三三兩兩,信步徐行,走的累了,就地而坐。她拉了我在一個亭子裏坐下,笑著問我:“想跟我說什麽?”
  “我這次去巴西,純粹是兄長關心小妹之舉!”我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沒有看出你的煩擾,是我不夠……”
  她有些呆怔,沉默了片刻,繼而輕聲說道:“難得這麽小心眼!”旋即抬首微笑,“七出之條,我好像已犯其一了!”
  不禁莞爾:“怕是你會休了我才對!”
  她笑了笑,正待開口,忽然被麵前經過的一對情侶吸引住。
  仔細觀察她的眼神,我有些了然,貼近她耳際低道:“你等我一下!”旋即起身走向先前那對情侶。
  半分鍾後,她瞪大了雙眼,看著我手中半包糖炒栗子,笑道:“什麽時候變身為約翰遜?”
  我有些不解,看著她一臉嫣然,繼而恍然:“看來這回大衛·科波菲爾應該可以收我為徒了!”
  她笑著接過我遞去的紙包:“怎麽這麽慷慨?”
  我但笑不語。
  她側頭看我一眼,眼神有些俏皮:“風氏總裁低聲求人秀,我是不是錯過了?”
  我摟過她:“我隻是對他們說,未來兒子忽然想吃糖炒栗子,對方就分了半包過來!”
  臉上頓時飛過一絲緋紅,她立刻低頭,輕輕剝著栗子,剝出來後,竟然已經壞掉,我將手中那顆遞給她。
  “看來這包是雌性栗子,典型的區別對待!”她故意長歎口氣,抿嘴笑道。
  “沒聽你說過喜歡吃糖炒栗子!”見她吃的心滿意足,我忍不住問道。
  她笑了笑,趁我不注意,將我手中剝好的栗子悉數拿走:“反正你也不吃!”
  我忍俊不禁,難得見到這般小女兒狀的意映。
  吃了大半,她終於停了下來,拿過我手中剛買的礦泉水,仰首就喝了幾大口。
  “要不要再給你買一瓶?”
  她搖了搖頭:“你以為我是水桶啊!”
  不由得失笑:“很少見你這麽喜歡一種東西!”
  “小時候我曾經許過一個願望!”她展顏微笑,“長大後,要每天買幾大包糖炒栗子,然後就可以從早吃到晚!”
  “為什麽?”
  “小時候學校門口有家小店,每天下午,糖炒栗子的香味就四處飄散!”她神情幽幽,眼眸中閃爍著淡淡的神往。
  我輕聲問道:“然後呢?”
  她將目光從不遠處的紫色木槿花上收回,笑道:“沒有然後啦!”說完,想站起身。
  我拉住她:“再坐一會,剛才去買水,老板說在這裏看夕陽,會特別美!”
  她複又坐下,沉靜了稍許,看了看放在身旁的糖炒栗子,忽然輕聲笑道:“記得那時看羅蘭的《談零食》,就想著什麽時候買一片山林,四周都種上栗子樹,再開辟一處空地,種滿海棠果!”說畢,神色有些赧然,“這就是我小時候的宏圖偉誌了,是不是很沒出息?”
  我笑笑:“你知道小時我最羨慕的是什麽的?”
  她挑眉看我。
  年幼時,每天一大堆功課,於是,對家中那隻白貓羨慕不已,因為吃和睡,都是那麽的自由!
  她輕笑出聲:“那時媽沒有在家裏養一頭白豬,真是萬幸!”
  知她取笑自己,我伸手環過她肩膀:“下周我們出去旅行,補上蜜月,好不好?”
  “你有時間麽?”
  “別忘了,我好歹也是總經理級別!”我笑著起身,“今年的全勤獎就讓給別人吧!”
  她也跟著站起,西天邊,落霞飛渡,染紅了大半蒼穹,夕陽緩緩淹入雲彩間,沒入山巒的背後。
  “好美!”她輕聲讚歎,駐足凝視了許久,回首對我笑道,“也該回去了!”
  去車庫取車的路上,我忍不住說道:“還以為你會感慨一番!”
  “即便是冬天,也總是倚著春天的門檻的!”她眼睛裏閃過一絲俏皮慧黠,“我有沒有對你說過,很是喜歡這句話!”
  “意映,似乎你總是這麽樂觀!”我輕聲喟歎。
  她一臉的促狎:“現在大發感慨的,好像是你哦!”
  不由得失笑,將車門打開後,低頭看了看時間,已過了六點。
  “不知道回去後,爸爸會不會家法侍侯?”她倚著車窗笑道。
  我笑著揉了揉她有些散亂的頭發:“反正把你推出去做擋箭牌,老爸肯定不會多說什麽!”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想擋住你,好像有點困難!”
  等她上了車後,我關上車門,轉而走向另一邊,在駕駛座坐定之後,側身問她:“去四川還是再去一趟意大利?”
  她沉吟了片刻:“去雪域康巴看美麗的藏族姑娘!”說完,她笑了笑,“佛羅倫薩那段痛苦的經曆,我可不願再重溫了!”
  “說不定這次可以好好領略一下佛羅倫薩的風景呢!”
  “你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匹千裏馬麽?”
  大笑不已,忍不住輕刮了她鼻尖:“有這麽比喻的麽?”
  她亦抿嘴微笑:“趕緊開車吧!”
  周一,一到辦公室,叫了小曲進來。
  “你把我這周的工作行程重新安排一下,周四到下周四這段時間你幫我閑置出來!”
  他有些愕然,看著我半晌,才低聲應道:“好的!”說完,並未像往常那般,轉身離去,依然站在我麵前。
  “怎麽,還有事麽?”我抬眼看他。
  “是這樣的,唐總……”
  他話還未說完,辦公室的大門忽然被推開:“徑天,怎麽突然轉性了,終於會想到要休息了?”
  風叔叔?我又驚又喜,連忙起身迎過去。
  “風叔叔,您什麽時候回國的?”連忙吩咐小曲泡了杯茶,“也不通知徑天一聲,我好過去接您!”
  “又不是外國元首前來訪問,要那麽隆重做什麽!”他揮了揮手,在牆壁一側的沙發上坐下,“是不是新婚妻子抱怨你的冷落了?”
  我搖頭笑道:“意映不是那麽不通情理的女子!”
  他大笑:“真想見見你和伊依口中的這位出色女孩!”
  伊依?我微微窒然,輕聲問道:“伊依她回學校了?”
  “說是要在聖保羅再呆幾天!”他連連搖頭,“果真是女生外向!”說著,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笑道,“你結婚那天,風叔叔都沒能趕出來給你道喜,隻能現在給你補上了!”
  我連忙接過,笑著稱謝:“風叔叔您要是想見意映,今晚就可以來徑天家嚐嚐她的拿手菜!”
  他笑了笑:“等你們回來再說吧!”
  回來?我下意識的怔愣。
  他起身拿過桌上的行事安排,笑道:“這幾天就由我這個老頭子來坐鎮,你就安安心心的陪她去玩吧!”我正要開口說話,他伸手攔住我,“就當是風叔叔給你們的新婚賀禮,你這小子,總不至於連我的麵子都要駁了吧!”
  “怎麽,還真以為我是拔了牙的病貓了?”見我沉默,他朗聲笑道,“難道想讓你風叔叔每次見你老爸,都要道上半天的歉麽?”說完,叫了剛剛走出去的小曲進來,“你把這幾天的文件都送到總裁室去,順便跟樓下的警衛說一聲,這一周,不許給唐總放行!”
  不由苦笑:“風叔叔!”
  他大笑:“都結了婚的人了,可別再跟你風叔叔撒嬌,一會我還要去赴一個約會,就不給你們送行了!”
  下午三點,登上飛往成都的班機。
  “這麽匆忙,好像趕著去奈何橋投胎一樣!”說完,她也自覺有些不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哂然道,“說錯話了!”
  不禁莞爾,我輕聲問道:“吃了Dramamine沒有?”
  “早就吃了,還多吃了兩顆薑粉膠囊!”她的笑容忽然綻放了許多,笑意盈然,“辭職信都隻寫了一半,生平第一次把公司的那幫老總扔到一邊……”
  “意映!”看著她的笑臉,內心忽然有些酸澀,我伸手合上她的手背,“不開心的事,都先把它丟到一邊好不好?”
  她笑著抬首:“我沒事!”頓了頓,又笑道,“早上有家培訓中心請我過去,消息真是靈通!”
  “好像是我拉你一同落水了!”若非與我攜手,隻怕她不會受到這般關注。
  她笑著接道:“幸而我識水性!”
  心中大感暖意,柔聲道:“先睡一會吧,下了飛機我再叫醒你!”
  翌日,驅車從成都到達康定,隨行的導遊有些遺憾:“可惜來得早了幾天,不然還可以看到跑馬山的賽馬會!”
  一旁的意映笑道:“總不可能看到所有風景的!”見我一直微笑,偏過頭來問道,“笑什麽,這麽開心?”
  “出來玩,自然開心咯!”
  她將我拉到邊上,低聲道:“看你笑得這麽詭異,肯定沒有什麽好事!”
  我俯身在她耳邊輕道:“到了這裏,才明白,美麗是最為通用的語言!”一路上,已有數人過來詢問我和她的景況,“我和你,就這麽不像一對情侶麽?”每個人都一致認定我與意映,隻是兄妹。
  她抿嘴輕笑:“是你自己跟導遊說,我是你妹子的!“
  有些失笑,原來,竟是我自己誤解了問話之人的意思!
  從康定一路西行,到達臨近的雅江縣,趁著大家休息時,我與她一同去看那條曾經堪與絲綢之路媲美的茶馬古道。
  昔日馬幫駝隊在崇山峻嶺間踩出的古道,見證了商旅史上一段漫長而輝煌的歲月,如今卻消逝在歲月的長河裏。站在今人修建的國道旁,依稀可以看見川藏線邊上的羊腸小道,若隱若現,幽幽悵悵,似乎在訴說著過往的滄桑故事。
  似乎,沒有一種東西是永恒存在的,想著,悵然不已。
  身邊的意映忽然輕歎了口氣:“看來我終於要躋身小老太的行列了!”
  我回過神,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一旁站著個沉湎與過往的小老頭,我不是小老太是什麽?”
  心弦一震,低頭看她促狎的表情,暗自鬆了口氣,隨即笑了笑:“我們回去吧!”
  此後的幾天,一路徐行愜意,去木格措蕩舟泛湖,在四姑娘山聆聽悠揚悅耳的山歌,到達青城山時,恰是紅日銜山時分。和意映漫步小徑,看著周遭的蔥蘢綠意,感受這座名山的幽深恬靜,隻覺心靜神寧。
  手機鈴聲響起時,我與她俱都吃了一驚。
  “唐總!”小曲的聲音有些嘶啞,“您能不能提早回來?”
  “怎麽了?”內心大感不安。
  “總裁他前天昏倒被送進醫院……”
  不禁抬高了聲音:“怎麽現在才打電話過來?”
  “他不讓我們告訴你!”
  “你現在馬上替我訂兩張機票,我們馬上回來!”
  放下電話,有些歉然的望著她,原本還準備去臥龍看大熊貓,去米來羅紅葉風景區泡溫泉,隻得留待下次了。
  她依舊笑意嫣然:“下次去九寨溝時,還可以沿途補回錯過的風景!”
  匆匆趕到醫院,風叔叔連聲嗔怪:“就覺得你風叔叔這麽不濟,隻是小毛病而已……”
  一旁的醫生插嘴道:“慢性腎小球腎炎還是小毛病?你以為自己真的是鋼筋鐵骨啊!”
  回頭看,竟然是經常給父親檢查身體的霍醫生。
  “霍阿姨,你怎麽來了?”
  她笑了笑:“你風叔叔這次回來,本來是複查身體的!”
  “複查?”
  她有些訝異:“怎麽,你不知道麽,你結婚那幾天,他就是這裏的房客之一!”
  恍然大悟,不禁埋怨道:“風叔叔,公司的事你以後就別插手了!”
  意映亦輕聲接道:“反正我現在也不上班,徑天他可以全心顧著風氏!”
  我低頭看她,一路從飛機場趕過來,神色已有些疲倦,遂柔聲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在這裏陪一下風叔叔!”
  她輕輕搖搖頭:“沒事!”
  霍阿姨笑著說道:“這樣吧,我帶意映去辦公室小憩,一會談完事,你就過來找我們!”
  待意映走後,風叔叔忍不住笑道:“莫怪乎伊依這麽喜歡她!”
  “伊依也來了麽?”
  他搖頭:“回去別告訴她我住院的消息!”見我有些沉默,又歎道,“把你一直拖在公司,風叔叔真是過意不去……”
  我連忙笑道:“徑天在風氏一直都很開心,幾位叔叔也都很照顧我!”見他要起來,忙上前扶住。
  “幸好伊依還有兩年就可以來公司幫忙,到時,你也應該回去幫你大哥的忙了!”他笑了笑,“唐大哥大嫂有怨言我倒不是不介意,但是侄媳婦,可不能讓她太過介懷!”
  “意映她……”
  他擺了擺手:“女生心思密如絲,你以為都像我們這幫大老爺們,沒心沒肺的!”旋即拿過床榻一側的那本書,“你跟意映也回去休息吧!”
  來到霍醫生的辦公室,意映正準備離開。
  “一會你還要去公司,我自己先回家吧!”
  “我先送你回去!”
  她笑道:“統籌安排時間,這可是我一貫的堅持!”
  於是,隻得為她攔了一輛計程車,然後趕去公司。
  處理完急件之後,開車回到家,打開房門,正見她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走近了看,已然睡著,頭微微偏向一邊,於是輕輕推她:“意映!”
  她睜開眼:“你回來了?”
  “不是叫你別等我的嘛!”
  她笑了笑:“我是在等一部電影!”說完,忽然低呼,站起身,又輕叫了聲。
  “怎麽了?”
  “好像落枕了!”她苦笑道,“還錯過了放映時間!”
  連忙讓她坐下,輕輕按摩她後頸:“什麽電影,我明天去買碟回來看!”
  “沒出過碟的!”她笑道,“錯過這次,或許,就再也看不到了!”
  “這麽悲觀?”
  她笑笑,問道:“公司那邊怎麽樣?”
  “還好,總算沒有什麽大的紕漏!”見她已經睡眼惺忪,遂笑道,“你先去睡吧,我還要等一份傳真!”
  她起身走進臥室:“你也別熬的太晚!”
  推開書房,將文件悉數放在電腦邊,攤開看著麵前的數據,不禁頭疼不已,當初市場調查的些許失誤,導致新開發的這條航線,要全盤塌陷。難道真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麽?
  打開電腦,一遍遍核對數據,將幾個部門的報告仔仔細細的看了幾遍,依然不得要領,我不由長歎了口氣,伸手輕揉太陽穴,將文件悉數合上,靠著椅背,閉目養神,就此睡了過去。
  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旁的沙發上,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晨曦微露,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睡了一夜。
  “醒啦?”意映推門進來,輕聲問道。
  我點了點頭,看著她手上的一疊文件,忍不住問道:“中天的?”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剛剛打印的有關聯合航空公司的文件!”
  聯合航空?心中一動,立即衝到電腦前,意映亦跟著走到我身邊,將手上的文件遞給我。
  半小時後,我笑著回頭:“昨晚是你叫我到沙發上躺著的吧?”方才隱約記起,半夜有人叫我過去休息。
  她笑了笑:“不知道我這算不算偷看商業機密?”
  “那我豈不是也要定一條泄露機密之罪!”我拉起她的手,輕聲道,“意映,謝謝你!”
  若非她提醒,都記不得聯合航空之前的航線和今年三月新開辟的航線,之間的斷層,恰是公司的這條新航線。
  “你隻是當局者迷!”她推我起來,“趕緊去刷牙洗臉吧,不然,就要遲到了!”
  “新婚期間,可以諒解!”我笑著起身。
  中午,抽空去了趟醫院,病情已大為好轉的風叔叔堅持要出院,最後,醫生也隻得由他。
  他神情堅決:“兩天後,就是伊依她母親的忌日,我要趕回去!”
  “可是您的身體……”
  “我沒事!”他朗聲笑道,“跟意映那丫頭說一聲,風叔叔以後再來喝她燉的湯!”
  我有些詫異。
  身後的霍醫生笑著說道:“今天早上她剛剛過來過醫院!”
  恍然大悟!
  送走風叔叔之後,全心投入和聯合航空的談判之中,往返對方公司多次,終於敲定合作議案時,桌上的日曆已翻至九月。
  夏秋之交,天氣變遷的令人詫異不已,前幾日,出門還熱得不行,而這幾天,夜裏竟然要蓋上一層薄被。
  伸手輕輕按摩有些發澀的雙眼,我長長的吐了口氣,總算雨過天晴,可以安心高枕了。
  “唐徑天你這小子……”辦公室門被大力踢開,端己走進來叫道,“最近去哪座深山修煉了?”
  我正待答腔,電話鈴聲響起。
  “徑天,我是如晗!”
  “大嫂?”有些訝然,她一向不會在辦公時間給我打來電話。
  “明天的生日會,媽說讓你們回來過吧!”她笑道,“你都多久沒回家吃飯了?”
  “明天?生日會?”愣了片刻,忽然憶起,明天,是意映的生日,這幾月,忙的昏天暗地,已然忘卻人間歲月幾何。
  放下電話,正對上端己促狎的麵容:“連自己妻子的生日都能忘記,徑天,恭喜你,七年之癢提前來臨!”
  “說什麽呢?”
  他拿起桌上的台曆,在8號那一天畫了個圈:“這下不會忘記了吧?”
  不禁苦笑:“有事麽?”
  “沒事就不能過來找你了麽?”他笑道,“要被老爸放逐出去,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
  “怎麽?”
  “明天的飛機,今天過來,看看能不能碰上你!”他一口喝完杯裏的咖啡,“要是思鄉情切,你就把小曲給我打包送過來吧!”
  “真的不能轉圜了?”
  他笑了笑:“開疆辟土,別人想求都不一定能得到呢!”說罷,起身就走,“就算跟你道過別了!”
  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搖頭苦笑。
  翌日,回家吃飯,趁著意映和如晗去廚房幫忙的間隙,老媽把我拉到一旁,結結實實的訓了我一頓。末了,低聲罵道:“在你心裏,風氏比自己新婚妻子還要重要啊?”
  呆怔了許久,我笑著接道:“您兒子我不是公司的模範代表麽?”
  “別嬉皮笑臉的!”母親啐道,“你老爸要那時要是像你一樣,我早就休了他了!”說完,又忍不住輕笑,“那樣,也就不會有你們這兩個催命小鬼讓我操心了!”
  “說什麽呢?”父親忽然推門進來,“老太婆,可以開飯了!”
  “老頭子就知道吃!”母親忽然抬高了嗓音,“在跟兒子討論什麽時候抱孫子呢!”
  我正有些詫異,看見意映的身影,旋即了然。
  吃完飯,回到家,天色已完全暗淡,夜空中,星辰冷落,月色亦有些迷蒙。
  洗漱完畢,推開臥室,正見她倚著窗台,看著那一彎新月。
  聽到聲音,她轉身微笑,我卻登時愣住。
  站在我麵前的她,身上的絲質睡袍,在月光下,純白的有些眩目,作為點綴的幾朵淡藍色滿天星,更是刺眼。
  見我一直凝神,她有些赧然,低聲說道:“是伊依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伊依?心中大震,愣生生往後退了兩步。
  她連忙走向前來,輕觸我額頭:“怎麽了,是不是著涼了?”
  皮膚感受到手的溫熱,我下意識的把她的手拂開,轉身背向著她。
  深吸了口氣,回頭,見她呆呆的看著地板,
  我抬腿欲靠近她,看見她的這件睡袍,心弦又是一顫,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我還有些文件要看,你自己先睡吧!”說完,急匆匆離開臥室,狼狽不已。
  在書房呆坐了一夜,聽到客廳的動靜,輕輕推開門,見她正在收拾行李。大為震驚,連忙走近她,低聲喚道:“意映!”
  她身子微微一動,卻依舊低頭整理箱包。
  “昨晚……”
  她將箱子關上,輕道:“我一會就要去趕車,早餐我放在微波爐了,待會你自己熱一下吧!”
  “你要去哪?”情不自禁的出聲輕呼。
  “要帶一批學生去參加生存體驗,可能要在那呆半個多月!”她抬首笑道,“本來想昨天晚上跟你說的!”說完,提起箱子,從我身邊越過,“這幾天你多注意身體,別再熬夜了!”
  手停留在半空許久,直到看著她的背影走出房間,聽見鞋跟接觸地麵的聲音,莫明的,心弦也隨之輕輕撥動。
  她走後的一周,心神不寧,一份文件,常常看兩三遍才抓住要領。周五,我看著麵前的那份計劃書,翻到那頁財務規劃,隻覺有些頭疼,不由將計劃書往桌上一丟,歎了口氣,抬首時,正看到小曲詫異的表情。
  這幾日,一再的收到他驚訝的眼神,我忍不住問道:“小曲,有什麽問題麽?”
  “唐總!”他低頭斟酌詞句,“這份計劃書,我上午已經送交您簽過字了!”
  翻開最後一頁,唐徑天三個字赫然在目。呆愣了數秒,我將文件合上,起身說道:“把所有的行程都往後推一天吧!”
  近六個時辰的車程,到了宿營地時,卻被告知,一大早,她已陪著一位受傷的學員回了市區。
  於是,又匆匆趕回,半途中,因為一起連環撞車事故,在高速公路堵了近一個小時,到家時,已經午夜兩點多。
  剛把車倒入車庫,打開車門,就看見她站在不遠處的空地上。連忙加快了步伐,走到她麵前,正待說話,卻見她撲入我懷中,顫聲道:“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心中一陣暖流湧起,我伸手環住她:“我這不是回來了麽!”
  她依然抱著我,埋入胸前的那張臉,透過我的那件灰色襯衣,竟傳來些許涼意。
  “先回家吧!”我輕聲說道。
  晚間,看著她已然入睡的沉靜麵容,身上是那件穿了許久的淡藍色睡衣,我輕輕的吸了口氣,又徐徐呼出,當初,向她求婚,是不是真的太過自私?
  “如果你不去招惹她,過不了幾月,自然會有偉岸男兒與她攜手!”沈如意當日的話語,莫明的在腦海中響起,我不由輕歎了聲。
  她忽然微睜雙眼:“快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說著,偎近了幾分,伸手環住我。
  我換顏微笑,與她,還是可以幸福啊!
  此後,一切如常,外人眼中,我與她,儼然一對模範夫妻,可是,看著她淡淡的笑顏,偶爾的走神發呆,我已然明了,那一晚,在她的心裏,已留下太多的陰影。於是,諸般在意,她的喜好,一一記下,卻愈加顯得刻意。
  那日,無意間提早回來,聽到房內她的聲音。
  “如意,這段婚姻,我已經失去大半信心!”
  “或許,當日我這般倉促答應他的求婚,為的是,能早日逃離開時家!”
  “說起來,我也該有錯……”
  大為怔惶,錯的該是我才對,與她相守近兩年,卻始終過不了那一關,甚至那件睡袍的下落,都不敢啟齒相問。
  四月下旬,陽台那幾盆黃色鬱金香相繼開花時,如晗被檢查出,已經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得知喜訊,母親興奮不已,每日熬燉補品的同時,在我耳邊吹風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什麽時候我和你老爸能人手抱一個就好了!”
  我隻得訕笑以對。
  幾日後,伊依忽然打來電話:“二哥,如晗姐是不是要做母親了?”
  “消息怎麽這麽靈通?”
  “阿姨打電話告訴我的呀!”
  不禁莞爾,如晗懷孕的消息,老媽隻差要昭告天下了。
  “二哥,我過幾天回來!”她笑道,“到時候你和意映姐可要給我接風啊!”
  “不是說月底才畢業嗎,怎麽這麽快?”
  “我的畢業論文,有一部分是有關國內的市場調研,所以要回國待半個月!”
  “那二哥到時去接你!”
  “不用,有同學跟我一起回來的!”
  “秦浩然?”
  “他哪有時間陪我!”她笑道,“二哥,回來我再去找你們!”
  放下話筒,忍不住輕歎,這幾日,因為如晗的喜訊,與意映關係總算舒緩許多,不知道伊依的回國,會不會……大為頭疼!
  4日,與意映結婚兩周年紀念日,一大早,天色就有些灰蒙,到了午後,竟覺溽暑蒸人,黑雲壓城,宛然雷雨來臨之兆。和酒店確認所定的包廂之後,忽然想起,把禮物落在了辦公室。
  出門時,她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麽,張了張嘴,卻又沉默。
  “我馬上回來!”
  到了公司,在抽屜裏找到了包裝禮盒,將它拿起,匆匆走出辦公室。到了大門口,聽得半空一聲驚雷,手中的盒子也差點掉落,定了定神,正待往前邁步,懷中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猝不及防的,盒子啪的摔在地上。撿起打開一看,那對琉璃小人,已然摔裂。
  拿出手機,發覺隻是先前設定的日程提醒,不由得苦笑,隻得驅車趕往禮品店。
  等到老板將趕製好的禮盒重新交由我,已經晚上七時。
  車子行到一半,忽然有人給我打來電話。
  “請問是風氏的唐總麽?”
  “我就是!”
  “我是伊依的同學,她剛剛突然暈倒在公園……”
  在這樣的雷雨夜,暈倒在公園?內心惶恐不安,連忙打斷他的話語:“你們現在在哪裏?”
  匆匆趕到醫院,見她一臉煞白,神智亦有些混亂,忍不住拎起邊上那位男子的衣領:“怎麽會這樣的?”
  他連忙說道:“我也不知道,下午做市場調查時,她說把手鏈掉在公園,誰知道……”
  “你什麽也沒對她做過?”
  “沒有啊!”他低聲道,“隻是雷聲響起的時候,拍了一下她的後背,誰知道她就嚇的暈過去了!”
  大感頹然,我走近病床一側,看著她昏睡的臉龐,疚悔不已,以為隻有自己解不開這個心結,卻原來,她的內心深處,也同樣沒能走出那個陰影。
  唐徑天,你有何資格談論幸福,這樣的你,怎麽可以給另外一個女子幸福?坐在她床側,我低聲喃喃。
  回到家,已經是曙色微明,天亦開始放晴。
  打開門時,她正背對對著我收拾完餐桌,聽到聲響,回頭看了一眼。
  “回來了?”她輕聲說道,“我正要出門!”
  出門?我大為震驚,下意識的解釋道:“昨晚,伊依她生病了……”
  “你電話裏已經告訴我了!”她對著我笑了笑,“如意昨天送了我一對檀香燭,我試著點了,不多不少,到燃盡正好24小時,燭光滅掉的那一刻,我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耐性!”
  可惜,再好的耐性,都會有消耗殆盡的時候!
  聽著她的言外之意,我隻得無語。
  良久,我費力的開口:“意映,其實我……”
  “我該走了!”她忽然轉身,淡然一笑,“如意建議我該分你一半身家!”
  呆怔半日。
  七月,父親的好友擺壽慶賀,母親與他一同飛去西雅圖,隨行的,還有已恢複正常的伊依。
  於是,身邊愈加冷清,索性日日在公司加班,一時間,風氏加班蔚然成風。
  接到家堯的電話時,有些吃驚。
  “什麽時候回國的?”
  他笑了笑:“剛剛!”
  “有沒去看過子真?”
  “隻怕她未必想見我!”
  “聽端己說,你和意映之間,好像出了點問題?”
  我笑了笑:“陸端己什麽時候躋身八卦小報資深記者的行列了?”
  他朗聲大笑:“還有心情開玩笑,那就是說,還沒到絕境咯?”說完,忽然有些沉默,須臾,輕聲道,“別等到失去時,才想到去珍惜!”
  “家堯,”我輕聲歎息:“或許,娶她,是我錯!”
  “若是覺得陷的太深,就別把他人也拉下去”,父親當日的提醒猶在耳畔,可惜,那時,我一心隻想伸手求救,卻忘記,自己根本沒有試著去努力,更何況,意映她,亦不是大羅神仙。

  第 17 章
  放下電話,忽聽得客廳有細微的響動,欣然不已,連忙起身,打開房門,果然是意映。
  兩個多月的時間,她似乎與之前有些不同,臉上的笑容,就像當日在雲來酒吧見到時那般,雖淡然卻綻放滿開。
  “回來了?”我輕聲問道。
  她笑著點了點頭,視線停留在我左側花瓶中的那束玫瑰花:“什麽時候想起買花了?”
  “你走後的第二天,有人每天都送來一束!”
  “每天?”她有些愕然,“知不知道是誰?”
  我亦有些詫異:“你也不知道麽?”
  她笑了笑:“一向都很少有朋友會送花給我!”說完,遞給我一個方形禮盒,“回來時,經過那家店給你買的!”
  我伸手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三條深色領帶:“怎麽一下子買這麽多?”
  她轉身將外套褪下,輕聲笑道:“看著合眼,就多買了幾條!”回頭見我依然靜靜站著,她開口問道,“怎麽還不去上班,已經七點多了!”
  看著她平靜的表情,莫明的,有些忐忑,我回頭低聲喚她:“意映……”
  “坐了一夜的火車,累得不行了!”她微微笑道,“一會你幫我把大門鎖上吧!”說完,輕輕走入臥室。
  隻得收拾了公文包,走出房間。
  晚間,走在從車庫到房間的那條小徑,抬首看著亮著燈光的房間,呆愣了許久,今晨她的神情,從容淡定的有些讓人心慌。站在路燈下,躑躅了片刻,終於走向台階。
  打開房門,看見桌上放著一份體檢報告,忍不住拿起,正要打開,意映忽然從廚房走出:“怎麽這麽晚?是不是公司有事?”
  我搖頭笑了笑:“路上堵車!”
  “去洗洗手吧,馬上就可以吃飯了!”她笑著解下圍裙。
  看著她的笑臉,心中微動,是自己多心了嗎?
  吃完飯,我習慣性的起身,她卻伸手攔住我:“我來收拾吧!”
  “那我來幫忙!”
  她將我輕推開:“你不是還有工作帶回來了麽?”
  我看了眼那幾份文件,有些哂然,那,不過是用來做擋箭牌。不知為何,總有種她要與自己深談的感覺,於是,下意識的想回避。
  坐在書房,聽著客廳裏的聲響,幾月來,忐忑空洞的的心,終於安定清寧下來。
  正翻看麵前的文件,她忽然敲了敲房門。
  “徑天!”
  “怎麽還不睡?”我回過頭,對她笑了笑,“別等我了,你先去睡吧!”說完,轉身將注意力集中在麵前的那份文件上。
  感覺她的視線一直停佇在自己的後背,我忍不住側身,輕聲問道:“有事?”
  她走近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想跟你談一下,可以嗎?”
  看著她有些凝重的神情,我不由的起身,將一旁的椅子輕輕拉開,抬首笑道:“坐下說吧,難得見你這般嚴肅!”
  她亦微笑:“人生大事,怎敢不鄭重!”
  人生大事?我微微一愣,想及先前看到的那份檢查,不禁問道:“你……我……是不是告知我該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搖首淺笑:“早上我腸胃不舒服,隻是去醫院做了一個身體檢查而已!”說完,又低聲說道,“你明天有時間麽,我想請陸律師過來一趟,商量一下我們的離婚事宜!”
  離婚,心咯噔一聲,似乎在這刻停止了跳動,呼吸亦有些困難,隻得低頭深深吸氣。原來,這幾月自己的心神不寧,不斷自我安慰,竟真是鴕鳥心態。
  “那天,你真的不是在說笑?”其實,一向都明了的,那天,她的認真慎重!
  她輕聲歎息:“你該知道的,我從不拿此事做試路石!”
  急忙說道:“如果是因為伊依那件事,我說過……”
  她攔住我的話語:“不必解釋了,不是你的原因!”
  不是我的原因!心中澀澀不已,這兩年,是自己一再的辜負這段婚姻;是自己,隻知牽手卻不敢交心;是自己,讓她一再受傷。
  看著她淡然笑容,今夜的她,似乎真的已經雲淡風輕了,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卻又頹然放下,是不是從此,再也沒有機會一同攜手?
  “意映,你對我有怨懟!”重新開口時,發覺喉口竟有些發幹,聲音暗啞的讓自己都吃了一驚。
  她微微一愣,繼而笑了笑:“兩年時間,讓自己明白,美玉雖好,卻不是自己想要的,不知算不算是你害得我浪費光陰?”
  “意映,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夠好!”豈止不夠好,隻差千刀萬剮,淩遲一死!
  “徑天,這樁婚姻,你我都盡力了,又怎好將責任推脫與你?”依舊輕柔的聲音,聽在耳中,卻石破天驚。即便是到了最後的宣判,她依舊不斷為我開脫。
  “唐徑天,你何德何能,要這麽一個出色女子為你心傷不已?”耳畔忽然響起那日在君氏,子真對我的勸誡,我隻得呆呆看著她轉身,伸手開門,然後,輕輕的掩上。
  待門扉快要合上時,我下意識的出聲問道:“為什麽?”為什麽,可以忍受自己這麽久?為什麽,當初那麽相信,我會給她幸福?
  她身子微頓,卻並未回頭,隻是輕聲回了句:“記得當日你曾答應我,若我有天要回自由,你不會質問我緣由!”
  登時愣住,這句話,當日向她求婚時,她曾對自己笑言,不由得百感交集,與她的婚姻,她盡心,我卻隻盡力,於是,終免不了要走到盡頭。
  看著最終合上的乳白色門板,腦海中一片空白,就在前一刻,聽見了心房轟然塌陷的聲音。
  臥室內傳來輕微聲音,想必她正在收拾行李,不知此刻她的心情是怎樣?我隨意的往窗外望去,隻見月冷星稀,夜色濃重。
  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心中微動,這麽晚,她會去哪裏?忍不住走到窗口,正見她提著行李箱,慢慢走在那條熟悉的小徑,背影,纖細瘦弱,在昏黃的路燈下,是那般讓人心疼。
  看著她朝著大門外走去,忍不住取了鑰匙,走下樓。
  在大門外,正見她上了一輛計程車,連忙招手攔了另一輛駛來的車子,一路跟著,直到她進了泰安酒店。站在酒店一樓前的廣場上,仔仔細細的看過每一個亮著燈光的窗口,不知哪一間有她的身影?
  許久,酒店的保安上前問我:“先生,需要幫忙麽?”
  我低頭看他,職業化的笑容底下,看不清他所要表達的,是不是真心相助!
  輕輕道了聲謝謝,我伸手攔了輛車子:“回家!”
  前排的司機有些詫異的回頭,我不禁歎了口氣,將地址報給他。
  回到房間,電話鈴聲適時響起。
  “剛才怎麽一直都沒人接電話!”母親在那段笑道,“是不是和意映去散步了?”
  意映?心弦一震,我不知該如何應答,隻得諾諾點頭。
  “我和你老爸下周回來!”母親的聲音很是愉悅,“都是你爸爸不好,說什麽順便過完結婚紀念日……”
  那端的母親,此刻定是漫溢的幸福表情,結婚三十五年,他們依然這般親密無間,讓人豔羨!心神恍惚時,耳邊聽得母親不斷叫我:“徑天……”
  “媽,什麽事?”
  “你到底有沒有聽老媽在說話?”她笑著罵道,“讓意映過來聽電話,問問她想要什麽禮物?”
  “媽,她……”
  “還是回來再說吧,你老爸又在叫魂了!”母親輕聲笑道,“下周六和意映回家吃飯,老媽新學了幾道菜,到時候給你們露兩手!”
  放下電話,呆怔許久,才往盥洗室走去。
  伸手去拿刷牙杯時,又忍不住怔愣,三個月前與她一同去買的兩把嶄新的天藍色牙刷,放在這對印有阿福娃娃的杯子裏,我的,刷毛已經沒有彈性,她的那把,依然如新買時一般。可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沒有把它帶走。
  杯子,毛巾,洗發水……沾染了太多這段婚姻的東西,她一概舍棄,留在了房間內;看在我的眼中,卻到處是她的影子,或顰或笑,或喜或悲!
  心慌意亂,草草刷完牙,洗了臉,狼狽的走出盥洗室。
  推開臥室的房門,沒有見到往日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又呆了呆。雖然那幾個月,她都不在自己身邊,可是,卻從未像現在這般空虛,心,像少了依盼一般,悠悠蕩蕩,讓人有些窒息。
  連忙退出了房間,走進書房,隨手拿了本書坐下,翻了兩頁,滿眼的印刷字體,卻沒有一個能跳進腦海,隻得無奈的合上書。起身,走向窗口,抬首看天。
  夜空中,雲彩已然散開,星光也逐漸明亮起來。
  強迫自己看著那些熒熒閃爍的明星,耳畔,卻響起當日和她一同在陽台看星的情形。
  “每一顆星,都有自己的生命曆程!說是恒星,其實有誕生,也會死亡!”記得那時自己笑著說,“忽然覺得,沒有一種東西是永恒不滅的!”
  “可是在我眼中,他們就是永恒的啊!”在她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嫣然笑意,“隻要在我長長的一生,他們都存在著,就可以說永遠!”
  ——看來你中學時,一定不怎麽喜歡物理學,否則,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不會學的這麽差!
  ——恒星死亡時,會將其本體中的大量物質拋射到星際空間中,這些物質彌漫在宇宙空間中,以氣體或塵埃的形式成為新一代恒星的原材料。而恒星的演化過程中通過核聚變,又會形成許多構成生命所必需的重元素,才有可能導致象人這種生命的誕生。
  那天,她一本正經的和自己談論恒星的“生”與“死”,而今想起,感慨萬千,自己,一直都是不如她!
  翌日淩晨,迷迷糊糊間,被電話吵醒,發覺昨夜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在椅子上睡去。抬眼看了下時間,才五時許,滿心詫異的拿起話筒。
  “唐徑天!”一聲怒吼,把我的睡意驚醒了大半。
  “端己?”
  “原來你還知道我是誰啊,看來神智還是清醒的咯?”端己忽然朗聲笑道,“唐二少這次的倦怠期也算不短啊,扛了兩年多,才想起要分手!”
  隻得苦笑。
  “你說我是直接把你從風氏大樓樓頂扔下比較省事呢,還是跟你劃清界限會比較安心?”聽我一直沉默不語,他又忍不住發火,“唐徑天,別在我麵前玩深沉,好歹你給我放聲屁出來!”
  “端己!”我輕歎了聲,“現在的我,有什麽資格要求她回頭?”
  “唐徑天,時意映她若不是愛你那麽深,會忍你這麽久?”端己的聲音很自然的又抬高了八度,“真不知道,那些女生,是不是一個個都像你一樣,滿腦子的自虐情結!”說完,自己又泄氣,歎道,“徑天,我說錯話!”
  有些感動,我連忙笑了笑:“還得多謝你提前讓我預習三堂會審的場景!”等到父母飛回國內,隻怕連番的轟炸是免不了了。
  他卻沒有出聲發笑,隻是重重歎氣:“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和意映,我無法插手相勸,不過這離婚手續,我是斷然不會參與的!”
  和他通完電話,又呆怔了片刻,無意中看見一旁鏡子裏那張失魂落魄的麵龐,不由得訝然,於是,努力扯動麵部神經,終於有了些許的笑容。
  靜坐良久,待回神再看時間時,已近七時,匆匆忙忙收拾完畢,走出了房間。走到車庫時,發覺竟然忘了將車鑰匙帶出來,不禁搖頭歎息,隻得重新往回走。
  邁上樓梯的台階時,又收了腳,以今天自己這般魂不守舍,實在不宜開車。
  時值上班高峰,在路邊等了許久,才攔了一輛車子,偏生路上又堵車,趕到公司時,已經八點多。
  到了辦公室,小曲早已等在門口:“唐總,昨晚我把會議的資料落在您辦公室了!”
  會議資料?我抬腕看了一下時間,離九點半的會議還剩一個小時:“那趕緊整理,開會前五分鍾交給我!”
  一大早混亂不堪,終於順利的撐到會議結束,從會議室走出,隻覺疲憊不堪。回到辦公室,剛把身子靠在沙發椅上,想閉目養神,電話又連番響起,心煩不已,切了內線給小曲:“今天所有的電話一律給我回掉,就說我不在!”
  “可是唐總,有位林先生請您務必要接聽電話,說是商談和您妻子的事情……”
  意映?連忙說道:“趕緊接進來!”
  “唐總!”
  聽著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我是中程律師事務所的林書煒,受您妻子所托,來辦理兩位的離婚事宜。冒昧的打電話來,是想請問唐先生下午有沒有時間?”
  原來是他!不禁苦笑,端己,你左挑右選,最後,來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情敵!想罷,驚愕不已,呆呆的看著書桌上與她的合影,那是從佛羅倫薩回國時,在機場的留影,蜜月之行,唯一的一張留念。
  彼時,她雖然麵容有些蒼白,卻笑容綻放,此後,卻眼見她愈來愈平靜淡然,那時自己的一時動念,相繼毀了兩個美麗的夢境。閻羅王的生死冊上,是不是已經記滿了自己的一身罪過?
  驅車去超市買了滿滿兩大包速食食品,返家開了門,打開冰箱時,耳邊竟又響起每次出差前,她的輕聲叮嚀:“別吃太多垃圾食品!”下意識的回頭,卻隻見冰冷無聲的房門。
  忽然有些厭惡這般陰陽怪氣的自己,於是,起身走向明亮的陽台。遠遠看見一輛車子駛入,心中微動,抬眼看天,午後的陽光,竟然還是這般刺眼。
  須臾,門鈴聲響起,往日隻覺悅耳的聲音,今天聽來,竟有些刺耳。深吸了口氣,揚聲道:“請進!”
  看見她與林書煒一前一後相繼走進,心中有些異樣,輕聲對她說道:“意映,你來了!”
  她笑著微微頷首,手上那束玫瑰,紅豔似火,眩目不已。
  收到林書煒有些深邃的目光,我移步走近她,旋即轉身對他笑了笑:“林先生,麻煩你了!”說完,回頭又看向她,“想喝點什麽?”看見離自己隻有幾公分的麵容,不由呆住。
  她亦迅速往後退了幾步,忽然腳下一個踉蹌,我連忙將她扶住,順手拿過她手中的花:“我把花插起來吧!”原來,這三月來,送花之人,是一旁這位灑脫男子。
  “唐先生,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開始?”職業化的聲音,平靜沉著,我抬首,卻見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身側的意映輕呼了聲,旋即從我懷中掙脫,走近他坐下,儼然已要與自己劃清界限。將花插入瓶內,我在她對首坐下,看著她正側頭對林書煒輕聲笑語,下意識的低首看著麵前的玻璃茶幾。
  見我落座,林書煒將手中的文件遞給我。
  伸手接過,我粗略的翻了翻,不得不佩服他的專業,饒是我看了這麽多的合同協議,卻都不及這一份巨細靡遺。
  “唐先生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在這上麵簽個字!”說著,他遞過來一支鋼筆。
  “房子,還是留給意映吧!”時家,隻怕不會敞開大門迎她回去。
  他點點頭,轉而輕聲問著身側的意映:“意映,還有問題麽?”
  她接過文件,看了幾眼,忽然站起身,微微一笑:“徑天,這房子不是說留給你嗎?”見我搖頭,她又笑道,“難道你還要回去和大哥他們擠一屋不成?”
  “我已經讓朋友幫忙租房了!”端己那裏房間空曠,想必多加一人,應該不是問題。
  她笑著拒絕,聲音雖輕柔,卻很是堅持。
  將紙張遞回林書煒,她低聲說道:“我想與徑天說幾句話!”
  “那我就先走了!”林書煒笑著起身,輕輕走出房間。
  我看著麵前的她,眼神清澈,恍惚間,又想起當日她的笑容“我答應你!”。彼時的情形似乎還在眼前,而今,與她,竟已分手。
  想及,忍不住輕道:“爸爸媽媽那邊,我會去跟他們解釋的!”
  她低低的應了句,繼而將頭抬高了些許,笑著問道:“你打算如何跟他們解釋?”
  如何解釋?我不禁愣住,看著她的笑容,心弦又是一顫。
  “你若見了他們,就說是因為我甚為無趣,彼此不能適應好了!”
  “意映,我……本無意離婚!”忍不住伸手,輕輕握住她的雙肩。
  她將頭微微一偏,適時的從我手中掙脫:“可是我卻有心要分開!”神情從容鎮定,眼神,較之以往,竟多了幾份光芒!
  “能否答應我一個要求?”走到房門時,她忽然回頭,輕聲問道。
  連忙答道:“隻要你不是讓我把風氏送給你,其他的事,我能做到,一定盡心!”
  “那我就先謝過了!”她笑著頷首,隨即走了出去,輕輕掩上門。
  聽著沿著樓梯的細微腳步聲,愈行愈遠,終至無聲,我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內心惴惴不安,快步走向陽台,正見那輛深色的車子絕塵而去,瞬間,就失了蹤影。
  有些失神的看著遠處,不知呆愣了多久,客廳內那隻已經許久未曾報時的古董時鍾,突然響起,在空寂的房間裏,顯得特別的渾濁嘶啞。
  抬眼看了一下時間,不過午後2時,不禁自嘲,比之自己先前的各種商業談判,竟是這般的高效。
  回到客廳,呆坐了片刻,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忽然有吸煙的衝動。在抽屜翻找了許久,卻一無所獲,頹喪的同時,也頗覺好笑,戒煙戒酒已經多年,家中又豈會有這類東西!
  回到公司時,小曲有些詫異的看著我:“唐總,您不是說下午有事麽?”
  我笑了笑:“把文件給我拿到辦公室吧!”
  推開辦公室的大門,陽光透過麵前的落地玻璃窗,眼睛忽覺有些刺痛,深吸了口氣,才舉步邁入。
  剛剛落座,小曲捧了一大疊文件進來。
  我拿起最上層的那一份,看到扉頁上竟然是和君氏合作的預案,不禁奇道:“這個方案是誰提出來的?”風氏向來不涉足建築行業,而今平空要與君氏合作開發市郊那塊地皮,隻怕沒有風叔叔的授意,底下這幫人是不會做那種無用之功的。
  “這……是總裁親自……”
  果不其然,我抬手揮了揮:“知道了,你出去吧!”
  看著那幾個加黑的粗體字,沉吟稍許,我還是忍不住拿起話筒,撥了風家的電話號碼。
  “徑天!”電話那端,依舊是風叔叔爽朗的笑聲。
  “最近您身體怎麽樣?”
  他笑了笑:“昨天你可是剛剛問候過你風叔叔的健康!”
  我亦笑:“徑天是想問問……”
  “和君氏合作的事宜,是吧?”他的聲音頓時輕了些許,“聽說你已經見過秦浩然那小子了?”
  忽然想起,秦浩然是土木建築出身,頓時恍然,遂笑道:“稱得上是青年才俊!”
  “他和伊依,下個月就回國,到時,我希望你可以幫幫他!”
  “風叔叔!”我低聲叫道,“我會盡全力讓他熟悉風氏的管理!”
  他沉默了片刻,旋即說道:“風叔叔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我連忙接道,“是徑天有點力不從心了!”
  “怎麽了?”他立刻問了句,“是意映她……”
  “不是因為她!”我笑道,“徑天覺得累了,想好好休整一下!”
  放下電話,沒來由的,長歎了口氣。歎息聲傳入自己耳內時,又不禁莞爾,難怪如晗不願意我出現在她麵前,以我這般長籲短歎,隻怕是會影響到胎教。
  將所有文件過了一遍之後,我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伸了個懶腰。抬首時,透過玻璃窗,看見小曲在辦公室門外徘徊,有些詫異,於是起身打開門:“有事麽?”
  “唐總,要不要給您訂份外賣?”
  抬腕看了下時間,竟然已經晚上七時,看著依舊燈火通明的樓層,竟然大半人員都在加班,不由得又想歎氣。
  “都先下班回家吧!”
  見大家都隻是抬首笑了笑,都不起身離座,心中了然,於是對身側的小曲說道:“進來幫我把文件整理一下!”
  “唐總!”走出辦公室時,小曲低聲叫我,“一會幾個同事去吃飯,唐總要是不嫌棄的話……”
  我笑了笑:“不必了,我還是回家去吃!”看著他仍呆在原地,不禁加了句,“心領了!”
  走進電梯,忍不住看了一眼左側鏡子中的自己,難道真的這般頹廢,連手下助理都看出自己的悵然失神。
  回到家中,打開冰箱,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挑了一包速食麵。剛將微波爐的電源插上,突又想起晨間剛把電路燒壞,歎了口氣,將碗筷又端回廚房。
  旋開煤氣開關,點火,將水放進鍋內,我看著開始冒著熱氣的那鍋麵條發呆。天生對廚藝一竅不通,隻要一進廚房,站在爐灶之前,便會手足無措,就像初學華爾茲時的她一般。
  閃神之間,右手忽然碰到熾熱的鍋沿,輕呼了聲,連忙把手縮回,手忙腳亂之中,差點把鐵鍋給打翻。
  一番辛苦之後,總算將麵條煮好,端至客廳,拿起筷子,夾起麵條正要往嘴邊送時,門鈴忽然響起。
  打開門,是一臉笑意的端己。
  “我帶了兩瓶酒過來,要不要喝一杯?”他把手中的酒瓶舉高,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不禁搖頭:“你忘了,我對酒精過敏?”
  他盯著我,若有所思,繼而笑道:“看來,是我低估了你的承受能力,算我白白耗費了這麽多汽油,又浪費國家不少資源!”說罷,轉身就要離去,“那我先走了!”
  我倚著門口,也不答腔,這小子,今天怎麽可能會這麽輕鬆就放過自己!
  果然,走了兩步後,他又回頭,叫道:“竟敢不留我!”
  我往門邊退了兩步,讓出空間,他立即垮步進來,笑道:“這還差不多!”
  走進客廳,他看著桌上的那碗速食麵,朗聲大笑:“唐總經理今天怎麽這麽可憐?”
  我不予理會,徑自越過他,端起桌上的瓷碗,悶頭吃麵。
  “味道如何?”他湊近我,一臉的促狎。
  “充饑果腹總是不成問題的!”我放下碗筷,笑著接道。
  他忽然有些氣急:“難怪時意映要舍你而去!”
  胸口似乎被重重敲了一下,我別過臉,深吸了口氣,轉過頭吼道:“陸端己……”叫完他的名字,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兩人呆呆的相視許久,終了,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扶著椅背,笑得都有些岔氣,平複了之後,問道:“有這麽好笑麽?”
  看著已有些發糊的麵條,我無奈的搖搖頭,起身將碗筷端進廚房。走回餐桌時,他正拿了兩個杯子:“一醉解千愁!”
  我笑著接過他遞來的玻璃杯,65度的白酒,已經許多年沒有碰觸了。看著杯中蕩漾的液體,心弦也隨之悠蕩,仰首喝了一大口。酒液隨著喉口緩緩滑下,冰涼清寒,卻莫明的夾雜著那種淩厲火辣辣的感覺。心隨念轉,心口旋即溫燙起來,於是又喝了一口,卻岔進了氣管,於是,連連嗆咳。
  “不喝了!”我把酒杯推開,“我可不想明天頭疼腦裂!”
  他靜默不語,偏頭看著窗外:“看來還真是應景啊!”
  我亦看向窗台,一彎殘月,清清冷冷。心中一動,笑了笑:“常人眼中,月有陰晴圓缺,其實,說到底,看到的,不過都是圓月的不同部分!”
  “這話不對!”他的表情有些嚴肅,低低的說道。
  深夜,端己已擋不住睡意,先行去客房休息,我獨自坐在書桌前,看著麵前的一疊書發呆,無論是專業術語,還是遊俠少年,都不能吸引我的注意力,耳邊不斷響起晚間端己的那句話——
  錯過了今晚的明月,明天看到的,就不再是同樣的景致了。

  第 18 章
  2日後,下班回家途中,川流不息的人群裏,一眼就看到她的身影,下意識的猛踩刹車,跟在我後麵的那輛卡車差點迎頭撞上,於是不免招來幾聲責罵,我隻得連連道歉。
  將車子緩緩靠邊停下,走到剛才她駐足凝視的那家玉器行。
  玻璃櫥窗裏陳列著許多精致的玉器,金鑲寶石玉碗,翡翠十八子手串,青玉合巹杯,描金山紋青玉圭……雖有不少是仿製品,可是依然做工考究,精雕細琢。待看到那款光潔細潤,微透明的羊脂白玉時,我心中了然,記得她曾說過最喜歡和田玉的顏色均一,柔和如脂。
  於是,推門走進。
  “對不起,先生,那款玉器已經被人先行訂購了,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款式?”服務生的笑容甜美,卻依舊不肯讓步。
  回頭再看了一眼那塊玉石,我忍不住又問道:“能把那人的地址告訴我吧,我想問問他能不能割愛?”
  “對不起,客戶的資料,我們是無權泄露的!”經理無奈的搖頭。
  隻得放棄,轉身走向門口時,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輕輕推門而入,不禁愣住。
  “媽!”
  她也有些許的詫異,微微頓了頓,旋即笑道:“現在我與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再這麽稱呼,隻怕聽在耳內,會有些不舒服吧!”說完,徑直走向櫃台,“老板,上次的那塊玉佩呢?”
  原來,買主竟然是她,意映的母親!難道,她也知道意映喜歡羊脂玉,也不曾忘記下個月就是意映的生日?
  我有些愕然的看著她,或許,她對意映並不像我想的那般冷淡!
  經過我身邊時,她忽然輕聲問道:“不知道唐總有沒有時間,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連忙點頭:“附近就有加咖啡屋,要不,媽……”看到她的表情,隻得改口,“伯母去那裏坐一下,好嗎?”
  她揮了揮手:“不必這麽麻煩了,就幾句話而已!”
  於是一同走到僻靜處。
  她端詳我許久,卻也不開言。
  心中正自忐忑時,耳邊終於傳來聲音。
  “當初,真應該再堅持一點!”
  不由得哂然:“是徑天不好!”
  她笑道:“婚姻根本沒有對錯是非。不過,既然選擇分手,就要幹幹脆脆,徹徹底底!”她定睛看我,“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和意映有所牽扯,你已經誤她一次,就不要再攔著她的目光!”
  忍不住囁嚅:“媽……”
  她伸手攔住我:“看你在風氏的表現,還以為該是個有所擔當的男兒,卻不料,竟是這般扭捏猶疑!”
  說罷,轉身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不禁麵紅耳赤。
  這日,坐在辦公室,將手頭的文件處理完畢,靜下心來,仔仔細細的看著這個陪伴了自己數年的房間,忽然發覺,離去,也並不是那麽的不舍。或許,真的是有些倦了!
  電話鈴聲響起時,著實吃了一驚。
  “子真?”
  “怎麽,我就不能打電話給你?”聽到我有些詫異的聲音,她輕聲笑道。
  不禁莞爾:“一般來說,子真你還不屑於和我這個大男人閑聊漫談!”
  她笑了笑,旋即說道:“你知道這次你們公司的對手是誰麽?”
  讓她這般鄭重其事的向我告知,除了中天,應該不作第二家之想!
  她輕道:“這一回,隻怕小報記者又有素材可寫了!”
  心中微動,意映今晨重回中天,難道,負責的,就是和君氏的合作項目?
  “子真,有時間麽?”
  她沉吟了稍許,旋即笑道:“一個小時後,我要參加一個酒會!”
  “我馬上趕過來!”連忙放下話筒,一路疾走至電梯口。
  “意映剛剛離開!”一推開君氏的總經理室,子真就對我笑道,“你已經錯過她了!”
  微微一凜,我在她麵前坐下,輕聲問道:“你是如何說服自己不要回頭的?”
  她笑笑:“徑天,你錯了,我一直都在往前走,隻是有人跟不上腳步罷了!”說完,抬眼凝視,“我忍他三年,可是你們,兩年就分道揚鑣,看來,意映的耐心比我還要差上些許!”
  知她在拐著彎笑罵自己,我不禁赧然:“子真,就別再取笑我了!”
  “說吧!”她將麵前的文件合上,笑道,“訴苦就不必了,若是想問我意見,我隻有一句話,既然分手,就要分的徹底,愛有多深,痛就有多深,人家傷口有沒有愈合,什麽時候拆線,都與你無關了!”
  大為哂然,認識子真這麽久,第一次見她這般嚴肅和……咄咄逼人!
  沉默了片刻,我笑道:“向外界公布合作單位的時間,這次君氏可不可以往後推遲幾天?”
  “怎麽,你想給意映機會?”
  我笑了笑,起身準備離開。
  “這次,不想利用媒體來造勢了?”她忽然微笑,“徑天,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看見你想徇私!”
  笑著退出辦公室,看見一個熟悉的纖影從一旁的房間輕輕走出,幾步之遙,隻覺伸手就可碰觸,心跳頓時加速,還未反應過來,已然開頭叫道:“意映!”
  她微微一頓,旋即回首微笑:“好巧!”極為客套的兩個字,冷淡疏離。
  我看著她的笑容,酸澀油然而生,忍不住解釋道:“子真說這次中天也會參與,我先前並不知情!”
  她嘴角微翹,輕聲問道:“若是你知情,會讓給中天嗎?”
  未曾料到她會這樣問我,我下意識的愣住,繼而答道:“意映,我以為你不會問我這種問題?”
  她笑了笑,隨即笑著告辭:“到時可別手軟哦,我可是會全力以赴!”
  “意映!”忍不住又開口叫她,見她隻是停下腳步,卻不回頭,不由得窒然,“爸媽他們下個禮拜回來,媽她老人家說很想見見你!”
  “我還是不去接機了,免得尷尬,爸媽那邊,就麻煩你解釋一下了!”說罷,她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不多時,纖麗的背影就消失在轉角處。
  看著空蕩蕩的走廊,隻覺,心也像這寂靜的長廊一般,除了寥落,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了!
  幾日後,適逢周末,爸媽回國,一聽到我和意映分手的消息,母親的臉立刻拉了下來,瞪了我半天,從齒縫中擠了一句“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便走進房間,一上午,再也不肯理會我。父親更甚,一言不發,顧自理著行李。之前的愉悅場景,轉瞬之間,變得沉悶冷清。
  看著寂寥空蕩的大廳,不禁有些氣悶,於是,徑直走向陽台,倚著欄杆,窗外,天空明淨高遠,心情,卻依舊悒鬱不已。
  “徑天,在想些什麽?”如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努力回了個笑容給她:“沒什麽?”上前幾步,伸手扶住她,“馭風不是讓你多休息,少走動嗎?”
  “難道你想未來的侄兒還沒出生,就先變成一頭豬啊!”如晗一臉的甜蜜,看在我眼中,竟然有些刺眼,我下意識的看向一旁。
  陽台上那幾盆秋海棠,剛剛凋謝,花盆周圍,殘留了些許紅色的花瓣。花謝了還會再開,有些東西,失去了,還能再來麽?
  “看來今天天氣不錯啊!”如晗在旁邊笑著說道,“昨晚和你大哥在天台上看夜景,他就斷言,說今天該是個大晴天!”
  “是嗎!”
  “月明星稀,天宇寥廓!”她忽然笑道,“徑天,你錯過的昨夜,曾有過怎樣皎潔的月!”
  忽覺心煩氣悶,這幾日,每個人都在自己麵前,似有若無的說些責備的話語,情緒,已被壓抑了太久,我深吸口氣,將目光投向遠處。
  “彼此冷靜一下也好,徑天,你也可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夠了,我不想再聽!”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喊道,待見到她有些發白的麵容後,大感歉然,連忙低聲道歉,“大嫂,對不起!”
  剛剛推門進來的馭風,連忙快步趕過來,扶住如晗:“自己心情不好,就不要殃及身邊的人!”末了,又加了句,“一天到晚陰陽怪氣的,你以為是我們欠你啊!”
  “馭風!”如晗扯了扯他衣角,眼神間有些埋怨。
  馭風看了我一眼,旋即低首對如晗輕道:“外麵有風,當心著涼!”
  “我先進去,你們兩兄弟好好聊聊!”
  馭風伸手扶住她:“今早我剛剛拖完地,一會你把臥室那雙鞋換上,免得摔倒!”
  “知道了,羅嗦!”
  等馭風再度折返陽台時,我輕聲說道:“大哥,對不起!”
  “放心,如晗沒那麽小心眼!”他笑了笑,“至於我,誰讓我是你大哥呢!”說著,走近我,伸手搭上我的右肩,“有什麽不開心,說給大哥聽聽?”
  見我沉默不語,他輕歎了口氣:“知道你不愛聽,不過我還是要說!如果覺得後悔,就要盡力去彌補!”轉身進屋之前,他忍不住又說道,“風氏這個包袱,你打算背一輩子麽?”
  一日恍惚,晚間開飯時,母親故意在我身旁擺了張空座,放了一雙碗筷,儼然是給意映留位。一頓飯,吃的有些沉悶,偶爾大哥和如晗插上幾句話,其餘時間,都是靜默無聲。
  吃完飯,匆匆離家,這幾日,身處的空間,周遭的空氣似乎都是那麽凝滯沉悶。車子行至半途時,忍不住撥了那個許久未曾動用的號碼。
  “林醫生是嗎,我是唐徑天,請問您那裏過了營業時間麽?”
  “唐徑天?”她的聲音微頓,繼而說道,“你過來吧,我在診所等你!”
  驅車趕到診所,已經晚上九時,診所附近,依舊那麽清靜安寧,林醫生喜歡桂竹,屋前屋後種了許多青翠的竹子,微風拂過,颯颯有聲,聽著這細微的聲響,心,莫明的安定下來。
  “怎麽了,最近有心思?”走進滿室淡色布置的房間,林醫生就迎上前來,笑著問道。
  我依著她的指示,靠著椅子坐定。
  “我和妻子兩周前離婚了!”
  她微微一愣,旋即輕聲問道:“然後呢?”
  “覺得生活一團混亂,心情也特別糟糕!”
  “是因為生活混亂才讓你心情變糟,還是心情不好,才覺得不適應?”
  我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愛她嗎?”林醫生忽然輕聲問我,“還是僅僅是因為不習慣,才會這麽思念?”說完,她看著我,一臉的微笑。
  見我要開口,她伸手攔住我:“不管你要說什麽,對象都不應該是我,是吧?”
  給我做了測試之後,林醫生提筆開了藥方。
  “你隻是因為休息不夠,這幾天少熬夜,就會恢複正常了!這樣吧,我給你開一些氯丙喹,不過,記住,盡量不要依賴藥物!”她笑道,“你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太過強烈,徑天,其實依你的情況,應該早就沒事才對!”說罷,她看了看我的穿著,“其實,適當的挑一些淺色係列,對心情也會有一定的舒解作用!”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這套黑色西服,不由得失笑:“我隻是習慣了穿深色,倒沒有特別刻意!”
  “很多東西,你習慣了,不會自察,別人不一定能適應你這個習慣的!”她微微笑道,“徑天,記得第一次見你我曾經說過的話麽?”見我搖頭,她輕聲說道,“你內心深處,始終最為關心自己的感受,所以,才走不出給自己建造的這座囚室!”
  身子一僵,呆愣了稍許,我忍不住笑道:“林醫生,差點忘了,你是第一個罵我自私的人!”
  此後一連幾日,回家吃飯,母親都隻肯擺出四副碗筷,眼中儼然沒有了我這個不肖老麽,讓我徹徹底底了解了受冷落的滋味。端己笑我是自討沒趣,可是,與其回到太過冷清的房間,我寧願回去貼著老媽的冷臉。
  那日,自她走後,夢中第一次有她,恍惚間,她走近我身邊,衣裙悉萃,我伸手拉她,她卻往後退了幾步,笑著說:“徑天,再見!”
  醒來時,冷汗淋漓,回顧一室的幽靜,心,悵然不已。
  “恭喜你淪為新一代怨夫!”無意間說漏嘴,將夢境告知端己,他竟大笑不已。
  索性向他嘮叨。
  意映在家時,大都亦是安靜寧謐,我在書房時,她大半在臥室看書,連走動都是輕手輕腳,可是,我卻依然可以感覺到她的氣息,廚房夜宵的香氣,看連續劇時忍不住發出的輕微笑聲,甚而至於,有時可以想象她正在翻書的情景。
  “徑天,你已經走火入魔了!”端己一臉正色,看我愕然的表情,忍不住又大笑,“你對著我,再過哀怨也無濟於事,除非,你肯忍痛做一回變性手術,或許到時我會有憐香惜玉之心!”
  隻能苦笑以對,求學時,太過損他,如今,他總算扳回一城。
  “要麽,施展你唐二少的男性魅力,重新將意映追回;要麽,再找一個絕代佳人!”他依然止不住嘴角的抽搐,“不過依我看,第一條道路隻怕太過艱險,還是選擇我為你選的這條康莊大道吧!”
  叫了杯鐵觀音,悠閑的看著他眉飛色舞,反正免不了被他奚落,索性讓他笑至過癮。茶葉在水中漂浮展開時,腦海中浮現的,又是她的笑容。
  ——始終喝不慣咖啡!
  ——其實有些事,我也極為固執!
  終於明白了Tom Hanks在《西雅圖夜未眠中》的那句對白“It was a million tiny little things”,沒來由的,又想起那時被她硬拉著看碟的情形,兩人窩在沙發上,看完了《卡薩布蘭卡》和《西雅圖夜未眠》,她心滿意足的神情,竟比我送她結婚周年的禮物還要開心!
  周中,秦浩然回國,我帶他到風氏適應環境。
  拿到計劃草案時,他一臉的興奮:“拿下這個項目,絕對沒有問題!”眉宇間竟是張揚自信,與我那時一般。
  我提醒他:“對手也不容小覷!”
  “競爭對手的資料,我已經看過一部分,雖然中天……和憶美的實力也不差,不過,始終稍遜一籌!”他沉吟了片刻,笑道,“更何況,無論從公事來往,還是私交情分,風氏都占盡上風!”
  對他印象,大為改觀,我把資料遞給他:“人事部門根據你的資曆文憑,把你安排在市場開發部,會不會嫌職位太低?”
  原想安排他作為自己的特助,但是,身為空降兵,還是應該讓他第一步別跨的抬高,項目成功,功勞有他,若失敗,分攤給他的責任,也會小一點。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我還怕自己一腳踏空,摔的太慘呢!”
  午休時,小曲在我麵前不平:“現在市場部可真是熱鬧!”
  我忍不住取笑他:“一個大男人,怎麽也學會了小肚雞腸?”
  “唐總,我是為你鳴不平……”
  我攔住他的話:“今後你還要和他一起共事,別讓自己的偏見,妨礙了彼此的合作!”說完,我往椅背上靠了靠,“其實,是我自己不想留在風氏!”
  “唐總,到時我跟您一起走!”說這話時,他有些凝重,看來,頗下了一番決心。
  “放棄這幾年積累的經驗,到一個陌生的環境?”我搖頭,“小曲,不值得,更何況,唐氏未必適合你!”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晚間,如晗忽然走進書房,看著我麵前的一堆文件,笑道:“風叔叔要是生就一雙千裏眼,隻怕隻可又該偷笑了!”
  “有話要對我說?”我把資料合上,幫她拉了張椅子,順手又拿了個軟墊放在靠背上。
  “你對意映,也是這麽細心?”坐定後,她笑著問我。
  “如晗,對我說話,還要這麽拐彎抹角嗎?”
  “今天,我和你大哥見到她了!”她笑著看我的反應。
  心中微動,我忍不住問道:“她……怎麽樣?”
  “比你好!”她微微笑道,“雖然有些疲憊,但是,精神飽滿,比之先前,開朗許多!”
  原來,親人眼中,這兩年來,丈夫一職,我扮演的也是如此失敗!
  “你這般魂不守舍,是因為不習慣呢,還是真的不舍?”今夜,如晗似乎存心要對我刨根問底。
  “如晗,你手上隻差一塊驚堂木!”我笑著說道。
  她不禁失笑,卻依舊看著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可是馭風卻總是不讓我提起!”
  “你問吧!我可不想害的未來侄兒因此失眠!”
  “你對伊依,到底是什麽感情?”
  雖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卻想不到會是這般直接,我不由得愣住。
  她也旋即搖頭:“徑天,如果我是意映,隻怕兩年前就會跟你提出分手!”
  “我對她,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低聲說道。
  “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那是怎樣?”她依然搖頭,“徑天,就連對著我,你都這麽猶豫不決,含糊不清,你讓意映會怎麽想?”
  我隻得苦笑,對意映都難以啟齒的事情,對著如晗,我愈加無法答話。
  “問你一個超級無聊的問題,如果意映和伊依同時落水,你會先救誰?”
  這下連我也忍不住搖頭:“如晗,你這個問題……”
  “無法回答,讓你兩難?”
  “怎麽會?”我不由得失笑,“她們兩人都是遊泳高手,我才是旱鴨子,我要是跳下去,豈非多此一舉?”
  “別給我嬉皮笑臉的,大嫂我的態度可是很嚴肅的!”
  輕吸了口氣,我輕聲答道,“我會救意映!”
  伊依自有她的白馬騎士,已經不用我再操心!
  “那你為何不態度幹脆一點,早點回答我?”她輕道,“徑天,你知不知道,讓別人有機會提出這個問題,就已證明,事實上,並不像你口中所說的那般清楚分明!”
  “伊依……”我低頭沉吟,“現在我對她,真的隻當她妹妹而已!”
  “可惜你態度太過曖昧!”如晗忽然扶著椅子站起身,“即便是父母,兒女成人後,也不得不放手,你呢?”
  看向輕輕掩上的房門,想著如晗離開前說的話語,有些失神。
  “因為失去過,才更加要去珍惜手中的幸福!”她笑道,“行風離開了我,所以,我要加倍的珍惜你大哥!”
  “我交給馭風的,是完整的一顆心!毫無保留,完完整整,才能讓彼此幸福!”
  “你給意映的呢?一個身份曖昧的親親小妹,一段太過不踏實的感情?你說我們敏感也好,我們多心也罷,可是,有沒有捫心自問,你對意映,可曾付出全部的情感?”
  正在低頭沉思,母親忽然推門進來,看見我麵前的一堆文件,忍不住又出聲埋怨。
  “老媽都要準備在中天門口搭座帳篷了,你呢,有什麽動作沒有?”說著,母親又氣惱不已,“連個電話都懶得打,你以為月老兒每次都肯向著你啊!”
  於是,又免不了被母親趕回去的命運。
  回到房間,站在客廳,不自覺的在右首的沙發上坐下,遠處的夜景映入眼簾時,才醒悟過來,這是她常坐的位子。
  “這裏是看風景的最佳位置!”她常常會指著遠處的景物對自己微笑,一隻飛鳥,一片雲彩,常常能讓她欣賞許久。
  “最美的風景,在心底!”記得那時問她,同樣的景致,為何不會生厭,她笑著回答我這句話。
  看著那若隱若現的燈光,在夜空的掩映下,都透著溫暖的桔黃,繁華的都市,不再顯得那麽冰冷,我卻一陣心酸,眼前,浮現出她抱著雙膝,看著窗外的夜景的情景,彼時,她是否也像我這般空虛寂寥?
  清晨,被鈴聲驚醒,蹬的從沙發上站起,隻覺心跳也開始加速,血氣開始上湧,抬腿時,才回過神,是電話鈴聲,並非自己所期待的門鈴。
  “是唐先生麽?”
  是個陌生的聲音,交談之後,才知道,他是那家玉器行的老板。
  “新到了一塊玉佩,和上次的一模一樣,隻是規格型號稍微小了一點點!”
  “是和田玉嗎?”
  “是一級羊脂白玉!”
  開車趕往店中,接過老板手中的玉佩,雕琢得果真毫無異樣,與先前那塊,儼然一對子母玉佩。
  去公司時,經過翠微路,忍不住打了個方向盤,“雲來”酒吧門前有些冷清,停了車,走了進去。坐在靠窗的那個座位,想起那時的情形,悵然若失。
  ——世界上有那麽多的城鎮,城鎮中有那麽多的酒館,她卻走進了我的。
  那句經典的電影對白,響徹耳畔,不由得百感交集,彼時,她敞開胸懷,給我機會,我卻不懂珍惜。
  “徑天,我們是夫妻,不是麽?”記得有日從噩夢中醒來,她輕聲問我,“有心事,你可以對我說啊,一人計短,多一個人,或許可以迎刃而解啊!”
  可是自己卻隻是笑著搖頭,依舊將夢境壓在心底,是不想,不願,還是不敢?
  輕歎了口氣,忽然看見一旁服務生投注自己的訝異眼神,不由得哂然,大概她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個七尺男兒這般的長籲短歎,故作傷懷吧!要是,招手要了杯綠茶咖啡。
  咖啡端至麵前時,忽然又想起那日與她一同出遊時的情形。
  “試試綠茶咖啡怎麽樣?”那日一心慫恿她喝咖啡。
  她卻擺手微笑:“咖啡中,我尤其不喜歡這種,我喜歡清晰分明的東西,綠茶咖啡,名字已經太過矛盾含混!”
  是暗示吧,那時,她的笑容已經淡然許多,看著我的眼神,也已不再那麽清澈。
  點點滴滴,竟一一從心底滲出,待客人陸續進入酒吧的聲音將我的心神拉回時,發覺兩腿已經有些發麻,原來,竟坐了如此之久。
  在我耳邊嘮叨了大半個月之後,母親也不再每日給我“電話三餐”,隻是每每見到我,都要長歎幾聲。
  “恭喜你加入不肖子的行列!”端己依然隻會取笑我,“對著我發牢騷,這段時間,還不如重新把意映追回來!差點忘了,當年你的行徑應該算不上追求!”
  我笑了笑,這幾日,在他冷嘲熱諷之下,反倒想通許多事情。不去找她,是因為自己還身在風氏,這一次,不想對她不公平。
  秦浩然突然在辦公室外敲門:“唐總,一會我就不陪你去了!”
  “去接伊依?”昨夜電話裏,她興奮不已,因為,第二日,就可以看見心上人。
  電話這端,我也開心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再排斥異性的親密舉動,我終於可以安心放手。
  “是啊!”他有些無奈,“她堅持要我去機場接人!”
  “這次,我會親自去君氏,你就安心的去接機吧!”
  看著他的背影,沒來由的,有些不安,浩然對伊依,始終少了一點年少戀人間的熱情與眷戀。
  拉開抽屜,看見那張與意映的合照,想起前日林醫生的話語。
  ——徑天,何為適可而止?你對風伊依可以關心,但是,記住,別讓自己不知不覺間越過界限,應該學會不再牽掛與她!
  ——你可曾想過,這麽多年你一直沒能走出陰影,是你自己刻意提醒自己,不能忘記?
  不禁搖頭笑了笑,切了內線給林秘書:“準備好資料,去君氏大樓!”
  做完陳述,走出會議室,在門口遇見子真,她笑著和我打招呼:“計劃書做的很精彩!”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陳述很爛咯?”我笑道,許久未曾遇到這種場景,全然鎮定,對我來說,已有些困難。
  “怎麽會?”她笑道,“十分鍾,意映會上樓來,要不要見見她?”看我的神情,她忍不住抿嘴微笑,“這樣吧,一會你和我一起去隔壁房間!”
  透過玻璃,看到她在眾人麵前,顧盼生輝,神采飛揚,內心有些酸澀,原來,做回自己的她,竟是這般光彩照人。
  “有何感慨?”
  “或許,在我身邊,她失去了太多的光芒!”
  “日月都可齊輝,徑天,你不是這麽愚鈍吧?”
  不禁愣住。

  第 19 章
  這日,正埋首看上月的月度總結,子真忽然打來電話:“徑天,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和風氏合作!”末了,又笑著加了句,“如果那時你還在風氏的話!”
  我亦笑道:“到時唐氏批發嬰兒用品,不知道有沒有折扣?”
  “說起來,如晗最近還好嗎?我都快兩周沒去看她了,不知道肚子有沒有再吹起來?”
  不禁莞爾:“現在,全家人,要找出一個不知煩擾的人,大概也就隻有她了!”愈是臨近預產期,大哥就愈加緊張,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如晗身邊!
  電話那端,傳來輕微的笑聲:“幫我問候一下如晗,我過兩天去看她!”掛下電話前,她又笑道,“不跟意映說聲恭喜?”
  放下話筒,看著麵前的電話,沉吟了片刻,伸手拿起話筒,號碼早已爛熟於心,或許,都可載入吉尼斯最快撥號記錄。
  “唐總,時經理她剛剛出去,請問您有事麽?”
  匆匆掛了電話,打她手機,竟然轉到語音留言,不由有些慌了,意映向來對工作百分百盡責,上班時間,不在辦公室時,隨身永遠帶著兩塊手機電板!
  忍不住起身,拿了外套,快步走出辦公室。
  開了車,在市區內打轉,“雲來”酒吧,她似乎已不願再踏入;“藍色星空”,隻在晚上營業;景泰樓,眼下並非就餐時間;“如君意”花坊,遠遠就看見沈如意在包紮一束玫瑰,想來她也不會在這裏;趕往時家的路上,忽然想起那時她與自己的笑談。
  “哪天實在累了,就一個人躺在公園的長椅上,隻聽風拂臉頰的聲音,回來後,又生龍活虎,化身無敵女超人!”
  心中微動,方向盤一轉,往右首拐去。
  市郊的紫藤公園,走了不到幾步,就看見她坐在湖邊,笑著展開雙臂,微風輕輕吹拂著她的頭發,這一情形,竟看的我有些癡了。
  正待上前,卻見她起身往前走去。
  莫明的,減慢了速度,偷偷跟在她身後。
  時逢金秋九月,公園內的一串紅,大麗花開的煞是豔麗,垂絲海棠已經結果,秋菊也已綻開蓓蕾,每每經過一處,她都要停佇稍許,看著那些花草,恬淡微笑。
  靜靜的走在小徑上,隻覺芬芳沁心,原來,九裏香也已然開花,香氣濃鬱,四處飄散,我亦不由得對著那密密叢叢的花朵微笑展顏挑眉。
  八角亭裏,一群戲迷在哼唱《白蛇傳》,她笑著駐足聆聽,唱至精彩處,與眾人一同鼓掌。
  一中年女子選了一段,淒淒婉婉的唱著“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對滿眼秋,山邊楓葉紅似染,不堪回首憶舊遊……”,我忍不住抬眼看她,正見她神情微頓,卻旋即抿嘴微笑,眉眼嘴角,依舊是和煦的春風。
  心中又有些悵然,看著麵前唱曲之人,不禁失神。
  一曲唱完,等我回過神來,已經不見她的身影,四處尋覓,終於在公園的出口看見她,還未開口叫她,一輛計程車已經停在她麵前,我隻得呆呆的看著她上車離去。
  回到公司,看見秦浩然坐在我辦公室,便笑著問道:“浩然,找我有事?”
  “唐總,早上君氏的葉總給你打過電話了?”他看了看我的表情,“最後的贏家,是中天?”
  “隻能下次再尋求合作了!”我笑了笑,他始終不肯跟著伊依叫我二哥,在公司,更是一板一眼,連“徑天”二字也不出口,“這一次,就當積累經驗!”一擊即中固然是最為圓滿,可是,參與這項議案最主要的目的,隻是給業界一個信號,表明風氏進軍新行業的決心和舉措,達成合作,其實隻是其次。
  “中天這一次的項目,是時意映負責的吧?”他忽然沉聲問道,眼神有些變幻莫測。
  “你何時看見我公私不分?”我不禁有些怒意,不是不曾想過要幫她一把,但是,我不想落人口實,更何況,對她,也是一種侮辱。對於這個項目,雖有私心,可是,全程到底,並不曾有半點疏忽,反而因為對手是她,愈加的用心。
  “對不起,徑天,我說錯話!”
  我笑著坐下:“以我和她的關係,是難免會讓人誤會!”
  “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關上房門,不由得搖頭苦笑,身邊之人尚且這般以為,明日消息傳出,希望別人能公正看待,隻怕是妄想了!
  翌日,看到一向少有偏倚的名流雜誌的這篇報道,細數了意映所有的關係往來,尤其提及與我的婚姻,更是意味深長,不禁失笑不已。將雜誌拋到一邊,撥了她辦公室的電話,轉念一想,隻怕是正撞槍口,到時,惹得她更為心煩,於是,又放下話筒。
  晚間,走出辦公室,又是一人走去車庫,想及回到家,也是孤單隻影,去找端己,隻怕又會被他取笑自作自受,索性減慢了車速,在市區內慢慢遊蕩。身後的車子紛紛按捺不住,從我邊上超車,某位仁兄還放下車窗,對著我喊道:“老兄,學烏龜爬行啊!”
  經過藍色星空時,想及店內的玉米炒飯,有些心動,這幾日沒有母親大人的懿旨赦令,不敢回家吃飯,日日泡麵水餃,實在吃的生厭了。
  停車時,忽然看見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意映她也在上麵麽?
  走進店內,第一眼便看見她和如意坐在窗前,於是走上前,意料之中得收到如意的白眼。我忍不住在心底暗笑,哪一日如意要是給了我好臉色,恐怕我還會不習慣了。
  見是我,她隻是微微一笑,刻意淡然。
  說不到兩句,如意已經開口趕人,我便笑著與她們道別,既然有如意為她勸解,我在一旁,怕是隻能讓她們掃興吧。
  匆匆走至門口,才想起來時的目的,於是回轉身,走向外帶處,買了一份玉米炒飯和珍珠白玉湯。
  周末,去林醫生的診所複診。
  “氣色比上次好了很多啊!”她一臉的慈祥,“想通了?”
  我笑:“正在努力!”
  她大笑出聲:“恭喜恭喜,都能對我老婆子開玩笑了!”
  我輕聲答道:“一直都怕有天她記憶力恢複,這次和秦浩然一同回來,我總算放心不少!”
  “徑天,遺忘有時候並不是逃避,而是為了更好的迎接未來,你現在明白,應該還不算太晚!”說著,她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還是千篇一律的黑色,偶爾換換口味,別連帶著我這裏都死氣沉沉!”
  “正努力說服我大哥把他衣櫥裏的衣服分我一半,經濟不甚景氣,要努力節約才是!”
  “你這小破孩!”她一臉的愉悅,大笑不已,“真想見見你年少時的模樣!”說完,又忍不住喟歎,“醫治過這麽多病人,你最讓我操心,如今總算可以放心!”
  “林醫生,謝謝你!”雖知言語太輕,但是依然忍不住誠心道謝。
  “真要謝我,到時給我免了滿月酒紅包吧!”見我有些沉默,忍不住問道,“怎麽,意映她不肯回頭?”
  我有些哂然:“不知道以何種借口!”端己的促狎並非全是玩笑,那時,我確實不曾用心追求。
  “以心換心最重要!”她了然一笑,“這句話雖老套,不過,也最為有用!”
  翌日,馭風突然上樓來,推開辦公室的第一句話就是:“晚上回家吃飯吧!”
  “老媽終於肯鬆口了?”總算可以吃到老媽親手做的飯菜,心情大好。
  “先斬後奏,你以為老哥我向二郎神借了哮天犬了麽?”他笑道,“更何況,即便狗膽包天,還是鬥不過老媽的五指山啊!”
  “我做完這些就回去!”
  “怎麽,周末都要淪為風氏的長工?”他笑著拉了張椅子坐下,“打你家裏電話,沒人接,就知道你在這裏窩著!”拿過我麵前的日曆,看見上麵被畫了圈的日期,他促狎道,“還以為你隻會記得伊依的生日!”
  “我幾時忘記過她的生日!”忍不住伸手輕觸褲兜裏的那塊玉佩,我笑了笑,“今天是和浩然約好,把這幾年的管理……”
  他連忙擺手:“別把你們公司的商業機密透露給我啊!”
  起身離開前,他又問了句:“打算何時功成身退啊?”
  “下個月初,辦理交接手續!”
  “那秦浩然豈非雙喜臨門?”
  “大哥,你想說什麽?”我不由的又是無奈又覺好笑,“伊依結婚,我高興都還來不及!”
  他笑笑:“反應這麽大做什麽?”
  “在說什麽?”秦浩然忽然出現在門口,看見馭風,笑著和他打了聲招呼,“馭風你也在啊!”
  “正要走了!”馭風笑著說道,“你們談吧!”
  等他走近,我把麵前剛剛整理好的資料遞了過去,“這是我在風氏幾年來所經手的幾個大型項目的規劃總結,這份,是各個管理層人員的流動情況,這一疊,是剛剛理出來的財務分析圖表,還有,”我把最邊上的一疊資料指給他,“這是和安盛合作的計劃提案,你拿回去看一下,到時,由你負責這個項目!”
  “安盛!”他低聲沉吟,旋即笑道,“好像又是和中天成為對手了!”
  我不禁挑了挑眉:“有問題麽?”
  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希望不要又一次成為她的手下敗將!”
  我假意漏過他這句話,笑道:“你先看著,有問題再提出來商議!”
  待處理完手中的文件後,已是暮靄沉沉,浩然活動了下身子,轉頭問我:“一起吃晚飯吧!”
  “不了!”我站起身,拿過外套,將文件一一合上。
  “佳人有約?”難得這種促狎語氣,跟我開玩笑。
  我不由得笑道:“你以為二哥像你啊,有伊依在家等著你!”
  他笑了笑,不置一詞。
  到家時,母親正在擺放碗筷,見到我,說道:“洗手去!”
  連聲應道,總算不再冷麵以對,我笑著走進廚房。
  吃了太久的外賣和速食,一坐定,我便隻顧埋頭吃飯。
  “餓鬼投胎啊,你!”母親笑道,“吃慢點,沒人跟你搶飯吃!”說完,轉頭對父親說道,“昨天我和伊依逛街,你猜我遇到誰了?”
  父親笑了笑,依然沉默不語。
  咳嗽了一聲,母親顧自說道:“我遇見意映了!”
  “是嗎?”
  父親的配合度實在太低,儼然一場經過排練卻依舊不成功的表演,看著母親對著父親不斷使眼色,我忍不住出聲問道:“她怎麽樣了?”
  “神采奕奕,逛街購物,心情不錯啊!”母親依然對著父親,“不像某個人,一天到晚都窩在辦公室裏!”瞥了我一眼之後,又接著說道,“聽說周顯的那位大公子對人家很有好感,都已經登門拜見過家長了,比起某人,可是有誠意多了!”
  “周世文麽?”如晗也出聲問道。
  “聽說剛從英國留學歸來,相貌人品,學識禮儀都是上上之選,稱得上是青年才俊啊!”這邊廂,大哥和她一唱一和,更顯默契。
  我不由得苦笑,就該知道,晚上這頓飯,即便不是鴻門宴,也不是家常餐會。
  “怎麽不說話了?”父親忽然放下了筷子,沉聲說道,“放心,你媽今天煮了一鍋飯,夠你吃的!”
  母親也接過話茬:“明天是她的生日,你再不好好把握,到時,可真的要看著她和別人成雙成對了!”
  “她未必肯見我!”
  “還沒約呢,你怎麽知道?”母親頓時喜上眉梢,“要不,老媽替你把她約出來?”
  “媽!”馭風突然插了句,“你讓徑天自己去吧!”
  “就是,老太婆別多事!”
  母親立即站起身,將杞子冷香雞和蜜汁火方擺到我麵前:“多吃一點,沒人給你燒飯,瘦了好多了吧!”
  我暗自歎了口氣,前後幾分鍾,遭遇兩重對待,意映你可知,沒有你在身邊,在這個家中,我已徹底失去了立足之地。
  周一,剛進公司,就被浩然拉住,商談完有關安盛的項目後,已是午休時分。關上房門,拿起話筒。
  “意映,有時間麽,一起吃飯吧!”午餐時間已過,下午茶又不是時候,唐徑天,你這是約的哪頓飯?
  “意映,能見個麵麽,我有話想跟你說!”廢話,難道約人出來,是兩相靜坐的麽?
  看到相架玻璃上映出的那張麵容,忐忑不安,猶豫不決,不由得汗顏,似乎遇上她,自己永遠都無法冷靜的預判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索性不作考慮,伸手撥了號碼。
  “唐二哥?”
  竟然是意秋接的電話,我大為詫異:“意映呢?”
  “不好意思,二姐剛剛出去,唐二哥你要是想約人,就要排隊咯!”電話那端笑道,“不過,要是換個人選,意秋可是很樂意奉陪哦!”
  我笑了笑,隨口聊了兩句後,便掛了電話。打她手機,竟然關機,是真的有約,還是不想見我?
  想及結婚當日她和意秋的冷淡場景,心中微動,於是放下手中的話筒,起身開門,恰見小曲抬手欲要敲擊的姿勢。
  “唐總,您要出門?”
  看著他手上的一疊文件,我搖搖頭:“怎麽了?”
  “南非方麵對我們這次的報價十分不滿,剛剛發來一份函電!”
  “不是按照以往的優惠價麽?”事先早已商定,怎麽會招來不快呢?
  他看了我一眼,輕聲說道:“市場部擅自把價格調高了5%!”語氣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不滿。
  是浩然!我不禁輕歎口氣,昨日已經跟他討論了許久,雖然按照現有供需情況,調高價格份屬情理之中,但與對方早已打成口頭協議,又怎能輕易反悔?
  “你把秦副經理叫進我辦公室來!”
  費了一番口舌,才說服他重擬了一份要約。看著他的背影,我連連搖頭,這般固執,不知將來風氏在他手上,會不會走的更好?
  看了看時間,已經兩點多,她的手機依然關機,忽然想起,周一,是中天的例行會議,不由得失笑,果然,關心則亂。
  將手頭的文件處理完畢之後,看了看時間,還未到中天下班時間,想來她應該還在辦公室,於是,和林秘書交代了幾句,匆匆下樓,經過大廳時,門衛笑著說道:“唐總,今天下班好早啊!”
  低頭看了下手表,是比往常早了許多,難怪一路上收到的都是這般驚詫的目光。
  到了中天的門口,正準備停車,忽然看見她走了出來,下意識的愣住,待回過神,她已坐上車子離去。
  鬼使神差的,偷偷跟著去了星悅飯店,玻璃窗內,正見她和一文雅男子談笑晏晏,不由得有些吃味,原本,她身邊之位,該是自己,而今,屬於她的舞台,已經逐漸將我的身影推除出去。
  見她忽然看向這邊,我連忙將頭縮回車中,看著前視鏡中的麵容,不禁恍惚。
  “離開了你,她反而生活的更為輕鬆,是不是讓你很有挫敗感?”想起昨夜和家堯聊天時他的話語,忍不住苦笑。似乎分手之後,唯一不適應的,隻有我一人而已!
  再次從車中探出頭,發現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忍不住推門下車。
  走進餐廳,四處看了看,她已然離去。卻發現浩然和一幫朋友談笑風生,遂走上前與他們一一打了聲招呼。
  出門時,浩然忽然追了出來:“徑天,送我一程吧!”
  “怎麽,不跟你那幫朋友聊天了?”
  “下午三點一直聊到現在,十年未見麵,話題也都該聊完了,更何況,我們才幾十天沒一起聚會而已!”說著,他轉頭對我笑道,“早上的事,是我擅做主張了!”
  我笑了笑:“引以為戒,等你掌控全局時,考慮的再過周全一些,就可以了!”
  “還要徑天你多多提醒我才好!”他側頭看了看窗外喧鬧的街市,笑著說道,“我剛才看到時意映了!”
  心中微動,一直都覺得浩然對這三個字特別的留意,今天主動向我提起,不知道是不是有話想說?
  “你和她,是不是真的無法回頭了?”
  我笑著問他:“怎麽對我這麽關心了?要是不想步我後塵,就好好對待伊依!”
  他沉默了片刻,繼而輕聲說道:“今天看見她時,才發覺她竟和中學時一樣突出,大廳這麽多人,一幫朋友目光的焦點,都是她,真是驚人的一致!”說罷,他自嘲的笑了笑。
  “當初怎會想起向伊依求婚的?”忍不住問道。
  他愣了愣,隨即低道:“像她這麽可愛直接的女孩,無論是誰,都會喜歡的,徑天你也不例外吧?”
  我忽然踩下刹車,沉聲道:“下車!”
  他登時愣住,看了看車窗外,問道:“怎麽把我送到這裏來了?”
  從風家大門往內望去,伊依房間的窗口依然亮著燈。
  “你和她的婚禮,下個月才舉行,不要等到一個月後才對別人說,你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我直直的看著他,“若是沒有把握能不能給別人幸福,趁早收回你的承諾!”
  他斜眼看了看我,旋即解下安全帶,推開車門。
  看著他的背影,我忍不住連連搖頭苦笑,想不到今日的秦浩然,竟是兩年前的自己!
  “你要插手麽?”我暗自問著自己,“唐徑天,你會去插手麽?”
  隻怕兩相都不得意,還會抱怨我多管閑事,有些事情,應該水落石出,明白清晰,有些事情,還是讓它掩埋地底,化成秘密更為合適!
  翌日,見到他時,發覺他精神有些不濟,想來不曾好眠,看到我的眼神,他目光立即遊離開,看來,已然作出選擇的他,心底依然有些不甘。
  都是不知足,回想自己,當日又何嚐不是如此!
  18日,伊依的生日舞會提前兩天舉行。看著書桌上的日曆,不禁無語,1931年的今日,恰是九一八事變,可惜,世人俱是健忘,年輕一輩,大都忘卻那段恥辱的歲月,想及,不由悵然若失。
  失神許久,直到手邊的電話響起。
  “二哥,怎麽還不過來?大家都在等著你呢,意映姐也馬上就要到咯!”
  於是,連忙收拾心情,起身上路。
  在花園外停了車子,還未走進大廳,遠遠就看見那個纖細的身影,不由得忘形,輕聲喊道:“意映!”
  她回頭,見是我,微微怔愣,繼而淺笑不語。
  斟酌許久,不知該用那句開場白,心中還在猶疑,已然開口出聲:“你來了?”
  她笑著頷首,向右首指了指:“伊依在那邊呢!”
  暗自苦笑,如今她的第一反應,似乎就是把我推離身邊。
  看見身邊端著飲料的服務身經過,我要了兩杯蘋果汁,遞了一杯給她。
  她伸手接過,觸及我的麵龐時,眼神微滯,我心中不禁有些許欣然,原來,自己對她,也不是全無影響!
  可是她的窒然隻是那短短的一霎,轉頭之後,再無其他情緒振動。
  看她隻是望著客廳正中的人群,神情又開始飄靈,腦海中竟然浮現出初次見到她時的情形,彼時,無人在她身側時,也是這般的沉靜安然,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自己站在她身側,卻已然被她當成隱形人。
  分手之前的那幾月,她在自己麵前,似乎也是這般遊離,目光的視線,永遠是越過我的肩頭,落在不知名的遠處!忍不住說道:“你還是這樣,在我麵前,就偏愛發呆!”
  她抬首看了我一眼,神情淡然,匆匆與她對視,依舊看不清她眼神裏閃爍的究竟是什麽!
  無奈的伸手,拿出那塊玉佩,生日那晚,依舊沒有勇氣走進時家大門,於是,任它在自己衣兜裏擺放了十日。
  眼眸終於有些靈動,光芒微現,聲音亦恢複了往日的溫度:“謝謝你,徑天!”可是,卻略顯客氣了。
  記得那日自己因為風氏和聯合航空的合作議案向她稱謝,她笑意盈然:“夫妻之間,謝謝這兩個字還這麽頻繁,是不是暗示我做的不夠稱職啊了!”
  “也是很早就準備好了的!”我笑道,結婚兩年,從最初刻意到如今的隨心,她的喜好,竟然已經銘刻在心。
  她笑了笑,卻依然少語,偶爾附和我的問話,敷衍之意,實在太過明顯,想及那日雜誌上她與顧維俊的嫣然笑顏,我忍不住輕聲歎了口氣,難道,真的不願再與我有所交集?
  “那些玫瑰花……”自她走後,大紅玫瑰依舊每日不絕,似乎她忘記通知那位男子,自己已經更換住址。
  她一臉的訝然:“玫瑰花?什麽朋友?”
  不由得驚異,不是她的朋友,難道是送給自己的麽?怎麽可能,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讓自己也忍不住失笑!
  兩相靜默時,伊依走來過來,總算打破了沉寂。
  將事先選好的鑽石項鏈拿出,遞給她:“伊依,生日快樂!”
  打開後,她欣喜不已,抬腕展示那條手鏈:“正好和意映姐送給我的配成一對,你們倆,還是這麽有默契啊!”
  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卻見她依舊隻是微笑,滿心的挫敗,一向都知,笑容是她的保護傘,所有的情緒,她總是藉由笑顏來掩飾。
  看見向這邊走來的秦浩然,我下意識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攔在了他們之間。
  他一臉的欣喜,意映卻是神色如常,看來,兩人之中,似乎隻有浩然還記得,當日曾是校友。見他一徑與她交談,我忍不住插了句:“伊依,維俊怎麽沒來?”
  “顧師兄說他家裏有點急事,可能趕不及了!”伊依的眼神似乎有些疑惑了,看了看我,又轉而看向浩然。
  不遠處,伊依的幾個朋友已經將蛋糕推出,她連忙將浩然拉了過去,又笑著招呼我和意映。
  我輕聲叫她:“走吧!”看著伊依挽著浩然的左手,忍不住亦伸手去牽,卻發覺,她已走至自己另一側。
  蠟燭點上時,伊依合掌許願,我在一旁靜靜看著她,已然想不起當日為何那般衝動,忍不住深吸了口氣,看向地麵!
  突然覺得空氣中有些異動,抬首看站在對麵的意映,卻見她竟是一臉的悠然神往,心中一顫,這般熱鬧的場景,似乎主角從來都不曾有她!不由得汗顏,時至今日,才發現,她也是酷愛熱鬧和喧囂!
  切完蛋糕之後,眾人紛紛拿著蛋糕四處投擲,與往年一樣,我早早退到一邊,看著大家的嘻笑打鬧,心中其實還是有些躍躍欲試,忍不住側身看她,竟見到一張綻放的笑顏,心中微顫,不知有沒有機會,為她也舉行這樣的一場生日宴會?
  音樂聲響起時,我走向她:“下一支是華爾茲,想請你跳,可以嗎?”
  她有些愕然,旋即輕聲拒絕,時日太久,已經忘記舞步,言下之意,已然忘卻與我一同生活的過往。
  “我過去坐一會,許久沒有穿這麽高的鞋,站的有些累了!”聊了不過兩句,她便托詞走向另一邊。
  不禁大感挫敗,轉首看向舞池中央,見到秦浩然的身影時,我忍不住在心底暗歎,不知道他何時才會明白,最適合他的,是現下的探戈而非華爾茲。
  見她起身向伊依告別,我亦走上前,正巧聽到浩然要送她回去,連忙說道:“我也要先走了。意映,還是我送你吧!”
  她笑了笑,最終還是點了我的將,我下意識的微笑,一向都知,她怕麻煩,秦浩然對她而言,依然隻是個不相幹人士。
  去如意花坊的路上,忍不住打開收音機,恰巧聽到主持人提及那段曆史。
  她歎了口氣:“總算有人記得!”
  我接道:“隻要有心,就不會忘記!”
  她笑了笑:“有些事,應該銘記在心,有些事,卻也要拋之腦後!”
  大為哂然,諸般暗示,時意映,已與你唐徑天無關!
  刻意選擇了那條經過翠微路的路線,快到“雲來”酒吧時,她忽然大喊了聲“停車!”
  嚇了一大跳,連忙踩下刹車,轉頭問她:“怎麽了?”卻見她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趕緊跟著下車,透過玻璃窗,看到靠窗的那張桌子邊的身影,大為恍然,連忙快步追上她。見她一臉激動,急忙伸手攔住她,將她拉了出來。隻怕一場鬧劇出來,最後受傷最重的,不是別人,還是她自己!時家的人,個個冷清,惟有她,依然滿腔親情!
  被我強行拉出酒吧,她沉聲道:“你可知坐在那裏的,是誰?”
  時正廷,風流二字,社交圈中早已聲名遠播,近年來雖收斂不少,但如今看著他與那位年輕女子如此親密情形,隻怕誰都明了兩人的曖昧。
  先有意映母親,後有方碧雲,現在,又多出一個妙齡女子,可是,意映她還是勘不透!
  她麵如死灰,低聲喃喃:“今時今日,我才算明白了大姐的心情!”
  看著她麵無表情的臉龐,我不禁惶然,輕挽她右臂,“意映……”
  她忽然轉頭問道:“徑天,你還記得那張2號桌嗎?”
  未曾料到她會這般詢問,心跳微微一頓,正待開口,卻見她一臉的忿然:“你們牽起另一個女子的手時,難道就從沒有想過被拋卻的那雙手的感覺麽?”
  從未見她如此淒婉絕決,即便是向我提出離婚那晚,也未曾見過這種表情。我不禁大為震撼,當日,明明知道,最終有可能會傷害到她,卻依然一意孤行,而今才知當時錯,唐徑天,彌補二字,當真可以抹去一切麽?
  長歎了口氣,我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卻發覺,手掌觸及的身軀,是如此的冰涼。
  她將我輕輕推開,往酒吧內看了一眼後,說道:“還是要麻煩你送我去如意那裏了!”
  我不由得苦笑,轉瞬之間,她已武裝完畢,穿上盔甲,不再需要我的關心!
  一路沉默,即便我努力尋找話題,她卻依舊不肯出聲,意映意映,你要我如何才好!
  到了如意的住處,照例收到白眼和冷遇,隻能將車子停在遠處,看著花坊的燈亮至深夜。終於等到燈火熄滅,我沿著來時的道路慢慢折返。
  回到家,母親的留言差點擠爆語音信箱。
  “見到意映沒有?”
  “她有沒有說什麽?”
  “有沒有把老媽的話帶過去!”
  哎呀,忘記告訴她,老媽讓她回家吃飯!
  “你到底在做什麽,這麽晚都不回來?”
  “難道和好了?”
  ……
  不由得失笑,這幾年,自己似乎也已漸漸感染了老媽的羅嗦!想罷,又忍不住莞爾,若被她知道,我在背後是這種想法,隻怕一年半載都進不得廳堂了!
  翌日,往她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依舊很冷淡的語氣,可是,卻明顯感受到她的心緒不寧。忍不住向她告知風氏也要參加競標的消息,或許,工作上的壓力可以轉移一下她的情緒。
  放下話筒,麵前的端己促狎道:“徑天,你這算不算以權謀私?”
  我笑了笑:“是又如何?”
  他湊近我,忽然扯了扯我的下巴:“不是人皮麵具啊!”
  我伸手將他揮開:“怎麽最近這麽空閑?”
  “唐二少的追妻大戲,我當然不能錯過啦!”
  “少來!”我將手中的紙筆遞給他,“狗頭軍師有什麽建議,敬請賜教!”
  他看了看那份計劃書,笑道:“不是準備讓我給中天放水吧?”
  “那你就等著被你老爸趕出律師界吧!”
  說笑間,母親突然打來電話。
  一接起電話,我立刻將話筒遠遠拿開,果然,母親在那端又在連番責罵。
  “伯母的中氣還是這般盛足啊!”放下話筒,他朗聲笑道,隨手翻到下麵一份文件,突然愣住,“這是……”
  “你覺得這次意映還會在中天留多久?”時正廷的事情,隻怕會傷透她心,中天,不會是她的避風港!
  “這還差不多!”大笑了幾聲,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份內部資料你怎麽弄到的?總不至於你和意映互通有無吧?”
  我笑了笑:“孔方兄的威力,你又不是第一次見識到!”
  “走了!”聽到門外的聲音,他起身笑道,“晚上預備好美酒佳肴,我上門來拜候!”
  “肯放棄一屋子的美女佳人?”忍不住取笑他,近來,聽說陸伯父伯母為他安排大小不一,各式相親宴會,儼然要把不成材的兒子推銷出門!
  “你不知道,現在孔方兄對我來說,更有吸引力一點麽?”
  兩日後,恰逢周末,正在書房小憩,電話鈴聲響起。
  “徑天,是我!”
  大吃一驚,差點從椅子上跌落下去,竟然是甚少聯絡的時意安。
  “大姐?”不會是時家出事了吧?
  “我要去西藏了,半個小時後的火車,是向你說聲再見的!”她輕聲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幫意映一把!”
  “我會的!”
  她忽然輕笑出聲:“希望你有足夠的耐心!”
  放下電話,不禁苦笑,原來,她也知道,自己此次,道路坎坷!
  這日,從公司下班,剛走到半路,懷中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如意,救我,我在宏業酒店!”
  意映?!

  第 20 章
  心中惶然不已,方向盤一打滑,差點迎著對麵的路燈直直撞去。
  深吸了口氣,唐徑天,冷靜冷靜,意映她的聲音,雖然虛弱,卻沒有一絲慌亂,應該不是,應該不是……忽然想起,她一向有輕微的胃病,以她的個性,遇到她父親這件事,難免會失眠心煩,會不會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連忙給酒店服務處打了個電話,查詢意映所在的房間,請他們幫忙去查看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猛踩油門,趕往宏業酒店,經過南山路時,猛然想起,霍醫生就住在這附近。
  噔噔噔敲開房門,霍阿姨一臉的詫異:“徑天,這麽晚了……”
  “霍阿姨,來不及了,路上再跟你說吧!”
  她笑著按住我的右手:“那你總得讓我穿件衣服,帶上藥箱吧!”
  途中,她見我神色慌亂,笑道:“要不,讓霍阿姨來開車,我可不想還沒救到人,自己先去閻王殿報到!”
  我輕吐氣息,盡量平複自己的情緒:“不知道意映她現在怎麽樣?”若非無法忍受,她不會伸手向旁人求救!
  “放心,意映行事一向都有分寸,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她輕拍我右肩,“現在你的首要任務,是要讓我們兩個安全到達目的地!”
  側頭對她笑了笑,順帶也安撫自己的心亂如麻。
  “還是專心開車吧,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我可不想讓自己的眼睛大倒胃口!”
  到了酒店,發現工作人員才正要趕去意映的房間,從來不知道,四星級的酒店,工作效率原來是這麽的差勁!
  打開房門,她一臉的蒼白,看到我時,更是滿眼的詫異。她期待的人,原本就不是我啊!
  幸而帶了霍阿姨過來,就知道她肯定不願去醫院!
  “還好隻是胃痙攣,外加輕微的發熱……”檢查完之後,她轉頭看向我,“今晚你留下來照顧她吧!”說罷,還使了個眼色。
  我不禁苦笑,隻怕她是不能如我倆的願!
  果不其然,她立刻出聲拒絕:“霍阿姨,您忘了我和徑天,現在已經離婚了!”
  意映意映,何時你才不會把這兩字時時刻刻掛在嘴邊,提醒我這個下堂之夫!
  於是,隻能拜托霍阿姨留下來照顧她。
  看著她全無留客之意,我隻得匆匆離開,有霍阿姨在她身邊,應該可以放心!拿著手中的藥方,明日一早還得去藥店買藥,先回家休息吧,順便給她帶幾本書,讓她解解悶!
  一路慢慢行駛,思緒萬千。這般晚夜,她獨自留在酒店,莫非和家中鬧翻?意映她向來看重親情,不知道此刻她會是怎樣的心傷?忍不住歎了口氣,說起來,自己真是太過幸福,可惜,卻一直都不懂得珍惜,隻顧蹲在牆角,眼裏,隻有自己身上那道淺淺的傷痕!
  “唐徑天,你這個樣子,哪有半點錚錚男兒氣慨?”
  想及大哥那時一臉的怒容,我不禁莞爾,唐徑天,非但沒有半分男子的灑脫,比之女子都差上太多!
  到家門口時,遠遠就看見伊依坐在長椅上。
  連忙下車,走近她:“找二哥有事?”
  她點了點頭。
  “那上樓再說,外麵風大,當心又著涼!”
  她搖了搖頭:“我隻問幾個問題,林叔叔還在車上等我呢!”
  “有事在電話裏問二哥不就行了,幹嗎還要特意跑過來?”
  她將手中的那張報紙遞給我:“今天早報的新聞!”
  我拿過,展開看她指給我的那個版麵,照片中,意映和秦浩然相對而坐,正中的那束玫瑰,紅豔似火。
  不禁氣急,這個秦浩然,到底要做什麽?
  “花是二哥送的!”我將報紙整整齊齊疊好,“二哥當時有事中途離開,浩然隻是碰巧遇上而已!”不找浩然和意映,伊依她直接跑過來問我,無非是想從我這裏得到讓自己安心的答案。
  “可是……”立刻轉憂為喜,不過,滿臉的疑雲依舊沒能散開。
  “你即使信不過二哥,也應該相信意映她的為人啊!”我笑著指了指門口那束大紅玫瑰,“二哥今晚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呢!”該感謝那位不知名的男士,免費預備最為重要的道具。
  “為了這麽點小事,胡思亂想,你不怕意映她生氣,難道就不怕惹惱你那位親親未婚夫麽?”
  她大為窘然:“不要告訴意映姐好不好?”
  “你不知道,現在二哥要見她一麵,難於登天麽?”
  “要不要我……”
  “趕緊回家吧,要是感冒著涼,二哥可真是罪過大了!”
  目送她上車離去,我低頭展開報紙,看著她笑意嫣然,五味雜陳,雖明知她對秦浩然無意,但是,依舊止不住的酸意!意映,你可知,這樣燦爛的笑容,已有五月又八天,不曾在我麵前綻開了!
  將報紙胡亂合上,打開房間,看著冷清空蕩的房間,隻覺寂寞無趣。用了八年的時間,才將心頭的那根刺拔除,若是意映你不肯回頭,我要花上多久,才能將你忘卻?
  心亂如麻,心亂如麻!
  頓時坐立不安,如無頭蒼蠅般,在房間內四處走動,最後,還是在椅子上坐定,攤開報紙,就當是睡前打發時間!匆匆掠過這則報道,藍色“夢幻緣”,未曾聽說,不過看布置,該是個頗為雅致浪漫的地方。秦浩然帶她去,心意已明,忍不住又怒意上揚,走到電話邊上,拿起話筒。
  連撥了五個數字後,才想起,當日自己與他,何嚐不是一樣自私,哪來的資格訓人?於是,放下話筒。
  匆匆洗漱,上床休息前,忍不住將案頭的那張報紙拿起,細細翻看。自從我和她離婚之後,中天和風氏這幾個字樣,已經頗為敏感,更何況,加上時意映三個字,幸而還未宣布伊依和秦浩然的婚訊,否則,隻怕這副圖片就要出現在頭版而非三版上了!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三人成虎這出戲,想不到我與她,相繼成為主角。
  靠在床頭,卻了無睡意,索性將這張報紙展開,仔細的瀏覽。看到正中那一欄節目預告時,正欲跳過,忽然看到那部她想看許久的電影的名字,連忙拉開抽屜,拿出紙筆,小心記下。
  深夜時分,終於支撐不住,昏昏入睡。
  翌日清晨,很早便醒轉,看窗外,依稀還有晨星閃爍,想及之前她每逢胃疼,就會熬一鍋清粥,心中微動,昨夜老媽才往家中塞了一大包食物,於是,快步走到冰箱前,打開一看,真有一小袋黍米,不禁大喜。
  “夏用綠豆,冬用黍米”,淘米時,想起那時她一板一眼教自己煮粥時的情形,“見水不見米,非粥也;見米不見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膩如一,而後謂之粥。古人都說,寧人等粥,毋粥等人,要多點耐心才可以!”
  一失神,差點連米帶水一同倒入水池中,連忙集中精力。
  該放幾碗水呢,兩碗,三碗,還是……匆匆跑到書房,打開電腦,終於又一次體會到網絡的方便,各式粥飯的烹製方法,一應俱全,海鮮粥太過清涼,皮蛋瘦肉粥,不合她口味,看到排骨粥的做法,連忙抄下。
  走回廚房,將排骨放入鍋中,插上電後,我不禁在一旁暗自得意。
  終於聞到濃鬱的香味,看來,第一次出馬,效果還算不錯,又忍不住得意一番。
  盛完粥,換了件外套,開車趕去藥店,才發覺,還未到開門時間,隻得坐在車中等候。
  八時許,終於有人打開店門,連忙下車走進去。
  藥店夥計拿過單子看了幾眼,笑道:“還以為是什麽大病,平常的止痛去熱西藥而已,要這麽心急火燎的麽?”
  我苦笑了笑:“麻煩快點行麽?”七點開始的電影,若是再拖延一下,隻怕她又會看不到結尾!
  到了她房間門口,正要按鈴,霍阿姨忽然走了出來:“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意映呢?”
  她輕聲答道:“還睡著呢,你別吵醒她!”說完,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保溫杯,“有沒有霍姨的份啊?”
  不由得哂然,隻記得病人,忘記這裏還有一個醫生!
  “進去吧,別愣著了!”她忽然笑了笑,“以你的廚藝,霍姨還是去路邊攤喝稀粥比較實在!”
  窘然不已,想不到我拙劣的廚藝,已經聲名遠播。
  走進房間,推開臥室,走近了深深凝視,饒是在睡夢之中,她依然微蹙眉頭,是在想什麽呢?我忍不住屈膝蹲下,卻見她翻了個身,背轉向我,登時愣住。
  “不輕易拒絕別人,是因為一旦決定轉身,我就不會再想著回頭了!”
  那日,笑她每次都那麽容易心軟,旁人的要求,常常不假思索,滿口應承,從不肯拒絕推托,她笑著回答我的,就是這一句。
  呆呆的看著她的後背,半晌,依然未見她轉頭,隻得起身,伸手輕輕將被子往上拉了幾寸,蓋過她的肩頭,然後走出房間。
  坐在沙發椅上,正考慮要不要把影片最後那一段錄製下來,聽到臥室裏已然有輕微的響動。回頭看時,正見她輕拍雙頰,笑著搖頭。
  正要出聲喚她,忽聽得手機鈴聲響起,差點吃了一驚,見她對著手機屏幕淺笑盈然,不由得暗自猜測,會是誰呢?
  心隨意轉,腳下,已輕輕移動,走到了臥室門口,差點與低頭走出門的她撞個滿懷。
  看見我,她神情微微一窒,卻並未有太大的訝然,對著我笑了笑,旋即越過我,走去盥洗室。
  大為沮喪,如今,一條短信的吸引力都比我這個活生生的實體來得強烈,忍不住悄悄走進房間,瞄了一眼擱置在椅子上的手機。看到屏幕上“該吃藥了”四個字時,啞然失笑,原來,是霍姨的傑作!
  聽到盥洗室內洗臉的水聲,連忙走出臥室,走到窗邊的飲水機旁,倒了杯溫開水。
  洗漱完畢,看她依然有些呆滯,我將杯子遞給她:“先吃藥吧!”
  去熱的那種西藥,要在飯前服用。
  看她低頭拆開藥包,將糖衣藥丸放入口中,仰首喝水,我忍不住又看的失神了,莫怪乎西子蹙眉,黛玉輕咳,都有人欣賞,如今,看她吃藥,我都差點心潮起伏。
  連忙定了定神,伸手將保溫杯拿過,倒了一碗粥給她:“第一次熬粥,也不知道味道會怎樣,也沒勇氣去嚐!”
  喝了幾口之後,她抬首笑道:“還不錯,不過三樓就有餐廳,皮蛋瘦肉粥,海鮮粥,且是大廚烹製,不是省卻了很多麻煩?”
  不由得欣然,忍不住也與她開起玩笑:“你不是說皮蛋的味道聞不慣,海鮮,你又過敏?”更何況,將老媽昨夜熬給自己的那碗雞湯悉數倒了進去,味道應該不會很差才是!
  聽到我這句話,她似乎有些愣神,看著我發呆。
  從未見到她這種目光,不是審視,不是欣賞,也不像是不快,我不由得有些無措,假意低首看時間,忽然想起,電影已快尾聲,連忙提醒她,今天有重播。
  她迅速放下手中的瓷碗,打開電視。
  影片曾經陪著她看過半集,在我眼中,實在無趣又惡俗,偏偏她卻喜歡的不得了,而今細細觀賞,依舊看不出有什麽吸引人之處!最後那個場景,更是差點讓自己吐血!
  終於熬到結尾,正待起身,卻見她,泫然淚下,難道,是自己太過膚淺,根本未能領會這部影片的個中含義?從未見她在我麵前落淚,即便是那夜,她也隻是愣神恍惚而已,心慌不已,連連叫她:“意映,意映!”
  “寧願不看結局!”她伸手接過我遞去的手帕,拭幹眼淚,旋即抬首笑道。
  以她往日的脾性,沒能看到結局,隻怕會遺憾一生!
  “同樣是遺憾,我情願看到的是斷了雙臂的維納斯!”
  大感怔惶,忍不住抬眼看她表情,意映她一向看重結局,而今對我說這番話,是不是暗示,彼此之間,她從未曾想過,要重改一個結局?
  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隻能說了句:“粥都涼了,再倒一碗吧!”說完,大為鬱卒,在她麵前,何時變得這般口拙?
  她搖了搖頭,低頭靜靜的將碗裏的排骨粥喝完,放下碗勺時,忽然抬首對我笑了笑:“現在很少看到用手絹的人了!”
  我笑著答道:“那日看生態保護宣傳片,感觸太多!”
  “若是天底下都像你這般,地球也不必擔心自己的壽命幾何了!”難得的俏皮,看在我眼中,不亞於一道解封符咒。
  想及,難免有些欣然:“一個唐徑天已經難得了!”
  “那我豈不是愈加的難得?”
  如她這般赤子情懷,是該值得身邊之人好好珍惜,心念剛起,已經脫口而出。
  她登時愣住,偏過頭,看向一旁,須臾,微微笑道:“但願未來檀郎,能知道我的珍貴!”
  意映,意映,你這是給我打什麽啞謎?看著她一臉的沉靜,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得含笑以對。
  良久,見她依舊淡定默然,我隻得借故拿起保暖壺,又倒了一碗粥:“要是可以,我明日再給你煮!”
  “樓下的白粥,味道也不錯!”拒絕之意,如此的明顯。
  長歎了口氣:“意映,你從不肯將就的麽?”真的一旦決定轉身,就不肯再回頭看看身後的景致,即便那裏已經重換了一片天地!
  她隻是淡淡一笑,依然沉默,隻字片語都不肯吝惜!
  大感無措,不知該如何應對,想及昨日那則新聞,未加思索,脫口而出:“意映,伊依下個月要和秦浩然訂婚!”話音剛落,才覺不對,不由得懊惱萬分,一向不屑背後說人閑事,而今,心神恍惚之間,竟在她麵前公然拆浩然的牆角,實在太過小人!
  她笑了笑,輕聲說道:“是嗎,要恭喜伊依了!”
  不由得暗自苦笑,她竟然會錯意,言多必失,老祖宗的金玉良言回頭應該多多拜讀才是!
  “剛才看片子看的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徑天,就不送你了!”她已然不肯聽我解釋,起身微笑,儼然一副奉茶逐客的姿態。
  惟有識趣的站起:“我明日再來看你!”眼下,隻怕我再多言語,也會被她看作是欲蓋彌彰。
  下樓取了車子,趕往公司,開到風華路時,才發覺,已多走了三個路口,忍不住搖頭苦笑,從未這般失魂落魄過!
  總算平安到達風氏,走進電梯,看著右上角不斷跳動的數字,想起離開飯店時她的那句話:“明天我會搬到公司去住!”言下之意,從此你我涇渭分明,兩不相幹,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想及起初的情形,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該叫什麽,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還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意映意映,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再這般長籲短歎,隻怕自己真要未老先衰,為世界人口的老齡化做貢獻去了!
  一路胡思亂想,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差點與來人迎頭撞上。
  “伊依?”大為詫異,不去好好籌備婚禮,跑來公司做什麽?
  看見我,她迅速偏過頭,輕聲叫了聲“二哥”,作勢就要離開。
  一眼就看出有些不對勁,我連忙伸手拉住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跟浩然有關?”
  話音剛落,她已經低聲抽泣。
  輕拍她後背:“先去二哥的辦公室再說好不好?”
  走進辦公室,一麵給她泡了杯熱茶,一麵打電話給市場部:“讓秦經理過來一趟!”
  “唐總,秦經理今天請假……”
  於是,又打他的手機,意料之中,被轉到語音信箱。
  心中已經了然,難怪伊依會到公司,想必秦浩然打定主意,要避開她!
  “你昨天去找他了?”看來那晚的說辭還是沒能打消她的疑慮,卻見她搖了搖頭。
  “那……吵架了?”看她不說話,我大感頭疼,怪不得古人有訓,“清官難斷家務事”,忍不住說道,“你什麽都不肯說,二哥怎麽幫你?”
  “他今天打電話來說我們兩個也許不適合!”依然泣不成聲,斷斷續續把這句話說完。
  “然後呢?”看她已經哽咽不能語,我輕聲猜測道,“他是不是說想一個人安靜一下?”
  看她連連點頭,我歎了口氣:“這幾天公司事情太多,可能二哥給他的壓力太大了,就讓他好好休息一天吧!到了明天,或許,不用等到明天,他就會想通了!”
  “不能等!”她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大聲叫道,“二哥,你一定幫我找到他,過了今天……也許……也許……”
  我低頭看了下時間,已經十點三刻:“沒吃早飯,是不是?”
  拉著她去對麵的餐廳吃飯時,腦海中不禁閃過一個念頭,若是換作意映,隻怕她不會這般虐待自己的腸胃。對她而言,除了工作,似乎沒有什麽比食物更讓她看重的了!想及,又忍不住暗自擔憂,不知道她會不會又忘記吃藥?
  “二哥……二哥……唐徑天?”
  聽到伊依的聲音,連忙回過神來:“吃完了?”
  開著車,在市區一圈一圈的打轉,平日裏他常去的茶吧、餐廳、公園……甚至偶爾閑行漫步的小巷,她都如數家珍,一一指點,是那般的稔記於心。
  想及當日端己與自己的那段對話,不由得汗顏,同樣是對待心上之人,我與伊依,天壤之別!
  心上之人,心中一頓,腳下差點踩了刹車,早應該明了才是,這些時日的輾轉反側,魂牽夢繞,對她,早已不僅僅是喜歡二字,時意映三個字,早已印刻在自己心上!
  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若非身旁的伊依一臉愁容,隻怕此刻的自己,會一身輕鬆才是!
  “他會去哪裏呢?”伊依的聲音已是滿滿的哭腔,“平時他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沒理由啊!”
  我亦暗自思量,想及他這幾日的言行舉止,忍不住將車子轉向翠微路。經過雲來酒吧時,遠遠便看見意映的身影,正待轉頭,一旁的伊依已連聲喊著“停車停車”!
  剛把車子靠在路邊,還未停穩,她已經打開車門,大步往酒吧走去,我隻得緊跟在她身後。
  靠窗的那張桌子邊,秦浩然正和意映笑著說些什麽,我正待上前與他們打招呼,看見一旁的伊依已然站立不穩,一臉哀怨,隻得伸手扶住她肩頭。
  “秦浩然,你竟這樣對我!”
  伊依的話語一出,意映旋即回頭,看見我們,依舊一臉沉靜,可是眼底一閃而過的光芒,讓我暗暗叫苦不迭:還是惹她生氣了!
  果然,麵對伊依的指責,她起身對秦浩然笑道:“你們這排的是哪一場戲啊?”難得的譏諷語氣。
  我連忙開口說道:“意映,我想與你好好談一談!”
  “那唐總你得預約了,意映今晚的聊天權,已經拍賣給我了!”身後,如意的聲音忽然響起,有些訝然的同時,又情不自禁的鬆了口氣。
  伊依的神色頓時微霽,輕聲問道:“如意姐,你怎麽也會在這裏?”
  “我們三個本來就是一起來的,我剛剛不過是取落在車上的手機罷了,是吧,老同學?”
  伊依大奇:“老同學?”說著,轉頭看了我一眼。
  “是啊,我們中學都是在景文一中念的啊!”說完,如意她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秦浩然,“怎麽,今天不是同學會麽?”
  “我跟如意一會兒還有點事,既然你們來了,浩然就不用我們陪了!”她笑著走出位子,走到伊依身邊時,輕聲說了句,“浩然剛剛跟我們說了,伊依,到時可別忘了給我和如意發喜帖啊!”
  伊依的臉頓時緋紅,低聲叫道:“意映姐!”還是小女兒心態啊!
  我歎了口氣,這邊廂,應該雨過天晴,那邊,隻怕已經電閃雷鳴。連忙跟著走出酒吧,朗聲喚她:“意映!”
  她側轉頭,微微笑道:“還有何指教?”已然動氣!
  登時慌神,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隻得說道:“意映,早上的話,你想的太多!”
  “是嗎?”
  意映,你根本就會錯意思,你心中所想的,根本不是我本意。隻覺越說越是混亂,唐徑天,你引以為傲的邏輯思維呢,平日裏也算不錯的口才呢?通通消失無蹤,飛到爪哇國!
  她輕聲笑了句:“我想什麽,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不是麽?”說完,坐上如意開過來的車子,旋即離去,隻留下我一個人看著即刻消失無蹤的車影發呆。
  回到酒吧,發覺伊依已經靠在浩然的肩頭睡去,擔憂焦慮了一整天,如今一顆心終於放下,她已可安然入睡!
  浩然輕撫她後背,眼神中,滿腔的溫柔,看在我眼中,卻覺莫明的諷刺!
  “你這算什麽?”壓低了聲音問他。
  他低首看了看懷中的伊依,苦笑道:“有這般靈秀的女生喜歡自己,本應該知足才是!”說著,長歎了一聲,“我會好好待她!”語畢,他將她輕輕抱起,經過我身邊時,輕道,“二哥,我真的是很羨慕你!”
  微微怔神之後,我走向門口:“坐我的車吧!”
  他搖了搖頭:“我自己開了車來!”
  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感喟,希望他和伊依,不會重蹈我和意映的覆轍!
  忍不住折回店內,要了杯Huricane,喝了一口,差點沒嗆進氣管,於是,隻得放下。看著窗外車流人往,暗自問自己,是不是有些事,真的勉強不來?
  此後的幾日,連著給她打電話,卻依舊沒有半點回音。
  “時姐她在開會,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時經理她剛剛出門,請問您有事麽?”
  ……
  疏離有禮的語氣,明顯的推搪敷衍意味,我卻樂此不疲,每日一走進辦公室,就先拿起話筒,難怪端己笑我有自虐傾向,想及,不禁莞爾。唯一如意之事,便是母親終於體恤我的辛勞,每日給如晗大補湯水時,也不忘通知我去分一杯羹!
  正搖頭微笑時,浩然敲門進來:“晚上接待安盛的代表,你去還是我去?”
  “一起吧!”我低頭看了下時間,也差不多該去機場了,“順便把你引見給他們!”安盛的李威力之前已經見過幾次麵,既然這個項目交由浩然他負責,應該讓他逐漸熟悉各項人事!
  起身推開椅子,見他仍然站在原地:“怎麽,有事?”
  “晚上有個學弟開生日舞會,請了我去參加!”他低頭沉吟了片刻,隨即笑道,“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到時再給他補上一份生日大禮好了!”
  “那……走吧!”我打開房門,回頭叫他。
  “我先回辦公室把資料帶上,路上也好順便複習一下!”
  一個多月的敲打磨練,他的急進情緒已經收斂許多,舉手投足間,已經多了幾分沉穩,欠缺的,不過是經驗而已。
  趕往機場的路上,聽見他正給伊依打電話:“晚上我不回來吃飯了,你別等我了!”
  又忍不住在心底暗歎,他們兩個,真的會幸福麽?
  見我看向他這邊,浩然笑著舉高手中的電話:“我怕她擔心!”旋即又加了句,“其實,有個人一直牽掛自己,這種感覺,也挺幸福的!”
  “那你呢?”對他們兩個,還是免不了雞婆!
  他笑了笑,繼而低聲答道:“我現在隻知道,該去追求什麽,該放棄什麽!”
  “對二哥還要繞口令麽?”我促狎道,暗自放下一顆心,兩人都已經成年,我再多事,隻怕多此一舉!
  順利的接到安盛一行人,將他們悉數帶去太白居。李威力依舊對店內大廚的牛肉炒麵念念不忘,一進門,就立刻喊了路師傅,要了兩大盤炒麵!
  趁機將浩然介紹給他:“秦浩然,我們公司的市場部經理,這次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旁邊突然插了一句:“秦經理,聽說下個月您就要和風氏的千金訂婚了,是麽?”
  消息竟然如此靈通,我見浩然有些呆愣,正待開口,卻聽他已經搶先答道:“感情到了一定階段,自然會想到要結婚廝守!”
  李威力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身為東床快婿,壓力很大吧?”
  “也有不少好處,提醒自己要加倍努力,更何況,成績也比較容易被大家所知!”
  李威力朗聲大笑:“唐總,他這番話,很讓我受用啊!”
  忽然想起資料中提及,當年李威力也曾被人說是依靠裙帶關係爬上高位,我不禁含笑以對,這一來一往,兩人已有些惺惺相惜!
  吃到一半,馭風的號碼忽然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我剛剛從顧荀的生日宴會上出來!”
  顧荀?那個新近回國的音樂家?特意打電話給我,大哥他不會隻是無聊的向我描述宴會的盛況吧?
  心中微動,忽然想起那則新聞,忍不住問道:“你看見意映了?”
  電話那頭頓時傳來清朗的笑聲:“人家顧維俊的動作迅速,徑天你的反應也不算遲鈍啊!”
  肯在家長的生日會上露麵,是不是表明,意映她已經屬意與他?
  “徑天,怎麽了,臉色這麽差?”不知何時,浩然也跟著我走了出來,輕輕的推了推我。
  連忙回過神來,我轉頭對他說道:“這裏就先交給你了,我有事要先走!”
  重新走入店中,致歉辭行,匆匆趕往顧府。
  遠遠便看見那棟別致的房屋,燈火通明,衣香鬢影,熱鬧非凡。
  穿過花園,剛剛邁入大廳,還未來得及四處觀望,身邊已有人叫著我的名字:“唐徑天?”
  側身一看,是如意的小弟沈修文,一臉的淡定沉著。
  端視了我片刻,他輕聲笑道:“你來找意映?”
  我點點頭,往大廳內望去,目光越過人群,很容易就看到那個站在舞池邊上的纖細背影。看到她身側無人,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一會宴會結束,我會送她回家!”語氣之中,竟也是一樣的執拗和堅定。
  果然是姐弟,我轉頭,看見他眼中流露出的挑釁意味時,不禁有些怔神。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她,心底暗自苦笑,原來,對手如此之多!老天定是看我前次太過輕鬆,所以,這一次,安排重重難關,執意讓我耗費心力!
  “有硬幣麽?”
  聽到我的問話,他吃了一驚,看著我問道:“做什麽?”
  我接過他遞來的那枚硬幣:“正麵,我送意映回家;反之,你送她回去!”
  他搖頭笑了笑:“你這好像是插隊吧!”
  “要不,我們一起去問她的意見如何?”說著,我往前邁了兩步。
  他忽然叫住我:“正麵,我送她回家!”
  我隨手一拋,硬幣在空中翻轉了幾許,落在我的掌心,正麵,朝下。
  他搖頭苦笑:“聽說風氏的唐總,從來不做毫無把握的事,看來這次,老天都在幫你!”說完,伸出手,“願賭服輸!”
  我伸手握住他,順帶把硬幣還給他。
  看著他的背影,我不禁失笑,忘記告訴他,大學時因為常常和端己打賭,苦心練就一身拋硬幣的絕技,至今從未失手!
  走到她身邊,看她正望著舞池中間發呆,視線,似乎聚焦在正中的那對璧人身上,忍不住出聲問道:“想什麽,這般入神?”
  她回頭,微微一怔,旋即回神,指了指正在跳舞的眾人笑道:“最重要的場景,你已經錯過了!”
  忍俊不禁,就知道她不喜歡這種表麵熱鬧卻無聊的舞會:“我本不想來的,不過大哥說你在這裏!”
  “找我有事麽?”
  不由得哂然,而今見她,竟然還要千般理由!
  “霍姨給你寫了幾個養胃的小方,我給你帶來了!”回頭一定不能忘記給霍阿姨請客,“還有材料,我也一起帶過來了,都放在車上,一會我送你回去……”
  她笑著拒絕:“不用麻煩了,有人會送我回家!”
  雖有些受挫,但還是忍不住暗自得意一番:“剛才遇到修文,我已經讓他先走了!”
  她抬首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些微的探究意味,須臾,忽然出聲問道: “伊依最近好麽?”
  伊依?不由得愣住,怎麽會突然提及她?沉吟了片刻,笑著答了句:“應該不會很好,每天要忙著訂婚前的各種事宜,想來也輕鬆不了!”
  “他們會幸福?”
  當然會幸福!伊依她向來樂觀,心思也比常人粗疏,而浩然,已開始慢慢學會珍惜身邊之人,他們,應該會幸福!

  第 21 章
  “那你呢?”
  聽到她的問話,大為泄氣,原來,這幾日,自己的努力,她竟全然忽視,忍不住湊近她輕道:“若說我的幸福是你,你可會相信?”
  她登時往後退了一步,看著我,目光中探究的意味愈加濃烈,眼眸之中,閃映著大廳內的琉璃燈光。
  雖然那一點光芒稍瞬即逝,可是,依然被我看在眼中,她對我,是不是不似表麵那般平靜無波?拚命壓抑,卻按捺不住內心的欣喜,我不禁向前邁步,慢慢貼近她!
  她卻側身看了一眼大廳正中,輕聲說道:“我想回去了!”說話之間,不動聲色的往邊上挪了幾步,又迅速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
  看著她走向顧維俊,兩人言笑晏晏的情形,明知她不會無聊到借他來打擊我的信心,可還是免不了吃味。彼時,她與我,最為親密;而今,眾多男士之中,反而對我刻意疏冷,或許,連刻意都算不上。對於不喜之人,她向來采取敬而遠之,冷淡疏離的態度,而今,是不是也在暗示我,唐徑天已經列入時意映不受歡迎人士之列了?
  忍不住走進他們,正聽到顧維俊殷勤的話語:“那我送你吧!”
  連忙搶先回道:“我會送她回家!”
  顧維俊頗有些愕然,看了我一眼之後,又迅速收回目光:“意映……”
  “徑天會順路送我回去,你就不用多走一趟了!”她看了看不遠處正和幾位客人笑談的顧荀夫婦,笑道,“麻煩你跟你父母說一聲,就說我先走了!”
  見她朝大廳外走去,忙跟了上去,走到半途時,忍不住回頭看他,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識的挑了挑眉,彼此之間,看來是我占了上風咯!待看到他的表情時,又暗自嘲笑自己,三歲頑童的行徑,都毫不吝惜,悉數用上。
  一上車,她低聲說了句:“到了叫我一聲,好麽?”之後,就一直閉眼假寐。
  我緩緩開著車,間或看著身側的她,每隔幾秒,她的眼睫毛就會輕微的抖動,裝睡的痕跡也太過明顯了,又覺好笑又覺鬱悶,忍不住想叫“醒”她,卻看到她眼窩下的黑影,暗歎了聲,就讓她閉著眼睛休息一下也好!
  到了她新租不久的房子門前,卻發現,她竟真的進入了夢鄉。心中微動,將伸出的右手收了回來,借著小區內的路燈,凝神端視。饒是在夢中,她依然眉心微蹙,忽然湧上一種衝動,想撫平她的眉黛,將她這淡淡的愁緒傾盡抹去。
  剛剛湊近幾寸,她已幽幽醒來,看了一眼窗外,旋即打開車門,輕輕道了聲謝,準備往樓道走去。
  感謝今夜月明如晝,讓我清楚的看見她耳後突然湧現的紅潮,心神一蕩,忍不住出聲叫住她:“意映!”
  她回頭問道:“還有事麽?”
  “好像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上學期間,我是校長跑隊的隊長!”隻要她不消失在視線之內,千般辛苦,都肯追上!
  她卻不再答話,微微笑了笑之後,便轉身走進一樓的大廳。
  沒頭沒腦的對她說出這句話,別說她不一定會明白,就是自己,也覺晦澀!又想搖頭苦笑,卻忽然想起,今天已經歎氣太多次了,隻怕車內二氧化碳早已超標!
  是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腦海中,竟都是她過往的顰笑嗔喜,心房,亦隨之喜樂悵憂。與她之間,還是有轉機的,是不是?可是,自己的過往,如何向她提及?坦誠相告之後,她會如何看待自己?唐徑天,在她眼中,已經魅力漸失,如果坦白一切,會不會從此再無翻身機會?
  心煩意亂,惶恐不已!
  每次見她之前,都下了無數次決心,可是,一旦站在她麵前,卻依舊隻敢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語,如今,欲進,不得其門;後退,又非自己所願,難啊!
  長長吐了口氣,我翻身看著床邊矮櫃上的照片,不由得喃喃,意映,肯不肯再指我一條明路?
  瞪大眼睛看了許久,終於等到周公前來造訪,迷迷糊糊間,耳邊響起清晰的聲音:唐徑天,你還是不敢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不敢,整日惶恐,怕的就是,非但走不出一條生路,反而走進死胡同,再無生還機會!
  翌日,被電話鈴聲吵醒,竟是母親的電話。
  “意映晚上會回家來吃飯,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許久未曾覺得老媽的聲音這般天籟了,我一臉的諂媚:“要不要我去買菜?”說完,才想起,母親根本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怎麽,不去風氏做超人了?”
  不禁赧然:“難得休息天,您以為自己的兒子真的是鋼筋鐵骨啊?”
  “難道不是麽?”母親的笑聲裏依舊有些許嘲諷語氣。
  掛了電話,想及晚間要和她見麵,喜憂參半,不知該以怎樣的麵貌出現她麵前。呆愣了半天,無意間看向衣櫃,鏡子中的自己,一副惴惴不安,彷徨失措的神情,失笑不已。
  午後,匆匆趕往超市,拎了一大堆東西回家。一進門,馭風便拿過我手中那幾個購物袋,翻找了半天,問道:“怎麽沒買?”
  我把西服口袋裏的那袋話梅糖遞給他:“開了三個街口才買到的!”
  “大不了一會大哥幫你洗碗好了!”話還未說完,他已經轉身朝陽台走去,“老婆,吃糖了!”
  我不由自主得打了個冷顫,這種口氣,十足在哄三歲小孩!可是,看著兩人一同從陽台走出的親密畫麵,又止不住的羨慕和吃味,明知道麵前的老弟孤家寡人,哀怨的要死,偏偏還要賣力表演肉麻恩愛!
  正發呆時,母親從廚房走出來:“徑天,進來幫忙!”
  “為什麽不叫大哥?”看他悠哉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我忍不住抱怨道。
  母親誇張的伸手輕撫額頭:“我好像記得二十多年前就已經生下你了吧,怎麽感覺好像一會還要送你去幼兒園!”
  連忙停口,論損人功夫,在家中估計我也隻能排在末首!
  “爸呢?”
  母親連聲怨道:“說是跟老朋友下棋去了,那兩個棋子,比自己媳婦還要重要麽?還有你啊……”
  眼看就要殃及池魚,趕緊埋頭洗菜,淘米,看火,將碗筷一一擺放客廳的餐桌上。
  看著井然有序的廚房,得意的輕拍雙手,正要轉身回客廳,忽聽得大門開啟的聲音,連忙收住了腳步。
  母親斜眼睨笑:“堂堂七尺男兒,怎麽,如今也知道怯字怎麽寫了?”
  聞言,試著長舒了口氣,還是緊張!
  “還剩最後一道金杯龍井蝦,不用你在這裏幫忙了!”母親看不過眼,反手一推,將我推出了廚房。
  走了幾步,正見她的笑容,不由得心神微窒,連如晗轉頭問話,都沒能立即反應過來。
  看她的視線越過麵前的如晗,看向我,連忙笑著輕道:“來了?”萬幸還未忘記這個詞語的發音!
  她笑了笑,微微頷首。
  該如何應對?彼時麵對她,可以鎮定如常,而今,不知為何,手心竟然微沁汗水!
  正尷尬不知何以接話時,母親從廚房走出:“意映,你來了?來來來,趕緊坐下,可以開飯了!”
  走向餐桌時,覺察到母親拉了我一把,連忙停下了腳步,聆聽教誨。
  “傻了還是呆了,之前不是舌燦蓮花,口若懸河的麽?”
  苦笑以對,老媽,兒子已經緊張的快要忘記唐徑天三個字如何拚寫,如何滔滔不絕,妙語連珠?嗬,總算又記得兩個四字成語!
  開飯時,父親終於趕了回來,於是,各自就座。
  吃飯間隙,忍不住偷偷窺視身邊的意映,比之昨日,眼窩下的黑眼圈似乎愈加的濃重,昨夜,是不是又沒休息好?是為了一周後的代理權爭奪麽?昨夜,可曾有過一絲分心,想起唐徑天三字?
  忍不住湊近她低聲說了句:“安盛的李威力為人還不錯,就是有些講究飲食,他最喜歡太白居的桂花糕和牛肉炒麵,要路師傅親手做的!”
  話音剛落,父親就敲了敲我的碗沿:“吃飯莫談公事,你讓意映好好吃頓飯,又不是沒有時間!”
  趕緊低頭扒飯,細細思量,對她說及此話,的確有些不妥!又忍不住斜斜瞥了一眼,看她神情自若,稍稍安心。唉,當初真應該跟林醫生學習一下心理學的!
  安靜的吃完晚飯,母親總算不再要求我進廚房幫忙:“意映她難得鬆口,不好好把握,晚上自己跟祖宗請罪去吧!”
  正要走向她,馭風忽然拉了我去陽台。
  “怎麽,終於把她看的比風氏重要了?”他輕聲笑道,一臉的促狎。
  “我何時……”正待反駁,卻又心虛的停住了口,彼時,確實其輕彼重的嫌疑不小!
  他歎道:“徑天,你若有心幫她,為何不幹脆退出?”
  “大哥,你不知道意映她的脾氣……”忽然看見她往這邊走來,連忙噤聲不語。
  她對馭風笑道:“大哥,如晗說讓你過去一下!”
  “別拿商場場上的那一套來應付,那樣,是行不通的!”走之前,大哥忽然在我耳邊輕道。
  還未回過神來,她已經走到我身側,笑著說道:“剛才,謝謝你!”
  盡管是滿麵笑顏,卻掩飾不住眼底的憔悴和煩心,我不禁說道:“意映,你繃的太緊!”
  “要贏過風氏,中天隻有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欲速則不達,這話還是那時你對我說的!”何時,連商場紛爭,她也這般看重結果了?
  “總之我會全力以赴,至於結果,是生是死,也由不得我了!”
  不由得愕然,從未見她這般凝重的表情,這段時間,小報登載的時家夫婦感情不睦的新聞,果然對她影響極深!
  忍住擁她入懷的衝動,我輕輕歎了聲:“說的這麽嚴重!”
  她忽然轉頭笑道:“那你可會讓我一條生路!”
  可惜,若我果真讓出這條道路,隻怕以她的個性,她一定不屑再往前,方才父親在餐桌上,便是有意提醒與我!
  沉默了良久,她靜靜走回客廳,跟爸媽道別!
  “你媽房間都收拾好了,就住一晚吧!”父親瞪了我一眼,埋怨意味十足。
  “我回去還有點事情!”
  看母親還要開口挽留,我忍不住插嘴說道:“爸,媽,她真的還有事!我會送她回去!”她睡覺向來認床,而今與我又是這般不明不朗,睡在家中,隻怕讓她一夜無眠!
  送她到大門外時,她忽然回首笑了笑:“就送到這吧,我自己開了車來!”依然要把我推離身邊的姿態。
  若我一味退後,或許真的就陷入退無可退的境地了,心念一轉,我抬首看了眼夜空,笑著接道:“那就開你的車吧,這麽晚了,我不放心!”
  一路上,依舊沉默居多,偶爾見她輕柔眉心眼角,煞是心疼,明知中天不會善待自己,可她依舊拚盡全力,該說她什麽是好!
  送她到家時,我忍不住出聲說道:“意映,你不是常說,盡人事,聽天意,別讓自己陷入泥沼!”
  她微微一愣,繼而笑道:“中天的事情,還不至於讓我如此煩心!”
  說完,轉身離去,留我一人在路燈下苦思冥想!
  一周後,小報消息滿天飛,安盛代理權的爭奪,中天輸給風氏,時正廷夫婦十多年婚姻走向盡頭,伊依和浩然訂婚,顧荀生日宴會上,一對璧人翩然起舞,所有的消息,都有意無意的提及她,外人眼中,時意映,彼時風光,而今失意!
  我將報紙合上,拿起鑰匙,走出辦公室,準備去醫院看待產的如晗。走到一樓樓底時,正巧看見意秋進門。
  “唐二哥!”她一臉的欣喜。
  “找我有事?”有些訝異,我與意映結婚之後,除了在中天和時家偶爾遇見幾次之後,很少看見她的身影。
  她淺淺一笑:“梅姨和我爸爸離婚的新聞,唐二哥你看到沒有?”
  特地上門,向我告知意映父母離婚的消息,不知她是何用意?我審視了她片刻,繼而笑道:“或許分開了對他們也好,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也隻能希望他們一切順遂!”
  “那你和意映呢?”
  我暗自斟酌了瞬霎,旋即答道:“我正在努力,到時希望你可以改口,依舊叫我一聲姐夫!”
  她低頭輕道:“即便她不再是時家最受重視的女兒?”
  我笑了笑:“我喜歡的隻是她這個人,和其他的又沒有任何相幹!”
  “那我呢?”她忽然抬首問道,“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隻注意到她?”
  看見她眼中閃耀的光芒,我終於明白,為何當日她不肯叫我一聲姐夫!心念微動,我往邊上退了幾步:“你身邊自然也有關心你的人!”
  “也包括你麽?”她往前行了幾步,衣袖與我堪堪擦過。
  我不由得沉聲道:“我自然和你姐姐一樣!”說完,從她身邊越過,“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難怪意映對她一直頗有微辭,我無奈的苦笑,這般美人恩澤,我情願無福消受!
  “探望未來侄兒,也不用這麽勤快吧?”一走進病房,如晗又取笑道!
  我笑笑不語,現下這種混亂時期,若我果真日日去她麵前報到,隻會徒增她煩擾!
  “今天還好麽?”
  “預產期還有半個多月呢,就你大哥窮緊張,浪費醫院資源不說,悶都能把人悶死!”說完,還不忘瞪他一眼!
  徑天一徑微笑,輕聲問我:“現在可是意映最需要支持的時候,你都不去幫忙?”
  “隻怕會越幫越忙!”我苦笑了聲,“這種陣仗,還不至於讓她倒下!”
  “這麽了解人家?”
  看著他們夫妻倆對視的曖昧眼神,我忍不住歎道:“拜托少在我麵前表現你們的心有靈犀,好不好?”
  “要是羨慕,就趕緊把意映追回來啊!”
  難啊!剛想歎氣,就被大哥給趕出了病房:“有時間在我女兒麵前唉聲歎氣,影響胎教,幹嘛不去想一想怎麽把你那位親親老婆接回來!”
  “誰說是女兒的,兒子,不要聽你老爸的胡言亂語!”
  明知他們兩個是存心,我依然忍不住失笑!
  兩日後,在伊依和浩然的婚禮上,終於再次見到她。一襲淡雅的繡衣晚禮服,平添了幾分妍雅!
  看她一直看向穿著新娘婚紗的伊依,眼眸中,流轉的光芒,讓人眩目。是羨慕,還是回想起當日與我結婚時的場景?發現她轉頭看我,連忙微微一笑,卻見她立即回首,不禁悵然!
  目光轉向滿臉笑意的伊依,手捧鮮花的她,幸福燦爛,饒是大廳內燈火輝煌,依然掩蓋不住她的笑容。我深吸了口氣,而今,終於徹底卸下重負,肩頭,一陣輕鬆!
  抬腿正要走向她,身邊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
  “徑天,陪風叔叔去花園走走!”
  走在花園的小徑上,他滿是感喟:“兒女長大了,總是要飛走的!”
  “伊依婚後還是會留在您身邊的啊!”
  他搖頭笑道:“不一樣了,從今天開始,為她遮風擋雨的就是另一雙手了!”
  想及方才自己的如釋重負,不禁有些窘然,不知該如何應答。
  “我看過你給我的辭職報告了!”他忽然歎了口氣,“徑天,不再考慮一下?”
  “風叔叔,現在有浩然幫忙,風氏又都上了軌道,徑天也幫不了多少忙了!”風氏,給我的回憶,其實並不是那般美好,決定放手時,雖然不舍,可是,卻是欣喜勝過一籌!看到風叔叔臉上的遺憾表情,我滿是心虛!
  他看了我一眼,歎道:“還以為你和伊依……”
  連忙攔住他的話語:“是徑天那時不知事!”才會犯下彌天大錯,差點萬劫不複!
  “我們都不再責怪與你,你也該放下包袱,追求幸福才對!”他笑了笑,“說起來,風叔叔是不應該再留你在公司了,是應該放手了!”
  “風叔叔,是徑天有太多的私心!”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些什麽!
  “風叔叔酒癮上來了,陪我喝一杯怎麽樣?”
  “好啊!”欣然答應,戒酒多年,今天,忽然特別想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喝了這麽多年的酒,還是白酒最對胃口!”拿起櫃子上的那瓶酒,他笑道,“紅酒太軟,黃酒太悶,啤酒太浮,惟有白酒最暖人心!”
  我將酒杯遞過去,倒滿之後,仰首喝了一大口,頓覺心口一熱,莫明的,竟有落淚的衝動。
  麵前,風叔叔已經一臉惆悵:“伊依媽媽走的太早,從小看著她窩在自己懷中,而今,要真正放手,還真有點舍不得!”
  “您不是說,很多事情,始終要放下的!”
  “你呢,是不是也該像風叔叔這樣,學會放下?”他長歎了聲,側頭看我。
  我默不作聲,隻顧低頭喝酒,隻怕我這邊才剛放下,她那邊早已空空如也,了無牽掛。大廳內,看著她的神情,從微微悸動轉向平靜,似乎,那一刻,她在心底做了決斷!心亂之時,酒液忽然嗆進了氣管,咳嗽不已,濃重的酒味隨之彌漫整個鼻腔,隻覺暈暈沉沉!
  “徑天?”忽聽得耳邊有人輕聲叫著自己的名字,費力的睜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馭風的麵龐。
  “你怎麽在這裏?”剛一開口,才發現喉口發幹,滿腔澀然!
  “不會喝酒就少喝一點!”他歎道,“我先送你回去!”
  “怎麽,伊依結婚,你又受刺激了?”路上,他塞給我一大盒紙巾,沉聲問道。
  “大哥你想到哪裏去了!”我往座椅後背靠了靠,輕舒了口氣,“馭風,你送我去意映那裏!”
  他斜眼瞪了瞪我:“就你眼下這副尊容,一身的酒氣,還說算了吧!”看我不作聲,他又添了句,“明天再去吧!坦誠心扉就這麽困難麽,還要借酒壯膽?”
  “大哥,你不知道的!”對她坦誠一切,或許,連眼前的這種情形都不會再有!
  “你不說,怎麽知道對方肯不肯接受?”他忽然將車速降了下來,“徑天,大哥很早就想對你說了!”
  仰首,用指腹輕輕壓了壓眼睛,我低低說道:“大哥,你說吧!”
  “從小你就極為優秀,旁人眼中,甚至你自己心中,都覺得自己最為完美!所以,一點小挫折,一處小汙點,你都耿耿於懷!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對關心你的親人,是很不公平的。”馭風越說越是氣悶,聲音也漸漸拔高了幾度,“爸媽他們既要忍受你的陰陽怪氣,還不能在你麵前表露出半點擔憂,你知不知道,那樣的你,太過自私?”
  “很多事,不是藏在自己心底,就是對關心自己的親人最好的一種方法!”說完,他踩了踩油門,又恢複了原來的車速。
  我苦笑了笑,大哥,你可知,當年的意外,天地都且不容,並非是些微挫折,細小汙點!
  到了家門口,我推開車門:“你回去陪如晗吧,我自己上樓去!”
  站在一樓樓底,我拿出房門鑰匙,正要開門,忽然從旁邊閃出一個黑影,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他低低的說了句:“唐徑天,還我妹妹一條命來!”
  感覺到冰涼的利器插入腹內,我卻隻能呆愣當場,看著他快速離去。須臾,終於有隱隱的疼痛傳來,我伸手捂住腹部,手指縫隙,溫熱的液體開始慢慢滲出。下意識的往台階上走了幾步,靠著房門口,大聲的喘氣,然後才回過神,叫著正大步跑來的馭風。
  “徑天,徑天……”聽得耳邊的叫喊,我眼前一黑,便斜斜的倒了下去,昏迷之前,眼前忽然浮現與她結婚時,一襲白紗的她,甜蜜笑顏,還有雙頰上那淺淺的酒窩!
  再度醒來時,發覺自己已經躺在病床之上,忍不住想出聲說話,卻發覺,就是輕輕的一個呼吸,都覺得腹痛難忍!
  “醒了?”馭風湊近我低道,“醫生剛才已經幫你做完緊急處理了,一會就送你去手術室!”
  “意映……”從未像現在這般想見到她本人。
  “知道你想見她,我已經打電話叫她過來了!”
  “謝謝你……大哥……”
  “好了,你少說句話,當心傷口!”他輕聲說道,“我去醫院門口等她,馬上就回來!”
  馭風剛一離開,馬上又走進一位醫生,對一旁的護士說道:“馬上動手術!”
  “等等!”我連忙喊道,話音剛落,隻覺腹部又是一陣刺痛!
  “等?”他登時愣住,旋即說道,“不怕等來勾魂使者麽?”繼而吩咐邊上的護士,“不要理會,先推他去麻醉室!”
  我用盡全力,坐起身:“我……不動……手術!”
  “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你以為很好玩麽?”門外又走進一位中年醫生,看了看我的傷口,對一旁的護士說道,“給他再打一陣止痛劑!”說完,輕輕一推,又把我推回病床上,“以為自己是關雲長啊,熬不住了,喊聲痛,也沒人笑話你!”
  我張了張嘴巴,卻發覺已然難以開口,一張嘴,就是一陣劇痛!
  看著天花板,我蹙緊眉頭,疼痛難當又心亂如麻,
  房門再度被推開,她一臉的怒容:“我已經來了,可以動手術了麽?”
  抬眼看了看她,相識兩年多,從未見她這般狼狽,甚至連睡褲都不曾換下,心底,滑過一陣欣然,這,可不可以看作是關心則亂?
  她也發現了自己的衣冠不整,神情一赧,立即轉向醫生:“你們也任由病人胡鬧的麽?”
  我欲出聲叫她,卻發覺,聲音悉數卡在喉口,隻得伸手拉她。
  她微微側身,看見看我,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唐徑天,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被人威脅!”
  我滿是窘意,可是,依舊不肯放手,一味的君子,隻怕再也無法靠近她!
  “又出血了,通知麻醉室做好準備!”邊上的醫生忽然叫了句,繼而朝我挑了挑眉,不禁莞爾!
  她的聲音忽然有些顫抖:“你現在才做這些,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無言以對,我隻得握緊她的雙手,惟有這樣,才能感覺,她在我身旁!
  須臾,她歎了口氣:“我再給你一次參賽資格,可是前提是你要手術成功,否則,怎麽衝過終點?”
  若非此刻,虛弱無力,真想跳起身,擁她入懷,可是,看她的神情,依舊有些遲疑,忍不住又輕握她柔荑。
  她終於有些氣惱:“我時意映何時不守諾言了?”
  已然無力再握住她手,我無奈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垂下,迷迷蒙蒙的看著她在我身邊,神色慌亂,想伸手撫平她微皺的眉頭,卻依舊無力抬手,大感頹然!
  清晨,醒來時,發覺自己已然躺在病床上,四周都是一片潔白,空寂的讓人心慌。將視線重新拉回,發現麵前竟有數根管子,輸血管,輸液管,輸氧管,還有一些儀器的接線,因為自己的輕微移動而開始搖蕩,不禁莞爾,不知這算不算塞翁失馬?嘴巴剛剛咧開稍許,卻發覺腹部又開始疼痛!
  聽得開門的聲音,連忙回頭,卻是前來換營養液的護士,失望不已,轉頭看向另一邊的牆壁,無聊的盯了半天,終於發現靠近床鋪的地方有一小塊汙痕,仔細端視,竟是一個心型的形狀,因為時日久了,痕跡已經很淺,原先,應該是有字的吧,可惜,現在已經看不見了!
  不由得歎了口氣,收腹時又扯動了傷口,微蹙了下眉頭,轉首看向門外,正見意映的身影,頓時欣然!
  她走近我輕聲問道:“感覺怎麽樣?”
  連忙回道:“還好!”卻發覺,聲音這般微弱!
  她笑著攔住我的話語:“就別急著說話了,我一會還要回公司,已經兩天沒去了!”
  看來,在她心目中,我和中天,總算還是偏向我,忍不住笑了笑,細細端視她,眉眼間,依舊是失眠留下的陰影,明眸中,是熟悉的沉靜,真的可以失而複得麽?
  與我的目光兩相對視,她急急頷首,低聲說了句:“我下了班再過來看你!”旋即離去。
  翩然的身影,迅速帶走了一室的溫軟,隻覺病房又恢複了方才的淒清寂寥!無聊啊,很想大喊一聲,卻發不出聲音。
  沉悶了許久,強迫自己讓思緒四處飄飛,不知道那名男子到底是誰,為何對我有這般深沉的恨意?
  昏昏沉沉間,又緩緩睡去。
  午後,馭風突然帶來那名男子投案自首的消息,原來,他竟是當日常來家中拜訪父親的周黛眉的哥哥。想及當日與她一同評談畫作的情形,不由得黯然。
  想不到,他竟以為是我害死他妹妹,忍不住苦笑,以我往日風評,的確可將她的鬱鬱寡歡推及我身上!
  “我先去看看如晗,一會再過來!”馭風看我一直發呆,拍了拍我的肩膀,“和你無關,別太介懷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輕歎了口氣,或許是老天爺對我的另一種懲罰!當初我無端將她扯進自己的生活,卻始終不讓她走進心底;而今,也無端的遭受無妄之災!
  “意映,你來了,怎麽不進去?”
  聽到馭風的聲音,心弦一顫,她來了?那剛才我和大哥的對話,她可曾聽到?
  一進門,她便沉默不語,隻是凝眸注視!
  “有什麽問題就問吧!”若不加以解釋,隻怕在她目錄中,我又要多添一條罪狀!
  “周黛眉……她真的是因你而死!”
  沒料到她問得如此直接,我登時有些愣住,旋即搖頭:“意映,她死於腦癌!”
  “那為什麽她哥哥會認為是你害死她?”
  聽到她的這句問話,我反而放鬆了許多,忍不住笑道:“意映,若是之前,你不會問我這個問題!”她會這般提問,說明她已然相信與我!
  她微微笑道:“人,總是會變的!”
  總是會變的!我心中大駭,連忙說道:“意映,等我出院,一定向你好好解釋!”與風氏,與伊依,與她,與我自己,坦誠相告。看她澄清無波的眼眸,有些挫敗的歎道,“你要給我這個機會!”
  她依舊隻是淺笑不語,算是默許了吧!
  此後,她竟再也不曾現身,馭風大為焦慮:“你和她之間,不會又出什麽問題了吧?”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她現在,並不是在逃避!每每想及於此,就會心安許多!
  出院那日,梅若卿忽然上門來看我。
  打開房門,我大吃了一驚,愣了許久,才開口叫了聲“媽”,說完,才覺不妥,正要改口,卻見她已經從我身邊越過,走進了客廳!
  “收拾的還挺幹淨的!”她四處巡視了一番,輕聲說道,“看來,這房子少了女主人,你還是可以過得很愜意的!”
  暗道不妙,急忙答道:“可是缺少幸福!”
  她坐定睨視,沉吟了片刻,說道:“若是不能承諾一心待她,你還是不要再去擾亂她的生活了!”
  “我能!”隻差拍胸脯對天立誓!
  她突然笑了笑,喝了一口我遞過去的綠茶:“幫我好好照顧她!”說完,起身走向門外。
  “我送您吧!”
  “不用了!”她擺了擺手,隨即下樓!
  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困惑,這般來去如風,說些與平素大相徑庭的話語,實在讓人不解!思忖了半日,依然不得其解,最終,隻得放棄!
  直到第二日,接到醫院的通知,才明白,昨天她的一番話,竟是臨終囑托。
  下午一時三十七分,意映的母親從廣泰大樓的天台一躍而下,當場死亡!這一天,恰巧是她的生日!
  老天!我輕呼了聲,她這一去,讓意映怎麽辦?不敢想象意映得知這個消息的情形,我頓覺手足無措,惶惶不安!
  打電話去她的住處,沒人接聽,公司說她今天根本還未來過辦公室,打手機,竟然是關機,意映意映,你到底去哪裏了?
  莫非,她已經知道自己母親去世的消息,念頭剛起,腳下已經有些發軟,意映,你一向堅強,不會輕易動求去的念頭的,是不是?
  看我神色有異,馭風連忙按住我的肩頭:“已經讓大家分頭去找了,你別太擔心!”
  “我去找她!”從椅子上站起身,匆匆走出醫院!
  如意花坊,主人不在;公司,依舊沒人;家中,鈴聲響了半日,還是沒有反應;雲來酒吧,還未開始營業;青藤公園,來來回回走了三遍,沒有她的身影……惶恐不安,如芒刺在背!
  第三次經過她租賃的房子前,看著依然緊閉的大門,不禁頹首,天色已暗,她會去哪裏呢?
  心神俱疲,正待離開,突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轉頭一看,真的是她,一顆心,登時放下,卻不知該放回何處,隻覺有些恍然。
  待她走近後,心又重新提起,她母親的死訊,該如何向她提及?
  萬般不願,卻還是向她告知下午醫院的消息!
  她神情大為怔惶,臉色已經發白:“你開玩笑的,是不是?你告訴我,說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卻發覺,手臂下的身軀,抖動的如此厲害,連身叫她:“意映,意映!”
  她卻用力將我推開,自行走到一旁,雙手緊緊環住路燈。
  我連忙跟上前,扳過她的肩頭,發現,她已是一臉的呆滯,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方才的消息帶到了九霄雲外,任我如何喊她,都毫無反應,忍不住伸手輕拍她雙頰,大聲叫她的名字。
  終於回過神來,她任由我將她輕擁住,靠著我的肩頭,輕聲說道:“帶我去!”
  踏入太平間內,聽著醫生細細描述屍體發現時的情形,發現她的臉色越來越黯,到最後,已是麵如死灰。
  見她冷靜的問及死亡時間,更是讓我心慌,這一次,隻怕她要愈加的自責!
  一直守候在醫院的那名警官,將遺物交由我手中,隨口抱怨了聲:“你們有這麽忙麽,找了一下午,都不見人影!”
  她已經魂飛九天之外,雙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芒,無神的讓人害怕不已!
  “意映!”輕輕握住她的雙手,卻發覺,冰涼刺骨!
  她卻將手抽出,背轉我,靠著身側的牆壁。
  “沒人會想到的,不是你錯!”我強行將她扳過,輕拍她後背,“意映,你哭出聲,大聲的哭出來吧!”
  突如其來,一陣號啕大哭,聽在我耳內,隻覺心碎神飛!壓抑了多久,才會讓她失聲痛苦?要多大的打擊,才能看到如此脆弱的意映?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止時,她已經暈厥了過去。
  將她輕輕抱起,才發覺,不過幾個月時間,她已這般消瘦!
  帶她回到家中,直到進了臥室,替她蓋上絲被,她都未曾醒轉,想來已經累極。我蹲在床邊,看著她不斷的擤鼻皺眉,饒是在夢中,依然是悲鬱戚苦的表情!
  冒名的焦躁起來,眼下這種情形,我能陪她走過這一程麽?能讓她重新恢複神采麽?挫敗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印象中,嶽母她向來孤傲冷峭,如今卻輕生求死,您可知,這一撒手,給意映的打擊有多沉重?
  心慌意亂時,腦海中忽然冒出沈如意三個字!對,惟今之計,隻有找沈如意,或許,有她在意映身邊開解,才不至於讓她的情緒一直陷落低穀!
  從她隨身小包裏找出如意的聯絡電話,走到陽台,輕輕撥號!
  “唐徑天,你是神智不清還是頭殼壞死了,這麽晚了,擾人清夢?”還未開口,那端已經一陣怒罵,聲音剛止,又馬上響起,“等等,是不是意映她出什麽事了?”
  “意映她母親今天下午自殺了!”
  “自殺?”電話裏頓時傳來一聲驚叫,“梅若卿!怎麽可能?”
  那般冷情堅心的人,任誰都不會相信,她竟會選擇放棄生命!
  “意映她現在是不是在你身邊?”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問道。
  我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你幫我好好照顧她,另外幫我訂張回程的機票!”
  “我該怎麽做,才可以讓她不那麽消沉?”
  她突然頓住,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你問這個問題,是對意映沒有信心,還是自己根本沒有信心?”說罷,忽然壓低了聲音罵道:“唐徑天,意映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若是覺得自己沒有這份心意,大可不來理會!”
  我也有些光火:“你呢,這麽反對我和意映在一起,是何種心態?”
  “唐徑天,你這個豬頭!”她大聲嗬斥,“你自己反省一下,當初的態度有多曖昧!”
  我與她都一同沉默,各自呆愣了許久,最後,竟都莞爾輕笑。
  “很早就想大罵你一頓了!”她歎了口氣,輕道,“給她支持,行動就足矣!”
  按下掛斷的按鍵,我長舒了口氣,仰首看著皓皓夜空,月明如晝,不管世人憂愁,依然顧自團圓。
  忽聽得她大聲叫著“媽,媽,媽……”連忙走進臥室,見她額頭都是汗水,眉頭緊鎖,口中低聲喃喃,怕是又開始做惡夢了!
  大聲喚著她的名字,總算將她從夢境中拉回。
  醒來時,她微微呆愣了稍許,卻隻是安靜的接過我遞去的溫開水,喝了幾口之後,終於開口說了句: “徑天,謝謝你!”
  又是道謝,我不由得歎道:“意映,以後我會在你身邊,你不是孤身一人!”
  她隻是微微抬首,繼而,又低頭靠向床榻:“我累了!”
  隻得讓她休息,此刻,再多安慰的話語,隻怕會讓她更加心煩,倒不如給她一個安靜的空間,我站起身,走出臥室,輕輕掩上房門。
  此後幾日,她迅速恢複精神,開始為母親的身後事忙碌。
  去公墓管理挑了處風水俱佳的墓地,聯係殯儀服務中心,一直到最後將遺體送去火葬場,由始至終,她再也沒有落過一滴淚,可是,掩蓋在睫毛下的落寞和孤寂,迅速消瘦的身形,都讓人心疼不已!
  所幸的是,她沒有拒絕我在她身旁!
  陪著她的這段日子,偶爾會看到她輕揉太陽穴,微蹙眉心,或輕聲歎氣……但是,這些小動作卻總是微乎其微,持續不到幾秒鍾,她就會立刻恢複原狀!再這麽硬撐下去,隻怕終有一天,她會整個人垮掉!
  沈如意回來時,我真的是長舒了口氣,卻也暗歎自己的無能!
  下午,梅若卿身前的好友鍾叔也趕到,幾個人圍在客廳,討論兩天後的喪葬事宜。
  “我想去公司看一下!”休息時,她忽然輕聲說道。
  “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公司的事,自然有人會操心!”鍾叔立即反對!
  我起身拿過外套:“我送你去吧!”是應該找些事情讓她分一下心,不然,總是讓母親的死不斷刺激自己,我擔心她真的會崩潰!
  她搖了搖頭:“我想自己去!”
  正待說話,如意忽然扯了扯我衣角:“我幫你叫輛車!”
  等她回轉時,我忍不住問道:“意映她……”
  “你放心,意映她沒事,讓她一個人靜一靜也好!”如意笑了笑,“像我們這種人,大哭一場就已經足夠積蓄向前衝刺的能量!”她忽然對著說了句,“這多虧你一直在她身邊!”
  我隻得苦笑,我情願她在我麵前再痛哭一場,也不願她強作冷凝,那樣的飄忽表情,本不該屬於她。
  幾日後,送梅若卿送去火葬場。火化之前,傳聞中那位宋文禮終於出現,一臉悲淒,執意不肯將遺體放進焚化爐!想來,他對母親,還是有感情!
  這才知道,原來,她已經身染沉屙,患病許久。
  想起那日她與我的對話,我不禁看了一眼身邊的意映,或許,梅若卿對她,並不是真的像表麵那樣冷淡無情,可惜,最終,她還是顧及自己的感受,多過對女兒的疼愛!
  忍不住伸手環住她,她抬頭看了看我,輕道:“我知道,她還是愛我的!”
  意映意映,無論何時,你始終看到最美好的那一麵!
  趕去墓地時,在陵園的大門外見到時正廷,竟也是麵容憔悴,相處多年,不論多少情仇,而今都隨之化為灰燼。
  “意映,你真的要離開中天麽?”聽他一開口就是這個問題,不禁失望,即便是這種情形,他依舊吝惜自己的關切!
  “女兒隻是累了!”淡淡的一句話,可是,站在身旁的我,卻聽出了,她的心涼。
  “意映終於離開那個破公司了!”從陵園回來時,如意忽然說道。
  我沉聲接道:“離開中天,相信會讓她更開心一點!”
  “時意秋一直把意映當成對手,你知道嗎?”
  “你知道?”看我點頭,她有些驚訝,“那當年結婚那件事,你也知道了?”
  結婚?有些不解,抬眼看了看她:“什麽事?”
  她卻揮了揮手:“意映跟我提起可能會自己開公司,到時你扶她一下!”
  “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應了一句之後,我卻開始思索她剛才的那幾句話,細細拚湊當日的情形,到家時,才恍然大悟。唐徑天,難怪如意會罵自己是個豬頭,當日那麽明顯的場景,自己卻一直以為隻是姐妹二人感情不好!
  或許,下意識之中,自己不願得出那樣的結論!
  兩日後,如晗順利生下一個男孩,稱重時,竟然有6斤6兩。
  看著她在玻璃窗外看著護理室的小嬰兒,神態欣然,眼神中,終於有了些許光澤,我心中大感安慰!
  順著她的目光,我也看向玻璃窗內,看著繈褓中一個個新誕生的小生命,不禁感喟:生與死,原來是這般的接近!可是,新生命的誕生,依舊給了我們很多希望!看著他揮舞著小手,小小的身軀時不時的扭動,甚至那清亮的哭聲,都讓人覺得,生命,是這般的美好!
  這一次,我會握緊手中的幸福,不會讓它再次溜走,我看了看身邊的她,心底暗下決心!
  半個月後,天成市場研究公司成立,做了這麽多年的市場調查、市場營銷,市場開發,意映她早已輕車熟路,更何況,有一班舊日臣子幫忙,很快,便在業內站穩了腳跟。
  而我,整日忙著東奔西走,和她相聚的時間,竟然都隻能談及公事!
  這日,正坐在辦公室,小曲推門進來。
  我退出風氏那天,小曲竟然也同時遞上辭職信!
  “習慣了跟著唐總您!”他滿臉的愜意,“更何況,我的女友也在唐氏上班!”
  我假意拿起一旁的公司章程:“你不知道唐氏員工守則第一條,就是不許底下員工有超越正常工作以外的關係麽?”
  他當下愣住,旋即笑道:“反正我也沒有做過地下工作,就當練習新工種!”
  想及當日的情形,我不禁莞爾,抬首問他:“他們怎麽說?”
  “文件和資料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和中天簽約!”他將手上的那幾份文件遞給我, “不過對方說,要唐總您記著,這可是很重的一份厚禮,到時,要保證能過關斬將,捷報頻傳!”
  捷報頻傳?不由得苦笑,前些時日,每天必去天成報到,與她的關係,卻依舊不鹹不淡,彷佛退回到結婚前剛剛認識的那段歲月,不,比那時還要疏離!隱隱約約,覺得她似乎要遠離這座城市,遠離這裏的人事,包括我在內!
  心亂不已,正待起身,卻看見意映推門而入,連忙迎上前去!

  共舞之意映篇
  ※※※※※※
  吃完飯回來,遠遠便看見公司門口有人在四處張望,走近了看,竟是那日在墓地匆匆一見的父親。
  一看見我,他便迎了上來:“意映,就當爸爸求你,你放過中天吧!”
  不由得詫異:“爸你說什麽啊?”
  “你和意秋鬥氣歸鬥氣,可你們倆畢竟還是姐妹,再怎麽樣,也不能把中天拿來玩啊!”
  愈加不解,與意秋鬥氣,現今的我還不至於如此:“中天是不是出事了?”
  他搖了搖頭。
  正待開口,身旁的如意已經笑道:“那伯父您這又是唱的什麽啊?”
  父親不禁神色哂然,看著我和如意,欲言又止。
  暗歎了口氣,我低聲說道:“爸,我們進去談吧!”
  走進辦公室,我倒了杯茶,遞給他:“是不是發現什麽問題了?”
  他低頭取出一疊紙:“中天這個月一共談了四個大項目!”
  我笑了笑:“業績應該很好才對啊!”
  他歎了口氣:“意秋的能力雖然也不錯,可是,這份報告也太沉了!”
  我低頭,翻了翻:“沒什麽問題啊!”
  “可我總覺的有些不對!”
  我又仔細看了看,忍不住奇道:“怎麽都是今天簽約?”
  父親苦笑道:“四家不同的公司,不同行業,不同地區,看上去毫無聯係,卻偏偏選擇同一天和中天簽約,不讓人覺得詭異都不成!”
  如意接了一句:“可伯父您又覺得放棄了太過可惜,所以才來試一試意映的吧?”
  我不由得輕笑:“爸你太看得起女兒了!”
  他有些窘然,低低說道:“天成開業時的盛況,可是轟動一時!”
  我笑笑,不答。
  坐了一會,父親便要走,我起身送他到門口,他忽然回頭,輕道:“意映,以前是爸疏忽了你,不過,那都是因為你媽她……”
  “爸!”我攔住他的話語,“就讓媽她入土為安好嗎?”
  他歎了口氣,走到路邊的車子邊,打開車門。
  “看出什麽問題了麽?”如意在身後輕聲問道。
  我搖搖頭:“不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如意笑了笑:“至少那個房地產開發的項目就是個陷阱!”
  不由轉身看她。
  “你忘了前段時間我剛去那裏,碰巧和當地的旅遊局長一塊吃了頓飯,他無意中透露,將有一個生態園的發展計劃。中天要開發的那片商業住宅區,很不巧,就在圈定的範圍內!”說完,她笑著回望我。
  心中微微一動,我回到辦公室取了車鑰匙:“如意,我要去唐氏走一趟!”
  “那我就暫時看管你的辦公室吧!”
  推開唐徑天的辦公室,他一臉的欣喜:“意映,我也正要找你!”
  “中天的項目,是你弄的?”
  他笑了笑:“是我!”
  不由得氣惱:“唐徑天,你太荒唐,中天不是她時意秋一個人,你可知搞垮一個公司……”
  他攔住我的話語:“意映,你不想欠我,是不是?即便所有的事都是我自願,你也不願意,是不是?”
  忍不住往後退了退,從未見過這般咄咄逼人的唐徑天!
  須臾,他輕聲笑道:“其實,我隻是想給時意秋一個小小的教訓罷了,不會逼得中天破產的!”
  恍然,我低聲問道:“你沒讓人去簽約?”
  他搖了搖頭:“雖然做這些計劃書頗費了些心思,不過就當訓練大腦了!”
  不禁訕然,頗有些手足無措。
  “今天大哥給我打電話,說是讓我們過去看小侄兒,一起走吧!”說罷,很自然的牽起我的左手,往外走去。
  我抬眼看他,見他神態自若,反而是自己,有些異樣,心念微動,低首將手輕輕抽出。
  他也不覺有異,隻是回頭招呼仍站在原地的我:“意映,快點啊!”
  於是,抬腿跟了上去。
  翌日,我正低頭看第一季度的中期報表,意秋突然闖了進來。
  “時總,我攔不住……”
  “小淩,你先出去吧!”我笑著讓秘書走了出去。
  “是你讓爸爸推掉那些項目的?”她神色激動,“時意映,你就這麽不願意讓我出頭?”
  我低下頭,徑自看著手中的報表,不發一言。
  “是你,是不是?”她聲音漸說漸低,待至無聲時,忽然又尖銳了起來,“為什麽我和媽要一輩子都壓在你們母女底下?”
  有些愕然,忍不住抬首看她。
  她一臉輕笑:“當日你母親在大廳說的那句‘你方碧雲此生注定是我手下敗將’,我至今記得。現在她滿意了,連我母親後半生的幸福,都是她梅若卿的恩賜才得來!”她盯著我得眼睛,聲音頗有些嘶啞,“還有你,二姐,你在家時,每個人都隻知道時家有個時二小姐!我18歲便進公司實習,還要辛苦完成學業,好不容易得到認可,你一回國,就把我所有的努力全部抹煞!你已經擁有這麽多,為什麽還不滿足,還要什麽都要跟我搶?”
  “不滿足的是你!”唐徑天推門而入,厲聲說道。
  意秋回頭,呆呆愣住。
  “如果你是來問意映關於中天的那幾個項目,那麽,我可以告訴你,都是我!”他越過她,走近我身邊,“園琅的電子配件RVK,信息產業部明年二月便會鬆口,到時,中天與園琅的項目一上馬,大批RVK的更新換代產品便會湧入國內市場;新橋的食品,一等你中天引進流水線,禁止生產的批文也會跟著下來;陸通的房產……”他頓了一下,“還要我說下去麽?”
  天羅地網,早已撒下,隻等她時意秋點頭簽字。
  意秋臉色大變,一臉惶然:“為何你要這般待我?”
  徑天沉聲道:“你對意映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應該很清楚!”
  心中一震,不由得抬眼看他。
  意秋往後退了幾步,靠著身後的椅背:“我從未害過你!”繼而指向我,“她到底有什麽好,要你這麽護著?”
  徑天低首看了我一眼,輕聲答道:“若非你是意映的小妹,或許我連時意秋是誰都不認識!”
  眼見意秋一臉呆滯,臉色蒼白,扶著椅背的右手瑟瑟發抖,我不由別過臉,暗歎了口氣。
  良久,她忽然笑道:“唐徑天,我時意秋此生若對你還有半點愛意,天地難容!”說罷,轉身離去。
  徑天忽然輕歎:“隻盼她從此對我斷念去想,能看一眼身邊的人!”
  見我一直沉默,他輕聲說道:“我以為你會說我太過殘忍!”
  心下微動,我轉頭看他:“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式,旁人哪來的資格說三道四!”
  他臉色一變,看著我,低聲說道:“意映,我有話想跟你說!”
  “改天好麽,我今天沒有心情!”我側身想取過最底層的文件,拉了許久,卻依然紋絲不動。
  他伸手幫我拿出,放在桌上:“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看著他的背影,我呆愣許久,忽覺口渴,起身想要倒茶,卻發現,雙手冰涼,癱軟無力!
  這個唐徑天,不是我所熟悉的唐徑天,這樣的唐徑天,我可有信心愛上?
  午休時,如意來找我。
  “唐徑天托我來當說客!”她看著我笑道。
  我歎道:“以為你不會答應!”
  “今時不同往日!”
  “意秋的事,是你告訴他的?”若非如此,他不至於如此大動幹戈!
  “總不能讓他一直以為時意秋隻不過是個還未長大的孩子!”她看著,輕聲說道,“意映,他並沒有害誰,隻不過是給時意秋一個教訓,讓她明白,耍手段,用心機,會的不是隻有她一個!”
  見我神情有異,連忙問道:“還是時意秋又說了什麽話,傷了你了?”
  我笑著搖頭,錐心之痛都已受過,還有什麽受不了的!
  如意忽然歎了口氣:“她一味貪圖長大,借助了魔道!”
  不禁莞爾:“如意,何時說話這麽深奧?”
  她長籲了口氣:“聽得懂我的話,你還是那個時意映!”
  我笑了笑:“隻怕他已非當日的唐徑天!”
  如意輕聲笑道:“意映,你見慣了溫和內斂的唐二少,偶然看見他的咄咄逼人,難免會不習慣!”
  我抬眼看她:“真懷疑你是不是剛從實驗室裏跑出來?”
  如意大笑:“誰要敢克隆沈如意,我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
  不由得失笑。
  她盯著我,端詳許久,忽然歎道:“意映,你在怕什麽?”
  我一愣,笑道:“還有什麽可怕的?”
  她低頭沉默,良久,抬首輕歎:“不,意映,你是在怕。當日你不聽我勸,執意要嫁他,是因為主動權在你手,要收要放,你都可以說這是自己的選擇;而今卻是他步步緊逼,你怕一旦後退,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她輕拍我的肩膀,“意映,你太自虐,非要把自己逼成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才肯安心!”
  不由得緊握自己的雙手:“如意,他到底和你說了什麽,你要這麽幫他?”
  如意笑了笑:“他隻對我說過一句話,‘現在的唐徑天,隻愛時意映一人’!”
  愕然呆滯,須臾,臉色緋紅。
  如意輕笑:“意映,給他打電話吧!”說罷,走出辦公室,輕輕掩上門。
  “意映,我有話跟你說!”
  “意映,給他打電話吧!”
  他和如意的話一直在腦海中反複,我看著麵前的電話,猶豫良久,終於拿起話筒。
  撥了兩個號碼之後,忍不住又放下。不禁輕拍雙頰,低聲叫道:“時意映,你在做什麽?”
  坐定之後,將號碼撥出。
  “徑天,是我!”
  他的聲音也有些異樣:“意映,我在你們公司對麵的餐廳!”
  “那我過來找你!”放下電話,我下意識的扯了扯衣襟,意識到之後,不禁失笑。
  “滿室盈香”是家新開不久的餐廳,過了午餐時間,客人便很少,我一進大廳,服務員便把我領到了包廂之內。
  見他正襟危坐的樣子,不由笑了笑:“怎麽感覺好像聆訊一樣!”
  他亦輕笑,起身幫我拉開椅子。
  “我曾經看過四年的心理醫生!”倒了一杯茶給我之後,他低聲說道,“情感性精神障礙兼輕微的性厭惡症!”
  不由得愣住,抬眼看他。
  “我和伊依……”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從小感情便很好!”
  我微微頷首,風家和唐家一向交好,世人皆知。
  “風阿姨早逝,伊依小時候便對我十分依賴。我父母那時也常開玩笑說,等她長大後,就幫我向風叔叔提親!”他歎了口氣,輕道,“我16歲時許下的生日願望,便是娶她為妻,那時伊依不過十歲!”
  內心不由得酸澀,難怪如意那時勸我,兩個月的時間如何與20年的感情相抗衡!
  “年少輕狂,自以為什麽都該自己的!”他苦笑了一聲,“卻不知道,其實很多事都會隨著時間改變。”
  他忽然抬眼看我:“伊依那時常常一襲長裙,像極童話中的天使!”
  我笑:“她現在依然如此!”
  他搖了搖頭:“不過已不是我心中的天使!”
  我心中一動,不由得低首,顧自喝茶。
  “大學二年級,我被學校選中,作為交流生去了英國一年,回國的第二周,就是伊依的生日!”他忽然神色有異,低頭喝了幾口茶,才開口繼續說道,“自然是精心為她準備生日,可她卻偏偏打來電話說,要和同學一起!我在風家等到10點,獨自喝悶酒,一直過了11點,才從窗戶裏看見她和一個小男生吻別!”他握了握手中的茶杯,關節處已有些發白。
  忽然想到什麽,我亦不禁惶然,難怪他會對人說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難忘的日子,難怪結婚兩年多來,他滴酒不沾,難怪每到風伊依生日,他總是心神不寧……忍不住低聲叫道:“別說了,徑天,你別說了!”
  他深吸了口氣:“那日風叔叔見我在家,便放心去參加天安的酒會;原本一直在家的王媽,那天也請假回家!”
  他忽然沉默了下來,良久才輕道:“伊依那時不過15歲,我差點毀了一個花季少女所有的夢想和期望!所以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啪”的一聲,他手中的茶杯忽然破裂,有血絲淡淡從他手掌滲出。
  不由得慌了神,連忙起身,高聲叫著服務生。
  他擺擺手,低聲說道:“我沒事!”
  服務員也匆匆跑了進來,一看情形,連忙跑出去取了創可貼進來。
  我接過創可貼,俯身輕輕貼在他掌心。
  他順勢握住我的手,低低問道:“這樣的唐徑天,可還配的上你?”
  下意識的抽手,卻不料被握的更緊,隻得由他。
  兩相靜默,許久,忍不住問道:“那伊依她……”
  他歎了口氣:“風叔叔帶她去德國一家精神療養院靜養,半年後,因為一次深度高燒,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後,把過去一年的記憶都忘記了,包括生日那天的事情!醫生說是她刻意塵封那段過往,有時候聽著她叫我‘唐二哥’,便會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她的眼神!”
  輕輕回握他的手,卻發現依舊冰冷。
  “風叔叔他那時雖然怪我,卻隻字未跟我爸媽提起,甚至我大哥都不知道此事!”他苦笑了聲,“大學三年級時,我便進入風氏實習,讓風叔叔可以專心照顧伊依!”
  “然後從此放浪形骸,遊戲花叢?”
  他頓時苦笑:“意映,一個風氏已讓我焦頭爛額,我哪來如此的精力?”
  我低聲道:“你住院期間,方綺文來看過你!”
  他微怔,繼而輕道:“方綺文,我是在一次公司酒會上認識她的。那時她雖有才氣,卻始終無法博得上位,便想幫她一把!”
  想及前日有關自己的種種新聞,心中微動,遂在他一旁坐下,不再開言。
  “也有心找個女友,可是,卻一再不了了之!”他搖首低歎,“醫生說我患了性心理障礙,上天的懲罰,果然及時!”
  忍不住問道:“這麽多優異女子,就沒有一個讓你心動過?”
  他頓了一下,須臾,輕道:“曾有一個!”
  覺得他手有些鬆開,我順勢將手抽回。
  他抬眼看我:“那時《名流》雜誌為爸做跟蹤報道,當時負責采訪的,便是周黛眉。因為經常上門,便與她熟識!”他低頭喝了口茶,“與她說話毫無壓力,很是輕鬆,一度興起向她求婚的念頭,可她喜歡的,卻偏偏是我父親!”他歎了口氣,“她大哥翻出當年日記,見到上麵寫著‘唐先生’三字,便以為她是因我而鬱鬱寡歡!”
  原來如此,恍然大悟!忍不住問道:“當日你向我求婚,是不是也是這個理由?”
  他輕搖首:“意映,你太不尋常,即便是站在眾人之中,依然是最突出的一個!”
  不由笑道:“徑天,你太誇張!”
  他低道:“是我自私,第一次遇見如此合拍的女子,不假思索,一心便隻想著娶你進門!婚後,見你笑容越來越淡,才知道,你不開心!”
  我看著他,笑道:“徑天,你可知道,我不開心,全是因為你!”
  “意映!”他輕輕叫了一聲,隨即無語。
  不由得黯然,那時的他,果然不愛我!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些酸澀:“徑天,現在的你,其實並非真正愛我……”
  “意映!”他輕執我手,“那時的我,或許不懂怎樣愛人,但是,今時今日,唐徑天心中,隻有你一人!”
  心弦輕顫:“你怎能肯定?你怎知不是因為你……”
  話未說完,他已將我拉入懷中,低頭吻住我雙唇。
  良久,他低聲氣喘:“其他女子,我從未如此失控!”
  頓時雙頰緋紅,我輕推開他,遠遠坐開。
  “意映!”他輕聲叫我。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我低頭取出手機。
  “時總,開會時間到了!”
  掛下電話,我抬首看他:“你給我時間……”
  “要多久?”
  不禁輕歎,果然已非往日的唐徑天:“我會給你打電話!”說完,我起身,走到門口,推門時,忍不住回頭問道:“當日你一直不肯穿淺色衣服,是為了什麽?”
  他微微一怔,繼而答道:“那時隻是覺得深色的順眼,現在卻覺淺色的舒服!”
  心下微動,不由得笑了笑,原來,是自己太過多心,於是推開門,輕輕走了出去。
  一周後,正低頭沉思,秘書敲門進來。
  不由得歎氣:“又是唐總?”
  小淩輕笑:“時姐,今天不是,有位溫先生一定要見你,說是沈小姐的朋友!”
  如意的朋友?我低頭看她遞來的名片,溫庭允,很陌生的名字,不禁有些詫異:“你讓他進來!”
  “時小姐你好,我是溫庭允!”
  很溫和的聲音,我抬首,正見一斯文男子,一襲咖啡色西服,甚是熨帖,心中一動:“你是如意的……”
  他歎了口氣,輕道:“我是如意的前夫!”
  前夫?忍不住起身驚道:“如意何時與你成婚的,我怎麽不知道?”
  他低頭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
  我接過看了一眼,是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小男生,眉清目秀,和如意竟有幾分相象,不禁抬頭看他。
  “他叫溫若謙,是我和如意六年前所生……”
  “你等等……”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六年前……七年多前,正是如意重回沈家的時候,那一年多,我和她徹底斷了聯係,直到後來她重新來時家找我!
  “沈家除了沈老太爺,其他人大都早逝!”
  “所以才會認回如意啊!”
  他輕輕搖頭:“並不全是如此!那年如意的大伯因病住院,老太爺去求簽,說是沈家要在半年內增添子嗣,才可消災解難!”
  “荒唐!”想及如意當日可能遭受的種種,不由氣憤。
  “如意一回到沈家,便整日被關在房中,三個月後,她點頭答應與我成親!”
  不由盯著他,這個俊逸男子,看起來並不是個任人擺布的木偶:“你也由著沈家人胡鬧?”
  他低首:“我那時鬼迷了心竅……”
  不禁怒道:“溫庭允,你配不上如意!”難怪如意對那段過往如此諱莫如深!
  徑天進來時,正見我一臉呆滯,精神恍惚,急道:“意映,意映!”
  轉身見是他,我不禁低呼:“徑天,我太不關心如意!”每日向她傾訴煩惱,卻不知,如意她遠比我有資格怨天尤人!
  “現在關心我也還來得及啊!”如意忽然推門笑道,目光觸及桌上的照片,笑著拾起,“時意映,你何時對三歲孩童感興趣……”猛地停了口,看著我,低聲道,“意映,你從哪裏得來的?”
  我輕道:“溫庭允來找過我!”
  如意冷笑:“他來做什麽?”
  一旁的徑天笑了笑:“我先出去一下,有事給我打電話!”
  “小謙得了ALL!”我低聲說道,“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聯合化療已經五周,可是沒有效果!”
  “BMT!”如意低聲喃喃。
  “什麽?”
  她笑了笑:“骨髓移植!是不是溫庭允他們的骨髓都不相配?”
  “如意!”不由低聲喚她。
  “他在哪裏,我現在就過去找他!”她笑著拍了拍我肩膀,“意映,我沒事!”
  是夜,如意拎了兩瓶白酒來我的住處。
  “意映,我明天便和溫庭允一起走!”
  “如意!”我握住她的雙手,“我和你一起去!”
  她笑笑:“又不是上戰場,還要成群結隊!”
  “如意,如意!”我低低喚道。
  她笑:“意映,我把小謙扔給他父親,不聞不問六年,天底下,狠心之人莫過於此!”
  不禁黯然,低頭喝了一大口,卻嗆在喉口,不由自主的連聲咳嗽。
  “如意,天山底下放牧是否真那般愜意?”
  她忽然輕笑:“意映,你穿慣了細跟皮鞋,厚底的馬靴,你會不習慣!”她低頭又倒了一杯,“如今,我也不能再高飛!”
  “如意,若是你的骨髓也不能配對怎辦?”
  她愣了一下,繼而輕道:“實在不行,就與溫庭允再生一個,不是有臍血幹細胞移植麽?”
  我不由歎道:“如意!”
  她笑:“佛祖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低下頭,輕聲問道:“如意,為何我不能像你這般看的開?”
  她低聲笑道:“意映,你是思戀凡塵,偷下天庭;而我,卻是偷了玉帝老兒的假須,被貶下凡!”她將酒杯高高舉起,“你不舍這紅塵濁世,我卻心心念念,重回天庭!”
  “再偷玉帝的假須?”
  “不!”她笑著搖頭,“想拿西王母的假睫毛一用!”
  徑天與溫庭允進門之時,恰見兩個酩酊大醉的女子,相擁而笑。

  共舞之唐徑天篇
  ※※※※※※
  “徑天,有時間麽?我想找你談一談!”自那次與她坦白過往,將如意送走後,她便再無消息,連家中的聚餐,都沒來參加。而今,忽然打來電話,驚喜的同時,卻也有些忐忑不安。
  “我已經決定了!”雲來酒吧內,昏暗的燈光下,看著她極為凝重的表情,心中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下周去西藏看大姐!”
  果不其然,內心苦澀不已!她果真不肯接受,回首和我共牽手!
  “什麽時候回來?”
  “我不是很清楚,她說那裏缺一個理科老師,我過去,正好順便救急!”
  “那公司怎麽辦?”
  她雙手交錯,輕輕握住茶杯,將它舉高,啜了一口:“天成如今已經步入軌道,即使我不在公司,她們也能應付!”
  差點忘了,她的一幹下屬,個個都是能夠獨當一麵的拚命三郎!
  “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當初之所以會創辦公司,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們都想離開中天!”她輕聲說道,“其實,很早就知道,以我的性格,並不適合在商場廝殺!”她忽然輕笑出聲,“我會暈血!”
  饒是心事重重,我還是不禁莞爾。
  “這裏就沒有比青藏高原更有吸引力的東西了麽?”我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包括我,都不能讓你留下麽?”
  她任由我握著,並沒有像之前那般急著抽離,隻是靜靜的看著我。許久,終於開口:“徑天,我說服不了自己!”
  ——我的勇氣,兩年前已經揮霍殆盡!
  ——你知道麽,那時候提出離婚,其實伊依隻是一部分原因!
  “徑天,婚姻之中最起碼的信賴,你都不肯交給我!”她忽然輕道,“真正讓我寒心的,是你從未真正試著走進我的內心,也不肯讓我走進你的世界!”
  “意映,今時不同往日,為何現在輪到你一直把我推開?”
  她笑了笑,輕聲說道:“我不是把你推開,隻是還沒做好準備!重拾一段感情,現在的我,還做不到,即便……”她忽然垂首低道,“即便現在的我,還是那麽喜歡你!”
  眼前又重現希望,我柔聲道:“為什麽不讓彼此一起努力!”
  “其實,出去旅行是我很久以來的夢想!”她的眼神中,盈滿了向往和憧憬,“純淨的天山,神聖的布達拉宮,還有奇麗壯觀的雪域高原,這些,已經在我腦中盤旋了太久太久了!”
  “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陪你一起去!”
  她輕輕按住我的雙手:“徑天,這次,我想自己一個人去!況且,我還有事想拜托給你!”
  無奈的重新坐回:“什麽事?”不會是要把公司丟給我吧?
  “幫我看著天成!”
  “可是,你也知道,市場並不是我的強項!”
  她搖頭微笑:“徑天,在我麵前,你還要謙虛麽?”
  不由得頹然:“不怕我把公司弄跨?”
  她卻隻是淺笑不語!
  最終,還是我先行投降:“我會等你回來!”
  她淡淡笑道:“徑天,你不必刻意等我,到時,我要是帶回天山腳下的英俊少年……”
  “意映,我會趕在你之前,說服那裏的年輕男子搬離祖居!”
  她有些無奈的搖頭:“徑天!”
  索性無賴到底:“要隨身帶著我的照片,還有,有男人來搭訕,你要告訴對方,自己已經名花有主!”
  她已然輕笑出聲:“我會在周圍築上籬笆,寫明生人勿近!”
  “熟人也要止步!”想及林書煒等人,我忍不住插嘴道,說罷,自己也覺,孩子氣十足,不由得失笑,“我記得你當初學的是管理,能勝任麽?”
  “大學時,去物理係旁聽了三年,不知道夠不夠資格做一名物理老師!”她忽然站起身,“很久沒去電影院了,一起去看場電影怎麽樣?”
  求之不得!連忙跟著起身:“還趕得及看九點半那一場!”
  幾天後,送她去機場,看著她走向安檢出口,腳步是那般的輕快,酸澀的感覺油然而生。似乎,對她來說,離去的欣喜遠遠大過不舍!
  候機時,她看我一臉鬱卒,輕聲問道:“怎麽了?”
  “你好像很想離開這座城市!”
  “為什麽會這麽說?”
  “你的開心,已經清楚的印在臉上了!”笑容,實在燦爛的讓我鬱悶!
  她不禁莞爾:“我開心,不是因為要離開這裏,而是向往即將到達的目的地!”
  “有什麽不一樣麽?”端己忽然湊上前來,插嘴問道!
  她對他笑了笑:“這表示,我不是對這座城市失去了感情才離開!”
  “太高深,我這個俗人怕是聽不懂!”說著,他站起身笑道,“出去走走,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太亮了!”
  “有兩個同事想要進公司,你幫我跟人事部說一聲!”
  “你真要把天成當成收容所了?”
  她忽然神色一正:“我最初進入中天時,是她們兩個一點一滴教會我,更何況,雖然她們的工作效率比不上其他員工,可是經驗和獨到的眼光,足以彌補缺點!”
  連忙笑道:“我收回剛才那句玩笑!”
  她亦笑:“兩位前輩心氣很高的,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這麽不放心,幹脆留在公司主持大局?”
  她有些無奈的搖頭:“徑天,今天才發現,你也是蠻羅嗦的!”說著,拿過一旁的小包,笑道,“到時間登機了!”
  隻得站起身:“到了,記得給我……”
  “不會忘記的!”她回首,笑意盈然!
  隻怕要很久見不到這張笑臉了,看著飛機騰空而起,我在心底暗歎!
  “風水輪流轉,看來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不知何時,端己站在了我身後,拍了一下我的肩頭,笑著說道。
  看著他一臉促狎,我笑道:“意映她並不是在逃避!”
  “那何必跑到那麽山高水遠的地方?”
  我笑笑不語,雖然很怕就此離去不再回頭,可是,我知道,若不給她這個空間,隻怕會就此將她徹底推離自己身邊!
  “既然這麽離情依依,為什麽不跟著一起走?”見我一徑沉默,他忍不住說道。
  “意映她想一個人到處走走!”
  “還說不是在逃避!”端己嘟囔了一句,“你們兩個,我真的是看不明白了!”說完,又顧自笑道,“真是的,要我明白做什麽?徑天,以後要和你保持距離了,再這樣下去,我可以申請加入三姑六婆的行列了!”
  忍俊不禁:“隻怕是你耍寶的才藝越來越高了才對!”
  回到家中,竟然空無一人,餐桌上一大盤冷麵。
  “徑天,為了不刺激你弱小的心靈,我們就不在你麵前雙雙對對了!”
  不禁莞爾,定是老媽的主意,抗議我沒能留住意映!
  在書桌前坐定,拉開抽屜,又發現一張字條:“徑天,我和如晗帶孩子去看她大姐了,你多辛苦一點,好好看著唐氏——馭風!”
  愕然!這些人,真以為我是無敵超人啊!
  “端己,幫忙來唐氏充當一下救火兵!”翌日,一走進天成的辦公室,看著麵前的一大堆文件,趕緊給端己打了個電話!
  “頂梁柱剛走了一根,我都被老爸折磨的剩下半條命了,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頂梁柱?”
  “我那個學弟昨天剛剛遞上辭呈!”
  “林書煒?”
  端己忽然笑道:“對啊,徑天,看來人家比你情深意重多了,都跟著意映一起走了!”
  “去了西藏了?”登時站起身,大聲問道。
  “誰跟你說去了西藏了!”他朗朗笑出聲,“緊張了吧!他說要去德國修研法律,沒辦法,隻能忍痛放行了!”
  “你的金蟬脫殼十三計呢?”
  “老爸的天羅地網,你以為真那麽容易逃脫啊!”他歎道,“不跟你說了,做苦力去,沒功夫跟你磨嘴皮子了!”
  隻得認命的麵前的文件!
  中午,終於等到意映的電話:“我到了!”
  “怎麽樣?路上還好麽?那邊冷不冷?……”一口氣問了一大堆問題,卻發覺傳入耳內的是冰冷的“嘟嘟嘟”聲,她,她竟然用三個字就把我打發了!
  聽完我的抱怨之後,端己大笑不止:“徑天,真該感謝意映,現在的你,比大學時可要可愛多了!”
  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不禁急道:“意映不會有事吧?”
  “你就省省心吧,信號不好而已!”他一臉的愜意,“徑天,你的工作效率大退啊!”
  “剩下的,就是留給你的啊!”我把文件往他麵前一推,“反正唐氏代理總裁的位子,你又不是沒有坐過!”
  “老兄,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啊!”他大聲嚷道,“你們兄弟倆,一個個都沒有半點責任心,唐叔叔早晚會被你和馭風氣暈!”
  “放心,他正陪你父親下棋,精神好的很!”這一回,該輪到我悠哉了吧!
  幾周後,忽然收到意映寄來的書信。
  ——徑天,不知為何,在這裏,手機一直沒有信號,附近也無法上網,索性,就給你寫信!我現在在日喀則地區一個叫做南木林的小鎮,身後是南木林寺!當地人告訴我,南木林在藏語中是勝利的意思,也可以用來表示聖地,想不到,今後我所居住的地方,竟也是處聖地,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修道得功!
  前幾日因為大雪封路,今天上午才到達住處!果真像意安說得那樣,空氣很幹,一走下車,迎麵就是一陣大風,夾雜著潔白的雪花,在我這個南方人眼中,別有一番情趣!唯一不足的,是氣溫實在太低了,偏偏幾人之中,隻有我一個在瑟瑟發抖。幸而意安提醒我多帶些衣服,把行李箱裏最厚的棉衣都穿在身上了,不過還是覺得冷!後來,索性在雪地裏跑圈,總算暖和起來。
  往南邊眺望,可以看見皚皚的雪山,想不到,竟然有一天和喜馬拉雅山如此的接近!可惜,剛到時,有些輕微的高原反應,雖然已經沒事,不過,還是不敢在這冰天雪地裏出行,或許,等到明年夏天,可以給你寄一張我站在山頂的照片!
  明天就開始上課,我先準備功課去了!
  ……
  看到結尾處“意映”那兩個字,隻覺滿心欣喜,笑容很自然的浮現臉上。心念微轉,拉開書桌的抽屜,拿出一疊信紙,小心的攤開,提筆:
  “意映卿卿如晤”,剛寫下這幾個字,忽覺不妥,就憑我大學時,低空飛過的古文選修,還是放棄寫一篇感天動地的《與妻書》比較實際!
  於是,揉爛了扔到一旁,又提筆:
  “意映見字如晤”,似乎太酸;“意映,你好”,太俗;“意映,展信開顏”,別扭……許久不曾寫過書體信,寫了開頭,都不知該如何接筆!
  伸手拿過一旁的相片,細細凝視,於是,重又低頭寫信。
  ——意映,信已收到,公司一切順利,爸媽他們去參加母校的百年校慶,順便和一幫老同學組團出遊去了,大哥和如晗還在澳洲遊玩,絲毫不顧及我這個苦命人的死活。所幸還有端己可供差遣,雖然他日日埋怨不斷,可是,還是每天上門報到!陸叔叔已經開始向我偷偷打聽,天成是不是新近來了幾位絕世美女!
  上周挑了兩件厚棉衣,下午就給你寄去,聽說那邊現在的氣溫早已低於零下,你向來比別人怕冷,別忘了早上起床時,就先多加幾件衣服。上次你走的匆忙,很多東西都沒帶走,我也一一給你寄了過去。另外,還多加了一箱蔬菜罐頭,習慣了南方小菜,我怕你一時半會適應不了當地的飲食。
  爸爸他來找過我幾次,問起你的情況,意映,他還是很關心你。中天上周和泰安一起合作開發了個新項目,發展勢頭也不錯。
  子真想讓我問你一聲,如果有看到她上次向你提及的藏飾品,讓你給她帶一些。
  小謙的手術很成功,如意說,過些時日就把他接回來,電話中,語氣很輕鬆,想來恢複的不錯!到時,再拍些照片給你寄過去。
  我一切都好,隻是,有些想你!
  徑天
  寫完後,等墨跡慢慢變幹,小心翼翼的折好,按照她寫來的地址,抄在信封上。封完信口後,忍不住又拿起她的那封信,仔仔細細又看了幾遍,方才起身出門!
  等了許久,才收到她的第二封信,此後,她也不定時的寄些明信片回來。
  ——徑天,到了教室才知道,我並不是給學生上課。當地一群上了年歲的中年婦女,在家閑賦無事,意安組織他們重新進入學堂,課程結束後,就義務在學校幫忙授課!她們之中大多數人,都不知牛頓愛因斯坦為何人,所有的知識,都要一點一滴從頭教起,有些吃力,可以想象最初意安有多辛苦。幸而每個人都十分好學,難得的學習機會,一個個都很是珍惜,常常是到了月掛中天,教室裏還有人埋頭苦讀!
  不知為何,忽然想起自己大學時,在底下偷懶睡覺的情形,汗顏不已!很多事情,惟有退開幾步,才發覺,彼時擁有的,是如何豐足!
  最近,又加入幾名稍微年輕的學生,我和意安都有些高興,可是,見到那名新近進校的男生,又有些悵然!若是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以他的聰穎,走進高等學府,並不是問題。
  昨日,我對他說,可以資助他重讀中學,可是他卻搖頭拒絕:“我怕到了城市之後,會舍不得那裏!更何況,以我現在的學曆,教授他們,足夠了!”
  原來,胸懷高遠,與年齡見識都無關!
  ——這幾日是日喀則新年,學生拉著我和意安去家中過新年!藏曆的12月29日,這裏要舉行“古恰”活動,和當初媽經常搞的家庭大掃除一樣!不過,大家一起打掃房間的感覺,真的很溫馨。
  晚上,舉行驅鬼儀式完,齊聚一堂吃“古突”。我吃到包有白石子的麵團時,主人家說是表示我平素心腸好,不過,下一個,又吃到一個包著辣椒的,身邊的學生連忙示意我吐出,引得哄堂大笑,開心不已!
  今天一大早,學生的母親將青稞煮酒送到我的被窩前,讓我喝完再睡,雖然還是不能適應這種青稞酒、糌粑、奶渣、人參果拌合的煮酒,可是,喝完後,還是覺得渾身暖意。醒來時,主人家已經取回“四新”。
  吃早餐時,學生順道教我幾句吉祥話,可惜我隻記得紮西德勒和洛薩爾桑,就是吉祥如意和新年好的意思。聽說明天會有青年男女唱對歌,跳“堆諧”舞的活動,不由得有些心動。這些時日,跟著當地人學跳舞,發覺,自己並不是天生舞癡,或許,因為這裏的舞蹈,大都是興之所至,隨意之極,反而沒有太多的拘謹,突然很期待明天的到來了!
  ——徑天,從學校回來,已經頗晚,發覺信箱裏有你的一封信,欣喜不已!
  坐在窗前看完你的信,抬眼看向屋外。今夜星空璀璨,天空澄靜如洗,一絲雜質都不曾見到。到了這裏,以明顯的感受到,天空的高遠,少了城市汙濁空氣的掩蓋,星星也明亮許多!
  從小都在都市中長大,如今到了這裏,才發覺,眼界開闊太多。之前,往往幾十米開外,視線就會受到限製,而今,這裏,空曠無垠,似乎,永遠無法到達終點!
  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躺在草地上,仰首看著頭頂的藍天。昨天,和意安的那位“巴斯滕”去草原騎馬,下地時,一不小心,收到一份特別的禮物,雖然有索布溶洞的聖水清洗,可是,還是洗刷不去濃重的味道,也算入鄉隨俗了一回!
  ——徑天,信已收到,如意和溫庭允的問題,隻怕我也愛莫能助。或許他真的愛如意,隻可惜,用錯了方法。感情之事,如意她隻會比我更為固執,要讓她釋然並不難,可是,要她接受溫庭允,隻怕他要多加幾十倍的耐心和決心才行!
  今天一時起意,把那頭長發剪了,雖然有些不舍得,可是,還是覺得一身輕鬆,而且,可以剩下洗發水和洗頭的時間,想及,連那一點點的不舍也登時拋諸腦後了!
  昨天終於有機會去了一趟布達拉宮,大受震動。倒不是因為布達拉宮的奇美壯觀,而是那綿延無盡的朝聖者的隊伍,長途跋涉,一路風霜,已然非常疲憊,可是每人眼神中都是那般虔誠和篤信!
  之前一直都不理解這種行為,可是親眼曆見之後,卻一下子明了,那種對信念的執著追求,都市中人已經鮮見!
  ——徑天,你誤解我的意思,雖然這裏給了我太多的感觸和震動,可是,我也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屬於這裏,盡管來這裏已經很久,還是喝不慣酥油茶,吃不慣賽密羊肉,青稞酒雖然可以入口,可是,終究不是自己所好。很想念家中的鳳凰魚絲,水晶南瓜,即便是最簡單的豆腐羹,此刻隻怕都能勾起我的一肚子饞蟲。
  ……
  “你們還真的鴻雁傳情,書信解意啊!”端己見我又在書桌前看她的一封封書信,打趣道。
  我笑了笑,輕道:“即便是寥寥幾句,可是,看著,依舊會不由自主打感染到她內心的那份寧靜和喜悅,沒發覺,我比以前平和開朗多了麽?”
  “你就繼續自戀吧!”見我不語,他朗聲笑道,“不理我是吧,那這封信就不要看了!”
  一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體,連忙伸手搶過:“今天怎麽有時間了,你那個久攻不下的堡壘呢?”
  “別提了!”他頓時垮下臉,“寫信幫忙問問,讓意映傳授幾招吧,教我如何追女生?”說完,看見辦公室門口走過的人影,連忙往門口走去,“做火山孝子去了,別忘了,幫我在信中問一聲!”
  我不由得搖頭微笑,這個端己,終於遇到對手,而且,一敗塗地!
  小心的打開信封,抽出信紙,竟隻有薄薄的一張,上麵寥寥幾句:
  ——徑天,今天是意安訂婚的日子,看著她身披當地的傳統服飾,一身的喜慶,忽然想起,當日和你結婚時的情形。
  和來賓跳了一曲華爾茲,發覺還是和你一起共舞時最為和契!
  再過幾周,便是我三十歲的生日了,忽然想起日前看過的一則消息,說是心髒在25歲之後就開始慢慢老化!徑天,實在不願做高齡產婦!
  捏著信紙,呆愣了半天,方才回過神來,起身在屋中躑躅了半晌,才衝到臥室,現在是九月上旬,西藏那邊的氣候……不管了,把最厚的衣服帶上!將行李箱拖到大廳時,忽然想起,差點忘記帶上身份證件,趕緊折返……
  一路匆忙趕到機場,在機場大門外,將那封信投進郵筒。
  ——意映,昨夜回家吃飯,行遠依舊不肯叫一聲叔叔。記得之前曾告訴你,他最先學會的,曾經是叔叔二字,如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通通學會之後,竟然忘記叔叔二字是如何發音!
  伊依上周被查出已懷有身孕,現在的浩然,每天興奮不已,到處跟人宣傳,自己已經升為父親級別,看著真的是有些嫉妒。
  陽台的那幾株月季開的正豔,屋前的那棵合歡樹也開始結果,小曲已然開始準備和女友的婚事,原本還想給你寄結婚照,現在看來,已經不用了。原本都是很刺激人的場景,不過,現在的我,隻知道開心這個詞了!
  出門時,經過如意的花坊,她塞了一大包玫瑰幹花進來,說這是她和小謙一同泡曬的,要我帶去西藏,經受一下雪域高原的風霜。
  意映,不知道這封信和我,會是誰先到達你身邊?
  徑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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