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夏333:一生之水

(2008-12-02 13:30:33) 下一個
  1
  清晨,鈴聲大作。
  我看了看鬧鍾,才9點半。昨天淩晨四點才從酒吧回來,五點剛睡下,現在正是好睡的時候。我掙紮了半天也沒能爬起來,決定讓門鈴響去吧。門外肯定是魏冉,昨天約好了今天一起去吃自助餐的,這小妮子大概是打麻將玩了個通宵直接從茶室過來的。我決定不理她,她應該知道我昨天很晚,如不理她多半會到四周轉一圈,如果昨天贏錢了,心情大好的她甚至會體貼地把早飯買上來,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決定後我便繼續睡我的大頭覺,但魏冉仿佛存心和我過不去,門鈴持續不斷地響著。
  又耗了五分鍾,我決定投降,心不甘情不願地去開門,一肚子的火沒處發:
  “我的姑奶奶,不就請吃一頓飯嗎,用不著這麽整我吧,你不知道我昨天四點才從酒吧回來,我老了,和你這個夜遊神沒法比,你—”
  門開了,我的話被生生地截住了,因為門外站的根本不是魏冉,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應該算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吧。如果不是這張漂亮的臉現在冷若冰霜,我倒是很樂意和他攀攀交情的,他長得有點象韓劇裏的那個元彬,即便現在冷著一張臉,也讓人有驚豔的感覺,正是魏冉喜歡的類型,介紹給她多個機會應該也不錯。不過我的訪客可沒容我發癡,他上下打量著我,露出不屑的神情,我這才發現自己頂著一頭的亂發,赤著腳,還一臉的睡眼朦朧,幸好我的睡衣是可愛型的,比較保守,還不至於太丟臉,我攏攏了頭發,“你找誰?”
  “你就是江璃江小姐嗎?”俊男一臉的懷疑。
  我覺得好笑,江璃不過是個被房屋貸款壓得快喘不過氣來的小女子,沒有必要冒充吧:
  “我就是,你是-?”
  “我是嘉晨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葉晨,我可不可以進去說?”
  我點點頭,把他讓進了客廳,心裏卻有些惴惴的:難道上次砸王胖子的車的事被發現了?
  王胖子是我的老板,一個好色的台灣老頭,我本也與他相安無事,因為他雖好色卻堅守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不會主動招惹公司的女職員。不過他在見過魏冉後便驚為天人,死纏著要請吃飯,這頓飯當然是吃得極不開心,黃胖子席間動手動腳,飯後竟然還想拉魏冉上賓館,被魏冉賞了兩個耳光。事後我和魏冉一致認為太便宜他了,所以一次趁他在小公館鬼混的時候,把他新買的奔馳車給砸了,順便通知了他家的母老虎。最後的結局怎麽樣我不知道,不過第二天王胖子帶了一副超大的墨鏡,連和客戶談生意也不敢摘。事後王胖子倒也沒什麽舉動,他的仇人本來就比較多,估計也不知道是誰幹的,想不到事隔一個月,他倒讓律師上門了,以前真是小看了他。
  嘉晨律師事務所就在我們辦公樓的19樓,我聽說這個葉律師是個厲害的角色,卻想不到如此年輕英俊,心裏保持著高度的警惕,臉上卻是笑盈盈的:
  “葉律師,坐,我整理一下。”
  我走進裏屋快速地收拾自己,心裏七上八下,仔細想著對策。腦子裏卻是一片茫然,要是魏冉在就好了,也有個商量的人,我又暗自慶幸魏冉不在,主意是我出的,沒必要把她也拖下水。我暗暗下定決心:打死也不承認。反正我估計王胖子手上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隻要不承認,他也拿我沒辦法。打定主意我笑得更燦爛了:“葉律師,應該沒有吃早飯吧,我們邊吃邊聊,喝茶好不好,咖啡現煮太麻煩了。”
  葉晨有些吃驚地看著我,竟然沒馬上拒絕,過了幾秒才說:“不用麻煩了。”
  我笑笑:“不麻煩,都是現成的,再說我也是要吃的呀。”
  趁泡茶的功夫我偷眼看他,發現他也正在打量著我的房子,打量著我,不知是對我的房子還是對我的人不滿意,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神也越發淩厲了。
  我知道葉晨對我的不滿多半來自我的房子,房子雖然不大,隻有90多平米,但卻是市中心最好的地段,雖然我買的時候還不到一萬一平米,但現在按市價已是2萬多一平米的天價了。房屋的裝修雖然簡單,但玻璃櫃中陳列的一百多瓶香水,也夠讓人瞠目了。象我這種每月收入不過四位數,又沒有父母支援的小白領,應該是買不起也住不起這種房子的,而我偏偏買了住了,而且還似乎生活得很奢侈,那麽比較合理的解釋就是我出賣自己。
  我讀懂了葉晨的心思,他和其他人一樣認定了我是哪一種女人,不過我不在乎,我不需要向陌生人交代什麽,我現在要做的隻是早點把他打發走。我把牛奶麵包在茶幾上擺好,最後端上茶,“葉律師,不要客氣。”
  再推辭就顯得做作了,葉晨也不再推辭,拿起一塊麵包:“哦,是藍天的麵包吧,江小姐的生活質量很高嗬。”
  我聽出了話中的諷刺,笑笑:“我媽媽說‘生命脆弱,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我對自己的好就是從早餐開始的,一定要吃得好,因為一天的幸福就是從這頓早餐開始的”,說完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麵包,啊-----我忍不住叫了出來,“藍天的麵包真是太好吃了,你知不知道,這家西點屋的西點好吃得要命,不過也貴得離譜。哪有這樣的,蛋糕也搞限量供應,要吃還得趕早排隊,偏偏我又沒誌氣戒了一年也沒戒掉。唉,不過真是好吃,我朋友說為了天天有免費的藍天蛋糕吃,她寧願嫁給藍天的老板或西點師傅。”
  “噗哧”,葉晨忍不住笑出了聲,我有些好奇地看著他,啊,原來他也會笑,但是怎麽會有男人笑得這麽好看,我有些著迷地看著他的臉:這個男人要是去做牛郎的話大概比現在掙得多吧。不過即便他真的是牛郎,也和我沒什麽關係吧,我怎麽也更象是被包養的那一個。
  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白癡,因為葉晨根本懶得理我,他三口兩口解決了他的早餐(唉,真是暴殄天物),臉色卻已緩和下來,他喝著茶,靜靜地等我吃完早餐,開口了,卻與王胖子無關,而是提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江小姐,你是不是認識一位沈慕寒沈老先生?”
  我迅速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卻沒什麽印象,我搖搖頭:
  “他是誰?我應該認識他嗎?”
  “他告訴我最近你們經常一起下棋”
  “你說的是阿沈吧”,我想了起來,最近我的確經常和一位姓沈的老伯下圍棋。一年前我經常到附近的公園擺攤推銷保健品,阿沈常在那兒下棋,見多了也就熟了。一次見他因為連輸了好幾盤,被對手奚落得幾乎抬不起頭,便拔刀相助自稱是他的徒弟,把對方殺了個落花流水。從此阿沈便經常到公園找我下棋,有時也會去我家下。其實我大多時候是比較煩阿沈的,因為他的棋癮特別大,而且又下得特別臭,棋風也不好,總要悔棋,還喜歡偷棋耍賴,不過他每次來都會帶些小禮物,比如香水,比如藍天的小餅幹,東西雖小卻很精致,讓我無法拒絕。更何況,我看得出來,雖然他生活優裕,出手闊綽,內心卻很寂寞。無數次我看見他站在窗前看夕陽慢慢落下,一看就是許久,背影孤獨而寂廖。阿沈好象很喜歡我這兒,因為他來的頻率越來越高,不過最近兩個月卻不來了,難道是病了?
  “阿沈他病了嗎?我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沈老先生上個月去世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世了?不可能,他看起來很健康。”
  “是突發心髒病,他去得很安詳。”
  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看夕陽的孤獨的背影,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葬在哪裏,我想去看看他”
  看到我的眼淚葉晨仿佛有點驚訝:
  “江小姐,請節哀。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辦。”
  重要的事?我有些不明白------我和阿沈說明白一點隻不過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我們隻是偶爾下下棋,聊聊天,彼此仍是陌生的,他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去做?我有些疑惑地望著葉晨。
  “沈老先生在他的遺囑中提到了你,有一些手續需要你辦,而且沈先生的兒子沈放也希望和你聊一聊。”
  這下輪到我緊張了,阿沈為什麽會在遺囑中提到我呢?他給我留了些什麽呢?我實在不希望接受一些有負擔的東西,我承受不起。我一把抓住了葉晨,手有些顫抖:
  “他的遺囑說些什麽?”
  葉晨有些厭惡地掙脫我的手,眼神也瞬間變得冰冷:
  “對不起,現在我無權泄露,不過你待會可以自己聽,我現在可以送你去沈園”。
  我知道他誤會了,不過我也懶得解釋,就算解釋隻怕也解釋不清吧。一個年輕的女孩和一個年過六十的老頭------女孩子圖些什麽不是顯而易見嗎?我不再試圖辯解,衝葉晨點點頭:
  “好,你等我幾分鍾”。
  我進裏屋換上了一套黑色的套裝,頭發挽成一個髻,並在鬢邊別上一個小小的珍珠發夾,鏡中的我顯得莊重而典雅。葉晨大概有等女人化妝的經驗,我驚人的速度讓他有些驚異,他默默地注視著我,眼中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恍然。

  2
  這就是沈園。
  能請得起葉晨這種大律師的人一定非富即貴,他的宅院也一定很豪華吧。我在去沈園的路上曾想象過沈園的樣子,但當我真的看到的時候,我還是吃了一驚。
  沈園坐落在西郊,到市中心大概四十分鍾的車程。與其說這是一所私家住宅不如說是一個袖珍的花園,這簡直就是一片玫瑰的海洋:紅的,粉的、黃的、甚至還有藍的、黑的,我所認識的玫瑰品種這兒仿佛都有,花園的主人大概愛極了這種花,也很花了一番心思,因為連很難種的藍色妖姬也開得燦爛無比。而在花海中間有一幢白色小屋,說他小,是因為在一片花海中他實在顯得太雅致了,太玲瓏了。沈園是一幢真正的豪宅,外麵鋪天蓋地宣傳的別墅與沈園相比,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不過我還來不及仔細欣賞,葉晨就把我帶進了小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在門口迎接我們。葉晨似乎和她很熟,一見麵就親切地挽著她叫她蘭姨。這位蘭姨見到我竟然有些激動,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璃璃,你就是璃璃吧。”
  我有些吃驚,對於第一次見麵的人來說,蘭姨的反映有些反常,好象太親近了。葉晨也覺得奇怪,忙向我介紹:“蘭姨是沈園的管家,你和我們一樣叫她蘭姨就好。蘭姨做的菜好極了,以後你可有口福了。”
  我真是越來越奇怪:蘭姨會做菜和我有什麽關係?難道阿沈對蘭姨的安排與我有關?不可能呀,阿沈應該知道我連養活自己都很困難,再養一個人不是要我命嗎?我不敢多想,隻是輕聲叫了聲蘭姨。蘭姨好象已經平靜下來了,她依舊拉著我的手,親熱地:“老爺一直提起你,今天一見果然又乖巧又懂事,我真是好高興。”
  乖巧?懂事?隻一眼就能看出?我可真服了這位老太太,不過看她的樣子好象是真喜歡我,我隻好笑著裝乖巧。
  葉晨打斷了蘭姨的嘮嘮叨叨,提醒她:“蘭姨,他們還在等我們,我先帶江小姐過去。”
  蘭姨仍舍不得鬆開我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開我,轉身對葉晨交代:“你去吧,別讓少爺欺負她。”
  少爺?欺負我?我真是越來越沒有方向了。不過葉晨沒容我繼續發呆,把我帶進了沈園一樓的偏廳。偏廳不大,被中式的紅木家具裝飾得古香古色,屋內坐著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在低聲爭執些什麽,見我們進來,馬上閉口不說了。葉晨為我介紹,年長的是阿沈的代表律師,也是葉的合夥人古嘉川,我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他,也算是本城法律界的泰鬥了,一個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神人。年輕的是阿沈唯一的兒子沈放。如果初次見麵葉晨把對我的厭惡適當地隱藏了的話,那麽沈放對我的不屑與厭惡便是赤裸裸的。他的整張臉麵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即便有什麽要問的,也是通過葉晨來轉達。我不知道阿沈在遺囑中說了些什麽,讓這位大少爺對我如此深惡痛絕,他還很年輕,最多比我大一兩歲,但也不該如此幼稚,如此沉不住氣,我真有些擔心阿沈的家產早晚會被他敗光的。
  謎底很快揭曉了,我有點理解沈放的憤怒了,阿沈竟然把沈園送給了我。沈園,市值至少值一千萬的沈園,阿沈竟然留給了我這個陌生人。難怪每個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連我自己都要懷疑,我和阿沈之間是否真的發生過些什麽值得他送我這樣的大禮。雖然我實際擁有的隻是沈園的使用權和經營權,因為遺囑中規定一旦我要賣沈園,我就失去了沈園的所有權,沈園也就自動由沈放繼承。但很多人一生的夢想不就是住在這樣一座夢幻般的宮殿裏嗎,誰會舍得賣沈園呢,這麽美的一座花園,雖然隻是初次見麵,我已經愛上她了。唯一不爽的是沈放也擁有沈園的居住權,隻要他願意住在沈園,我就不能趕他走,這實在讓我頭疼……
  一陣輕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發現自己已經神遊很久了,沈放冷哼了兩聲,我聽他罵了一句花癡,聲音不大,但可以讓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他是存心的。我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他隻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我犯不著和他一般見識。不過這位沈大少有把聖人逼瘋的本事,一開口就傷人:
  “江小姐,我不想聽說你和我父親之間的關係,我不關心,也不在乎”。
  我想我一定得說些什麽,否則他以為我是傻瓜:“沈先生,我也不想對你說我和你父親的關係,隻有齷齪的人才會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想得很齷齪,我不關心你怎麽想,也不在乎”。
  “果然伶牙俐齒,”沈放沒有被我氣到,滿臉的不屑:“你先別得意,老頭子不是你想的那種傻瓜。是,沈園是很值錢,但如果不能賣,它還不如一堆廢鐵。而且,它還是個吃錢的機器,你知道沈園一個月的開銷是多少---至少5萬,我不知道江小姐有多少朋友,不過以江小姐目前的處境,維持麗景苑的開銷都很吃力,要把沈園維持下去會很辛苦哦”。
  沈放頓了頓,看我的反應,我知道他希望看到我驚惶失措的樣子。我有些茫然,抬頭看看葉晨,他的眼中竟充滿了憐惜與同情,見我看他,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笑容。我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沈園對於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奢侈品,失去並不可惜,既然這位大少爺對我已做了一番調查,想必對我也有了一定的安排,我倒先看看他想幹什麽,不過如果他以為我會被嚇倒,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沈放對我的平靜表現似乎有些失望,不過他認定我隻是故作鎮定,他自認為對我這類的女人他太了解了,他認定已經點中了我的死穴,所以雖然有些失望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他的想法,也許不隻是想法,而是替我作出了決定:
  “江小姐,我看這樣吧,你陪了家父這麽久,沒理由讓你空手而回,隻要你放棄沈園,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賠償”。
  見我低頭思索,沈放更得意了:
  “江小姐,這是件大事,我應該給你點時間考慮,但是我還是希望盡快聽到你的好消息,今天我就不留你了,小葉可以送你回家。你看你,連車都沒有,住在這裏多不方便嗬,你可要好好考慮清楚哦。”
  我就這樣被趕出了沈園,我甚至都沒有好好參觀一下沈園,不過我相信我很快會再來的,尤其是在我看了阿沈留給我的信後。
  信是古律師給我的,我在回市區的路上拆開了信:
  丫頭: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到另一個世界了。不要傷心,死對我來說,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而是一種解脫,我終於可以去見她了……
  我知道我給你留了一個很大的難題,對你來說也是個很大的負擔,如果還有別的選擇,我不會讓你卷入這場漩渦。你一定已經見過我的兒子了,沈放一定讓你很生氣吧。相信我吧,雖然他有些霸道,有些不講理,但其實是個心腸很軟的孩子。你一定奇怪,為什麽我不把沈園留給我的兒子,而留給你。沈園是為了紀念我的前妻而造的,裏麵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我想我也因此傷害了沈放和他的母親。沈放對我誤會頗深,如果把沈園留給沈放,他一定會把沈園賣掉或是改造,這都不是我願意看到的。我當然也可以把它留給古律師或是葉晨,古律師是多年的老朋友,葉晨就象是我的另一個兒子,還有蘭姨,他們都是可以信賴的人,但他們一定會被沈放說服放棄沈園的。隻有你,可以保護沈園。丫頭,你不會讓我這個老頭失望的吧,我相信你。
  丫頭,其實這也不完全是件壞事,沈園,真的很美麗,不是嗎,你會喜歡她的,以後也許你會舍不得離開的。
  謝謝你,陪我這個老頭子度過了這麽多快樂的時光,也懇請你,可以照顧沈園、照顧沈放。
  阿沈
  看完信,我的手仍止不住顫抖,阿沈,你要把我卷入怎樣的紛爭,沈園,我該何去何從?
  葉晨看著我,把車緩緩地停在路邊,他握住了我仍在顫抖不止的雙手,“江小姐,我相信沈伯伯,他把沈園留給你一定是個正確的選擇,相信江小姐也會作出正確的選擇,我相信你。”
  我望著葉晨的眼睛,看到了理解與信任,還有讓人溫暖的關懷……

  3
  我讓葉晨送我到翠玉軒,我約了魏冉。一天內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需要朋友在身邊。
  魏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的友誼是從情敵開始的。
  魏冉最初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同係不同班。魏冉剛進學校那年,就在學校組織的歌唱比賽中,以一曲《夜來香》轟動校內外。雖然比賽因為評委們覺得她穿的蔥綠色旗袍過於緊身,台風過於妖媚,歌曲也過於俗氣而名落孫山,但魏冉還是出名了,被男生追捧為外語係的係花,外語係本身就是出美女的地方,更何況是外語係的係花呢,當年拜倒在她的綠旗袍下的男生不計其數。
  不過就是這麽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美女,竟然和我搶男人。當時的我,課餘時間都在打工,本也沒想談戀愛,但愛情來了就是來了,管你想不想。雷諾是我的同班同學,也是班上籃球隊的隊長,球場上他總能在落後的情況下將比分反超,而在賽後的慶功宴上他卻隻是微笑著看著大家瘋大家鬧,這種寵辱不驚的個性讓我深深為之傾倒,我喜歡上了雷諾。至於魏冉為什麽會喜歡上雷諾,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追求魏冉的隊伍裏什麽樣的人都有,雷諾應該算是最普通的了,但愛情從不講為什麽。
  我從未向雷諾表白過,但我知道雷諾是明白的,因為畢業的留言簿裏雷寫的是“謝謝你的好”。而魏冉的表白卻是直接的,熱烈的,不過那時候不流行野蠻女友,魏冉的追求把雷嚇壞了,雷見到魏冉就躲,怕得不得了。開始我們以為雷諾是作秀,後來才發現不是,雷諾在家鄉早有了女友,而且是青梅竹馬。那女孩在雷畢業前來過一次學校,我和魏冉都大失所望,就是一普通女孩,根本談不上漂亮,脾氣也不太好。但雷諾是真的喜歡她,他的眼睛一直圍著她轉,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那一天我和魏冉一起失戀了。
  晚上我們買了一箱啤酒,在魏冉新租的小屋內喝得爛醉,我們一起大罵雷諾的沒眼光,挑剔她女朋友粗糙的皮膚,過厚的嘴唇,俗氣的打扮,罵過之後卻是深深的悲哀,這麽好的男人,為什麽喜歡的不是我?那晚我們喝完了一整箱啤酒,兩個人都醉到不知道自己說過些什麽做過些什麽,但我清晰地記得魏冉醉倒前的那一句:“江璃,我以後再也不要和你喜歡同一個男人,我一定讓你先,你不喜歡的我再喜歡”。
  距離那個夜晚3年過去了,我和魏冉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我們再也沒有喜歡過同一個男人。魏冉實踐著她的諾言,每每有不錯的男人必先介紹給我,不過我忙於掙錢,特別是一時衝動買了麗景苑的房子後,我根本不想戀愛,也沒時間談戀愛。在勉強約會過兩次後,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很認真地告訴她:“不要再顧慮我了,如果我們真的再喜歡同一個男人,我一定讓給你”。自此,魏冉不再給我介紹男朋友,而是經常介紹她的新男朋友給我,3年了,我存夠了錢付房屋款的首期,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套住房,魏冉也徹底對愛情失去了期盼,重新恢複單身。而我們的友情也經受住了考驗,由好朋友升級為死黨。
  見麵後,魏冉一直微笑地看著我,也不說話,看得我直發毛。待我們坐定點完菜,她再也忍不住了:
  “怪不得不要我介紹男朋友,什麽時候有了這麽一位律師朋友,還這麽帥,快點從實招來,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認識的,現在進展到什麽程度,還有——”
  我就知道剛才在飯店門口不應該為他們作介紹的,魏冉這個人要是三八起來沒人能受得了。我連忙把今天的遭遇簡單地告訴她,她也呆住了:
  “你說的是那個沈慕寒?那個沈放?”
  我有些迷惑:“你認識他們?”
  “沈家的產業遍布餐飲、百貨、房地產,你住的麗景苑也是沈家的產業。沈放也不是你想的敗家子,他二十歲就創立了自己的公司,並且已經在美國上市,兩年前才開始繼承父業,業界對他的評價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你現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說你傻你還不承認,跟人家下了一年的棋,連別人是誰叫什麽名字都搞不清楚。不過傻人有傻福,阿沈竟會把沈園送給你,你和阿沈之間不會真的有些什麽吧?又搶人家老爸,又搶人家宅子,難怪人家兒子看你不爽。”
  我不由哀歎:“我現在才知道人是怎樣被冤枉死的,明明是你們兩個老個老瞞著我出去喝茶,要有什麽也是你和他有些什麽吧。”
  “我才比竇娥還冤呢,每次和阿沈出去,聊的就是你,你喜歡什麽,你不喜歡什麽,你的工作,你的男朋友,我都被他問得煩死了。我覺得他真的喜歡你,不過不象男女之間的喜歡,更象是喜歡女兒般。”
  “啊——”魏冉突然叫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說你會不會是他的親生女兒。你說過你爸爸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會不會是你媽媽騙你,你爸爸其實沒有死,就是沈慕寒。”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看你不要上班了,去做作家吧,編故事的本事真是一流。在我們鎮上誰不知道我是江遠的女兒,都說我的眼睛和爸爸長得一模一樣,你編故事也編得有點真實感好不好。”
  “那倒也是,不過如果他不是你爸爸,為什麽要把沈園送給你這個陌生人,就算沈園真的象沈放說的隻是個負擔,他又和你無冤無仇,找冤大頭幹嘛找上你,我看阿沈分明是喜歡你的,也不至於陷害你,真不知道阿沈是怎麽想的,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阿沈希望你當他的媳婦”說完魏冉忍不住大笑起來,惹得鄰桌的人都朝我們看。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要死啦,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就拿我開涮,不理你了”
  魏冉卻把臉色一正:
  “璃璃,真有這種可能。你想嗬,如果你嫁給了沈放,那麽沈園還是沈家的,沈園也不會被賣掉也不會被改造,你不是說阿沈在信中說要你照顧沈園,照顧沈放,什麽意思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我仔細思索著魏冉的話,難道阿沈真的是這個意思?不過如果他真的有這個想法,他的做法也已經扼殺了這種可能性,沈放現在對我是欲先除之而後快,哪裏還有什麽發展的空間?我搖搖頭:
  “這種男人?白送給我也不要,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嫁給他有什麽不好,他好有錢的,你可以環遊世界,可以去學你想學的設計,可以實現你夢想的一切,至少不用象現在這麽辛苦,而且沈放自身條件不錯,長相英俊,也沒有什麽緋聞,考慮看看?”
  我不由想到剛才沈放目空一切冰冷刻薄的白癡樣,葉晨鼓勵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浮現在眼前,我的心也在瞬間變得甜甜的,軟軟的,不知怎的話不經過大腦就衝口而出:
  “考率他我還不如考慮葉晨呢”。
  魏冉象是發現了新大陸,歪著腦袋盯著我看,還不住地搖頭:
  “完了完了,我們的江大小姐動春心了,我們的葉大律師要倒大黴了”。
  “和我談戀愛是倒大黴?”我不服氣:“我哪裏不好”
  “那你是承認要和葉律師戀愛”魏冉衝我眨眨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哦”。
  我為之氣結,一時說不出話來,我拍拍胸口,安慰自己不要和這死丫頭一般見識,我這個人比較老實,與魏冉口舌之爭絕對占不了便宜,我決定轉移話題:
  “那你覺得我到底要不要沈園?”
  “幹嘛不要”魏冉一臉的理直氣壯:“能住上幾天也好。再說了,於公:阿沈這麽信任你,你總不能不戰而敗吧;於私:住在沈園,無論是沈放還是葉晨,機會多一點不是嗎?”
  我真是哭笑不得,魏冉就是有本事把一件很嚴肅的事情與風花雪月扯上關係,真受不了她,不過我也同意她的意見,沈園決不能留給沈放:“那沈園的開銷怎麽辦?不是個小數目,真讓人頭疼”。
  魏冉衝我直擺手“你別指望我,我是月光美少女,每個月錢都用光光。最多我把現在的房子退了,下個月搬到沈園,我付房租給你,不過我估計沈放不會同意的。”
  我心一動,也許這是個好主意,我一把抱住魏冉:
  “還是你最聰明,輕輕鬆鬆就解決了大難題,”我豪氣大發,把手一揮:“沈放,你等著接招吧”。

  4
  周末,我約了沈放。
  在過去的一周裏,沈放那位聲音很甜美的女秘書給我打了兩次電話,婉轉地問我考慮得怎麽樣,第一次我告訴她我還在考慮,第二次我答應周五晚上八點在“綠妖”酒吧麵談。
  “綠妖”與一般的酒吧不同,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沒有鼎沸的人聲,但卻有好酒美食,也有好聽的音樂,很適合朋友小聚淺酌,也適合情侶在此消磨時光。
  我幾乎是踩著點到“綠妖”的,臨下班了,被王胖子抓住了訓話,無非是說我應該多向同事學習,講求奉獻精神,多加班。真是笑話,一分加班工資也不付,憑什麽要我加班。所謂加班的那幫人都是上班上網看報下班忙忙碌碌的馬屁精,要我向他們學習有沒有搞錯?我看著王胖子唾沫橫飛的嘴臉恨不得給他一拳,但想想目前的處境,我忍!終於聽完他的嘮叨,我連飯也沒吃,飛一般地衝向“綠妖”。
  沈放在角落裏的一個圓桌邊坐著,一臉的不耐煩,葉晨也在。對於葉晨的出現我一點也不驚奇,我幾乎可以肯定葉晨的公文包裏一定裝著我放棄沈園的合同。我整整衣服,冷靜地走上前去,這是一場硬仗,我一定要贏。
  沈放看到我,冷哼了一聲“江小姐,你遲到了”
  我揚揚手表:
  “正好八點,是你們早到了”。
  葉晨笑著衝我打招呼:“江小姐,我們又見麵了,喝點什麽”
  看他們的樣子已經吃過飯了,看來飯是吃不上了,我咽了咽口水:“我要杯牛奶”
  “這裏最出名的就是一種叫綠妖的雞尾酒,味道很特別,你可以試一試”。
  我覺得我的心又開始“怦怦”跳了,還沒喝酒,就有點醉意了,我避開葉晨的笑臉,提醒自己:這個人是敵人的幫凶,千萬不要心軟。定定神,我淡淡地:
  “我不習慣這麽早喝酒”
  “江小姐是過夜生活的人,小葉你怎麽忘了”
  這個男人真刻薄,怎麽每句話都帶刺呢,我努力克製著自己:“沈先生,我們談正事吧,你準備給我什麽樣的條件”。
  沈放沒有料到我會直奔主題,愣了愣,笑起來:“江小姐終於不再裝純情扮高貴了,好,我喜歡,我就直說吧,200萬,你放棄沈園”。
  “200萬”我瞪大了眼睛,吃驚的望著他:“沈先生可當真?”
  沈放得意地看著我,眼中的不屑更深了:“當然”。
  “那好,就200萬”
  “江小姐很聰明,”沈放點點頭,轉頭對葉晨說:“把協議給江小姐看看”
  果然,沈放把協議都擬好了,看來他是誌在必得,而且信心十足嗬。我擺擺手,眼波流轉,很認真地看著沈放:
  “沈先生,我想最後確認一下,你所說的200萬應該是英鎊哦”?
  沈放一愣,良久才反應過來:
  “江小姐,你知道你即使可以賣掉沈園也沒有人會出這個價錢,你未免太心黑了吧”。
  我聳聳肩:“我知道,這個價錢是貴了點,沒關係,你不買我就自己住,反正我也沒打算賣”。
  沈放猛地站起來,死死地盯著我:
  “江小姐你這根本是在耍我!”
  笨蛋,到現在才看出來,我心裏暗罵,臉上的笑容卻更深了:
  “那我怎麽敢呢,沈先生”。
  沈放突然笑了,他又慢慢坐回了座位:
  “江小姐,你要知道沈園不是每個人都住得起的,你沒忘記你在銀行的貸款吧”。
  “謝謝你的提醒,這正是我要和你談的,這幾天我已經和蘭姨商量過了,為了節省開銷,我已經對沈園的人員進行了調整,以後蘭姨負責廚房,芳芳會負責清掃雜務,王師傅負責花園,其餘的我已經辭退了,留任的人我會給他們漲工資,他們表示很滿意,也願意好好幹下去,我現在通知你會不會太遲呢。本來這種事情我應該和你商量後決定的,不過沈先生是忙大事情的,這種小事自是不會放在心上的,是吧沈先生?”
  沈放不怒反笑,讓我倒很佩服他的定力:
  “我不以為江小姐現在有能力支付這部分工資和日常開銷,那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我點點頭:“以我的能力當然是不夠的,所以我很需要沈先生的幫忙。”
  沈放一愣,疑惑地看著我,我笑笑,準備投下深水炸彈:
  “我谘詢過古律師了,沈先生可以住在沈園,我是沒有權力把你趕出去的,但是遺囑中沒有說你可以免費住在沈園,所以我覺得如果我按市價每個月向沈先生收個一萬塊錢的房租沈先生應該不會反對的吧?”
  沈放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要向我收房租?”
  我點點頭:“是嗬,現在沈園是我的,沈先生沒有忘記吧”
  沈放沒有料到我有這一招,又驚又怒,最後咬著牙吐出一句:“如果我不付呢”。
  我誇張地笑笑:“我當然不能強迫沈先生了,不過沈園有很多空的房間,如果我在網上招租,應該生意不錯吧,隻要一個人收三千,應付開銷應該綽綽有餘吧,不過要難為沈先生可能要和一些不認識的人同一屋簷下了,沈先生應該不會在意的哦?”
  沈放被徹底擊倒了,他站起來死死地盯著我,一副恨不得能立即掐死我的表情:
  “江小姐,你狠,我以前倒是小看你了”
  我笑笑:“承讓承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沈先生已經接受了我的提議,如果沈先生方便的話,能否付兩個月壓一個月的房租把三萬塊錢直接交給蘭姨呢,我答應辭退的工人給他們補發一個月的工資,你知道我——”
  我的話未完,沈放已拂袖而去,我看著他走出“綠妖”,才頹然地倒在座位上,我按住胸口,心仍在狂跳,背上的衣服早已濕透了。這場仗真是贏得僥幸,我隻是賭沈放對沈園的感情,雖然也許不喜歡沈園,但他也決不允許別人來糟踐它。其實如果沈放能對我多了解一點,他就知道我是決不會把沈園出租的,幸好他早已認定了我是哪種女人,所以這一次我贏得真是運氣,隻是不知今後還有多少這樣的衝突,我會不會再有今天的好運。
  我埋頭思索了良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我苦惱地甩甩頭發,決定不去想了,卻發現葉晨正微笑地看著我,我一愣:
  “你怎麽還沒走,你不需要安慰那位仁兄嗎?我看他快被我氣瘋了”。
  “你贏得這麽漂亮,沒有人留下來喝彩怎麽行?讓他冷靜一下吧,我現在可沒膽去惹他”,說完他又上下打量著我:“那天看你在沈園,蠻可憐的,還怕你被欺負呢,沒想到你這麽強勢,大概隻有你能讓沈放氣得跳腳”,大概是想到沈放剛才氣急敗壞的樣子,葉晨笑出了聲,我也忍不住笑了。
  葉晨寵溺地揉揉我的短發:“你嗬,真是沈放的克星,我從沒見過他這麽狼狽呢”。
  葉晨做這些的時候很自然,我也不覺得討厭,反而有幾分歡喜,想想我們隻是第二次見麵,卻仿佛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是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的,卻也無法解釋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感。
  葉晨沒有發現我的不自在,他還沉浸在一種莫名的興奮中,他拍拍我的肩:
  “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丫頭,我請你吃飯”。
  我是很想和葉晨一起去吃飯,但是我不能,我搖搖頭:“今天不行,我還要在這打工。”
  “打工,在這裏?”葉晨不相信地看著我。
  “是呀,否則我幹嘛要約在這裏,我是這兒的調酒師,你不是要喝正宗的‘綠妖’嗎,我可以請你喝一杯。”
  “你不是說要對自己好一點嗎?怎麽弄得自己這麽辛苦”葉晨的語氣裏帶著一絲責怪。
  我微笑地看著他:“怎麽了,心疼了?”
  “是呀,心疼了”葉晨一口承認,看著我的眼裏有醉死人的溫柔。
  我心一顫,不敢再開玩笑:“我隻是周末在這打工,晚了第二天可以補睡的,放心,我若不疼自己還有誰會疼我呀”。
  葉晨歎了一口氣:“我怎樣才可以幫到你,我在沈園也有房間,我也應該付房租給你的”。
  我搖搖頭,“朋友不用付房租,你是朋友”,想了想:“以後如果你去沈園,可不可讓我搭車,你知道去沈園的交通不方便,但是我又不得不經常去看看,如果你方便的話——”
  “我反正也經常要去沈園的,如果去就給你打電話吧,路上有人聊聊天也不錯呀。不過你怎麽不會開車呢,你連調酒都會,我以為你是神奇女俠,什麽都會呢”。
  “會決定別人生死的事情我都做不好,所以我也不做”。
  葉晨吃驚地看著我:“你的想法太怪了,你寧願把自己的生命交給別人也不願讓自己把握?”
  “因為我知道自己做不好。”
  “你都沒有試過,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
  葉晨笑了:“我試圖跟女人講道理,而且是全天下最蠻不講理的女人,我不是自討苦吃嘛”。
  我也笑了:“是女人就可以不講理,你不知道嗎?”
  葉晨朝我拱手作揖,苦笑:“我現在知道了,多謝教誨”。
  這時酒吧的小妹過來找我,說有客人點了雞尾酒,我抱歉地衝葉晨笑笑:
  “不好意思,我要開工了,你喝一杯再走?”
  葉晨搖搖頭,“算了,我要回辦公室,我也不得不開工,你的‘綠妖’我下次喝吧。”
  我了解地點點頭,是嗬,律師的收入是很高,但也是自己拚出來的,也要付出高昂的代價。我叫住打完招呼正要離開的葉晨:“你等我五分鍾”。
  我到廚房讓師傅炒了一份揚州炒飯,盛了一份例湯,打包好遞給葉晨:
  “算你讓我搭車的謝禮,要對自己好一點,對自己的胃好一點”
  葉晨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我就被小妹拉去了吧台——客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整晚我就在忙碌中和他是不是喜歡揚州炒飯的猜測中度過了……

  5
  星期天我本該去沈園的,但我最後還是決定不去了。
  周六蘭姨告訴我沈放已經把房租交給了她,我總算安了心,至少在這幾個月沈園是安全的,但以後呢?也許我應該和沈放搞好關係,讓他放棄改造沈園的計劃才是最好的辦法。但改變沈放,而且是靠我,我實在沒有什麽信心。我現在都不敢去沈園,按照蘭姨的說法,我若現在去,大概會被沈放扔出來。所以我決定還是乖乖地待在家裏,魏冉幫我攬了一翻譯的活,要得很急,不過報酬很不錯。
  翻譯的工作本來難不到我,不過這篇文章涉及到很多法律的專有名詞,有很多詞匯我需要查閱字典,而且我也怕自己翻譯得不夠準確,所以工作進展得相當緩慢。幹了大半天,還有將近一半沒有翻完,看來今天又得熬夜了。我伸伸懶腰,看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了,決定喝個下午茶先。我記得上次在藍天買的蛋糕還沒有吃完。打開冰箱才發現裝蛋糕的盒子已不翼而飛,這才想起昨天魏冉送稿件來,走的時候鬼鬼祟祟的,大概是順手把蛋糕給帶走了。這死丫頭,每次讓她去買就說要排那麽長的隊她寧願不吃,每次我買了她又要偷吃,真受不了她。我一下子泄了氣,看看桌上攤開的稿件,唉,世界一片黑暗。
  門鈴適時地響了起來,我這裏除了魏冉很少有人來,我知道魏冉她們公司今天有個大型的推廣活動,肯定不會是她,會是誰呢?
  打開門,竟是葉晨,穿著深色的西裝,風度翩翩。我又驚又喜,連忙一把把他拉進屋,我怎麽早沒想起他這個法律係的高才生,我的救星來了。葉晨看到我的熱情舉動有些受寵若驚,他舉舉手上的盒子:“藍天的點心,我們一起喝個下午茶。”
  唉,這個男人真是極品,又溫柔又體貼,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稿子。我把蛋糕盒放下,把他請到桌邊……把稿子遞給他,又鞠躬又作揖:“幫幫忙,幫幫忙,你看劃線的部分你能不能幫忙翻一下,這些專有名詞,我實在吃不消,頭都大了。”
  葉晨皺著眉看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白了我一眼:
  “這又是你的第幾產業?星期天也不好好休息,把筆拿過來。”
  我來忙遞上鉛筆,一臉的諂媚:“偶爾為之,不是天天有的,”心裏卻想,要是天天有就好了,我的銀行貸款也可以早點還清。
  葉晨翻譯得很快,他翻完一張,我便拿去電腦上修改,隻一個多小時就把我幹了大半天也沒完成的活幹完了,讓我既高興又有點失落。我把翻譯好的稿子讓葉晨重新審核一遍,又把修正好的稿件給魏冉發過去,想到又有收入入帳,我的心情好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葉晨,我請客吃飯,去哪裏?”
  “我想去錦城吃魚翅。”葉晨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倒抽一口冷氣:錦城的魚翅號稱本城第一貴,人都說大恩不言謝,原來是要用傾家蕩產來謝的:“喂,雖然你幫了我一點小忙,又是我說要請吃飯,但你也沒有必要一頓飯就把我一天的成果都吃掉吧。”
  “我是說我想吃,又沒說要和你一起吃,而且更沒說要你請,你用得著氣得跳起來嗎?”
  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葉晨笑了,仿佛很滿意這個結果:
  “不過如果你幫我一個小忙的話,我會忘記你應該請我吃飯這個事實,而且晚上我請你吃魚翅。”
  我對錦城的魚翅向往已久,而且又不用我掏錢,我當然是熱烈歡迎,不過可不能貿然答應,誰知道這個小忙是不是要我傾家蕩產:“說,什麽忙?”
  “我看你這裏擺了這麽多香水,應該是個行家吧,我有位朋友,也很喜歡香水,今天是她生日,我想送她一份禮物,不知道送什麽香水比較合適。”
  我點點頭:“這點小忙我應該能幫上,不過我先得知道你朋友是個怎樣的人,你知道香水是女人的另一件衣服,不同的人配不同的香水。”
  葉晨仿佛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象是夢遊般地說:“她是一個很美麗、很溫和、很可愛的女孩子。”
  我暗道“完了完了”,葉晨現在的模樣就與我當年暗戀雷諾時的表情、語氣、神態幾乎一模一樣,他一定是喜歡上了這個又美麗又可愛的女孩子,不過看他苦惱的樣子應該不是很順利。我心頭湧上一股酸澀:幾天來他的表現幾乎讓我有了一些錯覺,幸好我本身比較自卑,對他也沒有過多的期盼,也未對他投入過多的情感,但——我這才發覺原來我已經有些喜歡他了,喜歡這個漂亮的親切的男人了。幸好,他及時讓我清醒了,“如果是這樣,我建議你選CHANEL 5號,清雅、高貴,本身味道也很好聞,應該是個不會錯的選擇。”
  葉晨有點佩服地看著我:“她平常用的就是CHANEL 5號,你還真神唉。不過去年就是送這個,今年我想送她特別一點的,有沒有更好的選擇?”
  我去櫃子裏拿了一瓶圓錐型的香水:“大膽一點的選擇:它遠沒有前者那麽大的名氣,我卻喜歡它的清淡如水,也喜歡它的名字—— 一生之水,應該很適合作禮物。”
  葉晨怔怔地看著我,看到我眼中的了然,他有些羞澀,努力想解釋些什麽,卻不知道如何解釋,我笑著對他說,“告訴你一種噴香水的方法,試試。”
  我朝空中連噴了幾下“一生之水”,把葉晨推進這香水陣中,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如霧般的香水輕輕地落在他的發間、眉梢,清清淡淡,很舒服,也很溫馨。
  葉晨從我手中接過香水,看了良久:“就是它了,我也喜歡。”
  我拍拍胸口:“總算不辱使命,我也該功成身退了,祝你有個美好的夜晚。”
  葉晨拉住了我:“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他有些難以啟齒:“寧馨是沈放的女朋友。”
  我終於明白葉晨的眼中為什麽有那麽多苦澀了,與沈放爭,應該沒有什麽勝算吧,更何況,以葉晨的身份應該也不會去爭,搞不好這位寧馨根本不知道葉晨喜歡她。我對寧馨充滿了好奇,真想看看她是怎樣的三頭六臂,讓葉晨這般魂牽夢縈。不過不對,既然是寧馨的生日,沈放應該也會去,若我們在席間打起來怎麽辦?我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不行不行,你還是找別人去吧,我怕沈放會把我扔出來。”
  葉晨忍不住笑了:“原來也有你怕的?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放心吧,我會說你是我的女朋友,沈放就不會為難你了。他不是你想的不講理的人,他隻是對沈伯伯的怨恨太深才會遷怒於你,你和他需要溝通,今天是個好機會。時間久了,你就會知道他人很好。而且我希望你能去。每次都是三人行,我很尷尬。”
  葉晨這個男人真是好得沒話說,我怕再接觸下去會真的愛上他,所以仍作最後的掙紮:“你沒有別的人可以陪你嗎?”
  “我喜歡你陪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推辭嗎?我讓葉晨等我一會兒,我去換件衣服,葉晨拉住了我,遞給我一個紙袋:“穿這件。”
  我有些受傷:“我有衣服。”
  “我知道你有衣服,但是這件衣服我覺得特別適合你,你若喜歡就穿這件好不好?”葉晨說得有點低聲下氣,讓我不知不覺地接過了衣服。葉晨說我是沈放的克星,我看葉晨也是我的克星,我快招架不住了……

  6
  衣服很漂亮,也很適合我。
  我就穿著這件漂亮的衣服陪葉晨去買了香水,然後去錦城吃飯。一路上葉晨一直挑剔著我的發型,要我以後把頭發留長。我沒理他,告訴他喜歡短發的一百個理由,每一個理由他都用“你留長頭發肯定好看,我喜歡你留長頭發”來反駁我。一路上吵吵鬧鬧很快到了餐廳門口,我突然害怕了,有想逃跑的衝動。
  葉晨已推門進去了,見我沒有跟進來,笑著出來叫我,見我仍在猶豫,便牽起我的手,衝我鼓勵地笑笑,我就被誘惑了,乖乖地跟著他進去了。
  不知他是怎樣介紹我的,屋內的兩個人好奇地看著我。沈放竟然很難得地微笑著,一張臉顯得既生動又漂亮。原來他也會笑呀,我好奇地看著他,他笑起來竟然有一點天真,也許因為很少笑的關係,看起來很陽光,讓人感覺很溫暖。不過在看到我的瞬間,陽光消失了,他的笑容凍住了,眼神也變得冰冷冰冷的,他有點惱怒地衝葉晨嚷起來:“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嗬,有沒有搞錯,你腦子壞掉了呀。”
  我氣不打一處來,故意很親熱地挽起葉晨的胳膊,衝沈放扮了個鬼臉:“是嗬,我就是他的女朋友,你沒有搞錯。”
  沈放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越來越容易被我氣到了,場麵很尷尬,葉晨瞪了我一眼,正想說些什麽,一雙手輕輕地挽過我把我按在椅子上坐下:“今天是我生日,你們都得聽我的,沈放,你也坐下,弄砸了我的生日我可不依。”聲音軟軟的,糯糯的,好聽得不得了。
  這應該就是寧馨了,我偷眼看她,很年輕的一個女孩子。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麗的女孩子,所有形容美女的詞句用在她身上好象都不為過,而且她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是裝也裝不出的。魏冉已經夠出色了,和她比起來似乎也遜色幾分。難怪葉晨會動心,連我都有些著迷地看著她。
  “璃姐,我就叫你璃姐好不好?沈放,他是有些太霸道了,以後你多治治他,我支持你。”
  我不由哀歎,這樣美麗的女子,又這樣的聰慧,這樣的隨和,以後哪裏還有我們這種女孩子的活路嗬。美麗不是她最銳利的武器,這種對美渾然不覺的自然品性才是讓男人無法抗拒的吧,我幾乎可以肯定葉晨就是喜歡她這一點。想到此,我有些泄氣,要與沈放鬥氣的心情也消失了,我衝寧馨抱歉地笑笑:“對不起,我有點小題大做了,生日快樂。”
  葉晨也適時地舉起了酒杯:“是呀,美女,生日快樂。”
  “幹杯”四隻酒杯艱難地碰到了一起,不過氣氛並沒有活躍起來,我努力埋頭吃菜,生怕又說錯什麽惹那位大公子生氣。沈放似乎對我的主動休戰很滿意,不再挑起戰火不過好象懶得說話,葉晨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氣氛很沉悶。
  寧馨大概很不習慣這種氣氛,她拍拍手,大家都停下筷子看著她,她把兩手一攤,“兩位哥哥,禮物拿來,我要收禮物。”
  葉晨笑了:“哪有你這種厚臉皮的,伸手討禮物。”
  “我就是伸手要,你給不給?”寧馨撒嬌的樣子能顛倒眾生,葉晨怎麽吃得消,他當然舉手投降,拿出選好的香水遞給寧馨。
  寧馨側過身小聲對我說:“一定是香水,而且肯定是5號。”
  寧馨拆開包裝紙,露出裏麵的香水瓶,她得意地衝我眨眨眼睛,打開香水瓶,往手腕上噴了一點,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忍不住叫了出來:“就是她了,我一直覺得5號不是最適合我的,這才是,謝謝你,葉晨,這次的禮物我最喜歡。”
  葉晨給我一個感激的笑容,指著我對寧馨說:“要謝謝她吧,她幫我選的。”
  寧馨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美極了:“你為什麽選了它呢,它的外觀並不出色。”
  我頗為感慨:“她的名字。一生之水,有時候很多東西隻要一個名字就可以愛上了。”
  沈放頗感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以為他又要對我吹毛求疵,暗暗提高了警惕。好在寧馨幫我解了圍,她把手伸向了沈放:“你的禮物呢?”隻有她才能要禮物要得這麽理直氣壯,而送禮物的人也送得心甘情願。
  沈放走到寧馨身後,拿出一根項鏈,輕輕替她戴上,又俯身吻了一下她的臉頰,低聲說了句“生日快樂”。我注意到葉晨的表情仿佛有些僵硬,雖然臉上仍掛著笑容。
  寧馨撫摸著項鏈,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嘴卻嘟了起來:“沈放你最沒創意了,每次都是蒂凡尼的首飾,你有點新意好不好?”
  真是個大小姐,收到蒂凡尼的禮物還不滿意,我帶著羨慕的眼神看著她發嗲,哀歎怎麽同人不同命呢。忽然想起自己也應該送禮物的,不過看到沈放的大手筆,真是不敢拿出來了。考慮良久,我還是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了寧馨:“寧馨,生日快樂。”
  我的禮物是用一個玫紅色的錦袋裝的,袋上繡著兩朵嬌豔的牡丹,寧馨看著錦袋,有些愛不釋手:“真漂亮呢。”打開錦袋,裏麵是一根腳鏈,簡簡單單一根銀色金屬絲穿著一粒黑色的珍珠,既簡單又高雅。
  寧馨竟然很興奮,她搖搖沈放的胳膊:“沈放,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小愛有一根很漂亮的腳鏈,就是這根,她還說是小店的單品,沒得賣的,小愛騙我。”她又轉身問我:“璃姐,你在哪裏買的,我很喜歡。”
  寧馨看著我,表情很歡喜,一點都不做作,這樣的女生我也很喜歡:“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做的,所以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你朋友買的可能是我放在小店寄賣的,我一般確實隻賣單品,這對買家比較公平。如果這件和你朋友的一樣,我可以另選一樣給你。”
  寧馨連忙把錦袋握緊:“不要,我喜歡這件。”過了一會兒,她又小心翼翼地問我:“我記得小愛還有一副草莓的耳環,你可不可以也送給我。”
  我微笑著點點頭:“可以嗬,你也可以到我家來看看挑你喜歡的,我很高興有人喜歡我的作品。”
  寧馨立刻把腳鏈戴上,滿心歡喜,比起蒂凡尼,她似乎更喜歡我的禮物。沈放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表情卻緩和了很多,分手時竟禮貌地和我握手道別,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搖搖葉晨的胳膊:“沈放他對我笑唉,是不是表示我們之間的戰爭結束了?”
  葉晨冷哼了一聲,我這才發現他在飯局的後半段顯得很沉默,我哪裏得罪他了?我疑惑地望著他,他瞪了我半天,我回瞪他,最後當然是他舉手投降:“小姐,拜托你到底還有幾份工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把自己當女超人嗬,也不怕把自己累死。”
  原來是為了這個生氣嗬,我放心了。我挽著他朝外走:“我發誓沒有了,再說這是興趣不是工作,是我累的時候的消遣。”
  葉晨歎了口氣:“丫頭,你呀什麽都明白,就是屢教不改。真誠地拜托你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弄得自己太辛苦。”
  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關心, “其實本來我也準備把酒吧的工作辭了,我的銀行貸款已經不多了,但是一來酒吧裏有很多老客戶,老板對我也很好,不能說走就走;二來又有了沈園,想走也走不了。”
  “如果是沈園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你是我什麽人,我怎能要你幫呢。”看到葉晨受傷的表情,我知道說錯了話,連忙改口:“其實我也很希望有人能幫幫我。”
  “那為什麽不讓我幫你呢,這本來就不是你的責任。”
  “我隻是不想你用錢幫我。不會辛苦很久的,隻要沈放不再想改變沈園,我就會把沈園還給他,我想不會很久的,相信我。”
  葉晨有些憐惜地看著我:“你付出了那麽多,得到的卻那麽少。”
  我莞爾:“我得到過沈園呀,這是多少人的夢想呢。而且我認識了你,有了你。”
  葉晨怔住了,深深地看著我,良久才歎了一口氣:“可惜我們認識得太晚了。”
  我的心一痛:“感情的事與時間無關,無論你何時遇見她,都隻會是她。相見恨晚隻不過是借口,若不是你為愛不夠勇敢,就是你根本不想勇敢。”
  葉晨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我不忍他為難:“你以為我喜歡你呀,一副苦惱的樣子,本小姐的行情很好的,要求也很高的,別擔心自己了,我們去吃東西吧,我餓了。”
  “啊?”葉晨吃驚地望著我:“可是我們好象剛吃完飯?”
  “剛才那是什麽菜色呀,東西又少又清淡,再加上有個倒胃口的坐在我對麵,我哪吃得下嗬。”
  葉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把西裝脫下來,卷起衣袖:“走吧,今天舍命陪君子,吃你想吃的麻辣燙。”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麻辣燙?”
  “唉,我剛才看你路過的時候,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再看不出來你當我是瞎的?”
  有那麽明顯嗎?我隻不過是在路過攤子的時候瞄了一眼。唉,真是個細心體貼的好男人,可惜與我無關,不過不管了,先大吃一頓再說,一切的煩惱等明天再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嗬……

  7
  我住進了沈園。
  一來可以幫著打理沈園,這麽大的房子,蘭姨一個人太辛苦了。二來我也知道我和沈園的緣分太淺,現在不住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沈園的每個人都很好相處,芳芳是個手腳勤快整天樂嗬嗬的川妹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多掙點錢回家鄉開個理發店,我給她加了工資,所以幹活很賣力;老王大概天生是個花匠,我有時候真羨慕花園裏的那些花兒草兒的,老王沒有兒女,這些花呀草的就是他的孩子,他伺候它們就象伺候自己的兒女似的;蘭姨就更不用說了,她做的菜與最好的飯店的大廚有得一拚,更把我當小女兒般寵著疼著;即便是沈放,也收起了滿身的刺,變得好相處,雖然對我仍是冷著一張臉,不過在我搭公車上班的時候竟然也會好心地順路送我去上班,我記得阿沈信上說沈放的心很軟,以前怎麽也無法想象,現在慢慢能理解並認同了:他也許隻是用冷漠來偽裝自己。還有葉晨,他也越來越多地住在沈園,隻要時間配合,我們便一起回沈園,有時也會一起在外麵吃個飯,不過因為外麵的飯菜實在不及蘭姨燒得可口,我們多半還是回沈園吃。飯後一般是一起幫蘭姨做點家務,或是去園子裏散散步,聊聊天,然後葉晨去書房忙他的公務(他的業務越來越忙了),我就在房裏做我的小玩意,托寧馨的福,我現在的業務也越來越好了。有時候覺得我和葉晨有點象老夫老妻,生活過得又溫馨又甜蜜,一輩子這樣該多好。
  沈放也很忙,很少回家吃飯,不過他還是不要回家吃飯得好,和他吃飯真是受罪,總是冷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我怕長久下去自己要消化不良,所以總是祈禱他不要回家吃飯。不過天不遂人願,他回家吃飯的次數好象越來越多了,聽葉晨說他剛搞定了一個大項目,大概最近比較空吧,我可以在沈園隨心所欲的日子到頭了。
  今天是周末,寧馨的同學要幾根腳鏈,明天就要來拿,所以我一吃完飯就回到房間做手工,等到忙完已經快11點了,我伸伸懶腰,覺得肚子有點餓,決定去廚房弄點吃的。路過書房,發現裏麵的燈亮著,葉晨出差去了山東要明天才回來,晚上應該不在家,難道回來了?我朝書房張望了一下,卻看見沈放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桌上擺著棋譜,他手上拈著一枚棋子思索著,不過並不專心,有時仿佛陷入了沉思,有時又對著對麵的牆壁發呆,臉上的神色雖看不真切,卻也能感覺到一種哀傷的氣息。我知道書桌對麵的牆上掛著阿沈的照片,他大概是想起阿沈了。我知道我自己不應該多事,但是就是控製不了自己邁開的腳步:“嗨!”
  沈放抬頭看我,眼中有掩飾不了的憂傷,並且難得沒有發脾氣,隻是淡淡地:“哦,是你。”
  竟然沒有趕我走!心底大概希望我留下來說說話吧,我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在最脆弱最傷心的時候希望有人陪。我現在應該把他從悲傷中拉出來:“有沒有興趣?下一盤?”
  “你?”沈放揶揄地笑笑:“聽說你是我爸爸的徒弟,我們不是一個級別的。”
  我笑笑:“敢不敢打賭?”
  “賭什麽?沈園?”
  “想得美,除了沈園,反正我不會輸。”我早已打好了主意,如果輸了,沈放提出過分的要求,我就不認帳,反正沒有書麵證據,他也沒辦法。
  沈放倒來了興趣:“好,輸了你可別哭!”
  我運氣不夠好,輸了半目。贏了棋的沈放很興奮:“你棋下得這麽好,怎麽作了我爸爸的徒弟?”
  我笑笑,不方便說阿沈在公園下棋被人奚落的事:“我想向他學怎樣偷棋耍賴的本事呀。”
  回想阿沈每次下棋又是悔棋又是耍賴,想到他現在竟然不在了,心裏覺得很難過:“你為什麽不多陪你爸爸下下棋呢,你不知道他有多寂寞。”
  “我以為還會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他……”
  沈放神色黯然,眼中的淚仿佛一碰就要落下。我也變得悲淒起來:“我以前在大學的時候,忙著打工,雖然學校離開家裏隻有幾個小時的車程,我卻連寒暑假都很少回家。我一心想在這裏買一套房子,把我媽媽接過來,讓她過最好的生活。但是——我也以為我們會有很多時間的,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該有多好嗬。”
  “你媽媽——”
  “車禍,我買房子的錢也是媽媽的補償金,還說要給媽媽買房子,房子卻是媽媽用生命為代價換來的,天下哪有我這種女兒,我真是很不孝吧。”我的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想止也止不住。
  沈放走過來,輕輕地把我擁入懷中,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我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
  自懂事後我便很少流淚,即便在魏冉麵前也沒有,我不知道今晚為什麽會哭得這麽傷心,而且是在沈放麵前。也許是我悲傷了太久也壓抑了太久,在這樣的一個夜晚,一個與我有著同樣悲傷的男人,一個也給過我很多委屈的男人,我再也無法抑製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仿佛把一生的眼淚流完了,心中也不再那樣的悲傷,我這才發現沈放的襯衣早已被我哭濕了,天哪,我到底哭了多久,流了多少眼淚嗬。我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把你的衣服都弄濕了。”
  沈放的眼睛又清又亮:“看你哭完,好象我也哭完了,心裏舒服多了。好了,不哭了,打賭好象是你輸了哦。”
  是呀,我怎麽忘了這事呢,本來是打算賴帳的,不過剛剛把人家的襯衣都弄濕了,怎麽好意思?我眼珠一轉:“誰說我輸了,我是讓你的好不好。”我指著棋盤的一處:“如果我把棋下在這裏,你的這片是不是就完了?第一次,我讓讓你。”
  沈放仔細看了看,良久把棋盤一擾:“是我輸了,我認罰。”
  他幹脆的態度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我討好地笑笑:“其實這步棋是我後來才想起來的,應該是我輸了。不過你怎麽這麽老實呢,我這麽說你也信?你生意場上這樣可不行。”
  沈放瞪大了眼睛看了我許久,才悶悶地說:“因為我對你沒有設防,所以你才能騙到我。”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沈放已經對我沒有了芥蒂開始信任我了?早知道一盤棋就能搞定,我先前那麽辛苦為的是什麽呀?想不到他這麽容易就——讓我一點成就感也沒有,我還以為要打持久戰呢。不過這是不是意味著我離開沈園的日子也不遠了?我對沈園已經有了太多的情感,真是舍不得呢。
  沈放打斷了我的沉思,“這樣應該還是我贏吧,我說條件了——”
  我抬頭看著他,
  “陪我一個晚上吧。”
  我大吃一驚,手指著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你”,剛剛對他有點好感,真是個齷齪的家夥。
  沈放打掉我指著他的手,“你什麽你,反正睡不著,下一晚的棋吧,好不容易棋逢對手。”
  說完又上上下下掃了我幾眼:“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誰會對你有興趣呀。”
  我又羞又怒,卻偏偏找不出話反駁,隻好自己生悶氣。沈放走到我麵前,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我餓了,你去弄消夜。”
  沈放笑得有點象隻小哈巴狗,偏偏我就是受不了這種笑容,隻好舉手投降,乖乖地去廚房弄消夜。
  吃得太撐了,怪隻怪我的手藝太好,簡簡單單的方便麵也能做出如此美味。沈放開始死活也不肯吃這種放防腐劑的垃圾食品,不過看我吃得那麽香,忍不住也嚐了嚐,最後就和我一起把一鍋麵吃完了。不過吃得實在太多了,我癱在椅子上一動也不想動:“唉,我現在不想動,我們做點不用動腦子的事吧。看DVD好不好。”
  沈放也伸長了腿躺在椅子上,大概也動不了了:“好,我房裏有幾張得獎的影碟,我待會去拿,你先讓我躺會兒。”
  我擺擺手:“千萬不要,那些得獎的片子太沉悶,我最受不了了,還是看《蠟筆小新》吧。”
  “你說看那個天天搗蛋追女生的小變態?”
  “小新才不是變態,他是我的偶像。”
  “啊?你喜歡這種類型的?你腦子沒問題吧?”
  “小新很好嗬,好相處,很熱心,又不計仇,所有的事情都能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也有把簡單的事情弄複雜的本事,而且自從他認識娜娜子以後也很專一,這樣的男生多可愛嗬。”
  沈放搖搖頭:“你的品味真奇怪,不過我覺得你和小新倒蠻象的,都是搗蛋鬼、討厭鬼。”
  “拜托,你見過這麽可愛的搗蛋鬼沒有,聽我的,看小新吧,我去拿碟。”
  心情不好的晚上看小新絕對是個不錯的選擇,沈放開始對我的選擇嗤之以鼻,但一會兒便和我一起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了。整晚籠罩著我們的哀傷就在小新的搞怪中淡了,沒了……
  門突然被打開了,葉晨出現在我們麵前,看到我和沈放笑作一團,手上的行李也落在了地上。
  我抬眼看他,他的臉上表情複雜,疲憊、驚異、還有一絲憤怒,我象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內心充滿了內疚感。
  沈放似乎少根筋:“葉晨,一起來看吧,挺有意思的。”
  葉晨搖搖頭,“我累了,想早點休息。”說完看也不看我一眼慢慢朝樓上走去,滿身的疲憊。
  我連忙從沙發上跳起來,追了上去。我叫了他幾聲也不理我,終於在他的房間門口,我追上了他:“你到底怎麽了?”
  葉晨轉過身,直愣愣地看著我:“你什麽時候和沈放這麽熟了?你難道不知道沈放是寧馨的男朋友?”
  原來如此。我為我心底深處曾有過的一瞬竊喜感到悲哀,我還以為他剛剛表現出的一絲嫉妒是因為我呢。原來是為了寧馨,我不是早就知道嗎,為什麽心仍象被針紮過一樣疼。一切都這麽清楚,我還有什麽理由有所期待?一直是我自己搞不清楚狀況,現在該清醒了。我笑笑,一定笑得比哭還難看:“對不起,我們隻是一起看碟,沒幹其他的。你放心,以後不會了。”
  我轉身離開,心裏祈禱著:“葉晨,叫住我,叫住我。”但是,身後一聲劇烈的甩門聲砸得我的心生疼生疼的……

  8
  我和葉晨陷入了冷戰。
  其實說冷戰並不合適,因為隻是葉晨單方麵地不理我。不再接我上下班,不再請我吃飯,不再給我買好吃的藍天點心,也不再衝我微笑。他仿佛很忙,總是很晚回來,又很早出去,見到我也隻是冷冷地點點頭,我都不知道這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溫和親切的男人。
  沈放的表現也讓我吃驚,他成了一個好好先生,每天接我上下班,陪我吃晚飯,在飯桌上講著一些不太可樂的笑話,周末甚至會放下身段陪我在花園裏種花。我都快瘋了,這家夥不是很忙的嗎,幹嘛沒事總在我身邊打轉?為了沈園,他現在改變策略準備軟化我?否則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準備放棄沈園了,管他沈放要賣還是要拆,都和我無關,還有葉晨,他要喜歡誰,也和我無關,我要離開沈園這個鬼地方。
  吃晚飯的時候,難道葉晨竟然也在,隻是冷著一張臉。我也懶得說話,埋頭吃飯。沈放的興致很高,一會兒看看葉晨,一會兒看看我,看到我們互不理睬仿佛很高興,東一句西一句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麽,隻是覺得他很興奮,也不知道有什麽可樂的。
  吃完飯,葉晨馬上上了樓,沈放卻賴在飯廳不肯走,美其名曰幫我洗碗。我可不指望他幫忙,上次已經打破了2個碟子一個碗,還把手給割傷了。我在廚房收拾碗筷,沈放便在旁邊看著,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嘴裏還哼著小調,仔細一聽才發現竟然是“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快樂”,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人?我真想把碗砸到他的臉上,太變態了,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收拾完廚房,我在沈放對麵坐下:“我們聊一聊。”
  大概我最近不大理他,看見我主動與他說話,沈放很興奮:“好,我們聊什麽?一會兒下棋好不好?看影碟也行,我新買了小新的電影版,一起看吧?”
  我認真地看著他:“為什麽?最近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如果是為了沈園,你大可不必,我已經決定把沈園還給你。”
  沈放沒有我想象中的興奮:“我可沒有200萬英鎊。”
  “我不要錢,隻要你答應我不把沈園賣了,不改變沈園,我就放棄。”
  沈放竟然連吃驚的表情也沒有,他似乎早已料到我會這麽做,慢騰騰地說:“沈園你留著吧,我無所謂。如果你真的放棄,我可不保證什麽。”
  真要瘋了,這個人一個月錢出兩百萬要我放棄沈園,現在我一分錢都不要主動放棄,他卻說無所謂,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不過管他呢,反正沈園我是不要了也不待了,隨便這位大少爺吧,至少我明白沈放對父親的感情,他不會真的糟蹋沈園的。
  “隨你便吧,反正我放棄了,沈園是你的了,我下個禮拜就搬走。”
  “你不喜歡沈園了嗎?”沈放的語氣中有我不能理解的憤怒。
  “我喜歡沈園,喜歡這房子,喜歡花園裏的玫瑰,也喜歡沈園裏的每一個人,但沈園屬於你,我隻是個過客,好好照顧沈園吧。”
  “意思就是你不管沈園了,哪怕我賣了她?”沈放忽然提高了嗓門。
  我感到累極了,這個大少爺到底想要幹什麽呢:“是,我不管了,你愛幹嘛幹嘛。我想以後我們不會見麵了,如果偶然遇見你可以打個招呼,也可以當我是陌生人,我們以後就是這種關係,你明白了嗎?”
  “你為什麽現在要放棄,我要你放棄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放棄?”沈放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我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麽生氣:“有區別嗎?你不是一直想要沈園嗎,現在你可以省下200萬,不好嗎?”
  “我看不出哪裏好,那時我對沈園沒有現在的感情,你要用200萬買我對沈園的感情嗎?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負責任!”
  這位大少爺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一點都聽不明白,我的頭暈得厲害,“我不明白你到底要說些什麽,不過沒關係,你愛怎樣就怎樣,我明天就找古律師辦手續。”
  我起身要走,手卻被沈放緊緊抓住了,“不要走,沈園有你才象個家,你不要走,我喜歡你。”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異地朝他看去,沈放直視著我的眼睛,眼神中有一絲慌亂,更多的是哀懇。他是認真的嗎?如果我沒有見過寧馨,可能還有幾分自信,但寧馨讓我馬上有了結論,我想抽出我的手但沒有成功:“你喜歡我?那寧馨怎麽辦?”
  “寧馨?她是妹妹!葉晨說的她是我女朋友?他不能因為自己喜歡她就以為所有的人象他一樣。”
  我抬眼看他,他看著我的眼睛清澈如水,帶著動人的光芒,我不敢再看,連忙移開眼睛:“你不要開玩笑,當心我告訴寧馨。”
  沈放鬆開了我的手,挺直了背脊:“你可以不喜歡我,也可以不接受我,但不要否認我的感情,我是認真的。”
  我的頭又痛了,我就呆呆地看著沈放,這張漂亮的臉上現在寫滿了沉痛與受傷。我不能思考,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沈放也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我們就這樣對視著,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聲玻璃的破碎聲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沉默,我抬眼望去,竟是葉晨,他打破了一個玻璃杯。他定定地看著我們,眼中的震驚與沉痛擊倒了我。
  葉晨有些慌亂,他有點語無倫次:“對不起,打攪了,我一會兒再來打掃。”邊說邊飛也似的逃上了樓。
  我的腦子在瞬間變得清晰無比,我轉過身:“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沈放默默地看著我,良久才低聲地: “喜歡的人?是葉晨嗎?”
  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是他吧,為什麽,我不好嗎?”
  我苦笑:“不是你不好,喜歡就是喜歡,沒有原因,也沒有道理。”
  “葉晨可說過喜歡你?”
  我搖頭。
  沈放有些同情地看著我:“你大概不知道吧,葉晨有喜歡的人,他不會喜歡別人的。這些年我看著他越陷越深,他走不出來了。你不要這麽傻。”
  我笑了,雖然有些苦澀:“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他,我不能騙你,也騙不了自己。”
  沈放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他頹然地看著我,一副不知道該拿我怎麽辦的頹敗表情固執地沉默著。
  我實在受不了這難言的沉默,心頭更是湧上陣陣不安:這裏真的不能再待了吧。
  我實在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好象說什麽也是多餘的,我寧願麵對以前那個咄咄逼人的沈放,也好過現在的他,不知怎的總覺得這樣的沈放讓我心疼。
  沈放抬眼看我,眼中的心灰意冷讓我的心糾成了一團:“你知道我現在想怎樣?就象考試考砸了的考生想從老師手裏把試卷搶回來一樣,我也想把剛才的話收回來,為什麽要把自己變得這麽可憐,你為什麽要來,既然來了為什麽要走,每次都是留下我一個人,你走吧,都走吧。”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沈放,這樣孤獨,這樣卑微,這樣讓人放心不下。我知道我現在最好就是一走了之,不要讓事情更複雜。但我就是不忍心留下他一個人。也許是我太了解寂寞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我輕輕地走近他身邊:“好了,不要這樣,我不走了,等到你不是一個人了我再走好不好?”
  沈放抬眼看我,眼中的驚喜讓正在為說出這些不經大腦的話而萬分後悔的我覺得自己這樣是做對了。沈放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沈放的表情就象是終於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在做最後的確認,我不禁微笑:“是,不
  走了。”
  沈放忽然發出一聲爆笑,看著莫名其妙的我越笑越大聲,最後竟然歪在沙發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這哪裏是剛才那個受傷得讓人心疼的男人?
  我瞪著他,不說話。
  沈放終於止住了笑:“你怎麽這麽好騙嗬。你剛才一定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吧?心是不是跳得很厲害?你留下來是不是因為發現其實你挺喜歡我的?我的演技不錯吧?你怎麽會有這種錯覺,我的眼光很高的,你現在是不是有些惱羞成怒?不要打我——”
  我真的是惱羞成怒,狠很地給了沈放一拳,太過分了!
  受了我一拳的沈放歪在沙發上哼哼,看來我這一記不輕,不過——氣死我了,我怎麽會上當的,這小子渾身上下哪裏有一點讓人可憐的,我真是搞不清楚狀況!氣死我了!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沈放大概也意識到玩笑開大了,連忙走過來:“隻是開個玩笑,誰讓你那麽堅決地要走。你在沈園才有生氣,不要走了,好不好?你可以一輩子住在這裏,以後等我們都有了小孩,若是男的,就讓他們成為好兄弟,是女的就是好姐妹,一男一女最好,讓他們談戀愛,好不好?”
  這是什麽年代的電視劇裏的橋段,沈放一臉的討好,讓我想生氣也不行。
  “好了好了,不生氣了,也不走了。你上樓換件衣服,我呢請你去看電影,然後呢去你喜歡的藍天吃點心。”
  唉,我知道我這個人就是沒原則,我至少應該把行李打包做做樣子的,最少也要氣他個幾天,隻是一頓點心我就已經乖乖地投降了,怎麽有我這種饞鬼?我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千遍,但仍然歡天喜地地準備上樓換衣服。
  沈放突然叫住了我:“璃璃,我剛才說的是真的,我真的喜歡你。”
  沈放看起來很認真,不會是真的吧,我剛剛放輕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都沒有意識到沈放已經走到我麵前,離我很近很近,都能很清楚地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我發現自己都不會動了,隻是呆呆地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臉。突然,沈放狠狠地敲了敲我的頭:“真是笨,還會上當,你要上幾次當才會學乖。”
  啊——又上當了,我簡直無地自容,怎麽有我這麽自戀的人,真是氣死我了,這個壞小子,不教訓是不行了,我握緊了拳頭,大叫:“沈放——”

  9
  我昨晚住回了自己家。
  因為在酒吧晚了回沈園不方便、因為怕被沈放嘲笑(以為人家喜歡自己,而且兩次,真是病得不輕——公主病!)、因為葉晨躲我躲得好辛苦、也因為三人在一起的氣氛實在太怪異。
  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渴睡卻睡不著,數了幾百隻羊還是睡不著。沒由來地想起那個人,雖然最近我們的關係不是太好,但想著他的時候心裏還是漾起一陣輕飄飄的溫暖。終於我起身把燈打開,我喜歡在漆黑的夜裏讓所有的燈都亮著,這樣才夠溫暖吧。寂寞的人的通病:總是覺得餓,總是覺得冷。魏冉說過“寂寞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寂寞”,寂寞的人無論在哪裏無論和多少人在一起都是寂寞的吧。這樣的夜裏,想著他的夜晚,我越發寂寞了……
  睡得晚卻起得很早,早早便起來收拾房間了。所謂的收拾也不過是把實在太亂的房間簡單地打理一下,對於家務我並不在行也不喜歡做,不過既然有了搬回來的打算,那也隻好辛苦自己了。
  終於收拾得有些樣子了,不過我也趴下了,怎麽會這麽累呢?房間也不是很大大,以後一定不能偷懶,寧願每天幹一點也好過一次把自己累死。我又累又餓,所以當我接到魏冉請我吃飯的電話時我幾乎喜極而泣——就在我們家門口,而且又是我最喜歡的川菜,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我到天府緣的時候魏冉已經到了,她不是一個人.魏冉為我們做了簡單的介紹。那人叫張楊,不過個性一點都不張楊,甚至有些靦腆,他笑起來有點羞澀,給人一種單純、明淨的感覺。魏冉身邊有男人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對這個男人的態度,她殷勤得有些過分了。能讓魏小姐如此討好的不知是何方神聖。趁張楊去外麵接電話的空隙我悄聲問她:“這個人是什麽來頭,不會是什麽阿拉伯的落難王子吧,值得你這樣。”
  “去你的”,魏冉狠狠地捏了我一把,痛得我直咧嘴:“你要知道他是誰你也會投懷送抱的。”
  我也來了興趣:“什麽人呀,要真有那麽好,你一定要讓給我,跟你爭我可沒什麽勝算。”
  “不行,這個人我絕對不讓!”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門外那個正在打電話的男子,雖然還不錯,但不至於讓魏冉棄我不顧吧。我心裏有點酸酸的:“哦,原來你從前對我說的話隻是說說而已嗬,我生氣了。”
  我的生氣半真半假,卻惹來魏冉的哈哈大笑:“還真急了。我是說過可以把喜歡的人讓給你,但這個不行,他是——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要嫁給藍天的點心師傅或是老板?”
  我也興奮起來:“真的是藍天的?師傅還是老板?”
  “是師傅,他昨天做的哪個檸檬派真是——”魏冉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我好生羨慕,不過略微有些失望:“是老板就更好了。”
  “市儈了吧”,魏冉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倒覺得是師傅才好,要吃雞蛋還是直接認識那隻下蛋的母雞比較好。”
  這倒是,現在老板被夥計逼死的也很多,我對魏冉很是佩服:藍天是有名的店小欺客,東西貴得離譜,每天卻隻做半天生意,賣完為止,裏麵的西點師傅更是架子大得不得了,據說連電視台都請不動,難得魏冉這麽大的麵子:“這個國寶你怎麽認識的?”
  “我們雜誌給他做專訪,見過幾次,所以認識了。”
  “不是說這個人很低調不接受訪問的嗎?”
  “是不接受訪問,但接受了我的私人友誼。”魏冉一臉的得意。
  “知道你能,誰也逃不脫你那驚鴻的一瞥。”
  魏冉不高興了:“我這是為誰呀,不就因為你喜歡吃藍天的點心嗎,我都這樣犧牲了,你還這樣,你這沒良心的。”
  哪裏可能是為了我呀,每次吃得比我還多:“那你把他搞定沒有,有沒有貴賓卡,你去可不可以不排隊?”
  魏冉白了我一眼:“你那追求怎麽這麽低呢,人家說了,隻要想吃隨時可以去,而且免費,我說我有個朋友也很喜歡,他說沒問題,所以我想介紹你們認識,他這人很好吧。”
  真是個好人哪,不過現在有這樣的好人嗎?我提醒魏冉:“不會是對你有什麽想法吧?”
  “不會,他這人特單純,對朋友也特別好,我們隻是比較談得來的好朋友,就象你和葉晨一樣,與愛情無關。”
  說到葉晨,我沉默了,我和他現在還是朋友嗎?
  魏冉察覺出了我的沉默,小聲問我:“怎麽了,鬧別扭了?”
  我苦笑:“總要見麵才會鬧別扭吧,我已經很久沒見他了,他象躲瘟疫一樣躲著我,看他躲我躲得這麽辛苦我也很累。”
  “發生什麽事了?”
  “我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好好的怎麽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呢?”我本想簡單地告訴她最近發生的事情,卻聽魏冉哈哈大笑:“那個人來自投羅網了。”
  我轉身看去,可不是,跟張楊一起邊走邊聊的不正是多日不見的葉晨,世界還真是小。
  葉晨見到我也是吃了一驚,他竟然是張楊的合夥人,也就是藍天的老板,不過他們兩個隻是小股東,真正的大老板另有其人,看葉晨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用猜這個其人就是沈放。難怪西點屋也可以這樣大牌:隻為興趣,不為盈利,難為他們三個竟能經營得如此灑脫。
  我看著葉晨,他似乎瘦了些,略顯疲態,是因為我還是寧馨或是兼而有之?我不願意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寧願他還是那個溫和親切的男子,那個淡淡地看者我笑的男子,那個對我無私地關愛著的男子。我們還回得去嗎?

  10
  飯吃得尚算愉快。
  感謝魏冉,把氣氛搞得很活躍,也要感謝張楊,由於他的捧場才沒有讓魏冉唱獨角戲。其實葉晨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什麽分別,也會微笑地看著我,仔細傾聽我說話,席間更會說些小笑話,但隻有我知道不同了:一頓飯將近兩個小時,他雖然看著我,但我們的眼神零交流,他看著我的眼神空洞而悠遠,不知道他真正看向哪裏。有時我發狠死死地盯著他,他會不著痕跡地躲開。我突然間心灰意冷:這就是我要的嗎?放開吧,那本不該有的欲念,那不會有結果的奢望。
  飯後魏冉的興致頗高,提議下午去學做提拉米蘇蛋糕,張楊已同意當她的師傅。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吃飯的時候張楊的眼睛一直圍著魏冉轉,笨蛋都看得出他隻想教她一個人,我若跟去了就叫不識趣,這廚房也怕會太擠,而且我說不去時張楊欣喜的眼神和感激的神情讓我覺得很是寬慰:看樣子以後我的免費點心應該是不成問題了,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們在飯店門口話別,魏冉歡天喜地地去做她人生的第一個提拉米蘇了,我謝絕了她要把第一個送給我的提議,一個能把蛋炒飯炒得可以當子彈打的人你還能對她有什麽期待?我是萬分同情張楊的,要把魏冉帶出師可能需要一輩子吧,不過這也許正是他期望的呢。
  走的人歡天喜地,剩下的人有些尷尬,這些日子我們的確生分了,在一起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還是葉晨先開口:“回沈園嗎?我們一起吧。”
  回去了明天出來又麻煩,沈放出差了,早上擠公交車得早起一個小時,我搖頭:“算了,明天上班又要出來,太麻煩了,我今天不回去了,謝謝你。”
  葉晨輕“哦”了一聲,不再說話。氣氛很沉悶,我勉強笑笑:“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沈園見吧。”
  我不再看他,轉身就走,不能看,一看就會有所期待,有了期待便又舍不得放手。
  我走出沒幾步,就聽葉晨喚我,聲音中有幾分遲疑:“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喝杯茶,我很想念你的鐵觀音。”
  葉晨在說你的時候頓了頓,讓我的心也頓了半秒,我暗笑自己神經過敏,也對仍有所期待的自己萬分不齒。我轉身看著葉晨,他正微笑地看著我,隻是平常淡定自若的他竟然有些緊張,我有些不解:這些天我對他一如往昔,隻是他單方麵躲我,他緊張什麽?難道是想和我說清楚?其實沒有這種必要,我今天的表現還不夠明顯嗎?何必一定要捅破這層紙?
  我雖然不高興,但還是泡了一壺好茶招待,同住一個屋簷下,講開了也好。
  葉晨已恢複了閑適淡定,慢悠悠地品著茶,我等著他開口,心裏想著他會怎麽說:是要我不要和沈放糾纏還是說他對寧馨的感情?
  果然是寧馨:“我想你知道我喜歡她,其實這麽些年我很清楚她喜歡的是旁人,自己與她沒有半分的可能,但是,我就是想看著她,隻要望著她就好,看著她笑、看著她幸福就好,你明白嗎?”
  我怎麽會不明白,我自己此時也是這樣的心情,隻要看著他快樂就好。我低聲:“你不要再說了,我明白的。”
  “你不明白”,葉晨有些激動:“我原來以為隻要看著她就夠了,原來不是,我不知道我還會想看著別人,想著和她在一起。”
  我屏住了呼吸,告誡自己不要激動,千萬不要表錯了情,他並沒有說那個人是我。我隻是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葉晨的臉有些紅,良久才低聲問:“如果我現在說喜歡你會不會太遲?”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天在和我開什麽玩笑,剛才我的心已沉至穀底現在卻輕飄飄地飛上了雲端,我說不出話來,隻是傻傻地看著他。
  葉晨的臉更紅了,聲音更是低得幾乎聽不見:“是不是真的太遲了。”
  “當然太遲了,我不要你喜歡,也不要再喜歡你了。”我板著臉。讓我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的家夥怎麽能這麽便宜他?
  “是嗎?”葉晨的臉變得刹白,不再說話,看著我,帶著點淡淡的憂傷。
  罷了,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本打算矜持一點,也讓他吃點苦頭,但我——要命,就是受不了他那溫柔的眼。我長歎一聲:“誰讓你這幾天都不理人家,我幹嘛還要喜歡你?”
  我覺得很委屈,聲音不自覺地變得低柔,嗲嗲的,讓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都快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了。好在葉晨不覺得,他的臉在刹那間陽光燦爛,忙不迭地解釋:“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害怕,怕自己這樣喜歡你。”
  我有些不高興:“既然你那麽害怕,為什麽要來?”
  葉晨走過來,輕輕地拉起我的手:“因為比起來我更害怕失去你。”
  我不解地看著他。
  葉晨有些害羞,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怕你被沈放搶走了。”
  我不由莞爾:“那我還得謝謝沈放,否則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知道你的心意,也許就錯過了也不一定。”
  葉晨也笑了,不過立刻板起了臉:“你不會真的和他有什麽吧?”
  原來他也會吃醋,我不由好笑:“沒有,我和他能有什麽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要求有多高。”
  “那倒也是。”沈放的臉緩和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眉開眼笑了。
  我心裏生氣,沈放就真的不可能喜歡我嗎?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吧,我得增加他的危機意識:“不過也不一定,吃慣了牛排偶爾也會被地瓜吸引的。”
  葉晨倒是不急:“他偶爾吃吃地瓜還可以,時間長了肯定不行,我就不同了,骨子裏是喜歡吃地瓜的,你那麽聰明,一定懂得怎麽選擇的。”
  我心裏有些不安,我怎麽忘了這個人本來也是愛吃牛排的:“你真的喜歡我嗎?那個她——”
  我期期哎哎地說不下去了,正猶豫著發現自己被葉晨輕輕地抱住了,他把我的頭按在胸口,我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急促而有力。葉晨擁著我,溫柔地:“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和她是不可能的,我想以後我會好喜歡你,隻喜歡你一個,你相信我。”
  若葉晨輕易地說出現在隻喜歡一個我是不會相信的,我也喜歡過人,明白那種感情是不能輕易割舍忘卻的。葉晨的坦白讓我感受到了他的真誠,他是認真的,不過也讓我預見到了這段情路的坎坷,我緊緊地抱住他,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我也好喜歡你,請你一定不要放開你的手”……

  11
  我有些擔心。
  沈放。
  那個夜晚,雖然他一再強調是個玩笑,我也相信那多半是個玩笑,但一再的強調卻讓我有些心虛:萬一是真的——怎麽辦?
  所以當我和葉晨手牽著手出現在沈園的時候,我有些緊張。魏冉說如果沈放誇張地說恭喜或是難掩落寞的話那我就要當心了。幸好都不是:沈放隻是與葉晨相視一笑,半開著玩笑:“現在是真的女朋友了吧?”我的心終於放下了,我實在太害怕再回到以前的那種尷尬境地。
  不過後來我還是被沈放嚇了一大跳,那天晚飯後我們一起在客廳聊天,葉晨跑開的時候沈放突然湊了過來:“終於如願了,高興吧?”
  我努力想表現得矜持一點,但唇邊的笑容早已漾開,我幹脆點頭傻笑,反正我就是高興,不用藏著掖著吧。
  沈放看者我,搖搖頭:“有那麽高興嗎?嘴都快咧到耳朵了,難看死了。說吧,怎麽收買我?”
  我連忙收住笑:“為什麽要收買你?”
  沈放看著冷笑一聲:“你不收買我我就搞破壞,搞出個三角、不——四角戀情,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沈放的話正戳到我的痛處,我一把推開他:“離我遠點,我以後躲得遠遠的還不行嗎?”
  “有些事躲不開的。”
  是嗬,寧馨——躲不開的。我沉默了,一臉的無奈。
  沈放突然笑了:“看你的戀愛這麽辛苦,要不要我做你的狗頭軍師。”
  哪有人把自己叫狗頭的,我不由笑了:“先讓我看看你的道行,誰知道你是不是幼兒園水準。”
  “我已經出招了你沒發覺嗎?笨,真是笨!”
  沈放一臉的不屑,讓我好生奇怪:“你有出手嗎,誰中招了?”
  沈放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笨嗬,真是笨!”
  我不服氣:“我哪裏笨?”
  沈放變得很有耐心:“葉晨是不是最初不想接受你?”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我點頭。
  “那後來為什麽又向你表白了呢?”
  “那是因為他不想失去我。”
  “那為什麽會失去你呢?”
  “他怕我會被你搶走。”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那晚,是一出戲,一出演給葉晨看的戲。難怪他故意弄出了很大的聲響,說到激動處還砸了一個碗。我好生慚愧,我竟然還誤以為他喜歡我,丟人真是丟到家了:“我以前不明白,現在明白了,謝謝你。”
  沈放長舒了一口氣,突然笑了,壞壞地:“你以前一定以為我喜歡你吧,現在是不是又慚愧又感動?現在最好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吧?”
  這小子怎麽知道我想什麽,真是沒臉見人了,不過好在我臉皮厚,不一會兒就恢複了常態,我還有不明白的,得弄清楚:“你為什麽要幫我?”
  沈放給了我一個很哀怨的眼神:“我呢,也有過你一樣的經曆,所以不希望你經曆我一般的痛楚。我看得出來他是喜歡你的,可是他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所以我刺激他一下,幫他想明白。我是幫你,也是幫他。”
  我真是無地自容,怎麽有這麽好的人呢?我看著他,一臉的虔誠:“說吧,你想我怎麽收買你,我準備花大價錢。”
  沈放看著我笑:“隻要你別自做多情以為我喜歡你就好。”說完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
  這家夥真是,隻怕這個把柄要被他拿來笑話我一輩子,不行我要殺人滅口了,我抄起茶幾上的花瓶對準他:“不許笑,以後也不許拿這事笑我,否則我讓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沈放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好了,不笑了,也不說了,不過我聲明我可不是怕了你。”
  我連忙點頭:“那是那是,您多好一人哪,哪能跟我一般見識。”
  沈放大手一揮:“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得滿足我一願望,不準說不。”
  我連連點頭:“行,不過得我能做到的,也不違背我心意的。”
  “就你事多,依你。”
  我小心翼翼地:“那您老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哪?說來聽聽。”
  沈放想了想:“現在好象沒有,等有了再告訴你吧。”
  我點頭稱好,心想過陣子不是他忘了就是我不承認了,這事算過去了。不過沈放不依,非要我立下字具,我不肯,正爭執間,葉晨回來了,看我們笑做一處便問:“笑什麽呢?”
  沈放正要說話,我狠很地瞪了他一眼,搶著說:“沒什麽,我說了個笑話。”
  沈放衝我眨眨眼睛:“是嗬,一個笑話。”
  葉晨正要說些什麽,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看來電,接了,隻說了幾句,便道“我馬上來。”說完抱歉地對我和沈放笑笑:“一個案子出了點問題,我出去一下。”
  我點點頭,送他出門,看著他的車子飛馳而去,竟不能動,也不想動,我站了良久,才轉身往回走。卻發現沈放站在我麵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的臉一紅,他什麽時候來的:“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嗬?”
  沈放開始四處張望:“美女?美女在哪裏?”
  我氣極,偏偏找不出話反駁,隻好自己生悶氣。沈放看著我,良久,突然問:“你猜剛才是誰找他?”
  “寧馨。”
  沈放吃驚地看著我:“原來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
  “這還重要嗎,他的表情——戀愛中的人比誰都敏感,再不明白我就是真傻了。”
  “那你準備怎麽辦?”
  “能怎麽辦呢?一哭二鬧?如果有用就好了,這個我行,其他的我真不知道該做什麽。”
  我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倒黴的倒黴蛋,戀愛的第一天就被愛人用悶棍打得半死,而且看樣子會死得很難看。
  沈放有些心虛地看著我:“其實我今天和寧馨說清楚了,我隻是把她當妹妹,所以她可能想找葉晨訴訴苦,他們應該沒什麽的,對不起,我該等你們的關係比較穩定後再說的。”
  我搖頭:“該來的始終要來,我寧願是現在,在我們最不相愛的時候。我想以後會越來越相愛的,到那時候——我會受不了的。”
  沈放同情地看著我:“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都不做。你說過他是喜歡我的,我想相信你,也想相信他。”
  沈放有點佩服地看著我:“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有點孤勇,這在兵書上叫什麽‘敵不動我不動’?”
  我搖頭:“置之死地而後生。”
  沈放看著我,長歎一口氣,攬過我的肩膀:“來吧,丫頭,我們先來知己知彼,讓我來告訴你我們之間的故事”……

  12
  那天晚上葉晨回來得很晚。
  我沒有問他,也不想問。覺得做了錯事的男生一般都會買禮物討好女朋友,我收到了那款我想了很久的卡帝亞女表。收到禮物的時候心情很複雜:想過問他,也想過把禮物扔在他臉上,最後還是默默地收下了。我不想他不安,因為對我有所虧欠而不安。
  我不覺得我做錯了,相對於兩個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我想把那晚的事情忽略不計。和葉晨在一起我是快樂的,他是一個體貼的男子,對我的關懷也無微不至,人有的時候糊塗一點也好。
  但是有些事情我卻是真糊塗了,譬如蘭姨。我以為蘭姨是喜歡我的,我和葉晨在一起她應該是高興的,但蘭姨的態度還是讓我——不是很激烈的反對,在見到我們手牽手出現的瞬間,她先是愕然,然後是失望,之後便一言不發,之後的好些天她總是偷偷地看我,好幾次對我欲言又止,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在我看來,她並不希望我和葉晨在一起。為什麽呢,不喜歡我嗎?應該不會,葉晨說過她好幾次在他麵前誇我還說不知將來誰有福氣娶到我,她把葉晨當作是自己的另一個兒子(還有一個是沈放),應該也不是不喜歡葉晨,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讓她變得這麽如此古怪呢,隻是單純地不希望我們在一起,這也太奇怪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個讓我頭痛的是魏冉,她也不讚成。不是覺得葉晨不好,她也承認他是個好男人,但我和葉晨在一起她就是不喜歡。我其實多少明白她的想法,男人對自己的初戀總是難以忘懷,她不希望我委屈自己。不能說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是男朋友心中的唯一呢,但可以和他在一起,一起上下班、一起看電影、一起吃飯、飯後一起洗碗,這些日常的小事都讓我覺得開心,那麽委屈一下自己也無妨吧。我和葉晨的戀愛方式也是魏冉反對的原因,她不覺得我和葉晨是在戀愛,她說我隻是太寂寞了,所以才會喜歡對我好的那個人,這決不是愛情,因為我根本沒有愛情的症狀,我竟然能夠容忍另一個女人在他心裏就是最好的證據。
  魏冉說:“愛是在寂寞的夜裏,思念如潮水般湧來,什麽事情都做不下去,你會嗎?”
  我不會,我經常會想起他,看書時、下棋時、工作時……但很快又會被其他吸引。
  魏冉說:“愛是無論何時何地都希望他能陪你,會因為一個酷似他的背影而發呆,你會嗎?”
  我不會,雖然喜歡他的陪伴,但若真要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我怕我會受不了。
  魏冉說:“愛是在他離開後度日如年,心神不寧,全心盼著他早點回來,你會嗎?”
  我不會,他走時我有空便會送他,道聲一路平安,心裏會不舍,但會耐心等他歸來。
  魏冉說:“愛是在委屈時投入他的懷抱哭得昏天黑地,然後等他的安慰,你會嗎?”
  我不會,我受傷時會掩飾好自己的傷口不讓他發覺,我不要他看到我軟弱的一麵。(關於這一點我很心虛,我好象在沈放懷裏放聲痛哭)
  魏冉說:“愛是輸不起的遊戲,明知輸不起,明知會輸,仍會飛蛾撲火義無返顧,你會嗎?
  我不會,我早已為自己留好了退路,我不會讓自己輸得一無所有。
  我後來仔細思考過魏冉的話,如果所謂的愛情一定要象她說的那樣全情投入再把兩個人傷得體無完膚,那我們的確不太象情侶:兩個人並肩走在大街上,中間始終隔著半個人的距離,偶爾會牽牽手也會因為不自在而自動鬆開;不會時時刻刻膩在一起,從沒有在上班的時候哪怕是中午休息的時候出來約個會(雖然我們的公司就在樓上樓下),反正回家就能見到嘛;偶爾幾天分開也不會一副生離死別狀,更不會不停地發短信打電話,反正過幾天就會回來嘛。但我還是覺得幸福:不用孤單地一個人所以覺得幸福、有人寵有人疼所以覺得幸福、有了一個完整的家所以覺得幸福。
  不過幸福還是有代價的——我失去了寧馨。那個美麗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女孩子,不再是我的朋友。那天她到沈園來找我,不說話,隻是看著我,那雙美得眩目的眼睛已經盈淚欲滴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她,也怕開口說錯話,這個驕傲的女孩子,是不能輸,也輸不起的。
  “你哪裏好,能令他放棄十年的感情?”
  我呆了一會兒才明白她說的那個他是指沈放。沈放到底對她說了什麽,讓她誤會是我搶走了她男朋友?我連忙澄清:“寧馨,不是這樣的,我們——”
  “你不如他勇敢,他說他愛你,隻愛你一個。”
  這個沈放在搞什麽呀,為了分手也不用這樣害我吧,我連忙說:“寧馨,你聽我說,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這樣的,我——”
  “你愛或是不愛都沒有關係,那是他自找的,但請你不要傷害葉晨,他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好人,你不要傷害他。”
  這是什麽話呀,我怎麽都不明白呢,看寧馨的臉色越來越差,她一定以為我在裝傻,但我真的不明白,而且看她的樣子她更在乎的好象是葉晨,她喜歡的不是沈放嗎?我的思維一片混亂,隻聽得寧馨冷著一張臉:“你不會一直這麽得意的,他們兩個,我會看著你一個一個失去的。”
  寧馨盯著我,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好象是詛咒,讓我不寒而栗。說完她又狠很地瞪了我一眼,仿佛很滿意她造成的效果,然後拂袖而去。
  我的心象是被什麽堵住了似的,很難受。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毫不造做的女孩子,我終於還是失去她了,如果這是愛情必須付出的代價,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但我想我還是會這樣選擇的,我實在舍不得放開那雙溫暖的手……

  13
  我立刻找沈放興師問罪。
  沈放兩手一攤,一臉的無辜:“我隻是跟她說我一直把她當妹妹,沒有什麽新歡,不過她不信,而且認定這個新歡就是你。你知道女人哭起來很麻煩的,所以我就幹脆承認了,反正不承認也沒用。”
  我真是欲哭無淚,他倒是輕鬆了,我可是麻煩一堆。沈放連忙安慰我:“你也別急,寧馨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會明白的。”
  看寧馨的樣子,難!我愁容滿麵,無精打采。
  沈放拍拍我的肩膀:“別愁了,你皺著眉頭象個老太婆,醜死了,放心,一切有我呢。”
  放心才怪,都是他惹的禍,卻要我背黑鍋,這世界真是沒天理。不過禍也闖了,黑鍋也背了,日子總還得繼續過,以後再找機會向寧馨解釋清吧。日子久了,她見我和沈放沒有什麽,誤會到時候說不定自然就解開了,想著這些我又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心情也輕鬆了許多,不過有個人還是得事先警告:“沈放,你以後不許再做任何讓人誤會的事情,否則——”我揚了揚拳頭。
  沈放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過河拆橋,見色忘義。”
  我氣極,連忙做開打前的準備工作,沈放見狀一步跳開三米遠,對著我直嚷嚷:“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獰笑:“我打的就是小人。”
  我追著沈放打,沈放拚命逃。其實我也不是真要打他,但看他逃得那麽起勁,不賣力點追好象對不起觀眾,蘭姨正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我們:“好了,不打了,來幫我忙吧,晚上做你最喜歡的酸辣湯。”
  “好耶——”有得吃比什麽都重要,沈放就放他一碼,我乖乖地坐下來開始擇菜。難得沈放也放下身段幫忙,不過這個人一定是越幫越忙,我連忙下逐客令:“大少爺,你哪涼快哪待著,這兒你就別來添亂了。”
  沈放一臉的不樂意,蘭姨卻在一旁笑著說:“讓他幫忙吧,我在沈園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來廚房幫忙,我都想拍照紀念這一偉大的時刻,你怎麽趕他走呢?”
  想不到蘭姨還有這麽幽默的一麵,我跟著起哄:“好嗬,沈放,去拿相機,我們拍照留念。”
  沈放狠很地瞪了我一眼,坐下來開始剝豆子,我好生沒趣,也坐下來開始擇采。蘭姨笑著對我說:“璃璃,我教你做菜吧,做剁椒魚頭好不好?”
  剁椒魚頭是沈放最愛,我從小就不喜歡吃魚,這道菜我沒什麽興趣,我討好地對蘭姨笑笑:“蘭姨,有你在我還學什麽做菜呀,我做得再好能和您比嗎?”
  蘭姨笑了:“就你說話中聽,蘭姨還能為你做一輩子菜不成,以後你們各自有了家,蘭姨一個人也不夠你們幾個分的,難道你們一輩子住在沈園不成。”
  “為什麽不可以?”我和沈放異口同聲。說完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對方,都有些尷尬。
  蘭姨卻笑得很開心:“這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這話有些曖昧,她不會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吧?我有些不安地朝沈放看去,發現他也正在看我,兩人的視線一對上便立刻彈開了,我的臉沒由來地開始發燒,都不敢抬頭。過了好一會兒,就聽蘭姨喚我:“璃璃,璃璃。”
  我不明所以,順著蘭姨的眼光看去,天哪,我竟把豆子扔進了垃圾袋,把殼放進了碗裏。我大窘,連忙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一不小心又把青菜給弄散了。蘭姨歎了口氣,把我和沈放都從座位上提溜起來,一直到把我們趕出廚房:“出去散個步再回來,一個小時以後開飯。”
  我和沈放麵麵相覷,出去散步?外麵的太陽好象還很猛烈,天氣又那麽熱!蘭姨仍微笑著:“去呀,怎麽還不走?”
  認命吧,沈放率先走,我急忙跟上。
  我和沈放一前一後保持兩米的距離散步,一路無語。沈放終於忍不住了,停下來等我:“你走快點行不行?”
  “你走慢點可不可以?”我故意抬杠。
  “好!”沈放答應得很幹脆,放慢了腳步與我並肩走在一起。我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卻又不知道錯在哪裏,有點鬱悶。不過兩個人這樣走在一起,周圍又是盛開的玫瑰,怎麽也覺著氣氛有點曖昧,我努力尋找話題:“我們真的可以一直住在沈園?”
  “有什麽不可以,反正你也不能趕我走,我也不能趕你走,一起住不是蠻好嗎?葉晨又是我的好朋友,更沒有問題了。”
  一起住,以後再加上沈放的妻子,兩家人,還有小孩,這感覺不錯。我忍不住微笑,沈放看著奇怪:“一個人傻笑什麽呢?”
  我搖頭:“真是很奇怪,以前我們兩個象仇人似的,想不到會象一家人一樣生活,人生很奇妙吧?”
  沈放也忍不住微笑,大概想起了以前,眉頭還微微地皺了起來:“想不到我們竟然成了朋友。”說完一陣壞笑:“想不想更進一步?”
  “謝了。”我可沒興趣。
  “我很不錯的,比起葉晨來,我更單純,更活潑,更浪漫。”
  我狠狠地甩甩手,沈放不解地看著我:“幹嘛呢?”
  “把雞皮疙瘩甩掉。”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發現沈放的臉色很不好後,我識相地止住了笑:“開個玩笑。”
  沈放悶悶地:“知道了,你心裏葉晨最好。”
  不知道的以為他在吃醋呢,不過這次我可不上當了,同一個坑裏摔三次那就不是一個笨字了:“當然是他最好了,難道是你?”
  “為什麽不可以是我?”沈放問得理直氣壯。
  不可理喻,我搖頭不理他,開始往回走,飯菜的香味已經飄過來了。
  沈放追了上來:“好了,知道了,不開玩笑了。不過以後如果他欺負你,我一定站在你這邊,我會是你最好的大哥。”
  沈放從來沒有說過這麽感性的話,也從來沒有這麽認真過,我不由感動,走上前去,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謝謝你,大哥。”
  我不知道我和葉晨起衝突時沈放是否會站在我這邊,他和葉晨畢竟是多年的好朋友。但是我想不到我很快就知道了,這麽快。

  14
  葉晨最近很忙。
  他剛接了一個大CASE,需要他經常飛去青島,一周倒有多半時間在那邊,即便回來也是忙得腳不沾地。為了節省時間,他一般都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很少回沈園,所以我們見麵的機會不多。偶爾約會,他也是不停地接電話打電話,有時甚至說著說著就睡著了。他人瘦了些,變得有些憔悴,讓我很是心疼。
  自己幫不上忙也就算了,看他還要為我分心,抽時間陪我吃個飯看個電影什麽的,生怕冷落了我,這讓我有些不安。不應該這樣的,我想象中的男女朋友之間應該不需要這麽客氣,這般客套、這樣反而生分了。我對葉晨說了我的想法,要他不必太顧慮我,因為是很親近的人,所以不天天見麵也可以的。葉晨看著我的表情有些複雜,有了解,有感激,還有一絲慚愧,最後笑著答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盡早完成工作。我們約好等這個CASE結束了,就一起去我的老家,看看我生活過的地方,看看我的媽媽,也想讓媽媽看看他,以後也許會與我共渡一生的男人。
  已經有十來天沒見麵了,我發現我是自己掉進了自己設下的陷阱,我發現自己很想他,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上去找他,不做什麽,看著他就好,這就是愛情吧,我忍得好辛苦。
  與魏冉約了逛街,卻不是很愉快,因為我有些心不在焉。魏冉試穿的所有衣服我一律叫好,弄得魏冉很不高興:“至於嗎?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若真是想見他,有什麽不可以的,直接去找他就是了。”
  “那怎麽可以,是我自己說不要見麵的。”
  “傻丫頭,看來你還真不了解男人,偶爾去找他,那叫驚喜,叫情趣,懂不懂?”
  我的兩眼放光:“那我真的可以去找他,真的?”
  “是”,魏冉一臉的無奈:“不過你得先陪我吃飯,然後呢,打包好點心和湯去看他,既遂了你的心願又顯得你很體貼。”
  我一把摟住魏冉:“你真好,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嫁給你。”
  魏冉一把推開我:“好了,別肉麻了,我要是男人一定把你從他身邊搶過來,沒見過這麽笨的男人,說不見麵就真的不見麵了,璃璃,不要太投入了,兩個人相愛總是愛的深的那個痛苦多些。”
  “但也一定是愛的深的那個幸福多些。”這個我可以肯定,因為我現在就覺得很幸福。
  魏冉看著我直搖頭:“你呀,完全陷進去了,不管你了,隻要你覺得幸福就好。快點吃飯去吧,看你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
  我看著魏冉,心裏鬆了一口氣——她若一直反對,我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幸好她——謝謝你,我最要好的朋友。
  吃完飯我拎著買來的點心來到了公司樓下,心裏卻有些猶豫,該不該上去呢?如果他很忙怎麽辦?我猶豫了許久,決定先發一個短消息給他:“我在樓下,我上來好不好?”
  回信很快來了:“我馬上就好,你上來等我吧。”
  我心裏有點小小的得意,他也是想我的吧,終於忍不住了?
  我帶著愉快的心情上樓,碰到樓下保安還很高興地和他聊了幾句,我的心情真是太好了。
  葉晨的公司我隻來過一次,要是白天來我未必能立刻找到,不過現在除了樓道裏的燈隻有一間辦公室的燈亮著,傻瓜也能找到。我輕手輕腳地往裏走,我想嚇嚇他,他一直都是淡定自若的,想看看他被嚇到的樣子,不過我沒想到的是被嚇到的竟然是我自己。
  辦公室的門是半開的,屋內隱隱傳來的哭聲讓我止住了推門而入的動作,那個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是寧馨。我朝門裏望去,我的心立刻象被冰錐砸過一樣,又冷又疼。
  葉晨背對著我,寧馨撲倒在他的懷裏哭泣著,葉晨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低聲哄著她,聲音溫柔還帶著一點苦惱:“寧馨,不哭了,乖,不哭了。”
  他從來沒有對我這樣,他對她就象對著一個孩子,寵著溺著。寧馨哭倒在他的懷中,象是一枝帶雨的梨花,我見猶憐,葉晨怎麽吃得消,我發現自己竟然很冷靜地看著這一切,沒有衝上去給葉晨一個耳光,也沒有掉頭就跑,我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我的全身止不住地顫抖,我發現自己不是不想動,而是根本不能動,不能思考,不能發出聲音,甚至邁不開腳步,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寧馨的哭聲漸漸平息,我能聽到她的說話聲了:“我知道你們都喜歡她,她獨立、樂觀、自信,你們都喜歡她,都不要我了。”
  我的思維有些遲緩,好不容易才明白她說的她是指我,我有些緊張地看著葉晨,我很想聽聽我的男朋友在背後怎樣評價我:“不是這樣的,寧馨,你很好,我們不會不要你的,我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雖然說的是我們,但指的是他自己吧,他一直想待在她的身邊,那我算什麽呢,他何苦來招惹我,我的心漸漸地變冷變得麻木。但是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麵。
  寧馨並不相信:“我不信,他現在是你的女朋友,你一定是不要我了,連你都不要我了,以後誰還會喜歡我。”
  寧馨又低聲抽泣起來,葉晨有些手足無措,隻好小聲安慰她,但好象沒有什麽效果,最後葉晨終於:“不是這樣的,其實我和她在一起是因為你,我看著沈放一天一天被她吸引,所以我才和她在一起的。我以為這樣你和沈放還會和以前一樣。不要哭了,我會一輩子在你身邊的。”
  如果剛才我的心是被凍住了,那麽現在就是被一把大錘砸得粉碎粉碎的,血不停地往外湧,疼得我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我連忙用手捂住了嘴巴,但屋內的人還是被我驚醒了,都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葉晨的臉在瞬間變得刹白,驚恐、內疚、什麽樣的表情都有,寧馨在看我的瞬間卻笑了,一種很得意的微笑,但很快垂下了頭,象個做錯事的孩子:“璃璃姐,對不起,你不要打我。”
  葉晨立刻護在她身前,我蒼白著一張臉,終於絕望了:“你好,你真好——”
  我掉頭而去。
  我走得並不快,心裏還有萬一的希望,他會追上來向我解釋:他隻是安慰她,她那麽傷心,情急之下說些錯話也是有的。我聽到葉晨低聲喚我的名字想追上來,但是另一個人的呼喚把他生生地留住了,他竟然沒有追來,我這麽傷心,他竟然忍心讓我一個人,我終於走了,並且不再回頭。

  15
  我在街上遊蕩了許久,發現自己竟無處可去。
  麗景苑的家,清冷而寂寞,一個人待著隻怕越發傷心了;到魏冉那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真是怕了她的嘮叨,肯定被她罵得狗血淋頭,而且依她那火爆個性,非去找葉晨算帳不可,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亂子呢,她那兒也去不得。象個孤魂野鬼般在街上蕩到半夜,實在走不動了,便揚手招了輛車,司機問我去哪裏,迷迷糊糊地就說的是沈園的地址,是嗬,隻有沈園可以去了吧,至少那裏有一盞燈是為我而燃。
  推開門,廳內的燈亮著,電視也亮著,不過都是雪花點,是看電視的人忘了關還是睡著了?我朝那走去,卻見一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並開口問我:“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最近治安不太好,以後晚回來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
  是沈放。語氣中雖然帶著淡淡的責備,但我還是聽出了其中的關懷與焦慮,我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往下掉。
  沈放被我嚇住了,衝過來抓住我的手:“江璃,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你倒是說話呀!”
  我已經說不出話了,隻是撲倒在他懷裏放聲痛哭。是委屈,覺得自己太委屈了,也是傷心,覺得自己被深深地傷害了,我的眼淚象是壞了的水龍頭,怎麽努力也止不住。
  沈放開始還小聲問我出了什麽事,到後來便不再問了,隻是由著我的性子哭。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隻是到後來覺得自己臉枕著的襯衫都濕透了,這才清醒過來,止住了哭。
  “你到底怎麽了?”見我不哭了,沈放低聲問我。
  我說不出口,很丟人吧,我自以為是的愛情原來什麽都不是,我說不出口,這樣的我太可憐了,我不想被他同情。我仰著臉看著他,淚眼婆娑:“你要不要我?如果是你,會不會要我?”
  沈放看著我,呆住了,說出這話的我也驚呆了。沈放的反應我並不太在意,如果他知道我今天經曆了什麽,它應該會原諒我這些不經大腦的話吧。我更在意的是我所說的我所做的,我的所作所為與寧馨有何不同?己不為勿施於人,我剛才是做錯了。
  我立刻清醒了,慌忙推開沈放,我不敢抬眼看他,輕聲地說了句“對不起”便飛快地逃上了樓。
  經過一場痛快淋漓的大哭後,我的精神好了些。我強打精神去泡了個熱水澡。初夏的夜悶熱異常,我卻冷得直發抖,我強打精神去泡了個熱水澡,溫熱的水浸泡過後,不管怎樣,身體上暖和了。我靜悄悄地來到花園,找了張椅子坐下,露水很重,我把鞋脫了,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有本書上說這種姿勢表示沒有安全感,那應該是了,我覺得很淒涼。但我不願意走開,我想在這裏等,等一個解釋,明知道已經結束,我還是想聽,他會來吧?
  身旁傳來細微的聲響,我抬起頭,是葉晨。他臉容憔悴,顯得焦慮、不安、痛楚、羞慚。在看清楚我的瞬間,我甚至聽到他長舒了一口氣,我心軟了,我以為他真的丟下我不顧了,原來他沒有。我強忍住淚,努力想笑得燦爛些:“你來了?謝謝你能來。”
  “對不起。”葉晨的頭低得不能再低了,他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吧?
  “不要再說這三個字了,我不想聽。我隻想知道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是為了她才和我在一起的?”
  我很緊張,看著葉晨,眼睛一眨不眨。
  “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葉晨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讓我覺得很寬慰:“我不知道你在那裏,我隻是看到她那麽傷心,心就亂了,隻想著怎樣安慰她。我選擇了對她最好的,卻是對你最殘忍的。對不起。”
  我有些疑惑:“你沒有收到我的短信嗎?”
  “你有發過消息給我嗎?我晚上忙昏了,手機都沒看過,寧馨是過來幫忙,誰知她突然哭了。”
  我明白了,為什麽寧馨會得意地笑,都明白了。雖然她是故意破壞,但我因此看透了葉晨的心,是件好事不是嗎?如果注定要分手,我希望在最不相愛的時候,雖然我們已經離那個時候走出了很遠,但我知道還來得及,我現在還可以回頭。
  我站起身,驕傲地仰起頭,努力讓自己笑得漂亮些:“放棄我,你會後悔的,一定會的。”
  我的眼中已淚光閃閃,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過往的一切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閃現,“再見”,我在心中與他道別,與我的愛情道別。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葉晨的眼中也隱有淚光:“你是那麽的好,那麽的好——”
  我不忍再聽,也不能再聽,我怕自己的眼淚奪眶而出,既然一定要離開,何不走得灑脫些?我顧不上穿鞋,赤著腳拚命朝前飛奔。
  我一口氣跑上了樓,用手抹了抹臉,已是一手的淚,不由悲從中來,也顧不得時間不合適,就想大哭一場。卻見一人影在我門前徘徊,我看著有些象沈放,我有些不確定:“沈放?”
  是沈放,他有些不安,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些什麽,我有些疑惑:“你到底想說什麽?”
  沈放猶豫了良久,才大聲說:“我想知道你剛才是什麽意思,你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吧。”
  我看了看沈放,他顯得很緊張,等著我的答案,不過看他的樣子,決不是對我有所期待,我若是肯定的回答,隻怕他當場就要哭出來。
  我沒好氣:“當然是假的,我沒有喜歡你,我隻是想從你哪裏找回點自信,忘了這件事吧,以後不會了。”
  沈放誇張地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真的喜歡我呢,都不敢睡,一睡就做惡夢。”
  至於嗎?他也太誇張了吧,我的表白這麽可怕嗎?氣死我了!
  “沈放!”我的怒吼聲在沈園上方飄蕩,我們又開始了我追他逃的遊戲。
  我當時憤怒得連殺他的心都有,不過後來我靜下心來仔細想過,其實我應該要感謝他,在那個時候,對我來說,憤怒比悲傷要好吧?

  16
  我向公司請了長假。
  其實所謂的長假也不過五天,不過算上兩個周末,我可以在家裏歇九天,算是一個很奢侈的假期了。
  公司每年都有二十天的帶薪假期,如果不休,年終可以折換成現金。這樣的休假我一般是舍不得休掉的,每年年底都會拿著這筆錢和魏冉去血拚,並且一定會把所有的錢花光光,買最貴的,吃最好的,辛苦了一年,我們就這樣放肆著,縱容著自己。
  雖然是痛下了決心休的長假,卻過得並不開心。我低估了愛情的殺傷力。雖然輕易地與愛情揮手作別,但我的心——看似堅不可催的心其實如玻璃花般脆弱,並且早已傷痕累累。如盛放過的玫瑰一天一天地凋零,我的心在漸漸老去,一天比一天枯萎……
  晚上睜著眼睛睡不著,白天迷迷糊糊地睡了醒,醒了睡,我過著晨昏不分的日子。我覺得我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流失,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消沉。我不能動,也不想動,我什麽也做不了,又什麽都不想做。
  蘭姨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樣的我讓她心疼。她死拖活拽把我拖出了房間,這些天,除了吃飯我根本沒出過房門。蘭姨把我按倒在客廳的沙發上,把電視打開,她要我看看電視不要再胡思亂想。蘭姨,我的好蘭姨,謝謝你如此縱容我,但是沒有用的,雖然眼睛盯著電視,但我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蘭姨難過地看著我,不知拿我怎麽辦好。我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裏,頹廢的樣子連我自己都討厭,明知道不可以這樣,但我沒有辦法,我的心已放棄了自己。
  “沈放,你回來就好,來陪璃璃說說話。”是蘭姨驚喜的聲音。
  我沒有動,不想動。我閉上眼睛,我不想聽那些安慰的話,那意味著我要把未愈合的傷口再次扒開,我不想再疼一次,我好怕疼。
  我感到沈放在我身邊輕輕坐下,搖搖我:“起來吧,我有話說。”
  我不動。
  “聽聽好不好?有錢賺的。”
  若在平時我聽到有錢賺可能立刻蹦三尺高,但現在——沒有了男人,還要這些小錢幹嘛。
  “一個禮拜可以賺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有沒有興趣?”沈放繼續誘惑我。
  我當然被誘惑了,不是小錢而是大錢,既然男人沒有了,再沒有錢怎麽行?
  我立刻坐了起來,睜大了眼睛:“怎麽賺?”
  沈放笑了,篤定的笑,他算準了我一定有興趣,這讓我很惱火:“你怎麽笑得這麽討厭?”
  沈放笑得更討厭了:“我就是笑得這麽討厭,說的話更討厭,那你還要不要聽?”
  我真想別轉臉去不理他,不過我的個性是決不會和錢過不去的,我努力擠出笑容討好地: “當然想聽,你快說。”
  “明天買這個股票吧”,沈放遞給我一張紙,上麵寫這一個股票代碼:“一開盤就買,我保證你賺百分之五十。”
  股票我也玩過,但虧的比賺的多,我清楚自己的個性,漲了舍不得賣,跌了又不敢買,所以發誓不再玩股票了。我看了看手中的股票代碼:“真的會漲,消息可不可靠?”
  “昨天和朋友吃飯,他說這個股票會有十個漲停。”
  十個漲停,瘋了。我不信:“什麽朋友?可不可靠?為什麽會連續漲停?”
  “沒有為什麽,就是會十個漲停。”
  我真是欲哭無淚,哪有這樣的,他在開我玩笑吧?見我不信,沈放連忙說:“真的,我今天已經買了五十萬股了,價錢是11塊,明天隻要低於這個價錢你就買吧,我知道抄我的底你會比較舒服。”
  他還真了解我,不過他都買了五十萬股,我沒理由不跟吧,豁出去了。啊——我的股票帳上沒錢了,要去存錢,還得去透支信用卡。還有這種好事一定要叫上魏冉,她沒有股票帳戶,要讓她把錢打到我的帳戶。啊,已經三點多了,來不及了,我一蹦老高,赤著腳就往樓上跑:“沈放,你待會送我去趟銀行,等我,一定要等我。”
  我晚上終於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早早地起來了,還幫蘭姨做了沈放最愛吃的早點,不到九點我就做在電腦前開始做功課,基本的盤麵還是要看看的吧。
  一開盤,大盤不好,沈放推薦的股票也開始跌,10.9、10.8、10.7、10.6,在10.6的地方停了幾分鍾後開始反彈了,我立刻抓住機會在10.7的時候買入。在填股數的時候我猶豫了:我的帳戶裏有買1萬股的錢,不過有一半是我和魏冉通過信用卡透支來的,還是穩一點吧。我遲疑了半秒,填了5000股。股票回升得很快,上午收盤11.3,去掉手續費還賺了兩千多塊,我暗自後悔沒有全線買入。
  誰知下午風雲突變,一開盤就跌,而且一點反彈的機會都不給,我看著電腦上的一片慘綠,心情也跌停版。立刻撥了個電話給沈放,倒不是想興師問罪,我也沒這心情,隻是莫名其妙地跌停,是不是有什麽利空消息?明天會不會繼續跌?
  沈放顯得很篤定,虧了50多萬還能這樣,讓我很佩服。不過想想他一有錢人虧的都是閑錢,哪象我們都是過日子的錢,虧不起的。沈放一點都不理解我的心情,慢條斯理的:“莊家故意打壓,不用怕,明天就漲回來了。”
  我半信半疑:“真的?”
  沈放不耐煩了:“要不要虧了算我的?你輸不起吧”
  我心裏想說要,但實在沒這麽厚的臉皮,我訕訕地說聲“不用了”掛了電話,我是不是輸怕了?
  晚上沈放沒有回家,蘭姨說他有應酬,會很晚,他大概是怕了我,躲著我呢。求人不如求己,整個晚上我都忙著在電腦前做功課,得出的結論與沈放相同,沒有理由跌停,應該是莊家在打壓。
  不過該股的表現與我的預期大相徑庭,一開盤就延續昨天的跌勢,繼續下跌,一刻鍾之後就趴在跌停上不動了。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忙給沈放打電話,忙音,永遠是忙音,打公司的電話秘書說他在開會。是在故意躲我呢吧,到底是誰輸不起?我又不會殺了他。我隻好打電話找魏冉,告訴她股票已經虧了2塊多了,要不要割肉,我怕明天繼續跌。魏冉正忙著,大大咧咧地要我自己決定,反正她決不怪我就是了。我咬咬牙,反正是死,就賭一回,把剩餘的錢都買了股票。
  反正跌停了,也不用看盤了,我去幫蘭姨準備晚飯。今天晚上燒冬瓜排骨湯,小排還沒有剁,我自告奮勇剁排骨,我把排骨當成沈放,剁一下罵一聲,解氣!排骨剁完我的氣也消了,股市有風險,進去的人是我自己,願賭服輸,怨不得旁人。
  收盤了,我也懶得去看盤,準備再去打理打理玫瑰花,我真是心疼我的錢,不幹點體力活,我怕我會心痛至死。電話突然想了,是魏冉,她的聲音很焦急:“那個股票你賣了沒有?”
  我一驚,難道利空消息出來了?那我今天真是該死了:“對不起,魏冉,我沒賣,還買了,這可怎麽辦呀?”
  魏冉在電話裏倒抽了一口冷氣,我更慌了:“是很不好的消息嗎?那個沈放,我跟他無冤無仇,他幹嘛這麽坑我呀。”
  魏冉激動地打斷我:“不是,我發現你真是個天才,你沒看嗎?股票收盤漲停了,我們賺錢了。而且據可靠消息,該公司獲得了一個一個多億美金的訂單,明天就會公布消息,我們要賺大錢了,哈哈!我愛死你了。”
  我有些不信,上樓去看,果然這個股票在2點鍾開始啟動,並且由綠變紅,最後死死地封在漲停上。
  我忍不住尖叫連連,嚇得蘭姨連忙上來看我,我抱著她又蹦又跳,笑得很開心,果然還是錢的魅力最大。
  蘭姨由著我又瘋又鬧,待我靜下來才笑著說:“終於笑了,好了好了,我就知道沈放有辦法的,這些天你這樣你不知道他有多著急,現在好了,都好了。”
  我呆住了,是嗎?我待在房裏的這些天沈放沒有來看過我,我還以為——我剛才還把他當骨頭剁,好象太過分了。我忙問:“沈放什麽時候回來?”
  “你找我?什麽事?”
  沈放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把我嚇了一跳:“你最近怎麽這麽早下班?公司倒閉了嗎?”
  “烏鴉嘴。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秘書說你找了我一上午,我開了一天的會,一開完就急急地就趕回來了,怎麽樣,心情很不錯吧。”
  我不停地點頭,臉上的笑容象花兒般綻放。沈放寵溺地揉揉我的短發:“不要再傷心了,都過去了,以後時常笑著好不好?”
  這個話好象有點曖昧了,我不是傻瓜,沈放對我的好我明白,他對我的感情我亦明白,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感情,愛情?友情?但我不會把它當成愛情,我也不能把它當成愛情。
  我微笑著仰起頭看著沈放,低聲地:“謝謝你,大哥!”
  沈放的笑容凍住了,看著我,深深地看著我,我終於明白了。但他想要的我給不了,真的給不了……

  17
  我開始避著沈放。
  我可以從容麵對狂放張揚冷酷無情的他,對他的冷嘲熱諷也能以牙還牙,但——我明知他對我極好,自己也不是不喜歡他,但我就是不知如何與之相處。看到他會緊張,會尷尬,甚至有些害怕,總想躲著他,不願麵對他。大概是我太清楚我想的與他不一樣,我喜歡的是做為朋友的他,不是做為男人的他。
  魏冉說我矯情,有這麽好的男人還不知足。我不是矯情,也知道以後怕是再也遇不上對我這麽好的人,但是——是時間不對吧,這樣的時候,這樣的我,我不能。我的心還沒有空出來,怎麽能給他這樣的心呢?我不忍也不能。
  我躲沈放躲得很辛苦,我簡直是在作踐自己,為了避免餐桌上的碰麵,我每天早出晚歸,辛苦不算,蘭姨的小菜也沒指望了。挨了幾天終於挨不住了,我想投降算了,太累了,也太饞了。我還沒投降呢,沈放替我解了圍:他借口工作忙搬去了市區的公寓。沈園隻剩下我了,葉晨早已不再回來,沈放又走了,沈園一下子變得很冷清。難怪蘭姨整天嘮叨“怎麽都走了呢,這才熱鬧了幾天呀”。蘭姨很不開心,我也悵然若失:這就是我想要的嗎?以前不覺得,怎麽少了一個人,差別這麽大呢?我開始懷念從前一起的日子:一起看碟,一起下棋,一起拌嘴,一起搶菜吃,少了一個人怎麽連菜都沒那麽香了呢?
  晚上睡得不好,上班也提不起勁,腦子裏亂糟糟的,幸好王胖子出差了,否則我這神遊太空的樣子非被他K得滿頭包。上午十點的時候突然收到沈放的短信“股票今天漲停可能會被打開,出貨吧”。
  我幾乎忘了股票的事。那天後該股果然停牌然後出消息公布獲得南美大訂單,收益將翻番,股票開盤後今天已經是第四個漲停了,我連忙到電腦上偷偷看了一會兒,還好,仍然封在漲停,但成交量較前幾日成倍增長,我連忙下單以漲停價格賣出,不久股票即開始下跌……
  忙著交易,忙著通知魏冉,還要忙手上的工作,過了好一陣子我才能靜下心來,想想自己,想想沈放。
  沈放是什麽樣的心情發這條短信的呢?這樣的我他還放不下嗎?我對他是多麽的殘忍嗬,又是多麽的吝嗇,我怎麽可以這樣?
  我下班前給沈放打了一個電話,請他吃晚飯,不隻是股票的事,我應該好好謝謝他的。我電話中的語氣故意顯得很熱絡,開著小玩笑,笑得也很誇張,仿佛我們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但我其實很緊張,我竟然很怕他會拒絕。
  沈放大概沒有想到我會主動找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好,語氣平淡甚至有些冷淡,他都沒有說來接我。
  我選了錦城,怎麽說也賺了好幾萬,不能太小氣了。而且那裏的環境很好,適合說一些貼己的話。我準備很多感性煽情的話準備邊吃邊談,我希望他明白,不是他不夠好,而是如果我要重新開始,我會選擇一個對我的過往一無所知的人,單純些,也會幸福些吧。但沈放一上來就打亂了我的步驟。
  我很客氣地請他點菜,他也不客氣,不用菜單張口就說:“680的魚翅和720的鮑魚,我常吃的那種每人一份,冷菜就凍花蟹和潮州泡菜吧,再來個蔬菜就豆苗吧。”說完征詢我意見“你看夠不夠?要不要再來點什麽?”我好不容易才明白所謂的680、720是菜的價格連忙打斷他:“夠了!”過分了吧,超過三千了,我的心理價位是兩千,我要心痛至死了。服務小姐微笑著正要出去,沈放叫住了她“你們的牛肉火鍋不錯,來一個吧,再給這位小姐上個甜品,就來一盞血燕吧,也是我常要的那種,好了,就這些吧,不夠再叫。”我差點要暈過去了,太狠了吧,先前對他的愧疚之心立刻變硬變冷。我卷起袖子,沈放有些緊張,不過他大可放心,我是有打人的衝動,但現在我要留著力氣大吃一頓,既然花了大價錢,怎麽也不能浪費。
  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錦城的菜好吃得讓人咂舌,但份量也少得讓人跳腳,吃完了甜點也隻不過混個半飽,我加了一碗米飯才算吃飽,我暗下決心以後決不打腫臉充胖子,如果自己買單決不上這兒來,打死也不來。
  其實我還準備了一份禮物,不過沈放把我氣壞了,本不打算給他,不過男人的東西我留著也沒用,想了想還是拿出來了,我把它推到沈放麵前,“是禮物,謝謝你。”
  沈放看了看,是蒂梵尼的盒子,他應該猜到是袖扣吧,對我來說也是個大手筆的禮物,他沒有打開,把它推回我麵前。
  我有些不高興:“不喜歡嗎?你都沒有打開來看。”
  “換個吧,我想要其他的禮物。”
  我看著沈放,有些緊張,他到底要什麽呀,千萬不要說出什麽你的愛之類的話來。
  沈放看著我的樣子笑了:“放心,不是向你示愛,你很容易做到的。”
  被他輕易地看穿了心事我有些惱羞成怒,我粗聲粗氣地:“你到底要什麽?”
  “時間,把你今晚的時間給我吧。”
  我愣住了,他是什麽意思?我還未說話,沈放已帶頭向外走,“走吧,陪我兩個小時就好。”
  我連忙叫住他:“你等等,我還沒有買單呢。”
  旁邊的服務員小姐笑著說:“沈總已經簽過單了,小姐慢走。”
  我抓起桌上的禮物急急地去追沈放,臉上的笑容卻怎麽也無法掩飾,我就知道他不會這麽狠心的,又省了一頓,哈哈……
  沈放帶我去的竟然是遊戲廳,那種有賽車、有投籃、有滑雪、有射擊遊戲的大型遊樂場。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沈放已卷起了袖子,坐在一輛賽車上,要不要比比看?
  想不到他還會有這麽天真的時候,我搖頭:“我不會。”
  “我也是第一次來,不過一直想來。”
  “以前為什麽不來?”我有些奇怪。
  沈放白了我一眼:“你覺得我一個人來不會很奇怪嗎?”
  這倒是,到這兒的人要麽是年輕的情侶,要麽是帶小孩的夫婦,他一個大男人來是夠怪的,我笑了:“和我來就不怪了嗎?”
  “你本來就有點十三點兮兮的,什麽事和你在一起都不奇怪了。”
  這是什麽話,我剛要說些什麽,沈放已熟練地掌握了開車的技巧,開始玩了,看他玩得不亦樂乎,我也手癢了,但,這車,我一定開不好的。
  不容我多想,沈放已一把拽我坐在另一輛賽車上,開始教我如何起步,如何踩刹車,真的很好玩,什麽都不用擔心,隻要把好方向,沿著跑道飛快地奔馳,那感覺真的很棒。
  我們那天一直玩到遊樂場關門,不但玩了賽車、還有摩托車、滑雪、射擊,我們甚至去玩那種可以換獎券的小遊戲,花了500塊錢換回了一隻小熊。我們幾乎玩遍了所有的遊戲機,一直到工作人員把我們請出了遊樂場。我們笑得宛如孩童,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
  在遊樂場門口,我們碰到了沈放的女秘書,她看到自己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老板衣衫不整還笑得象個上氣不接下氣,驚得目瞪口呆,她的樣子又引得我們再次大笑。在車裏我仍止不住地大笑,卻突然發現沈放不笑了,他沒有發動車子,隻是看著我,我又緊張了,都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不再害怕了吧,開車其實還蠻好玩的吧。”
  我看著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怎麽會有男人對我這麽好,我閉上眼睛,好容易才止住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
  沈放輕輕地握住我的手:“不要害怕我,也不要害怕我的感情,我們就這樣開開心心地慢慢往前走,好不好?隨便走到哪裏,哪怕不是我想去的地方,隻要能和你一起,走一段也好。”
  我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了,最近我變得異常脆弱,我很想說好,但是我就是說不出口,我是真的怕了,我好怕再受一次傷害。
  沈放心疼地看著我,良久,從口袋裏拿出一根項鏈替我帶上,是很長的細鏈,墜子很奇怪,是一個很小的哨子,紅顏色,很漂亮的哨子。
  沈放拿起哨子輕輕吹了一聲,“一聲表示你找我,兩聲表示你想我了,三聲表示你愛我了,無論你什麽時候吹響這個哨子,我都會馬上來到你身邊。”
  我緊緊地抓住哨子,我知道我心中的堅冰已經開始融化了……

  18
  沈放搬回了沈園。
  對於我們的搬來搬去,蘭姨一點也不吃驚,她總是笑著看看沈放,看看我,一副了然的樣子,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要沈放告訴蘭姨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沈放嬉皮笑臉:“你看,大家都希望我們在一起,你就從了我吧。”
  沈放說這話的時候一貫的不正經,那晚以後,我們一直象他說的那樣慢慢地順其自然地往前走,但好象走得太慢了,一點進展也沒有,他有些焦慮,也有些不安。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直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其實這些天我們相處得還不錯,但並不是說他的表現完美。對我來說,他有些太殷勤、過於霸道了。隨時隨地會打個電話給你因為太想你了,剛剛掛上電話馬上又會馬上打來說又想你了,他簡直象個剛戀愛的毛頭小夥子,隨心所欲地表達他的愛情,但我不是二十歲的小女生,這些言行舉止在我看來太肉麻了,很不真實。而且在許多事情上他很霸道,去哪裏吃飯、點什麽菜、飯後去做什麽,大事小事他都替我做主了。我不喜歡這種方式,我還是喜歡以前——葉晨每次都會輕聲征詢我的意見,雖然經常會為如何選擇而煩惱。我喜歡被尊重。
  每天我都會戴著那隻哨子,總是對自己說:“今天我一定要吹響它”,但是每次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我於是對自己說:“明天吧,明天一定要吹”,一天一天過去了,我想我大概很難吹響它了。
  是我的問題,我故意在挑沈放的刺,是我存心不給他機會。沈放過於殷勤,是因為我太冷淡了;雖然他每次都很霸道地決定了一切,但每次的選擇都是依著我的喜好、由著我的性子。是我不好,在經曆了一次失敗後,我已經很難再投入了,說實話,我甚至不太相信他的感情,我隻是一平凡女子,他看過了千帆,我怎會入他的眼?他的感情有多真,有多久?我不知道,不確定。生活老早就告訴我:對不確定的事情不要抱希望,沒有希望才不會失望,我過慣了平淡日子,那種如煙火般絢爛的生活不適合我。
  但是每次看到他充滿希望地看著我胸前的哨子,這些話我就說不出口,怎麽說呢?我好為難。
  最安全的方法是裝傻,我故意問:“大家都希望我們在一起?大家指的是誰?”
  “蘭姨、王伯、芳芳、沈園所有的人、還有我公司所有的人。”
  我很奇怪:“和你公司的人有什麽關係?”
  “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老板的心情特別好,他們才好過得輕鬆自在呀。”
  我不由失笑,這倒是,聽說這位大公子的脾氣大得嚇死人,尤其是生氣的時候:“好,你再說,還有誰?”
  沈放支支吾吾地說不出,我說:“你要再說出一個,我就答應你晚上陪你去那個什麽勞什子的酒會。”
  “魏冉。”沈放笑得很得意。
  我不信,魏冉雖然經常給我介紹男朋友,但每次我一有點進展她就反對,似乎所有的男人都配不上我,我看所有的男人她都會反對,她簡直比我的男朋友還會吃醋。
  “我沒有騙你,你以為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愛好我是怎麽知道的?”
  那就是了,我說沈放怎麽對我的習性這麽了解呢,原來是她。不過沈放能輕易過她這一關,不容易呢,什麽理由,我也想知道。
  晚上我到底食言了,沒有去那個酒會,我臨陣脫逃了,我好象還是不適合那種地方,穿著禮服我都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裏,趁沈放去換衣服的時候我逃了。我給魏冉打了個電話,她正在藍天,我於是去了藍天。
  張揚的家就在藍天的樓上,所以我其實去的是張揚的家。看魏冉的樣子對這個家再熟悉不過了,儼然半個主人,看來是經常來。看那位大廚師的樣子,魏冉已經把他迷得七葷八素了,整個晚上眼珠子就圍著魏冉轉。而且為我們準備了點心,讓我們在房裏說貼己話,自己卻去廚房忙,看來魏冉是個有福之人。
  魏冉把房門虛掩,小聲問我:“怎麽樣?”
  我把錢從包裏取出來,遞給她:“數數吧,我數了一晚上,有錢真好。”
  魏冉接過錢,狠狠地親了一下,又抱著我親了一下:“璃璃,你真是我的福星。”
  巍冉的外號叫“月光美少女”,她的錢象流水一樣很快地從她手中溜走。她有錢的時候就糟塌錢,沒錢的時候又心疼錢。我們在很多問題上的看法不一致,但在對待錢的問題上還是有很多共同點的,首先是錢是賺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其次錢是用來花的不是用來存的;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都愛錢,卻又缺錢。
  “謝拉,也替我謝謝沈放。”魏冉把錢放好,一臉的眉開眼笑。
  “我已經謝過了。”想起那次謝的經過我還心有餘悸。
  “怎麽謝的?”
  “請他吃了頓飯,不過是他買單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我送了他一個蒂梵尼的袖扣,也好幾千呢。”我連忙表明我不是小氣的人,相對魏冉來說我比較小氣,依她的個性受人點水之恩會湧泉相報,她不會要再表示什麽吧,她隻要有點錢就亂來,難怪一直比我還窮。
  “小氣鬼。”魏冉一臉的不屑。
  “那你說怎麽謝?”
  “以身相許呀。”魏冉哈哈大笑。
  “去,要許也是你,你身材比較好。”我笑著反擊,等著魏冉來打我。
  魏冉的表情很奇怪,她沒有打我,淡淡地:“他若要我,我就許了他了。”
  魏冉不象是開玩笑,難道她真的喜歡沈放?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沈放和魏冉,想想也是很合適的一對,而且他們最近因為我應該接觸比較頻繁,喜歡也不奇怪。我有些心慌意亂:“真的嗎?你真的喜歡他嗎?”
  “如果是真的,你會不會把他讓給我?”魏冉幽幽地。
  我心緒大亂:沈放,比好朋友更親近,比男朋友又疏離一些的男人,為了我最好的朋友,我該放手吧,為什麽我突然覺得不舍呢?
  魏冉看著我,水汪汪的大眼睛尤其動人,她是認真的吧?
  我看著她,考慮該怎麽說,魏冉突然笑了:“你不知道該怎麽說是不是,你不用說,我知道你一定會讓給我的。”
  我搖頭:“如果是我愛的人,我不會讓的。”
  “你會的,以前我們同時看中的東西哪怕是你很喜歡的你也會讓給我,我知道你會的。”
  大概吧,魏冉,陪我挨過了最寂寞最困難的日子,給了我許多溫暖的朋友,為了她,任何東西我都會放手的,她的確了解我。
  魏冉突然抱住我,又是笑又是哭:“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的,傻瓜,我騙你的,我根本不喜歡沈放,我隻是很害怕你喜歡旁的人超過我,我是吃醋了。”
  我不相信,我可以為她放手,我知道為了我她也會:“不要騙我了,反正我也不喜歡沈放,你自己加油,我會幫你的。”
  魏冉急了:“我真的是和你開玩笑,真的。”
  她越認真我越是確信她是真的喜歡沈放的,我要她不要顧慮我,想著自己就好,魏冉突然打斷我的長篇大論,大聲地:“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葉晨!”
  我呆住了,魏冉也呆住了……

  19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魏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冉和葉晨,怎麽可能?
  魏冉對自己說過的話後悔得不得了,她輕輕地扯扯我的衣袖,有些怯怯地:“璃璃,我們先坐下來,你聽我慢慢說。”
  我任由她牽著我在椅子上坐下,靜靜地等她開口。魏冉猶豫了良久,才緩緩地:“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見過他了”,魏冉沒有說認識而是用了見過這個詞:“那時候我還在貿易公司,有一次老板要我和他一起去招待一個客戶,那天我被灌了很多酒,你知道我們老板對我不懷好意,但那天我醉得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他是我們那次招待的客戶,飯後他提出送我回家,我們老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一起走掉。那晚我吐了他一身,把他的車子弄得一塌糊塗,但他一點也沒有生氣,把我送到我們家樓下,看著我上去等我房間裏的燈亮了以後才走的,臨走時還對我說‘你們老板的品性不好,早些辭了吧’。因為沒見過這麽幹淨、這麽坦蕩、這麽溫柔的男人,所以就喜歡了。就見過這麽一次。後來聽他的話把工作辭了,以後就沒見過麵,再後來——那次在翠玉軒,是我們第一次重逢,不過他已經不記得我了,這就是全部了。”
  這就是魏冉不喜歡我和葉晨在一起堅決反對的理由嗎?我知道的魏冉不是這樣的,為了我的幸福她可以舍棄自己的。我故意冷冷地看著她,不說話,隻是看著她,我知道的魏冉一向為愛勇往直前,決不會不戰而退的,一定還有我不知道的。魏冉受不了我的眼神,她一定以為我誤會了什麽,終於說了:“我們後來真的沒見過麵”,我還是不說話,眼神越發冰冷,魏冉怯怯地:“是真的,不過我偷偷地去看過他,還打聽過他,所以知道他的一些情況 。”魏冉突然抓住我的手:“璃璃,我真的不是因為自己才反對你們在一起的,他的心中有旁人,他對那個人已經不是單純的愛,而是一種迷戀,一種執著,一種習慣,我怕你會受傷的,我是那麽希望你能幸福。”
  有什麽理由不相信呢,魏冉,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些責怪地看著她:“你為什麽這麽傻,你該早點告訴我,也許我就不會和他開始,也便不會有後來的痛苦了。”
  “你那時候看起來是那麽幸福,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幸福,我怎能這麽殘忍?你後悔嗎,不考慮我,你今天覺得和他開始是一個錯誤嗎?”
  當然不是,每一段的愛都不可避免有傷痕,但正是因為深切地愛過才有傷痕吧,那些傷痕會讓我們更珍惜在一起的歡樂的時光,是歡樂多於痛楚吧,我並不後悔。如果沒有魏冉,那麽再讓我選擇一次的話,我仍會義無反顧地選擇開始開始,我這才看清楚自己的心,為什麽不能坦然地與沈放在一起,都是借口,我的心對葉晨仍有期待,他也從來沒有從我的心裏走出來過,我對他也變成了一種執著,一種習慣……但是現在不同了。魏冉,如果不是逼急了,隻怕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我一直相信遊戲人生的魏冉心中一定有不能割舍的情緣,隻是想不到這個人是葉晨。為了她,我隻能放手,我要生生割斷我心中對他的最後一點依戀……
  晚飯吃得很開心,我和魏冉不停地相視而笑,很多同性朋友會為異性朋友反目,我們沒有,了解對方相信對方就象相信自己一樣,我們過了那個檻。
  不過張揚讓我很失望,我以為廚師的手藝都是相通的,雖然他是個糕點師傅,但做菜應該也是有水準的,但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更離譜的是糖醋魚竟然不放醋,魏冉也說他大失水準,看魏冉沒心沒肺的樣子,我卻很擔心,剛才的話隻怕他聽到了吧,很受打擊的樣子,又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麻……
  吃完飯,我給大家泡了壺高山烏龍,張揚準備了點心,這次很好吃,看來他的心緒平複了些。西式糕點應該配咖啡更合適吧,但我們更喜歡就著茶吃,張揚說我們是暴殄天物,我和魏冉相視一笑:有什麽關係,我們喜歡就好。
  正喝著茶,門鈴響了,張揚去應門,竟然是葉晨,倚著門,手上拿著一瓶紅酒,見到張揚就說:“我有一瓶好酒,一起喝一杯吧。”
  氣氛有些尷尬。
  若在平時魏冉可以活躍氣氛,但是今天——本還指望張揚,但看他很不自在的樣子,指望不上了。我幾乎可以肯定他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魏冉那句話叫得那麽大聲,想不聽到都難。我了解魏冉,她對感情的執著超乎想象,我們這位大廚師的情路肯定充滿坎坷,也許會曆經失敗,都說相愛的兩個人愛得多的比較痛苦,更何況是暗戀呢,我對他充滿了同情。
  酒是好酒,但我已經品不出了。我的臉上帶著微笑,再見亦是朋友,我忍住不去看他,但是我失敗了。許久不見了,他瘦了些,精神也不是很好,唯一不變的是唇邊親切的笑容,隻是今天的笑容裏帶著一點淡淡的苦澀。
  我待不下去了,提出要先走,魏冉忙叫張揚送我,葉晨突然說:“我送你吧,我也要去沈園。”
  我忍不住又向他望去,他的臉色平常,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但我看出他有些緊張,隻要一緊張,他的手就會習慣性地握緊拳頭。
  我點點頭,輕聲地:“謝謝你。”
  在上車時我有些猶豫,最後我還是坐在了副駕駛座上,我不該坐在後排,我這樣他就真成司機了,我們的關係雖然不再親密,但也不該如此生疏,並且我知道,最後一次,是最後一次了,我想縱容一下自己。
  車開得很慢,我們在車內沉默著,都想說些什麽又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一些日子不見我們也變得陌生了。
  過了許久,還是葉晨打破了沉默:“聽說你和沈放在一起,他對你好不好?”
  我沒由來地有些氣憤,他有什麽資格問我?心底裏還有一絲隱隱的痛快,原來你也會緊張,不知怎的我突然變得很尖刻:“對不起,沒有如你所願,我們還是在一起了,讓你白忙了一場。”
  急刹車,很尖銳的刹車聲,葉晨的臉變得異常蒼白,他的手死死地握著方向盤,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手上的青筋。他看著我,開始是憤怒,漸漸地變成一種淡淡的哀傷,我的心軟了,後悔了。
  “你知道我不是,我真的不是。”說完葉晨猛地發動了車子,他開得飛快,甚至有些危險動作,可我一點都不害怕,甚至覺得如果因此碰上車禍一起死去也無所謂。我一向是怕死的,看來愛情能讓人勇敢,讓人瘋狂是真的。
  沈園很快到了,車停在門口,我知道葉晨不會進去的,我與他道別,正要下車,突然聽葉晨說:“來生,來生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吃驚地看著他,他也看著我,臉色嚴肅得可怕:“我知道我傷了你,但是我想要你知道你對我也很重要。”
  我苦笑:“但你心底最愛的那個不是我。”
  葉晨搖頭:“最愛?愛分成幾份還要比較,這怎會是最愛?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早早地認識你,隻愛你一個人。對不起,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傻,明知道錯失的是什麽,但是他的心——”葉晨說不下去了,但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我已經滿足,他是愛過的,愛過這樣的我,這樣已經夠了,我可以這樣讓他離開了。我笑著,笑得異常美麗:“謝謝你,愛過我,謝謝你,讓我沒有遺憾。”
  我慢慢地打開車門,下車,留給他一個美麗的背影。葉晨突然打開車門,追上我:“你說你小時候很羨慕別的小孩,因為他們的爸爸會背著他們滿世界跑,今天讓我背背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以前我偶爾提起過這件事,想不到他還記得。葉晨慢慢地俯下身子,我把鞋子脫了,輕輕地伏在他的背上。葉晨背著我,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我的手摟著他的脖子,臉輕輕地貼在他的背上,我感到他的背脊變得僵硬了,我聽到他輕聲說“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比我幸福”,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輕輕地,輕輕地,沾濕了他的衣裳,也沾濕了我的心……

  20
  我默默地看著葉晨離開。
  許久許久,才轉身進屋,屋內一片漆黑,沈放應該還沒有回來,我打開了燈。
  沈放,我以為還在酒會的沈放,正背對著我,看著窗外,一動也不動。我一驚,接下來是不安,很不安。他都看見了吧?會怎麽想呢,我是在糟蹋他的心呢,會原諒嗎?為什麽要原諒呢,這樣的我,搖擺不定、沒心沒肺的我。
  沈放沒有出聲,我也沒說話,其實我還有什麽話可說呢?沈放慢慢地轉過身,我不敢看他,他的語音淡淡的,卻又讓人覺得有說不出的疲憊:“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所以一直等著你,你回來就好。”說完不再看我,直接向外走去。他靜悄悄地從我身邊走過,沒有再看我一眼。
  快到門口時,他忽然定住了,沒有回頭:“以後不會再等你了,你也忘了我說過的話吧。”
  我用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忍住想叫住他的衝動,我也不能給他唯一的愛,我不想讓他有和我一樣的痛苦,那種痛苦,我嚐過,不想他經曆與我一樣的痛苦。所以看著他離開是最好的吧。
  沈放幾天後再次搬出了沈園,不過這次應該與我無關。他的新樓盤出了問題,不知道從哪裏傳出的消息,他們新開發的豪宅“牡丹園”據說以前竟然是墳場。“牡丹園”的銷售情況本來很好,消息一出立刻引發了退訂風潮,並且愈演愈烈,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資金對於房地產企業有多重要即使是我這個外行也多少知道些,資金鏈一旦斷了,企業因此倒閉的也不在少數,何況這還涉及到公司的品牌與形象問題,報紙上甚至開始預言沈氏企業拖不過今年,對沈氏這位年輕的掌門人也是頗多微詞,極盡嘲諷之能。
  沈放應該經曆過很多風浪,但這一次應該是最危險的吧。我很是後悔,我本可以在他身邊給他些許安慰的,但現在——他一個人該有多辛苦嗬。
  我終是沒有去看他,也幫不上什麽忙,也許看到我又提醒他另一個失敗,還是不去為好。我每天隻能從報紙上知道他的一些消息,不好,情況很不好,甚至有報紙上說沈放已經心力憔悴生病住院了。
  我不信。沈放,不會這麽脆弱的,我相信他能力挽狂瀾。但竟是真的,雖然沒有報上說的那麽嚴重。
  我趕到沈放住的公寓時,張揚已經等得很急了。他是今天早上發現沈放一個人在家裏發著高燒,已經帶他去看過醫生了,因為店裏有些緊急狀況需要他去處理,所以隻能拜托我了。
  我走進臥室,沈放睡得昏昏沉沉。他瘦了好多,整張臉顯得很憔悴,因為出了很多汗,他的頭發濕濕地嗒在前額上,衣服也皺巴巴的,他以前是那麽講究的一個人,這次的打擊一定很大吧。
  我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臉,卻發現他的臉燙得嚇人,不是看過醫生了嗎,是哪裏的江湖郎中?我想去弄塊濕毛巾給他擦擦臉,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沈放緊緊地抓住了,我以為他醒了,卻不是。他隻是迷迷糊糊地拿著我的手貼著他的臉,他燒得太厲害了,我的手很清涼。沈放覺得舒服了些,緊皺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我聽到他低低喚了聲:“媽媽,你別走。”
  我唯一的感覺就是心疼,很心疼。我最近才聽蘭姨說,沈放的母親也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阿沈又忙於公司的事甚少管他,他該是比我還要寂寞。張狂、冷峻、高傲、出口傷人、隻是掩飾,掩飾骨子裏深深的寂寞與脆弱吧。
  我放柔了聲音:“我不走。”
  沈放猛地睜開了眼睛,見是我,連忙把我的手甩開,把臉別轉過去:“你走。”
  真的要我走嗎?我站起身,卻發現手立刻被抓住了,沈放依然臉對著牆,卻把手抓得緊緊的,緊得發疼。
  我笑了,聲音更柔和了:“我不走,我去打盆水給你擦擦臉。”
  抓著我的手鬆開了,我到客廳的冰箱找了些冰塊,又在臉盆裏裝了些水,我端著這些進屋的時候,發現沈放正巴巴地看著門口,在看見我的瞬間,我聽到他鬆了一口氣。
  我把毛巾在放著冰塊的臉盆裏浸了一會兒,擰幹了,替他擦了擦臉,然後再浸一會兒,擰幹幫他敷在額頭上:“我本來想把冰塊用布包了給你敷,怕太冰了對你不太好,你要是覺得——”
  沈放搖搖頭,看著我,不說話。
  “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還是搖頭。他的樣子就象是個乖巧的孩子,生怕不乖母親就會因此離去,我的眼中好象有薄霧浮起,我別轉頭:“好好睡一覺,我不走。”
  他象是仍不放心,但眼睛卻不聽話,慢慢地,慢慢地,再也無力睜開了,他睡著了,即便睡著了,還死死地抓著我的手不放……
  我輕輕地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出,我不能象他這麽孩子氣,這兒有個病人。我不停地給他換額頭上的毛巾,大概是冰塊起作用了,他的額頭沒有那麽燙了。我想到廚房煮點粥,吃藥前他一定得吃點東西。也不知道他的廚房是不是擺設,有沒有可用的東西。
  幸好廚房裏應有盡有,冰箱裏的菜也很豐富,我輕手輕腳地開始準備晚餐。大米粥,用地道的東北大米,我用小火熬了好久,整個屋子開始彌漫著稻米的香味,我想去看看沈放醒了沒有,一轉身卻發現沈放正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我走上前去,摸摸他的額頭,燒好象退了,我長舒了一口氣,心也變得輕鬆:“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我給你做。”
  沈放白了我一眼:“我想吃鮑參翅肚,你會做嗎?”
  會開玩笑了,看來不用把他當病人了:“晚上吃粥,那些鮑參翅肚你若不怕讓身上的病菌更強壯的話你就吃吧。還有,如果你不滿意我的手藝,我可以換蘭姨過來。”
  沈放不作聲了,我很滿意:“再去休息一會兒吧,我炒個生菜。”
  沈放悶悶地:“我去衝個澡,身上都膩死了。”
  我連忙問:“你行不行?”
  沈放一陣怪笑:“你要幫我?”
  我臉一紅,要不是看他大病初愈,我真想給他一拳,不理他,不過看來他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了,我徹底放心了。
  我在廚房炒個生菜,怕太油,我隻在水裏過了一下就出鍋了,再把蘭姨燒好讓我帶來的剁椒魚頭熱好,最後再剝兩個皮蛋兩個鹹蛋,上桌,OK,對一個病人來說,菜已經夠豐盛了。
  我滿意地看著桌上的菜,卻不覺沈放已悄悄走近我,他從背後輕輕地擁住了,他抱得很輕很輕,又有些遲疑,仿佛隨時準備逃跑。剛洗完澡的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很清爽,這氣息讓我依戀,他的膽怯又讓我心疼,我不忍推開他,也舍不得推開他。
  我一動也不動,怕一動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這反而鼓勵了他,他輕輕地扳過我的身子,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睛又清又亮,慢慢地頭向我俯了下來,我連忙用手捂住嘴巴。我立刻感到沈放的身子僵住了,扳著我的肩膀的手立刻垂了下來,我偷偷抬眼看他,他的眼神暗淡,失望、難堪、還有些傷心,他怎麽會這麽敏感又脆弱。我垂下頭,低聲地:“我中午吃過大蒜——”
  我感到自己的肩膀又被緊緊地抓住了,我聽到他欣喜地說:“原來是大蒜呀。”我忍不住又去看他,他的臉在一秒鍾之後已變得神采飛揚,整張臉都在笑,我也笑了:“就是因為大蒜。”沈放看著我,深深地,然後——唇落在我的唇上……
  魏冉說吻是甜的,我不信,原來真的是甜的,而且可以甜到心底。沈放緊緊地抱住我,滿足地:“我愛你。”
  雖然早已明白他的心意,但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而且第一次這麽強烈地感受到他的感情,這樣的沈放讓我心疼,這樣的感情讓我無法拒絕,我也不想再拒絕。愛情是什麽呢?肯定有很多種答案,但我想互相給與對方溫暖與關懷一定也是愛情的一種。
  沈放讓我看著他,現在的他又變得又霸道又強勢:“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我看著他:“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其實很懶的,別被我的表象迷惑了,我不喜歡做家務,也不會做,我拚命賺錢的目的隻是為了有一天什麽都不做,這樣的我你也要嗎?”
  “要”,沒有猶豫,也不含糊。
  “我的脾氣其實很壞,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會亂發脾氣,會罵人有時候還會打人,這時候你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要哄著我,你能嗎?”
  “能”,沈放看著我:“你再說,對我來說你就是你,隻要是你就好了。”
  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想不到他還有這麽感性的時候:“還有,最重要的一條。”
  我一本正經,沈放有些緊張:“我喜歡你吻我,所以以後你要經常吻我。”
  看著沈放正襟危坐的樣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沈放又好氣又好笑:“我怎麽會喜歡你,你怎麽這麽不知羞呢。”
  我微笑:“你不覺得我很坦白,也很可愛嗎?”
  沈放看著我連連搖頭,最後也忍不住笑了,他的笑很清麗,就象雨後的枝葉,籠著水氣,原來他笑得這麽好看,我的心跳得厲害。他終於擁我入懷:“是嗬,很可愛,我愛死了。”
  幾天過後,關於“牡丹園”的謠言被澄清了,那兒根本不是什麽墳場,若考證得久遠些據說還是某位狀元的老宅,是風水寶地,不幾日這場看似洶湧而來的風波就這樣無形地消失了。
  我總覺得這樣的故事有點象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一座城市的陷落隻為了成就一段愛情,這場風波的出現仿佛隻是讓我和沈放更多地了解對方,了解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隻為了讓我們在一起……

  21
  我很快活。
  從來不知道生活可以這樣快樂。爬山、打球、下棋、看電影、以前我也是這樣生活,但是兩個人一起——很開心,更開心,很快樂,更快樂。
  與以前和葉晨在一起不同,那時我們的感情好似和風細雨,但是現在——沈放經常被我氣得跳腳,我也經常被他惹得眼淚汪汪;隻要有空我們好象是雙生兒哪怕什麽都不做就看看電視也總膩在一起;隻要沒人沈放總喜歡抱著我吻我,他說這是我對他的要求,但是天啊,我竟然喜歡。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有魏冉所說的戀愛症狀:看不到他時會想他,而且經常什麽事情也做不下去;會為他無心的一句話弄得自己情緒低落或是神采飛揚;會為街上一個酷似他的背影而發愣;我甚至學會了做剁椒魚頭,看著他吃我竟然覺得滿足而快樂;還有哭,我越來越喜歡窩在他懷裏哭了,我喜歡他抱著我,柔聲安慰我,喜歡把他的襯衫哭得濕漉漉的,喜歡他把我捧在手心裏的感覺。
  我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不用打工了,因為沈放不喜歡,對於他的霸道我頗多微詞,但相比於他的其他好處這點小小的缺點我也忍了。我要去麗景苑拿些東西,沈放非要陪我去,說是從來沒有去過我的香閨,想想也是,是我的家,我生活過的地方,應該讓他看看的。
  香水——沈放也被嚇到了:“你怎麽這麽奢侈嗬,我還以為你是勤儉節約的典範呢,想不到你這麽窮奢極欲,我上當了,我命苦呀,我——。”
  我打斷了他的大呼小叫:“大部分是我媽媽的收藏,我平常是不用香水的,不會讓你破產的,你放心吧,再說了,比起你的那些貴得嚇死人的收藏,我太節約了。”
  沈放好奇地看著幾百瓶香水:“你都認識它們嗎?”
  認識?他的說法真奇怪,不過對於它們我再熟悉不過了,我挑一些我比較喜歡的給他介紹:愛慕、安東尼亞之花、夏奈爾5號、季風、眩目、毒藥……看著這些香水我很不平靜,這裏的每一瓶都是媽媽的珍藏,每一瓶都牽連著對媽媽的記憶。我抬頭向中間的一格望去,是媽媽最喜歡的“一生之水”,我把她單獨放在一格,旁邊是媽媽年輕時的一張照片。媽媽雖然有無數的香水,但她隻用“一生之水”,這香水她也用了一生。香水總是與時髦、誇耀、奢華聯係在一起,在所有的香水中她偏愛外形並不出色的“一生之水”,象極了她的個性——清淡如水。
  我發現沈放也看著那一格,不過看的是照片,眼神有些古怪,是吃驚、是遲疑,他有點發呆,我拿起照片,遞給他:“我媽媽很漂亮吧,看呆了?”
  沈放拿過照片,看了很久,笑了:“是很漂亮,比某人漂亮多了。”
  我一點也不生氣,他誇的又不是別人:“我媽媽是我們鎮上公認的氣質美女,你不知道,鎮上有好多人都喜歡她,我們校長就為了她終生不娶。”
  我沒有誇張,我門中學的校長,那個瀟灑不羈的林校長,真的守了媽媽一輩子,他是我見過的最情深的男子,他有一雙溫柔的眼、親切的笑容。我對父親沒有什麽印象,他便宛若我的父親,長大後我也一直喜歡有這種笑容的男子。我希望媽媽能夠再婚,和林校長,也用了很多種方法撮合他們,媽媽後來被我弄得不厭其煩:“囡囡,你不懂,一生——愛一次就夠了。”我知道林校長沒希望了,二十多年的獨身生涯,如果沒有很強烈的愛是無法支撐下去的吧,我終於明白有些愛可以跨越生死……
  我有些發呆,回過神來卻發現沈放也在發呆,他正看著香水旁擺著的一水晶擺設:白色的花瓶,鮮紅的玫瑰,不大,卻很精致。我笑笑:“是你爸爸送的,聽說我媽媽喜歡紅玫瑰就送給我這個,真是漂亮。”
  沈放哦了一聲,輕輕地摟住我:“你很愛你媽媽吧?”
  我點點頭:“在我心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如果她知道現在我身邊有你,一定會很寬慰。”
  沈放摟緊了我,緊緊地,我幾乎透不過氣來,良久,他鬆開了,看著我:“我愛你。”
  我沒有作聲,緊緊地抱住他,他的懷抱很溫暖。
  晚上我們窩在沙發上聊天,我講一些小時候的事情給他聽,也講一些關於媽媽的事情,他聽得很認真。我不高興了:“我說了這麽多,說說你吧,說說你媽媽。”
  沈放的臉黯淡了:“我媽媽在我十歲的時候去世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病了,而且一直病著,其實最後兩年她一直是在醫院裏度過的。我沒有見過比我媽媽更寂寞的人,整年整月地待在醫院裏,穿著病號服,她那時還很年輕,又是那麽美麗。她死的時候我沒有流淚,我覺得對她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是自由了。”
  難怪那日病後的他是如此脆弱,我看著他垂下眼簾,他的悲傷如此真實,讓我想用我所有的愛去溫暖他:“現在有我呀,你不是一個人,我愛你。”
  沈放看著我,驚訝,喜悅,很複雜的表情:“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大聲地:“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是真的愛眼前這個男人,這個看起來很自我很霸道其實骨子裏很溫柔很寂寞很脆弱的男人,我會用我的一生去愛他……

  22
  我被沈放克得死死的。
  自從那晚以後,我仿佛被他找到了命門,隻有乖乖投降的份。每次和他意見相左,他便垂下眼簾,臉容黯淡,一副受傷的表情,明知不是真的,明知他是裝出來的,我還是屢屢中招。不是我太笨,我總是怕給他的愛不夠多,我想溫暖他那顆敏感脆弱的心。
  魏冉以前總說我對愛情不夠投入,現在她反而有些擔心。愛是場輸不起的遊戲,她太了解我,怕我輸,怕我輸不起。未來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我隻要抓住現在就好。
  我很幸福,幸福得有些發暈,幸福得有些不安。在沈放的強烈要求下,我陪他去過幾次酒會,不習慣,不喜歡,而且隻怕永遠也不會習慣不會喜歡。男人們談著天下大事,女人們湊在一起無非是名牌服飾、緋聞加流言。我明顯是不受歡迎的,她們鄙夷我,卻又掩飾不住地嫉妒。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聰慧的頭腦(我在酒會上顯得呆頭呆腦的)、更沒有出眾的容貌,我是怎樣釣上沈放這個金龜婿成了最熱門的八卦。我還連累了沈放,他的品味和喜好也成了大家議論的話題,對他躍躍欲試的女人也不在少數,而在以前——寧馨決不會讓她們有這樣的勇氣和信心。
  那些女人不喜歡我,我不是很在乎,我也不喜歡她們,也沒有打算和她們交朋友,但是骨子裏我還是不安,深深的不安:我和沈放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裏的人,我們一起還能走多遠?
  托寧馨的福我很快有了答案。
  寧馨約我見麵,我有些忐忑,會是什麽原因呢?為了沈放還是葉晨?說實話我有些怕見她,無論是對我惡言相向還是淚水漣漣都是我不能招架的。我對她有愧疚,不管起初怎麽樣,我現在和沈放在一起是事實,即便隻是她的單戀,但如果沒有我,他們還是有在一起的可能的,是我奪走了她的幸福,我擺脫不了那種淡淡的罪惡感。我也是恨她的,雖然我和葉晨也可能因為其他原因分手,而且我現在和沈放在一起很幸福,但——是兩碼事,我不喜歡她的做法,很不喜歡。
  不過現在——時過境遷,我已經不那麽恨她了,看著她,我的目光柔和。她穿著雪白的連衣裙,宛若誤入凡塵的仙女,美得驚人,她微笑著喚我“璃璃姐”,我仿佛又見到了那個把我的手工當做寶的天真女生,她那時是多麽單純又快樂,是我把她變成了一個失意又刻薄的女生,是我對不起她吧。
  “對不起。”我和寧馨幾乎同時說,兩人都笑了,以前的友善親密隨著這句話仿佛又回到了我們之間。
  我讓寧馨先說,她有些不好意思:“璃璃姐,我以前有些太孩子氣了,其實我明白,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你不要怪我。”
  我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改變想法,今天的她既友善又可愛,與那日的表現截然不同,她的通情達理卻讓我更加不安,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謝謝你。請你相信我,那時候我真的沒有和他在一起,是真的。”
  “我明白”寧馨笑了,笑得嫵媚又燦爛,看來她是真的釋懷了:“那天我也不知怎的了,我隻是覺得委屈,所以——其實罪魁禍首應該是沈放,是他莫名其妙突然說什麽要我永遠忘了他,我忍不住才——。”
  我有些奇怪:“那晚他也在嗎?”沈放竟然沒有和我說起過。
  “是呀,我們都是去幫忙的,不過沈放大部分時間拿著葉晨的手機打遊戲,害得後來葉晨到處找手機,他總是越幫越忙。”
  我一下子懵了,難道給我發短信的不是寧馨而是沈放?怎麽可能?但如果不是,未免太巧了,而且他對我從來沒有提過那晚,是因為心虛?
  寧馨沒有發現我的異樣:“璃璃姐,你一定以為我是故意的吧。不能說不是故意的,在看到你表情的瞬間,我突然覺得很痛快, 我想讓你變得更悲慘,我故意叫住葉晨,不讓他去追你,我很壞吧?”
  我的臉色一定變得很難看,寧馨以為我還在怪她:“璃璃姐,以前的事是我錯了,你不要再怪我。”
  我連忙搖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真的,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寧馨有些同情地看著我“最近一定很辛苦吧,前陣子牡丹園風波讓你很困擾吧?他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說是隻要幾個大股東知道。是營銷策略,牡丹園的銷售不如預期,所以他們想了這麽個法子,既達到了廣告的目的又省了廣告費,很高明吧,不過我當時還真的嚇了一跳,以為公司要破產了呢?”
  是很高明,把我完全蒙在鼓裏,被他耍得團團轉,什麽心力憔悴,什麽工作壓力,什麽公司倒閉,他演得太精彩了,我現在甚至懷疑他的那場病是不是真的?
  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臉色也異樣地蒼白,我看著寧馨,她爸爸是沈氏的大股東,她的話應該不假,她為什麽告訴我這些,今天的目的真的隻是閑聊嗎?但我已無暇考慮這些,我的腦子一片混亂,隻有一個想法:沈放——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23
  在電視上總是看見女人失戀跟著天氣也會變壞,我以為那隻是電視劇裏騙人的橋斷,想不到我有夠黴的,和寧馨剛分手,剛才還不錯的天氣一會兒竟是暴雨傾盆。我們喝茶的地方是商業區,本來就很難打車,一下雨更是連半輛空車也找不到,早知道就讓寧馨送我了。剛才被大雨一澆,我的腦袋也清醒了些,寧馨——她並沒有釋懷吧,象是很隨意地說起牡丹園事件,但當時她看我的表情——是觀察,也是在試探,她是想知道我對牡丹園事件了解多少,以此來判斷我在沈放心中的地位吧。我甚至看到在我顯得一臉茫然的時候,她鬆了一口氣。如果一個男人並未讓他的女人介入到他的事業,那麽他對她的愛應該是有限的,也應該沒想過共渡一生的問題,她是這麽想的吧?
  寧馨低估了我。
  我不是一個傻瓜。從入大學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校園倒賣文化衫;我每年打工的老板比我的任課老師還要多;在酒吧這麽複雜的地方可以混得如魚得水——沒有一點智慧是不行的。我看人很準,雖然也有走眼的時候,但對於寧馨,我已經了然,我和她再也不會成為朋友了——她對我沒有真心。隻怕還會是敵人吧,她的手段我是領教過了,不過我不怕,被狗咬了我不會反咬她,但我絕對會拿起大棒把她打跑,就讓她誤會我是個白癡女人吧,她輕敵我才有贏的機會。我有些擔心葉晨,看來這段感情注定隻會他一個人的獨舞,他是否有清醒的一天?
  我看清了寧馨,卻看不清沈放。寧馨今天是帶著目的而來,但說的話隻怕句句是真,她在向我示好,想取得我的信任,如果說一些馬上就會被拆穿的謊話那她也太笨了。沈放,真的是你嗎?還是我從來沒有看清楚過你?
  我在商場門口等了很久也攔不到車,最後隻好冒著雨往前走,想走到人少一點的地方叫車。我這時才覺得是秋天了,雨水澆打在身上,竟冷得刺骨。我走了好久,還是沒有空車,本城的一大特色:不需要的時候總是有很多空車,一旦下雨或是下班高峰你永遠也等不到一輛空車。我幾乎絕望,走是走不動了,我的身子在發抖,臉上都是雨水,前麵的景物也開始模糊,給沈放打電話吧,我不要和自己過不去了。我拿出手機正要打電話,一臉白色的寶馬悄悄駛近,在我身邊停了下來,車門立刻被打開了,葉晨側著身子喚我:“璃璃,快上車。”
  人不信命還真不行,在我被葉晨傷害的時候沈放在家裏等我,現在——我又上了葉晨的車,難道我注定要在兩個人之間兜兜轉轉?
  葉晨遞給我一塊毛巾,讓我擦擦臉,我機械地接過,胡亂地擦了幾下,葉晨挺高興的:“我看著前麵有個人象你,想不到真是你,你怎麽也不找個地方躲躲雨呢?是回沈園嗎,我送你回去吧。”
  “好。”
  我猶豫了好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那晚——就是那晚,不止寧馨,沈放也在嗎?”
  葉晨看了我一眼,有些奇怪:“是呀,他說來幫忙,你不要誤會,他不是和寧馨一起來的,他來得晚走得早,一晚上就拿著我的手機打遊戲,我看他根本就是一個人無聊,想找個人說說話,他是很怕寂寞的,不過和你在一起以後好了很多,他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很溫暖。”
  葉晨笑了:“你不要顧慮寧馨,她小孩子脾氣,看著現在的沈放,我才明白他真的沒有愛過寧馨。他現在整個人都不同了,我喜歡現在的沈放,開朗又親切,是因為你,所以不要管別人,讓自己幸福就好。”
  我忍不住去看他,他的眼睛看著前方,專心地開著車,一如平常溫和地微笑著,這個溫和親切的好男人,為什麽得不到幸福呢?我不再說話,隻是覺得渾身冷得徹骨,直打哆嗦,我歪在座椅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恍惚中覺得暖和了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了,我整個人蜷縮在座椅上,身上蓋著葉晨的西裝,窗外的雨停了,顯得格外清新。我把衣服還給葉晨,說聲謝謝,推開了車門。一陣暈眩突如其來,扶著車門才沒有摔倒,葉晨連忙下車扶我,我的頭暈得厲害,身子比剛才更冷了,腿也發軟,我抓著葉晨的胳膊往裏走,我幾乎邁不開步子,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我寸步難行。
  我未及拿出鑰匙,門自動開了,是沈放。我的頭暈得厲害,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與葉晨寒暄了幾句,便跟著我進屋。一進屋,他的整個表情都變了,剛才還是笑臉相迎,一下子變成一臉寒霜,能凍死人:“你說你和同事吃飯,我不知道葉晨已經變成了你的同事,不知道下一次他又會變成你的什麽人!”
  我沒有力氣解釋,也根本不想解釋,謊言、欺騙、還有那種下三濫的手法,我對眼前的這個人很陌生,甚至有些厭惡。
  看著我歪著身子半躺在沙發上,根本不理他,沈放更生氣了:“你到底是怎麽了,他根本不要你,為什麽你還是執迷不悟呢?他要為這段感情而窒息,你要去陪葬嗎?你告訴我,他到底哪裏好,哪裏比我好?”
  我冷笑:“至少他是君子,坦坦蕩蕩。”
  沈放亦冷笑:“想不到一個晚上我就成小人了。他是君子,他的車剛才停在門口一個多小時,君子是這樣的嗎?你們把我當瞎子當聾子當傻瓜嗎?”
  我們在門口待了這麽久嗎?大概是我睡著的緣故,但是沈放讓我很失望,原來他是這麽想我和葉晨的,相較而言,葉晨真的是個君子。
  沈放繼續在發泄:“我以為我們已經過了那個檻,最近我們相處得很好,我以為——原來我什麽都不是。”他衝過來拚命搖晃我:“你的心到底在哪裏?怎麽可以這樣漂來蕩去,我怎麽辦,你要我怎麽辦?”
  我的頭暈得厲害,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24
  我病了。
  從小到大,我很少生病,這次卻不同,我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我發著高燒,嘴裏說著胡話,一直處於意識不清昏睡狀態。蘭姨說我把大家嚇壞了,家庭醫生也說若是再不清醒隻怕會轉成肺炎,建議送去醫院,幸好我醒了,燒也退了。
  我清醒是在深夜,沈放趴在我的床沿睡著了,他的手還緊緊抓著我的手。他的整張臉顯得很憔悴,胡子拉碴,眉頭緊皺,一臉的痛楚。我的心覺得又酸又澀,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的臉龐,在手碰到臉的瞬間,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我,是驚喜、是求恕、是沉痛,很複雜的表情。我別轉臉,不再看他,我的意識清醒了,我想起了他對我做過些什麽,是不可原諒的事情,對,不可原諒。
  沈放用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燒退了,他長舒了一口氣,轉而抓住我的手:“璃璃,你聽我說,你生病的時候把什麽都說了,短信、牡丹園,我都明白了,你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好好把病養好,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你不知道,你病的這些天,我也仿佛生了一場大病,你趕快好起來吧,這樣我也才能好起來。”
  我忍不住又去看他,觸碰到他欣喜的眼,我倏地垂下眼簾,他忍耐地:“好好地睡一覺,明天,明天晚上我告訴你一切。”
  我一愣:“為什麽是明天晚上。”
  沈放欣喜地:“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我明天白天要去趟公司,你男朋友我呢,已經好些天沒去公司了,再不去我怕公司要倒閉了。好了,好了,睡吧,我也要去好好睡一覺,今天我可以安心地睡個好覺了。”
  我連忙閉上眼睛,止住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生病的人果然比較軟弱。我聽著沈放替我掖好被角,輕輕地退了出去,卻又聽他突然折轉,重重地在我唇上親了一下:“不管我做過些什麽,你都原諒我吧,我是這麽愛你。”
  他是什麽意思?但我已來不及深思,我太累了,又沉沉地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時分,我唯一的感覺就是餓,蘭姨進來問我想吃些什麽,我早已迫不及待:“我要吃酸辣湯、水煮牛肉、毛血旺,什麽都行,越辣越好,我快要餓死了。”
  蘭姨忍不住笑了:“你呀,現在這些都不能吃,少爺交待過了,給你準備了生菜粥,配一些清爽的小菜,昨天魏小姐帶了檸檬蛋糕來,說是她自己做的,我一會兒拿給你嚐嚐。你要吃的那些,等你好了,蘭姨天天給你做。”
  我抱住蘭姨:“蘭姨,你真好,象我媽媽一樣。”
  蘭姨激動得直抹眼淚:“我的好小姐,我怎麽能和你媽媽比呢,隻要你喜歡吃我做的小菜,蘭姨給你做一輩子。不過你可別再生病了,你這一病,蘭姨的命被你嚇去了半條,還有少爺,這些天天天吃不好睡不好,公司都不顧了,如果他真的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原諒他好不好?除了老爺太太,我還沒見他對什麽人這麽上過心。”
  我不想談沈放,大聲說:“蘭姨,我餓了。”
  蘭姨歎了一口氣:“唉,你們兩個,怎麽就不能開開心心地過消停日子呢,我們邊上看的人都被你們急死了。”
  我無言以對,如果真的,其實我幾乎肯定是真的,我能原諒他嗎,或者是我該原諒他嗎?
  傍晚我坐在花園裏吃魏冉做的檸檬蛋糕,真是想不到,已經有七八分藍天的味道了,她以前燒的菜根本看不出也嚐不出原材料是什麽,總是黑乎乎的一團,想不到她還能做出這麽美味的東西。
  我正想著,卻聽有人走近,我抬頭,果然是沈放。他精神好了很多,已經恢複了翩翩公子的模樣,他給我帶了條披肩,小心地替我裹上:“天氣涼,你的病又剛好,小心著涼。”
  他在我對麵坐下,我看著他,不說話。他幾乎不敢看我的眼睛,我的心一涼:“是真的?短信是你發的,不是寧馨?”
  “是。”
  “為什麽,你說過你希望我和葉晨在一起的,你騙我。”
  “我以前真是這麽想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你——我覺得是配得上他的女生,我起初真的是希望你們在一起的。但是,你們真的在一起以後,我才發現我好喜歡你,是絕不能把你讓給別人的那種喜歡。你們每天笑盈盈地出現在我麵前,對我來說太痛苦了。所以有了那麽一個機會,我抓住了……”
  我憤怒了:“你怎麽可以這樣,你說過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是兄弟!”
  “因為是好朋友,所以我知道他根本放不開寧馨,你和他在一起,早晚要經曆那晚的一幕,早發生比晚發生好。我也是在賭,如果他心裏真的放開了寧馨,我會祝福你們,可他沒有,不是嗎?“
  我好生失望,可以把自己的過錯一幹二淨地推在別人的身上,這就是他嗎?
  “你的意思是我還要謝謝你,讓我這個笨蛋早點清醒?”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沈放的臉變得異常蒼白:“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也想讓你有機會重新選擇,我希望你看到我曾經隱藏得連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心,我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愛你。”
  我無話可說,他給了我一個機會,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也許他是在幫我,但我討厭他的做法,他是多麽的自以為是,任意地以自己的喜好把一條魚從小溪放回大海,卻從來沒有試著了解這條魚,它是不是真的想回大海。
  見我不作聲,沈放繼續說:“後來你們雖然分手了,但我看得出來,你的心從來沒有放棄過,你對他還有期待,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呢,明知道他心裏是別人可就是沒有辦法放棄,你是,我也是。我沒有辦法,隻好找魏冉幫忙。”
  我快要暈過去了,連魏冉也被扯進來了?
  “我們聊了很久,她了解了我對你的心意,答應幫我。她那麽了解你,我想她一定有辦法的。你不要怪我,我當時真的走投無路,我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對你用盡了所有的心思,但是你的心還是不能為我空出來,一天又一天,我都快絕望了,如果你的心一直在他那裏,我該怎麽辦?這些事我不應該告訴你的,但我又怕你從別人那裏聽到,我寧願自己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的愛你,愛得這麽卑微,這麽卑鄙、又這麽無可奈何。”
  我終於明白魏冉那日為什麽會突然說她喜歡葉晨,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可能會愛上葉晨,但決不會把這種感情告訴我,因為她明白我真的會因此放棄這段感情。她太了解我了,就這樣一步一步讓我信以為真,然後生生地砍斷對葉晨的最後一點依戀。我不能怪她,她也是為我好,誰都看得出這種執著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沒有。
  我冷冷地:“牡丹園,生病,也是騙我的?”
  沈放看著我,被我冰冷的語氣嚇到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我是這種反應:“因為魏冉好象沒能說服你,而我又看到葉晨背你回家,我怕我真的沒有機會了。正好有這麽一個計劃,我想最後賭一次,我把空調調到最低,凍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如願病了,而你——真的來了,原來你心裏有我。璃璃,不管我做過些什麽,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你了,就這一次,你原諒我,你不要這麽冷冰冰地看著我,不要!”
  原諒?我的思緒很混亂,我要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男人,我一直以為他單純、溫柔、寂寞又高傲,很容易受傷,原來一切隻是我的想象,我根本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我站起身:“對不起,沈先生,不要再說什麽原諒不原諒了,我根本不認識你。”
  沈放急了,衝過來抱住我,緊緊地:“璃璃,你不要這樣,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要否定我。”
  我一動不動,沈放終於放開了我,他看到了我臉上的決絕,我有多固執他應該很清楚:“我記得以前看‘少年楊家將’時,你說你最喜歡耶律斜,不管他做過多少壞事,你喜歡他對關紅的付出,你說要是你你就選這個最愛你的男人,你忘了嗎?為什麽現實生活中你不能原諒這樣的我呢?”
  “少年楊家將”是一部集中了很多帥哥美女的電視劇,我天天在電視機前追看,沈放也被我拖著看了幾集,相對於木訥的楊五郎,的確是癡情灑脫敢愛敢恨的耶律斜可愛多了,雖然他是個遼人,也是個壞人。想不到他還記得,但現在是生活,而且耶律斜從沒有騙過關紅,沈放呢,他對我可曾有過真心?
  我別轉臉不再看他,沈放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終於轉身離去:“不管怎樣,我要告訴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為了這種幸福,即便可以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的,我不後悔……”

  25
  沈放離開了。
  他知道,我肯定會找個理由搬出沈園的,所以他先搬走了。在第二天的清晨,他走得悄無聲息,我是第二天聽蘭姨說的,他應該短期內不會回來了,我可以安心地住在沈園。
  我不知道是什麽感覺,是我逼他的,但我不知道他會走這麽久,又走得這麽遠。
  我的思緒仍很混亂,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後來幹脆做鴕鳥,什麽都不去想。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曾經相愛的兩個人轉眼就變成了陌生人,曾幾何時我們以為失去了對方會活不下去,至少會活得很艱難,事實是:我沒有他,他沒有我,我們都生活得很好,我還聽說他被評為本城的十大傑出青年,風光得很。
  我明白日子過得越久,我們越是沒有複合的可能。魏冉總說我會後悔的,放棄了這麽愛著我的男人,其實我早已後悔了,但——並不是不可饒恕的錯誤,我卻始終不肯原諒,是我骨子裏根深蒂固的自卑在作祟吧:他的感情越是熱烈,我越是害怕,怕他愛的根本不是我而是他的想象,怕他的愛雖如煙花般璀璨卻隻是曇花一現,我很害怕。我甚至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不一定要在最相愛的時候分手,如果能夠預料到再次受傷害,就讓我們在最相愛的時候分手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最近睡得很早,日子過得簡單,睡得也早,忽然想起魏冉讓我明天帶些玫瑰給她,想想還是晚上收拾好,免得明天早上急急忙忙又忘了。我披上衣服,拿上剪子去花園。
  今晚的月色很好,花園裏顯得靜悄悄的,我朝花園深處望去,我想起小時候媽媽給我講的童話故事,現在那些花妖們一定在那裏開著舞會吧。我突然愣住了,花園深處,我常坐的長椅上,竟然有人,那身影不用細看我也知道是誰,我的心一顫,他怎麽來了?
  他也在瞬間看到了我,站了起來,慢慢地向我走進,越來越近,近得我可以看見他熟悉的眉眼,可以聞到他身上清爽的香皂味,還有一絲淡淡的煙草味,他又開始抽煙了嗎?
  我們靜靜地看著對方,兩個月零八天,我卻以為我們已經錯過了一生。我們就這樣看著,一動也不動,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還是我率先清醒了,我努力克製住激動的心情,淡淡地:“你怎麽來了,也不進去坐坐?”
  我討厭自己的虛偽與客套,這讓我們顯得很陌生。
  沈放很失望,看著我,用一種哀傷的眼神看著我,我別轉臉,不去看他,終於他長歎了一口氣:“我要走了。”
  我一驚,忙問:“去哪裏?”
  沈放長舒了一口氣:“原來你還是關心我的,我以為我隨便去哪裏你都不會關心了。”
  我淡淡地:“我當然關心,你是我的朋友。”是的,朋友,以後我要把他當做朋友了。
  “原來你已經把我當朋友了,我以為過了這麽久,你多少會想念我的,會有一些話想對我說,我原也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但——原來我已經變成你的朋友了,我明白了,謝謝你沒有把我當作敵人。”
  沈放說完扭頭就走,我的心又痛又急,總覺得不該讓他這樣走掉:“你到底要去哪兒嗬?”
  “印尼!你可以放心了,短時期內我不會回來了。”
  他要去印尼?要去很久嗎?我亂了方寸,我幾乎要張口喚他不要走,但是——我不該留他的,也不能留他,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慢慢地走掉……
  沈放真的走了,報紙上報導了他出國的消息,這次他沒有說謊。沈氏在印尼有一個大的度假村項目,他是為此而去的,但這次他走得很突然,而且這個項目雖然重要,但不至於要他親自出馬,所以報界對他的此行頗多揣測,想不到他真的走了,走得這麽遠……
  我覺得度日如年,以前不相見也不覺得痛苦,因為總覺得隨時可以相見,但現在——隔得這麽遠這麽遠。我覺得沮喪,心更是痛得無以複加,我竟然舍不得,舍不得就這樣分開。
  漆黑如夜,光明如星,這樣的夜我竟然覺得淒涼。我坐在床頭,看著窗外,這些天有些感冒,生病的人果然比較軟弱,我開始發瘋似地想他,我覺得思念象是繩索將我越捆越緊,緊得我透不過氣來,我想要見他,我覺得我如果今晚見不到他我就會死掉,原來對他的愛已深入骨髓,不能逃也無處可逃……
  我終於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那個早已熟記在心的電話,感謝葉晨硬是把這個電話號碼塞給了我,我原以為我永遠不可能打這個電話。
  “hello”,聽筒內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大叫:“please come back ,please。”
  我的淚如雨下,不待聽到回答,我輕輕地掛斷了電話……

  26
  我安靜地等著沈放回來。
  雖然不敢聽他的回答,急急地把電話掛斷了,但心底就是覺得他會回來,會馬上回來的,我就是這麽覺著。
  但我沒有等到他,等來的卻是寧馨。
  我正在廚房裏炒菜,我主勺,蘭姨在一旁指點。寧馨突然衝了進來,她穿著一件大紅的衣服,象一團火一樣向我撲過來,然後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立刻感到臉頰火辣辣地疼,這一記打得不輕。蘭姨立刻護在我身前:“寧小姐 ,你怎麽可以打人呢?”然後轉身看我的臉,一看立刻叫了起來:“寧小姐,你怎麽下手這麽重呢,一定要上藥,藥在哪兒呢,讓我想想,我到底放哪兒了?”
  蘭姨急得手足無措,我心裏好生感動,我微笑著:“蘭姨,不是很疼,不要緊的,我和寧馨有話要說,你去幫我找藥,一會兒給我上藥好不好?”
  蘭姨很不放心,一步兩回頭地走了。我暗暗摩拳擦掌,老虎不發威,她當我是病貓,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寧馨剛才一直在旁邊喘粗氣,看來是跑急了,她一向是最講究儀態的,決不會不顧儀態地瘋跑,難道出了什麽事?我的心沒由來地一痛,一種不祥的感覺莫名其妙地湧上心頭,我顧不得寧馨對我的不友善,一把抓住她的手:“出什麽事了?沈放出事了嗎?”
  寧馨一把甩開我的手,厭惡地看著我:“你還關心他的死活嗎?”
  死,難道——我幾乎昏厥過去。
  “是你逼他的,一個小小的度假村項目他怎麽可能會親自去,是你讓他去送死的,他已經兩天沒有消息了,我們怎麽也聯係不上他,他會會不在這次海嘯中遇難了?他不會真的死了吧?”
  寧馨忍不住開始開始抽泣,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死,怎麽可能,那麽鮮活的一個人,那麽愛笑愛鬧愛撒嬌的大男人,怎麽可能,怎麽可以!海嘯,報紙電視天天在報導,我卻從來沒有把它和沈放聯係在一起,我原以為這隻是上蒼對破壞大自然的人類的懲罰,原來也是用來懲罰我的。
  我是在懲罰他,他騙了我這麽久,我隻是想小小地懲罰他一下,但我不知道要付出這麽慘烈的代價,太殘酷了。我受到報應了:對自己不誠實,對他不誠實,我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我失去他了。我用手緊緊地捂住嘴巴,怕自己會放聲大哭,但淚終是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落……
  那邊寧馨哭得很傷心,如一枝帶雨的梨花,我見尤憐,她是真正愛著他的吧,我對她的怨恨漸漸淡了,散了,我們現在是同病相憐,我歎了口氣,走近她,輕輕地抱住她。她竟然沒有推開我,許久,才聽她抽噎著:“如果早知道要以他的生命為代價,我就不和你爭了,我寧願把他讓給你。”
  我把她擁得更緊,我們終於和解了,隻是這個代價太沉重,我們真的付不起。
  晚上我獨自一人待在花園裏,沈放到現在還是沒有消息,怕是凶多吉少。魏冉想要過來陪我,我謝絕了,這樣的夜,我想一個人待著。
  我怔怔地看著長椅發呆,幾天前他就是坐在這裏等著和我告別,他說有很多話想對我說的,可我是怎樣對他的,我讓他帶著傷痛離開,是我親手把他推向了死亡。我的內心充滿了內疚,自責,心也揪心地疼,我終於忍不住,伏倒在長椅上失聲痛哭。
  他對我是多麽好呀,容忍我的任性,包容我的缺點,在我寂寞的光陰裏,一直一直地陪著我。我可為他做過些什麽,我竟然讓他如此寂寞地離去,我真是不可饒恕。
  我的手中緊緊攥著他送給我的口哨,我緩緩地把它湊到嘴邊,輕輕地吹響它。
  一聲代表你找我,兩聲代表你想我了,三聲代表你愛我了,沈放的話尤在耳邊回蕩,他當時的表情也鮮活地在我的腦海中閃現,我拚命地吹著口哨,一聲、兩聲、三聲,無數聲,我想要喚他回來,我一定要喚他回來。
  身後傳來沙沙的聲響,是他真的回來了?我驚喜地轉過身,什麽也沒有,我聽錯了,是風吹過草地的聲音。
  他騙我,他說過隻要我吹響這個哨子,無論他在哪裏,他都會到我身邊來的,他又騙了我。
  “沈放,你這個大騙子!”我忍不住大罵,眼淚也越流越凶。
  “誰說我是個大騙子?我隻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太利索,走得慢了些,我這不是來了嗎?老遠就聽到你的哨聲,難聽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遠處站著個人,閉著眼睛我也能知道他是誰,他真的回來了嗎?我慢慢地走近他,是他的眼睛、他的唇,他唇邊熟悉的笑容,真的是他,他回來了。
  沈放張開雙臂,準備迎接我的擁抱,我狠狠地給了他一拳,我又是哭又是笑:“你怎麽可以這樣,把我們都嚇壞了,嚇壞了。”
  沈放痛苦地捂著被我打過的地方,慢慢地蹲了下來,我嚇壞了,連忙俯身看他的痛處:“被我打痛了嗎?是我不好,我隻是太高興了,要不你也打我一下,不,隨便幾下都行。”
  沈放慢慢地站起來,沒好氣地:“你要謀殺親夫呀,我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回來,你那一拳差點又把我打回去了。”
  我上下打量著他,果然發現他的額頭、手臂有一些擦痕,我心疼地用手小心地撫摸這些傷痕:“疼嗎?還疼嗎?”
  沈放微微地蹙起眉頭,我連忙鬆開手,垂下頭:“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沈放抬起我的臉,讓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溫柔且寧靜,對我沒有一絲的責備:“我要謝謝你打了那個電話,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打呢。因為這個電話,我連夜離開了住的酒店,也因此躲過了一劫,所以我該謝謝你。”
  我暗自慶幸,又有些後怕,幸好我打了這個電話,若不然,我隻怕真的永遠失去他了。失去自尊、對未來恐懼、怕受到傷害的心情都不再重要,什麽都比失去他要好,我再也不要和他分開。
  我們幾乎同時緊緊地抱住了對方,劫後餘生,讓我們更珍惜對方,更珍惜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再也沒有什麽可以把我們分開了……
  晚上,我們一起在客廳裏看電視,好巧,正在重播“少年楊家將”,播的恰是耶律斜和關紅一起看星星的那場。我滿足地依偎在沈放的懷中,仰頭看星星,天花板上也有星星,和電視上的一樣美麗。
  “你知道嗎?”我轉過頭看著沈放:“你沒回來的那一刻,我差點想和你一起死,是真的,我想和你同生共死。”
  我沒有聽到沈放被感動後的表白,而是不滿的聲音:“為什麽是同生共死,我都可以替你去死。”
  我輕輕地捏了他一把:“想得美,我替你死了,你再去找個新歡,然後把我忘得一幹二淨,我不幹。”
  沈放努力想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但?——笑容已不自覺地在他的唇邊綻放,他輕輕地、輕輕地、吻住了我的唇……

  27
  雨過天晴。
  劫後餘生,幸存者是格外珍惜這失而複得的幸福。
  回後的沈放特別忙,是任性妄為的代價。每天都忙得團團轉,也鮮有時間陪我,但即便隻是一個電話、一句晚安、一頓匆匆的晚餐,我已滿足,我們已經過了那個檻。
  我也很忙,忙著一個陰謀,針對魏冉的小小陰謀。
  一切源於張楊的來訪,小夥子的精神不是很好,一臉的苦惱,苦惱的根源不用說一定是我那位死黨——人見人愛的月光美少女,否則張楊也不會來找我了。好歹也吃了他那麽久的免費點心,而且還那麽美味,能幫是一定要幫的。
  張楊有些靦腆:“我找你是因為,因為——”
  張楊的臉微微發紅,期期艾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倒把我急出了一身汗。怎麽會有這麽害羞的男生,還偏偏喜歡最野蠻最難纏的魏冉,我對他萬分同情。我不忍為難他,微笑著接他的口:“你找我是因為魏冉吧?”
  張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嗬,是因為她。”
  “你們有什麽問題呢?”我的耐心超好,誰讓我吃人家的嘴軟呢,其實不問也知道,以他們兩個的性格沒有問題才怪呢。
  “就是什麽問題也沒有才是問題”張楊一臉的無奈:“我們的關係很微妙,每個禮拜都會有一兩天在一起,比一般的男女朋友還要親近,但——其實她一早就威脅過我不要對她有什麽想法,否則連朋友也沒得做。我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給我點意見好不好?”
  跟一個普通男性朋友這麽頻繁地見麵,這不象是魏冉,她總是說男人太麻煩,能不招惹就盡量不要招惹,尤其是張楊這種個性的男人,有問題,看來張楊還有救,不過我得先好好了解一下張楊這個人。
  “你喜歡她什麽?”
  “漂亮,她太漂亮了。”
  我有些吃驚,自我成為魏冉的死黨後,向我套近乎想曲線追求魏冉的人太多了,我也問過他們同樣的問題,象張楊這麽坦白的倒是第一個。
  張楊沒有注意到我得臉色,他的眼神悠遠,我看他的靈魂是回到初見魏冉的那一日了:“我從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緊張得幾乎不能呼吸,她太漂亮了。”
  魏冉是很漂亮,但他會不會誇張了點?他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我看他在寧馨麵前就很淡定,果然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張楊終於發現我正張大嘴巴看著他,不好意思了:“我當時真是這樣的,有點傻氣吧,我就是覺得她最漂亮。不過熟了以後發現她的心更美。”
  雖然知道他是個書呆子,但怎麽也沒想到他說出這麽土的話來,不過他後麵的話卻讓我動容。
  “她總是很窮卻經常請客;她很野蠻會打人,但朋友生病時哪怕得的是傳染病她也會去照顧;她看起來遊戲感情其實卻比誰都要認真。”
  我忍不住要鼓掌了,魏冉就是這樣的,他竟然真的了解。
  張楊繼續說:“我知道她喜歡的是旁人,也知道她的這段感情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她是這樣的傻,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看來那天的話他真的聽到了,這個傻瓜真的以為魏冉喜歡葉晨,他看起來還蠻痛苦的,不過這種癡情的男人我喜歡,這個媒我是做定了。
  我微笑著對他說:“魏冉沒有喜歡那個人,你放心吧,說來話長,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保證。”
  張楊的眼睛瞬間如星辰般閃亮,但旋即黯淡了:“沒有他,我也未必有機會。”
  這個人怎麽回事,婆婆媽媽得厲害,我用力拍拍他的肩:“那我們就一起來創造機會。”
  張楊又驚又喜:“你要幫我?謝謝,謝謝,可是要怎麽創造機會呢?”
  “明天開始不要和她聯係,不要打電話,也不要上網,她來找你你要裝得很忙,千萬不能心軟,要趕快把她打發走。”
  張楊疑惑地看著我:“你確定你是在幫我?她生氣不理我怎麽辦?”
  “這叫欲擒故縱,因為你總在她身邊所以她感覺不到你的存在,你又事事依著她,所以她就覺得你這個人無所謂了,突然有那麽一天這個無所謂的人不那麽在乎她了,那麽就該輪到她來在乎你了。”
  張楊聽得一愣一愣的,但還是有些不確定:“你肯定?”
  “是的,我確定以及肯定。”是我的經驗之談,我就是這麽被俘虜的,我當然確定,魏冉的個性我再清楚不過了,隻要她對張楊有情,那就沒問題。是該讓她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心了:“你放心,隻要她對你有心,這招準行。”
  張楊用一種很複雜的表情看著我,是佩服,又有些慶幸:“幸好我不是魏冉,你又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否則——”張楊害怕地吐了吐舌頭。
  這小子還真是欠揍,我這樣幫他還損我,不過算了,活該魏冉倒黴,誰叫她以前那樣耍我,弄得我信以為真,不知傷了多少神,這次該輪到我整整她了,想想他和張楊,真是一副美麗的畫麵,而且我以後不愁沒有免費的點心了,哈哈!

  28
  張楊每天向我匯報進展情況。
  不是很順利,開始了一周,張楊一天比一天灰心,魏冉好象根本沒反應,他不打電話她便也不打,他說忙她就安靜地離開,張楊看不到一點希望,他開始抱怨:“我覺得你的方法對我太殘忍了,我寧願回到從前,也好過現在,既看不到她又不能和她說話,還要被她誤會。”
  沒誌氣的家夥,他難道不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我沒好氣:“那就放棄吧,你就永遠在她身邊做個旁觀者吧。”
  有些人不罵是不行的,張楊被我罵醒了,表示要堅決執行我的計劃,其實我明白他,隻要還有一線希望,他是舍不得放棄的。
  我雖然極力在張楊麵前煽風點火,其實自己心裏也沒底,我這次不會看走眼了吧?張楊真的沒希望?
  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我放棄了,看看桌上的玫瑰花謝了,去暖房摘點花吧,順便理理混亂的思緒。
  沈園隻有一種花——玫瑰,隨處可見,甚至有專門的暖房栽種,可見主人對玫瑰的鍾愛。我看著手中的玫瑰,這種進口貨市場上的價格貴得嚇死人,賣它個幾束就能維持沈園半個月的開銷,想當年沈放還拿沈園的開銷來威脅我,世界變化真快嗬。
  我忍不住微笑,想著沈放,心裏覺得暖暖的,當然是指現在的沈放。有人從身後輕輕地抱住我,我沒有回頭,微笑著:“回來了,今天這麽早?”
  “想你了,還是抱著你最舒服”
  象個孩子,真會撒嬌,我靜靜地依在他的懷裏,真好。
  大概是看到我手邊的玫瑰,他突然問我:“你喜歡玫瑰嗎?”
  我笑著反問:“你呢?”
  沈放許久沒有出聲,我偏過頭看他,他的臉色不是很好,我突然想起阿沈給我的信,他說沈園是為了紀念他的前妻而建造的,也因此傷害了沈放和他的母親,那麽喜歡玫瑰是那一位?
  這樣的沈放讓我心疼,我轉過身:“我以前也不喜歡玫瑰,總覺得她太俗氣,說是玫瑰代表愛情,看不出她憑什麽能代表,也不過是浪得虛名,不過後來喜歡了,聽了一個傳說之後。
  相傳玫瑰的花神是漢武帝的妃子麗娟,有一次武帝問她,若給你千金,你想怎樣,麗娟答,願買武帝一笑。漢武帝不是一個專情的男人,阿嬌、衛子夫、李娃,曆史上留下的情史太多了,麗娟隻不過是眾多女子中的一個,她不是他得最愛,他卻是她的唯一,他是她的一切,我不讚同她的做法,卻喜歡這個癡情至性的女子,所以聽媽媽講過這個故事以後就喜歡玫瑰了。況且,你知道嗎,我的名字也是玫瑰的意思。”
  沈放不解:“江璃,和玫瑰有什麽關係?”
  “沒學問”,我對沈放嗤之以鼻:“琉璃是玫瑰的別名,不知道吧。因為媽媽喜歡玫瑰,所以給我起名叫璃,很不錯的名字吧?”
  沈放緩緩地點點頭:“本來挺普通的名字,聽你這麽一說,倒有些驚豔的感覺,要是你的人也能這麽有品位就好了。”
  怎麽總是打擊我呢,對於外貌我是最沒有自信的,誰讓我身邊美女如雲呢。我長歎了一口氣:“怎麽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呢?”
  沈放嬉皮笑臉:“你能,你吐一個試試?”
  我剛要說話,嘴就被他用嘴堵住了,我頭暈暈的,臉紅紅的,什麽都忘了……
  過了許久,沈放才放開我,他的臉也有些紅,真是可愛,他接吻的技術越來越好了,我有些好奇:“接吻,我是第幾個?”
  沈放仰著臉數了好久,久得要把我的壞脾氣激發出來了,然後他突然說:“太多了,數不過來。”
  我心裏這個氣呀,臉上卻笑得甜蜜蜜:“那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我有幾個呀?”
  “沒有,我是第一個。”
  太傷我自尊了,雖然是事實。我和葉晨處的那段,因為害羞,他最多也隻是親吻我的臉頰,哪象他——是個大色狼。我剛想極力否認,但話已不經大腦衝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沈放一陣壞笑,我撇撇嘴:“我就是單純呀,哪象你,花花公子一個。”我有些不滿,以前的事我不該在乎,但若他真是這麽濫交,那以後可夠讓我頭疼的。
  沈放看著我苦惱的樣子,笑了:“你吃醋的樣子,我喜歡。騙你的,你也是第一個。”
  真的才怪,他的技術那麽嫻熟,哪裏象第一次?
  沈放象是讀懂了我的心,輕輕地敲敲我的頭:“那是因為你太笨,而我又太聰明,所以我總能把事情做得比你好”。最後的話因為他又在做這件他非常在行的事情而有些含糊不清,我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情緒,我以為我不會在意他的過往,但原來我也有所謂的初吻情結——我竟然欣喜若狂。
  晚上我一直在笑,沈放就看著我笑,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要看了。”
  “我看我的女人,誰管我?”
  我的女人,感覺還不錯,我一直不喜歡女人依附於男人,但——做個小女人也很不錯。我突然想起張楊的事,聽聽他的意見也好,我就再做一回小女人,讓大男人去解決問題吧。
  我大致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沈放早已看出張楊的心思,他開出了一劑猛藥:“我給張楊找個女孩吧,如果魏冉在意那就有戲,若她不在乎,那你也別白忙了,愛情的路上單軌行車很辛苦。”
  是他的真實感受吧,我曾經讓他這樣辛苦,我有些黯然。沈放走過來,摟住我:“是我自願的,而且我當時覺得放棄更辛苦。”
  這個男人,我真是無話可說,我怕我又要感動得掉淚(最近我越來越喜歡哭了 ),連忙轉移話題:“就按你的試試,不過你找的人得可靠,不要到時候弄假成真,張楊可是我相中的人,不能便宜了別人。”
  我的計謀再好也沒用,張揚死活不幹。沈放找的人我也見了,是個水水的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絕對能激起魏冉的嫉妒心,可張楊不幹,我們白忙活了半天,他竟然不幹。任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就是不鬆口,他說他不能做對不起魏冉的事情,我說你不是已經在做了嗎,他說那不一樣,如果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哪怕是假的那也是背叛,精神上不純潔了,怎麽這個書呆子的初戀情節比我還嚴重?不過我倒是覺得魏冉真是碰上了個好男人,他不幹就不幹吧,我一個人也行。
  我正思量著怎麽把張楊有女朋友的消息告訴魏冉,想不到她的電話先來了,晚上請我吃飯。
  有問題,現在離魏冉發工資還有兩天,這時候她一般是決不請客的,竟然會這麽好,請我吃飯,會不會是因為張楊呢?
  我滿心期待。

  29
  雖然知道魏冉不可能帶我去什麽高檔地方,但當她帶我到一個小麵攤準備請我吃碗麵打發時我還是憤怒了。路邊攤也有美味,但她也應該找那種幹淨有特色的吧,看看老板娘指甲裏的汙垢,麵上浮著的重重油花,我已經倒足了胃口,好歹我也是花了一百多塊打車過來的(心痛死我了),怎麽著也不能在這地吃飯。
  “怎麽你又沒錢了,不是剛把股票賺的錢給你嗎?又花在哪兒了?”
  “我新買了一套廚房用品,你不知道,我一見就喜歡,我已經決定了,以後要做賢妻良母。”
  她三天一個主意,最多堅持兩個禮拜,前兩天還立誌要做女強人,我看她這套惡貴的廚房用品也難逃閑置的厄運,再說了,她以為她會做個檸檬蛋糕,就能做個好廚師了?我敢打賭她再也遇不到第二個象張楊這樣耐心又好脾氣的老師。
  我懶得和她在路邊爭論,率先向路邊的楚湘情走去,是她最喜歡的小館,她的小伎倆我怎會不明白,要怪就怪我交友不慎,交了這種損友。
  菜上來後,魏冉吃得狼吞虎咽,看得我有些心疼,不是我不肯借錢給她,她是個有一千就隻用一千,有一萬也能用一萬的主,借錢給她是害了她。而且借給她她也不要,她說她有原則,決不負債經營
  我有些心疼地看著她:“你慢點,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呢?”
  “我本來打算到張楊那裏學做點心順便蹭飯的,誰知這小子最近特別忙,我又不好意思去打攪你甜蜜的二人世界。”魏冉一貫的沒心沒肺。
  我的心涼了半截,看她的樣子我的計謀是白費了,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好象有女朋友了,我昨天才見過,很秀氣一女生,跟張楊很配。”
  魏冉的筷子停了半秒,也不過是半秒:“哦,原來是這樣。”
  這就是她所有的反應,我還是不死心:“這麽好的男人,被別人搶走了,你沒有不高興嗎?”
  “我幹嘛要不高興,張楊,那是我哥們,好人一個,他有女朋友我高興還來不及。”
  攤上這麽個沒心沒肺的主,我隻好舉手投降,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唉,這個爛攤子我可怎麽收拾?
  我和魏冉都喝了不少酒,尤其是我,因為鬱悶,喝了不少,沈放開車來接我,魏冉堅決不要我們送,她的家離這兒不遠,走幾分鍾就到,我也就不再堅持。
  一上車,我就歪在座椅上一言不發 ,失望、挫敗感倒在其次,我怎麽向張楊這個老好人交待才是個難題,我怕我因為他哀傷的眼神愧疚而死。
  沈放看著我,又好氣又好笑:“碰釘子了吧,你不是說魏冉是小菜一碟,你手到擒來嗎?所以我說人的心是最難看透的東西,你以後別什麽事都大包大攬的,弄得我跟你一起挨罵。”
  我一臉的諂媚:“要不你替我跟他說,說我已經盡力了?”
  “想都不要想”沈放一口回絕:“我可不敢得罪他,藍天可都靠他呢。”
  我本來也是有私心的,想著他和魏冉好了我的點心就不愁了,想不到偷雞不成還虧了一大把米,以後他要是記恨我,我的點心怎麽辦?
  到了家我還是沒想出好辦法,挨了好久想想還是坦白從寬吧,拿起電話剛要打,電話卻響了,我一看正是張楊,我突然沒有了勇氣,算了,當做沒聽見吧,我把電話扔得遠遠的,但——張楊太固執了,我認命隻好乖乖地接電話。
  電話那端的張楊很興奮:“璃璃,謝謝你。”
  難道事情有了轉機?
  “她剛才來過了,一見麵就問我是不是有了女朋友,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就衝過來打我,說即便是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我也應該先問問她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我幸福得要昏過去了,就問她願不願意,她就答應了。你到底對她說了些什麽,她怎麽就變了呢,璃璃,你真是一個奇跡。”
  我苦笑,我也想知道到底怎麽會變成這樣的,她剛才可不是這個反應呀?不過我可不會告訴張楊,就讓他誤會吧,讓他把我當作奇跡吧。
  張楊突然叫了一聲:“她剛才好象喝過酒了,不會是醉話吧,她明天不會一早就不認賬了吧?我不說了,我先打給她。”
  張楊匆匆掛上了電話,魏冉的酒量我很清楚,她不過是借酒裝瘋,要是示愛不成就說是酒後亂性也不尷尬,這個壞蛋,怎麽可以在我麵前滴水不漏呢?
  估摸著她和張楊的情話說完了,我才打電話給她,她的聲音竟是出奇的溫柔,象是戀愛中的女人的聲音:“你不是說那是你哥們,你要祝福他嗎,你就是這樣祝福的?”
  魏冉的聲音顯得很無辜:“是你自己說放棄他太可惜,我後來一想吧,要是他的女朋友是個醋壇子,不許我和他繼續做朋友,那你就沒有藍天的點心吃了,所以我決定犧牲自己不讓這種可能發生。”
  我才不信,她好吃是真的,但不會拿感情開玩笑:“你真行,繼續給我裝!”
  “我當然要裝,怎麽也不能讓你太得意,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主意是你出的吧,我就是不想被你設計,可我——也舍不得他。”
  “雖然是我出的主意,可我是真的覺得他不錯,有的人在你身邊久了,你就不覺著,等離開了才後悔,我想讓你看看你的心。”
  那邊魏冉大笑:“我不是你,要等到人家走了才哭天搶地。我喜歡的一直是他,我要是不喜歡他我幹嘛跟他學做點心?我想和他在一起,不過他太害羞了,我怕和以前一樣,太主動嚇壞了他,所以想和他先做朋友,我還要謝謝你,謝謝你,我最好的朋友。”
  真是受不了這兩個人,明明都喜歡對方,卻兜兜轉轉,差點就此錯過。愛情沒有定式,以前魏冉因為太主動嚇跑了雷,今天因為太矜持差點錯過了張,愛情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我兀自發愣,沈放過來笑著說:“大圓滿結局?”
  我展顏:“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覺得我頗有幾分做媒的天分,下一個,下一個是誰?”
  我們的臉色都有些陰晴不定,我們同時想起了一個人,葉晨,如果他也能幸福就好了,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30
  旅行,我和沈放的第一次旅行。
  事前我根本一點都不知道,我象是被綁架,被沈放架上了車,他很開心地宣布我們要去旅行,我們的第一次旅行。
  哪有這樣的,我甚至不知道要去哪裏,問他他也不答,隻是一句“反正是好地方”,是呀,反正他又不會把我賣了,聽之任之吧,春天來了,是踏青的好時節。
  車是沈放開的,他雖然不說話,臉上卻是笑盈盈的,車開到一半,我有點猜到要去哪兒了,是往我家的方向:“是去我家嗎?”
  沈放笑了:“你怎麽這麽笨,回家的路都不認識了?”
  “怎麽想到去我家?”
  “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嗎?這次我會陪著你。”
  家,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一個是因為忙,總是打工,沒有時間回去;另外也很怕回去,對媽媽有太多的愧疚,怕觸景傷情,所以不敢回去。能有一個人陪,我很是感激,沈放他越來越細心了,能與他相識相知,一路牽手走來,我得承認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
  沈放繼續說:“想見見你媽媽,再說女兒認識了這麽好的男朋友也總該讓媽媽見見吧。”
  這個人真是,一有機會就吹捧自己,不過他的心意我很感激,是該見見媽媽了,她總是對我不放心,現在可以安心了。
  我們先去了媽媽的墓地,相比其他人的墓地,媽媽的顯得整潔清爽,碑前的花瓶裏插著紅色的玫瑰花,上麵甚至還滴著露珠。我知道一定是林校長,他幾乎每天都來,我曾有一次看著他一個人在這裏待了一個下午,什麽都不做,隻是和媽媽說說話,在他的心裏媽媽從來不曾離開。
  我是因為他才開始相信愛情,並且深信不疑。那種浩長蕩氣生死相許的愛情,我很是羨慕。我不知道媽媽怎麽可以對這種愛無動於衷,這讓我想起一句話,愛情就象是場交通事故,愛與不愛都沒有理由。
  沈放從車子的行李箱裏拿出了香燭貢品,最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大捧玫瑰花放在碑前,我看著他莫名地感動,他是真的愛著我的吧,愛著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女孩。
  我在墓前鞠躬行禮,然後是沈放。他行完禮後並未馬上離開:“媽媽,謝謝您,因為您我才能夠認識江璃,我想照顧她一生一世,您會允許吧?您放心,我會把她照顧得很好的,請您允許我們結婚吧。”
  我呆住了,這就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嗎?沈放又從車廂裏拿出兩束花,一束是鮮豔的紅玫瑰,遞給我:“你最喜歡的花。”又捧起另一束,竟然是向日葵,我從來不知道向日葵竟然也可以象花兒一樣美麗,我印象裏的向日葵是葵花籽的媽媽,是果實,與美麗無關,想不到這般大氣又美麗。
  沈放把向日葵也遞給我,我就左手捧著玫瑰,有手捧著向日葵,傻傻地看著他,他到底要幹什麽呢,求婚?不是說求婚要鑽戒嗎,他給我這麽多花幹嘛,一束就可以了嘛。
  我馬上就看到了鑽戒,不是很大,但色澤均勻,切割近乎完美,應該價格不菲:“璃璃,嫁給我好不好?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我捧著兩束花,有些傻,我該答應嗎?是立刻答應還是應該矜持一會兒?
  沈放笑著說:“還猶豫什麽呀,這麽好的老公你不要別人可要搶了,我可隻求這一次,你要不答應,下次就是你求婚了,所以趕快答應。”
  哪有這樣的,不過我還是乖乖地伸出了手,沈放替我戴上戒指,滿意地:“以後你就是我老婆了,跑不掉了。”
  老婆,還真不錯,我喜歡這個稱呼。
  “好了,老婆,你可以把向日葵給我了。”
  我有些疑惑地把向日葵遞給他:“花不是送給我的嗎?”
  “當然不是,這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你老公最喜歡的花就是向日葵,從今往後你就是向日葵,我就是太陽,你呢,一定要圍著我轉,老公是天,你知不知道?”
  我狠狠地給了他一拳:“現在誰是天,誰是太陽你知不知道?”
  沈放老實了:“你是天,你是太陽,我是向日葵,圍著你轉還不行嗎?”,接著又小聲嘟囔一句:“野蠻女友,這種人也能嫁出去?”
  真是受不了他,我正要說些什麽,沈放過來執起我的手:“璃璃,我是很認真的。我們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生活的環境也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我隻想和你共度一生。所以我想從向日葵開始,從你媽媽開始,我們互相多了解一些,多遷就一些,我們一定會幸福的。我愛你。”
  “我也愛你。”這次我沒有一絲的猶疑,是真的愛他,想與他共度一生。以後也許會有矛盾,會有衝突,但——和他在一起,我有信心。
  我牽起他的手,走到媽媽的墓前:“媽媽,是我愛著的男人,我們要結婚了,你會祝福我們吧,我們一定會幸福的,你安心吧。”
  我們靜默了好久,媽媽一定能聽到吧。過了許久,我聽到旁邊有人說:“你媽媽一定會很欣慰的,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我大叫:“林校長。”
  林校長還是老樣子,歲月對男人總是格外優待,他仍是風度翩翩,瀟灑不羈:“你今天應該一早來過了吧,怎麽又來了呢?”
  “我聽人說在這兒看到你,就收拾好了在家等著,看你老不回來,就過來看看,想不到——把你未來的老公給我介紹一下吧。”
  我連忙把沈放拉過來:“他是沈放,這是林校長,象我爸爸一樣親近的人。”
  林校長在看到沈放的瞬間呆了一下,他有瞬間的恍惚,然後才與沈放握手,我有些不安,沈放有什麽問題嗎:“林校長,你怎麽了?”
  林校長笑了:“他長得有些象你爸爸,尤其是眼睛,象極了,看來你們母女都喜歡一類的男人。”
  會嗎?林校長應該有發言權,我爸爸大概是天下最不願意照相的人,他除了證件照幾乎沒有其他的照片,而證件照你知道十個人有九個是照得一樣的,我爸爸到底長什麽樣我也不清楚,真的和沈放很象?

  31
  家裏明窗淨幾,比媽媽在時還要幹淨整潔。
  林校長是三年前搬來的,他的房子市政動遷,我便把房子借給他暫住。他的新房兩年前就可以搬進去了,可他——我理解他的心情,那種想陪在她身邊的心情。
  家他照顧得很好,實在太好了,讓我覺得把房子借給他是不是一個錯誤?把他困在這裏,他便再也走不出去了,我不知道我幫著他這樣任性究竟是對還是錯。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但氣氛——有一種淡淡的悲哀籠罩著我們,我們都想她了。我努力調節氣氛:“林校長,說說我媽媽吧,年輕的時候她是怎麽樣的?漂亮嗎?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林校長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神悠遠而寧靜:“我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她來應聘學校的音樂老師,仿佛剛經曆過一次長途旅行,她整個人又疲憊又憔悴,隻有眼睛如星辰般閃亮。她彈了一首《秋日思語》,我從來不知道學校破舊的風琴能彈出如此動人的音樂,透過音樂我仿佛看見落葉在秋風中翩躚起舞,一曲彈罷,我們都拚命鼓掌,而她,就安靜地站在琴旁,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眼睛如湖水般沉靜,而我就沉溺在那潭蔚藍的湖水中再也走不出來了,你爸爸也是。
  你媽媽一直是個迷,她從來不談她的過往,她的家人,不過她的從容她的優雅仿佛是與生俱來的,而她又的確非常貧困,所以我們都猜是逃婚出走的大戶人家的小姐,不過從來沒有得到過她的證實。她和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讓每個人都覺得很溫暖,大家都很喜歡她,尤其是我和你爸爸。
  我一直以為她最終會選擇我的,無論是性格還是愛好,我們更相近些,但她嫁給了你爸爸。我一直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她明明更喜歡我,直到這兩年我才有些明白了,我在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了一張舊照片,一張男人的照片,他的眉眼和你爸爸有幾分相似,我想你爸爸大概是那個人的影子,所以不管我怎麽努力也走不進她的心,因為那個人早已在那裏牢牢地上了一把鎖,她走不出來,別人也走不進去,她怎麽這麽傻呢,這麽多年,這麽多年嗬 。”
  林校長神色黯然,終於伏倒在桌上不動了,他喝了太多的酒,醉了。如果不是醉了,這些話隻怕他永遠也不會說吧。我和沈放把他送回房間,替他蓋上被子,他的嘴裏還喃喃地呼喚著媽媽的名字。他才是最傻的一個吧,沒有任何希望的守候,是最濃烈的愛情,也是最苦澀的愛情。
  收拾完,我舍不得睡,和沈放到院子裏坐一會兒。我們家的房子是私房,所以院子很大,如沈園一般種了很多玫瑰,雖不及沈園的名貴,卻也錯落有致,頗為大氣。
  我依在沈放的懷裏,想著心事:真的有那個人嗎?媽媽窮其一生愛戀著的人,讓媽媽寂寞半生的那個人,真的有嗎?若真的有這個人,他為什麽讓媽媽一個人離開?
  “你媽媽愛著的人不是你爸爸,你不會不高興嗎?”
  我搖頭:“我相信我媽媽一定有她的理由,再說她又沒有傷害任何人,我爸爸直到死都是幸福的。”
  “你怎麽知道,你說你根本不記得你爸爸,你怎麽知道他是幸福的?”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沈放,他怎麽會這麽想:“我當然知道,雖然我爸爸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過世了,但他給我留了許多信,每年一封,生日的時候媽媽就會給我,小時候媽媽念給我聽,長大後我自己看。我爸爸說他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了我媽媽有了我,你看,他是幸福的,不是嗎?我為什麽要責怪我媽媽,她是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親,最好的朋友,她心裏愛著誰又有什麽關係,不會影響我對她的愛。”
  “那你有沒有想過她愛的可能是個有婦之夫,她可能破壞了別人的家庭。”沈放很激動。
  很不對勁,沈放這麽激動幹什麽?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隻是想有這種可能,萬一是這樣你怎麽想?”
  “什麽怎麽想,我相信我媽媽不是這樣的人,就算是,她不是已經離開了嗎,這些年她從未離開過這個小鎮,我家也從未有過陌生的訪客,我相信她不會做傷害別人的事。”
  “人離開有什麽用,她早已在他的心裏。”
  我不解地看著沈放:“你怎麽了?”
  沈放擁緊了我:“我隻是想起了我媽媽。我父親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他甚至為那個女人造了沈園,種滿了那個人喜歡的玫瑰,我媽媽就生活在這樣的房子裏,心一天一天地死去,我媽媽才是這世上最寂寞的人。”
  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難怪他對我媽媽的事這般敏感,我擁緊了他:“那個人是你父親的前妻,又過世了,都是在你媽媽之前的事情了,你就不要過分苛責你父親了,他也是個長情的人,多情又長情的人比誰都寂寞,所以你原諒他吧。”
  沈放一把抓緊我:“誰說那個人是我爸爸的前妻,你聽誰說的?”
  我有些疑惑:“不是前妻嗎?你爸爸給我留了一封信,說沈園是為了紀念他的前妻而造的,因此傷害了你和你的母親,所以他把沈園留給了我,我以為那個人是你父親的前妻。”
  沈放冷笑:“原來在他的心裏,那個人才是正妻,那我媽媽算什麽,那樣愛著他的她算什麽?你不知道,他甚至差點錯過了和我媽媽的婚禮,為了不讓那個人離開。”
  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阿沈在我的印象中決不是薄幸的登徒子,我無法說他的壞話,我隻是擁緊了沈放,緊緊地:“過去了,都過去了,不要想著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想著我,想著我們的未來,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是的,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幸福也送給他,把我從小到大得到的溫暖與愛一起送給他,他太讓我心疼了。
  沈放把我抱得緊緊地,緊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我輕聲地:“沈放,你怎麽了?不要不開心了,以後你不是一個人了,你不記得了嗎,你已經向我求婚了,我以後就是你的妻子,我們還會有孩子,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一定會的。你可不許反悔,就算你反悔了也不行,我會纏著你一輩子的。”
  沈放沒有鬆開手,他把頭埋在我的肩上,我看不到他的臉:“我隻是舍不得你,好舍不得。”
  真是個傻孩子,我也舍不得他,無論前路如何艱難,我一定會牽著他的手一起往前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會與他一起慢慢變老……

  32
  婚禮訂在兩個月之後,五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天。
  怎麽說都有些倉促,我們戀愛的時間不長,生活環境的差異,性格的差異,我們似乎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磨合、去適應。但沈放說,他等不及了,等不及我做他的妻子。
  妻子,沈放的妻子,我的心竟因此變得沉靜。成為他的妻子,從此在這世上,再也不是孤單的一個人,身邊有一個比父母,比姐妹、比最好的朋友還要親近的人,而我,也將成為比他的父母、兄弟、朋友更重要的人,這感覺真是不錯,很不錯。
  我有一顆恨嫁的心,想早一點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雖然我相信我已經是了,但形式也很重要,至少從此我可以對想染指我男人的女人大聲說他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不能與人分享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從來不知道我會有這樣熱烈的情感,我在感情上一直是含蓄而內斂的,看慣了別人在情路上的分分合合,喜喜悲悲,對愛情我已不敢全情投入,但愛情畢竟是愛情,若能任人自由掌控那便不是愛情了,我也如一隻傻傻的飛娥,自己投入了羅網。會幸福吧,因為我投入的是全世界最溫暖的懷抱。
  我可能也是國內最悠閑的準新娘,沈放打點好了一切,酒店、酒席、蜜月旅行、甚至婚紗禮服、他都替我準備好了,我隻要點點頭搖搖頭就可以了。都說結婚是件很麻煩的事,我卻天天空得無所事事,原來事情的關鍵是能不能有這麽一個人來替你解決這些麻煩,我很幸運,遇上了。
  不是很豪華的的婚禮,我們隻準備宴請一些親朋好友,結婚是兩個人的事情,不需要向所有的人報備。我原以為沈放會強烈反對,幸好他的反對不是很強烈,在我的極力遊說之下同意了,我們的婚禮,就在明天,我便不再是原來的我,而是沈太太,我喜歡這個稱呼。
  新婚前夜,按規定結婚的男女是不能見麵的,我搬回了娘家,明天我要出閣了。魏冉說過來陪我度過這單身的最後一夜,不過快九點了也不見她的人。她最近很忙,自從她和張楊拍拖後,我就很難約到她,她重色輕友得有些過分。我提了幾次抗議,結果當然是抗議無效,她繼續重色輕友。最近她又有了雄心壯誌,要把藍天的西點傳播到全世界,要讓老外看看我們中國人做的西點比他們還要出色,天天查資料,做網頁,忙得不亦樂乎。她一個人瘋也算了,張楊也跟著她胡鬧,都快把她寵到天上去了。能讓象張楊這樣理智的男生跟著發瘋,愛情的魔力還真是不小,我替魏冉高興,如果隻是我一個人幸福我會不安的,現在多好。
  門鈴響了,這個人終於想起我這個朋友了,我赤著腳跑去開門:“你怎麽這麽晚——”
  我愣住了,竟然是沈放,我連忙關門:“我們今天不可以見麵的,否則我們的婚姻會充滿坎坷的。”古老的傳說,我寧願信其有,我不想我們今後的婚姻生活有任何的不幸。
  沈放敲門:“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我不會吃你的。”
  我終於開了門,傳說,既然是古老的,現在應該失效了吧。我也想見他,是我們婚前的最後一夜,見一麵也不錯,總好過他去和他的那些單身朋友去開什麽PATY,弄不好再惹點桃色事件才麻煩呢。
  我泡了壺茶:“怎麽了,想我了?”
  “想抱抱你。”
  就這樣,他抱著我,我依在他懷裏,什麽都不說,靜靜地享受這寧靜的夜。
  “如果我以後做了傷害你的事,你不要原諒我,一定不要原諒我,你就恨我吧,報複我也行。”沈放突然說。
  我轉臉看他,他的臉很嚴肅,他這是怎麽了?婚前說這麽不吉利的話,婚前有點恐懼吧,想讓我安撫他?我微笑:“就算以後你做了傷害我的事情,我很快就會把它們忘記,隻記得你對我的好,無論你做錯了什麽,我一定會原諒你的。你是我的丈夫,我一定會原諒你的。不過——紅杏出牆那不行,絕對不行,你不會是有什麽情人之類的吧?唯有這不行。”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我仍有些不安地看著他,沈放笑了,有點哭笑不得:“當然不是,都不知道你的腦袋裏都想些什麽,總是些不著調的事情。”
  我安心了,那就沒有什麽問題了,枕著他的頭繼續躺著:“我想得最多的就是你,原來你是不著調的,我明白了,我——”
  我未及說完,沈放已堵住了我的嘴,過分,每次說不過我就來這一招,不過偏偏我就是喜歡,我回應著他,含糊地:“我愛你”,沈放把我抱得緊緊地:“我也愛你,真得很愛你。”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因為緊張吧,每個新娘都會這樣嗎,我看看旁邊睡著的魏冉,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還說來陪我,我為她等門等到半夜,她卻隻和我說了兩句話就是睡著了,唉,真是個幸福的家夥。
  電話突然響了,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地響亮,把我嚇了一跳,我連忙拿起電話,是沈放,他又怎麽了?我讓他稍等,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你又怎麽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久得我以為他已不在電話旁,我有些擔心:“沈放,你在嗎,你怎麽了?”
  “璃璃,璃璃,璃璃。”沈放隻是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不對勁,他喝酒了嗎,為什麽呢?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我放柔了聲音:“沈放,怎麽了,有什麽事嗎,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又是沉默,然後我聽沈放深吸了一口氣:“璃璃,對不起,我明天不能和你結婚。”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酒席也訂了,婚紗也試了,明天就是結婚的日子他卻說不能和我結婚,他在開玩笑嗎:“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怎麽不明白呢?”
  “我不能和你結婚了,我本來想明天婚禮現場逃婚的,或是當著大家的麵說我不能娶你,但我想我不能這麽殘忍,對你不能這麽殘忍。”
  我的腦子發暈,他是什麽意思,他要在明天的婚禮上逃婚,為什麽,他不是最愛我的嗎?為什麽要這麽做?是我做錯了什麽嗎,還是他根本就沒想和我結婚,所以隻請幾位親朋好友他也答應,所以他說儀式以後再去注冊,他根本就沒想和我結婚,他早就算計好了,我的腦子漸漸清晰起來,但又立刻糊塗了,但是為什麽呢,我們一直都是好好的,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我穩了穩情緒,努力讓聲音顯得平和:“你是認真的,你根本沒想和我結婚是不是?”
  “是,我本來想做得絕一些,但我做不出來,我竟然做不出來。”
  我的手在顫抖,身子抖得幾乎站不住,我扶著牆走到沙發上坐下,冷靜地:“給我一個理由。”
  “還要什麽理由呢,我不愛你,根本就是在耍你,行不行,你不要問了,總之,明天的婚禮取消了,我們以後就是陌生人了,你就恨我吧。”
  “你在哪裏?沈園嗎?你在那裏不要動,我馬上過來。”
  “我不想見你,你不要來,來了我也不會見你。”
  我冷冷地:“如果你不想我出什麽事的話,你就在那裏等著我,你想逼死我嗎?你想看著我死嗎?我真的會死的,如果你真的想我死的話,你就離開。”
  我掛斷了電話,開始找皮包,在哪兒呢,我放哪兒了呢?一隻手伸了過來,是皮包,還有外套,是魏冉。我有些難堪,但已經顧不得了,我套上鞋往外衝,魏冉抓住了我:“我陪你去。”
  我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要,讓我一個人。”我用乞求的眼神看著她。
  魏冉比我更堅決:“我不進去,但我要看著你進沈園,否則我不讓你走。”
  我不再堅持,我也沒有力氣堅持,坐在車裏,我一言不發,魏冉也沒有說話,我的腦子象馬達一樣飛快地運轉著,但腦子裏仍是一團漿糊,怎麽攪也攪不出清晰的脈絡,怎麽理,也理不出個頭緒:到底怎麽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呀。

  33
  沈園的燈亮著。
  我一眼就看到了沈放,他焦灼地在門口走來走去,一見到我,立刻抓緊了我的手,他的力氣很大,我覺得我的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他的眼神陰鬱,透著凶狠:“你再試試,說要去死,你敢用死來威脅我?”
  做錯事的是他,莫名其妙的也是他,他怎麽還這麽凶,對我沒有一絲愧疚嗎?我何苦要威脅他,他憑什麽認為我隻是威脅他,我的威脅現在還有用嗎?
  我狠狠地抽出手,轉身對魏冉說:“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魏冉搖搖頭:“我在外麵等你。”
  我知道再勸魏冉也不會走的,於是點點頭,轉身向裏屋走去。
  我在沙發上坐下,沈放也在我對麵坐下,一言不發。我努力克製著自己,但聲音仍控製不住地顫抖:“就算是判了我死刑,我也想要知道理由,就算是死,我也想死的明白。”
  沈放爆怒:“你不要總說這個字,我知道你很堅強。”
  我笑了,笑容慘淡:“別以為我不會,也不要以為我不敢,你到底了解我多少呢,象我,到今天才發現我原來一點也不了解你。即便是最殘忍的事實,我也想要知道,你說吧,我聽著。”
  沈放平靜了下來,他有些害怕了,他不會再以為我隻是拿死威脅他吧?沉默了良久,他終於開口了:“我不能和你結婚,因為你是江秀儀的女兒,那個讓我媽媽痛苦一生的人。”
  媽媽?和她有什麽關係?難道——玫瑰、沈園、阿沈、沈放,一切的一切仿佛越來越清晰,那麽,媽媽就是那個人?
  我看著沈放:“我媽媽就是你爸爸的——你會不會搞錯?”
  沈放苦笑,笑的有些淒涼:“我寧願是搞錯了,那該有多好。可惜,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張臉,你媽媽的那張臉。那年我五歲,媽媽身體一直不好,有一天竟然昏倒了,我急忙去書房找父親,她就伏在我父親的懷裏哭,而我父親,我那個一向冷冰冰的父親,柔聲哄著她,原來他不是天生冷漠的,他也可以這樣溫柔,隻是他為什麽對我的母親這麽吝嗇呢?”
  是這樣嗎?媽媽是阿沈的情人?所以阿沈才把沈園留給了我?彌補對媽媽的愧疚還是這是他愛她的一種方式?媽媽——真的奪走了那個人的幸福嗎?她也覺得做錯了嗎,所以用半生的寂寞懲罰了自己?
  “我媽媽是個高傲的人,從不多說她情感上的失意,但我還是從她斷斷續續的敘述和下人們的閑言閑語中猜出了個大概。江秀儀是我媽媽的同學,也是她的好朋友,但是,就是這個好朋友,毀了她的一生。不錯,她是選擇了離開,但你知道她是哪一天離開的——他們婚禮的那天。我父親拋下新娘,拋下所有的賓客去追她,幸好他們錯過了,但這也是我母親悲劇的開始,父親開始尋找她,他毫不避諱地四處找尋她,她終於自動出現了,撲倒在我父親的懷裏,而我母親從此就在醫院裏度過,直到死。她是那麽美麗的一個人,卻整年整年地穿著病號服,她喜歡春天,但那裏根本沒有春天,她的世界隻有冰冷的冬天,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媽媽,你明白了嗎?我不可能和這個人的女兒結婚,不可能了。”
  我終於明白了,所以不能和我結婚,所以想在婚禮當天悔婚,讓我經曆他母親曾經經曆的苦痛與難堪,我都明白了,是一開始就設好的圈套吧,破壞我和葉晨,讓我死心塌地地愛上他,再把我從雲端一腳踢下來,他夠狠。隻是,不覺得我很無辜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唯一的錯就是不應該象一個傻瓜一樣愛上他,我怎麽傻得連真情還是假意都分不清楚,是我太傻還是他的演技太高明?
  我苦笑:“恭喜你,你贏得很漂亮,這一年辛苦你了,難為你演得這麽賣力,這麽逼真!”
  “隨便你怎麽想,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一開始根本沒想騙你。”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
  “是真的,剛看到遺囑的時候我以為你是我爸爸的情人,所以想盡了辦法要把你趕出沈園,接觸下來才發現自己錯得厲害,你根本不可能和他有那種關係,再說我爸爸也不是那種人,他的心裏隻有一個人。再看看蘭姨對你的態度,我想爸爸大概是想撮合我們兩個,他不會輕易地把沈園交給陌生人。我開始對你很反感,我爸爸越是這樣,我越討厭你,但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然後我在你房間裏看到了你媽媽的照片,我知道了你是她的女兒。我掙紮過,苦惱過——”
  “原來你那時候就準備好了今天的局。”我冷笑。
  “我掙紮了許久,還是覺得不能失去你,我寧願讓媽媽難過也不想失去你。”
  我有些吃驚:“那你今天為什麽——”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覺得我媽媽會原諒我的,她比誰都希望我幸福。我向你求婚,而你也答應,我覺得幸福離我那麽近,我幾乎唾手可得。但是——晚上經曆的一切讓我徹底改變了想法:你媽媽是多麽幸福嗬,我爸爸、你爸爸、林校長,一個一個都傾盡了心愛他,即便死了還有一個男人睡夢中都叫著他的名字,相比之下,我媽媽太可憐了。而我爸爸,把她當做正妻,把沈園給了這個人的女兒,還讓我愛上她,照顧她一輩子,他想得可真好呀,安排得也好,但我——從那晚起,你便不再是我最愛的女子,而是那個人的女兒,奪去我媽媽的幸福,毀了她一生的那個人的女兒,我要報複。”
  明白了,這就是真相,這就是事實,我是不是要感謝他對我曾經有過的真情?那我寧願他從頭到尾都是欺騙,因為我會恨他,恨那樣的一個人要容易些,我一定要忘記他,忘記那樣的一個人要簡單得多。
  我站起身,看著他:“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放心,我很堅強,不會發生你擔心的事情,我會讓自己幸福,比你還要幸福,這就是我對你的報複,我會這樣報複你的。”
  我不再看她,轉身就走,忽然覺得頭一陣暈眩,幾乎站立不住,沈放習慣性地伸出手想扶我,一雙手比他更快,扶住了我,是蘭姨。我衝她笑笑,表示自己沒事,蘭姨扶我坐下,反手給了沈放一個耳光。
  我很沈放都愣住了,蘭姨,最疼沈放的蘭姨,如親生母親般的蘭姨,她是怎麽了?
  蘭姨指著沈放:“你都做了些什麽呀,你從哪裏聽來的那些,那些都是不是真的,你怎麽會這麽想,你怎麽會這麽做?”
  我看著蘭姨,沈放說的不是真的,那麽真的到底是怎樣的呢?

  34
  我們都靜靜地看著蘭姨。
  我有些緊張,沈放說的關於我媽媽的事情,我其實不太相信,我記憶中的媽媽絕對不是這種人,她是為了別人可以舍棄自己的那種人,我不相信她是一個感情的掠奪者,其中一定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隱情或是誤會吧,但看沈放剛才的表現,連最愛的人都可以舍棄,都可以傷害,這誤會隻怕無從可解吧,我選擇了沉默。雖然絕對相信媽媽,但我還是有些緊張,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蘭姨,生怕漏了什麽。
  “璃璃,你媽媽的確和沈園有著很大的牽連,但絕不是你剛才聽到的那樣,她是這世界上最善良、最好心的人。
  你媽媽的父親是老太爺最好的朋友,因病早逝,老太爺收養了你媽媽,從此她就是沈家的小姐,所以她和老爺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個人相處得很好。後來老太爺提出讓他們成親,我們都很歡喜,小姐嫻靜溫柔對下人極好,我們都很喜歡她,都希望她早日成為沈家的少奶奶,也以為早晚會是這樣的。但——老爺強烈反對,他說他一直把小姐當妹妹,他不能和妹妹結婚。”
  我大吃一驚,怎麽和沈放說的一點都不一樣呢,一個說阿沈強烈的愛著我媽媽,一個卻說他把我媽媽當妹妹,哪一個是真?沈放也一臉的不信。
  “你們聽我慢慢說”,蘭姨看出了我們的懷疑:“開始的時候的確是這樣的,老爺強烈反對,甚至要離家出走。老爺這樣做傷透了小姐的心,她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她是深深地愛著老爺的。她雖然傷心,但更不願意自己的愛人不開心,所以她也騙老太爺說她隻是把老爺當作哥哥。但老太爺不依,他那時候已是癌症晚期,時日無多,他希望小姐能夠得到最妥當的安置。老太爺以死相威脅,縱是百般不情願,兩人還是在法律上成了夫妻,儀式想等老太爺身體好些再辦,而老太爺在完成心願後沒幾日安靜地閉上了眼睛,他要給小姐最好的安排,卻不知這樣做隻是讓小姐更痛苦。她和老爺始終隻是名義上法律上的夫妻,他從未與她同房,他把她當最親的妹妹照顧,卻不能給她她想要的感情。這時候,太太,也就是沈放的母親來了。
  她是小姐的大學同學,也是很要好的朋友,因為家境不是很好所以來找小姐希望能幫忙找份工作,老爺那時正好缺個秘書,所以——再後來,老爺就來找小姐,說他愛上了太太,希望小姐成全,小姐笑著說好,說哥哥找到了愛人,做妹妹的一定要把哥哥的婚禮辦的風風光光的,辦成一個難忘的婚禮。老爺很高興,放心地把婚禮的事交給妹妹,的確籌備得很好,所有的事情她都想到了都準備好了,連最小最小的細節她都不放過,我記得老爺當時很感動,說以後妹妹結婚他一定要還妹妹一個更盛大更豪華的婚禮。他哪裏知道,這些日子小姐晚上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她是以什麽心情籌備著婚禮,隻有我知道她的心裏有多苦,多累。婚禮的前一天,她很晚都沒睡,我進去勸她早些安歇,她忽然抱著我大哭:‘蘭,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我嚇了一跳,連忙問她怎麽了,小姐不說話隻是哭,最後才對我說‘蘭,我要走了,走得遠遠的’,我忙問她要去哪裏,沈家就是她的家呀。她說她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她會受不了的,她已經受不了了。她說她明天就走,她本想等到婚禮結束的,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牽著別人的手,對別人說‘我愛你’,她不是聖人,她做不到。她要我在婚禮結束後再告訴老爺,明天的婚禮她把一切都打點好了,老爺明天那麽忙一定不會在意到她的。我哭著要小姐不要走,小姐說‘蘭,你若希望我幸福你就按我說的做,有的人隻要看著自己愛的人或是呆在他身邊就覺得幸福,我不行,真的不行,在他們身邊的每一秒我都覺得是一種折磨,一種煎熬,所以,蘭,你一定要幫我’。我還能說什麽呢,我隻有選擇沉默。
  小姐是等到老爺出門才走的,她對老爺說她忘了東西晚些到,但老爺遲遲不肯開席,他一定要等妹妹來。我不得已,隻要告訴她小姐走了,老爺大吃一驚,想也不想就拉著我去了車站,我從來沒有見過老爺這麽驚慌過。我們終是遲了一步,車站裏怎麽也找不到小姐,大概已經走了吧。老爺失魂落魄,說這可怎麽好,怎麽好。婚禮他終於趕回去了,但整場婚禮,他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回去後才發現小姐走的時候幾乎什麽都沒帶,隻是幾件衣服,老太爺老爺給她的錢她都存在折子裏幾乎分文未動,她還真是勇敢,卻把我們嚇出了一身冷汗,她從小就沒離開過家,一個人就這樣走,怎麽不讓大家擔心。老爺派了人四處找她,她大概是下了決心讓大家找不到,找了幾個月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老爺很著急,越發擔心小姐。很多時候就是這樣, 等到失去了才發現她原來是這樣重要,這時候老爺才驚覺他是這樣的在乎小姐,失去了她,他覺得世界好象要塌下來了。加上太太因為老爺忙於小姐的事情冷落了她所以經常發脾氣鬧別扭,與原來開朗帥氣的性格截然不同,老爺越發想起小姐的好處,所以——”
  原來是這樣,我轉頭去看沈放,他漲紅了臉:“我不信,你說她走了,我明明看到她倒在我父親的懷裏,她既然那麽偉大為什麽要回來?”
  “幾年以後當我們都對她回來不抱希望的時候,她突然出現了,我們都是又驚又喜,尤其是老爺,他原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小姐她很憔悴,瘦得厲害,穿著打扮也很普通,但一點也無損她的美麗,老爺說她比以前更沉靜了,嫻靜如水,卻很動人。小姐有些害羞,她仍喚老爺哥哥,然後說‘哥,我結婚了’,老爺幾乎站立不住,這些年他早已明白自己對這個妹妹的感情,他也想象過她們重逢的場景,卻從沒想過她已經結婚,他有些手足無措。小姐對根本沒留意老爺的失態,她這次來是有事相求,她的丈夫得了重病,必須立刻動手術,他們需要錢,所以想把以前的存折拿去先救急。小姐說著說著就哭了,想必這些年她過得很苦吧,年紀輕輕,丈夫又出了這種事情,老爺連忙安慰她,想必你看到的就是這一次吧。她隻來過一次沈園,本來她答應在沈園住一晚第二天再和老爺一起回去的,但——太太昏倒了,大家忙做一團,等空下來才發現小姐已不告而別,她留了紙條說惦記著家中的事情先回去了,要大家不要惦念她,她會過得很好的。我們這才發現聊了這麽久,竟然沒有問她的家庭地址,她也沒說,她是存心不讓我們找到她。老爺也放棄了找她的念頭,就讓她去吧,她若想回來自會找到回家的路,隻是我們都沒有想到,她再也沒有回來過。”
  故事講完了,這才是我熟識的媽媽,這才象是她的故事。我忍不住去看沈放,他垂著頭,過了許久,才說:“我不信,她是你最喜歡的小姐,你說的話我一點也不信。”
  蘭姨搖搖頭:“我何苦要騙你,她真的是老爺妻子,至少在法律上是,她沒有對不起過你媽媽,她那麽好,有幾個人能做得象她一樣,至少太太做不到,明明知道小姐喜歡老爺,她一樣沒有放手。你可以不信,但這是事實,古律師,沈宅的老人都可以作證。有誰沒錯呢,又有誰有錯呢?是命吧,都是命嗬。”
  是誰的錯呢?阿沈,錯了嗎?怎麽可以糊塗到連親情還是愛情都分不清楚,可愛情就是如此撲朔迷離,就在不久前我不是也分不清楚到底自己喜歡的是誰?沈放的媽媽錯了嗎,抓住愛情又有什麽錯?我媽媽,錯了嗎?我實在想不出為什麽她成全別人,讓自己愛的人幸福有什麽錯?那為什麽我要經曆近今天的苦痛,我錯了嗎?不該傻傻地飛蛾撲火般地撲向愛情,以為是溫暖的懷抱,卻是能讓人焚為灰燼的烈焰,這就是愛情,脆弱的、經不起一點風浪的愛情。

  35
  我有些傷感。
  誰都沒有錯的事情,卻也可以傷人至深,甚至還會影響到下一代,愛情還真是傷人的東西,如果可以,我以後再也不要碰它。
  沈放一直垂著頭,沒有作聲,他後悔了吧。我忽然生出一種報複後的快感,心仍尖銳地痛楚著,精神卻很亢奮,我也很殘忍呢,我也想看看他痛苦的樣子。知道真相很痛苦吧,我看著他,殘忍地看著他,那就痛苦吧,象我剛才經曆的一樣,我不是聖人,我不能原諒他,不能原諒他對我做的一切。即便媽媽真的做過他以為的一切,我也不以為他可以把愛情當作傷人的武器,他踐踏了愛情,侮辱了我對他的感情,不能原諒,不能。
  蘭姨歎了一口氣,她看著沈放有些無奈:“少爺,你都幹了些什麽呀。一年前,老爺突然對我說,他遇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女孩子,很有意思,他說這個女孩要是成為沈家的媳婦該多好。我笑著說‘你喜歡的少爺未必喜歡,你就不要操這份心了’,老爺也說‘可惜了,若是她能和放兒在一起我就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了’。不幾日老爺忽然告訴我那女孩竟然是小姐的女兒,而小姐已在幾年前去世了。我知道這些年老爺對小姐回來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他從來不知道她會這麽固執,雖然已不抱希望,但和絕望還是兩回事,老爺仿佛一下子老了,老得再也沒有明天了。所以他說他一定要給秀怡的女兒最好的安排,這安排就是讓少爺你照顧她一輩子。不要以為這隻是老爺想彌補對小姐的愧疚,他也想彌補對你的愧疚,這些年他的確忽略了你,也傷害了你,但他覺得璃璃會給你很多很多愛的,他從沒見過一個這麽熱情,這麽樂觀、又這麽實在豪不造作的女孩子,她一點都不象秀怡,她又象極了秀怡,老爺給你做了他認為最好的安排,我不以為有什麽錯,特別是見到璃璃以後。
  少爺,你不覺得璃璃來了以後沈園才象個家嗎,溫暖、舒適的家。而你,會笑了,不是應酬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快樂。我曾經很緊張,怕璃璃和葉晨好了,他是個好孩子,但我還是希望你和璃璃在一起,蘭姨看著你長大,知道你很怕孤獨,難得有一個人能讓你這麽開心,我當然希望你們在一起。後來你們真的好上了,我多高興呀,我對老爺說你可以安心了,多好呀,上一代人的糾葛就讓它過去吧,你們相親相愛就好。可是,少爺你都幹了些什麽呀,就算裏璃璃的媽媽真是那樣的人,和璃璃又有什麽關係,她受到傷害你就開心了嗎,真的開心了嗎?蘭姨沒有談過戀愛,看你們愛得死去活來的還很羨慕,想不到你竟會這麽做,現在好了,你滿意了,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這個孩子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沈放把頭埋得更低,幾乎不敢抬頭,我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不用再責備他了,他現在心裏一定已經後悔得要死吧,再說責備又有什麽用,已經傷害的感情,再也不能複原了。
  我站起身:“蘭姨,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走了。”
  沈放猛地抬起頭,一臉的求恕,卻是什麽也不敢說,什麽也不敢做,蘭姨連忙攔住我:“璃璃,雖然少爺他做錯了,而且錯得厲害,但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們那麽好的感情,你就原諒他吧,就這一次,看在老爺、你媽媽、蘭姨的麵子上就原諒他這一次,好不好?”
  沈放連忙走過來:“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一定會用我的一生來彌補我今天的錯誤,你就再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我沒有看他,轉向蘭姨:“蘭姨,你也累了,先去睡吧,我有些話想對他說。”
  蘭姨有些擔心地看著我:“璃璃,就這一次,你就不要再生他的氣了,我保證他是個好孩子,給他個改正的機會吧。”
  蘭姨巴巴地看著我,看來我不點頭她是不會走的,我微笑:“好的,蘭姨。”
  蘭姨還是有些不安,一步兩回頭,終於走了,臨走給了沈放一個鼓勵的微笑。
  我重在沙發上坐下,沈放坐在我身邊,我不動聲色地與他保持一段距離,沈放忍耐地看著我:“我知道你生氣,換了誰都會生氣,我是該死,我我前段日子一定是瘋了,被恨意蒙蔽了雙眼,我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隻是想著報複,報複父親、報複你媽媽,我卻從來沒有想過你,最後受傷的是你,也是我自己。你不知道,我媽媽——真的很苦,長年累月地躺在床上,每天都望著門口,仔細傾聽著門口的腳步聲,就這麽盼嗬盼,一次比一次失望,最後終於絕了望,她幾乎可以算是自殺的,她把藥全扔了,等於慢性自殺。所以——不是說我做對了,我真的錯得厲害,但是你就看在我情有可原的份上,原諒我這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原來是這樣,真的是情有可原:“我可以理解”,沈放臉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我很快打碎了他的幻想:“但不能原諒,真得不能。”
  沈放的臉在瞬間變得慘白,我有些不忍,但沒有改變心意:“我不能原諒你把愛情當作傷人的武器,如果你用其他的方式報複我也許我還能夠原諒,你用了一種最殘忍的方式,一種決絕的方式,一種我不可能原諒的方式。我一直不相信愛情,是你讓我相信世界上有這種愛情,不因為你美,你好、隻因你是你的那種愛情,我是多麽感激你呀,是你讓我覺得世界真是美好,因為有你而美好,因為能讓我們相識相知相愛而美好。你怎麽可以這樣,這樣扼殺我對愛情的信任與憧憬,我恨你,真的開始恨你了,所以對不起,我不能原諒你,真的不能。”
  沈放看著我,眼神越來越絕望:“真的不能原諒嗎?那麽恨我嗎?那就恨吧,你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折磨我,我也可以用一生的時間讓你來懲罰我,不要離開我,或者我們可以重新開始,象第一次見麵的人一樣重新開始,忘記過去的事情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搖頭,隻是搖頭:“對不起,我不能再麵對你了,以後不會再見你了。”我從袋中拿出鑰匙,輕輕地放在他手裏:“這裏,我也不會再來了。”
  沈放忙不迭地把鑰匙塞回我手裏:“我不要,是你的家,如果你不願見到我,我不回來就是了,沈園我不會收回的,感情我也不會。”
  我笑容慘淡:“你以為我還會住在這裏嗎?這裏有太多的記憶,我想一點一點抹去的記憶,如果在這裏,我永遠都不能把這些記憶擦去,所以——”,我把鑰匙重重地放在他手裏:“你好好照顧沈園吧,是你自己的選擇,你就要承擔後果。”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該離開了,我曾經溫暖的家,以為會是一生的港灣,我開始朝門外走,手卻被死死地拽住了:“你說過無論是什麽事情,你都可以原諒我的,你可以的。”
  我沒有回頭:“是你自己說的,要我一定不要原諒你,要我恨你的,要我報複你的。”
  我努力想要把手抽回來,沒有成功,他抓得好緊:“那就報複吧,懲罰吧,打我吧,罵我吧,不要這麽淡然,不要這麽冷冰冰的,不要這樣。”
  我搖頭:“我不必再給你什麽懲罰,你已經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了——”
  我再次用力,手輕易地掙脫了,我沒有回頭,堅定地往前走,有些錯,沒有改正的機會,有些錯,沒有彌補的可能……

  36
  我沒有結成婚,不過開始休婚假。
  戀愛的速度快,失戀的速度更快,一年多的時間我已經兩度失戀,夠衰的。每次失戀都是一次痛苦的旅程,看不到目的地的旅程,希望快點結束卻無法輕易結束的旅程。
  其實不該休這個婚假的,每天在家無所事事,胡思亂想,我都快要瘋了,我寧願去上班忙忙碌碌或是被王胖子罵得狗血淋頭,也好過在家看著天花板發呆,但我丟不起這個人,說我被人悔婚了,我說不出口,我已經想好了上班的第一天喜糖照發,中午請客照請,就當結過一次婚了吧。辦公室的八婆太多,我不想在他們的唾沫星子裏淹死。我更恨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沒事幹嘛拿愛情來玩,害人害己。
  麻煩的還有魏冉,她也請了長假陪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每天管東管西,要我做這個,要我不要做那個,我都快受不了了,如果不是她把家務也一手包辦還不時讓張楊做些好吃的小點心我真要發狠把她趕出去了。魏冉說屋子裏多個人熱鬧,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其實我早就想得很清楚了,但有時候人的心在接到大腦的指令後總是要慢半拍的,我控製不了我的心,還是會想念從前——那些痛苦的、甜蜜的往事。
  這段時間張楊也是我家的常客,對他我很抱歉,我好象霸占了他們太多的時間。不過小兩口當著我的麵也能談戀愛,大概是避忌我的關係,兩個人都不敢公開打情罵俏,但一個手勢,一個飄忽的眼神,都是愛戀的語言,都是解不開的風情,能夠相愛相守真好。
  我不免有些傷感,雖然極力掩飾,但魏冉還是看出來了,她把桌子拍得砰砰作響:“這個沈放,太過分了,怎麽什麽都不做,倒成了個縮頭烏龜,他到底怎麽想的呀,還想不想挽回了?”
  這個魏冉變得也太快了吧,前兩天還要我再也不要理這個無恥小人,他若敢來,她見一次打一次,怎麽這會兒又變了。旁邊張楊馬上接口:“他不是不想來,是不敢來。”
  看樣子他等這個機會很久了,魏冉態度的轉變可能也與他有關吧,但我不想聽,我不讓自己有動搖的機會,我淡淡地打斷他:“他當然不會來,因為他知道來了也沒用。”
  魏冉和張楊麵麵相覷,許久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魏冉開口:“璃璃,剛開始我也覺得他太過分了不能原諒,不過後來想想他也是一時糊塗做錯了事,大家都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愛你的,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好不好?懲罰他的方法有很多種,這帳記著留待以後慢慢算好不好?”
  我搖頭苦笑:“你不懂。”
  “有什麽難懂的,他愛你,你也還想著他,為什麽不能原諒他?你不是說驕傲、自尊,什麽都比失去他好,要原諒他真的那麽難嗎?你又何苦折磨他又折磨你自己呢?”
  我隻有苦笑,魏冉大概覺得我是故意在為難沈放為難我自己,她不知道我與那個人的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不是我不肯原諒他,我已不怪他了。隻是不能跟他在一起了,我對這個人覺得陌生,他為我做過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也許一輩子再也沒有別的人會為我做,但是——經曆了這件事後,我已經看不清楚他了,你們都說他愛我,但我已經感覺不到了,在我心裏他最愛的那個人始終是他自己,對這個人、這段感情我已沒有信心。即便勉強在一起,這件事也會成為一道傷痕,深深地烙在我心裏,提醒我這個人是多麽的殘忍、多麽的不可靠,而他,可能因為這件事對我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這樣的感情你覺得會長久嗎?我不是因為自己受到傷害就一定要他吃足苦頭,就象你說的,我還愛著他,我又何苦為難我愛著的人?是不能了,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我的心已經冷了,對他的熱情已經沒有了,對這段感情的期許也完了,我已經沒有力氣愛他了,不是不想愛,是愛不了了。”
  魏冉看著我,終於明白我不是在賭氣,也不是想重重地懲罰那個人,而是真的放手了,或者說我已經折斷了自己的翅膀,再也不會飛回藍天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魏冉終於不再勸我,也知道再無可勸,我的耳根頓時變得清淨不少,不過她明白了未必別人明白,蘭姨、林校長、都被動員了來勸我,還有葉晨。
  葉晨我已經許久不見了,還是老樣子,溫和親切的笑容,讓人覺得溫暖。我微笑:“你也是他要你來的嗎?”
  葉晨淡淡地搖頭:“我想來看看你好不好?”
  怎麽會好?我麵容慘淡,和女鬼有得一拚,我強笑:“都是你不好,若不是你當日不要我,我怎會有今天?你要負責。”
  葉晨看著我,深深地:“你要我怎樣負責?我們結婚好不好?”
  是開玩笑吧,我看著他,他的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痕跡:“你是說真的?”
  “是。你願意嗎?”葉晨一臉的鄭重。
  “可你愛的是寧馨?”我竟然沒有立刻拒絕他,我的腦子怎麽了,短路了嗎?我應該立刻說不,而不是和他討論他到底愛著誰,但我竟然期待著他的答案,難道我真的想和他結婚?我開始不了解自己了。
  “謝謝你沒有馬上拒絕我。愛到底是什麽呢,到底怎樣才是愛呢,我也越來越不明白了。我隻知道我很喜歡你,也很關心你,希望你能幸福,既然他不能讓你幸福,那就讓我來,看著你傷心流淚的樣子,我的心很疼,上次是,這次更是。我很後悔,就這樣放棄了你,讓你受到了這樣的傷害,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我搖頭:“你想看到我幸福,那麽你的幸福呢?你愛的那個人不是我!”
  “但我和你在一起會幸福,我有這樣的把握,和那個人——我沒有這樣的信心。”
  愛情也需要對等的關係,一方愛得太多或是一方愛得太少,這種感情很難長久維持,葉晨大概是這個意思吧,相較而言,和我在一起更輕鬆吧?
  頓了頓,葉晨繼續說:“巴黎有家事務所想邀請我做合夥人,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一起去,你可以去那裏學學藝術,我在普羅旺斯有座小房子,雖然不是很大,但是還不錯,你也可以在那裏種種花,或者什麽都不做,隻是喝喝茶,和鄰居們聊聊天,過慵懶悠閑的生活。我知道我現在有些趁人之危,對沈放也很不公平,但是我不知道我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我放棄過一次,那證明是個錯誤,我不想再錯一次,哪怕有些卑鄙我也想說出來。你不必很快給我答複,我可以等。”
  對我是個很大的誘惑。葉晨,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舒適的,溫馨的,他的體貼細心無可挑剔,作為生活的伴侶再合適不過了,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帶我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到處充斥著我想忘記的記憶的地方,巴黎對我的吸引力不是太大,吸引我的是可以離開這裏。
  很多事情很難忘記,需要時間去一點一點擦,一點一點磨。如果一直待在這裏,隻怕時間很長很長,我不想讓自己痛這麽久。
  所以離開這裏,去哪裏都好。

  37
  我拒絕了。
  雖然很誘惑,但我還是拒絕了。
  如果是一年前,也許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的求婚,哪怕我知道他最愛的那個人不是我。但現在——我愛的人不是他,他愛的人也不是我,婚姻可以沒有兩個人的愛情,但至少應該有一個在愛,不是為了逃避,不是是因為寂寞,這樣的婚姻我沒有信心。
  我的拒絕葉晨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他似乎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我以為你至少會多考慮幾天再拒絕我,隻用了兩秒鍾就拒絕,我覺得很沒有麵子。”
  我看著他,一點也沒有受傷的樣子,我微笑:“你很害怕我真的會答應你的求婚吧,對我很內疚,因為我今天這樣仿佛是你造成的,所以想做點什麽對我補償吧?不要這樣,你以為和我結婚是在幫我?想想看,如果我們結婚,我們的過去會糾纏我們一生的,我們都太了解對方的過去,那些最深刻的最悲慘的靈魂深處的東西我們都了解,你覺得我們在一起會幸福嗎?太複雜了,我們現在的心境適合過簡單一點的生活,我們都太複雜了,不適合在一起,所以——讓我們成為最簡單的關係——朋友。”
  我伸出了手,葉晨有些不好意思(他真的以為和我結婚是在幫我吧),慢慢地伸出手,我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是的,朋友,更長久、更和諧的關係。
  雖然拒絕了葉晨,但我還是去了法國。
  公司每兩年都會有一個去法國總部培訓的機會,為期兩年。我和另一位師姐是候選,本來她的機會更大些,不過她剛剛發現自己懷孕了,所以隻要我想,這個機會就是我的。
  我是上班第一天得到這個消息的,簡直是驚喜,我一直費盡了心機想要離開,想不到這麽簡單,簽證是早就辦好了的,下周,下周就可以離開了,雖然作為代價,我又簽了三年的賣身契,但想到可以離開,我還是鬆了一口氣。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離開,包括魏冉,我打算登機前告訴她,我討厭別離,討厭哭哭啼啼,雖然殘忍,但總好過麵對魏冉,麵對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雖然我是女生,但——那麽哀怨、淒婉的眼神,會把你的心糾得發酸發疼,哪裏還走得了?
  最後一天,明天就將離開這座城市,我的心——應該是高興的,我盼了那麽久,但,為什麽?離愁,淡淡的離愁揮之不去,不舍,我竟然不舍得離開。
  晚上和魏冉玩得很晚,張楊本來要來三人行的,我沒同意,最後一天一定要兩人世界。吃最貴的法式西餐、買最貴的香水、最後又去了紅磨坊酒吧,我覺得自己在發瘋,明天要去巴黎了,我還在這吃貴得嚇死人的法國菜,買貴一倍的法國香水,我真是瘋了,但是有什麽關係,開心就好!
  我們在酒吧門口告別,互相緊緊擁抱,再見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忍著淚與她揮手告別,未來的兩年,沒有你的陪伴,我一定會寂寞吧?
  我在酒吧裏喝了不少,傷感的人總是特別容易醉,我大概有些醉了。幸好家離得不遠,我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怎麽那麽黑呢,樓道的燈都沒有開,哦,對門的老先生說要為國家節約電力所以每晚總是十點就很積極地把燈關了,我摸索著往裏走。
  在靠近我門口的地方竟有一點點亮光,其實說是火星更合適,但在漆黑的夜裏紅紅一點,顯得很亮。是燃著的香煙,有人?我手上的鑰匙抓不住落在了地上,在寂靜的夜裏很大聲。果然模糊中有人走近,替我拾起地上的鑰匙,熟悉的氣息,淡淡的煙草味,是他。
  沈放默默地替我打開門,看著我進屋,把鑰匙交給我,他瘦了很多,眼神哀傷纏綿,默默地看著我,看著我。我受不了他的眼神,把臉別轉,不再看他。
  他長歎了一口氣:“你要走了嗎?和我在一座城市生活讓你這麽難受嗎?一定要離開嗎?”
  我猛地抬頭看他,他怎麽知道?算了,別問了,隻要他想知道什麽能瞞得了他。
  他伸手把我鬢邊的碎發挽在耳後,他的動作輕柔,又有些怯怯的。我閉上了眼睛,最後一晚——我心軟了,由著他吧。
  他的手觸碰到我的臉龐,輕輕地,他喃喃自語:“你也瘦了,你最喜歡清粥小菜,最喜歡滿漢全席,那裏沒有,你不要去。我不會再來煩你的,所以留下來,不要走得那麽遠,留下來好不好?”
  我拚命搖頭:“不可以,我已經決定了。”
  沈放變得很失望,他巴巴地看著我,象個孩子,我最受不了他這個表情,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他的額頭,他的眉頭皺著,想幫他撫平。在觸到他臉的瞬間,我清醒了,我垂下手,不再看他。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沈放看著我,眼神哀懇,不待我回答,他已擁我入懷。
  是熟悉的懷抱,溫暖的氣息,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我緊緊地抱著他,緊緊地,最後一次,就放縱自己吧。
  “什麽時候你才可以原諒我,什麽時候你才能再接受我,你告訴我,不管多久,我可以等的。”
  我拚命搖頭:“不要等,不要。”
  沈放放開我,看著我,眼神堅定執著:“我可以等的,十年夠不夠?”
  我搖頭:“不要輕易承諾,不要束縛自己,忘了我吧,忘了那些傷害,我也會這樣做的。”
  “你真是殘忍。”沈放看著我,帶著責備:“若能忘了就好了。愛上一個人也許一秒就夠了,但是忘記一個人可能一生都不夠,若我一生都忘不了你,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我怎麽知道呢,我也可能碰到同樣的問題,但是不努力試一試,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淡淡地:“你會做到的,隻要努力就可以做到,我就是這樣做的。”
  沈放看著我,一臉的不相信,許久許久,他終於轉身離開,我聽得他說:“你可以做到我也一定可以,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我已經後悔了,但是,承諾,我已不相信承諾,尤其是他的承諾,好吧,如果他真的能等十年,我就相信他,相信他這個人,相信他對我的感情,但——不可能的,年輕時我們許下的諾言,多年以後多半成了笑話,我敢打賭不出兩年,他就會開始新的人生,而我,也是。
  巴黎,我來了。

  38
  巴黎的生活簡單、自在。
  在世界的繁華之都,我過著極簡生活,每日課堂宿舍兩點一線,日子倒也消遙自在。
  大學的時候,忙著打工賺錢,我並沒有好好享受我的大學生活,經常在上班厭倦的時候想著能夠重新返回校園,現在有了機會,我倍感珍惜。同學來自世界各地,因為沒有競爭的關係,相處得都極為融洽。每到周末,大家就相約一起遊覽巴黎,盧浮宮、巴黎聖母院、凱旋門,當然還有著名的塞納河,當然有假的話也會去鄰近的城市,倫敦、布魯塞爾都是我們喜歡去的地方。但我還是最喜歡巴黎,我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陌生,街上隨處可見的smart小車,五顏六色,讓我想起國內的QQ,路旁高大茂密的梧桐樹、林立的高樓——是一座魅力的城市,也是讓我感到親切的地方,我喜歡巴黎。
  周末的時候大家多半會在一起聚餐,每人做一個拿手的小菜,湊在一起就是一桌滿漢全席,感謝蘭姨,從她那學到的廚藝讓我成了最受歡迎的人,尤其是那道剁椒魚頭,連老外都讚不絕口,看著他們辣得滿頭大汗的樣子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沈園,想起那個人。
  巴黎的生活是悠閑的,卻也是寂寞的。白天還好,到了晚上,總是覺得清冷,窗外月色清明,我有一種淡淡的傷感,大概就是所謂的鄉愁吧,再親切的城市也是異國他鄉,再皎潔的明月也不是故鄉的那一輪,我想家了。
  幸好魏冉時不常地打電話給我,她那十三點兮兮的性格給了我不少安慰。對於我的離開,她是出離的憤怒,大概有兩個禮拜沒理我,當然是在打電話把我修理一通之後。國際長途多貴呀,她可以一罵罵半個多小時,最後扔下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就掛斷了電話。後來我寫了三封信(她不接我電話),又答應送她一個LV的包包才算把她搞定。不過她也不是常打電話,早知道她重色情友嘛,我能體諒。我喜歡聽她東拉西扯,但不喜歡她每次都會把話題轉移到那個人身上,那個人到底給了她什麽好處,她這般死心塌地?
  所以我知道沈放的公司開始經營網絡遊戲,我知道沈園開始整修了,沈放生了一場大病,所有該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了。每次說完,魏冉總是等著我的反應,但我讓她失望了——這個人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她還期待什麽呢?魏冉總說我冷血,我的心到底有多冷呢?
  大概到巴黎一年後,有一次魏冉打電話來卻不怎麽說話,很反常,出什麽事情了嗎?我問了好幾次,她才吞吞吐吐:“我今天收到了一張請柬,沈放和寧馨要訂婚了。”
  我愣了一會兒,笑了:“你就為這事不開心?我知道寧馨是真的愛著他的,會幸福的。”
  魏冉許久沒說話,她沒想到我會這麽淡然:“你不後悔嗎?你真的一點都不後悔?你真的不再愛他了?”
  愛?如何愛?愛又如何?不過一年,他已有了旁人,這就是他的愛情,這樣的愛情不要也罷。我淡淡地:“你替我恭喜他們,送份子算我一份。”
  魏冉氣得啪地把電話掛了,有好幾個禮拜都沒來電話,她想我怎樣,飛回去把他搶回來?怎麽可能?
  沒有魏冉的日子是寂寞的,更何況知道那個人要訂婚了。我承認自己自私,雖然不再接受他,骨子裏還是希望他能念我一輩子,林校長可以終身不娶,他為什麽不可以?我忘了他是沈放,他怎會寂寞一生?
  日子變得很難打發,我對做菜也失去了興趣,開始在周圍尋找中餐館,還真被我找到了一家,味道好得沒話說,還不貴。我成了那裏的常客,那裏有很多中國留學生,吃飯之餘聊聊天時間過得快些。老板是個好好先生,胖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老板娘看上去比老板年輕很多,雖然有些發福,但五官清秀,沒發福前應該是個美人,我總覺得她有些麵熟,象我的大學同學若竹,隻是不敢認,她當年一畢業就和我們班長結了婚,現在應該在杭州,而且她以前斯文秀氣,瘦得要命,怎麽會是這個五大三粗的老板娘?但是——竟然真的是她,直到她叫我的名字我才敢相信她真的是若竹。
  若竹的名字很好聽吧,更何況她還姓龍,很瓊瑤的名字,她的人也長得象瓊瑤筆下的主人公,輕靈如水,靈氣逼人。當年外語係有兩朵花,一朵是我現在的死黨魏冉,另一位就是我當年的死黨龍若竹。當年她嫁給了係上的才子,我們的班長趙英敏,也算是才子配佳人,璧人一雙。剛畢業時我們經常聯係,後來不知怎的就斷了,想不到她也來了巴黎,還另嫁他人,到底是怎麽了?
  我不太好意思提趙英敏的名字,她卻主動提起:“我和他離了,我們在一起不過一年多一些。”
  “怎麽回事?”印象裏的英敏是個好人,對若竹也很體貼。
  “還能怎麽回事,窮唄,其實也不是窮,就是和一些同學比起來寒磣一些,他不喜歡,就一心想著出國,後來有一個女華僑可以幫他,他就象瘋了一樣,一定要和我離婚,勸也勸了,吵也吵了,隻能放手。”
  “那你怎麽也來了?他幫你辦的?”
  若竹搖頭:“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被他甩了,他能出國為什麽我不能,他不是去荷蘭嗎,那我就去巴黎,我一定要比他好。辭了工作,花了錢到這裏,邊洗盤子邊讀書,後來實在讀不下去了,太辛苦了,太寂寞了,又不能回去,丟不起這個人,再後來,碰到了他——”若竹指指正在一邊收拾餐桌的老板:“就嫁了,現在生活也算安逸。就是剛來的時候總是吃不飽後來有得吃就猛吃,這身材是再也會不去了。”
  若竹笑得有些苦澀,回不去的又何止是身材?
  “那英敏呢,聯係過嗎?”
  若竹苦笑:“我現在都快不記得他是誰了,當年的那些事情我以為我會記恨一輩子的,想到他可能也象我一樣放棄了理想,放棄了愛情,隻為了過這樣一種生活,我就不恨他了。我恨自己多一些,為什麽非要賭這一口氣?自尊、驕傲、傷害,沒有那麽重要,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呀,和誰過不去都可以,千萬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我呆住了,怎麽好象說我呢,讓自己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真的是這樣嗎?
  我正在發呆,若竹笑了:“忘了告訴你,有一個人也在巴黎,你一定很想見他。”
  我好奇:“誰也來了巴黎,我們班的嗎?”
  “你的初戀。”若竹笑了,笑得風情萬種。
  我一愣,雷——他在巴黎?

  39
  我有些不敢相信。
  班上46個人,如果隻有一個人沒有出國,我相信那這個人一定是雷諾。他是個老派的人,不喜歡背井離鄉,當年他本可以留在北京,接收單位也是大家削尖了腦袋都想進去的地方,可他放棄了,回到了故鄉——貴州的一個小縣城。一方麵是因為家鄉的女友,另一方麵也確是因為不喜歡大城市的喧囂與過分緊張的生活節奏。長情、甘於平淡是我和魏冉喜歡他的最大原因吧,他說過他要一輩子要待在那個地方與所愛的人相守到老,怎麽會也出來了呢?
  “他怎麽會來的,他以前說過打死也不到別的國家做二等公民的?”
  “還能為什麽?”若竹長歎了一口氣:“都是出國鬧的,他女朋友,畢業前來過學校的那一個,你也見過的,也象發了瘋一樣,要出國,雷諾不答應,她就自己想辦法,相親認識的,也是在法國開中餐館的,快四十了,看上去象個老頭子,手續都辦好了才告訴雷諾,那時候他還在開開心心地籌備婚禮,真是作孽。人要是經曆了這種事,都會改變吧?”
  想不到雷諾會遭受到這種打擊,以前魏冉總說他女朋友看上去薄情寡義,我還說她是嫉妒,想不到真是這種人:“那他現在好不好?”
  “好,怎會不好?”若竹微笑:“你知道他這個人,隻要他想,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好的?”
  這倒是,當年我們係的籃球隊多爛呀,他可以帶領他們連續三年奪得學校的冠軍,好象沒有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到的:“他現在——”
  “好象是一家電信公司的高級主管,我也不是很清楚,公司很有名,職位也很高的樣子。跟以前一點都沒變, 還是那麽熱心,前陣子我們資金周轉有困難,二話不說就借錢給我,連借條都沒要,真是個好人哪。”
  我有點好笑,若竹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歐巴桑,說話這麽老土。不過我不敢笑,看樣子她真的很感激雷諾,以前在學校她是有些看不起雷的,覺得他胸無大誌,沒有出息,有些事,有些人的確需要時間才能看清楚。
  若竹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你不知道,他以前的女朋友,後來挺慘的,老公餐廳生意不好,又生了場大病,他還肯幫她,又出錢又出力的,不過那女的,真不要臉,還想跟他複合,幸好他腦子清醒拒絕了,你說怎麽有這麽不知羞恥的女人呢?”
  我怎麽聽著感覺不對呀,我看著若竹:“你不會對他——”
  “是呀,我是喜歡他,這麽好的男人喜歡他有什麽不對?”若竹沒有否認:“可我知道我現在什麽身份,我和他還能有什麽呢?就是一老朋友,可以說說話,交交心的老朋友。別看他外表光鮮,可內心也苦得很,他呀,生活裏實在需要一個女人,可惜他是被女人傷怕了,提起女人就搖頭,你來了,就好了,就好了。”
  什麽叫我來了就好了,她不會以為我對雷諾還念念不忘吧,都過了這麽些年了,有些東西隻適合懷念:“若竹,你不要誤會,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對他已經沒什麽了,真的。”
  “以前班上除了雷諾恐怕隻有我知道你喜歡他吧,你知道我怎麽看出來的?其實你表現得很明顯,每到一個地方,你總會先搜尋一遍,隻要他在你的兩隻眼睛就會放光,他不在或是中途走了你的眼神就會黯淡下去,雖然你幾乎很少和他說話,但我就是知道你喜歡他。剛才提到他,我又看到了那種光芒,女孩子對初戀總是比較難忘,我不相信你現在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雖然外表象歐巴桑,若竹的思維還停留在少女時代,還這麽浪漫,這麽感性:“拜托,我當然很高興他在這裏,就象你說的,是老朋友,可以談心的老朋友,和他是我的初戀沒有關係,你不會以為我這些年我都沒談戀愛在等他吧?告訴你,我都戀過好幾次了。”是呀,兩次,都以失敗告終。
  “你當然談過戀愛,不過都失敗了,對不對?”
  若竹的眼光還是一如當年那麽毒,我無言以對。
  若竹笑了:“我一看就知道你現在沒有男人,我是誰呀,每天到我這吃飯的中國人有好幾十個吧,我一看就知道哪些是離了的,哪些是愛人還在國內的,哪些是挨不下去快要離了的,你呢——是寂寞的,笑得再開懷也很寂寞的人,所以——不管以前經曆過些什麽,重新開始吧,對,重新開始。”
  我有些崇拜地看著若竹,她經曆的那些比我要慘痛得多,她都能放懷我為什麽不能?
  若竹抓住我的手,認真地:“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些什麽,都是些不好的事情吧,如果記著這些事情會讓你開心的話那就記著,否則就都忘了吧。放開雙手才能抓住新的幸福,是我的教訓,也是經驗。”
  “那你為什麽不抓住新的幸福呢?”我看了看遠處她正在打瞌睡的的丈夫,我不以為他是她新的幸福。
  “他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對我伸出手的人”,若竹看著她的丈夫,眼神溫柔而平靜:“是個好人,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人不能隻為自己活,如果傷害了他,我一輩子不會原諒我自己。”
  看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若竹笑了:“嚇到了吧?這人哪,很難懂的,以前我喜歡英敏這種人,覺得他有男人氣概,總覺得雷諾我老公這種人婆婆媽媽的,不象男人,其實有擔當,懂得照顧女人體貼女人才是真正的男人不是嗎?既不記得以前,有女生給英敏寫情書,他當著我的麵把信還給人家,還說了一堆難聽的話,我那時以為那是因為他很愛我,現在想來他真是一個殘忍的人,這麽隨意地糟蹋別人的心意,我怎麽會相信這樣一個人?而且後來我才知道他收到過很多情書,因為這個女生最難看他才做給我看的,可我當時怎麽就看不清楚他呢?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他,看清楚了他,我很珍惜我現在的生活。”
  想不到趙英敏是這種人,我咬牙切齒:“真是個爛人。”
  “所以說雷諾是個好人,那個魏冉,你說你們現在是好朋友,那你一定記得她當時是怎麽追雷諾的,魏冉,多漂亮嗬,可人家根本沒動心,而且一點機會也不給她,看著很殘忍,可你知道這對魏冉好,比拖著她給她希望好。這麽好的男人怎麽攤上那麽個女人呢?”
  我無言以對,老天爺有的時候真的很不公平。
  “所以呀——”若竹抓緊我的手:“那個男人你來負責吧,你們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這是什麽話?簡直一廂情願,她以為她可以左右我們兩個?我們已經分開五年,不要說當時隻是我一個人的單戀,而且我現在還愛著另外一個男人,即便是熱戀過的男女,分開五年,也很難在一起吧?
  不過,對我來說,與若竹相逢,我好象一下子成熟了許多,我的那些自以為是的苦痛,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麽吧?放開雙手才能抓住新的愛情,是該放手的時候了,他都已經訂婚了,我為什麽不可以重新開始?是的,重新開始,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若竹看著我,笑得有些曖昧:“他每周五的晚上都會來這裏吃晚餐,你一定要來,穿得漂亮些……”

  40
  周末,我到中餐館的時候有些遲了。
  那天下課晚,我回宿舍換了衣服,又稍微化了點妝,出門就遲了,後來又覺得隻是見個老同學沒有必要這麽隆重便又返回去卸妝,所以更遲。我承認,對於即將到來的重逢,我有些緊張,亦有些期待。
  我穿了件白色的T恤,配碎花的長裙,依稀記得很多年前有過那麽一次,他說穿長裙的我顯得很文氣很漂亮。
  若竹一見我就露出很誇張的表情,弄得我有些訕訕的:“天氣好熱,穿裙子涼快些。”
  若竹衝我眨眨眼睛:“不用解釋,我懂。不過你怎麽來得這麽遲,他晚上有個party,不能不去,剛剛才走。”
  我好生失望,怎麽又錯過了呢,為了一點點小事,想不到竟又錯過了。
  若竹推了我一把:“他剛走,也許能追上。”
  我猶豫了,隻一秒,我拔腿就往外跑,從這一秒開始,我想要變得積極一點,不想再錯失了,不想。
  追出了幾條街,果然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對這個背影我太熟悉了,我那時很害羞,雖然可以毫不羞澀地向陌生人推銷產品,但麵對自己心儀的男生我膽怯得有些可笑,看到他,我會臉紅,會心跳,會手足冰涼。他在的時候我一般不看他也不和他說話,沒有人知道我是不敢和他說話,因為喜歡所以害怕所以不敢。我喜歡在離開他幾步之遙的地方,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他的背很寬,顯得穩重又有親和力,這樣的一個背影,比一個擁抱更讓我心折。
  我一直以為我的感情掩飾得很好,但他知道,他就是知道,雖然他從未表露過,但畢業留言本上那一句“謝謝你的好”讓我明白他一直是知道的,因為不能給我同樣的感情所以裝作不知道,因為即將別離也許一生都不會想見,所以想讓我知道,他就是這樣溫柔、細膩的一個人。
  他的背影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仍喜歡穿白色的襯衫,很幹淨的那種白,我默默地看著那個背影,心卻激動得不能自己。我相信真的有所謂的心靈感應,因為雖然沒有任何聲響,他卻緩緩轉身,四目相投——
  與大學時相比,他老了些,眼角唇邊的皺紋讓他顯得有些滄桑,好在他的笑容依然明朗親切,再大的風雨他也已經走出來了。我們幾乎同時笑了,雖然隔了五年,但——還是那麽親近。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感覺,大學同學,雖然多年不見甚至久未聯係,但隻要一見麵卻還是那麽親,一點隔閡也沒有,四年共同生活積累起來的感情是無法輕易抹煞的。
  我們重回若竹的餐館,那個party 用雷諾的話就是讓他見鬼去吧,我們三個象大學時一樣,大口喝酒,拚命吃菜,吃到興起就開始唱歌。有首歌叫相見不如懷念,類似初戀這種人似乎更適合生活在我們的想象中,一輩子不要相見,因為他在我們的心目中早已完美,一旦出現隻會讓這種完美不再。
  但我和雷諾不同,以前我對他有很高的憧憬,以至於在他麵前很別扭、很生硬,而現在,經曆了那麽多的人和事,對他我反而淡然,能以平常心待之,我們相處得反而極為融洽。
  相處久了,我越來越喜歡這個男人,對朋友慷慨大方,待人體貼入微,雖然曆經滄桑卻樂觀向上,是會用陽光驅走我靈魂中陰霾的陽光男子。在他那溫暖的笑容裏我一天比一天沉淪——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我和雷諾走得很近,我們都是感情受過傷的人,本應該更謹慎,更小心的,但——很奇怪,我們竟輕易地接受了對方,大概因為是大學——那個單純的地方培養出來的感情吧,是最單純、最純淨的感情,所以我們毫不懷疑。
  我已經很久不去想沈園,去想沈放,也許是刻意不去想。我的培訓很快就要結束了,雷諾正在幫我辦理相關手續,我將會留在巴黎,沈園,離我越來越遠了……
  這些變化魏冉是不知道的,她被派去封閉式培訓,所有通訊工具在進去前都被沒收了,所以她出來後雖然升職又加薪,她還是氣得直跳腳,也是,正在熱戀期,這幾個月的相思之苦夠她受的。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張楊正在燒菜,一會兒問她魚怎麽做,一會兒問她飯後甜點是西米露還是芒果布丁,真是羨煞旁人。
  我有些吃醋:“張楊這個人怎麽這麽婆婆媽媽,你怎麽受得了他?”
  魏冉笑得花枝亂顫:“你這是妒嫉。身邊沒個男人,寂寞了吧,回來吧,我給你找個好的。”
  “我怎麽會寂寞?本姑娘隻要動動小指頭——”
  “你就吹吧,我還不知道你,在國內那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到了國外你還有那能耐?”
  倒還真了解我,不過我運氣好,我碰到了雷諾。我把我在巴黎遇到若竹和雷諾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遍,又是一陣唏噓、感慨,任誰都會感慨吧,他們這些年的遭遇都可以拍部電視劇了,名字就叫“中國人在巴黎”。
  “啊——”魏冉突然大叫了一聲:“你不會和雷諾——”
  未及我出聲,就聽到魏冉那邊有碗盆破碎的聲音,不會是張楊知道雷諾是何許人在那裏砸鍋賣鐵吧,我小聲地:“張楊不會是知道你和雷諾以前的事情,在那裏發脾氣吧?”
  “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他才沒那麽小心眼呢。倒是你,你不會真的和他——”
  “是呀,我們現在在一起,很好。”
  魏冉倒抽了一口冷氣:“你們在一起?真的在一起?”
  我和雷諾在一起有什麽可奇怪的,好象又有碗掉在地上的聲音,張楊在幹嘛呢:“在一起沒多久,覺得合適就在一起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好好聊一聊。”
  我越來越奇怪了,我做錯了什麽嗎?對雷諾,魏冉已沒有了當年的感情,這點我可以肯定,那她為什麽反對?我本不想這麽早告訴她,但現在不得不說了:“我可能會在法國定居,我不回去了。”
  “你說什麽!”魏冉很大聲:“你說你不回來了,你在搞什麽鬼!”
  “不是一直在這裏,雷諾的工作還有兩年就結束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回來。”
  “雷諾,雷諾,你才認識他多久,你了解他嗎?”
  我不由好笑:“我認識他九年了,夠久了,我認識你也不過七年。你可能說那是以前的他,但——他幾乎沒有什麽變化,還是你我以前喜歡的那個人。”
  魏冉不作聲了,良久,她才大聲地:“你怎麽可以這樣!前一段感情才結束沒多久,怎麽可以這麽快又開始了?”
  我有些生氣,別人說也就罷了,魏冉她怎可以這樣說我:“那你要我怎樣,一輩子想著那件事,想著那個人?他已經訂婚了,我重新開始不可以嗎?我好不容易可以忘記過去的事情,碰到一個很好的男人,他對我的過去一點也不了解,也不在乎,我們可以自在地在一起,我和他在一起很輕鬆,很開心,是我想要的生活,你明白嗎?”
  魏冉沉默了,許久才喃喃地:“我隻是覺得沈放很可憐。”
  我簡直要氣暈了,她是不是我的好朋友?他可憐?
  “他哪裏可憐?都已經訂婚的人了哪裏會可憐,你也別操那份心了,對了,他的訂婚儀式你參加了嗎?”
  魏冉低落的情緒莫名其妙地高漲起來:“怎麽,你還關心他嗎?你希望他的訂婚泡湯?”
  她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不過沈放要毀婚也不奇怪,他不是已經毀過一次了嗎?
  “我想知道他們大概什麽時候舉行婚禮,我不想搶在他們前麵。”
  不想搶在他前麵,表示我連這最後的一口氣也不想與他爭,我已經完全放棄他了,魏冉終於不再說話,電話掛斷了。

  41
  培訓即將結束,我決定留在巴黎。
  因為培訓的成績不錯,巴黎的總公司願意接收我,並且提供了一個還不錯的職位,工作、男友,所有的一切都把我拉向巴黎,我想我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巴黎的生活悠閑自在,相對於國內緊張的生活節奏,這裏的生活隻能用慢吞吞來形容。不能否認,巴黎人比國人更懂得生活,也更享受生活。
  以前迫於生活壓力,我是勤勞的典範,不過其實我骨子裏是很懶散的,我喜歡現在這種慵懶的生活,什麽都可以慢慢來,一點也不用著急,動不動就罷工就放假,還有一段很長的帶薪假期,我享受這樣的生活,我從心裏愛上了巴黎。
  不過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雖然我享受現在的生活,但我仍懷念從前。我總是做同一個夢,我在酒吧調製好一杯“綠妖”,想送給向我走來的男子,但每次當我想努力看清楚他的臉時,我便醒了,而且很長一段時間睡不著。人總是有些賤的,舒服日子過慣了,還是忘不了過去那些苦哈哈的日子,雖然很苦,但很充實,不象現在——一覺醒來,總是覺得空虛,覺得茫然,有一種強烈的虛無感。我這是怎麽了?
  我大概老了,越來越喜歡回憶。在我下定決心留在巴黎後,我開始越來越多地想沈園、想沈放。香水、玫瑰、愛情,巴黎有很多東西讓我聯想到他們,我想起了很多往事,不隻是痛苦的,我們也有許多甜蜜的過往。
  沈放是沒入我掌心的刺,看不到傷口所以以為已經複原,以為不去想便不會疼,不過是自欺欺人,他已越來越深,成為掌心的一部分,再也拔不出來,卻又可以讓人隨時隨地疼……
  我終於決定從心底原諒這個人,忘記那些傷害,因為我不想每次都被這根刺紮疼,因為我也想要幸福。
  我答應了雷諾的求婚。
  似乎有些倉促,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但——加上我暗戀他的那段時間,九年,那就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我知道雷諾的前女友對他還有期待,他不想給她希望也不想過分傷害她,所以急著和我訂下來,而我——我也不想給自己太多的時間思考對還是錯,以前考慮了許久還是做出了錯誤的選擇,這次我想由著自己的心,我選擇了雷,選擇了安逸、平和的生活。
  我和雷不太象熱戀中的情人,對這段感情我們都沒有全情投入,絕對沒有愛得死去活來。但我們相處得極為融洽亦和諧,我們好象跨過了戀愛的發燒期直接進入了舉案齊眉階段,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如果他過分投入,我反而擔心自己不能付出更多,現在這樣很好。
  一周見一次麵,一起做飯或是到若竹那裏吃飯,飯後挽手散散步,這種波瀾不驚的日子我喜歡。但——
  我竟然見到了沈放,在巴黎的家門口。我和雷諾在若竹的餐館裏吃完晚餐,我挽著他的手,他送我回家。我在原來的宿舍附近借了一套房子,小小的,卻很溫馨,房東trina是個好脾氣的中年婦女,因為我經常請她吃中國菜,所以我們相處甚歡。就在房子的門口,我見到了沈放。
  他倚著牆,手裏拿著煙,在我看到他的瞬間,他也看到了我,他把煙滅了,迎了上來。
  我以前真的很恨他,我希望他痛苦得不成人形,我希望他一輩子沉淪。如果我今天還抱這種想法,我一定會失望得要命。他依然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從他全身上下一點也找不出魏冉所說的可憐。
  幸好我今天狀態不錯,因為和雷約會,我穿了條玫紅色的裙子,還淡淡地化了妝,總之是幸福中的小女子,決不是什麽棄婦。不過在見到他的瞬間,我仍有些緊張,挽著雷的手也不自覺地垂了下來。雷諾有些奇怪地看著我,小聲問:“怎麽了?”
  沈放已走了過來,他微笑著:“璃璃,好久不見。”
  他已毫無芥蒂,我怎會不如他?我亦微笑:“好久不見。”
  沈放轉向雷諾,笑容更是燦爛:“這位一定是雷先生吧,我聽魏冉提起過,你好,我是沈放,是璃璃以前的——”
  “朋友”,我連忙說,這個人,誰知道會不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是嗬,朋友,我和璃璃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我偷偷地瞪了沈放一眼,這個人怎麽總說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呢?雷諾是個單純的人,我不希望他誤會。我偷眼看雷諾,還好,他好象根本沒有多想,很熱情地與沈放握手,對於國內來的同胞,他總是特別熱情。
  寒暄了幾句,雷諾和我告別,他晚上要加班,不能不走,不過他好象和沈放一見如故,一定要請他明天中午吃飯,我心裏幹著急,想不出什麽方法拒絕,好在沈放替我回絕了:“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回去,下次吧。”
  聽到他回絕了雷的好意,我剛鬆了一口氣,卻聽他說“我以後會經常來巴黎的,你們不要煩我就好。”
  兩個大男人在笑聲中道別,不知道雷諾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他的情敵還會不會笑得這麽開心?雷諾與我道別,臨走前輕輕地吻了吻我的臉頰,我們通常不會以這種方式道別,尤其是有外人在,他一定是感覺到了些什麽,我有些不安。
  待雷諾走出我的視線,我轉身麵對沈放,他臉上早已沒有了笑容,手握緊成拳,他和葉晨都有這習慣,隻要緊張或是氣憤手就會不由自主地握緊成拳。我突然想,原來我還是愛他的,不愛他,他的這些小習慣不會讓我如此心痛。
  “你怎麽來了?”
  “如果我說我是為你而來——”
  我笑了,笑得很誇張:“為我而來,不要忘了你的未婚妻,你已經訂婚了,你不是想再悔一次婚吧?”
  沈放的臉變得煞白,我後悔了,我這是何苦?
  “如果我說我沒有訂婚,我還是一個人呢?”沈放掙紮了很久才問。
  沒有訂婚,那麽他又騙我?他竟然還敢騙我,還要對我耍手段耍伎倆,他什麽時候才能變得真誠坦蕩。我淡淡地:“你已經看到了,我有了新的生活,是我喜歡了很多年的人,我很幸福,我不想回頭,也不會回頭。”
  “是嗎?”沈放低聲:“你看起來的確很幸福,那個人看上去很不錯。那天在魏冉那裏聽你說有了新的男朋友,所以想來看看,想確認一下是不是可以讓你幸福的人。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不怎麽穿裙子,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穿裙子,原來你隻想穿給他看,在那個人麵前,你很女人,我都有些嫉妒了。”
  不知怎的,我心裏很難受,難受得要命,我幾乎忍不住要伸出手去撫摸他皺起的眉頭。但他比我快,他遞給了我一個信封,我接過信封,硬生生地收回內心對他的渴望。
  是他的結婚請柬,下個月的三號。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雖然早已知道,但——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真的要結婚了,要成為別人的丈夫,我竟然舍不得,心理準備了這麽久,我還是舍不得。
  沈放小心地看著我:“你會來吧?我希望你來。”
  我霍地抬頭看他,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他不會這麽殘忍吧,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成為別人的新郎。
  沈放笑了,笑得苦澀:“我希望你來,那樣我還有一個希望,我希望你會在最後一刻——”
  我搖頭:“如果你是這樣想,我希望你不要結這個婚了,你隻會害人害己——”
  沈放突然一把抱住了我,把我抱得緊緊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我忍住想擁緊他的衝動一動不動,過了許久,他終於鬆開我,眼神暗淡:“愛過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他用了愛過,那麽已經不愛了,或者是決定不愛了,我的心竟如針紮般疼,我看著他,已淚眼迷蒙。
  沈放小心地替我抹去眼淚,看著我:“你也不要後悔,好不好?雖然我做過很多傷害你的事情,但是我們相愛的事,你不要後悔。”
  我的淚越抹越多,我再也不能待下去了,我怕我忍不住會撲入他的懷中,我手上的戒指請柬都提醒我:我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說了聲再見,不再看他,轉身飛奔離去……

  42
  我飛快地奔進屋,再也不敢回頭。
  Trina見我進來,笑著迎了上來:“江,剛才你的朋友來找你,他給我看了你們的照片,所以我讓他在你房裏等,後來他說到外麵等你,你們見麵了嗎?”
  我胡亂地點點頭,實在沒有力氣跟她解釋,她一點也沒有發現我的異樣,仍然喋喋不休:“真是個可愛的人,雷有對手了,江,給他一個機會吧。”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她一直覺得我配不上雷,和沈放才認識多久,就開始全線倒戈,沈放到底給她灌什麽迷湯?
  Trina微笑著不說話,推著我往房間走去。Trina替我輕輕地推開門,我立刻呆住了。
  桌上的花瓶中插著很大一束玫瑰花,鮮紅的那種,熱辣辣的,讓人看著眼暈。花的不遠處是精致的四菜一湯:野山椒炒牛肉、辣子雞、剁椒魚頭、上湯大白菜、酸辣湯,菜做得很精致,明顯帶著蘭姨的印記,我不喜歡吃皮蛋所以上湯裏是沒有皮蛋的,酸辣湯裏我喜歡的金針菇也放得多多的。
  我轉向trina,眼中帶著詢問。Trina連忙擺手:“不是我,是你的朋友,他把材料都帶來了,說想給你一個驚喜。他做菜的樣子很帥。”說完衝我眨眨眼睛:“給那個人一個機會吧,他不但有一雙靈巧的手,還有一顆愛你的心。”
  Trina指指玫瑰花:“好象有給你的留言。”
  我果然在花裏找到了一張卡片,米色、玫瑰花的底紋,淡淡的香味,很熟悉的味道,是——一生之水。花上還有一根細細的項鏈,上麵吊著那個紅色的口哨,我把它留在了沈園。
  我打開了卡片,幾行小字:
  你的眼淚
  我的悔
  我
  還能是你的一生之水嗎
  我的手裏死死地攥著口哨,緊緊地,幾乎弄痛了我的掌心,我愣了許久,幾乎不能思考,trina 小聲問我“江,你怎麽了?”我這才回過神來。我發瘋似地往外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不能讓他離開,不能讓他這樣離開。
  屋外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他走了,真的走了?我拚命地吹著口哨,一次又一次,吹得樓上的住戶都探出頭來張望,我不顧一切,隻是吹著口哨,上一次他也是過了好久才來,這一次,他也會回來吧?
  我吹了好久,直吹得嘴唇發麻,手腳冰涼,他還是沒有出現,他真的不回來了。
  我懊悔得恨不得死掉,幹嘛要逞強呢,告訴他自己仍然想念他有這麽難嗎,原諒他真的不可以嗎?明明仍然在愛,為什麽要這麽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我衝回房間打沈放的手機,竟然關機,他在搞什麽鬼?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撥這個號碼,卻總是關機,會不會換了電話?我連忙給魏冉打電話,她懶洋洋的:“怎麽了,見到沈放了?和好了?”
  “他的電話號碼換了嗎?你有沒有他新的好嗎?”
  “他的電話一直沒變,怎麽,你們吵架了嗎?”
  我無語,不是吵架,卻比吵架更傷感情,他放棄我了吧?
  “他不是說很有信心你們一起回來的嗎?你到底是怎麽了,別的人做了再對不起你的事你都可以輕易原諒,為什麽你就不能從心底原諒他呢?”
  因為他是沈放,所以不能原諒。我還不明白嗎,因為愛他,所以眼睛裏揉不得一點沙子,但是現在——我真的要失去他了。我覺得自己要瘋了,我得讓自己鎮定下來,我與魏冉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仔細思索沈放可能去哪些地方。
  靜下心來後我發現其實找他很容易,查明天航班旅客名單就可以知道他的班機,去機場等他就可以了。我定下心來,準備給航空公司打電話,電話卻突然響了。
  是雷諾,他還在加班,提醒我晚上不要忘了吃藥,我有些咳嗽,他替我買了藥我卻經常忘了吃,所以他總是按時提醒我。
  我掛上了電話,遲遲沒有動,那個電話我想我不會打了。是我自己把事情搞複雜的,他有了她,我亦有了他,除非我想寧馨經曆我一樣的傷害,除非我想雷諾再經曆一次背叛,我做不到,我不可以。
  很多事情不是隻要有愛就可以的,做錯了,你就要承擔後果,哪怕是懲罰。
  我沒有打電話,依舊籌備和雷諾的婚禮,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我選擇的是個平靜的港灣,是安全的可靠的,隻是為什麽我仍然痛苦得要死掉?
  雖然即將舉行婚禮,但我沒有一點喜氣,臉上在笑,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氣,雷諾一定察覺到了,他對我更加體貼,但我卻更難受,終於,雷諾忍不住了:“璃璃,你愛我嗎?”
  我看著他,有點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雷諾點點頭:“我明白了。我呢,其實對婚姻沒有太多的要求,隻要有個家就好。我在感情上受過傷害,所以不太相信愛情,這些年我寂寞得有些怕了,想要個人陪,你讓我覺得舒服、親切,是個很好的生活伴侶,但——不是愛情,所以——你的心是自由的,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我看著他,他的臉上帶著肯定的表情,我緊緊地擁抱他:“謝謝你,謝謝你,我真的好喜歡你。”
  雷諾也緊緊地抱住我,我們從來沒有這麽親近過,如果沒有沈放,我真的會和他一生相守吧?
  會不會太遲?我的手上緊緊地攥著機票,我有些遲疑:是直接到婚禮上搶新郎還是默默地看著他成為別人的老公?
  魏冉給我打過電話,說他在機場待了一夜,終於死心了,後天就是他的婚禮,他再也不會回頭了。
  我該怎麽辦?我甩甩頭,上了飛機,管他呢,車到山前必有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

  43
  我有夠黴的。
  我遇上了法國機場工人大罷工,被整整困了一天。我待在機場一步也不敢離開,怕錯過了航班,沒敢給沈放打電話,我試著給魏冉打,卻總是聯係不上,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運?
  我終於還是坐上了飛機,但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比原計劃晚了一天,好象什麽都晚了。已經晚上六點多了,就算一切順利我也要八點以後才能到酒店,按照中國人的慣例,這時候婚禮差不多結束了,我要去鬧場好象也已經遲了。
  其實也就是心裏這麽想想,我不會真的去搶新郎的,我知道被人悔婚是什麽樣的感覺,己不欲勿施於人,寧馨,我知道她對沈放的感情——決不會比我少,要我再次扼殺她的愛情,她的希望,我實在做不出來。而且,這次的婚禮與我那次的不同,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一定有很多記者在場吧,一點小事也會弄得滿城風雨,更何況是悔婚,除非我想看著兩家反目,我想看著寧馨死,否則搶婚隻不過是想想而已。其實也就是想想罷了,我哪有那種勇氣,我要感謝這場大罷工,它讓我不必做艱苦的選擇,雖然必是同一個答案,但過程太痛苦。我本有機會在他結婚前與他告別, 現在沒有了,是好事情,我不必考驗他,也不用折磨自己。如果真的他選擇我,勢必選擇了一條艱難的路來走,他為我做了很多,離開他,遠遠地離開也許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的一件事,也是最對的一件事。
  不過雖然這麽想,但是心根本不聽話,上了出租車,我聽到自己說“去丁香別墅”,是請柬上寫著的婚禮地點,我終究拗不過自己的心。隻是悄悄地去看看,看一眼就好,我這樣告訴自己。
  我到丁香別墅的時間正好是八點半,我先去旁邊的酒店訂了個房間,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我的臉色有些蒼白,我略微搽了點口紅,讓我的臉看上去有點血色,萬一碰到熟人我不想被誤認為是棄婦。雖然我也有錯,但在沈放麵前我希望自己依然美麗,放棄我是他的損失,讓他後悔去吧。我其實是蠻自私的一個人,到現在還希望他為我寂寞一生,真是最毒婦人心。
  丁香別墅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居家別墅,是一家經營燕鮑翅的高級飯店,由一家舊式別墅改建,因為花園裏種植著丁香所以得名。這裏的菜味道很一般,沈放以前帶我來過一次,飯後結賬讓我的嘴巴張大了就沒合上過,太斬人了,一頓飯吃掉我半年的工資,讓我們這些窮人怎麽活?不過房子本身很漂亮,裝修得極有個性,服務也是一流的,可惜廚師真是不敢恭維。
  我在批評廚師的時候,記得沈放對我說:“如果菜再做得好,你來的次數不就更多了,錢也就更不夠了,老板為你著想你還不領情。”我正在思索他的話,他拍拍我的腦袋:“有時候太完美也不一定好,有點缺憾才更真實,更長久。”現在想來還真是有點道理,在感情上我是不是過分追求完美了,愛情,有過再大的傷害也還是愛情,以後不再傷害就是了,何苦把整個愛情都拋棄了,我是個傻瓜,最傻的傻瓜,我到現在才明白,已經太遲了。
  丁香別墅的廳並不是很大,我以為會是一個很盛大的婚禮,想不到來的人並不多,隻不過幾十個人。是西式的婚禮,自助餐,旁邊還有樂隊,可以跳舞。
  沒有人注意到我,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做有獎問答,主持人我聽聲音竟是葉晨,我真是佩服他的勇氣,寧馨的婚禮,他還做主持,他太強了!我什麽時候才能修煉到他的境界?
  第一題很簡單,問新郎最喜歡吃什麽菜,有四個答案:土豆、白菜、牛排、豆腐,獎品是價值1000元的藍天點心券,還是很有誘惑力的。我悄悄地站在眾人身後,不敢顛起腳往裏看,隻能聽聲音。最先答的是個男生,很大聲:“豆腐。”大家哄堂大笑,葉晨笑著說:“錯”,又有人答土豆、白菜、牛排的,但葉晨都說錯,我有些疑惑,難道此題無解?沈放最喜歡吃的是魚,這裏根本沒有答案,這不是騙人嗎?大家也開始鬧,一定要討個說法,葉晨連忙笑著說:“請新娘宣布正確答案。”
  一個熟悉的聲音笑著說:“他最喜歡吃的是土豆燒白菜。”
  “切!”大家一陣噓聲,旋即又都忍不住笑了,誰知道新郎會喜歡吃這麽土的菜,虧他還是本市手藝最好的西點師傅。
  是呀,新郎根本不是沈放,而是張揚,那個熟悉的聲音我決不會聽錯,是我最好的朋友——魏冉。我還是怕自己聽錯,睜大了眼睛往裏看,可不是,穿著紅色禮服的可不正是魏冉?她一點也不知道羞澀為何物,咧著嘴笑得比誰都開懷,旁邊的新郎當然是張揚,有點羞澀,卻抑不住滿麵春色。
  這是怎麽回事?明明給我的請柬上寫著寧馨和沈放,難道是集體婚禮?不象嗬,中央隻有一對新人,我並沒有看到寧馨和沈放,到底是怎麽回事?而且魏冉根本沒有告訴我她要結婚,如果這是沈放的花招,那魏冉絕對是共犯,我看著中央笑顏如花的魏冉,恨不得把她拖出來打一頓,太令我傷心了,她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我在人群中搜尋,果然看到了沈放,站在前沿,跟著大家一起起哄,但——落寞,難以掩飾的落寞。間歇他回朝門口張望,越來越失望,是在等我吧,我越來越肯定。
  我光顧著注意著沈放,都沒有發現有獎問答已接近尾聲,葉晨大聲宣布是最後一個題目,也是今天的大獎,藍天一年的免費點心。啊,我有興趣——我開始認真聽題目。題目很簡單,新郎最喜歡新娘什麽,新娘最喜歡新郎什麽?對我來說這道題目太簡單了,但早有人搶在我的前麵,什麽眼睛、鼻子、嘴巴,完全不知所雲。葉晨問了好幾聲“還有沒有人知道,如果沒有這大獎就歸我了。”
  這怎麽可以!我連忙大聲叫:“我知道,我知道。”
  所有的人都回頭看我,包括新郎新娘,魏冉看見我的瞬間一點都沒有吃驚,仿佛她老早就知道我會回來,這讓我很生氣,我總是逃不出她的算計。
  葉晨微笑著看我:“那請這位小姐說答案吧。”
  “新郎喜歡的是新娘的心,新娘喜歡的是新郎的手。”
  人群中一片訝異聲,誰也不知道張楊這麽老土,答案會是新娘美麗的心靈,至於新娘,絕對是個現實主義者,當然喜歡那雙會做美味點心的巧手,還能是什麽呢?大獎是我的了,哈哈!
  我未及得意,沈放已站在我麵前,板著一張臉,渾身透著冷氣,能凍死人的那一種。圍觀的人已被張楊帶著去樓上鬧新房,隻剩下我和沈放。我注意到魏冉我緊了拳頭給了沈放一個鼓勵的笑容,我明白她的意思,叫他不要輕易原諒我。
  既然我中計回來了,就表示我還是舍不得他,可以借這個機會給我點教訓,他以前一定受夠我了吧?不過這個玩笑太過分,我想起我在巴黎機場的那一夜,我緊張得連廁所都不敢上,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那種倉皇、失落、茫然,我也不可以輕易原諒他們。
  沈放冷著一張臉,不說話,我討好地笑笑:“原來今天是魏冉結婚。”
  沈放冷哼了一聲,還是不說話。有些過分了,我已經先低頭了,怎麽著也該順著台階下呀,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他們很般配。”
  沈放瞥了我一眼:“一個人來的?你的那位雷先生呢,沒有陪你一起來?”
  明明知道,還要挖苦我,太過分了,不教訓不行:“來了,在酒店,我想這種場合我一個人來就好。”
  沈放的嘴張得很大,目瞪口呆,指著我,手有些發抖:“你不是,你不是——”
  想跟我鬥,門都沒有,我笑得很甜蜜:“對不起,我還是趕在你前麵結婚了,就讓我自私一次,最後一次。”我伸出手給他看手上的戒指。
  沈放死死地盯著我,終於轉身離去,但旋即他轉了回來,我伸出的手來不及收回,已被他緊緊抓住,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你找到它了?”他看著我手上的戒指。
  “你也真是的,把戒指放在玫瑰花裏,要是我沒看就把話扔了你怎麽辦?這麽貴重的東西,一點也不知道珍惜。”
  “我知道那些花你一定舍不得扔。”
  還真被他猜中了,我就是舍不得扔那些玫瑰,準備製成幹花時發現了那枚戒指,並且一直帶在身上。
  沈放緊緊地抱住我:“你這個小東西,怎麽一點都不肯吃虧呢?就讓我再得意一會兒又怎麽樣呢?真是個壞東西,折磨了我這麽久,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
  我也緊緊地抱住他,輕聲地但卻是清晰的:“對不起。還有我愛你,我不能把你讓給任何人。”
  我被擁得更緊了,在這個熟悉的懷抱裏,我感到滿足。
  我們曾走過很多彎路,有過誤解,也相互折磨,但現在——我有信心和這個男人相攜一生,我們都已是對方的一生之水,有誰看過人離了水還能活的呢?
  我愛一生之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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