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相隨:深愛

(2008-12-31 13:44:42) 下一個

  楔子  
  我出生於一個暴發戶家庭,生活平淡如水。
  我和所有的大四學生一樣麵臨著工作和繼續深造的抉擇,然而,我的父母已為我選擇了後者。隻要雅思能通過6.5分,我就能前往澳洲,開始我全新的留學生涯。
  然而,在一個初冬的傍晚,這一切被打破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晚上,飯後我抱著書獨自走在通往圖書館的校道上。
  突然,一位衣著整潔的年輕婦人迎麵而來,攔截了我的去路。她的身後還跟著一位表情嚴肅的中年男子。
  “請問您是蘇淩君小姐嗎?”婦人看著我的臉,急促地問道。
  “嗯。”情況來得突然,我隻能順著本能做出反應。
  婦人露出一臉憂傷的表情,伸手搖晃著我的手臂,激動地說:“蘇小姐,蘇小姐...請您一定要救一救我們的小少爺啊!”
  “你們是誰啊?”我一臉惘然地看著這位眼前的婦人。
  後麵的那位黑衣男子,上前扶著眼前的婦人,“清姨,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婦人放開了我,平靜了一下心情,“能隨我們坐下來談一下嗎?”
  在擔心和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之後,我隨著他們走入了校道旁的一家西餐廳,走上了一條背離我原本計劃的人生路。
  他們是來自京城,來這裏的目的是讓我救一位患病的孩子。
  因為,我是這孩子的母親。

  往事  
  我是一個活潑的孩子,從小便是。
  這是我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傳統家庭中,仍然得到父母疼愛的原因。
  我還有一個弟弟,小我五歲,名叫蘇淩子。我取名君,弟弟取名子。君子,寓意行事似君子,莫要做小人。這是父親對我們為人的寄望。然而,我弟弟卻不甚喜歡這名字,他不止一次向我抱怨,淩子像個女孩名。
  在幼年的生活裏,雖然弟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依然無損我快樂的成長。
  我一直都很快樂,不知道挫折悲傷為何物,直到那一年的暑假...
  那一年我十四歲,隨著父親來到繁華盛世的上海。
  父親去上海是為了參加一個展會,本來母親要帶著我和弟弟回鄉下的娘家避暑。在我的堅持下,幸運地得到了與父親同行的機會。然而,卻是母親日後無數次傷心與後悔的根源。
  到了上海,父親專門為我請一位導遊,帶著遊覽如夢般繁華的上海灘。
  堪稱“萬國建築博覽”的外灘建築群,敬仰已久的東方明珠,古色古香的老城隍廟,以傳統特色行業為主流的上海老街等,一切一切都令我這個懵懂的少女,大開眼界,樂而忘返。
  在為期三天的展會結束後,展會主辦方在一艘遊輪上舉辦晚宴。作為參展單位之一的父親自然在受邀的行列。
  那天晚上,父親帶上了我。
  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盛會,令我感到眼前一亮。華麗的水晶燈下,站著身穿高貴晚禮服的淑女,彬彬有禮的紳士,他們或是舉著酒杯談笑風生,或是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在他們的相映下,我感到了一絲拘束,生怕做出一些失禮的事情。
  於是,我離開會場,站在船艙外,觀賞上海的夜景。船是停靠在黃浦江邊,可以看到高聳入雲的東方明珠,還有與之呼應的八十八層的金茂大廈,迎麵而來的是柔和的江風,勾起的是陶醉意境。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我沿著原路回到會場,卻找不著父親。與我們同來曉麗姐告訴我,父親到了三層的茗香廳約見一位重要的客人。於是,我乘電梯來到了三層。
  沿著走廊,抬著頭,尋找茗香廳。在我走過了約三四個房門以後,見到了茗香間的門號。
  茗香廳和茗香間應該差不多吧,我心裏想。
  輕輕地敲了敲房門,發現門是虛掩著的。我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迎麵看到的是偌大客廳,廳裏的擺設很簡單。卻在昏暗的燈光照影下,顯得古色古香。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正當我想轉身離去的時候。聽見“啪”一聲,關門的聲音。
  一位穿著黑色禮服的俊朗少年,半睜著眼,手揉著頭,正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
  我聞到一陣濃烈的酒精味。
  就在我快步越過他,走到門前時,他猛地一拉住我的手臂。我不受力,一個踉蹌,整個人跌倒在白色的地毯上。而他,也順勢整個人壓在我的身上...
  對於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就不是記得很清楚了,隱約記得整個過程,我隻是不斷地在掙紮和叫喊。隨著時間的推移,掙紮逐漸停止了,卻一直不斷地在叫喊,將所有的驚恐,悲傷,憤怒都宣泄在叫聲中...
  而我能唯一能聽到的回音,隻有耳邊響起的,夾雜著醉意的一個名字,“素蘅,...素蘅。”
  當房門再次被打開時,我整個人卷縮在牆邊。抬起頭,看見父親衝了進來,後麵還跟著幾個人。我滿臉淚痕地伏在父親懷裏,看不清父親的臉上表情,張了張嘴,卻喉嚨嘶啞,已經一個聲音都發不出...
  再後來發生的事情,我也不是記得很清楚。
  好像我回到了家,整天躲在房間裏,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吃飯。母親一見我,就紅著眼。開學了,我也沒有去上課。
  直到有一天外婆來看我,我才開始有點記憶。她粗糙的手摸上我的臉,淚水布滿在她蒼老的麵上,“妹妹啊,你總不能這樣下去啊。”說完,摟著我抽泣。不知怎麽的,我頭靠在外婆的肩膀上,也哭了起來。我哭得很用力,仿佛要把以前受過的所有委屈都哭出來。
  可在我哭過之後,我開始上學了。
  邁入熟悉的校園,見到了久違的同學和老師,開始恢複昔日的生活。正當憂傷在我母親的臉上逐漸消失時,情況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在我正常上學三個月後的一個寒冬的下午,天陰沉沉的,下著綿綿的細雨。
  我們在室內上體育課,我跟著前麵的同學一步一步的跑著,突然失去知覺,暈倒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
  旁邊站著一位我在班上要好的同學,還有我的班主任。她們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一樣,我感到很不自在。
  “你父母正在和醫生談話,一會就過來。”班主任開口說到。
  “哦”。我應了一聲,手拉了一拉蓋在身上的被子。
  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一會兒,我父母回來了。母親眼紅紅的走在前頭,肯定是剛剛哭過。父親跟在身後,沉著臉。母親坐在我的床邊,一言不發。父親再三道謝老師和同學後,送她們離開。
  “怎麽啦?”我坐起來問道。
  “沒,沒事啊...”母親一句話都沒說完,就開始抹眼淚了。
  父親看著母親說,“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
  之後,我們經曆了一次漫長的談話,其實整個談話內容用寥寥幾句就可以概括。
  大概的意思是,我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身體虛弱,如果不要這個孩子的的話,會有生命危險。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生下來。
  於是,我又開始整天坐在自己的房間,不怎麽說話,也不怎麽吃飯。家裏也靜得出奇,除了偶爾會聽到父母爭執的聲音。還有我可憐的弟弟,每天下課後都會跑來我的房間寫作業,一直守著我。
  在我懷孕八個月後的一個深夜,腹部突然絞痛得厲害。
  到達醫院的時候,我發現有很多鮮紅的血液從下體流了出來。我緊緊的抓著母親的手,口裏反複的叫喊著,“媽媽,媽媽...”。我被送進了手術室,之後我就沒有印象了。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是一個明媚的下午。我不是很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其實自從聽到懷孕的那一刻,我對時間的流逝已經沒有什麽概念了。
  “你醒了?”母親拿著一束鮮花,推門進來,看著我睜開眼睛,驚喜地問道。
  “嗯。”我轉了轉頭,看著窗外的藍天。
  父親在接到母親的電話後,也趕來了醫院。
  之後,我們又經曆了一次漫長的談話,其實整個談話內容也是用寥寥幾句就可以概括。
  孩子沒有了,因為難產。我能撿回性命已經很不錯了。
  我忘了自己有沒有流淚,也忘了自己是怎樣度過在醫院的那段時間。
  事實上,我喪失了那段日子的一大部分記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到了後來,我翻看一本醫科書籍,我患的可能是選擇性失憶,個人在受到外界的刺激或心理受到極大的傷害時,會對於某段時期發生的事情,選擇性地記得一些,而遺忘某些。
  在我出院以後,我們全家搬到了現在所居住的那座海濱城市,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意亂  
  在清幽的燈光下,那個叫清姨的婦人,繼續著她的敘述。
  孩子患的是慢粒性白細胞血病,是上個月檢查出來的。處於患病初期,通過造血幹細胞(骨髓)移植可以痊愈機率很大。為此,他們找遍了國內外的骨髓庫,然而,至今仍沒找到相配對的骨髓...
  骨髓,我想起了兩周前父親急召我回家,帶領我們全家人去報名獻骨髓。在抽取血樣時,父親向我和弟弟解釋,現在獻骨髓就等於獻血,很簡單的,我們要為社會貢獻自己的一點愛心。我聽了,嘀咕:“想不到爸爸有那麽高尚的情操啊?”弟弟趕緊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蘇小姐,請你幫幫我們的小少爺吧?”清姨激動地抓住我擱桌麵的手。
  “他是你的孩子啊。他很討人喜歡的,我們都很喜歡他,你也會很喜歡他的。我求求你了...”
  我腦裏一片混亂,可我怎麽會有孩子?
  “如果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去檢驗血樣。”在紊亂的思緒中,我隻能理出這麽一句話。
  “已經驗過了,你的HLA(人類白細胞抗原)與小少爺並不配對。”
  “既然如此,我想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不是的,”她用力的握緊我的手,“醫生說,同血緣兄弟姐妹的話,骨髓匹配的機率也是很大的。”
  “這是什麽意思?”抽回了雙手,我實在弄不明白,同血緣的兄弟姐妹?
  她抬頭看著我的雙眼,“就是說,如果小少爺有個親生的弟弟或妹妹的話,他就有機會好起來。”
  我終於明白了,明白了他們已知我骨髓不匹配的情況下,仍要來找我。
  我想這時我的臉色一定很不好看。
  “求求你了,這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你是孩子的媽媽,你不能不管啊...”說著說著,她忽然站了起來,走到我的椅邊跪下,眼乏淚光“我求求你了...”
  我吃一驚,連忙站了起來。周圍的人也紛紛向這邊投來了目光。
  一直坐著她身邊,默不作聲的男人走了過來,扶起清姨,“不要逼她,讓她好好想一下...”
  此情此景,我實在不想久留。抱起桌上的書,匆忙的離開了餐廳。
  在離開以後,我並沒有去圖書館,而是返回了宿舍。
  一夜無眠。有些事情,我是必須要當麵向父親求證的。
  第二天,我回家了。
  我的家位於這座海濱城市的高尚住宅區,頂層二十七樓,足以俯瞰這個城市美麗的夜景。
  鑰匙開門,見到了一臉驚訝的弟弟。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在學校複習雅思嗎?是不是真得很想我才回來的?”弟弟自我進門以後就追著我,沒完沒了。
  我沒怎麽搭理他,俯身換拖鞋,“爸爸媽媽呢?”
  “媽媽去做頭發,去了很久,應該差不多回來了。爸爸在樓上的書房。”
  “你今晚就有口福了,耿叔五十大壽,在碧翠居設宴。你知道嗎?那裏魚翅可真的是由手指頭那麽粗的。”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弟弟在學校可是一位受盡萬千少女愛戴的男生,在我麵前卻像一個嘮叨的太太。
  “行了,行了。”我連忙擺脫他,急步上樓。
  敲了敲門,還沒有得到回應,便推門而入了。
  父親坐在書桌前,低頭翻閱文件。
  書房和整個房子的裝飾格調一樣,富麗堂皇。書架擺設的是父親從不同地方收集回來的書籍,其中最為珍貴的一套是用純金澆鑄<<毛澤東詩詞手跡>>。事實上,父親很少翻閱這些書籍,更多的時候這些書籍隻是充當一個擺設的角色。
  從我有記憶開始,父親已經有了藏書這個愛好。父親出身於一個貧困的家庭,作為家中的長子,很早就輟學,負起養家的重擔。當過修車的學徒,碼頭的搬運工,飯館的服務員...,過著用他的話來形容,我無法想象的底層生活。
  成年以後,碰上了國家物價上漲,經濟高速發展的時期,靠販賣白糖,一夜暴富。
  有時候我會想,可能是內心的空虛,又或者是底氣的不足,父親需要用一些東西向世人證明他的學識,而擺設在這裏的書就成為了最好的工具。
  “怎麽回來了?”父親抬起頭問我。
  “昨晚有個清姨的人來學校找我?”
  “她找你幹什麽?”
  “她說我有個孩子,孩子患了白血病,需要我去拯救。”單刀直入,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這件事已經折磨了我一個晚上。
  陽光從窗戶射入,父親背對著陽光,我看不清他臉部的表情。
  “這是不是真的?”
  父親站了起來,室內一片沉寂。
  “是真的,她說的是真的。”
  “怎麽會?當年你們不是告訴我,孩子夭折了嗎?”我已經鎮壓不住內心的激動。
  父親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是騙你的,孩子是很虛弱,可還活著。我讓孩子給那戶人家給抱走了。”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我的聲音逐漸地低沉下去,雙手抱著頭部,慢慢端下身子。
  父親彎腰擁著我的雙肩,一言不發。
  我突然抬起頭,含淚看著父親,“那我該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父親也看著我,“我也不知道啊,妹妹,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腦子空白了多久,我站了起來,用手擦了擦幹枯的淚痕。
  清了清嗓子,“我想去看一下那孩子。覺得好嗎?”
  父親想了一會,“也好。”
  不知道什麽時候,母親已經站在了門口。等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衝了進來。
  “不行,見他幹什麽?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忙了。”她氣衝衝地對我說,與平時嫻雅的樣子相差甚遠。
  “不是的,他們說還有方法的。”
  “那是什麽鬼方法?別聽他們胡說。”母親的聲音裏盡是恨意。
  我不作聲,淚水又不爭氣的從眼裏流出。
  看著我這樣子,母親也開始了抽泣,“妹妹啊,我不能讓你再趟過這趟的渾水。你還要出國,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啊。何必去管這些力不能及的事情?”
  她轉向父親,“你到底說句話啊?”
  “這麽重要的事情,還是讓她自己想吧。”
  “想什麽?她能想出什麽?難道真得讓她去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嗎?那還要懷幾個孩子才行?可能還沒生出來,那孩子就不行了。”
  “夠了,不要再說了。”知道母親是為我好,可這話實在令人太難接受了。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跑回到自己房間。
  晚上,我們還是按照原來計劃去了耿叔的壽宴。
  在車上,父母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也表現得格外安靜,隻有弟弟最為活躍。
  “好像今晚是去賀耿叔的五十大壽啊,你們怎麽像是去赴鴻門宴一樣。”見到自己說了這麽多,沒有一個人回應他,說了一句負氣的話。
  我莞爾一笑,看著窗外迅速流動的霓虹彩燈。

  心的方向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許多。
  我想到了自己以後的生活。
  上高中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出國的打算。一直以來都為出國作準備,瀏覽國外大學的網頁,借閱描寫外國風俗人情的書籍,上Skype結識世界各地的友人,在大學裏加入留學交流協會。最後選定了位於美麗海港,擁有怡人氣候的悉尼大學。父母也有等弟弟上完了大學,我安定了下來,全家搬到那裏定居的打算。生活在萬裏無雲的藍天底下,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
  爾後,我想到了我的母親。
  其實在很多不眠的夜裏,我都想起我的母親。
  母親是一個傳統的家庭婦女。年紀輕輕就不顧家裏的反對,嫁給了當時還一盤如洗的父親。自我出生以後,便在家相夫教子,生活過得一帆風順。相信我的那次事件是我印象中,她受到得最大傷害。在她日後無數次背著我傷心流淚的表現便可得知。從那次以後,她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夜裏都會起來看一次我,一直持續到我離家上大學
  我還想到了我那素未謀麵的孩子。
  不知道那孩子長得像不像我,是不是和我小時候一樣愛看動畫片,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吃甜食,不知道一直以來,他過著怎樣的日子...
  想著想著,可能由於前天晚的徹夜不眠,或者這兩天的過於疲累,我漸漸沉入夢鄉。
  早晨醒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發現家裏空無一人,才想起今天是周一。
  我撥了個電話給父親,接通了。
  “我想明天去一趟北京。”
  那邊沉默了一陣,“好吧,我幫你安排一下。”
  自從在父親口中確認了孩子存在的時候,我心裏已經有了決定。一個毫不相幹的孩子,我都不至於置之不理,何況那還是我的孩子。
  下午,母親開車帶我到廟裏燒香。
  每逢初一,十五,或者是一些重要的日子,母親都愛來這裏燒香拜佛。我知道她並不篤信這些東西,隻是來這裏訴說心願罷了。在拜完以後,母親還讓我求了一支簽。
  是三十一簽—中平簽。簽曰:百般主意不由人,順其自然終方成,爾不見那長流水,隨彎就曲流不盡。
  拿去給駐廟的老者解說,解曰:天命難違,前生注定,莫失機緣,方保平安。
  回去的路上,是我開的車。
  母親坐在旁邊,突然開口說,“我還是給你買多兩件羽絨服吧,悉尼那邊冬天很冷的。”
  “不用了,那邊的冬天和這裏差不多,不會太冷。”
  回到家裏,一切都很平靜。
  父親大約是十一點才回來。半夜,在他們的房間裏傳來了意料之中的爭吵聲。
  而我則在自己的房裏,慢慢地收拾著去北京的行裝。
  第二天起來,在餐廳看見了眼裏布滿血絲的母親在準備早餐,還有捧著牛奶翻看報紙的父親。
  弟弟出門上學以後,我們坐車來到了機場,母親也跟著來了。
  從早上開始,她就沒有主動和我說過話,我知道她心裏埋怨我。
  飛機抵達機場是在中午,我們下榻在東方君悅酒店。
  父母帶著我和弟弟去過很多的地方,雲南、哈爾濱、新加坡、東京、馬爾代夫...
  可從來沒去過北京,有時候我也會納悶,為什麽從不帶我們遊曆這個曆史悠久,國家政治、文化凝聚的中心。現在,我仿佛可以理解了,他們可能是下意識的想讓我遠離一些人或事。
  我覺得自己不會喜歡這座城市。因為,第一,寒冷。一下飛機就已經感覺得到,寒氣圍繞著四周,實在與南方溫和的暖冬大相徑庭。第二,堵車。不知道為什麽北京會有那麽多環的路,一環,二環,三環...而且好像在每一環上,都有很多在等待前進的汽車。
  出租車上,我問父親,“為什麽北京會有那麽多環的路,好像沒完沒了的?”
  前麵的司機聽了,忍俊不禁。
  很小的時候,我就有很多奇怪的問題。記得有一次,我們開車去旅遊,路過一個叫六角村的村莊。那時,我也問了父親,為什麽六角村要叫六角村呢?叫三角村不可以嗎?
  從小到大,父母已經習慣了這些無聊的問題,不會做出任何的回應。
  中午,和我們共進午餐的是馨慧姐姐。
  馨慧姐姐以前住在我們家隔壁,比我大六歲,從小看著我長大。在我們搬離了以後,一直都與我保持著聯係。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樣,在我上大學以後,她還去我學校看過我。當然,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她也知道。馨慧姐姐是在京城讀的大學,畢業以後跟隨著她的男友留這裏定居,現在就職於一家有名的律師事務所。
  她知道我們為何而來,可能是父親在電話裏已經和她說過。
  見麵的時候,我們都顯得非常高興。
  “你又胖了,不知說去減肥嗎?”她指了一指我的小臉蛋。
  “堅持不住啊。”我假裝無奈地說道。
  一言一語的,整頓飯的氣氛都顯得很活躍。母親偶爾也會插上一兩句,詢問馨慧姐姐父母的近況。隻有父親很少說話,心事重重的樣子。
  午飯後,馨慧姐趕回了律師樓,而我們回房休息。
  晚上,我們去了全聚德。味道一般,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
  回到酒店的大堂,一位在沙發坐著的男子抬頭看見我們,站了起來,朝我們點了點頭。父親讓我自己先回房間。
  回到房間,百無聊賴,打了個電話給弟弟。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子?留下一張紙條就走了。”一聽見我的聲音,弟弟憤怒的問道。
  “用得著那麽激動嗎?”聽見他的怒意,我反而感到一絲快意。
  “你們一句話都不說就跑到北京玩去了,知道我今晚吃得是什麽嗎?康師傅啊,還是過了期不辣的康師傅啊。”越說越激動,像欠了他很多錢的樣子。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犯得著這樣子嗎?你以前不是自己很厲害的嗎?就算在沙漠裏也能把沙煮成飯來吃嗎?”
  “好了,不說了。你們到底去北京幹什麽啊?”弟弟正經了起來,“什麽時候回來?”
  “我也不是很清楚。”沒有欺騙,我實在也不知道。
  “姐姐,到底是怎麽啦?”弟弟隻有在特別高興或者擔心的情況下才會喊我姐姐。
  我心裏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悵,“沒什麽,等一會媽媽回來。我再讓她打給你。”
  說完就掛了。弟弟已經十七歲了,對周圍的人或事發生的變化不會毫無知覺。所以,我不想影響他,不希望影響身邊的人。如果這是我命中注定要遭受的,那麽就讓我一個人去承擔。
  洗完澡後,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父母的歸來。
  在我握著遙控器,不斷的轉換頻道的時候,母親敲門進來了。
  “明天早上早點起來,還有打扮得漂亮一點。”一邊說,一邊打開衣櫃,翻弄著我帶來的衣服。母親是一個不記恨的人,尤其是對我和弟弟。
  聽見她這麽說,我明白了,“好啊,這件怎麽樣?”我也走到衣櫃前,拿起一件黑色羅馬式的連衣裙,寬鬆的線條、傘狀蓬鬆的剪裁。
  “還好,我上次和你一塊買的那件淺粉色的花旎外套帶來了嗎?”
  “帶了,不過這樣的配搭會不會顯得很幼稚?我想要變得成熟一點的。”平常我都是這樣和母親討論穿衣之道的。
  母親搖搖頭,“本來就是年輕嘛,打扮得那麽老相有什麽好?”
  心裏燃起了對明天的期盼。

  子善  
  我的孩子叫子善,是母親告訴我的。
  早晨我很起來了,站在鏡子前換好幾套衣服,企圖演繹一身母親的裝束。
  以前的我,對婚姻是沒有憧憬的,更不用說孩子。麵對突如其來的一切,我經常會盯著鏡子,希望能從鏡子裏看出自己的一點變化。然而,卻沒有。
  最後我選定了一條淺黃色維多利亞複古風格的襯衫,配上一條黑色的百褶短裙。一開始想把自己打扮得顯老一點,可是一照鏡子就否定了,完全不是我的風格。長長的卷發被我盤了起來,用黑色的發夾穩固,最後係上一條淺黃色綢帶。看來還是平時亮麗的裝扮適合我,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接受我這身的裝束。
  母親見到我的時候,微笑的向我讚許,“好看,果然是我的好孩子。”
  走出酒店大門的時候,才發現下雪了,點點的雪花落在我紅色的羽絨外套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雪,我仰望著隨風飄落的雪花,感到自己真得很渺小。
  來接我們的是一部黑色的房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雷克薩斯LS460L係列。
  司機是陪清姨來找我的那位男子,車上很安靜,我一直欣賞沿途的風景。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車子停在了近郊的一座歐洲經典風格的莊園前。
  下車看了看四周的環境,莊園被兩座延綿的雪山環繞,不遠處還有一片已經結冰的湖泊。
  背山臨水,親近自然。
  我們沿著一條卵石小路,穿過一大片布滿雪花草坪,步入莊園。
  園內種著了白皮鬆、銀杏、白玉蘭等名貴花木,可以想象得到春天來臨時,這裏呈現的一片生氣勃勃景象。
  給我們開門的是清姨,看見我們的到訪,露出了溫和的笑顏。
  “快點進來吧,夫人已經恭候多時了。”一邊說,一邊為我們引路。
  這是一座奢靡的宮殿,充滿著浪漫、奢華的歐洲古典主義貴族氣息。明亮的大廳裏,水磨大理石地板與天花板的水晶吊燈遙相呼應,部分的牆壁采用鏡麵設計,鏡子的反光折射出宮殿一般的流光溢彩。更為矚目的是地上獅子皮狀的地毯,更渲染了古典歐州的神韻。
  一位穿著深紫色絲絨長裙的貴婦,站在華麗的燈光下。她的五官非常精致,是一眼看過挑不出毛病的那種,皮膚白皙,給人一種端莊柔美的感覺。
  光看容貌,實在猜不出她的年齡。
  “已經等你們很久了,請坐吧。”她微微的笑著,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我想先看一下孩子。”我知道這樣不禮貌,可我不想再等了。
  可能沒想到我這樣的回答,她怔了一下。
  “也好,讓清姨帶你們上去吧。”
  “你們先上去吧。”父親向我和母親說道。
  “哦。”我回答。
  我和母親跟在清姨身後,踏上了旋轉的樓梯。
  “爸爸怎麽不跟我們一塊上來?難道他不好奇嗎?”
  “你爸爸每年都會來看一次這孩子。”母親低聲說道。
  原來如此,我心裏想。
  來到了三樓的一扇白色的門前,清姨輕輕的推開了門。
  他們一定很疼愛這孩子,從房間的裝飾就可以看出。
  房間使用了繽紛的色彩。天花板上繪畫著的星空、星座、星雲等宇宙景觀,使人猶如置身太空之中,漫遊在星際之間。牆上鑲嵌在形狀可愛畫框裏的照片,記錄著孩子成長的點滴。還有堆砌在牆角的一大堆玩具...
  我的心安定了下來,看來這些年來我的孩子過得很好。
  孩子靜靜地躺在一張充滿卡通色彩的兒童床上。
  可能是我們的到來驚醒了他,他睜開朦朧的眼睛。
  “你好啊。”他張了張嘴,看來是一個有教養的孩子。
  “你也好啊。”我微笑的看著他。
  “你是誰啊?”他眼睜睜的看著我。
  我是你媽媽,差點衝口而出。
  “她是喜歡你的一位姐姐,特意來看你的。”清姨連忙答道。
  姐姐?聽到這個稱呼,我皺了一下眉頭。
  “嗯。”他應了一聲。
  “你叫什麽名字?”盡管知道,還是想從他親口告訴我。
  “子善,葉子善。”他不再說話,隻是靜靜著打量著我,和我身後的母親。
  我也靜靜地看著他,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一處與我相似的地方。除了發現眼睫毛長長的,有點像我以外,其他就沒有了。說不定他爸爸的眼睫毛也很長,還是不要太自做多情了。
  說真的,對這孩子,我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隻覺得他是一個患病的可憐的孩子。
  整個過程母親都沒有說話,和我一樣,靜靜地看著這孩子。
  “他很像你小時候。”出了房門,母親對我說了這麽一句。
  聽了,得意的感覺油然而生。
  書上說,孩子就像父母的複製品,無論基因發生多少次變異,都能從孩子身上看到父母的影子。有了一件複製品的存在,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再孤單了。
  “可能他長大了就會像我了。”我是對自己這麽說的。
  清姨向我們解釋,現在孩子還在患病初期,鑒於化療對孩子的身體和精神有很大的影響,現階段還是以藥物控製為主。害怕孩子對醫院的環境不適應,所以留在家中靜養。醫生每天早上都會來為孩子診斷。
  “善善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兩歲的時候就能背一百多首唐詩了。他很有音樂天賦,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學習鋼琴,現在已經通過鋼琴五級了。”
  坐在典雅的歐式沙發上,聽著眼前這位夫人悠悠地敘說孩子的故事。
  “晚飯的時候,偶爾會為我們奏上一兩曲,實在是賞心悅目。”
  “他喜歡看卡通片嗎?”我突然冒出這一句。
  問完,我也覺得有點後悔,好像與孩子那些崇高的愛好有點不符。
  “當然,他最喜歡《多啦A夢》,還有《柯南》。”夫人眼裏露出笑意。
  多啦A夢,我想起了他床上就擺放著一個多啦A夢的布娃娃。
  我小時候也喜歡看《叮當》,那時《叮當》還沒改名為《多啦A夢》。時常幻想抽屜裏會出現一架時光機,把我帶到過去或將來的時空。
  聽見孩子有著和我童年一樣的喜好,暗暗地歡喜。
  “妹妹小時候也愛看卡通片,還會唱很多卡通片的主題曲。”母親若有所思地說。
  談起孩子,做父母的總會有很多的回憶。
  靠著洛可可風格的壁爐,品著香醇的紅茶,聆聽著孩子成長的點滴...
  大約到中午的時候,我們才離開。
  夫人和清姨送我們到莊園門口,目送我們上車。
  在回程的車上,我一直努力地回憶著所聽到的孩子的一切。
  “是一位容易相處的人。”母親淡淡地說。
  我知道她指是那位端莊的夫人。
  晚上,我躺在床上,不斷地想象。
  想像孩子的成長每一個片斷,然後像一部電影,在腦海中不斷地播放。一歲,兩歲,三歲...然後推斷出今天的他。爾後,再想像出他七歲的樣子,八歲,九歲...
  我要這個孩子健康的成長,並且在他以後成長的每一個日子裏都有我的存在。
  我告訴了父母這個決定,他們都在沉默。
  是的,他們也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一切的改變。
  最後,我提出了一個要求:親子鑒定。
  因為,我實在不想做物理學上所謂的“無用功”。
  
  夜深沉  
  鑒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消除了我最後一點疑慮。
  當天我就從酒店搬進了莊園,父母也就在當天離開了。
  本來母親想要留下陪我的,可在我的堅持下離開了。我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將來,可路是自己選的,應該由我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我住進的是一間寬闊的房子,淡雅的蘭色映襯得整個空間素雅而精致。
  房裏的擺設很簡單,能給人留下印象的隻有一張簡潔自然的床,還有一扇愛琴海風格的落地玻璃窗,配上大幅紫色的輕紗,像一幅美麗的風景畫。推開窗門是一個偌大的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觀賞到漫山遍野的雪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而又寒冷的空氣,想要平複父母離開帶來的沉重心情。
  晚上,我和夫人共進晚餐。
  圍著一張圓形歐洲經典雕花的餐桌,在華麗柔和的燈光下,品嚐著豐盛佳肴。她也趁這個機會,向我簡單地介紹了這裏的一切。
  清姨是這裏的管家,除了清姨,還有一位叫寧嬸的幫傭,和一位叫福伯的司機。福伯也就是陪清姨去找我的那位中年男子。
  “這裏的生活很簡單,你需要什麽就叫清姨準備,把這裏當成家裏一樣就可以了。”
  “知道了。”在這個一切應有盡有的家庭,我真得想不出還缺什麽。
  飯後,我去了子善的房間。
  他剛剛吃過藥,躺在床上。
  “你又來了?”見我入來,他開口問道。
  “是啊,想你,所以又來了。”我笑著應他,延續了我與弟弟對話的肉麻傳統。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為什麽想我?”
  “因為聽說你很會彈鋼琴,所以想來聽一下是不是真的?”
  “那好吧,等我好了以後,一定為你彈奏一曲。”他很認真地說。
  我坐在他的床邊,陪他聊了很久。我們聊了多啦A夢,柯南,哈利.波特...
  直到他有了朦朧的睡意...
  離開的時候,我吻了吻他的前額。
  我需要勇氣來麵對今晚的一切。
  這是一間典型男子風格的房間,無論是房間采用的冷色係基調,還是簡約硬朗的裝飾都能體現出這一點。冬天,在這樣的房間裏,無論蓋多少張被子都不暖和的。重新審視身處的這間房子,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是夜,早早的躺在床上。
  靜靜的等待,等待著將會發生的一切。
  這時,又想起了我的母親。
  在那次事情發生以後,母親千方百計地為我尋找最好的醫生,做了處女膜修補手術。要她能知道女兒第二次還是會給同一個人,會不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了。爾後,又是門閉上的聲音
  聽見緩緩的腳步聲,衣櫃打開的聲音,浴室裏傳來潺潺的水聲...
  此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人生的無常。上周我還在校園為雅思,忙得焦頭爛額。現在卻要在一個漆黑的夜裏,和一個陌生的男子一起,迎向一個無法預知的將來。
  令我深感悲哀的是,我連這個男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想著想著,泛起淡淡的倦意...
  等我再次有知覺的時候,已經能被濃鬱男性氣息籠罩。我開始有點害怕,掙紮了一下。對方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周圍一片沉寂,彌漫著曖昧和尷尬的氣息...
  過了許久,對方才繼續剛剛的動作。我一動不動,任由擺布。盡管每一個動作很輕緩,進行得很慢。可我還是覺得很痛,很想哭,很委屈。淚水不由自主地流落,無聲地落在了枕巾...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旁邊的枕頭已經是空的。
  身上傳來陣陣的酸痛,掙紮著從床上起來,穿好衣服。
  梳洗後出房門,見到剛剛上來的清姨。
  “少爺已經回公司了,夫人在樓下等你吃早餐。”清姨笑看著我。
  “哦。”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快步走下樓。
  進了餐廳,夫人在翻閱書刊,抬頭看見我。
  她愣了一下,可能是看見了我哭腫的眼。
  “真是委屈你了。”她過來握著我的手。
  “放心,應該有的一切我們都會給你。”溫柔地撫了一下我的頭發。
  “阿姨,其實我沒想過要什麽,隻想子善能好起來。”我一片坦然。
  “我明白。”她微笑,“以後和君臨一樣,喊我媽媽吧。”
  “媽媽?”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君臨是我的兒子,也就是子善的爸爸。”
  君臨,一個挺具威嚴的名字。
  “我答應過你的父母會好好照顧你。”她捧起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我會像媽媽一樣對待你,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媽媽吧。”
  在她的眼裏,我看到了真誠。
  “嗯。”我點了點頭,即使以後做不成她的兒媳,做她的女兒也好。
  餐後,我們去看了子善。
  他坐在書桌上,一位年輕的老師正在教他語文。見我們進來,老師朝我們點了點頭,中止了講課。
  “奶奶,我什麽時候才能再回學校?”他站起來,走向我們。“昨天星凱打電話給我,說大家都很想我,我也想他們。”
  媽媽笑著,捏了一捏他的小臉蛋,“快了,等你病好了,就可以上學了。”
  “那我什麽時候才能好?”看來他真的很想回學校。
  “好了,先上完課再說。”媽媽牽他回到座位上。
  然後,和我離開。
  “自從子善患病不能上學以後,我們就為他請了一位家庭老師,周一到周五的早上都過來給他上課。”出了房門,媽媽告訴我。
  “哦。”我有點慶幸子善生長在這個富裕的家庭。
  後來,我才漸漸地從清姨那裏了解到,他們是以領養的方式去解釋子善的存在的。
  子善,是君臨一位遠方表哥的兒子,由於家境困難,無力撫養。剛好碰上因丈夫工作繁忙,兒子將要離家上大學,精神無所依靠的媽媽,一見這孩子覺得挺合眼緣,便把他帶回了家。
  這是向外人詮釋子善出現在這個家庭的說法。
  的確一個很好的說法,使子善保留了除父母以外,對這裏所有人正確的稱謂。
  下午,送來了一張歐式仿古風格的梳妝台,骨架線條沿襲了經典的歐式手繪花紋,在白色的覆蓋下演繹出別樣的明朗和簡約,與房間的風格甚是相配,我很喜歡。
  坐在梳妝台前,想了將要降臨的黑夜,心裏湧起莫名的恐懼。
  如是過了幾個夜晚,我已經由開初的抗拒,逐漸變得有點麻木了。反正就是那麽一回事,忍一忍就過去了,除了第二天身體還會有一些酸痛以外。
  有時我也會奇怪,怎麽可以對這些事情麻木。但是又想了想,有些事情做多了,也會變得像日常吃飯睡覺一樣平常,習慣了就好。
  白日閑來的日子,我會常去子善的房間,教他做作業,陪他練字、畫畫;偶爾會和媽媽到莊園外漫步,感受自然的清新;還有就是上網,和正在忙於找工作的大學室友聊天。
  當然,有時候也會恍然若失地看著隨身帶來的雅思書籍,我始終沒有勇氣再翻開它們...

  憂思  
  一個明媚的清晨,睜開朦朧的眼睛,轉過慵懶的身子。
  心中一驚,怎麽他還在?
  我不敢亂動,腦海一片混亂。也難怪我會這樣子,自我到這裏以後,就沒有和他正式見過麵。盡管每晚都和他有著最親密的接觸,可我對他真的很陌生。
  他平直地躺在床上,濃濃的眉毛, 極挺的鼻子, 薄薄的嘴唇,一張俊美清秀的臉。我側身,仔細地端詳著。
  子善真得很像他,我由衷的發出感歎。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我趕緊起來,穿衣服,開門。
  是清姨,“還在睡啊?老爺和夫人在樓下等著你們吃早餐。”
  “哦,我們很快就下去。”關門轉身的時候,發現床上的男子已經醒了。
  我沒敢正眼看他,覺得不好意思。
  洗刷完畢後,我隨著他一塊下樓。
  他還是長得挺高的,大概比我高半個頭,應該有一米七八吧。我跟在他後麵,不住地想。
  進了餐廳,一個極具威嚴的中年男子坐在餐桌的正中,一看就是男主人的感覺。媽媽坐在他的右側,還有可愛的子善也在。君臨在左側坐下,我緊靠著他入座。
  “你爸爸昨夜才回來。”媽媽抿了一口茶。
  “嗯。”聽見身邊男子發出清亮的聲音,挺悅耳的。
  “你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也每天睡得這麽晚嗎?”中年男子低沉的聲音,有點嚴厲的感覺。
  “有時候。”簡短有力的回答。看來這對父子感情不怎樣。
  之後,一陣沉寂。
  “君子在這裏過得習慣嗎?”看來這位爸爸沒把我忘掉。
  “還好。”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哥哥,一會教我彈鋼琴。”子善向著這邊說。
  “好啊。”答得很輕快,有點寵溺的味道。
  餐桌的中間,擺放著一束冰雪玫瑰,室內散放著濃鬱的花香..
  清姨告訴我,這個家庭有著周日共進早餐的習慣,留在家的成員都要求出席。
  是啊,各忙各的,一周難得相聚一次。
  中午,回房準備午睡。
  突然,君臨推門進來。
  我正在換睡衣,他愣了一下,窘迫地退了出去。
  其實,我的身體他早已熟悉千百遍了,居然還會不好意思。
  “可以了。”我換完衣服,上床睡下。
  他再次推門而入,過了一會,也在我身旁躺下。
  一切都很安靜...
  閑來的日子總是很愜意,卻會培養人的惰性。
  坐在暖和的壁爐旁,看了一會書,就開始犯困了。
  “鈴鈴鈴”電話聲響了,我站起來接電話。
  “您好。”
  “您好,請問峻彥在嗎?”傳來一位女子溫婉柔美的聲音。
  我想一想,“不好意思,這裏好像沒這個人。”
  “哦,謝謝。”
  一會,清姨拿著一束新鮮的紫色康乃馨進來。
  “剛剛誰打電話來?”
  “一個說要找峻彥的人。不過,我告訴她,打錯了。”我重新坐回椅子上。
  清姨聽完,用手掩嘴,笑了起來。
  原來,君臨的正名是葉峻彥。
  我心裏納悶,為什麽一個人要有兩個名字?大戶人家就是麻煩。
  “那麽子善也有另外一個名字嗎?”我不住地問。
  “當然。葉曦顥,字子善。”清姨答道。
  好複雜的名字。要考試的時候,光寫名字就可能比別人慢了,看來他們不明白要贏在開端的道理。
  慢慢我才發現,葉家在京城是一個令人矚目的名門望族,經營著一個龐大的集團。這個集團涉及的產業廣泛,都是與國家經濟命脈息息相關的行業,如:石油,金融,鋼鐵等。而君臨,則掌管這個龐大帝國旗下知名的商業銀行。
  “我們家的少爺從小就很聰明,讀初中的時候,就發明了一種環保的節水裝置。還得過全國青少年的發明大獎。”寧嬸說起這個時,會露出自豪的神色。
  有時,我也會不屑地想,還不是靠祖蔭庇佑,要我家也這麽有錢,穿梭機我都能研製出來。
  盡管如此,他的優秀還是無可否認的。
  從他的書房裏,擺設著的眾多獎杯、獎牌、得獎證書便可以得知。從小學一年級的奧林匹克數學一等獎開始,到大學的全國辯論賽冠軍、留學美國的優秀碩士證書。
  令我不得不佩服的是,他不僅畢業於一流的大學,而且在一流的大學裏取得一流的成績。
  到了大學快放寒假的日子,畢業論文的題目也布置下來了,日子開始變得充實...
  一天,當我在上網收集論文的材料的時候,寧嬸慌張的衝了進來。
  “小少爺喝完藥後,忽然嘔吐起來,之後昏厥了過去。”
  去到子善房間,看見媽媽抱著臉色蒼白的子善。
  沒有意識一直陪伴在媽媽的身邊,看著幼小的子善,感到莫名的恐懼...
  無力地靠在急診室外椅子上,等待著。
  我翻看過很多關於慢性白血病的書籍,了解到兒童白血病發病的症狀。但子善一直表現出來的良好狀態,給我製造了假象,我以為這些所說症狀永遠不會出現在子善身上。但是,我錯了,它出現了。在它出現的時候,我連一點準備都沒有。
  抬頭看見趕來的君臨,沉默無語。
  “情況已經穩定了,但要留院觀察幾天,看病情是否有惡化的跡象。”出來的醫生對我們說。
  透過玻璃,看著藥液一滴一滴地輸入子善的體內,我的心也一滴一滴的在滴血。
  終於明白到,為什麽我和弟弟生病的時候,母親能夠徹夜不眠的照顧我們?為什麽在我們傷心的時候,母親會比我們更難過?
  以前,母親對我說,你沒有孩子,你不會理解。
  現在,我理解了。
  轉頭看見君臨,他也在眼睜睜的看著裏麵的子善。
  回到家,我打了個電話給母親。
  “對不起。”電話接通後,我第一句。
  “怎麽啦?”母親有點緊張的問。
  “這麽多年以來一直都讓你這麽擔心,真得很對不起。”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那天夜裏,君臨的動作很急,甚至有點粗暴。我伸手撫上他的腰,主動地迎合著他。我們就像兩個受傷的人,通過劇烈的運動,渲泄自己的憤怒...
  隨後幾天,我都待在醫院陪著子善。
  有事無事的時候都愛看著他,生怕他會突然消失似的。
  “不用那麽緊張,醫生說沒什麽事了,後天就可以出院了。”媽媽看著我這樣子,安慰我。
  “嗯。”我抓起子善的小手,貼近我的臉。
  有時候,我發現人類真的很渺小,對於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
  出院後,子善一直很虛弱。所以,我總是抱他,無論去哪裏,幹什麽。
  我知道這樣不是很好,可我想把這麽多年來虧欠他的擁抱,都還給他。
  憂心地撫著依舊平坦的腹部,看著窗外的淡月微雲,不知道黑夜的盡頭何時到來...
  
  又見四月  
  當四月的和風再次吹拂大地時,子善的病情已經好了很多。
  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變得蒼綠了。近處平野上的小草也悄然地破土而出,呈現滿眼的翠綠。莊園裏的銀杏樹舒展開了經典的綠葉,白玉蘭盛開著古雅的花朵,玫瑰綻放著絢麗的色彩,還有白得如玉的月季花,和煦的春風帶著各種花的香氣,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生氣,彌漫著希望的氣息。
  隨著氣候的暖和,子善的戶外活動也多了起來。
  周末的時候,君臨會帶他到野外晨跑。偶爾,也會隨他爺爺到附近的湖泊垂釣。而我,則會在風和日麗的日子帶他去爬山。每次我都鼓勵他再爬高一點,不斷的超越自己。雖然,我給不了他健康的身體,可我想給他堅強的意誌。
  我認為,一個人在年少時中經曆多一點的苦難和挫折,能培養一個人良好的品格,對他以後的成長很有幫助,而我父親就是很好的例子。
  “君子,我發現你最近的胃口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了?”午餐時,媽媽的問道。
  “是嗎?我覺得還好啊。”我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參湯。
  “明天子善去做定期檢查,你也去順便看一下醫生吧。”媽媽還是不放心。
  “那好吧。”我答應了。
  第二天,我和子善一塊去醫院。
  看來,我真的是一個遲鈍的人,每次做了母親都懵然不知。
  檢查結果出來,已經懷孕八周了。
  全家欣喜若狂。當然除了君臨,他對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或許,他根本不喜歡這個孩子,在他的眼裏,這個孩子隻是挽救子善的一個工具,是一個多餘的生命。然而,我對於這個生命的到來還是充滿了喜悅之情。無論他的出現是由於何種目的,他是始終是我的孩子,始終給我們帶來了希望。
  在知道我懷孕以後,君臨就沒有再碰過我,這讓我如釋重負。即使吃飯吃多了也會覺得厭煩,何況還是這些事情。
  醫生說,要胎兒發育到十三周以後才能檢查到骨髓型號是否和子善吻合。這樣便存在骨髓型號可能不吻合的風險,對此我深感憂慮,萬一不符合,這個孩子就意味著沒有降生機會了。
  每天晚上,我都站在露台上,一直默默的祈禱,請憐憫我的孩子,讓他們健康成長。
  可能上天真的被我的虔誠感動了,或者被子善的堅強所折服。
  在懷孕十四周時,檢查結果出來了,HLA(人類白細胞抗原)配型吻合,而且還知道是個女孩。得知結果的那一刻,我親了一下子善的小臉,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媽媽摟著我的肩,眼睛有點濕潤。
  “子善,你很快就有個妹妹了。”靠近子善的耳邊說。
  他抬起頭,有點疑惑的看著我。
  “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愛護你的妹妹啊。”我沒有理會他疑惑的眼神,繼續說道。
  “嗯。”盡管不明白,他還是點點頭。
  “那你以後還會抱我,帶我去爬山嗎?”他突然奇怪的問。
  “當然啦,不過要過一些日子才行了。”
  我想起,在懷孕以後,就沒有再抱過子善了。原因有很多,我本來就個子不高,而且身體偏瘦,子善也七歲了,所以即使在懷孕前,抱他對我來說都有點吃力。更重要的是,我已經懷孕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抱他這種高危動作,我已經沒再嚐試。
  對此,我實在內疚萬分,等孩子出生以後,我一定要好好的補償給他。
  我的畢業典禮是在五月底舉行,這是我那個冬天離開以後,首次返校。
  我是在畢業典禮舉行前兩天抵校的。盡管胎兒已經進入穩定期,但為了預防萬一,清姨也陪著我來了。
  幸好我的體形沒有因為懷孕帶來很大的變化,除了腰身有點變粗以外,四肢還是顯瘦。 所以,很多同學都以為我是胖了。見了很多久違的同學,愉悅之情難以言喻。
  “別人找工作,你也找工作。別人是瘦了,怎麽你是胖了的呢?”我的室友穎琪問我。
  “吃得好,睡得好,自然就胖了。誰說找工作就要瘦的?”露出頑皮的表情。
  “對了,我問你啊,為什麽突然決定不出國了?你一直不都是在為這個努力的嗎?”
  我愣了一下,沒有作答。
  “你知道嗎?隔壁宿舍曉妍的雅思考了6.5分,已經申請到了新南威爾士大學。我想要以你的成績,雅思考7分也是沒問題的。就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放棄了?真得一點都不像你以往的作風。”穎琪繼續說。
  “嗯。”我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認真地去計較過我失去了什麽。現在我知道了,我失去的是一個夢想,一個由來已久的夢想。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值不值得?這個問題相信隻有將來的我才能回答。然而,現在的我知道,既然選擇了,就不能後悔。
  在畢業典禮舉行的那天,我的父母和弟弟也趕來了。
  當我站在主席台上,從校長的手中接過畢業證書,轉過身的時,我看見了人群當中的母親泛起了點點的淚光。我很感謝我的父母,我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優秀的孩子,可他們還是那麽的愛我。
  當我們穿著學士袍,往天空拋起學士帽的時候,我深知自己的學生時代結束了。
  在典禮完畢後,我和父母他們共進午餐。
  “好久沒見你了,本來知道你懷孕後,我準備去看你的。可是弟弟快要高考了,我走不開。”母親有點愧疚地對我說。
  “沒關係,我很好。”我低頭不停的吃東西,肚子真得有點餓了。
  “不如,你先回家住一會再回北京吧。”媽媽接著說。
  “啊?”我抬起頭,看著母親。
  “還是等孩子生下來再回去吧。”母親繼續說。
  看著母親充滿期盼的眼神,我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
  “媽媽,子善現在還病著,不在他身邊,我不放心。”我隻能以一個母親的角度去和她說,希望她能明白。
  身邊的清姨聽我這麽回答,稍稍地鬆了一口。
  “也是。”母親顯然有點失望。
  “等到子善病好了,到時我再帶他一塊回去看你。”我補充了一句。
  “哎,你怎麽可以這樣子?”弟弟竟然從我碗裏夾走一塊雞肉,我不住的喊道。實在是太過分了,我懷孕了居然還這樣對我。
  “你這個人從小就不懂得孔融讓梨的道理。現在我懷孕了,都不懂得體諒一下。”我憤憤不平。
  “那有什麽稀奇的?你以前都懷過啦,又不是第一次。”弟弟不甘示弱。
  話語一出,父母和清姨都忍俊不禁。
  我真的哭笑不得,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他口齒又伶俐了的許多。
  “你啊,要努力考大學,可不要丟我們家的臉。”弟弟快要高考了,做姐姐的,還是要督促一下。
  “知道了,想不到一段日子不見,你還是那麽囉嗦。”弟弟看了我一眼。
  “隻是關心你而已。”真是不識好人心。
  這頓餐就在我和弟弟的針鋒相對中度過,讓我想起了昔日。
  當天下午,我和清姨坐飛機離開。
  人生總是一個相聚,然後又離別的過程。因為離別,所以珍惜相聚。我看著機艙外的白雲感歎。
  我們六點多抵達北京,見到了來接我們的福伯。
  下車步入莊園時,發現別墅的一層燈火通明。
  一進大門,聽見餐廳裏傳來悠揚的古典樂聲,以及陣陣的笑語聲。
  “老爺和夫人呢?”清姨問前來開門的寧嬸。
  “老爺和夫人今晚去了宴會。”寧嬸一邊說,一邊接過我手上的行李。
  “子善呢?”我問。
  “小少爺也跟著去了。”
  “那麽誰在餐廳裏?”我有點奇怪。
  “是少爺他們。”說完,寧嬸拿著我的行李上樓。
  我有點意外,因為這裏平時很少有客人到訪。
  不知道有些什麽人,我滿心喜悅的走向了餐廳...
  
  華麗的序幕  
  當我推開餐廳那扇厚重的法國巴洛克風格大門時,裏麵的歡聲笑語嘎然而止。
  璀璨的斯華洛世奇水晶吊燈底下,君臨坐在白色圓形餐桌的正中,在他的左側坐著一位身穿Dior經典長裙、嫻靜端莊的女子,右側坐著一位衣著休閑白色針織襯衫、帥氣的男子,以及一位身穿Calvin Klein春季新款白裙、明豔的女子。年齡應該都和君臨相仿,在二十五歲左右。
  隻是他們都在用不解的眼光打量著我,當然,除了君臨。
  我微笑,向他們點了點頭。然後,在君臨的正對位坐下。他們紛紛收回目光,卻依舊沉寂。
  怎麽那麽安靜?看來我成了良好氣氛的破壞者。室內響起的隻有悠揚的交響樂。
  我抬頭,正好對上君臨冷冷的眼眸。
  我真不應該湊這個熱鬧,眼盯著餐桌中間的那束應該是從花園裏采集的紅玫瑰,開始有點後悔了。他們都在安靜的進餐。
  過了好一會,清姨進來了。
  “您好啊,清姨。”一見清姨,男子露出明朗的笑容。
  “你們好啊,好久不見了。”清姨有點驚訝,隨即呈現喜悅。之後,上前和他們寒暄了幾句。由於音樂的回響,我不是聽得很清楚他們在說什麽,隻觀察到他們和清姨談話時愉快的表情。應該相識已久。
  為我擺放好餐具食物以後,清姨退出去了。
  我低頭品嚐著碟子裏的香煎神戶牛柳,努力地忽視他們的存在。
  “素蘅,你回來以後有什麽打算?”帥氣的男子拿起精美的酒杯啖了一口。
  素蘅,好熟悉的名字,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思索。
  “我會先到舅舅的律師事務所幫忙。”那位端莊的女子回答。溫柔委婉的聲音,和她的外表很相配。好像聲音也有點熟悉。
  “那麽你呢?”坐在男子旁邊,明豔的女子問道。
  “我會到爸爸公司開發一個新的項目。”男子應道。
  “是關於開發京郊高級休閑會所的嗎?”女子接著問。
  “嗯,我們準備和一間法國的公司合資。”男子放下了酒杯。
  然後,他們恢複了一言一語,間或也會發出輕笑。隻是,好像忽略了我的存在。
  在華麗的背景下,他們就像宮殿裏的貴族,舉止言行無一不流露優雅之感。
  我發現在整個過程中,君臨都沒有參與交談。隻是偶爾露出淡淡的笑意。
  而我,多數的時候,隻能注視著盛放食物精致奢華的餐碟。那是一套英式複古花紋圖案的珍貴瓷具,媽媽和我介紹過,隻有在招待重要的客人時才使用。
  那頓晚餐,真是索然無味。草草吃完後,便上樓休息。
  隻是腦裏還盤旋著“素蘅”這個名字。
  這天夜裏,我睡得很沉。連君臨是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清晨,“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起來開門,是清姨,“還在睡啊?趕快洗漱下來吃早餐吧。”
  我想起了今天是周日,叫醒了君臨,之後趕快去洗漱。
  第二次還讓人等總是不好。我坐在梳妝台前隨便紮了個馬尾,翻開衣櫃找了件簡單剪裁的連衣裙。自從懷孕後,寬身的連衣裙就成我的最愛,一套上身就可以出門,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懶惰了。以前,我每次出門都要試好幾套衣服的。
  當我跟在君臨後麵步入餐廳的時,實在有點意外。
  因為餐桌上還有另外三位客人,一位打扮講究中年男子和一位衣著淡雅的中年女子,還有就是昨晚那位明豔的年輕女子。
  “早。”走在我前麵的君臨,向他們點了一下頭,之後坐下。
  “也不早了吧,君臨。記得以前你可是起得很早的。”中年男子正了正身子。
  “年輕人太過縱欲可是不好的。”說完,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
  怎麽看著我?我是萬惡的根源嗎?我心裏納悶。
  “這位是蘇淩君小姐。”媽媽向他們介紹我。
  我坐在椅子上,微笑地向他們點了一下頭。
  父親曾經說過,一個人有錢和一個人有素養是兩回事,禮貌是素養的的具體表現。所以,從小教育我們要有禮貌。我也養成了每次見到陌生人時都會微笑點頭的良好習慣。
  這時,另外兩位女子也將目光移向我。
  “君子,這是君臨的姑父,姑姑和表妹紫檀。”媽媽對著我說。
  之後,大家開始進餐。
  “蘇小姐是什麽人物?”君臨的姑父冒出一句。
  我正舉起一杯牛奶,不知怎麽作答。
  “她是君臨的未婚妻。”爸爸突然開口答道。
  我怔了一下,看向爸爸。
  一片沉寂,看來驚訝的還不隻我一個人,包括君臨都好像對這個回答感到有點愕然。
  “奶奶,未婚妻是什麽意思?”子善的童聲打破寂靜。看來他和我一樣有很多奇怪的問題。
  “未婚妻就是未來的妻子。”媽媽笑著解答。
  “那以後姐姐不是成嫂嫂了?”子善扭頭看著我。
  我是你媽啊,小子。我心裏嘀咕。抬頭,發現紫檀正冷眼看著我。
  我想我是應該感謝爸爸,感謝他沒有不明不白的讓我留在這個家裏。
  “紫檀是前天才從美國回來的。”餐後,媽媽帶著我和姑姑、紫檀坐在花園的涼亭裏。
  “她比君臨小一歲,從小就和君臨一塊長大。出國念書也在同一個國家,君臨在普林斯頓大學,紫檀在斯坦福大學。”媽媽繼續說。
  可能是在太陽底下,我精神有點渙散,感覺不太好。
  “媽媽,我想進去看一下子善。”我站起來,有點受不住了。
  “好啊,小心點。”
  我想向姑姑和紫檀微笑一下,然後離開。
  昨晚到今天一下子要應付那麽多人,我真的有點累了,一邊走一邊揉著頭。
  徑直來到了子善的房間,發現門虛掩著。
  “哥哥,為什麽我們要珍惜食物?”裏麵傳來子善的可愛聲音。
  “因為,每一種食物都是有生命的,在變為我們食物以前,它們一直都在積極的吸取養分,努力的成長。長大後,它們獻出自己來幫助我們成長,我們便成為了它們生命的延續。所以,我們好好地珍惜它們,這樣才能對得起那些逝去的生命。”君臨認真地回答道。
  我的心被觸動了一下,這是我聽過關於珍惜食物的最好解釋。君臨真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這樣站在門口聽別人講話,不是很好吧?”轉身發現紫檀站在身後,冷冷地看著我,和君臨一樣高高在上的感覺。
  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像一個被發現偷糖吃的小孩,想趕快離開。
  “不要以為可以母憑子貴,君臨是不可能喜歡你的。”等我走過幾步,背後傳來紫檀的聲音。
  我知道君臨不喜歡我,也沒奢望過他會喜歡我,可也不需要你來提我。從小時候起,對於某些事情,即使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我也不希望別人提起。
  我轉身,瞪了她一眼,一聲不吭地走了。
  想起,我曾經掃描過君臨的照片給傳給弟弟看。
  “姐姐,我覺得你配不上他。”弟弟看完,很直接地和我說。
  光看長相就覺得我配不上他了,要還知道君臨其他方麵的都那麽優秀,弟弟一定還會說,“你還是生完孩子就回來吧,別做白日夢了。”
  我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可這也不是我想要的,一切隻有順其自然了...
  
  心痕  
  我發現懷孕會使人變得敏感和不安。
  比如說,當素蘅他們開始頻繁地出現在這個莊園的時候。
  方原,素蘅,還有紫檀,在每個周末都來莊園做客,偶爾在平常的晚上也會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當然,這都是君臨在家的夜晚。
  方原,那個長相帥氣的男生,是他們當中表現最為活躍的分子,每次聚在一起總能聽見他不絕的話語和爽朗的笑聲。對我也挺有禮貌的,偶爾也會和我談上一兩句。素蘅,總是很安靜的聽著發言,隻有在問到她的時候才會答上一兩句。見了我也會微笑,給人一種恬靜的感覺。而紫檀,在她感興趣的領域也會發表不少的意見,總能清楚地表達自己的見解。至於對我的態度還是不友善,被這麽一個人敵視,令我感到很不安。
  那晚,我和媽媽去看子善。推開門,發現素蘅和君臨也在裏麵。
  “素蘅,還有方原都是和君臨從小就認識,一塊長大的。後來,還一塊到了美國留學。素蘅還和紫檀讀同一間大學。所以,他們的感情都很好。”出來後,媽媽對我說。
  “本來他們是應該一塊回來的。不過,君臨提前一年修完學分,拿到了學位,所以就先回來了。”媽媽一邊走一邊繼續說。
  “君臨在大學裏讀什麽專業的?”居然可以提前一年修完學分。
  “數學。”
  數學?我有點懷疑自己聽錯了。果然是個厲害得恐怖的人。
  “你喜歡素蘅姐姐嗎?”在講故事的時候,我不由自覺地問了子善一句。
  “喜歡。”子善想都不用想。
  “那麽你喜歡素蘅姐姐多一點,還是君子姐姐?”好像我不應該問小孩子這些尖銳的問題。
  “兩個都一樣喜歡。”這個聰明的孩子。
  “那麽加上哥哥呢?”我窮追不舍。
  “我最喜歡哥哥。”這句是真心話。
  不過,我聽了有點失落。看來我的魅力還是比不上君臨,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君臨是陪同他一塊成長的。我要努力一點才行了。
  我還發現懷孕會使人變得心煩和氣躁。
  又比如說,當我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
  那張本來就不是很大,兩個人還剛剛好。現在三個人,真是有點擁擠了。懷孕五個月的時候,我的腰身已經明顯見大了起來。有時候翻個身都會碰到君臨,所以,夜裏我睡得很不好。
  我認真地調查過,這裏有四間客房,而且每一間都裝修得非常精致豪華,安排一間給我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可是他們為什麽不呢?看來我要提醒一下他們才行了。
  “君子,我發現你近來的精神不是很好?”散步的時候,媽媽對我說。
  “是啊。最近夜裏睡得不是很好。”終於有人發現問題了,我要抓住機會才行。
  “哦?為什麽?”媽媽有點擔心。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懷孕後我就變得淺眠,夜裏有些光和聲響都不行,一定要很安靜才能睡得著。”所以,給我安排一間獨立的房吧,最好還是二樓最東麵的那一間,那間房看到的風景最優美的。
  “我明白了。君臨最近在忙一個很大的融資計劃,夜裏是回得比較晚。我囑咐他以後早點回來,不要吵著你就是了。”看來沒有抓住我說話的重點,而且情況好像還更糟糕了。
  為此,我沮喪了很久。
  “媽媽,我最近睡得很不好啊?”一次在電話裏,我和母親提到。
  “為什麽啊?”母親問。
  “因為床太小了,很擁擠。”能不能幫我反映一下?
  “床小?”母親有點難以置信。
  “君子,你不能這樣子的。現在可不比在家裏,不應該有諸多要求,有什麽事情就多將就一下。”
  聽完,我決定以後不再提起這件事,實在不想再自討沒趣。
  不過,有時我也納悶,即使全世界都感覺不到,難道君臨也毫無感覺的嗎?他不覺得擁擠的嗎?還是他已經習慣了?真得讓我費解。
  後來,或許是知道沒有指望,慢慢的平衡了心態,睡眠也漸漸有了好轉。
  八月裏的一天,我躲在房裏涼冷氣,避開炎炎的夏日。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個女孩,定定的看著我。
  我放下書,在床上坐起來,也奇怪的看著她。圓圓的臉蛋,前額剪著齊齊的劉海,像一個娃娃一樣。穿著一身Adidas的休閑短裝,很有陽光氣息。
  “你怎麽會在我表哥的房裏?”她有點奇怪的問,一步一步的走進來。
  “表哥?你是君臨的表妹啊?”我反問道。
  “你怎麽喊我表哥喊得那麽親密?你到底是誰啊?”
  “很親密嗎?”全家人都喊他君臨,難道我喊他峻彥啊?
  “她是你表哥的未婚妻。”隻見媽媽已經站在門口了。
  “未婚妻?”她轉頭看著媽媽,又看看我,有點難以置信。
  之後,她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為會是素蘅姐姐。”
  雖然,說得很小聲,可我還是聽見了。
  “她是君臨的表妹,是我哥哥女兒,叫心悅。”媽媽走進來。
  “你好,我叫何心悅。”她伸出了友好的手。
  “你好,我叫蘇淩君。”我輕輕的握了一下她手。
  君臨好像也挺喜歡他這個表妹的,當晚見到她的時,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心悅更是一見君臨,就挽著君臨的手臂,沒完沒了地說著。
  “那我可以吃飯了嗎?”君臨微笑對她說。
  心悅一聽,放開了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心悅和我同年,家住在杭州,原本在上海讀大學,今年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她性格開朗,甚得媽媽的歡心。媽媽讓她在沒有課的時候,都在這裏住著。我們的性格相似,所以挺願意和她一起,而她好像也很喜歡我。
  “你是怎麽認識表哥的?”顯然,她不了解我和君臨的過去。
  “在一次宴會上認識的。”我沒有說謊。
  “那麽你們認識多久了?怎麽我從來沒聽過表哥提起你?”在一起,她總會問很多關於我和君臨的問題。
  我沒有出聲,實在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
  見我沒回答,她自己說了句,“應該也很久了吧。”然後,看了一下我隆起的肚子。
  “那麽你知道素蘅姐姐和表哥的事情嗎?”
  “不是很清楚。”雖然,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他們的事情,可我總是能感覺得到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關係。
  “他們是一塊長大的,可算是青梅竹馬。而且素蘅姐姐一直都仰慕表哥,表哥好像也挺喜歡素蘅姐姐的。我以為他們會在一起,沒想到最後還會有你的出現。”她說這話,真可沒想過我的感受。
  “那你就是說我是第三者咯?”她率直的性格,讓我感到愉快。
  “也不能這麽說。愛情是很難說得準的。”她連忙解釋。
  “那麽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她繼續問。
  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痕跡。盡管知道她是無意的。
  “我發現和你在一起會很累啊?”我岔開了話題。
  “為什麽?”她奇怪的看著我。
  “因為你總會問很多我想都沒想過的問題?”我也看著她。
  “很奇怪嗎?你們孩子都有了,結婚是遲早的事情了。”她好像不明白我話的意思。
  我低頭,撫著隆起的圓圓肚子,沒有再搭理她。0
  懷孕以後,我幾乎都呆在家裏。除了馨慧姐姐偶爾會來看望我以外,我很少接觸外人。
  心悅的到來,無疑給我的生活增添了很多的樂趣。
  
  晨曦  
  在醫院的走廊上,等待著做定期產檢。
  和我一同來的子善,把他的耳朵貼近我的肚子,聆聽胎兒的動靜。
  “她又動了,她又動了。”子善欣喜地喊道。
  我低頭用手摸著的他的小腦袋。
  “我覺得真是神奇啊,居然會有一個小寶寶在裏麵。”他抬起頭看著我。
  和我身邊的所有人一樣,他對這個生命充滿了期待。這次懷孕使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作為母親的喜悅,與上次懷孕抑鬱的感覺實在是相差甚遠。
  抬頭,看見了一位丈夫陪著他的妻子來做產檢。
  我想了一會,“媽媽,要是這個孩子生下來,會叫君臨什麽?”
  “爸爸,當然是爸爸啦。”一旁的媽媽看著我回答。
  “哦。”我對著她笑了一笑,心慢慢的舒展開來。
  這個問題自我懷孕後就一直橫亙在我的心頭。我並不期待和君臨有一個怎樣的結果,但孩子是需要一個父親,一個孩子正常的成長是需要一個父親的,不能再像子善那樣。
  
  轉眼,到了十一月。以防身體出現意外,在預產期前一周我便入住了醫院。
  為了能夠順利分娩,我選擇了橫切剖腹產,和上次一樣。
  當然,醫生一再向我保證這次也不會留下明顯的疤痕。
  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產下了一個3.4公斤的女嬰。
  她的爺爺為她取名為,葉曦晨。曦晨,我想這不僅是因為她在清晨出生,更重要的是,她的出生像晨曦一樣照耀了整個家庭,給我們帶來了希望。
  然而,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卻哭了。
  抱著她的清姨,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裏。病房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
  母親關心的問:“到底怎麽啦?”在我分娩前三天,母親就來北京陪我了。
  “她長得實在太醜了,像個猴子一樣。”我長得這麽漂亮,怎麽可能生下一個這麽醜的女孩?實在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我聲淚俱下。
  話語一出,病房裏回響起哄堂的笑聲。幾乎每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好像君臨也笑了。
  “傻瓜,你出生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母親含笑著看我。
  “是嗎?”我從清姨接過這孩子,細細的看著她。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剛出生的嬰兒,感覺很奇怪。她在我的肚子裏呆了九個多月,讓我輾轉難眠,身材變形,不能打扮,吃盡苦頭。一次在嘔吐完後,我還想用紙羅列出她的十大罪狀,等她將來長大了,好讓她看看她曾經做過好事。然而,現在看著她卻毫無恨意。
  子美,是這孩子的字號。在這個家庭裏,字號習慣上是由父親取得。
  我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想到了杜甫這位偉大的詩人。雖然,不知道為何君臨要給孩子取這個名字,不過女孩子取“美”也不錯啊,還有和子善的名字湊在一起,便是“善美”了。人間真善美。
  分娩後的第三天,素蘅和方原來醫院探望我。
  當他們出現在病房門口時,我有點意外,不過,還是很高興。
  “紫檀也來了,不過在育嬰房看子美。”方原站在窗邊旁,麵對著我說。
  “哦。”我應了一聲。她不見我也好,我也不大想見她。
  素蘅安靜地在擺弄著她給我帶來的粉色康乃馨,突然說了一句,“其實我還應該帶個花瓶來。”
  我看見周圍的花瓶都插滿了鮮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小子真有福氣,年紀輕輕就做了兩個孩子的爸爸了。”說完,方原轉身看著窗外的風景。
  素蘅一臉黯然,我也沒有作聲。
  我一直沒有正視過素蘅和君臨之間的問題。我的出現令到他們的人生軌跡發生變化,然而,我的又何嚐不是?如果素蘅要恨我,那麽我又應該去恨誰呢?
  我一直沒有哺乳子美。不是不想,而是沒有奶。所以,他們請來了一位奶媽。我奇怪現在的社會還有奶媽這個職業,不過,這個社會有錢就有可能了。
  “母乳喂養很累的。”清姨如是對我說,看見我愧疚的表情。
  “而且對於身材恢複也不好。”看我想說什麽,她又追加了一句。
  “哦。”我沒有再多說了,因為她切中了要點。
  我的身材因為生育發生很大的變化,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現在我每次照鏡子時候,還有點難以接受。所以,開始了積極瘦身。
  “你吃這麽少東西,會不會餓死的?”有一次,心悅和我晚餐的時候對我說。
  “是啊,君子這樣子不行的,還是多吃一點吧。”媽媽也擔心的說。
  可我還是一意孤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況且我相信試過瘦的滋味的女人,都不願意胖起來。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回憶生完子善後,自己是怎麽瘦下來的,還是那時我從來都沒胖過?
  有子美的日子,家裏總是鬧哄哄的。
  我很想知道一個嬰兒哪裏來那麽大的力氣,每次都可以哭得那麽聲嘶力竭。連子善有一次都感歎:“小寶寶很厲害啊,可以哭得那麽大聲,而且還哭得那麽久。”
  她哭的時候,媽媽和清姨總是圍著她轉,而我還是喜歡在她安靜的時候,逗她玩。
  “我懷她的時候已經吃盡苦頭,想不到生完以後還要那麽痛苦。”一次,看著她在使勁地哭,我向媽媽抱怨。
  “所以你知道養育一個孩子有多不容易了吧?”說完,媽媽抱起子美,笑著說。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我抱子美的時候,她總是哭。
  剛從清姨手上抱過子美,她又開始哭了。清姨趕緊接回子美,輕輕地拍著。
  “為什麽我每次抱她,她都哭?君臨抱她又不哭。”站在一邊,我真的有點惱了。
  “有什麽奇怪的?你抱的姿勢不正確啊。”清姨看著懷裏的子美對我說。
  “是嗎?那君臨的又正確嗎?”還是有點生氣。
  “當然,小少爺小的時候,少爺經常抱他。”
  不是吧?還真看不出來,君臨會那樣做。
  我想了想,也難怪子善會那麽親他,原來是從小培養的。
  子善進行手術的具體日期還沒確定,所以,我還需要等待。
  等待日子總是漫漫的,我發現一個人清閑的時候,總會想著很多的東西,而我想得最多便是子善將要進行的手術,一想到任何有可能發生的結果,實在令我鬱鬱寡歡…
  幸好,由於研究生的課程比較少,心悅經常會在家裏住。有一個同齡人的陪伴,稍稍的排解了我的心頭的苦悶。每次她回來,我總喜歡拉著她聊天,從小時候發生過的趣事到大學校園的生活,從服飾妝容最新的動態到日常發生的瑣事,滔滔不絕,無所不談。
  不過,心悅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經常不敲門就衝進我的房間,我在的時候如此,君臨在的時候也如此。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閱雜誌,君臨也抱著筆記本,半躺在床上瀏覽網頁。
  突然,心悅推門進來了。見了我們,愣了一下。
  “有事嗎?”君臨抬起頭,緩緩問道。
  “沒有啊,就想找你們玩。”心悅有點窘迫。
  “下次進來的時候,能不能先敲一下門?”盡管已經說過無數遍了,我還是忍不住再說。
  “有什麽要緊的,你們又沒在幹什麽不見的人的事。”居然還理直氣壯的樣子。
  這一切被路過的清姨見到了。
  第二天早上,清姨認真地對我說,以後你們睡覺時記得把門鎖上。
  隻可惜,我沒能牢記清姨的勸告。  
  手術定在子美出生百日後的一天,期待已久的日子終於到來。
  在子美出生時,醫生便取出殘留在臍帶中的血儲存在醫院。因為臍帶中的血是一些造血幹細胞,而利用幹細胞治好白血病的機會比用骨髓移植高出幾百倍,所以,醫生解說這次手術的成功率將會比平常的骨髓移植高。盡管如此,我還是非常不安。
  在進行手術的前一晚,我忐忑地來到子善的病房外。發現君臨站在走廊上,他背靠著牆,仰著頭,閉著眼,一臉疲憊的樣子。我沒有再靠近,隻是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冷峻的男子,陷入了沉思。想起長久以來,我一直都有意無意的忽略君臨的存在。雖然,每晚都同床共枕,然而,心卻咫尺天涯。在這些日子裏,憑心而論,我發現君臨也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而且,在子善的教育方麵,的確有他的一套方法。有時候會想,或許一天,我和君臨沒有了這層關係,我們也能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就像朋友一樣。
  我曾經和馨慧姐姐提過,在子善的手術後,我想結束和君臨之間的關係。
  “那之後你準備怎麽樣?離開北京?”馨慧姐姐有點驚訝,隨後用平靜的語氣問我。
  “不可能,我不會離開子善和子美。”回答得很堅決。
  “現在的一切都那麽不明朗,你貿貿然的作出這個決定,不覺得有點不明智嗎?”
  “而且你也要考慮一下你父母的感受。”見我沒作聲,馨慧姐再補充了一句。
  我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怎樣做才好?”
  “順其自然就好了。”馨慧姐姐拍了拍我的肩。
  回過神來,發現君臨不知幾時已經睜開眼睛,正在看著我。
  相信今晚於他和於我來說都是一個無眠的夜晚,因為做父母的都是一樣的。
  翌日,站在手術室外,感覺比當年高考還緊張。
  當醫生從手術室裏走出來,宣布手術成功時,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手術後,子善恢複得很快,一個月後便轉回普通的病房了。他很喜歡到醫院的兒童康複區玩,那裏有很多小朋友。這是他患病以來,第一次能和這麽多的孩子相處。
  一天下午,我到病房裏發現子善不在,便到了兒童康複區。子善和一個小朋友在玩,君臨在一旁看著。見我進來,望了我一眼。我走到子善的身邊,用紙巾為他擦了擦汗。也向他的小夥伴打了聲招呼,“你好啊,Bobby。”結果,小夥伴不僅不理我,還有點生氣的推了一下我,然後,和子善跑開了。我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哪裏有問題了。
  “他叫樂樂。”當君臨離開,經過我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在我反應過來的以後,一臉尷尬。
  子善出院的那一天,正好碰上了媽媽四十八歲生日,爸爸在麗思卡爾頓大宴親朋。
  我第一次見識到葉家在京城的聲望,宴會場麵富麗浩大,到來的每一位賓客,從他們的穿著都可以看出,非富則貴。而且很多都是可以從平常的電視、雜誌裏麵看到的人物。
  我穿著一件湖藍色單肩長裙,陪在媽媽的身邊,笑對每一位賓客。
  “這是你的女兒嗎?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一位年齡約四十歲的女賓,聽見我喊媽媽,問道。
  媽媽愣了一下,可能是不知道怎麽介紹我吧。要說我是君臨的未婚妻,肯定會引起全場轟動。
  我笑了一笑,“是啊,我是媽媽新認的幹女兒。”
  媽媽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令公子和杜小姐真是相配啊。”那位女賓看著不遠處說。
  我順著她的眼光看去,不遠處的君臨和素蘅被好幾個人圍著說話,像被眾星追捧的月亮。
  久未出席如此盛大的宴會,讓我覺得有點疲累。在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便帶著子善回家了。這天夜裏,我早早的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在黑暗中,好像有個人壓在我的身上。
  等有意識後,我不斷地掙紮,“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
  然後,用掙開的手去按床頭的燈。
  燈亮了,隻見君臨醉意迷離的眼神。
  “怎麽啦?”他用手揉了一下太陽穴,曖昧的看著我。
  我們相互對望,一片沉寂。
  “沒什麽。”我打破沉默,伸手關上燈。心中始終深深不忿,每次都借酒亂來,上次是我無力反抗,這次是我沒有理由反抗。
  算了,就當被鬼壓吧。我閉上眼睛,默默的承受著…
  凡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一百次。
  我和君臨漸漸恢複了那種關係,雖然沒有以前那樣頻繁,可總是有的。
  有時過後,我會納悶,不知道君臨是怎麽想的?是覺得有個人在身邊不享受一下浪費了,還是已經習慣了,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
  轉眼到了九月,新的學期開始了。
  看著子善背起書包衝進校園,我有一種無所依托的感覺。坐車回家,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的行人、來往的車輛。第一次,發現北京原來那麽大,人有那麽多。回到家裏,看見媽媽和清姨圍著子美轉,我站在一旁什麽忙都幫不上。
  隨著時間的空閑,精神的空虛,我逐漸迷上了一種奢靡的生活,開始流連在高級的纖體會所與燕莎的名店之間。本來我就愛好打扮的,隨著身材的恢複,這種愛好就更甚了。
  “你覺得這條外套怎樣啊?”在一家歐洲服裝名牌的旗艦店裏,我拿著一條紫色的短外套在鏡子前對比著。
  “好象你有很多這個款式的外套了。”心悅坐在椅子上對我說。
  “是嗎?”我繼續擺弄外套。
  “我真的佩服你了,每次都能買那麽多衣服。”
  “你這樣遲早會把表哥的錢花光的,他怎麽不說一下你?”見我沒回話,她繼續說。
  他才沒空理我,雖然我現在用的是他的附屬卡,而且還是沒有限額的。我還是沒有搭理她,繼續瀏覽店內的其他衣服。5
  當我父親得知我每天至少花三個小時在鏡子前時,在電話裏怒道:“不行,這樣下去會把你荒廢掉的。你還是找些別的事情幹吧。”
  我沒有爭辯,因為他說得很有道理。
  很快,馨慧姐姐就為我在她所在的律師事務所找了一份律師助理的工作。雖然,我大學的專業不是法律,不過也選修過一些法律課程,應付一些文案工作應該沒問題的。
  我是在一個周日的早晨向他們說出我的決定的。
  “什麽?你要出去工作?”媽媽有點難以置信。
  “嗯。”我認真的點了一下頭。
  爸爸沉默了一下,“那我讓人幫你安排一下吧。”
  “父親已經讓人一家律師事務所裏幫我安排了。”
  “那好吧。”爸爸回答。
  君臨和往常一樣,不發一言,低頭吃著他的早餐。
  太好了,我心裏暗喜。
  在我正式上班的前兩天,家裏送來了一輛銀色的LEXUS IS 300炫動版。
  “這是爸爸送給你上班的禮物。”媽媽對我說。
  “謝謝,爸爸。”我圍著這份厚重的禮物不停的轉。
  我發現這家人很偏好雷克薩斯這個品牌,無論是家裏專用的LEXUS LS460L尊貴加長版,還是爸爸偶爾駕駛的LEXUS RX400,或者君臨新購的雷克薩斯SC430跑車。現在家裏停放的八輛車,隻有三輛是日係車,而且全部來自於這個牌子。
  當我坐上這輛新車試駕的時候,仿佛找回學生時代的感覺,一種自由、奔放的感覺。
  
  未了案  
  人生在世就應該有所作為,這是父親做人的信念。
  在從小就被教育以後,便成為了我做人的信念。信念和知識最大的區別,是知識會被遺忘,而信念則不會,無論在人生的哪一個階段,或者生活在何方。所以,即使到了發生了很多變遷的今天,我仍然相信一個人是應該對所處的社會有所貢獻。又因為生育子美,已經一年多沒有接觸過社會,所以心中裏總有一點緊張。我就是懷著這樣的信念,與緊張的心情迎來了我的職業生涯。
  正式上班的第一個早晨,我六點半就起來了。開始了細細的打扮,最後選定了一套銀灰色的中裙套裝,搭配一雙黑色的高跟鞋。把長長的頭發梳起,並紮成一團。畢竟,律師事務所一個正規的地方,我打扮也要職業一點。
  等我下樓吃早餐的時候,君臨已經坐在餐桌旁開始在用餐了。
  可能沒見過我職業的打扮,媽媽眼前一亮,“你這身裝束給以一種職業女性的感覺。”
  “真的嗎?”我非常高興。
  “姐姐,你要去哪裏?”小子善開口問道,可能很久沒見過我陪他一起吃早餐了。自從子善開始回學校上課以後,除了他上課第一天,其餘的平常他在吃早餐的時候,我都還在臥室裏睡懶覺。
  “我要去上班了。”我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小臉蛋。
  “那以後你還會陪我玩嗎?”他看著我。
  “當然啦。”我答得很輕快。
  “一會讓君臨送你去上班吧?”媽媽一邊用餐,一邊說。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就可以了。”做人要獨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怕你還不懂路。反正你上班的事務所,和君臨上班的銀行也順路。不會麻煩的。”媽媽一再堅持。
  “那好吧。”我不想為這件事糾纏了。
  上班的地方在北三環的邊上,離家也不算太遠,三十分鍾車程就到了。
  “到了。”當我還沉浸在悅耳的古典樂中的時候,君臨開口道。
  我下車,走進了一棟舊式的高層建築物,這可是京城有名的律師事務所的所在。
  馨慧姐姐把我帶到了10樓,一間不算寬敞的辦公室。
  裏麵隻有兩張辦公桌,在辦公室的裏頭還有兩道門,應該是還有兩間辦公室。
  把我帶到這裏不久,馨慧姐姐就接到電話離開了。
  “有事打電話給我。”馨慧姐走之前囑咐。
  “好。”我點了點頭。
  一會,一位穿著黑色BURBERRY今秋新裝,年紀和馨慧姐姐差不多的女人走進了辦公室。
  “你好。”我站起來,和她打了招呼。
  “你好。”她轉身,上下打量著我。
  “你是蘇淩君吧。”
  “嗯。”我也在看著她,她不僅長得秀美,而且給一種幹練的感覺。
  “我叫江靈靈。那是你的辦公桌,以後你的職位就是我的助理。”她指了一下一張辦公桌。
  “你先坐一會吧。”說完,她就進去了。
  我走到那張辦公桌前,坐下放好東西。
  不久,一位穿黑色西服,但沒有打領帶、個子不高的男生進來了,一邊手拿著公文包,一邊手還拿著沒吃完的三文治,徑直走到另一張辦公桌。
  “你好啊。”我向他打了招呼。
  “你好啊。”他好像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是新來的大學生嗎?”
  “嗯。”雖然已經畢業了大半年,還算是吧。
  “我叫郭新文,去年才畢業的。”
  新聞?好玩的名字。“我叫蘇淩君。”
  這時,江靈靈抱著一遝文件走了出來。
  “這是趕著要處理的案件。你先看一下吧。”文件放在了我桌麵上。
  “知道了,江小姐。”
  “江小姐?”她看著我,“叫我靈靈就可以了。”
  “哦。”我笑了一笑。
  還沒等我把文件看到三分之一,靈靈就從裏麵出來了。
  “走吧,我們得去外麵走一走了。”她一邊穿外套,一邊對我說。
  我連忙拿起手袋跟在她後麵。
  靈靈的座駕是一輛紅色的大眾甲殼蟲,非常可愛的車型。車內的空間比較局促,我坐在副駕駛位上,聞到了靈靈身上的香味,是Christian Dior 的毒藥。
  “長得這麽漂亮,其實沒有必要這麽辛苦。”在發動汽車的時候,她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我感到莫名其妙,側身看著她。
  “漂亮可是女人的最大資本。”她補充了一句。
  然後,她一邊開車,一邊給我介紹這次的案情。
  我慢慢的了解到,這是一個未完案,已經開過一次庭。
  關於一個小學老師體罰學生的。在一天放學後,那位學生因為在課堂開小差,被叫到辦公室訓話。後來,就發生了老師扇了學生一巴掌的事件。那一巴掌可不是一般的重,把那位學生的牙齒都打鬆了好幾顆。可是,那老師不承認自己體罰學生,說是學生自己在外麵被人打的。
  “那位老師一向有體罰學生的習慣,可從來沒有被告發過。可這次偏偏遇上了富貴人家的孩子,孩子的父母看來誓不罷休的。”靈靈繼續說。
  “這件案子本來是不難打的,因為那天辦公室裏有位老師一直在場,目睹整件事情的經過。本來她答應出庭作證的,可開庭的那一天她沒出現。後來,一直打電話給她都不接,去學校又見不著她。這次,我們去她家碰碰運氣。”
  “哦。”當律師可真不容易,除了腦力,還要考驗體力。
  車子,停在了一條胡同前,我們得下車走進去。
  走到胡同一半的時候,一位白衣的年輕女子從我們身邊走過。
  靈靈停住了,轉身喊,“陳小姐。”
  那位女子轉身看了一眼靈靈,之後加快腳步離開。
  靈靈追了上去,“陳小姐,怎麽一直都找不到你?”
  “你不用找我了,我是不會出庭作證的。”女子低著頭,走得很快,之後上了胡同前的一輛出租車。本來靈靈打算追上去的,可等到上車以後,。
  “看來我們惟有等她回來了。”靈靈歎了一口氣。
  “不是吧?現在才早上十一點。”天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
  “這件案子周五就要再開庭了,要是沒有證人,我們很可能會敗訴。”
  “幸好,我帶了一些文件過來,你也看著一些吧,不懂可以問我。”靈靈打開公文包,拿出幾個文件夾,遞給我一個。看來她真得很敬業。
  於是,我第一天的工作就在車廂裏開始了。
  一直等到晚上六點,那位老師都沒回來。靈靈終於放棄了,我也終於可以回家了。
  到家已經七點多了,隻見紫檀和媽媽在客廳裏聊天。
  “第一天工作就這麽忙啊?那麽晚才回來。”媽媽一見我,就站起來說道。
  “工作?你還會工作啊?我還以為你隻會貪慕虛榮。”一旁的紫檀諷刺地說。
  真不知道那裏得罪她了,每次見我要不就不理不睬,要不就冷嘲熱諷。終有一天,我會讓她後悔這麽對我的。
  “紫檀,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君子呢?”媽媽看著她說。
  “我說是事實。”麵對長輩也不客氣一點。
  我太累了,實在不想搭理她,徑直上樓。
  後麵,傳來紫檀的聲音,“怎麽君臨去接素蘅還不回來?不是說很快就回來嗎?真不知道他們兩個去哪裏晃了?”
  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嗎?未免太幼稚了吧。
  
  遇愛
  第二天早晨,我終於見到了另外一間辦公室的主人。
  一個剪著平頭的高個子男生,皮膚黝黑,不像律師,倒像個運動健將。
  “早啊。”見他進來,我站起來和他打了聲招呼。
  “早,我叫姚揚。”他微微笑了一下。
  “我叫蘇淩君。”我也回笑了一下。
  他點了一下頭,拿著公文包進辦公室了,之後一直沒出來。
  中午的時候,心悅正好路過附近,來找我吃飯。
  於是,我和她到了律師樓旁邊的一家餐廳。在我們等待上菜的時候,靈靈、姚揚和新文也進來了。
  “就說怎麽不見你?原來一早就來吃飯了。”新文一見我,就笑著說。“對了,你來這裏還沒請我們吃過飯,這頓就算你的了。”他又道,之後在拉開椅子坐下了。
  “好啊,不用跟我客氣。”我應道。新文是一個很直爽的男生,工作上不懂得的地方,我經常會請教他,一來二去,便與他熟悉了。隻見靈靈和姚揚也相繼坐下。
  這一頓飯,我吃得特別香,因為是來北京以後第一次與新相識的朋友一塊。
  午飯後,靈靈又帶著我去找那位小學老師。還是電話不接,學校不見人,隻能在她家門前守著。不過,也還是一無所獲。其實我也很困惑,這樣守株待兔到底有沒有用。
  “即使再見到那位陳小姐,她也未必會出庭。”在經曆漫長的等待以後,我忍不住說了一句。
  靈靈沒有搭話,我又說,“她也有自己的立場,要這樣做的話,恐怕會影響以後她在學校的發展。”相信這次那位老師臨時改變主意,學校肯定施加了一定的壓力。畢竟,傳出體罰學生的醜聞,學校也不會袖手旁觀。
  “我相信會的,隻要再見一次她。”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流露出堅定。
  隨著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們守候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自從上班的第一天起我就沒在家吃過晚飯,而且每天都很累,一進房門
  到了開庭前的一晚,我們還在等候。
  “我去買點吃的東西吧。”已經七點多了,一點東西都沒吃,我真有點餓。
  “好吧,我在這裏看著。”靈靈好像也有點累了。
  等我沒走幾步,聽見靈靈的聲音,“陳小姐,陳小姐。”
  我轉過身,看見靈靈朝著一位女子地背影大喊,可女子卻因此加快腳步。
  “明天就開庭了,要是你不出庭的話,這官司就沒希望了。”靈靈沒有追上去。
  前麵的女子忽然停住了下來,“那天我根本什麽都沒看見。”
  “其實這個世界上很多人處事都可以不誠實不正直,比如,一些政客為了選票到處吹捧,一些商人為了利益弄虛作假,但是作為一個老師卻不可以,因為如果這樣做了,以後你怎麽教育你的學生誠實正直的去做人?”靈靈說得非常激動。
  聽完這番話,我的心靈受到了觸動。
  那位老師轉過身來,眼睜睜的看著靈靈。過了許久,她點了點頭,“好吧,我明天出庭。”
  聞言的那一刻,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我們的堅持沒有白費。
  “你為什麽那麽肯定那位老師為為我們作證?”回來的車上,我興奮的問。
  “你沒見那位老師每次見到我們都低著頭嗎?可見她是有愧疚的。相信作為一位年輕的老師,她也會有自己的堅持,不會輕易向勢力低頭的。”
  “嗯。”看來靈靈真的不簡單,我真的要向她多多學習。
  翌日,那位老師如約出庭,結果,我們勝訴。
  靈靈異常高興,邀請我晚上到一間有名的韓國料理店慶祝,我不好退卻,便答應了。正當離開時,剛好遇上來找我的心悅,於是共同前往。怎麽好像自上次後,心悅很愛到律師樓來找我。
  我們選擇在一張靠窗的桌子上坐下,一邊品嚐美味的燒烤和泡菜,一邊開始了漫無邊際的談話。這時,我才了解到靈靈已經結婚了,丈夫還是一位城中小有名氣的地產界商人。
  “真是看不出來啊。”我有點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你也看不出來啦,嫂子。”隻有開玩笑或者特別高興的時候,心悅才會這樣稱呼我。
  “什麽?你也結婚了?”靈靈同樣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她沒有結婚,不過有一個女兒而已。”心悅有點嘲弄的意味。
  “嗬嗬,看來還是你們年輕人前衛。”靈靈笑著說,“對了,你的另一半是幹什麽的?”
  當我正尷尬不已的時候,心悅不知從哪裏拿來一本期刊,封麵人物居然是君臨。
  “就是這一位了。”心悅指著封麵,有點惡作劇的感覺。
  “葉峻彥?”靈靈接過期刊,麵露驚訝。隨後喃喃道,“難怪那天他送你來上班,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原來真的是他。”
  “想不到吧?”心悅嘻嘻地笑。
  “是想不到,我還以為是杜小姐。”靈靈放下期刊。
  “你也愛八卦啊。素蘅姐姐不過是個幌子,這位才是表哥的真命天子。”心悅看著我說。
  我狠狠地盯了一眼,身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我按著靈靈的手,鄭重的說,“靈靈,這件事還不是很多人知道,請務必保密。”
  靈靈笑了笑,“放心。”
  聽她這麽說,我才稍稍安心下來,接著,我岔開了話題,聊一些別的事情。
  我發現整個晚上,心悅提到最多的是姚揚,她的話題都是圍繞姚揚展開的。
  “看來有人春心蕩漾了。”趁著心悅上洗手間,靈靈對我說。
  我有點惘然的看著她。
  “還看不出來嗎?心悅對姚揚。”
  “不是吧?”我對男女之事一向遲鈍,不過想想心悅最近的表現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回家的路上,我開著車。
  “你是不是喜歡姚揚?”我問身邊的心悅,好像有點唐突。
  “是啊。”沒想到她那麽直接。
  “那你打算怎樣?”我接著問。
  “那麽難得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我當然是不會錯過的。”心悅回答的很輕快。
  這很符合心悅的性格,我也替她高興。
  一進家門,隻見寧嬸急忙的向我迎來。
  “小小姐今晚發高燒,少爺把她送去醫院了。剛剛才回來了,現在在房裏。”
  “什麽?怎麽不打電話給我?”我急步上樓。
  “可你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我看了一下手機,原來是沒電了。
  “怎麽是表哥送子美去醫院?姑姑呢?”心悅也跟著來了。
  “老爺夫人昨天去了上海,後天才回來。”
  我推開子美的房門,清姨在陪著熟睡的子美。
  “少夫人。”清姨見我進來,站了起來。
  “子美怎樣?”我走到床前,用手摸了摸子美的額頭。
  “打過針,已經退燒了。醫生說,再吃點藥就沒事了。”清姨答道。
  “放心,不是說沒事了嗎?”見我還這樣緊張,一旁的心悅安慰道。
  “嗯。你們都去休息吧。我留下來就可以了。”我說。
  聞言,清姨和心悅都離開了房間。
  怎麽我的孩子都那麽多災多難?我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子美的小臉,心裏生起幾分淒涼。
  “你像一個母親的樣子嗎?”語音極輕,卻字字有力。
  我抬起頭,發現君臨正在看著我,麵露慍色。
  “我怎麽啦?”我盯著他。
  “子美出生以後,你抱過她幾次?照顧過她幾天?寧願把時間花費在裝扮上,都不多陪陪她。現在工作了,根本連看都沒看過她了。”他第一次對我說這麽多的話。
  “不是有媽媽和清姨嗎?”我說得有點心虛。
  “可有些事情必須是你去做的。”君臨說得很平靜。
  我必須做的事情?腦海不斷重複地思考這個問題。

  澹澹
  夜裏,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想起這些日子以來,我對待子美的確不夠好。每每有什麽狀況,都依賴媽媽和清姨。有時,子美一哭,我便心生厭煩,躲得遠遠。寧願對著鏡子,也不願麵對她。以至,到了學語的月齡,子美見了我還不會懂喊媽媽。不僅如此,好像最近我對子善也怠慢了。下班以後,都是循例去看一下他,便回房休息了,很少聽他說話。看來我這個做母親的真是一無是處,越想越愧疚。翻過身,對著君臨冰冷的背脊。什麽時候我也能像君臨事事都處理得那麽好?
  哎,看來優秀真是一種習慣。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第二天是周末,我早早的起來了。
  一進子美的房間,發現清姨已經在了。
  “讓我來吧。”我伸手接過清姨懷裏的子美。
  子美沒有像往常一樣到我懷裏便哭,隻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我也微笑看著她。
  我忽然想起來了,“清姨,什麽是一個母親必須做的事情?”
  “啊?”清姨愣了一愣,隨後溫和地說,“其實能使孩子健康成長的每一件事,都是作為一個母親必須做的事情。比如,幫她洗澡,喂她吃東西,幫她換尿布,教她說話走路…雖然都是一些很瑣碎的事,然而孩子的成長就是由這些點滴組成的,所以都是母親必須做的事情。”
  聽完,我深感慚愧,好像這些事情我一件都沒做過。
  “看來子美這場病使你和表哥都有了覺悟。”心悅看著窗外的草地說。
  在草地上,君臨和子善正在教打棒球。
  “球棒再舉高一點。”君臨朝著子善大喊。然後,把球投了出去,不過,子善還是沒有擊中。“要集中注意力,揮棒要快一點。”示意子善再舉棒。
  君臨身穿一套白色的休閑服,遠遠望去宛如芝蘭玉樹一般迎風而立。舉止投足都顯得氣宇軒昂,想必二十餘年的人生都一帆風順,予以予求。恐怕他這一生中最不幸的事情便是遇到我了。
  “怎麽這麽說?”回過神來問道。
  “今早幾個電話打來,表哥都沒有出去。而你,也沒出去逛街。齊齊在家,做個好父母。不是嗎?”心悅回頭看著我微笑。
  “嗯。”我看著懷裏的子美。平常周末,電話來君臨偶爾也會出去,而我會常常出去購物。
  放下沉睡的子美,我突然想起了什麽,便來到了廚房。
  “你在幹什麽?”心悅看見我在廚房裏忙來忙去。
  “我想表達一下我的母愛。”我做的是綠豆糖水,以前母親教過我。
  “可是子美能吃這個嗎?”心悅有點狐疑。
  “是給子善吃的。”細心將綠豆中的雜質逐一挑出。
  “子善?”心悅重複了一遍我的話語。
  我沒有再理她,正在努力回憶母親教過我煮綠豆糖水的每一步驟。
  我的愛心糖水在午飯後被捧上餐桌,當做飯後甜點。
  我認真觀察桌上品嚐糖水後每一個人的表情。首先是子善眉頭一皺,生生地咽了下去。其次到心悅含了一下,然後吐了出來。隻有君臨麵不改色,一口接一口地吃著。
  “真是難得啊,難得這麽難吃。”心悅感歎。
  我嚐了一口,也原口吐了出來。太甜了,甜到有點苦澀。即使我素愛甜食,都受不了。立即,臉紅了起來。看來我真的一事無成。
  “表哥向來對食物要求甚高,現在對這麽難吃的東西都能下咽,看來即便君子煮的是毒藥,都會照吃不誤。”心悅看著君臨說。
  君臨抬起頭,瞧了我一眼,“我隻是不想浪費而已。”
  頓時,對君臨的感激之情消失殆盡。本以為他是一個識大體的人,也不枉我偶爾犧牲小我滿足他。原來他是為了貫徹他的作風,不浪費食物而已。
  晚上,家裏迎來了方原、素蘅、以及我看她不順眼,她看我也不順眼的紫檀。
  “真是榮幸啊,好久不見你們了。”清姨見他們來,笑道。事實上,在子美出生後,他們已經很少出現在莊園了。
  “沒辦法,今天打了兩個電話,葉公子都推托,便來看個究竟。順便蹭飯吃。”方原說的有點玩世不恭。
  方原還是像從前一樣爽朗,而素蘅則臉色蒼白,清減了不少,至於紫檀還是那麽令人討厭。
  心悅見家裏來了這麽多人,倒是高興,隨便拉著一個便能沒完沒了。他們一直在客廳裏談笑風生,直到吃飯的時候才陸續入席。
  “對了,昨天我看見你和一位男生一起吃午飯,是你男朋友嗎?”席間,方原問心悅。
  “啊?不是啊。朋友而已。”心悅臉一紅。
  “朋友?至少也不是普通的朋友吧?看你吃飯時,一直保持著有點羞澀地微笑。”方原看著心悅。心悅低下頭,沒有搭話。
  此時,君臨也沒插話,正饒有趣味的聽著這兩人的話。素蘅神色平靜,無關風月的樣子。
  “哦?看來是說中心事了。到底一位怎樣的男子?要遇上不好的人,可就麻煩了。”紫檀說。
  “才沒有,他可是很好的人。性格隨和,樂於助人,忠厚正直,又有上進心。”心悅說得很快,不知她哪裏來這麽多形容人好的詞語。
  “而且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店了。”我忍不住笑著說。
  “說得這麽好,怎麽你不去啊?”紫檀鄙夷的看著我。
  我怔了一怔,居然被她抓住了我的漏洞,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她還需要嗎?全天下最好的那位都被她俘獲了。”心悅說。
  紫檀聽了,臉色一變。方原在一旁偷笑,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們先吃,我有點不舒服,失陪了。”說完,素蘅站了起來。
  “那我先送你回去吧。”君臨放下餐巾,也緩緩地站了起來。
  “素蘅,剛剛大病過一場,身體不太好。”他們走後,方原向我說。
  “哦。”我應了一聲,怪不知得素蘅精神不好。
  飯後,我和子善上房了。留下心悅陪紫檀和方原說話。
  洗完澡後,便去看子美,之後到子善的房間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覺。
  講的是《睡美人》,“大海深處居住著海王一家…”我娓娓地說。
  說著說著,子善漸漸的閉上了眼睛。我也打了幾個嗬欠,趴在子善的床邊,有了朦朧的睡意。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房門打開了,模糊感覺到我被人打橫抱起…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在自己的房間,床的一邊是空的。
  才想起今天是周日,馬上起來洗漱,準備下樓。在一樓的梯間遇到清姨,“怎麽不早點叫醒我?”
  “少爺說,今天老爺和夫人不在家,就不用那麽拘束了。讓你多睡會。”清姨手裏捧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杯雨前龍井。
  這時電話響了,清姨顯得有點兩難。
  “我幫你拿上去吧。”伸手接過托盤,轉身上樓。
  來到君臨的書房,發現門虛掩著,於是,輕輕地推開門。
  君臨站在窗邊,手捧著一本書,低頭入迷的看著。
  微風吹過,白色的窗紗輕輕揚起,君臨站在窗紗後若隱若現,讓我想起了《情書》的藤井樹,那位翩然而立的少年…
  站在門前,我竟有點癡迷的看著,宛如在夢境一般。
  許久,君臨抬起頭看見我,“進來吧。”我有點尷尬,放下茶匆匆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也沒有遇上需要加班的案件,可以準時回家陪子善和子美,生活過的平靜且愜意。
  
  漣漪  
  涼風瑟瑟,寒氣逼人,漫天雪花飄然落下,整座城市都顯得淒淒落落。
  新年剛過,便接到了母親的電話,“今天我在廟裏幫你算了一卦,先生說今年是你的本命年,乃是多事之秋,你可要萬事小心。”
  “嗯。”我正在教子美念字,無心裝載,隨口應了一聲。
  然而,新年後上班的沒幾天,便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姚揚駕車傷人。
  這時,心悅和姚揚已經是男女朋友。一聽這消息,不僅是心悅,我、靈靈以及新文都非常擔心。在了解事情的經過後,才稍稍安定下來。
  那晚,一位女子被撞倒昏迷,肇事者不顧而去。正好路過的姚揚便好心將傷者送去醫院,誰知那女子醒來一口咬定是姚揚撞傷她的,警察便前往將姚揚拘留了。幸好,姚揚補充道,在他救助那位女子的時候,有另外一輛過往的車輛也停了下來,一位年輕的男子也參與了將傷者搬上姚揚車子的過程,但最後並沒有跟隨姚揚到醫院。所以,這位男子十分重要,是能證明姚揚清白的唯一證人。
  “由於燈光昏暗,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有留意男子的長相,隻記得他的衣襟上佩戴著一枚精致的薔薇徽章。”說完,姚揚自己都歎了一口氣。
  後來,靈靈告訴我,薔薇徽章是京城是一家極其高級私人會所頒發的入會證明,會員出入會所都需要佩戴。然而,隻有這個線索,尋找這位男子卻又是何其困難。
  首先是,這家私人會所對於會員資料極其保密。新文請了在那裏工作的一位同學吃了很多次飯,才問出那晚曾出入那間會所的會員。共有五男七女,當然女的就不用考慮了。
  “五個男的當中有兩個是中年男性,所以可以不用考慮了。可還有另外三個男的該怎麽辦啊?”新文是姚揚的助理,對於此事自然非常上心。
  由於靈靈的工作排期已滿,這次的官司由姚揚的一位律師好友代理。可我們也不會置之不理,一直幫助尋找對姚揚有利的證據。尤其心悅,更是奔波不已,憔悴了不少。
  那三位男子一位是心理醫生,一位是政府官員,一位是經常在財經報刊露麵、年輕的豪門後裔——穆青雲。
  “每天都有事沒事去看心理醫生,我心理都快要出問題了。”心悅在辦公室裏向我抱怨。
  “為什麽不直接問呢?”我說。
  “怕那醫生嫌麻煩不肯出庭,便說謊敷衍,隻能旁敲側擊的試探。”心悅答道,“不過幸好今天終於套到他的車子前兩周壞了,送去修理還沒回來。最近都是以出租車代步,所以那個證人應該不是他。”
  “餘下的便是那位政府官員和金融分析師的問題了。”新文喃喃道。
  接著,姚揚的辯護律師打探到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那位政府官員五天前出國考察了,起碼半個月後才回國。那位律師一直想方設法去聯絡他,可都聯係不上。而聯係那位金融分析師更是難上加難,每次去電話或者拜訪,秘書不是說他外出便是在開會,至今還找不到蹤影。
  “該怎麽辦啊?”眼看開庭的日子將近,心悅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在一個略微緩和的下午,靈靈把我叫到辦公室,“今晚有一個財富新貴的聯誼會在東方君悅舉行,打聽到穆青雲的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會出席,你和我一塊去吧。”
  “啊?”我愣了一下,連忙擺手,“不行,葉家的人經常出入那家酒店,要是被碰上了,我可是百口莫辯。”
  靈靈一笑,“哪有那麽容易?這是打聽穆青雲事情的一個好機會,不容錯過啊。”
  想起連日來心悅的日子,我的心一軟,沒有作聲。
  看著我猶豫的樣子,靈靈又道,“這場官司許勝不許敗,要是敗訴,姚揚很可能會被判刑的。一場同事你忍心嗎?何況他現在都算是你半個妹夫了。”
  我看著靈靈,狠一狠心,點了點頭。於是,下班趕緊回家,換一身裝扮。
  始終是心虛,對著鏡子撲了很厚的粉,化了個很濃的妝,並且換上一條鮮紅的連衣短裙,與平時淡雅的打扮大相徑庭。以至於靈靈見到我的時候,打趣地說,“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簡直可以顛倒眾生。”
  “省點吧,你。”我沒好氣理她,低著頭進了電梯。
  聯誼會上並沒有很多人,盡是一些單身貴族。我們很快就鎖定了目標——陳益西,“陳益西是穆青雲是高中同學,兩人關係一直要好,經常結伴出席一些宴會。應該能從他的口中得知穆青雲的一些情況。”靈靈對我說。
  於是,我們兩人便舉著酒杯走到陳益西的旁邊,與他攀談起來。靈靈是一位能說會道的人,雖然話題東拉西扯的,可總離不開穆青雲。陳益西也是一個開朗友善的人,逢問必答。一個小時下來,便清楚了穆青雲的不少情況。比如,他的人品,住所的位置,喜歡的顏色等等。可我就不明白為什麽要問他喜歡什麽顏色,於是離開會場的時候便問了靈靈。
  “了解他喜歡什麽顏色,便可以推測他喜歡穿什麽顏色的衣服,既然注意到衣襟上的徽章,姚揚可能會記得那位證人衣服的顏色。”靈靈一邊走一邊說。
  “哦,那麽你為什麽還問了他是什麽星座?”原來靈靈的每一個問題都是有她的意義。
  “沒有啊。隻是問開就隨口問了。”靈靈說。
  “哦。”我覺得有點失望,跟著靈靈進了電梯。
  下到一樓的大廳,靈靈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麽啦?”跟在後麵,我差點撞上她了。
  “那不是葉峻彥?”靈靈低聲說道。
  我沿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是君臨,他正站在酒店旋轉門的不遠處,身穿衣線筆直的黑色西服,在華麗的燈光下顯得俊氣逼人,這時,隻見穿著白色長旗袍的素蘅走到了君臨的身旁,之後,兩人結伴離開了。
  “女人總不能那麽掉以輕心啊。”靈靈看著他們離開對我說。
  我不是掉以輕心,我是無能為力。心裏想著,沒說出口。對於素蘅和君臨的過往我根本一無所知,又何必去管一些力所不能的事呢?
  由於沒吃晚餐,在聯誼會上又沒吃什麽,便和靈靈去吃了點東西再回家。
  到家已經十點多了,一樓空蕩蕩的不見一人。
  我正奇怪著,隻見寧嬸急步地從樓下來,剛好見著我,“不好了,少夫人。少爺一回來,就被老爺叫到書房。不知為何事,老爺正在大發雷霆,少爺也不肯退讓半分。這樣僵持著恐怕要出什麽事了,清姨讓我趕緊打個電話給夫人,你快上去看看。”說完,便往客廳方向去。我心中一驚,便趕快上樓。
  爸爸的書房在二樓東側,清姨正站在門口徘徊。
  我還沒到門前,便聽見裏麵傳來爸爸憤怒的聲音,“可他畢竟是你的周叔叔,從小看你長大,為我們的家業盡心多年的老臣。”
  “爸爸,你不是教過我,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的錯誤負上責任的嗎?何況這已經不是一兩次的事情了。”君臨平靜的語調,卻也帶少許怒氣。
  之後,室內又沉寂了許久。
  “最後問你一句,到底肯不肯罷休?”爸爸激動地說。
  “恕難從命。”君臨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分遲疑。
  接著,聽見玻璃摔碎的聲響,我和清姨顧不上其他,推開房門。
  爸爸坐在書椅上大聲喘氣,白玉杯蓋落在地上,已碎成數塊。君臨向我們迎麵走來,額頭左側多了一道傷痕,傷口正泛起點點血珠,臉色也竟氣得蒼白。他一聲不吭的經過我們,走出了書房。
  “你留在這裏看著老爺,我去看看少爺。”清姨轉身追了出去。
  待我反應過來後,走到書桌旁,輕輕的拍著爸爸的後背,“莫生氣啊,爸爸,莫生氣…”
  可爸爸的身體還生氣地顫抖,口裏不斷重複著,“這個不肖子…”
  
  魅惑
  安撫爸爸後,回到房間,媽媽坐在芙蓉榻上為君臨上藥。
  芙蓉榻是新近添的家具,璀璨的水晶雕花在紅色反光絨麵的覆蓋下流露出極盡的奢華,與這個以簡約風格為主的房間極不搭配。
  “你也是的,明知道會頭破血流也不懂躲一躲?”媽媽心痛的說。
  “沒有錯,不想躲。”君臨冷淡的說,明顯他心底的怨氣還沒消。
  見我進來,媽媽也站了起來,“我還是去看你一下爸爸,君子你來吧。”
  我接過藥膏,小心翼翼的為君臨敷上,額頭都瘀清了一塊,想一定很是很痛。君臨別過臉,安靜地坐著,讓我為他上藥,目光始終沒看向我。
  “待會洗澡,可別濕水。”上完藥後,我輕聲叮囑了一句。
  君臨突然轉過頭,望著我,那淩厲的眼神仿佛要把我吞噬。
  直覺告訴我,還是要遠離處於憤怒狀態的人,於是,我迅速收拾藥品,逃離房間。
  隔天,清姨告訴我,老爺和少爺,脾氣一個比一個倔。為此,少爺可是從小就沒少挨罰。記得當年高考報誌願的時候,老爺希望少爺報經濟,好將來可以繼承家業。少爺卻堅持他喜歡的數學,說數學也不影響繼承。結果,老爺把少爺關在房裏不讓上學,少爺便絕食抗議。僵持了兩天,夫人以淚洗臉,苦苦哀求,老爺才肯放少爺出來。
  怪不知得,君臨對待家裏上下的態度都頗為和藹,唯獨對他的父親冷淡。
  “根據陳益西所說穆青雲的住址,事發的路段,正好他離開會所歸家的必經之路。所以,他極有可能是參與救助的男子。”靈靈總結了一下。
  “嗯,可是現在問題是怎麽才能找到他?”心悅焦急的說。
  “對啊。他可是那些在天上飛的人物。”新文歎氣。
  “可別忘了我們這裏也有人認識一個在天上飛的人物。”說完,靈靈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哦?”心悅也跟著看向我。接著,新文也有點奇怪的看向我。
  關我什麽事?我實在莫名其妙。
  翌日是周五,晚上,心悅一回家就拉我進房間。
  “什麽事啊?”看著心悅。
  “我查到了明天有個國外著名金融學家到訪,早上財政廳將會舉行一個盛大歡迎宴會,相信穆青雲到時定會出席,而表哥也一定在受邀之列。”心悅興奮的說。
  “嗯,那又怎樣?”不奇怪,因為君臨也是經營著一個龐大的商業銀行。
  “我想拿表哥的邀請函,進入宴會。”心悅握著我的手。
  拿?豈不是偷?我說,“倒不如叫君臨直接帶你去還好。隻要你給他說清楚,他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
  “不行,萬一不肯怎麽辦?而且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說清楚的。”心悅說得很堅決。
  接著拿出個透明的小藥袋,裏麵是一顆白色的小藥片。
  “這是安定片,吃了的人會變得嗜睡,對身體並無大礙。隻要明天表哥錯過了時間,一切就會相安無事。”心悅小藥袋遞給我,“我求你了,無論如何我明天都要見到穆青雲。”
  看著心悅哀求的眼神,我想了一下,便接過了藥袋。
  我回到房間,按照心悅的指示,果然在君臨的西服內層找到了一封精美的白色邀請涵。接著,便交給了心悅。
  “真是謝謝你了,事成之後請你吃必勝客。”心悅感激地說。
  “總之,一切小心。”我交待。
  出了心悅的房門,便到了廚房,將藥片碎成粉末,放進晚餐剩下的燕窩湯裏。然後,捧了出去。
  “君臨呢?”在走廊上,見到寧嬸。
  “少爺在書房。”寧嬸應道。
  “這是今晚媽媽特意熬的燕窩湯,君臨沒回來吃晚飯,拿去給他喝了吧。”我說得很平靜。
  “哦。”寧嬸接過燕窩湯,朝君臨書房走去。
  看著她的身影,我舒了一口氣,佩服自己做壞事都能那麽鎮定,有條不紊。
  應該不會有意外了,我心裏想著,走進了子美的房間。
  然而,往往世事難料。
  待子美睡後,我從房裏出來,又碰見了寧嬸,她手上捧著那碗燕窩湯,幾乎原封不動。
  “君臨沒喝嗎?”我急切地問。
  “少爺嚐了兩口,便說沒胃口,讓我拿了出來。”寧嬸說。
  什麽?兩口?我心中一驚。
  我一邊走回房間,一邊安慰自己,可能兩口都能起藥效了。
  然而,很明顯是沒有的,在等到的十二點,君臨還沒有回房間,我便連最後一絲寄望都幻滅了。該怎麽辦啊?我一夜都睡得不安穩,老看著床頭的鬧鍾。
  終於,到了早上的七點,我的心跳開始加速。宴會在九點舉行,君臨也應該差不多在這個時間起來了。或是為了不影響我,君臨在休息日早起都會調手機鬧鈴震動。
  心裏正盤算著他什麽時候起來?他動了動身,開始有起來的跡象了。
  突然生起一個垂死掙紮的念頭,死就死啦。
  我伸手從後麵環住君臨的腰,君臨緩緩的轉過身子,有點錯愕的看著我。顧不上那麽多,我閉上眼睛吻向了他的唇,而他的唇從冰冷、到遲疑、到灼熱地回吻著我。他吻得很深,我也主動將舌頭伸進他的嘴裏,與他纏繞,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印象中,君臨很少吻我的唇。
  爾後他撫上了我的腰,將我收攏在他的懷裏,手穿過鬆散的衣帶,滑過光潔的肌膚。我抵在他的懷裏,雙手摟著他的雙肩,以最積極的姿態去迎合他的每一個動作,極力地使他沉溺在這春色漣漪之中。君臨的動作開始從遲緩的柔和變成了急促的掠奪,仿佛要將我揉碎在他的體內。禁不起這種激情,身體傳來一陣痛楚。“輕點。”我忍不住低聲一句。
  然而,他恍若未聞,依然故我…
  “鈴鈴鈴”,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響起。
  君臨的手臂從我身上移開,“喂。”
  我轉身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了。
  “嗯,我不去了。”君臨望了我一眼,低沉的說道。
  放下電話,他看著我,再次驟然吻下,我無從躲避…
  窗外微風吹過,傳來樹葉搖曳的聲音,襯映著一個萬籟寂靜的春晨。
  再次醒來,已是將近十一點。
  從床上起來,竟是全身酸痛,看來這次我真是損傷慘重。君臨仍在熟睡,我躡手躡腳的穿衣、洗漱、出門。
  “君臨呢?”一出房門,便遇到媽媽。
  “還在裏麵。”我低下頭,有點羞澀。
  媽媽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笑了一笑,便走開了。
  剛用完早餐,心悅就回來了。
  “那位男子果然是穆青雲,而且他還是個爽快的人,一口就答應了出庭作證。”心悅高興地說。我也非常高興,幸好我的犧牲沒白費。
  “表哥呢?”心悅問。
  “還在睡。”我應道。
  “不是吧?藥力有那麽厲害嗎?我要上去看看,要不請醫生來。”說完,心悅欲衝上我的房間。
  “不用了,他根本沒吃那藥。”我趕緊拉著她,急忙地說。
  “啊?”心悅轉身愕然的看著我。
  禁不住她的拷問,我便原本的將事情說出,臉上一陣赤熱。
  她笑吟吟的看著我,“看來表哥真的沉迷於你的美色了。”
  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淒涼,俗語雲:以色事人,焉能長久?
  “不要這樣啦,請你吃十頓必勝客。”心悅見我不作聲,接著說。
  我看著她,“為了你這十頓必勝客,我可要背上蕩婦的名聲了。”
  心悅哈哈大笑,我則從她手上接過邀請函,返回房間。
  君臨已經起來,在浴室洗漱。我偷偷的將邀請函放回了原處。
  然後,稍稍地舒了一口氣,這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

  暗香浮動
  又是一個空氣清新的夏晨,窗外的蟬聲不絕,室內的春色無限。
  好像自從那次以後,君臨便很愛擾人清夢了。
  一直處於半夢半醒狀態,直到君臨汗涔涔的伏在我身上,低沉地喘息著。
  睜開眼睛,別過頭,看了一眼鬧鍾,才六點半。
  心情大為光火,這麽早就被弄醒,推了一下君臨,撇一撇嘴,“我身體不好。”
  “嗯?”君臨還壓在我的身上。
  “所以,你還是找別人吧。”我實在氣不過,他好重啊。
  這時,他從我身上起來了,看著我笑了笑,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是什麽人?”
  一個好色的人,我迅速反應,當然沒說出口。
  隨後,君臨披上睡衣,走向浴室,我則閉上眼睛,爭取時間補眠。
  在靈靈連續贏得三場官司後,事務所決定獎勵她五天有薪假期。而作為她助理的我,當然沒被忽視,享受了同樣的待遇。於是,我和靈靈相約到青島旅行。此行,我帶上了子美。
  青島是一座“紅瓦綠樹、碧海藍天”的海濱城市。八大關別墅區集中了俄、英、法、德、美、丹麥、希臘、西班牙、瑞士、日本等20多個國家的各式建築風格,還有,坐落在觀海山之南坡、背山麵海、居高臨下的“總督府”,天然造就了權力機構的肅穆和威嚴氣勢,以及被譽為“海上名山第一”的嶗山,嶗山的海岸線長達87公裏,沿海大小島嶼18個,構成了壯闊的海上奇觀。一切都令我感歎不已,樂而忘返。
  然而,整個旅程,靈靈好像都隻對我的女兒感興趣。
  從第一天見到子美的時候,就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此時,子美已經有一歲零八個月,一般不會怕生。但是,被靈靈這麽瞧著,令她有點膽怯,下意識地抱著我的大腿。
  “你夠了沒有?會嚇著她的。”我推了一下靈靈。
  “臉型和身材像你,五官則像葉峻彥。”說完,還在圍著子美看。
  我沒有理她,抱起子美。事實上,子善和子美的五官都像君臨,長得十分精致。
  此外,在旅程中,靈靈還經常愛問子美一些無聊的問題。
  比如,“你爸爸喜不喜歡你啊?”“你爸爸對你媽媽好不好啊?”“你爸爸是不是經常不在家?”等等,問到我都感到煩不勝煩。當然,在子美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搭理一下她。
  令我想起平常,靈靈也愛問我一些諸如此類的無聊問題。
  比如,“葉峻彥在家是不是也那樣冷酷的?”“葉峻彥最喜歡吃什麽啊?”“葉峻彥睡覺是什麽樣子的?”等等,而我是從來都不會回答這些問題的。但是,靈靈總是越問越起勁,有一次,居然連“行房時,葉峻彥喜歡什麽體位啊?”都問了。
  有時,我真的受不了,“你對他那麽感興趣,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啊?”
  “好啊,好啊。我要跟他合照留念。”靈靈興奮的說。
  “真不知道他有什麽吸引力?”看著靈靈的表情,不屑的說。
  “你還不知道啊?他可是被評為國際知名的時尚雜誌評為國內排名第一的鑽石單身漢。”靈靈一臉敬仰的表情,“他真是厲害,才接手中峻嘉華短短兩年,便將它發展成國內綜合競爭力排名第一的銀行。”想不到這位平日外表冷傲幹練的女人,還會有這麽一副表情。
  這次出遊,媽媽和清姨都不太放心,但我非常堅持帶子美同行。希望通過照顧她的日常起居,以盡作為母親的責任。果然,這趟旅行大大地增進了我和她之間的感情。
  我們坐周日的早班機回京,到家才八點一刻。
  剛進家門,清姨已在一邊恭候,接過我懷裏的熟睡子美。媽媽微笑向我迎來,牽著我的往餐廳走去,“玩得高興嗎?”
  “高興,就是有點累。”應得很快,照顧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餐廳裏,心悅一見到我便展露笑顏,隨後奇怪地問,“不是說下午才回來嗎?”
  “那邊天氣不好,臨時取消最後一個景點。所以,提前一班機回來了。”我拉開椅子,坐下。
  餐桌還坐著罕見的客人——方原、素蘅以及紫檀。雖然他們以前也常常到家裏拜訪,但是早上便出現還是第一次見。
  “今天君臨一大早便打電話給我,約我們過來爬山。”可能見我有點意外的表情,方原說。
  “是啊,你不在的日子,表哥都起得很早。可能是一個人睡太沒意思了。”心悅說完,瞟了我一眼。
  忽然,啷一聲響,素蘅手裏的勺子掉回碗裏,目光有點呆滯。
  紫檀正一正身,語氣激動,“你怎麽知道平常他們是兩個人睡得?”
  望著她惱羞成怒的樣子,她一定誓死都想不到,至今,君臨仍與我同床。
  我瞪了一眼心悅,示意她閉嘴。心悅這種不合時宜的言語,經常會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知道啊。有一天早上,我去找哥哥。看見姐姐也躺在哥哥的床上,隻是好像他們倆都沒穿衣服。”是子善天真爛漫的聲音。
  話音一落,方原和心悅哈哈大笑,連君臨也忍不住地微笑了一下。
  在我後來的回憶裏,當時能笑得出來的隻有這三個人。
  “不是告訴你,要把門鎖上的嗎?”清姨俯身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有點責備的意味。
  我迅速低下頭,恨不得找個洞穿進去,之後胡亂吃了兩口,便匆匆離席。
  君臨照舊去了爬山,在他回房換衣的時候,我已經躺下了。
  朦朧中聽到一句,“童言無忌,別放在心上。”
  由於,連日來的疲累,我隻是含糊的應了一聲,便沉沉睡去。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我剛支起慵懶的身子時,清姨便推門而入了,“少夫人,老爺請你到書房。”
  心頭一震,整個人清醒了不少。來了這麽久,爸爸還是第一次請我到書房。就上次君臨之後,我也了解到爸爸不是隨便叫人到書房的。不敢遲疑,馬上起來梳洗,穿衣。
  心裏大概也知道所為何事了,今天早餐時,雖然爸爸一直都默不作聲,可是他的不悅之情是能看出來的。生活在這樣的舊式家庭,總有很多忌諱
  輕輕的敲了敲門, “進來。”爸爸威嚴的聲音。
  推門而入,爸爸負手站著,麵向窗外。
  雖然爸爸一向對我慈愛,但他平日表現出來的一絲不苟,使我由心地敬畏這位嚴肅的長輩。
  “凡事皆有度,君臨年少不更事,不能樣樣都順著他。”爸爸背對著我。
  “我知道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是為了今早的事。
  “你將來是要輔助君臨的人,行事也應該檢點。”爸爸轉過身,看著我。
  我看著爸爸,用力的點了一下頭。
  這時,媽媽推門進來,笑著說,“好了,說完了沒?”
  “君子,下周五是君臨姑父的五十大壽,我讓人來訂做幾件晚裝,你下去給師傅量一下身吧?”媽媽挽起我的手。
  “去吧。”爸爸低頭,揚一揚手。
  退出來關上門,媽媽便撫了一下我的背,“別往心裏去,以後多注意便是了。”
  “嗯。”我真的有點懊惱,罪魁禍首又不是我,隻是不知道受訓為何隻有我?
  晚上,雷聲隆隆,天空不時劃出一道道閃電,不久便下起了傾盤大雨,四周響起嘩嘩一片水聲。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輾轉反側,心裏總覺得不舒服。
  深夜,鈴一聲電話響起,拿起話筒,“喂?”
  “麻煩找君臨。”是方原的聲音,語氣急促。
  一聽就知道是要緊的事,不敢怠慢,趕緊推了推身邊的君臨。
  君臨本是睡意朦朧的,接過電話,便像完全清醒了一般,“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一掛斷電話,立即起來更衣,走得十分匆忙,沒留下一句。
  
  番外篇——七出  
  後來,禁談君子,已經成為了這個家庭不成文的規定。
  君子仿乎成了這裏每個人的心病,即使是昔日最疼愛她的姑姑,也不願意再提及。
  我想嫂子的存在是一個原因,姑父的威嚴也是一個原因。除此之外,我相信還有其他一些我未能知曉的原因。
  然而,我始終不認為一個這麽善良的女子,應該就這樣被遺忘。
  現在的嫂子,當初那位我稱作素蘅姐姐的女子,嫁過來已經三個年頭。閑來的日子裏,她經常會陪伴姑姑左右,逛街、下午茶、看歌劇,就像君子當年一樣。特別的日子裏,她會陪伴表哥穿梭一些重要的場合,在一些雜誌裏總能見到她依偎在表哥身旁那副幸福滿足的表情。認識她的人無一不說她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無一不稱讚她是一位端莊賢淑的妻子,即使是平時嚴肅的姑父,在外人讚賞他這位嫻雅的兒媳時,也會微笑點頭表示讚同。如果要從她身上找缺點的話,我想隻有一個——她至今未能為表哥誕下一子半女。相信這也是她最大的心事,因為一個婦人若拿不出證據去說明自己的婚姻,或者沒有紐帶去維係自己的婚姻,是十分危險的。雖然,從來沒有人因此而責怪過她。
  在這個風格華麗的莊園裏,每個人按照自己的步伐,過著從前平靜的生活。
  隻有表哥,他似乎越來越忙了。在表哥開始接管葉氏財團後,葉氏旗下的產業版圖日臻彰顯,葉氏家族的尊貴地位更是無與倫比。隻是表哥此時已經很少時間在家了,而且在家的時候脾氣也大不如前,即使麵對他極為疼愛的子善。
  表哥寵愛子善,卻不溺愛子善,子善犯錯也難免要受罰。
  那天,我去看望姑姑,一進門口,便聽見子善的痛哭聲,一問才知道子善為看世界杯直播,而謊稱生病逃課。結果,老師打電話來詢問病情,就露餡了。剛好是表哥接的電話,自然不會輕饒。子善一回來便被叫上了書房,卻死不肯認錯,氣得表哥家法伺候。去了好幾個人,都勸不住。“難道你真的想打死他嗎?”姑姑一直護著子善。
  令我不禁想起了君子還在的時候,君子還在的時候,此情此景也偶有發生。
  隻要君子適時地出現,往表哥身上一偎,柔柔的說,“好了,孩子還小,慢慢教便是了。”
  這時,表哥往往會看著子善長歎一聲,然後放下家法,摟著君子離開。
  令我一直不解的是,無論表哥還是君子好像都對子善有著深厚的感情。
  記得君子離開前的那一晚,幾次對我總是欲言又止,最後,隻拜托我日後好好照顧子善。本想多問幾句,然而,看著君子哀怨的表情,便止住了。
  前幾晚看電視,有一個節目專門講解一些古代典籍的內容。其中包括古代男子“出妻”或者“休妻”的記載,這種行為被叫做“七出”,即休妻的七條理由:第一,無子;第二,淫佚;第三,不事舅姑;第四,口舌;第五,盜竊;第六,嫉妒;第七,惡疾。
  據史書記載,做丈夫的有權以七條中的任何一條為理由,廢黜自己的妻子。
  當我看完這個節目的時候,很自然便想到了君子。
  但我始終想不到當年君子是觸犯了“七出”之條中的哪一條而被廢黜的。
  雖然,君子從沒被給予正式的名分,但當年她的確是表哥的妻子,是這個家庭的少夫人,這一點,我想連紫檀都不能否認。
  君子是漂亮的,我第一眼便覺得。
  如果說現在的嫂子是古典嫻雅,那麽君子是現代明媚,仿如七月的陽光,璀璨絢麗。
  然而,表哥似乎很忌諱別人提及君子漂亮。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在姑姑四十八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君子穿著一件湖藍色的單肩長裙,婀娜多姿,娉婷玉立,那是一種讓人窒息的美。連方原的都不由感歎,“真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表哥麵露不悅,啖了一口酒,“是嗎?不覺得。”
  然而,君子又是善良的。正如靈靈評價的那樣,不記恨,不懂矯情,隻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其實,這種女人最好弄。我想,隻要這話用詞再溫雅一些,無非是說君子沒有心計而已。隻是君子不明白,站在表哥這樣光芒四射男人身邊的女人,沒有心計是不行的。
  我知道君子曾經想努力成為一個出色的妻子,但有些事她確實做不來,好像表哥也從沒介意,那些年頭若在早晨路過這個家庭的人都會這樣認為。君子總是紮著簡單的馬尾,穿著寬鬆的裙子,趿著慵懶的拖鞋,匆匆的趕下樓,隻為像姑姑一樣站在門口目送自己的丈夫離開。表哥常常已經整裝待發,可仍坐在車廂等待,等待著君子為他送行。當然,在不耐煩的時候,也會讓司機鳴鳴喇叭,這時,無論君子準沒準備好,都會很快出現在門口,微笑著目送表哥離開。現在,隻要表哥在家的早晨,嫂子都會站在門口目送表哥離開,她的著裝打扮總是一絲不苟,端莊大方,簡直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被廢黜前的日子,君子神色黯然。
  那時,她已經沒有再工作,留在家裏相夫教子。在得知自己即將被廢黜後,她不哭也不鬧,倒是越發安靜了。很多人都認為夫妻在即將分開前的日子,已經分居了。然而,表哥和君子卻沒有,他們仍如常的共處一室。那時,表哥也還沒像今天這樣常常夜不歸宿,所以,他們相處的機會還是挺多的。直到君子離開的那一天才從表哥的房間搬出來。君子搬離以後,現在的嫂子將房間修葺一新,不過仍保持著表哥喜歡的簡約風格為主,隻是沒有了君子當年所喜愛的那些奢靡冗繁的家具。很多人都認為君子愛慕虛榮,連同表哥都這麽認為,從他當年總是贈送給君子極盡奢華的鑽飾珠寶便可得知。然而,我並不認同。君子隻是精神空虛罷了,隻要她有所寄托,便不會崇尚奢靡。君子在律師事務所的日子裏,她總是淡妝素顏,將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君子離開的那天,下著朦朧的細雨。
  她的父母來接她離開,就像當年送她進來一樣。她懷抱著子美,麵無表情地一一向我們道別。那時,送別的姑姑、清姨、寧嬸,還有我都哭了,或許她們也像我一樣認為,一個這麽好的人,不應有如此的下場。蒙蒙的細雨漸漸模糊了君子的身影,她抱著子美就這樣離開了我們的生活,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在我們的生活一樣。自此以後,這個家庭便無人再提起過她,而我沒有再見過她。我嚐試過很多的方法,但她就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
  我想,表哥是愛君子的,正如君子愛他一樣。隻是我始終不明白為何表哥愛她,又會拋棄她。正如我不明白當年表哥是依據“七出”之條中的哪一條,需要將她廢黜一樣。如果現在的嫂子獲得的幸福是理所當然的話,那麽君子黯然的離去卻是理所不然的,因為,我始終不認為一個這麽善良的人,應該有如此的結局。
  每當我邁入這個莊園的時候,總會想起君子當年那如花的笑魘。

  疑雲案  
  那一夜,君臨再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的時候還是有點擔心,除了外出公幹,君臨是從沒試過夜不歸宿。
  在吃早餐的時候,媽媽見隻有我一個人,“君臨呢?”
  “昨夜出去了,還沒回來。”我答道。
  “什麽?”媽媽顯得有點擔心,“他有沒和你說什麽?”
  我搖搖頭,“他什麽都沒說。”
  “那孩子可從來不會那麽沒交待。”媽媽喃喃道,“清姨,你打個電話給君臨,看是怎麽回事。”
  “嗯。”一旁的清姨便走開了。
  過了一會,清姨進來,“少爺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什麽?”媽媽站了起來。
  “也打電話到公司,小徐說今早少爺打過電話給他,說下午才回公司了。”徐永安是君臨的助理。
  “不回家,不接電話,不回公司,發生什麽事也不跟家裏說一聲,要是他爸爸在的話,肯定又要說他了。”媽媽開始有點生氣了。
  雖然,情況是很少見,但是也沒必要弄得那麽緊張,畢竟,君臨那麽大個人,應該做事應該有分寸的。就這樣,由於君臨的無故缺席,影響了一個早餐的良好氣氛。
  假後第一天上班,精神倍覺爽利,一掃早晨的陰霾。
  一進辦公室,發現靈靈已經坐在我的位置上翻閱文件了,“進一下我的辦公室。”
  我放下手袋,然後隨著她進了辦公室。
  “這可是一件大案。”靈靈遞給我一份文件。
  我接過來,細細的翻閱。這是一件惡意傷人案。
  事情經過是這樣子的,一個夜晚,四位大學生出外聚餐返回校園,不知道為何事引起爭執,而發生身體碰撞,結果導致其中一名大學生摔下樓梯,至今昏迷沒醒。現在那位受害者的父母要狀告惡意傷害罪。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很容易衝動,動不動就打起架來。”看完文件,我不由感歎。
  “受害者的父母是我以前的鄰居,他們是特意找到我來打這場官司的。”靈靈又補充,“不過這場官司的確不容易打,那三位大學生都說是受害者先動手的,還手不過是出於正當防衛。”
  “什麽?”我有點驚訝,“三個對一個還正當防衛?”那個受害者是世界級拳王嗎?
  “不是,其實真正動手的隻有兩個,另外兩個都在勸架。”靈靈解釋,“不過我始終不相信裕聰會先動手打人。”裕聰是那位受害的大學生。
  這個案件本屬刑事案件,應該由檢察院起訴的。但是傷人的那位大學生的父母堅稱自己的兒子是正當防衛,若是這樣勝訴,他不但會無罪釋放,不會賠償任何損失,甚至連案底都不會留。所以,受害者父母很緊張,堅持自己找律師起訴。
  我們先去了法院遞交一些起訴文件,之後便去了醫院。
  在病房裏,我見到了那位年輕的大學生,他始終閉著眼睛,靜靜的躺在床上。
  “醫生說,是腦震蕩導致昏迷,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說完,裕聰的母親眼睛濕潤。
  “阿姨,別這樣,裕聰一定吉人天相,很快就醒來的。”靈靈安撫著裕聰的母親,也顯得很哀傷。
  我轉頭看著裕聰,他的臉色和床單一樣蒼白,一個年輕的歲月不應該在這毫無生氣的病房裏度過,一個年輕的生命也不應該就這樣消逝。
  從醫院出來,我們裕聰就讀的那所著名大學,找那兩位案發時在現場的大學生。
  當時他們正在宿舍裏玩遊戲,看見我們進來顯得有點詫異。
  我們說明來意後,其中一位向我們指了一指裕聰的床位。原來,他們都是同一個宿舍的,以及傷人的那位學生。裕聰的書桌和床位都很都整潔,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相反,另外的那位則有點淩亂,不過可以看出是有錢人的子弟,桌麵上放著一台IBM全新的筆記本,還有Swatch的運動表、Ipod的MP3,地上還有幾雙Nike的球鞋。
  “自從案件發生後,傑華也沒回來過了。”傑華就是那位傷人的大學生。
  “本來大家的感情還是挺好的,就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其中一位瘦個子的男生鬱悶說。
  “其實,也不能怪傑華,都是女人惹的禍。另一位胖一點的男生喃喃道,“要是沒有小妙就好了。”
  “你們說什麽?”一旁的靈靈,奇怪的問。
  聽完,他們相視一下,便沉默了。
  後來,我們問了一下他們的當晚發生的經過。
  那晚,他們整個宿舍出去慶祝裕聰參加學校美術節獲獎,在回來的路上,因為一些小事發生口角,演變成肢體語言,是裕聰先動手的。兩個扭打在一起,之後,就發生了裕聰跌下樓梯的悲劇了。
  “能不能告訴我,是因為什麽事爭執呢?”靈靈問。
  “這個…”瘦個子的男生低下了頭。
  “沒有,就是傑華喜歡裕聰的一樣東西,沒經裕聰同意就借去用了,後來,裕聰知道了很不高興,便打了起來。”胖一點的男生接話。
  “什麽東西那麽珍貴?”我奇怪。
  “一支畫筆。”胖男生毫不猶豫地說。
  “一支畫筆?”靈靈重複了一遍,好像太不可思議了吧。
  “那隻筆是裕聰最珍愛的筆,一直都不舍得用。所以,才會那麽緊張。”瘦個子男生說。
  在問完他們後,我們心中都抱著一團疑問。
  “為一支畫筆打架?”我喃喃的說,“好像很勉強。”
  “而且那個傑華那麽有錢,要什麽筆沒有?”看來靈靈也注意到了。
  “怎麽說我都不相信裕聰會動手打人。”靈靈接著說,“看來這件案一定有蹊蹺。”
  “嗯。”我點了一下頭。
  從大學出來已經六點多了,我們就直接回家。
  到家已經八點,一進門徑直去餐廳,肚子真的很餓。
  “少爺,已經回來了。”我在用餐的時候,清姨對我說。
  “哦。”回來就好,免得媽媽擔心。今天在外忙了一天,還不記得這件事了。
  “原來昨晚是杜小姐進醫院了。”見我沒什麽反應,清姨接著說。
  “什麽?”我嘴裏嚼著一塊肉,驚訝的看著清姨。
  原來,昨晚素蘅到酒吧喝酒,之後,開車回家的時候撞上了燈柱。
  “傷得嚴重嗎?”我擔心地問。
  “撞車時,頭部受傷昏迷了。醒來後,醫生說沒什麽事,不過留院觀察幾天。幸虧方少爺一直開車跟著她,出事後馬上送她去醫院 ,不然就麻煩了。”說完,清姨歎了口氣。
  晚飯後,回到房間。
  君臨正好洗完澡,穿著浴袍從浴室裏出來。他看了一眼我,沒有說話。拿出一疊文件,靠在床上看。
  “聽說素蘅受傷了,我要不要到醫院裏看望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當不知道,雖然,關係一般,可總算相識一場。
  君臨抬起頭,望著我,許久才說,“不用了,她沒什麽大礙。”
  “哦。”既然如此,就算了。我拿好衣服進了浴室。
  待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君臨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手裏還拿著幾張文件。想必也很累了,昨晚折騰了一晚。我將文件從他手裏拿出來,整理好放在床頭,熄燈。
  之後關上門,我去了子善的房間。
  子善正在書桌前埋頭苦幹,不知道在弄點什麽。
  “聽說素蘅姐姐受傷了,我在製作一張祝福卡,明天拿去醫院送給她。”看見我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看著他,他說。
  “真是個好孩子。”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看來子善和素蘅的關係還是挺好的。

  醜陋的真相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繼續尋找新的證據。
  其實,我認為這場官司的勝算並不大。首先,是證人方麵。除了被告,另外兩個在場的學生都堅稱是裕聰先動手,此外,由於發生在夜晚偏僻的街道,我們再也沒找到新的目擊證人。其次,是證據方麵。被告身上確有被打的傷痕,而且還不輕。
  雖然,靈靈始終認為裕聰不會先動手打人,但是,現在的種種證據都表明被告是正當防衛的。
  “不如我們和被告協議庭外和解吧。”我說,“可能真的是裕聰先動手的都不奇怪,雖然動機是有點牽強。”
  “裕聰是個善良的孩子,是不可能打人的。”靈靈看著我,“至於庭外和解,我要和他的父母商量一下。”可能靈靈都覺得現在的形勢對我們很不利了。
  於是,我們再去了一次醫院。
  當我再次步入裕聰的病房時,發現裏麵擺放了很多美麗的風景油畫。
  “這都是裕聰從小到大手繪的油畫,我希望將他最喜愛的作品帶來,能早一點喚醒他。”裕聰的母親對我們說。
  這些描繪都是千姿百態的美麗風景,巍峨的大山,湍急的江河,茂盛的樹叢,飛動的雲彩,絢麗的日出…,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優美動人。
  “其實,我們隻是想知道真相,事實的真相。因為,他們所說的實在令我難以接受,裕聰是絕對不會先動手打人。”靈靈提出庭外和解的建議後,裕聰的母親激動地說。
  “我明白了,阿姨。”靈靈應道。
  從病房裏出來,靈靈說,“看來這場官司我們唯有撐到底了。”
  “我也相信裕聰不會動手打人。”我堅定的說,“能畫得出如此優美油畫的雙手是不會隨便動手打人。”
  靈靈有點詫異的看著我,之後笑了一笑。
  在醫院的門口,居然讓我碰到了方原,紫檀和另外一位年輕的男生。
  “怎麽這麽巧?”我和方原打了招呼,那個紫檀一見我就沒好臉色。
  “是啊。”方原對我說,“我們是來看望素蘅的。”
  “是嗎?”原來素蘅也在這個醫院。我又說,“那我也和你們上去看一下她吧。”既然,都在門口了。
  “你還好意思啊?素蘅這樣,還不是因為你。”紫檀冷笑了一下。隨後對旁邊的那位男生說,“傑華,我們還是先上去吧。”接著,就和那位男生先離開了。
  “不好意思啊,你的好意我會轉達給素蘅,現在先告辭了。”方原快步跟上紫檀。
  “看來人家可不怎麽接受你的情。”靈靈站在一旁向我潑冷水。
  我看了她一眼,想起了什麽,“傑華?剛剛那個男生叫傑華?”
  “什麽?”靈靈疑惑地看著我。
  等我們查閱很多資料才知道,這件傷害案的被告陳傑華的父親叫陳哲元。這個陳哲元不但是這家律師事務所的最大股東,還是素蘅的親舅舅。
  知道這層關係實在令我大吸一口氣,沒想到這複雜。“你怎麽看啊?”我問身邊的靈靈。
  “陳傑華的父親是陳哲元是令我有點驚訝。”靈靈說,“他可是我們的大老板。”
  “他是素蘅的舅舅,你就不驚訝嗎?”我看著她。
  “原來你不知道啊。杜素蘅一直在這家事務所的擔任律師。”靈靈奇怪的看著我。
  接著她又補充道,“也難怪,人家可是這裏的高級律師,辦公室在17樓,而且每次召開全體律師會議連你站的地方都沒有。”
  我瞪了她一眼,這個人說話怎麽可以這麽刻薄。
  “哎,看來我們是庭外和解都不用想了,直接撤訴就可以了。”靈靈歎了一口氣。
  “不是吧?”我皺著眉頭她,雖然這場官司我們輸贏都不是了,但是做事情不應該中途而費。
  靈靈看著我憂心的模樣,忽然笑了起來,“哈哈,你這個人怎麽這麽好騙啊?”
  看著她的表情,才明白過來,“你這個人那麽喜歡惡作劇。”說完,也跟著笑了。
  晚上在房間,試穿送來的晚禮服,是一件櫻桃色的麻紗長裙。
  我對著鏡子照了好一會,果然是高級定製的衣服。設計、剪裁和手工都一流。
  “真是漂亮,隻有這麽好的身材穿起這樣的衣服才好看。”媽媽笑著說,“不過,好像還是缺少點什麽。”
  媽媽看了我好一會,“我知道了。”然後,摸了一下我空蕩蕩的脖子。
  這時,君臨剛好推門進來,望著我們。
  媽媽說,“我先出去了,過兩天再給你挑一套漂亮的首飾。”
  媽媽走了以後,我也去換了下禮服。然後,坐在芙蓉榻上,看著筆記本仔細地研究案情,可還是沒有新的發現。
  在熄燈躺下以後,君臨才從書房回來。
  在黑暗中,君臨撫上了我的腰。我知道他想幹什麽,當然不會拒絕。
  其實,我很反感別人的觸碰,尤其是來自異性的。但君臨卻是一個例外,我說不清什麽原因,或許,是因為孩子——我們骨肉融合的證明,共同血脈的延續;或許,是我認命——從內心已經認定他將會是我相伴終生的人。
  “你能不能專心一點?”君臨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莞爾一笑,“那你能不能快一點?我想睡覺。”
  在清朗的夜空中,一輪明月高高地掛著,透過窗紗灑下了皎潔的銀光。
  由於案情還是毫無進展,這天下班以後,我們來到了案發現場。
  我們看了一下裕聰摔下去的樓梯,不是很高,卻很陡。
  環視四周,發現附近有個老人在吆喝著買燒餅。於是,我和靈靈上前一個人買了一個燒餅,站在旁邊一邊吃一邊搭訕。
  “老伯伯,您以前都在這裏買燒餅的嗎?”靈靈開口問道。
  “是啊。”老人說,“我在這裏擺檔已經兩年了。雖然,這裏地段不是很好,可是勝在沒有城管的人來抓。”
  “那麽前幾天怎麽不見您?”我問。
  “小兒子結婚,回去了幾天。”老人沾沾自喜的說,“從前那小子才丁點兒那麽大,轉眼現在就要娶妻生娃了。”
  我和靈靈相視了一下,“那麽上周一個晚上有人在這裏打架,當時您在附近嗎?”
  “在啊。”老人毫不猶豫地說,“我還記得有個年輕人從上麵樓梯摔了下來,先是來了幾個人,之後還來了警察和救護車。當時,我一聽到警車的聲音就趕緊收拾東西走了。”
  “先來了幾個人?”我奇怪的問。
  “是啊,他們站在那邊說了很久,警察才來的。”老人指了一下不遠處的空地。
  “那您還記得當時打架的情景嗎?”靈靈緊張的問。“比如說,是哪個先動手打人的?”
  “我老眼昏花了又是在夜晚哪裏看得見?”老人說,“不過耳朵還行,當時他們吵得很大聲,好像是為了一個小妙的人。”
  又是小妙?這個人到底是誰?我不自覺地想。
  和老人道別以後,我們走向停車的地方。
  “看來他們打架不是為了一枝畫筆,而是為了一個女人。”靈靈低聲說。
  後來,我們翻閱了現場紀錄,發現案發是在八點,然而,報警的時間卻在八點半。
  “用半個小時來商量口供,什麽都夠了。”靈靈說。
  根據我們的推斷,當時發生案件以後,陳傑華是先打電話給他的父親陳哲元,這時陳哲元和他的律師趕來,商量如何應對。之後,才報警和叫救護車的。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們的推測,法庭上還是需要證據。

  盛宴  
  懷著最後的希望,我們再次來到了那所著名大學。
  找到那兩位學生,隻有他們才知道整個案件的真相,才是這場官司的關鍵。
  “出事以後,你們有沒有去看過裕聰?”靈靈第一句話。
  那兩位學生都頓了一下,別過臉,沒有作聲。
  “你們不都是哥們嗎?”靈靈接著說,“怎麽一直不去看他?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你們不敢去見他?”
  胖點的學生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其實那一晚,他們之所以打架,為不是一支畫筆,而是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本來是裕聰的女朋友,可是傑華要把她搶走。傑華不但先動手打人的,而且還故意把裕聰推下樓梯。”
  “不,傑華不是故意的,隻是不小心而已。”瘦個子男生爭辯,“其實他也很內疚。”
  “內疚?”靈靈說,“那為什麽還作假口供?”
  “是因為傑華他爸爸。”瘦個子男生說,“他爸爸反對,說這樣會影響傑華的前程。”
  “那時,我們已經很亂了。”胖點的男生,“為了一個女人,弄到一個兄弟出事了,不想再看見另外一個…”
  “那麽要現在你們肯改口供嗎?”我試探的問,“我們可以保證不追究你們的責任。”
  “不行,我們既然已經答應傑華了。”胖點男生說,“而且這樣做裕聰也不會立即醒來。”
  “你們怎麽還不知道錯?”靈靈說,“要是你們當時立即叫了救護車,使裕聰得到及時搶救,可能就不會像今天這樣還昏迷不醒了。”
  忽然,宿舍進來了兩位中年男子,兩個都是穿著黑色西服,一個戴著金絲眼鏡手拿著一個公文包,另外一個身材高大,盛氣逼人,一看就知道是不簡單的人物。
  “怎麽這麽巧啊?靈靈。”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說。
  “是啊。洪亮。”靈靈轉過頭,“你好啊,陳董。”
  “嗯。”另外一位男子點了一下頭,他應該是陳哲元。
  “聽說你們一直也很努力,還是省點心好。”那位洪亮的男子輕笑了一下,“這樣大家都沒好處。”
  靈靈一聲不吭,帶著我走了。
  “下周一,就要開庭。”我歎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堅持到底。”靈靈一邊開車一邊說,“大家都要有心理準備。”
  其實,這場官司我們的立場都很尷尬,如果要硬拚得話,無論最後輸贏,可能在事務所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這個晚上,是君臨姑父的五十歲生日。
  宴會在八點開始,回到家已經六點半了。我在房裏換衣服,心悅敲門進來。
  “快過來,幫我拉一下鏈。”仿佛見到救星。
  “對了,這是給你的。”心悅遞給我一個深紅色絨麵的錦盒。
  接過來打開,是一條Cartier的藍寶石項鏈,七顆水滴祖母綠環繞著一顆凸圓形藍寶石。
  “這是媽媽給我的嗎?”我眼前一亮,“可是昨天她已經給我一套鉑金首飾了。”
  “不是,是表哥叫我給你的。”她笑了一笑,“今天在銀行的時候,表哥叫我拿給你的。”心悅今年已經研究生畢業,讀的是金融,現在在君臨的銀行就職。
  “是嗎?”我回笑了一下, “幫我戴上。”
  “果然和你裙子很配。”心悅讚美了一句。
  我微笑照著鏡子,沒有說話。
  宴會在國航萬麗舉行,場麵比媽媽上次的生日更浩大。
  說起君臨的姑父,也就是紫檀的爸爸。除了在過年的家宴外,平常極少見麵。倒是君臨的姑姑,偶爾會到莊園作客。在我的印象中,姑父和姑姑並不是很相配,姑父長相一般,身材不高,反而姑姑長相文雅,身材高挑。不過,愛情不能看外表的。
  進場後,環看四周,是一個上流人士聚集的盛會。
  “是不是在找表哥?”身邊的心悅冒了一句,“他在那邊。”
  君臨站在爸爸的旁邊,和兩個電視上經常露麵的政要聊天。
  他身穿一套灰色細線花紋的銀色禮服,顯得清俊英氣。當我看向他的時候,他剛好轉頭對上了我的眼睛,然後,舉了一下酒杯向我示意。
  “這不是婉如的幹女兒嗎?”熟悉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轉過身,是上次媽媽生日宴會的那位女賓。“您好!”
  “您好!”她向我笑了一笑,“姑娘可真是漂亮。”
  “你什麽時候成了姑姑的幹女兒?”心悅小聲地問我。
  這時,姑父上台致詞,“感謝到來的各位親朋好友,…”
  大約過了十五分鍾,會場的音樂再度響起,來賓紛紛向姑父祝酒。
  這時,君臨和子善在一起,我向他們走去。
  “呦,這不是今天的那位小姐嗎?”是洪亮,他和陳哲元站在一起。
  真是冤家路窄,我停住腳,轉過身、笑了笑,“您好。”
  “你是靈靈的助理吧?”他說,“我說啊,,你們還是不要那麽不識時務。”
  我看著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說白就是讓你們不要再查下去了。”說完,他嘴角抽到一下。
  “我們有這個責任去這樣做,”我說,“而且要是你們沒做什麽的話,也不怕我們查啊。”他的樣子令我很討厭。
  “難道你要毀掉一個青年的大好前途嗎?”一旁的陳哲元終於出聲,語調有點激動。
  我定了定神,“一個犯了錯誤還不敢承認的人,我看不出他有什麽樣的前途。”
  這時,紫檀和陳傑華也站在旁邊了。
  我看著陳傑華,“不都是哥們嗎?為什麽出事以後你沒去看望過他?”
  陳傑華沒敢看我,隻垂著頭,我想他是愧疚的。
  “你不要那麽過分。”紫檀有點惱怒。
  我才看了一下周圍,姑父和姑姑都走過來了,我可應付不過來。
  “君子,媽媽在找你。”後麵,傳來君臨的聲音,真是四兩撥千斤。
  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失陪了。”
  轉身感激地望了一眼君臨,他神情自若,徑直走向前。
  在剩下的時間裏,我都和媽媽、心悅呆在一起,可不想再招惹麻煩了。
  很奇怪自己哪有那麽大的勇氣去說這樣的話,這可能是與我的性格有關,從小到大,隻要是我認定是對的,就會堅持到底,無畏困難。
  在回來的路上,我和君臨坐在一起,偷偷的瞟了幾眼他,好像沒有生氣的樣子。我也曾想過這樣做會不會使君臨很為難,畢竟陳傑華是素衡的表弟,不過,我是不會退讓的,我也有自己的原則。
  然而,這場官司還是庭外和解了。
  不為別的,因為裕聰在開庭的前一天醒過來了。後來,陳傑華和另外的兩位同學也去看望了他。最後,這場官司是以裕聰撤訴,而陳傑華賠償一百萬的醫療費用和精神損失告終。
  這場官司結束後,靈靈的工作開始被隔三岔五的挑毛病,我們也深知是呆不下去了。於是,自動提出辭職。
  離開的那一天,姚揚和新文送我們出門。
  “真的好舍不得你們啊。”新文握著我的手,想要哭了。
  “別這樣,還會見麵的。”我拍了拍的他背,安慰道。
  “有空常聯係。”姚揚看著我們,一臉無奈。
  我們向他們揮揮手,走進了電梯。
  “你就好啦,可以回去做少奶奶了。”靈靈笑著對我說。
  “你也是啊。”我也低頭笑了。
  “對了,上次葉峻彥有沒說你什麽?”出了電梯,靈靈問道。
  “沒有啊,他沒說什麽。”原來她也怕君臨為難我。其實,君臨也不是一個事非不分的人,在這件事中他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就可以看出。
  “可你以後還是小心點,畢竟這場官司得罪了不少人。”靈靈繼續說。
  “小心?”我低聲重複,小心什麽?
  “啊!”箱子裏的東西掉出來了,這個箱子太重了。看來我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了。
  “你這個人怎麽那麽笨?”靈靈停下來幫我撿。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下來一件一件的揀起。
  就這樣,我的第一份工作在持續九個月後結束了。

  悠然  
  離職後,我又開始呆在家裏,過著富貴閑人的生活了。
  周末,坐在莊園的涼亭裏,百無聊賴的翻看著一些時尚雜誌。想起還上班的日子,這時候我看得全都是法律詞典,可以當板磚用的大部頭書籍。
  這時,君臨也拿著一本書從屋裏出來,在涼亭坐下。不久,寧嬸也端上了茶。
  我莞爾著伸了一個懶腰,君臨譬了我一眼,“看來你可以輕鬆好一會了。”
  “可我還是想找點事情什麽幹?”太安逸的生活,會使人退化。
  “在家帶帶孩子不好嗎?”君臨看著我,啖了一口茶。
  “不好,太無聊了。”整天對了小孩,我也心煩。
  “那去學點什麽東西吧。”君臨低下頭看書。
  於是,我聽從了君臨的建議。開始跟著媽媽學插花和茶道。
  有時候學習一樣東西,我想還是要靠天賦的。至於我,對這些高尚的藝術的確不感冒。媽媽倒是教的非常認真,興致勃然,而我則學的有點鬱悶,了無生趣。隻能怪母親從小就沒培養我這些高尚的生活愛好,以至於今天我常常拿著一把剪刀對那些美麗的花朵無從下手。
  一天早晨,當我還在麵對從園子裏摘回來的一堆鮮花發愁的時候,清姨進來了。
  走到媽媽的身邊,“林太太和表小姐她們來了。”林太太也就是君臨的姑姑。
  “哦。那我先去招呼她們。”媽媽放下手上的花,又對我說,“君子,你插完這一束才出來。”
  媽媽走後,我留在偏廳裏,繼續陶冶高尚情操。終於插完了,對比了一下我和媽媽的,簡直就有天壤之別。可惜,這些漂亮的花朵被我糟蹋了。
  “其實,這樣換插這朵會好看一點?”不知何時,素蘅已經站在我的身後。
  我轉過身,她好像精神還不錯,“是你啊。對了,身體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她笑了一下。
  這時候,紫檀也進來了,倒是沒說話站在一旁看著我們寒暄。
  “少夫人,夫人叫你過去一下。”寧嬸進來了。
  “哦。”我回頭應了一聲。
  “有些人可真不害臊。”紫檀冷笑,“讓人喊自己少夫人。”
  我站著,皺一下眉頭,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敬她。
  “不是,是少爺讓我們喊得。”寧嬸為我爭辯道。
  我愣了一下,是君臨?其實,我對這些稱呼之類的從來都不上心,知道是喊自己就行了。
  “不可能。”紫檀說得有點不屑。
  “是真的,自從小小姐出生以後,少爺就讓我們改口了。”寧嬸繼續說。
  “你還是快點過去吧。”素蘅神色如常地對我說。
  我點了一下頭,就出去了。
  又是一天,和靈靈相約喝下午茶,把子美也帶上了。
  “最近你都在忙些什麽啊?”靈靈問。
  “沒忙什麽啊。”我說,“帶小孩,插花,茶道,健身。”由於,心悅去上班了,沒人陪我,所以,逛街倒是少了很多。
  “真是一個賢妻良母,”隨後,居然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腰,“你看你,腰身都不盈一握了,葉峻彥真是會享受。”
  “關他什麽事?”靈靈又來了,什麽事都能扯到君臨身上,“我本來就對自己要求高。”
  “對了,他最近是不是在搞很大項目?”靈靈接著說,“經常見他上報紙雜誌。”
  “不知道。”不過,最近君臨很忙就是真的,常常很晚才回來。“你呢?最近忙什麽?”
  “懷孕,受了你的影響,我想要個孩子了。”她看著子美。
  “啊?”我有點驚訝,笑了一笑,“那就要加油了啊。”
  “是啊,正想請教你有什麽秘訣?”一臉沒正經的樣子。
  我望了她一眼,拿調羹喂子美吃櫻桃蛋糕,沒搭理她。
  喝完下午茶,我們還去逛了一下街。
  “媽媽,這鏡子很漂亮啊。”在一家服裝店裏,子美指著一麵複古的金色流蘇全身鏡。
  “是啊。你女兒可真有眼光。”靈靈附和著,“不如把它買回去吧。”
  “對啊,買回去嘛。媽媽,就放在你房間。”子美拉了一下我的手。
  我端下來,向她解釋,“不行的,這裏是買衣服的地方,不能買鏡子的。”
  “可以啊,這塊鏡子是我們從意大利定製的。要您有需要的話,我們也可以幫你訂一麵。”一旁的服務員對我說。
  我有點不好意思了,子美使勁的喊,“買嘛,買嘛,我就要你買。”
  子美平常由媽媽和清姨帶著,百般寵愛,真得給慣壞了。現在,除了她爺爺和君臨,誰都不怕了。有時,發起脾氣,我也搞不定她。
  我無奈得點了點頭,“那好吧。”
  於是,在一周之後,房間裏又多了一樣與整體風格搭配不和諧的家具。
  這天晚上,爸爸和君臨難得回來那麽早,與我們共進晚餐。
  偌大的餐廳裏,一片沉靜,隻聽到刀叉偶爾碰到碟子上,叮一聲輕響。
  “重組的事情進展得怎樣?”爸爸開口打破沉寂。
  “很順利,已經進入最後階段了。”君臨答道。
  “這一次可是關乎我們財團進一步擴張的關鍵?可千萬不能有失。”此時,爸爸看著君臨。
  這時,君臨抬起頭,也看向爸爸,眼神充滿了堅定,“請放心。”
  “我下周會去上海。”君臨接著說,“進行最後的並購談判。”
  “哦?”媽媽放下刀叉,看著他,“要去多久?”
  “大概二十天左右。”君臨答道。
  “這麽久?”媽媽說。
  我低著頭,把一塊牛仔骨放進嘴裏。好像是久了一點,平常君臨出外公幹都不會超過一周。
  抬頭,發現媽媽的目光看著我,“君子,不如你去也跟著去吧。可以照顧一下君臨。”
  我怔了一下,“我?”
  “有問題嗎?”君臨冷冷的說,語氣有點不容拒絕。
  “沒有啊。”真不明白關我什麽事,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後來,才從心悅口中得知,君臨在進行著一個非常重要的跨國資產重組方案——中峻嘉華將會並購Magic Stanley(美國綜合實力排行第五的投資銀行)。此後,中峻嘉華會更名為中峻國際,總資產將會超過四萬億,一躍成為資產規模位列國內第一,世界第八的商業銀行。而中峻嘉華一直是整個葉氏財團資金運行的強勁後盾,此次重組方案也將是葉氏帝國日後進行跨國擴張關鍵的一步。另外,葉家作為中峻嘉華的最大股權持有者,也會因此成為世界十大富豪家族。
  “表哥生來就是一個做大事情的人。”心悅一臉自豪。“他真的是很有個人魅力和感染力。”
  “嗯。”我附和著,心裏盤算著明天周末帶子善和子美去哪裏玩。
  “對了,”心悅好像想起了什麽,“剛剛我在經過姑姑臥室的時候,好像聽見姑姑在和姑父商量你和表哥的婚事。”
  我愣一下,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你就好啦,以後可以過上萬眾景仰的生活。”她笑了一下,捏了一下我的臉。
  結婚?我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從進入這個家門以來,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這個問題,或者說從來沒敢奢望過會有這樣的一天。所以,一直對這個問題看得很淡薄,而我的母親雖然一直都沒開口說,但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有個好的歸宿。而現在,將要成為現實,實在令我有點難以相信。

  蝶莊  
  在機場,我第一次見到君臨的幕僚,相信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其中,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叫劉天舉的老者,年約六十歲,一副學識廣博的樣子,在這幫以年輕人為主的群體中,顯得頗為突出,君臨對他也相當尊敬。
  我們是乘坐專機飛抵上海,然後,前往四季酒店共進午餐。
  整個過程,我都安靜地陪伴在君臨的左右。在他的下屬見到我的時候,也沒有多問,隻是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我。他們的話題大部分是圍繞著這次此行的目的,當然,偶爾能說出幾個玩笑,卻倒是有分寸。君臨似是心情不俗,臉上一直保持著笑意。
  餐後,我們並沒有像他們一樣下榻在這家酒店,而是,來到了郊外的一個靜謐的宅院。
  君臨先下車,轉身伸出手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入了他的手中。四周都是參天的樹木,圍繞著一幢古老的中式建築。
  君臨說,“這是蝶莊。”攜著我的手,順著甬石小道走進了這所院落。
  “為什麽要叫蝶莊?”我不住的問,“這裏很多蝴蝶嗎?”從小到大,我就喜愛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這是我爺爺以我奶奶的名字命名的。”君臨悠悠的回答,“我爺爺最後的歲月就是在這裏度過的。”
  “哦。”第一次聽君臨提及他的爺爺。
  在宅邸的門前,有一對夫婦站著台階上恭候。
  “小少爺。”他們一見君臨便展露笑顏,向我們迎來。
  “這是英叔,這是英嬸。”君臨向我一一介紹。
  “你們好。”我向他們微笑著點了一下頭。
  而後,君臨向他們介紹我,“這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我愣了一下,有點反應不過來,還是第一次聽見君臨向別人介紹我。
  “哦,原來是少夫人。”英嬸笑著握起我的手,細細的看著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房子雖然是舊宅,但門窗鐵欄皆是鏤花,顯得頗為精致。
  君臨帶著我在屋內走了一圈,最後停留在頂層的小露台。
  “覺著這裏怎樣?”他側身看著我的臉。
  “還好,不過就是簡陋了一點。”與在京城的歐式莊園相比,真的遜色不少。
  君臨再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一望無際的平原。
  我們在三層最東麵的房間住下,室內所有的擺設都是白色的。說起的擺設無非是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套桌椅而已。隻是這裏的風景很美,可以俯瞰這座偌大幽深的院落。
  晚膳也是幾樣簡單的家常小菜,在柔和的燈光低下,隻有我和君臨二人默默的用餐。
  “這幾天我都會很忙,你就好好的待在家裏。”君臨說。
  “嗯。”我喝了一口小米粥,挺清淡的。
  “試一下這道菜,是英嬸拿手菜。”君臨夾了一塊春筍放進我的碗裏,“我小時候很愛吃。”
  我抬頭看著君臨,發現他和平日很不同,難得待我如此溫柔。
  平常在家用餐的時候,我們都是各吃各的,甚少有交流,更談不上夾菜。
  晚上,君臨一直待在書房裏,準備明天的會議,而我則打了電話回家給媽媽,子善,子美,還有母親。由於,由於沒什麽娛樂節目,便早早地上床休息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君臨已經不在旁邊。
  用過早餐後,我便在屋裏隨處逛逛。這房子一共有三層,雖然不高,麵積卻很大,若有七八百平米。一層樓有好幾個房間,每一個房間擺設也都很簡單。
  在一間書房的牆上掛滿了照片,我認真的審視著這些照片。這些照片裏有一部分是年代久遠的黑白照,裏麵的主角多數是君臨的爺爺和奶奶,還有一些是君臨的爸爸和姑姑年少的合影。在彩色的照片裏,主角則換成了年少的君臨,裏麵的孩子總是一幅天真爛漫的笑容。其實,君臨不太像他爺爺和爸爸,而是像他媽媽五官精致。
  “老爺還在的時候,小少爺每年暑假都會到來這裏。”這時,英嬸進來了。
  她取下一幅一幅照片,仔細的拭擦,“他爺孫的感情很好,自從老夫人去世以後,老爺隻有見到小少爺的時候才會笑。”
  我看著這位年過半百的婦人,相信她的半生也是在這裏度過的,對這裏發生過的一切都珍藏在她的回憶裏。
  “不過,老爺去世以後,小少爺也很少來這裏了。”她眼神顯得有些落寞。
  我沒有作聲,拿起一幅君臨戴著草帽抱著背包郊遊的照片,向著鏡頭露出稚氣的笑容,與現在沉靜穩重的樣子判若兩人。也難怪他變成這樣,年紀輕輕就要接管龐大的家業,若不表現成熟的一麵,恐怕難以令底下的人信服。
  接下來的日子,君臨都很忙,常常在我躺下以後回來,又在我醒來之前離開。多數的時候,我都是和英嬸在一起,聽她講述君臨小時候的趣事。“以前,小少爺對於每樣東西都很好奇,遇見新鮮的事物都要學著去做。有一次,他看見我那老頭在換燈泡,他也自己偷偷學著來換,結果從木梯上摔下來,可是哭得很厲害。”英嬸笑著說。
  “哈哈,原來他也有這樣的糗事。”我跟著笑。
  “不過,老爺不喜歡小少爺哭,總說‘男子漢大丈夫,小小挫折算什麽。’久而久之,小少爺變得很堅強,即使遇到很大困難也不會吭半聲。印象中,最後一次見到小少爺哭,是在老爺的葬禮上。那時小少爺已經十四歲,憋了很久,兩趟淚水才從眼裏出來。他知道,‘他爺爺不喜歡他哭。’”英嬸有點感觸。
  我無語,英嬸敘述的是一個我所不認識的君臨。
  一天晚上,正當我洗完澡的時候,電話聲響了。
  是徐永安,“夫人,公子喝醉了,現在在酒店躺下。麻煩您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待會有車過去接您過來。”
  醉了?君臨的酒量不俗,喝醉是很少見的。
  當我準備好衣服的時候,車子已經就到。
  抵達酒店的時候已經十點,徐永安站在酒店門口迎接。
  一進房間,隻見君臨右手搭在臉上,醉意醺醺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張被子。
  看來真是醉了,我先進浴室裏放水給他洗澡。出來後,動手解開他的領帶。
  君臨漸漸睜開眼睛,看著我,“是你啊。你怎麽來了?”
  “嗯。”我隻是應了一聲,之後繼續解他襯衫的扣子。
  他又閉上了眼睛,還胡亂說了幾句,我沒認真聽。
  忽然,他抓住我的手,“其實…其實,當年我是不有心的,我也是…”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我抽回手,去開門。
  “明天九點我們還有會議,麻煩您到時叫公子起來。”徐永安對我說。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關上門。
  我走回去,君臨閉上眼睛還在說著什麽,“…我這一輩子最討厭就是被人算計。”
  “好了,好了。”我扶他起來,“快點去洗澡吧。”
  君臨從浴室裏出來就倒在床上睡了,我也調好手機鬧鈴,然後,在他旁邊躺下。
  鬧鈴響的時候,我睜開眼睛,發現君臨的頭埋在我的頸間,啃噬我的肌膚,我感到有點酸癢。
  “別鬧了,你還要開會。”我推了一下他,“快點起來。”
  然而,他好像聽不見一樣,依舊著他的動作。自從上個月以來,他是很久沒和我親密了。可我也不想為此背上迷惑他,令他荒廢正業的罪名。爸爸也說了,不能事事順著他。
  於是,我仍不折不撓的掙紮,到最後他才坐起來,有點生氣地看著我。
  我也坐了起來,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還不去洗漱。”
  他才怏怏的走進浴室,看著他的背影,真覺得有點好笑。

  君臨天下  
  我隨君臨到酒店的餐廳吃早餐,在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一會我要去開會。”君臨說,“難得出來一躺,你也先別回去了。一會讓人帶你去逛逛,今晚我們再一塊回去。”
  “不用那麽麻煩,我自己到附近逛一下就好。”我也不想走遠,酒店內也有很多商店。
  “那你自己小心點。”君臨囑咐。
  這時,徐永安走了過來,俯身在君臨耳邊說了句什麽。君臨皺了一下眉頭,隨後看向遠處。
  我也轉身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位衣著淺色條紋西服,相貌堂堂的男子已經走到我的旁邊了。這位男子很麵熟,像在哪裏見過他的照片。
  “好久不見了,君臨。”他笑著拍了一下君臨的肩膀。
  君臨也站了起來,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是啊,浩蘅。”
  我想起來了,上次調查陳傑華案子的時候,還發現了素蘅有個哥哥,好像在美國最著名商業銀行的任職高管,他的妻子則是這家商業銀行總裁的女兒,在美國是一位有名的華人。
  他看了一下我,“這位定必是蘇小姐了,我聽過素蘅提起你。”
  “嗯。”我也站了起來,笑了一笑。
  “我叫杜浩蘅,是素蘅的哥哥。”他自我介紹,“不介意我坐下來和你們一塊吃吧。”
  “請坐。”隨後,君臨坐了下來,徐永安也離開了。
  “什麽時候回來的?”君臨問道。
  “前兩天到了北京,昨晚才到上海。”浩蘅說,“素蘅上次車禍,父母不放心,我回來就先去看了她。”素蘅的父母都已經定居美國,隻有她一個人在北京。
  他接著又說,“你這小子,本來以為你會照顧好她。現在卻成這個樣子,該怎麽說你好。”
  君臨望了我一眼,笑了笑,倒是沒有作聲。
  後來,浩蘅又把話題轉到了這次的並購上,很多我都聽不懂,所以,隻是靜靜地聽著,好像他對這次並購也很感興趣。
  餐後,君臨和浩蘅先離開,我也跟著去了逛街。
  一個人逛街,時間是最難打發的。百無聊賴的走到一家發型屋前,想起自己已經保持卷發造型很久了,不如來個直發,試一下一梳到底的感覺。
  於是,有點衝動的走了進去,這一坐就是四個小時。
  期間,君臨打了個電話給我,“在幹什麽?”
  “做頭發。”我應道,電話那頭急促的腳步聲、爭論聲不斷。
  “你等等。”君臨說。然後,聽見他對身邊的人說,這個地方不能這麽寫,再拿去改一下,還有這個…
  過了一會,他才接著說,“你吃午飯了沒有?”
  “吃了。”他這樣忙,不想再讓他分心。
  “今晚我這邊能早點回去,你等我吃晚飯,到時過去接你。”君臨說。
  “嗯。”然後,電話掛斷。
  弄完頭發,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點難以置信,好像年輕了十歲。
  後來,我去喝了下午茶。見時間還早,就再到附近的名店逛逛,給媽媽、心悅、子善他們都買了禮物,自己也買了幾件衣服和裙子。
  大約六點多的時候,接到了君臨的電話,“現在在哪?我過去接你。”
  我說完了地址,然後,繼續看了一下店內的衣服。
  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我還在試穿一件淡藍色印花的娃娃裙時,他已經推門進來了。
  他一看見我這副打扮就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你等會,我去把衣服換了。”我對他說。
  “不用了,這樣也不錯。”他一直看著我說,眼裏蘊含著欣悅。
  我也沒再說什麽,結完賬,和他離開。
  我們來到浦東江邊的一家上海菜館,君臨已經訂了廂間。
  君臨好靜,素來外出都避免人聲鼎沸的地方。
  在偌大的廂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顯得格外安靜。
  “今天買了什麽?”見我一直默默得用餐,君臨道。
  “買了一條絲巾給媽媽,一個胸針給心悅,一件衣服給子善…”像流水帳一樣,報給他聽。
  “好了,好了。我隻是隨便問問。”他又想了一想,“那我的呢?”
  “你的?”好像真沒給他買什麽,我不是忘,而是從來都沒給他買過什麽。
  見我認真的表情,他笑了一笑,“逗你玩的。”
  這個晚上,君臨的興致很高,說了不少的話,想必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你是不是喜歡藍色?”他突然問。
  我覺得有點奇怪,“你怎麽知道的?”
  “你有很多衣服都是藍色的。”他答道。
  沒想到他還能注意到這一點,難道上次他送我的那條藍寶石項鏈也與此有關?
  席間,君臨的電話兩三次響起,他到廂房外接聽。
  在他最後一次接聽電話的時候,我站起來走到窗邊,欣賞著浦東江邊的夜景。想起十年前,我也是這樣欣賞著這美麗的夜景。可惜,我對那次上海之行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模糊得隻有在今天見到子善的時候,才偶爾隱約記起自己曾經到過上海。
  那天晚上,君臨對我極盡溫柔。
  而我也盡我所能的回應著他,想讓他知道隻有來合理的情況下,我也是不會拒絕的。其實,我對這種親昵行為已經由一開始的抗拒、到麻木、變成現在也有了期待,我想這君臨也是知道的。在印象中,這是曆時最長的一次纏綿,我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事後,君臨也沒想往常那樣睡去,而是摟著我,說了一些往事。
  “中峻嘉華是我出生的那一年,爺爺創立的,它的存在也象征著我的存在。爺爺說,銀行作為一個資金的杠杆,是一個財團各項業務持續發展的重要動力。所以,他一直致力於將金融事業放在經營發展的首位,使金融逐漸成為了今天財團的核心業務。他也深信中峻嘉華會在我的手上發揚光大,所以,臨終前緊緊地揣著我的手,說,絕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在黑暗中,我偎在他的懷裏,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那爸爸呢?”聽他說了很多關於爺爺的事情,不禁令我想起了爸爸,他們父子的感情好像很淡漠。
  “我爸爸?我小的時候爸爸老打我,對我非常嚴厲。所以,每次見到爺爺的時候,我就想日後要是有了孩子也要像爺爺那樣疼愛他。哪知道到了今天,子善不聽話的時候,我也像爸爸當年一樣恨鐵不成鋼,拿起了家法…”
  我見過君臨打子善,其實,很多時候他並沒有真要打下去的意思,隻是裝個樣子罷了。
  “你也別怪我狠心,隻是子善將來會繼承我的一切,不好好管教是不行的。”
  君臨是一個好父親,對此我一直深信不疑。
  漸漸地疲意將我環繞,我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朦朧地聽到有人在叫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是君臨。
  “快點起來,我和你去看日出。”他對我說。
  “你不用工作嗎?”我有點意外。
  “今天放假。”說著,把我從床上拉起來。
  換好了衣服,我挽著君臨地手臂,穿過彎彎曲曲的甬石小道,小道兩旁是青青的野草,頭頂上是蒼翠欲滴地鬆柏,四周彌漫著自然的香氣。
  這時,墨藍色雲間透射出一道道色彩繽紛的光芒,散落在了這廣闊無垠的原野上,映射出一遍萬物複蘇的魁麗景象…
  “這裏好漂亮啊。”這一望無際的景色比京城莊園的風景還要壯闊。
  “這是爺爺留給我的。”絢麗的陽光照在了君臨的臉上。
  我環視四周,“這些地都是你們家的嗎?有多大?”
  “你現在所能看到的都是。”君臨轉頭看著我,爾後望向遠方。
  “啊?”我望著他,有點反應不過來,“那不是一片天地了?”
  “這是一片天下,爺爺說,‘這是一片君臨的天下。’”君臨的眼中閃爍著熠熠的光輝,竟似有璀璨的光芒溢出。
  
  驚變  
  倚著窗邊,迎麵出來和緩的秋風。
  我和君臨已經生活了近三個年頭,之間的關係也隨著歲月的增加,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由開始的咫尺天涯到今天的身心相近。他待我好,我也不是毫無知覺,隻是不清楚他真正的心意,在有意無意間忽視了而已。或許,正如心悅所說,君臨是喜歡我的,隻是不知道怎樣表達而已。一想到這,滿心漫出一種歡喜。
  這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弟弟。
  “怎麽這麽早就打電話來?”我說,“有要緊的事嗎?”
  “隻是想告訴你,我的雅思考了7分。隻要提前本科學分修完,明年就可提前出國了。”弟弟得意地說著。
  “真的?太好了。羨慕你啊。”弟弟果然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也完成了我當年的心願。
  “羨慕我什麽?”弟弟說,“那時你考也一定能考到。”
  “算啦,都已經過去了。況且葉君臨可是考十次雅思7分,也考不回來的。”在弟弟麵前,我從來都不掩飾自己。
  “哇,他是不是給了什麽藥你吃,把你變成花癡了。”弟弟笑著說。
  “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我也笑了。
  “對了,媽媽交待我和你說,外婆下個月七十歲大壽,她好想你了,讓你回家一趟。”弟弟說。
  “哦。”想起來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也很久沒見外婆了。其實,每年我父母都會來兩三次北京看望我,弟弟偶爾也陪同著,才令我淡薄了回家的念頭。
  雖然今天放假,但君臨一直都待在書房裏翻閱文件,而我也不好打擾,便還是和英嬸待在一起。
  “英嬸,不如你教我怎麽做那個蝦仁春筍吧?”我想起,君臨愛吃的那個菜。
  “好啊。”英嬸看著我笑了笑。
  經曆了三次慘不忍睹的失敗以後,終於有一次像樣了。
  中午的時候,我親自端上了這個菜。
  “這個黑色的是什麽?”君臨夾起了一塊有點焦的春筍。
  “春筍啊,你最愛吃的。我讓英嬸教我做的。”我答道。
  “這能吃嗎?”君臨懷疑地看著我。
  “雖然,樣子不怎樣,可味道還是不錯的。你快試一下。”我說。
  有點緊張的看著他品嚐的表情,“怎麽樣?”
  “還好,比上次那碗糖水強多了。”君臨笑了笑。
  幸好,我的努力沒白費。
  “對了,下個月我外婆七十歲生日,我想帶子美回去一趟。”我說,“我好久沒回家了。”
  “哦?”君臨說,“好啊,要去多久?”
  “大概一兩個月吧?”我答。
  君臨抬起頭,認真地望著我,“不是吧?”
  看著他認真地表情,我不住地笑了出來,其實他也很好騙。
  下午的時候,不想劉天舉和徐永安來到了蝶莊。
  見到他們我有點驚訝,不過從他們的神色可以知道有要事找君臨,不然也不會親自來一趟。
  “他還在午睡,我這就去叫他。”不敢怠慢,快步上樓。
  喊醒君臨後,便帶他們到書房等候。
  “還是第一次見君臨帶女人來蝶莊。”上樓的時候,劉天舉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
  進入書房的時候,發現君臨已經坐在裏麵,樣子還沒通醒。
  然後,我退出來,去倒茶。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了君臨的聲音,“…你們到底是怎麽做事的?怎麽現在才發現?”
  等我推開房門的時候,隻見地上一片狼藉,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君臨麵帶怒色靠在椅子上,劉天舉和徐永安都站在一旁,隻是劉天舉神色鎮靜,徐永安惶恐不安,氣氛很緊張。
  我心中一驚,君臨雖脾氣不大好,可也不是隨便動怒的,怕是發生什麽事了。
  “怎麽啦?”我在茶幾上放下茶後,走到君臨身邊。
  君臨沒有作聲,也沒看我,怒意不減。
  “是不是吃了我中午做的燒焦的春筍,現在生悶氣了?”我推了推他。
  這時,君臨才有點笑意,譬了我一眼。
  “生氣歸生氣,可話還是要好好說。”我看著他。
  “知道了,先出去吧。”君臨正了正身,對我說。
  轉身出門的時候,徐永安向我投來了感激地目光。
  後來,他們一直都在書房裏,連晚飯都是我和英嬸送進去的。
  那一晚,君臨也很夜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們乘坐早班機回了北京。
  之後的幾天,君臨一直忙得不可開交,每晚都深夜才回來。
  後來,心悅才告訴我,中峻嘉華的股權正在被美國最著名的商業銀行Bank of Aimer暗中收購,待發現的時候已經收購了40%的股份。葉氏財團一直隻持有中峻嘉華的35%股權,其他的都在證券市場流通。現在,君臨積極募集資金,收購餘下的流通股份,以保證對中峻嘉華的絕對控製權。Bank of Aimer收購中峻嘉華的意圖是很明顯的,希望可以借助中峻嘉華,開拓在華市場。所以,讓Bank of Aimer成為中峻嘉華的最大股東,那麽中峻嘉華真是前途未卜。
  難怪君臨會那麽緊張,中止並購Magic Stanley的談判,立即趕回北京。中峻嘉華是他爺爺心血,而且是葉氏財團資金周轉的樞紐,要是落在外人的手上,後果真的不堪設想。為此,我也一直很擔心。
  看我憂心的樣子,媽媽也說,“放心,君臨一定能保住中峻嘉華的,他從來就沒令爺爺失望過。所以,我們還是出去逛逛街吧,快到冬天了,我想給他們添兩件衣服。”
  周末早上,君臨沒外出,我叫醒他起來吃早餐。
  “現在股權收購的怎樣?”餐桌上,爸爸問。
  “現時,我們已經掌握了中峻嘉華的43%的股權,對方是44%。”君臨答。
  “怎麽進行得這麽慢?”爸爸接著問。
  “由於之前傳出中峻嘉華並購Magic Stanley的消息,令到中峻嘉華的股價升高了將近50%。短時間,很難募集大量的資金,所以,較為緩慢些。”
  “葉氏劃撥的資金將會在下周陸續到賬,相信足以幫助你掌握53%的股權。”爸爸說。
  君臨看著爸爸,“謝謝了!”
  本以為爸爸會責怪君臨的疏忽,然而卻沒有,可能他也明白這是純屬意外的情形。
  餐後,君臨和爸爸到了書房,媽媽和我則在花園陪子善和子美玩。
  “其實,他們兩父子感情還是不錯的,隻是表麵上冷淡而已。”媽媽和我。
  “是啊。古語雲,兩父子沒有隔夜仇。”我說。
  這時,君臨的姑父和劉天舉也來了。姑父是負責葉氏旗下的鋼鐵企業,可能是商量資金調撥的問題吧。
  “怡楓和君臨都在書房裏。”媽媽說。
  接著他們也上樓了,之後一直到中午才出來。
  午飯後,君臨要隨姑父和劉天舉出門。
  他進房換衣服的時候,對我說,“記得下午督促子善練習鋼琴。”
  “知道了,不用擔心家裏的事情。”我微笑一下。
  這時,他忽然抓住我的左手,“這是怎麽啦?”
  我愣一下,看著食指粘著止血貼,隨後說,“今天削蘋果的時候不小心弄到的,沒事的。”
  “這些事情本來就不用你做的。”有點責備的意味。
  我沒作聲,隻是微笑著送他出門。
  看著他遠處的身影,我覺得比起女性,身為男人確實要麵對許多壓力和肩負很多的責任,上至建立基業,下至養妻活兒。
  子善曾經說過,“我以後長大也要像哥哥一樣。”
  “為什麽?”我問他。
  “因為素蘅姐姐說過,‘哥哥這樣的男人,才是一個好的男人。”他答。
  我笑了笑,想起了Robbie Williams的Lord ,I'm doing all I can to be a better man。

  偶遇  
  由於資金的及時注入,使股權購買順利進行著。
  這天是君臨從上海回來以後,第一次在家用晚餐。
  “保持著這個態勢,預計下周二我們就能掌握中峻嘉華51%以上的股權了。”晚餐的時候,君臨對爸爸說。
  “那還好。”爸爸說,“那麽之後要準備一下恢複並購談判。”
  “知道了。”君臨應道。
  “表哥可從來都不曾讓人失望的。”心悅笑著說,這天心悅也回來了。
  餐後,君臨去了子善的房間,不久裏麵就傳出了子善的哭聲。
  那時,我正和在心悅在一起,連忙跑到子善的房間。
  “這些我不都是教過你的嗎?怎麽考試都還會錯?”君臨手裏揚著一張試卷。
  “我忘了。”子善哭了著。
  “忘了?你沒有練習過嗎?你最近都幹什麽了?”君臨看了一眼桌麵上的玩具四驅車,“你是不是最近都在玩這個?”
  子善隻是哭,沒有作聲。
  “好啊,我從就教你玩物喪誌的道理。看來你是不明白了。”君臨轉身拿來了家法,往子善腿一下一下狠狠的打,“我現在就要讓你明白,讓你明白…”看來君臨這次是動真火。
  子善倒是不敢躲著,打一下則咬一下牙根。這情形,媽媽和清姨不敢上去勸。
  我相信適當的體罰可以使小孩加深印象,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但是,過度的體罰則會使小孩產生逆反的心理。況且,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在我的心同樣被鞭打十下的時候,我上前壓住君臨的手,“好了,小孩還小,慢慢教就是了。”
  “你走開。我今天非教訓他不可。”君臨欲推開我。
  “好啊,那玩具車是我買的。你要打就連我都一塊打吧。”我死死不讓開。
  君臨和我一直僵持著。最後,君臨長歎一聲,扔下家法走出了房門。
  這時,媽媽和清姨趕緊上來安撫子善,我也趕緊尾隨君臨離開。
  回到房間,君臨一屁股坐在芙蓉榻上,我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他別過臉沒看我。
  我握起他的手,“好了,別生氣了。”
  他甩開我的手,轉臉盯著我,“慈母多敗兒。你這樣把他慣壞了。”
  我也生氣了,“好啊。你說我怎麽可以不慣他?這麽多年來我欠他這麽多,我怎麽可以不慣他?”說得有點動容了。
  見我這樣,他也不敢怎樣了,“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你別生氣了。”
  我是一個極少發脾氣的人,可是一氣起來也不是好惹的。
  想起在懷子美的時候,妊娠反應激烈。有一次,在洗手間裏吐完,看著鏡子裏人模鬼樣的自己,心情非常不好。出到客廳,君臨在教子善彈鋼琴,我聽著心煩,將茶幾上的東西撥落一地,他們兩父子看著我目瞪口呆。自此以後,子善都很聽我的話,應該也有這個原因。
  第二天早上,我站在門口目送君臨出門。
  “真得看見你就想死去。”心悅站在我的旁邊。
  “怎麽啦?”真是莫名其妙。
  “看你這樣子,還自稱‘愛美小天後’,真是表哥才受得了你。”她感歎地搖搖頭。
  “愛美是需要時間和動力的。現在我沒事情幹還能這麽早起來,已經很難得了。”我爭辯,一大早弄得那麽漂亮給誰看。
  說完,自顧自得進屋裏,心悅也跟著我。
  覺得有點奇怪,“你怎麽還在這?不用坐君臨的車一塊回銀行嗎?”
  “我休假了,今天回杭州看望父母。”心悅說。
  “是不是和姚揚一塊?是不是要去見家長了?看來好事近了。”心悅和姚揚相戀已經一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你笑什麽?你不是也快了?”心悅露出難得的羞澀。
  下午,俄羅斯一個著名的歌劇團在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出,我陪媽媽去看。
  說真的,我對這些東西不太懂欣賞,不知道在唱什麽,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一般情況下,在打瞌睡的多。媽媽卻很愛讓我陪她看這些,可能她想陶冶我的性情吧。我覺得這些價值不菲的貴賓席票,應該留給更懂得欣賞的人。
  好不容易經曆了三個小時與周公的抗爭,這部史詩式的歌劇終於結束了。
  出到劇院廣場的時候,“這不是婉如嗎?”後麵,傳來一把女聲。
  我和媽媽轉過身,看見了一位麵熟的中年婦人,旁邊還有紫檀。
  “舅母。”紫檀走進的時候,喊了一聲媽媽。
  “你們也來看這個啊?”媽媽問。
  “是啊,紫檀陪我一塊來的。你也和你幹女兒來了?”她說。
  “幹女兒?”紫檀疑問地小聲重複了一遍。
  我想起了,她是在媽媽和姑父的生日宴會上遇到的那位女賓,她一直以為我是媽媽的幹女兒。
  媽媽看了我一眼,尷尬的說,“是啊。”
  “對了,我還沒知道她的名字呢?”那位婦人說。
  “啊,這位是蘇淩君小姐。”媽媽說,然後對我說,“這位是穆太太?”
  “您好。”我禮貌的說。
  這時,有兩位年輕的男子向我們走過來,一位男子喊道,“媽。”
  穆太太和紫檀同時轉身,“這麽快就來了?”
  “嗯,工作早點完了,今晚益西請我們吃飯。”這位男子長得一表人才,也挺臉熟,像在雜誌上見過。
  “紫檀,謝謝你。陪我媽媽過來。”他對紫檀說。
  紫檀微微一笑看著他,“哪裏?是伯母陪我來才是。”
  其實,紫檀也是一個漂亮的女孩,當然是在不冒犯我的時候,我才這樣認為。
  “啊?這不是蘇小姐嗎?”另外一位男子上下打量著我。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陳益西。
  “青雲,不是和你說過前幾個月有個聯誼會,有兩位女子打聽了你的很多消息嗎?其中一位還長得很漂亮的,就是這位小姐了。”他看著我對身邊那位男子說。
  這位不是傳說中的穆青雲吧?這麽幸運的事情都給我碰到了。
  “哦?”穆青雲看向我。不隻他,紫檀和穆太太都看向我。
  “有嗎?”這種情況下,最好是裝傻。
  “有啊,你不記得啦?蘇小姐。”陳益西說,“你還連青雲是什麽的星座都問了。”
  這不是我問得,是靈靈問得。看著陳益西,卻說不出口。
  “幸會。”穆青雲說一句。
  我看著他,尷尬的笑了一笑。整個過程,發現紫檀敵視的目光從沒離開過我。
  “這是怎麽回事?”回家的路上,媽媽問我。
  我便原本地把上次姚揚的案件說了出來,當然省略了某些片斷。幸好,媽媽也沒說我什麽。
  在上樓回房的時候,聽見子善和子美的爭吵聲,當我去到了子善的房間的時候,清姨正在一旁勸開他們兩個。
  “快走開,別吵著我做作業。”子善推了一下,纏著他的子美。
  子美被推倒在地上,哇哇大哭。清姨連忙過去抱起她,“不哭,不哭。”
  自我賦閑在家以後,發現這兩兄妹的爭吵是時常有的,而且通常的情況下都是子美不對。媽媽和清姨卻偏著她,經常說子善,“她是妹妹還小,應該多讓一些。”久而久之,子美便有恃無恐了。
  我走了過去,伸手打了一下子美的屁股,“做錯了事情,還敢哭。”
  子美看著我凶巴巴的樣子,立即止住了哭聲,轉身抱著清姨的頸。
  清姨拍著子美的背,“看來你越來越像個母親了。”
  “什麽嘛?”我笑了笑,“我本來就是一個母親。”
  
  和你一起  
  送完君臨出門後,實在太困了,又回到房間補眠。
  躺下還沒到半晌,卻接到了靈靈的電話。因為她丈夫工作的關係,她很快就要隨丈夫到上海。臨走前,相約我出來吃飯。於是,這天中午我們來到一家西餐廳。
  “大概要去多久啊?”我問。
  “還不知道,至少都要一兩年吧。”靈靈答道。
  我沒有說話,隻是不停的攪拌著那杯咖啡。我和靈靈朝夕相處了九個月,我們彼此欣賞,共同進退,從她的身上我學到了很多的東西,比如,相信自己,堅持不懈…
  “我會偶爾回來北京的。”看著我一副落寞的表情,靈靈安慰道。
  “蘇小姐?”有位男子的聲音。
  轉身一看,居然是穆青雲。他笑說,“真是巧啊,昨天見完,今天又見。”
  “是啊,穆先生。”我站了起來,可我不希望那麽巧。
  然後,對我說,“我在樓上舉辦了個人畫展,希望一會你和你的朋友能捧捧場。”接著,遞了我兩張門票。
  經過昨天的事情,實在是不想和他扯上太多的關係。正欲待會說有事的時候,“好啊,我們一定去捧場。”靈靈接過了門票,興奮地說。
  “那麽待會見了。”他向我們擺擺手,之後離開了。
  我坐下來,一言不發地看著靈靈。
  “是天上飛的人物啊。想不到你能認識這麽多天上飛的人物?”靈靈看著門票,笑著說。
  “還不是全賴有你。”我無奈的說。
  “怎麽啦?”她抬頭,奇怪的看著我。
  我和她說了一遍昨天的遭遇。聽完,她哈哈大笑,“有那麽走運的事情嗎?他該不會以為你對他有意思吧?”
  “你還笑,你還笑。”我裝著生氣的樣子,“要是這樣,我真的成了冤大頭。”
  “好了,好了。”她說,“不過一會你還是要陪我去看畫展,我倒想看他畫了些什麽。”
  我搖搖頭。“我都快要走了,拜托。”靈靈哀求的說。
  最後,我還是拗不過靈靈,陪她去了畫展。
  居然是抽象畫,原諒我不懂欣賞,十五分鍾逛完了一圈就想拉靈靈走。
  這時,穆青雲走到我旁邊,“蘇小姐,你覺得這裏的哪一幅畫最好?”
  我有點惘然,隨手指了旁邊的一幅《凋零》作品,裏麵畫的應該是幾塊飄落的花瓣吧。
  “為什麽呢?”他看著我。
  “不為什麽,因為全場的作品,我隻能看懂這一幅畫的是什麽。”有時候,我還是挺誠實的。他有點愕然,然後含笑而不語。
  翌日下午,外出健身回家。
  一進門口,清姨趕緊拉我到一旁,“不好了,少夫人。”
  “怎麽啦?”看著清姨緊張的樣子,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原來,剛剛穆太太來過一趟,盛意邀請媽媽和我明天出席他們家舉辦的茶會。還說穆青雲年紀也不小了,他們家也正愁著他的婚事。言語間流露出穆青雲對我的印象很好,而且他的父親也有見我一麵的意思。更要命的是,紫檀剛好也在,一切都被她聽見了。
  “那媽媽怎麽說?”我緊張的問。
  “夫人倒沒什麽,隻說明天有事情,下次再拜訪。”清姨說,“可表小姐倒是在穆太太走後,盡說你的不是。以前就經常聽表小姐提起穆先生,恐怕是對他有意。”
  清姨牽起我的手,“這次你可要小心了。”
  “嗯。”清姨一直以來對我都很好,真得很感激她。
  之後,我上房間找媽媽。
  媽媽剛好在逗子美玩,“以後你要多注意一點,還有對青雲要避嫌了。”
  “我知道了。”就像一個犯錯誤的小孩,點了點頭。
  正欲媽媽還想說什麽的時候,紫檀進來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可不想與她有衝突,令媽媽為難,我自覺地離開了。
  那天晚上,紫檀在這裏待得很晚,一直到君臨回來。
  當我捧著參茶到君臨書房門口的時候,聽見了紫檀的惱怒聲音。
  “…一直都和你說,隻有素蘅對你才是真心的,那女人留在你身邊隻為了錢,可你偏不相信。現在可好了,貪慕虛榮還不算,還要水性楊花,到處招惹別的男人…”
  實在聽不下去了,推開門,“林紫檀,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啦,可我說得有錯嗎?”紫檀看著我的眼神,仿佛我是她最大的敵人。
  “事情根本不是你說得那樣子的。我…”我忽然語塞了,看了一眼君臨,他也在注視著我。要是說出來的話,那麽那次幫助心悅的事情,可不會被他知道了。
  “我什麽?說啊,為什麽不說了?”紫檀逼問。
  望向君臨,他目光也充滿了期待。該怎麽說啊?
  我閉上眼睛,“反正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子的。”
  “哈,看來你是無話可說了吧,因為我說得都是事實。”紫檀轉向君臨,“君臨,你看…”
  君臨的目光遠離了我,顯得有點失落。怒道,“夠了,給我出去。”
  見樣,紫檀也不敢說什麽了,轉身離開了。
  我放下參茶,正欲說什麽,“我...”
  “你也出去。”君臨忽然抬頭看著我,眼神要吞噬人一般。
  出到走廊,淚水不禁淌過了臉孔,無聲的落到地上。這次真是無妄之災。 
  這天夜裏,我躺下以後,君臨才回房間。
  “君臨…”我轉身朝著他。他還是不理,翻身背對著我。
  “還在生氣啊?”我陪著笑臉,推推他的背,“孩子都這麽大,這樣還不相信我。”
  他突然轉過身,漆黑中眸子明亮的直視著我,“要我怎麽相信你?”
  想了想,“我指天發誓,對你一心一意,無論你日後富貴顯達,抑或是窮困潦倒,都不離不棄。如有違背,則…”
  後來的聲音都湮沒在他灼熱的吻裏,他緊緊地攬著我,仿佛我此刻就會舍他而去般。細細的吻而後落在我的臉肩之間,手指纏繞著我的長發間,四周都充斥著他的氣息。
  “那你呢?”在他耳邊輕輕的問。
  雖然,像夢囈般,我卻聽清楚了,“永遠一起。”頓時,笑意襲上了眉梢。
  忽然,一陣寒風透窗而入,拂過臉龐,不禁打了個寒顫。幾欲起來把窗戶關上,可君臨箍著我,毫無鬆開之意,一種無可抑製的情欲在肆意蔓延…
  這樣的後果,是翌日我和君臨都感冒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於是,這天君臨留在家裏休息。事實上,認識他那麽久,還是第一次見他生病。
  發現他生病的時候,並不喜歡醒著,吃過藥,就倒頭睡去。越看越像一隻豬。
  “你看著我,我睡不著。”他忽然睜開眼睛。
  我有點羞澀,別過臉,順手拿張紙巾擦擦鼻水。
  “再擦鼻子都紅了,真難看。”他一旁笑道。
  “還好說,都怪你。要昨晚肯讓我起來關窗戶,可不會這樣了。”我說。
  “我現在不是和你同甘共苦了嗎?”一臉沒正經的樣子。
  “你是活該,我可是無辜的。”我噘了噘嘴。
  這時,電話響起了。
  君臨一聽臉色大變,他放下電話後,匆匆更衣。
  “發生什麽事了?”我問。
  “用於收購股票的資金周轉出現問題,我現在要趕回公司一趟。”
  “不是說這周就可以控製中峻嘉華的51%的股權的嗎?”我接著問。
  君臨“嗯”了一聲,“在家好好休息。”

  陰謀逼近  
  早上君臨出門以後,我心裏一直忐忑不安。
  中午,打了電話給心悅,“發生什麽事了?”
  心悅向我說,葉氏劃撥的最後一筆資金出現延誤,沒能按照預期收購中峻嘉華的股份。雖然現在資金到賬,但是競購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情況著實不容樂觀。
  下午的時候,我看電視新聞才知道,這次競購的結果是以Bank of Aimer獲得中峻嘉華50%的股權告終。
  晚上七點左右,爸爸就回來了,然後是姑父,最後是君臨。
  在偏廳裏,第一次看見君臨那樣的煩躁,無力地半靠在沙發上,臉色因生病而蒼白,喉嚨裏還時不時發出幾聲幹咳,眼神裏沒有中心也沒有焦點。令我感覺到他也是一個凡人,在煩躁的時候也會不安,以及神傷。
  爸爸坐在沙發上翹著腳,沉默不語,隻是不停地搖晃手中的酒杯。姑父在來回不停地踱步,許久以後,才“哎”一聲,“君臨,你也別怪姑父。我也不知道情況會這樣的,明明是上周和俞總說好了今天早上就把欠款劃過來的,可誰知道還是耽擱了半天,要是我能上心一點多催他幾次就好…”
  “好了,義申。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想想辦法以後怎麽辦吧。”爸爸開口。
  “中峻嘉華是父親的心血,現在一半落在外人的手上,我實在愧對他老人家。”姑父一副難過的表情。聽完他這一番說話,爸爸的眉頭擰緊,君臨的臉色一沉。他看了一眼君臨,接著道,“辦法倒不是沒有的,隻是…”
  “隻是什麽?”爸爸問。此時,君臨的目光也開始慢慢轉向姑父。
  姑父瞟了一眼在偏廳外的玄關更換鮮花的我,我也憂心地往裏看著,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有點心虛,立即別過臉,抱著剩下的花卉離開了。沒走幾步,便聽見後麵的關門聲。
  夜裏,君臨才回房。
  我一直開著燈,半寐著等他。隻見他臉色更沉了,將脫下的西服、領帶胡亂地扔在芙蓉榻上。我連忙起來,將衣物一件一件撿起放好,“姑父說了什麽?”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沒說什麽。”之後,打開衣櫃取出睡衣,轉身見我還站在原地用手掩嘴打嗬欠,“不用等我了,早點休息吧。”
  本來吃過藥就犯困了,還撐到現在,已經很偉大了。君臨的公事我從不過問,隻是這次我了解事情始末,才關心一下。況且,現在大局已定,以下的事情君臨也會想辦法應對,自然也沒必要事事向我交代,這樣想著就上床休息了。
  雖然,中峻嘉華的股權有一半落在了外資銀行的手上,但我的生活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變化,除了君臨比以前更忙一些以外。其實,不到十分嚴峻的情況下,我對外界的警惕都是很低的。
  開始接下來的幾天,由於身體不適,君臨都較早地回家。隻是在我們晚餐後,徐永安和劉天舉必準時的到訪。所以,我認為君臨並沒有因為身體抱恙而減少工作量,隻是把工作帶回家裏完成而已。不過,偶爾在端茶,或者從書房經過的時候,可以從他們的談話中隱約得知,並購Magic Stanley的計劃進行的不是很順利,至於具體原因則聽得不太明白。
  君臨在病愈後,又開始早出晚歸了。而我的身體卻總不見好,加上天氣寒冷,已經很少出門了。一直以來我都不太適應北方的冬天,一是寒冷,二是幹燥。往往此時,一不留神就會生病。如果在此前已經生病,那麽此時病情則會加重。
  “你不能老待在家裏,出去運動一下,增強抵抗力,病就很快好的。”電話裏,母親對我說。
  或許是母親對的,去年這個時候我還在事務所工作,每天都那麽忙碌,卻倒不見生病。來看我的家庭醫生都叫我多出去走走,但是靠著溫暖的壁爐,真的哪裏都不想去了,“才不要。”
  “你這人就是懶,這病是懶出來的。”母親又開始念我了。
  發現留在這裏的最大好處,就是從來都不會有人因為在生活習慣的問題上說過我半句,盡管我知道有時自己做的確是不夠好。
  “下周外婆就生日了,你病怏怏的怎麽回來?”母親說,“外婆可是惦念著你給她祝壽。”
  想了想,要是這樣的身體肯定回不去了,得好起來才行。“那好吧。”
  自此,在一天中氣候較好的時段,我會到戶外走走,吸吸新鮮的空氣。而身體著實是開始好起來了,這時我也要準備回家的事情了。
  離開前的一天,媽媽帶著我出外購物,說要準備一些禮物讓我帶回家。其實,媽媽前些天已經預訂很多鮑魚人參之類的養身珍品,以至送來的時候我懷疑這些禮品比我的行李還要重。
  “不要再買什麽了,光家裏的那些已經嚴重超重了。”一邊逛一邊和媽媽說。
  “不用擔心,所有的禮品都會另外托運。”媽媽沒有理會我,自顧自地看。
  隨後,走進一家店裏,“你說這條圍巾適不適合你母親?”她拿起一條深紫色的羊毛圍巾,“她的皮膚和你一樣白皙,想必配深色的衣物也好看。”
  然後,又走進了一家珠寶店,拿起一塊深綠色的玉鐲,“你說覺得這鐲子怎樣?記得幾次見你母親的時候,她佩戴都是上等的玉器,想必是玉器情有獨鍾了。”
  我附和著笑了,幸虧今天福伯一直陪著我們,不然這一大堆東西誰拿得動。
  說實話,媽媽的購物欲與我相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次,在一家法國的服飾名店裏,媽媽走過一排衣服,拿起了兩件遞給店員,“幫我包起來。”隻見,那兩位店員開始將架上剩餘的衣服一件一件取下,用紙盒包裝好。我著實嚇了一跳,還第一次見人這樣買衣服。令我感歎,女人有個好老公真得很重要。
  喝完下午茶,媽媽還和我到附近的名店逛了一圈,看來她今天的興致真得很高。我也不想掃她的興,硬著頭皮陪同。快要到五點的時候,她對我說,“不如我們今晚就在外麵吃晚餐吧。聽怡雅說這附近有家新開的法國餐廳很不錯的,不如我們去試一下吧,反正怡楓和君臨兩父子肯定又不回家吃飯的。”
  “嗯。”我點了點頭,君臨和他爸爸最近的確都很忙。
  “那麽我讓福伯回家去接子美,我打個車去學校接子善,你就先去那裏坐著等我們。”媽媽說。
  “啊?還是我去接子善吧。”我說道。
  “你看你累成這個樣子,說話都快沒力氣了。”媽媽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臉,“還是別逞強了,去那等著吧。”
  “嗯。”我的病還沒痊愈,今天又逛了一天了,真是筋疲力盡了。
  找到了那家法國餐廳,裏麵的裝修都極具浪漫情調,服務員的態度也很好,我在一個大廳裏比較顯眼的位置坐下,以方便媽媽進來看見我。無意識的攪拌著Cappuccino,實在太累了,一坐下來整個人像虛脫一樣。
  這時,遠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的向我移動,當漸行漸近的時候,才看清楚是穆青雲。
  
  錯意  
  穆青雲笑了笑,徑直坐了下來,“一個人嗎?”
  “不是。”我笑了笑,用手托起下巴。
  “怎麽看你無精打采的樣子?”他瞧了一下我的臉,關心的問。
  我又笑了笑,實在太累了,連思考和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見我不作聲,他繼續問道,“是不是因為葉峻彥的事情?”
  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你知道我和他的關係?”
  “嗯,後來紫檀和我說了。”他點了一下頭。
  “哦。”我又垂下眼簾,目光渙散。
  “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一下,葉峻彥和杜素蘅的關係。”他看著我。
  有點不解的問,“什麽?”
  “難道你不知道嗎?”他也疑惑的看著我。
  “眼下有一種說法,這次Bank of Aimer和葉氏共掌中峻嘉華,是葉家和杜家聯姻的先兆。這次,Bank of Aimer是想利用中峻打開拓華市場,必定不願意中峻花巨資並購Magic Stanley,反過來作為開拓美國市場。所以,中峻要並購Magic Stanley受到的阻力將會很大,除非Bank of Aimer裏麵有人支持並購。而杜浩衡是Bank of Aimer總裁John Sachs的女婿,聽說Sachs一直想扶持杜浩衡做接班人,如果杜浩衡有葉氏這樣強勁的後台,肯定不會有問題。所以,葉家和杜家聯姻簡直就是相得益彰。”
  雖然不是很理解他所說的全部,但重點還是領悟了。
  於是,笑了笑,“君臨要獲得Bank of Aimer的支持,不一定要借助杜浩衡,即使要借助杜浩衡,也不一定要與杜家聯姻。”
  “你不明白,”穆青雲搖搖頭,“此乃天字第一號交易,商場上沒有比這個來的更加堅固。”
  看著我還不是不相信的表情,他接著說,“現在中峻的一半話語權落在了Bank of Aimer手上,撇開這次並購的事情不說,今後葉峻彥做任何重大的決策都要通過Bank of Aimer表決。我了解葉峻彥是一個做大事的人,不會甘於受人掣肘,如果Bank of Aimer有人能和他共通一氣,則是最好不過。況且,…”
  “什麽?”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問道。
  他看著我的眼睛,“葉峻彥和杜素蘅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不是嗎?”
  “對於這一點我確是不可置否,隻是我相信他不會這樣對我。”我說得很坦然。
  “看來我成了小人了。”他無奈的笑了笑。
  “不,很感謝你和我說這麽多。”我相信他是出於一番好意,隻是他不了解我和君臨的關係。我想,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或許我和他成為好朋友。
  “我也約了朋友,先告辭了。”他站了起來,向我道別。
  我也禮貌地站了起來,哪知道已經這麽累,軟綿綿的站不穩,差點向外倒了。
  “小心點。”他扶住我的手臂。
  “嗯,我沒事。”抬起頭,為自己的失態,尷尬得笑了一下。
  此時,他看著前方,表情有點僵硬,鬆開了手腕,“葉公子。”
  轉身,發現都是久違了的朋友,素蘅、方原、杜浩蘅、劉天舉、徐永安等,還有幾個不相識的人。而君臨則站在他們前麵,沉著臉望著我。
  穆青雲上前一一和他們打招呼,然後,停在方原前麵說笑聊天。原來,他們都認識的。
  這時,我也走到了君臨的身邊。
  “一個人嗎?”君臨麵無表情地側視我。
  “不是,還有媽媽他們。”緩緩地回答。
  “君子。”素蘅走近我,“怎麽看你臉色不太好?”
  我看向她,笑了笑,“是啊,一直都病著。”
  “要多注意身體。”她笑了一下,握起我的手,“啊,真是瘦得骨頭都出來了。”
  我苦笑了一下,沒有作答,最近病著確實沒什麽胃口。不過,發現素蘅臉色倒是紅潤了許多,而且精神還很好。
  “好了。我們也先進去了。”杜浩蘅開口道。
  “嗯。”素蘅應著,然後看著君臨。
  君臨正欲開口要說什麽,“快進去吧。”我向他笑了一笑。
  他望了我一眼,然後隨著一行人往裏麵的包廂走去,而穆青雲也走向了另外一間包廂。
  那家餐廳的食物真得很不錯,可惜我的病還沒好加上有點累,仍然吃得不多。子善和子美兩兄妹倒吃了很多,子善吃了一份巴黎龍蝦套餐、一份奶酪拚盤、一杯慕絲配芒果汁,子美吃了一份核桃雞湯、一份法式鮭魚卷、一份玉桂忌廉布丁。最後,他們還想再要,可我不給點了。需知道吃的太飽對身體也不好。媽媽倒笑著說,“想吃就讓他們吃嘛!”
  回到家裏,進子美的房間看一下清姨幫子美收拾的行裝。
  “這是什麽東西?”拿出一個布娃娃問子美。
  “這是我的寶貝。”子美接過來抱緊。
  發現所謂的行李居然有一半是玩具,我趕緊重新整理一遍。
  這時,君臨推門進來了。
  “爸爸。”子美抬頭喊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去玩皮球。
  “這麽早就回來了?”仍然埋頭努力往外掏玩具中。
  君臨突然從後麵抱緊我,慢慢地轉過身,惘然地仰臉望著他。
  他驟然地吻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掠奪,我有點反應不過來,隻是本能用手抵抗著他的胸膛,呼吸開始漸漸紊亂,待意識過來後,開始不斷掙紮,可越掙紮卻摟得越緊,最後,用盡全力推開。他後退了一步,也在低聲喘氣。抬起頭,才清楚看他眼裏的意亂情迷。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一用力,我整個人跌入他的懷抱。頭埋在我的頸間,忘情的輾轉吻著裸露在外的肌膚。“別這樣,”我使勁推他,“孩子還在。”
  這時,他才緩緩地鬆開我,看了一眼旁邊在玩耍的子美,幸好子美背著我們沒看見。
  待平複了呼吸後,“對了,轉告你父親,那筆貸款現在還在審批中,預計兩周後才能知道結果。”
  “哦。”我不悅地應了一聲,還在懊惱君臨今天的反常,平常都不會這樣的。
  還沒到十點,就吃過藥早早爬上床,沉沉地睡去。
  不知幾時,感覺到君臨在擁著我,吻著我的臉頰,我真得欲哭無淚。
  轉身向著他,按住了他已伸進我衣衫內的手,“我累了。”今天逛了一天,累得快要暈倒了,明天坐飛機還要早起,就繞了我吧。
  他依然故我,“你睡你的,我做我的…”覆蓋在肌膚的手繼續遊動,灼熱的吻再次落在我的臉頰。我安靜了一會,試著合眼睡去。可這樣纏著,我怎麽睡著啊?
  我也雙手回抱著他,在他的臉上胡亂吻了幾下,“我的病還沒好,體諒一下。”
  果然他沒再堅持了,靜靜的任由我抱著。雖然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可以感覺到他在生悶氣。漸漸的我堅持不住了,鬆手轉身睡去。
  第二天,我和君臨一塊起來。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以後,神清氣爽。
  君臨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我正在換衣服,這時候的我和他已經習慣了,一點羞澀感都沒有。偶爾,他還會饒有趣味的看上一會,就像今天一樣。
  “看夠了沒?”我轉頭問他,被他這樣直直看著有點不習慣。
  他別過臉,“什麽時候回來?”
  “大概一周吧,這次回家要看望很多親戚。”然後,又向他笑了笑,“感覺現在就像讀大學的時候放長假回家一樣,很興奮。”
  “別忘了給我電話。”他淡淡地笑了一笑。
  “要我和小徐聊天嗎?”現在,君臨有時忙得連手機都交給了助理接。
  “那我打給你吧。”他走過來,在我額頭親了一下。
  “嗯。”我幸福的點了一下頭,回抱了他一下。
  闊別三年以後,終於可以回家了。
  在飛機上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那種心情真得難以言喻。想起,來時的那一天我趴在母親的懷裏安睡,現在換成了我的女兒趴在我的懷裏安睡…

  歸省  
  在機場見到父母和弟弟的時候,我展現了燦爛的笑容,而他們也向我露出笑魘。
  父親接過行李推車,母親一見子美就趕緊抱了起來,親親她的臉頰,“小寶貝,累不累?”
  弟弟熊抱了我一下,“你真是瘦了很多,是不是太想念我了?”由於這次外婆的壽宴隆重,弟弟也請假回來了。
  “是啊,真是想死你了。”我笑了笑,延續以往的肉麻傳統。
  隨著他們步出機場,走近一輛黑色的高級房車,“什麽時候爸爸換了奔馳S600L?”
  “一早就換了。”弟弟把行李搬上後車廂,“媽媽也換了寶馬740Li。”
  “好有錢啊。”雖然我家以前就很有錢,可也不至於花一兩百萬買一輛車代步。
  闊別三年,發現這座城市也改變了許多,馬路兩邊多了很多擁擠的人群,也多了很多風格各異的高聳建築,我不停地問弟弟這些建築的用途。
  大約三十分鍾後,車子駛入了城郊的高尚住宅區。停在了一幢白色西式風格的別墅前,下車環視了一下周圍的優美環境,再次由衷發出感歎,“好有錢啊!”
  弟弟瞟了我一眼,“還不是托你的鴻福。”
  我皺了一下眉頭,與我何幹?
  我的房間在二樓東邊,非常寬敞而且裝修華麗,還擺放著不少可愛的小飾物。我拿起一個隻穿著沙灘褲的SNOOPY,摟著母親的脖子,“好喜歡啊。”
  “就知道你長不大。”母親撥弄著我的頭發。
  家裏仍然沒有請工人,原因是父親始終覺得一個家庭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責任,男人負責掙錢養家,女人負責照看家裏,無論如何這個責任都不能假手於人。
  晚上,我們到一家著名的港式酒樓用餐,父母一直圍著子美轉。備受冷落的我和弟弟,唯有聊以自慰。“看來老人還是喜歡小孩多一點。”弟弟歎了一口氣。
  我點了點頭,“對了,你什麽時候出國?”
  “大概明年七月份吧,現在已經開始申請了。”弟弟說。
  “好日子啦。”我用手拍了拍他的頭,“羨慕你。”
  “哪裏哪裏,我還要趕緊把這邊的學分修完,拿到學士學位。”弟弟搖搖頭。
  媽媽把頭轉向我,“對了,我和你爸爸也準備申請移民澳洲了。”
  “什麽?”我睜大眼睛,“那不是隻剩我一個人?”
  “什麽一個人?”父親帶著怒氣直視我,“做母親的人了,說話還一點分寸都沒有。”
  我扭過頭,默不作聲。
  母親趕緊打圓場,“好了,快點吃吧,菜都涼了。”夾了一塊蜜汁乳鴿放進我的碗裏。
  那頓飯剩下的時間裏,我都鬱鬱寡歡,很少話語。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孤獨,像被人遺棄一樣。
  回到家裏,我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
  回過頭的時候,發現父親已經推門進來。
  “還在生我的氣啊?”他靠著我坐下。
  把頭轉向窗外,有點悔氣的說,“沒有啊。”
  “年初的時候,葉太太就給我說了想在年底把你和君臨的婚事給辦了。”父親看著我。
  這時,我也把頭轉過來,靜靜的看著他。
  見我不作聲,父親繼續說,“不瞞你說,這些年來我們家一直承蒙葉家的眷顧,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他們的誠意都是不能否認的。”
  原來如此,以前我就奇怪父親的能耐,事事都一帆風順,周圍的人都對他恭敬有加,現在想想要是沒有一定的後台,恐怕是做不到的。
  “而且我覺得君臨是一個做大事的男人,能遇上這麽個優秀的男人是可遇不可求的。”父親向我笑了笑。
  說到君臨,我想起了,“對了,君臨讓我轉告,那筆貸款要大概兩周後才能知道審批的結果。”
  聽完,父親歎了一口氣,“本來答應貸款給新域的銀行突然中止了第四期的貸款,榆香千裏的後期工程根本完成不了,找了多間銀行都不肯貸款給我們,幸好最後找到君臨的時候,答應盡力幫忙,不然我多年的心血就沒有了。”新域是父親近年苦心經營的房地產公司,一直不斷開發新的樓盤。
  “不至於吧?”擔心的看著父親。
  “榆香千裏是這兩年新域的主打樓盤,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都投進去了,光廣告費就花了近千萬。要是不能按時完工將樓盤售出,資金鏈就會斷開,整個公司都會癱瘓。”父親說。
  難怪這次回來覺得父親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在外麵工作也有那麽大的壓力,看來養家活兒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了,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本不該和你說的。”父親拍了一下我的肩,“這事情不要和你母親說,免得她又睡不著了。”
  這時候,弟弟也推門進來了,“美女,有帥哥找你。”
  真有點莫名其妙,隻見他遞給我家裏的可移動電話,然後示意父親一塊離開。
  “喂?”我說。
  “怎麽不開手機?”原來是君臨,居然打電話到我家裏來了。
  “忘了,下飛機以後就忘了開了。”今天實在太高興了,隻是回到家裏給媽媽打了電話報平安。
  “在幹什麽呢?”聽見他翻動文件的聲音。
  “剛剛和父親聊天,你呢?”其實不用問都知道他現在一定是在公司忙工作的事情。
  “還用問嗎?”君臨慵懶的答道。
  “精神上同情你。”我笑著說。
  “我還是希望實際一點的,要沒什麽事情的話就早點回來。”他問。
  我總覺得君臨好像不太願意我這次回家,“對了,關於新域貸款的事情,請你盡力幫忙,這對我父親很重要。”
  “我知道了。”君臨語氣好像有點冷淡,“四億貸款不是那麽簡單就能審批下來的,不過我會督促他們盡快。”
  四億?我真的是沒什麽概念,“嗯,你要和子美聊一下嗎?”
  “不用了,我還有事情,你們早點休息吧。”說完,君臨就掛斷了電話。
  晚上,子美去和父母睡了,偌大的床鋪隻剩我一個人,真有點不習慣。
  次日是外婆的七十大壽,我們一早就驅車回鄉下。
  外婆端詳了我的臉很久,“那你母親告訴我,你去北京以後,我一直都很擔心你。現在看來你過得很好,還為我添了小曾孫。”她笑著抱起了子美,親了親子美的臉頰。
  外婆接著說,“孩子的父親對你好嗎?”
  “放心,他對我很好。”一開始不太好,現在就還好吧。
  “你要真能嫁個好人家,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我也心滿意足了。”她笑道。
  “嗯。”看著外婆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真不希望她再為我憂心了。
  待外婆走開以後,弟弟有點狐疑的問,“是嗎?他對你很好嗎?”
  回到家裏,弟弟推我入他的房間,向我展示一份時尚雜誌,封麵是一張君臨和素蘅攜手出席晚宴的照片,顯著的標題“金童玉女,羨煞旁人”。
  “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八卦了?”我接過雜誌,仔細看著封麵圖片,君臨真的很帥啊。
  “不是我八卦,而是你無知。”弟弟無奈的說,“現在稍微留意新聞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是一對了。”
  “那是不了解內情的人才會這麽想。”笑看弟弟的表情,“君臨和素蘅的感情是很好,因為他們是一塊長大的,除此以外我相信他們絕無其他。”
  “但願如此。”弟弟歎了一口氣,“你這頭豬都幫他生了兩個豬崽,他要拋棄你,實在太不厚道了。”
  “你說誰是豬?”生氣的追打弟弟,弟弟一邊躲一邊笑。

  琳琅恨  
  預計逗留五天返回京城的,誰知道臨走前一天,我和弟弟去冬泳了。
  從小父親就很喜歡帶著我和弟弟去遊泳鍛煉身體,連冬天也不例外。所以,我和弟弟就保持這個良好的習慣,冬天的早晨結伴遊泳。
  這時候,我的身體已經痊愈了,誰知道卻不禁這麽一折騰,又開始病得五顏六彩了。
  “人老大,機器壞了。”躺在床榻上感歎。
  “真不該慫恿你去遊泳。”看我這樣子,弟弟有點自責。
  “早說了不要叫你姐姐去的,你看,現在燒到39度了。”媽媽責怪道,語氣了盡是憂心。
  “媽媽,你還好吧?”子美把手放到我的額頭上。
  “子美,離你媽媽遠點,怕會傳染給你。”媽媽拉開子美。
  這下子我可要被隔離了,有點後悔自己那麽貪玩。
  “不是說了今天回來的嗎?”君臨在電話裏問。
  “可我又生病了。”我病怏怏地說。
  “我讓清姨去接你回來。”有點不容抗拒。
  “你很趕時間嗎?”我不悅的說,病成這個樣子都不關心一下。
  “回來可以為你找最好的醫生。”君臨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點。
  禁不住君臨軟施硬泡,三天後拖著剛見起色的身體回到北京。
  這時候,才知道君臨身在上海,進行並購Magic Stanley的最後談判。心裏納悶,他這個人也真是的,自己不在家,還一天三個電話催我回去。
  雖然回到北京請的都是最好的醫生,用的都是最珍貴的藥,可一直不見好轉,或許是這裏寒冷的天氣不利於我的康複。我已經很少出房門了,除了用餐的時候會下到餐廳外。媽媽一天會去好幾次我的房間,陪我說說話,打發醒來的時間。心悅在周末回家的時候,也愛有事無事的往我的房間跑,陪我聊聊天、說說笑。倒是君臨,自我回來以後,好像萬事大吉一樣,有時候一天都沒有一個電話。
  “我覺得自己像一個深閨怨婦了。”我打趣地說。
  “別這樣,君臨在外頭也有自己的事情,你多體諒一下。”媽媽說,“他過兩天就回來了。”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切,因為日後的每一天,這一切都會在我的腦海時不時地重現。
  就在君臨要回來的那天早晨,我被叫到了爸爸的書房。
  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用力捏了兩下自己的臉蛋,才有點紅潤的氣色。此時,我的臉色像一張白紙一樣,可不想嚇著爸爸。爸爸昨夜才從美國回來,這是我回京以後第一次見爸爸。
  “進來吧。”爸爸低沉的聲音。
  推門而進,隻見爸爸背對著我,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冬日的陽光映著爸爸長長的身影。意外的發現,媽媽也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麵無表情。我進來,也沒有看我一眼。
  室內一片寂靜,連一根針掉在地麵上也能聽得見。
  “找我有事嗎?”忍不住打破沉默。
  許久,爸爸才說,“君子,恐怕這次要委屈你了。”
  “什麽?”站在原地,聽得一頭霧水。
  “君臨和素蘅很快就要訂婚了。”爸爸說得有點遲疑。
  我的腦裏一片空白,仿佛有無數的聲音衝擊著我的耳朵,以至於難以置信所聽到的,半晌才發出一聲,“啊?”
  “這件事是葉家對不住你。”這時,爸爸轉過身來,直視著我,“不過放心,絕不會虧待你們母女。”
  下意識的將眼睛移向媽媽,希望從她那裏求證所聽到一切。卻見媽媽用哀怨的眼神望著我,開始漸漸的抽泣。
  開始無意識的搖晃著頭,嘴唇張了張,卻一句話也道不出。心像被抽緊一樣,呼吸開始急促,突然眼前一黑,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有一種幽深恐怖的感覺。掙紮起來打開電視,企圖讓電視的聲音充斥著室內。
  我仿佛從惡夢中醒來一樣心悸,無力地握著遙控器,漫無目地轉換頻道。突然,有個畫麵閃過了君臨的身影,我趕緊倒了回去,是現場直播的一則財經新聞。
  “現在正式宣布中峻嘉華成功並購Magic Stanley,改名為中峻國際,總部將會設立在上海。”君臨站在主席台上,含笑著麵對台下記者不斷閃耀的鎂光燈。
  一旁的杜浩蘅向前一步,“還有另外一則喜訊宣布,葉峻彥將會和小妹素蘅於本月18日訂婚。”說完,拍了拍君臨的後背,一幅春風得意的樣子。君臨嘴角微微上揚,神情自若的麵對鏡頭。頓時,全場一片嘩然。隨後,有記者不斷地舉手發問。
  “首先,恭喜你們。其實,很早就有人預測了上次Bank of Aimer參股中峻嘉華是葉杜聯姻的前奏,請問這一切是機緣巧合還是早有安排?”一位記者站起來發問。
  “啪”,把遙控器扔向電視,畫麵瞬間消失,肯定是早有預謀的,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蠢的笨蛋了。坐在床前手揪著胸前的衣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斷地回憶起穆青雲對我說過的話。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拿起電話,“喂。”
  “我是素蘅,想約你出來談談。”素蘅委婉的聲音。
  “好。”幾乎不經思考脫口而出,真想知道她還有什麽對我說。
  “今晚八點貴賓樓,紅牆咖啡廳。”說完,掛斷了電話。
  隨後,緊接著來了兩個電話,父母的和弟弟的。一直都是他們說著,我隻是無意識的在聽,當聽到不耐煩的時候我就掛斷,之後他們還在不斷打入,我索性把手機關掉了。然後,躺在床上強迫自己睡覺,可惜腦海裏的思緒一刻也沒有停過。
  全世界人都知道的事情,我還一點警惕都沒有。看來是我來北京以後,日子過得太好了,被美好的景象蒙蔽了雙眼。一直我都自欺欺人的淡漠君臨與素蘅之間的關係,到頭來欺騙了自己卻騙不了所有的人。不明白素蘅為什麽要這樣做?明知道我和君臨已有兩個孩子,卻還要這樣逼我,繼續和君臨糾纏不清。也不明白君臨為什麽要這樣做?是為了中峻嘉華才迫於無奈,還是因為爸爸的威嚴令他脅迫,還是因為他和素蘅本來感情深厚,心裏滋生無數個問號?卻有一點是我清楚的,如果君臨不願意是沒有人能強迫他的,這也是我覺得寒心的地方。
  後來,隱約感覺到媽媽和清姨都有進房看我,我一直假寐著不願睜眼。
  到了約六點的光景,我漸漸的從床上起來,認真地更衣打扮。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素蘅看見我這落魄的模樣, 對著鏡子不知道撲了多少的胭脂,才看起來精神一點。
  待我走到樓下正要出門的時候,寧嬸擋住了我的去路。
  “少夫人,請問要去哪裏?”寧嬸問道。
  “不必再叫我少夫人了,”我冷眼看著她,“你們少爺已經宣布和杜小姐訂婚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她一時語塞,“少爺吩咐了這幾天都不要讓您外出。”
  “你讓開。”向前了一步,實在不想和她多費唇舌。
  媽媽和清姨聞聲前來,站在我的身後。
  “君子,君臨今晚就要回來了,有什麽事情等他回來再說好嗎?”媽媽開口道。
  我轉身看了媽媽一眼,“無論如何今晚我都要出去一趟。”
  見我這樣堅決的表情,媽媽想了一想,“那好吧,我讓福伯送你。答應我要早點回來。”
  我沒作聲,別過臉,往外走。
  望著車窗外的雪花不斷飄落,我不禁覺得全身冰冷,發出了幾聲幹咳以後,下意識地收攏著身上的貂皮大衣。
  “到了。”福伯看著倒後鏡裏的我說,然後下車為我開車門。
  腳踏在布滿零星雪花的地上,感覺到很虛弱,站得有點不太穩。
  福伯伸手扶了我一下,“我在這裏等您。”
  抬頭望了一眼福伯,他的眼裏流露出憐惜,“不用了。”我掙脫他的手向前走去。
  
  完美陷阱  
  入到咖啡廳發現才七點四十分,解下圍巾揣在懷裏,閉眼半靠在椅子上。
  很累,今天的腦袋一刻也沒停止過思考,處於高度疲憊的狀態。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了朦朧的眼睛,眼前出現了素蘅熟悉的臉容。
  “醒了?”她抿了一口咖啡,微笑看著我。
  好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我正了正身子,然後直直的望著她。
  “為你點了茉香奶茶,希望你不嫌棄。”她放下咖啡杯,也看著我。
  瞟了一眼桌麵上的奶茶,冷冷的說,“我們有什麽好談的?”
  “我愛君臨。”沉默了一會,她開口道。
  愣了一下,想不到是赤裸裸的表白。對於這一點,不說我也知道,“又如何?”
  “希望你離開君臨。”果然是一個幹脆的人,直入話題。
  冷笑了一下,“這是什麽話?現在你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所以,請你安靜的離開。”她的眼睛轉向一旁,“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安靜的離開?”我重複了一遍,“你們有沒想過我的感受?真不明白在你們的眼裏,我算什麽?我的孩子又算什麽?”
  “那你有沒想過我的感受?”她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為何你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裏?我和君臨在一起十多年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和他度過的。你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將我們生分了,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你是子善的生母。回國得知你和君臨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像要裂開一樣,覺得天都快要塌下來了。”晶瑩的淚滴從她眼裏落下,她顯得有點激動,與平常嫻雅的模樣大相徑庭。
  同是女人,我也理解她的感受,自己心愛的人被奪去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我和君臨在一起的三年裏,想必她也不好受,而我現在又何嚐不是?望著她傷心的表情,我良久無語。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掙紮了,咬了咬下唇,“君子成人之美,祝你和君臨白頭偕老。”然後,站了起來。
  頓時,覺得有點頭昏目眩,我用手揉著頭,坐回到原來的椅子上,望了一眼那杯隻剩一半的奶茶,眼前素蘅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張偌大的床上,轉過身子,發現旁邊還躺著一個男人。
  以為是君臨,推了推他,聞到一身酒氣,待他轉過臉來,卻發現是穆青雲。
  我立即坐了起來,“怎麽會是你?”
  這時,穆青雲也睜開了眼睛,同樣驚訝的看著我,“發生什麽事?”
  然後,他也坐了起來,用手揉著頭,“剛剛我還在和方原喝酒。”
  方原?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應該是酒店的一間套房,我怎麽會在這裏?看了一下手表,已經三點多了。轉身下床準備離開,穆青雲仍舊閉著眼睛靠著床沿。
  走了沒幾步,聽見了穆青雲嘶啞的聲音,“你…還好吧?”
  緩緩的轉過頭,發現他在定定地看著我,我垂下頭,沒有作聲。
  “我一早就提醒過你了。”他也下了床,慢慢地步近我。
  “有用嗎?即使我一早就知道,今天仍舊會是一樣的結果。”淚水不自覺地往眼眶溢出,已經憋了很久了。
  穆青雲扶著我的雙肩,欲擁我入懷,“我遇上你,…是不是太晚了?”
  我退後了一步,推開他的雙手,“別這樣。”已經心煩意亂了,不想再發生任何的事端。
  隨後,抹了一下眼淚,拎著手袋快步走出房門。穆青雲一直追在後麵,出到房外的走廊上,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強製地擁我入懷,“不再要哭了,他不值得你這樣。”
  軟弱的偎在他的懷裏,無聲的哭泣。生活中有一些東西雖平常不為人所在乎的,然而一旦被割舍,那種委屈,那種頓失所依的措手不及,就像一顆被推離正常軌道的恒星,漂浮在無垠的太空,沒有重心,也沒有方向。
  “你們在幹什麽?”忽然傳來一把稔熟的聲音。
  抬起頭望去,隻見君臨一臉倦容,卻用憤怒的眼神注視著我和穆青雲。身後還有方原、紫檀以及福伯。
  “君臨找了你大半夜,你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紫檀冷冷地說,眼裏卻掠過一絲笑意。
  本來張了張嘴,欲作辯解。聽了紫檀的一番話,卻突然清醒了很多。看著站在這裏的人,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這是一個騙局,一早就布置好的騙局,等著我往裏麵跳的騙局,等著讓君臨觀看的騙局。
  現在說什麽都是枉然了,隻隔著薄薄的淚水望著君臨,卻像隔了千山萬水一般。
  君臨向前一把拽住我不放,使勁地拉我往外走。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敢攔著,從君臨手腕的力度我感覺到了他的憤怒,無表情地跟在他的身後。出了酒店門口,他將我推進了轎車的後座,然後坐在駕駛的位置,車子駛得極快,連十字路口的紅燈也直闖過去,差點與一輛通行的車相撞,那司機搖下車窗破口大罵,君臨也一刻也沒有理會,隻是不斷的往前開去。
  約莫三十分鍾,車子停在了莊園門口,君臨打開車後門,一把拉我下車,動作近乎粗暴。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不想再任由他擺布,想甩開他的手,“我自己會走。”
  可惜男女的力氣,本來就有天壤之別,何況我重病在身。越反抗卻是越用力,待上到他書房的時候,才突然鬆手,我則受力不均往後退了一步。
  隻見他走到書桌前,打開了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望我身上一擲,“你和我在一起,就為了這個嗎?”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彎下身子撿起那份文件,借著窗外的月光,是新域貸款的審批意見書,在審核結果的那一欄寫著“批準”二字,並加蓋了君臨的私章和中峻嘉華總行的公章。待我看清這份文件後,全身開始發抖,原來我在他的眼裏已經如此不堪了。
  麵向他苦笑了幾下,把心一橫,“沒錯,我和你在一起,就隻為了錢。”淚水卻不自覺地布滿了臉龐,我用手胡亂的擦了幾下,決心不願再讓他傷害我。可不知怎麽的,淚水卻越擦越多,像源源不絕的流水
  君臨漸漸步近我,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隻覺他的眼眸熠熠生輝,停在我的身前,舉手欲替我拭擦淚痕。
  突然抓住他手,按向我的胸脯,“你和我在一起,就為了這個嗎?”
  他像觸電一般,瞬間抽回手掌,然後將我一推,我往後踉蹌了好幾步,跌倒在地上。
  “你滾。”聲音有如雷霆萬鈞的氣勢,回響在空蕩的書房內。
  心裏莫名升起了一絲快意,爬起來轉身出去,卻見媽媽和清姨披著睡衣愣愣站在了門口,清姨欲過來扶我,我推開了她的手,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後麵傳來媽媽訓斥君臨的聲音…
  那一晚,君臨沒有回房。於我,自然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半躺在芙蓉塌,腦裏不斷閃過今天的一切,三年來在這裏發生的一切。爸爸的神情,媽媽的哀怨,素蘅的嘴臉,穆青雲的話語,紫檀的挑釁,最後是君臨的絕情,以及自己的幼稚。遙想他曾經說過的“永遠在一起”,然而永遠到底有多遠?為何現在就止步不前了?
  而後,浮過了子善和子美爛漫的笑臉,日後我的孩子應該怎麽辦?子美隨我走,但是子善呢?我還一直幻想著他會有喊我“媽媽”的那一天,現在卻永遠不會有了,曾經美好的一切都徒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以後的日子應如何度過?君臨和素蘅結婚,萬一有了小孩,那麽子善會不會被忽略,會不會一無所有了?想起就覺得心痛,像被針刺一樣。
  翌日清晨,君臨回房更衣,我靠在芙蓉塌,望了他一眼,他也正好望向我,眼裏布滿血絲,相互無言以對,才十餘天不見,卻恍若千年了…

  忿難平
  一直到中午都躺在床上滴水未進,對送來的精致菜肴視若無睹。
  媽媽第三次進房的時候,我已經支起身體靠著床沿,她譬了一眼紋絲未動的飯菜,漫步到我的床前坐下,握起我的手,“君子,不要再糟蹋你的身體了。”
  我別過臉,不願望她那憐憫的目光。
  見我沉默不語,她撫著我的頭發,“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君臨在外頭也有他的難處。”
  已經想了一晚,無論如何都要一試,我轉頭望著媽媽的臉,“阿姨,現在我別無所求了,您就讓我帶走子善吧。”
  媽媽一怔,麵露難色,垂下眼簾,良久無語。
  我雙手緊握她的手,動情地喊了聲,“媽媽…”
  “君子,子美要離開,我已經傷心不已了,你不能讓我一無所有啊。”媽媽抬頭哀傷的望著我,然後又緩緩的補充了一句,“而且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媽媽這一關都過不了,更不用說君臨那一關了。最後一點希望都消失殆盡,無力之感再次襲上心頭。
  本打算立即離開的,可一想到即將分離的子善,便硬著頭皮待上一段日子。
  接下來的這些日子,我和君臨已經沒有了言語交流,隻是仍然共處一室,像回到了最初的日子,唯一的不同便是連身體的碰觸都沒有了。這時候,心悅已經常常回家裏住,不上班的時候都在家陪伴著我。雖然她從來不問,但從她的眼神裏,都能看出她對我們這種關係的不解。我不理解君臨是怎樣想的,於我來說,原因則有很多。其中主要的有兩個,第一,君臨始終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在子美眼中,他從來都是一個嚴厲的慈父,不願在他與子美即將離別的時候,給子美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而在子善的眼中,我和君臨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的一對,不願在我與子善即將離別的時候,給子善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為了兩個孩子,我必須竭力維持現時的局麵,若無其事的繼續這樣的日子。第二,在這過去的三年裏,捫心自問,爸爸、媽媽、這個家庭的每一個人都待我不俗。也不想在臨別的時候,再生事端,給他們難色,連僅剩的美好回憶都破壞。
  不過我也佩服自己的忍耐力,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還可以如此平靜的度日,隻是在與君臨獨處的時候才會有一種的莫名淒涼。當初還以為君臨是真心愛自己的,現在想想自己是太天真了,我們是迫於無奈才開始的,哪裏能匹敵他和素蘅青梅竹馬之情,他不過是沉溺於我的美色,一旦涉及身家利益就將我拋棄,甚至連他的孩子都不顧了。
  “不知道上輩子做了多少孽,這輩子才能遇上這麽一個人。”電話裏是母親哭泣的聲音。
  不是一個,而是一群,“好了,不要再哭了。”
  那頭傳來見了父親斥責母親的聲音,“這樣不是讓孩子更難過。”
  “妹妹,不用怕,萬事還有我們在。”父親奪過了電話,“回來以後正好和我們一塊申請移民,到澳洲過新的生活。”
  “嗯。”父親的話給了我極大的安慰,也開始了對日後的生活有了打算。到了那邊我還想繼續攻讀研究生,完成自己當年的夢想。
  “你就好啦,現在不用羨慕我啦。”弟弟在學校裏也每天給我兩個電話,“也不用自己一個人啦,也可以好日子啦。”
  聽了不覺想笑,弟弟就這一點最好,天大的事情都能輕描淡寫地帶過,給予我極大的鼓舞。
  此刻才深有體會,當人生遇到最大困難的時候,當所有人都離你而去的時候,家人永遠是你避風的港灣,永遠能給你堅持下去的勇氣。
  這段日子,子善不上課的時候,我都和他在一起,教他做作業,陪他學鋼琴,還有的就是為他拍很多的照片,有他吃飯時候的,玩耍時候的,睡覺時候的,和子美在一塊的,和我在一塊的,幾乎日常生活裏的每一個細節都拍攝了下來,隻可惜這一切都隻能停留在他十歲的時候,至於更遙遠的,我唯有依靠這些照片來想象了…
  也就這時,我才發現了自己的身體比想象中的差很多,每走幾步便要停下來喘氣,站得久一點便覺得目眩,想想之前不顧身體的行為真是一種罪孽。身體乃是革命的本錢,好好活著才是硬道理。所以,遵照醫生的說話,按時吃藥和吃飯、加上多多鍛煉,身體果然有了點點的好轉。
  “我覺得你真的很堅強啊。”那天心悅陪我散步的時候說。
  “人總是要活著的,不是嗎?”我望著她。
  “我…”她的眼裏流露出憐惜,“對不起啊…”
  我回避了這樣的眼神,從君臨宣布訂婚以來,從旁人的眼裏已經無數次看到這樣的憐憫,這樣隻會時時刻刻的提醒我是一個慘遭不公對待的棄婦,一個值得可憐同情的人。
  “在這裏沒有人對不起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的。”今天這樣的局麵,我也負有責任的,隻怪當初太天真了,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好人。
  君臨和素蘅於本月18日訂婚,也即是這個禮拜日。我開始收拾行裝,打算提前三天離開。
  在臨走前的一天,我準備出門和福伯接子善放學。不想經過偏廳的時候,見到素蘅靠著壁爐,獨自安然的品著茶。
  “怎麽啦?”見我站在門前定定地看著她,她放下茶杯淡淡地問。
  本不想理會她的,心中的疑團卻仍然纏繞,“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先是愣了一愣,然後雙眼疑惑的望著我。
  “一直都已經如你所願了,為何還要這樣做?”向前步入偏廳,雙眼直視著她。
  她娉娉婷婷的起立,“因為我不放心,哪怕今天你和他走到如斯田地,我仍舊不放心。”
  “素蘅,舅母在叫你。”這才發現,紫檀也進來了。
  素蘅經過我的時候,補充了一句,“即使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多此一舉了。”
  “快點吧。何必再和這些人多費唇舌?”紫檀催促道。
  我轉過身,“林紫檀。”
  紫檀也看著我,“有話和我說嗎?正好我也有話和你說。”然後,對素蘅說,“你先去。”
  素蘅看了我們一眼,便離開了。
  “一直以來,你為什麽要這樣針對我?”這個問題,我想了兩年都想不明白。
  “因為你一直都霸占著本不屬於你的,無論是君臨還是…”她沒有說下去。
  “如果你想說穆青雲,那麽就是你多心了。”我接著說,“我和他根本就沒什麽。”
  或是被我說中了心事,她良久才冷笑道,“是嗎?”
  “無論如何,我都快要離開了。希望你我之間的一切都會隨之而去,不要再有怨恨了。”雖然長久以來,她對我真的不怎樣,可對我的孩子還是不錯的。即使是為了子善的將來,我都希望可以淡化她對我的恨意。
  “哦?”她看向我,“你是在向我講和嗎?我對你做了那麽多,難道你都不記恨嗎?”
  我搖搖頭,不想記了,就當是發了一場噩夢。
  “那麽如果我再告訴你,是我讓爸爸有意阻撓君臨的籌集資金,是我讓爸爸獻策讓君臨娶素蘅的,你還會不記恨嗎?”
  怔了一會,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什麽?原來一切從那時就已經開始了?”我實在何德何能讓他們煞費苦心,設下這麽一個大局。
  “不是,是從浩蘅哥提議收購中峻嘉華那時就開始了,也不是,應該說是你令到素蘅撞車的時候就開始了。”她冷眼看著我。
  “你們太過分了。”我令素蘅撞車?簡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過分?”看著我惱怒的樣子,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你父親的那四億貸款是浩蘅哥施壓,不讓那些銀行給放貸的。”
  “你們…”憤怒到極點,開始有點氣喘,扶著桌麵,捂著胸口,大口喘氣。
  “目的是為了讓你體會一下家人被逼迫的感覺。”她俯身到我耳邊,“是不是有點後悔那時你這樣對傑華啦?”然後,微笑一下離開了。
  我將桌麵的花瓶一掃落地,“恍啷”一聲巨響,響徹室內,經久不息。
  實在太過分了,他們這幫人實在太過分了…

  愛別離  
  “太過分了,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在電話中和弟弟怒訴,“尤其是那個林紫檀,連我要走了,都還不放過我。”臨走之前,還把那麽多的真相告訴我,擺明著就是望我帶著滿腔怨恨離開,往後都不能安寧。
  “我說,那個林紫檀不算是最可惡的,她做事情還明來明往,表裏如一。最可怕的還是那些害人於無形,殺人不見血的。”弟弟忍不住與我共憤。
  “他日可不要讓我有機會,否則他們不會有好下場。”做這麽多壞事,就不怕會有報應的嗎?
  “好了,姐姐,你也別生氣了。”弟弟勸我,“為了這些人真不值得。”
  “嗯。”看著牆上懸鏡映射的自己,臉色都氣得發白了,“對了,這事情不要和父母說,不然他們又要生氣,傷神了。”就君臨另娶的事,父母已經悲憤不已,如果還知道這些,可又要替我不公了。
  “我知道了,爸媽今天就要動身去接你了。明天你就可以離開,眼不見為淨了。”弟弟安慰道。
  心裏一想,是啊,我可以眼不見為淨,但是我的子善呢?本來還抱著一點希望,素蘅與子善的感情一向不錯,日後素蘅會念在這個份上,好好待子善。現在看來是不用指望了,這麽一個攻於心計的女人。此時對子善好,未必是出於真心,或者是礙於君臨的麵子,或者是做給爸爸媽媽看的。待他日素蘅有了自己的孩子,又不知會有何番景象了?
  令我悲哀的是,我賦予了子善生命,卻保證不了他健康成長。我可以一走了之,然而他卻還要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
  晚上,心悅來到我的房間,望著我良久無語。
  “對不起,我什麽都幫不了你。”她終於開口道。
  這家裏的確是有人對不起我,可那個人絕不是心悅,本想與她訴說自己的遭遇,不過君臨始終是她敬愛的表哥,素蘅也將會成為她的表嫂,我不想讓繼續活在這裏的人延續我的怨恨。
  我緊握著她的手,淚眼婆娑,“幫我好好照顧子善。”
  她有點錯愕的看著我,好像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求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顧他,不要讓他受任何委屈。”實在沒有法子了,心悅是我在這裏唯一能交心的朋友,“我一定會對你感恩戴德的。”望著心悅的表情,好像自己也是言重了。
  “這是什麽話?全家人一向都疼愛子善,尤其是表哥。”心悅疑問。
  假如有一群而不是一個人在算計你,即使是君臨也都會防不勝防,這次便是最好的證明了。
  有點惻隱,“不管怎樣,求你答應我。”
  盡管心悅的眼神充滿疑惑,可還是點了點頭。
  然後,心悅陪我著去了子善的房間。
  子善正和子美在玩耍,他們倆兄妹的感情總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總愛膩在一起,不好的時候鬧得不可開交。他們的爭執,通常是子美引起的,通常也是子美勝出,更多的時候子善都處於被動的位置。子善,人如其名,良善淳樸,這一點想必是像我,這也是我最為憂心的地方。日後,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要麽就會被他們被欺負,要麽會被他們同化,想起就傷心欲絕。
  夜裏,輾轉反側,睡得極不安穩,窗外,不時有幾道閃光劃過無邊黑際,以及幾聲蠢蠢欲動的雷鳴。
  終於,在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後,大雨傾盤而下,我猛地睜開眼睛,摸了一下額頭,如此寒冷的冬夜,居然一身冷汗。下床披上睡衣,去了子善的房間。
  進了房門,沒有開燈,摸黑走到子善的床邊,借著窗外的閃電,看清了子善安然熟睡的樣子。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看來我是多慮了,總憂心子善會有什麽不測。
  “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不知幾時,君臨已站在我的身後。
  我沒有回頭,隻是將手伸進被子裏,尋找子善的小手。
  見我默不作聲,君臨伸手牽過我的手臂,“回去睡吧。”
  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漠視他的存在,低頭注視著子善甜睡的模樣。
  不知道他在我身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我在子善的床邊坐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我已躺回了自己的床上,而旁邊已經空蕩蕩了。
  原來已經九點多了,君臨應該去了上班,子善也應該去上學了。
  在似水的平淡中,我們就這樣別離了,不知道還否會有相見的一天,相信那時卻已物是人非了。
  起來梳妝打扮,來這的時候,我精神奕奕的,離開的時候,也不能狼狽不堪。穿戴整齊後下樓,不想父母一早在客廳等候,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神情哀傷。
  媽媽戀戀不舍的將子美交到我的懷裏,“多多保重。”
  “您也是。”我向她彎腰點了點頭,當作感謝她多年來的照顧。然後,又逐一向心悅,清姨,寧嬸道別。她們眼裏都盈滿淚水,我閉上眼睛,不願再瞧見。
  屋外仍舊下著朦朧的細雨,從昨夜開始便沒有間斷。依稀記得初次來這的那天,天空飄落零星的細雪,滿山遍野都是一片雪白,寒風搖曳著園內的銀杏樹,車子就停在了那條卵石小路前,原來薄薄的棉外套換成了厚重的羽絨服,微風拂過臉龐,癢癢地惹我用手去擋。漫天的寒氣透人心涼,唯有一心拯救子善的勇氣,教我別離了自己的夢想,活在了這個陌生且寒冷的隆冬。如果有機會讓我重新選擇,哪怕知道今天會是一場空,我仍會無悔堅持當初的抉擇。
  邁出大門的那一刻,已決定了不再回頭,母親走在左側為我撐傘遮雨,父親走在右側攙扶著我,我懷裏抱著子美,堅定不移的走向前方。
  福伯已站在車前等候,見我們走進,馬上打開車門。
  在車廂內,大家都很安靜,我閉眼靜息,突然一陣手機鈴聲打破沉寂。
  聽見母親接電話的聲音,然後她推了推我,“是馨慧姐姐。”
  “喂。”我接過電話。
  “怎麽一直打你電話都忙音。”馨慧姐姐問道。
  自從君臨宣布訂婚以後,我設置了隻接聽父母和弟弟的電話,其餘的都設為拒接。
  我解釋了一下,然後,又和馨慧姐姐客套了幾句。
  “以後你要多保重,有空我會去看望你的。”馨慧姐姐說。
  “你也是。”掛斷電話,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最近已經很怕被人同情了。
  到了機場門口,福伯幫我提著隨身的行李,之前的幾大箱行李已經一早托運了。
  “不用再送了,福伯。”我轉過身說。
  “少夫人。”他看著我,傷感的喊了一聲。
  不忍心再糾正他,隻是向他微笑了一下,“我走了,你多保重。”
  然後,父親接過了他手上的行李,他向我鞠了一躬,目送著我們步入機場。
  一入機場大廳,意外的碰見到了徐永安,他微笑地走近我們,“夫人,我已在這裏恭候多時了。”
  他是君臨身邊的人,見著他我也沒好氣,“不要再喊我夫人了,我父母聽著會傷心的。”
  隻見他淺淺一笑,“請隨我來。”
  我們跟著他進入了貴賓通道,乘坐葉家的專機離開,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有一種莫名的惆悵,透過機窗眷戀地望著底下的景色,三年了,在這裏生活三年了,想不到最後是以這樣慘痛的方式結束,讓我帶著哀怨與恥辱離去,不知下一次在踏足這片土地會是何時,又或許永遠也不會了…

  繁花似錦  
  飛機很快就抵達了機場,我們一直不作他想,跟隨徐永安從貴賓通道離開。
  出了機場,父親這才說了聲,“奇怪,怎麽與家裏的城市環境不同?”
  我環視了一下,果然如此,轉過身後,發現背後竟是“浦東國際機場”。
  “諸位請上車。”徐永安站在了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前方,替我們打開車門。
  到底發生什麽事?站在原地,將腳一跺,“我們哪裏都不去,你趕快送我們回家。”
  “夫人,請不要為難在下,我亦是奉了公子之命。”隨後,他看了一眼我的父母,以及在母親懷裏熟睡的子美,“若然在此發生拉扯,必定有失身份,還望夫人三思。”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望向父母,隻見父親向我點了一下頭。
  無奈隻能隨他上車,心中不斷納悶,不知這次又是唱哪一出戲了?不過我父母都在此,諒他也不敢對我怎樣?
  車子駛入了一個幽深靜謐的宅院,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下車環視四周,居然是蝶莊。此時,英叔英嬸已站在門前等候,一見著我便眉笑顏開。
  “夫人。”英嬸向我迎來,然後看了一下身旁的父母及子美。
  “老先生,老夫人,您們好。”朝我的父母點了點頭,再端下盯著子美看了好一會,“真與少爺小時候有點神似。”然後,引著我們步入了宅內。
  讓我深感驚訝的是,院宅的外表與當初無異,內裏竟變成了一片金碧輝煌的景象。客廳全部換成了法式的落地玻璃窗,並且全部垂著華貴的天鵝絨窗簾,用金色流蘇一一束起,法式厚重的家具,延續了經典奢華的線條,沙發、壁爐、圓台的雕刻錦繡無比,厚厚的複古羊絨地毯讓人陷到腳裸,牆壁和天花的裝飾和雕刻都精致而偏於繁瑣,是典型的追求華貴氣魄的巴洛克風格,一切都重現了法國路易王朝宮廷貴族生活的奢華冗繁。
  “公子開完晨會就過來,夫人請上房等候。”徐永安一個“請”姿勢,示意我隨他上樓。
  我向父母交待了幾句,讓他們在樓下等候,然後跟著徐永安踏上旋轉樓梯。發現這裏的每一角落都修葺一新,扶手的鐵藝鏤花都鍍上了一層金箔,這裏的富麗堂皇毫不遜色於京城的莊園。就連走廊的天花都做成了拱形的吊頂,布滿花瓣雕刻和精致燈飾。
  “得知夫人崇尚奢華景象,酷愛品質生活。這裏的布置花費不少的功夫和時間,還望屬夫人的意。”徐永安邊走邊和我解釋。
  關我什麽事,身體禁不起舟車勞頓,腳步有點不太穩,隻想待會問清楚後,和父母、子美趕緊離開。
  我們停在主臥室前,徐永安為我打開門,輕聲道,“近日公子心情不大好,待會夫人有話好好說,莫要和公子動氣。”
  他心情不好,難道我的又好嗎?我掃了徐永安一眼,徑直走了進去,有點意外目眩的感覺。
  這是一座水晶璀璨的宮殿,裏麵的大床、梳妝台、穿衣鏡、美人榻、全部用水晶鑲邊,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點點溢入,照在這些水晶裝飾上,而後又反射入我的眼簾,讓我有點睜不開眼睛。色彩格調采用了高貴的紫,無論是厚實的羊毛地毯,還是堂皇的天鵝絨窗簾,還是富麗的床榻布藝。最受矚目的應該是那盞重重堆疊水晶吊燈,幾近占據了整個天花的一半,顯得有點繁瑣而誇張。
  看來是什麽都變了,無論是人心還是景象,都完全與數月前不同。
  走到窗前,遙望遠方唯一不變的平野,出神地看著那一片曾與君臨共享的天下。
  不知幾時,君臨已站在了我的側邊,身穿合身剪裁的黑色西服,胸前還襟著一枚中峻嘉華高層集會需佩戴的行徽,應該是一開完會就急忙過來的。
  待我發覺後,緩緩的轉過身,聲音從齒縫裏擠出,“葉峻彥。”
  他久久的凝望著我,才回過神來,微笑道,“喜歡這裏嗎?”
  “你到底想怎樣?”不想浪費時間,單刀直入。
  他直視我的雙眼,溫和的說,“想你留在這裏。”
  簡直是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覺得不可思議的回望著他,“癡心妄想。”
  “我知道自己欠你很多,你跟著我受了不少的委屈,日後我也一定會好好補償,若然你現在離去就什麽都沒有了。”他神色凝重地說道。
  突然覺得他是這樣可笑,“我不要,我什麽都不要,馬上放我走。”
  隻見他的凝睇變得溫柔,“不是說過‘不離不棄’嗎?”
  原來他還記得,為何他自己說得又會忘記?這句話確是驚醒了我,決絕的說,“假若你還不明白,我現在就說清楚,你妄想享齊人之福?”
  “那麽你也妄想我繼續發放那四億貸款。”他反而鎮定的望著我。
  不相信他竟會無恥到這樣地步,我揚手給了他一記耳光,隻聽見“啪”一聲清脆,沒想到他也終究不閃不躲, 頓時,他的臉頰浮起了紅紅的指痕。
  最恨就是別人要挾我,“不要逼人太甚。大不了我父親也什麽都不要了。”相信父親寧願放棄新域,都不願看到我受這樣的委屈。
  “是啊。你父親可以為你放棄一切,難道你又可以讓他為你放棄一切嗎?”君臨一步一步地走進我,“你忍心讓他傾家蕩產,負債累累嗎?”
  沒錯,他說得沒錯。我不可以,我不可以讓爸爸放棄他多年的心血,不可以讓媽媽放棄安逸的生活,不可以讓弟弟放棄出國的機會。淚水從眼眶裏緩緩地湧出,聽見了自己細膩的泣聲…
  他伸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欲迫我靠近他,“君子,我…”
  “放開我,放開我…”我本能的抗拒著,用力過猛,開始有點氣喘了,伴隨著幾聲咳聲。
  這時,聽見了敲門的聲音,顯得有點急促。
  “什麽事?”君臨仍不肯放開我,大聲問道。
  是徐永安,“ John Sachs很快就飛抵北京了,公子還得趕緊回京出席歡迎晚宴。”
  君臨手上的力道有所減輕,我一分一分的抽回自己的手,深惡痛絕的望著他。他欲伸手撥我頰邊的亂發,我將頭一偏,他觸不到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在這裏好好養病,我過幾天再來看你。”怕是見我這樣子,也不敢再逼我了。他步出房門前回頭看了我一眼,再歎了一口氣。
  後來,我就自己一個人待在了房中,直到父親入來看我。
  “爸爸。”我這才反應過來,撲進父親的環抱,想起小時候,我受了委屈都是撲回父母的懷裏放聲大哭。
  “妹妹,”父親一臉無奈的看著我,“真讓你受委屈了。不如我…”
  在他懷裏,拚命的搖頭,我不能讓全家人因我而受苦,“不行的,即使不為媽媽著想,也要為弟弟想一下。”弟弟還有大好的前途,還要替我完成父母的心願——學有所成、光耀門楣。
  越發覺得君臨的深不可測,他是算準了我不會反抗、我的父母也會奈何不了、算準了以家人相挾,我必定會就範。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從他不斷催我回京開始,從他堅持放貸新域開始。我和他一起被人算計,而後又要再被他算計。我想杜浩蘅、杜素蘅也萬萬想不到,他們當初施壓中止新域的貸款,卻成為今天我離不開君臨原因,最不希望我和君臨在一起的人,卻是緊緊地把我捆在君臨身邊的人。為何命運要如此捉弄人?有一種回天泛力的感覺。
  於是,我又被迫留在了蝶莊,陷入了絕望的生活邊緣…

  寂寞寥
  我整個冬天都在生病,病情一直時好時壞。
  那天下午,我在沉睡中朦朧聽到英嬸的聲音,“…您別生悶氣,不是醫生不盡心,而是夫人根本不願好起來,夫人患的是心病啊。”
  睜開眼睛,看見君臨站在床邊,也正看著我,將頭一扭,不想理會他。
  “我知道你惱我,可也不能拿你的身子跟我慪氣啊。”君臨欲伸手摸我的肩,好在我早有防備,身子往裏一偏,轉頭正視他,厭惡的喊了聲,“走開。”
  君臨望著我,惱羞的表情,“你不能不講理啊。”
  這時,母親捧著一碗藥進來了,正眼都不瞧一眼君臨,“君子還要休息,你別礙在這裏。”母親和我一樣同仇敵愾,從來不給君臨好臉色。
  心知我母親不待見他,君臨也不好說什麽,便沉著臉離開了。
  “妹妹,別與這些人一般計較,”母親扶著坐直身體,“來,我們吃藥。”
  其實,母親心裏比任何人還要計較,見著君臨的臉色比我的還要難看。想著自己那麽大了,還要母親那麽操心,總覺得很過意不去。英嬸說得沒錯,我是心病,而不是身病。是我在借病逃避問題,可我也是沒辦法啊,實在不願好起來後麵對君臨。
  這段日子裏,君臨很少來蝶莊,恐怕是和素蘅新婚燕爾,需要在家裏扮演賢夫的角色,又或者需要出席各種場合展現他們的郎才女貌。父親也因打理生意,需要返回南方。於是,除了英叔英嬸,整個蝶莊隻剩下了照顧我的母親,年幼的子美,以及病怏怏的我,偌大的宅院顯得淒淒落落,到處一遍死寂。
  這一切,直到弟弟的到來才有所好轉。
  春節的時候,父親和弟弟過來這邊與我們團聚。
  年三十的那一晚,弟弟帶著子美在院子裏放煙火。父母與我則在一旁看著,想起了還在南方的時候,每一年的春節父母都會帶著我和弟弟到郊外放煙火,最後還會燒一串炮仗,要在震耳欲聾的響聲中除舊迎新。
  “愣在哪裏幹嘛?快點過來啊。”弟弟望著我,大聲喊道。
  童心未泯地跑了過去,母親想拉我也拉不住,隻聽見身後母親的叮囑,“小心點。”
  拿起一根七彩棒點燃,揮手劃過星際,“子美,你看媽媽要變身了。”學著兒時的動漫《美少少女戰士》,女主角的經典變身動作,姿勢優雅的轉了一圈。隨後,子美也學著我轉了一圈,胖嘟嘟的臉展現了天真無邪的笑容。我好久沒試過著高興了,總是悶在屋裏躺在床上。
  最後,父親還是按照慣例點燃了一串炮仗,在“劈裏啪啦”的喜慶聲中,迎來了新的一年。
  我捂著耳朵,看著炮仗紅紙的碎碎落在地麵上,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好久沒試過,過年那麽熱鬧了。”弟弟笑著對我說。
  抬頭有點疑惑的望著他,“啊?”
  “你不在的日子裏,家裏過年都很冷清,更談不上放煙火了。”弟弟的眼裏掩不住失落。
  其實,我在葉家的時候,這年也過得不好。年三十的那一晚,爸爸總要在酒店設家宴,雖然出席的人數不多,隻有君臨姑姑一家,可爸爸指定要與君臨、姑父對飲,勢必一醉方休。所以,君臨也不會好到那裏去,而我的大年夜便在照顧一個酒醉的人中度過。那時,忙裏忙內照顧薄熏的君臨,卻也不覺得委屈,因為沒有了煙火,沒有了歡聲言語,心裏卻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那是一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一滴冰涼的液體滑落臉頰,我迅速用手去拭,不想讓旁人看見。
  “姐姐,你過來一下。”弟弟示意我跟著他走。
  我跟著弟弟上了二樓書房,那是以前君臨爺爺的書房,整個屋子隻有這個房間沒有被修葺過,牆上仍然掛著了很多的照片。我們進門的時候,父親正在審視著每一張照片。
  “爸爸。”弟弟喊道。
  這麽一聲,父親才注意到我們已經進來了,朝我們點了一下頭。
  “我已經想好日後該怎麽做了。”父親說,“我打算將手頭上新域的股權逐漸轉讓出去,這樣不用等到榆香千裏的工程完結,我們就可以擺脫中峻的控製了。”
  我皺了一下眉頭,“可新域是您多年來的心血啊。”不忍心看見父親為了我放棄他多年的基業。
  “事到如今,什麽都不重要了。隻要你能過得好。”父親堅定地說。
  “所以,螻蟻都尚且偷生,這段日子你還必須忍耐一下。”弟弟也接著說道。
  望著他們兩個,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是默默地流淚,使勁地點了點頭。
  “還有啊,妹妹。”父親雙眼望著我,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我有點迷惘看向他。
  “你也不要再怨了。”父親眼睛轉向了牆上的一幅照片,那是一張君臨和他爺爺的合照,“一個男人要承載的使命注定要比女人多,尤其是一個要有所成就的男人…”
  “他要有所作為,就要犧牲我了嗎?”不明白父親為何要幫君臨說話,麵帶慍色的說。
  “我隻是不希望你繼續活在怨恨中。”父親走近我,撫了一下我頭,“需知道要恨一個人,自己也不好過的。”
  我怎麽不知道,我當然是知道,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去原諒他,愛之深,恨之切啊!
  年初八那天,父母和弟弟也要回家給親戚朋友們拜拜年,英叔開車送他們到機場,我帶著子美也跟著去了。
  “你要自己小心一點,我回去打點一下就過來陪你。”好像我是個小朋友一樣,媽媽不放心的交待了很多遍。
  我笑了笑,“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過年的時候,葉家總會有很多飯局應酬,君臨自然也應接不暇,不會有空抽身來煩我的。
  哪裏知道一返蝶莊,便見一輛黑色的奔馳房車停在了院門前。
  心裏知道是君臨來了,一進屋便將子美交給英嬸,徑直回自己的房間,我才不要碰見他。
  不想一步入臥室,已見君臨閉目靠在美人榻上,西服上的紐扣已經解開,領帶也被扯了下來,放在一旁的水晶台上,精神極其疲憊的樣子。
  正當我想轉身離去時,聽見君臨慵懶的聲音,“你回來了?”
  不待理他,繼續往走,不料他追上了我,抓緊我的手腕,逼我麵向他。
  我對上了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放開我。”明知道掙紮是徒勞的,卻依舊不折不撓。
  “我坐了十幾小時的飛機從國外回來,一下飛機就馬上來看你了,你就這樣對我…”君臨用力使我靠近他,卻不阻擋我對他的拳打腳踢。
  聽了這番話,看了他這樣子,也不能說不心動的,停止了掙紮的動作,任由他抱緊我,頭埋在了他的胸膛,隻聽見他“撲通撲通”的心跳,一聲比一聲急促,我思量了很久,才發出一聲,“君臨…”
  他雙手扶著我肩,將我移離他的胸膛,目光流連在我的臉上,帶著少許的期盼,“啊?”
  “事已至此,這樣下去對大家都不好。”我也正視他的臉,“你就念在我盡心的伺候了你這麽多年,也不計較名分地為你生養了兩個孩子的份上,就放了我吧。”
  “放了你?”君臨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然後,苦笑在他嘴角蔓延,“放了你,那誰又能放了我?”
  是見慣了他睥睨天下、萬眾景仰的樣子,原來他也有無能為力、黯然神傷的時候,心也不覺一酸,這不能怪我,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良久,才聽見敲門聲,房門是一直開著,徐永安站在了門口,看見我聲音隱約了一下,“公子,是京城來的電話。”
  君臨定了一定,手放開了我,走到門口,接過遞給的手機,然後,徑直往房外走去。
  徐永安本是轉身離去的,卻又不知為何回頭,還是站在了門前,“這個年,公子一直在美國開會,今早才回到北京,心裏惦記著夫人,家都沒回又轉機過來看您了。”
  那又如何?我譬了他一眼,走到床邊坐下。
  想著剛剛要是君臨答應的,我們也不用煞費苦心,走那麽多彎路。現在看來這條捷徑是走不成的了,真是浪費我精湛的演技了。

  故知  
  當和煦的春風吹拂遠處的平野時,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自己的計劃。
  我聽從了弟弟的建議,在病好以後,開始重拾以前的雅思以及專業知識,為移民澳洲後的研究生考試作準備。
  隨著中峻國際總部在上海的組建,君臨待在蝶莊的日子也逐漸增多,時間當然隻限於早晚,所以我們碰麵的機會仍舊不多。而我們的關係仍舊很差,見麵多數不說話,若然說了,話題都是圍繞子美。
  那天晚餐,子美隻吃了半碗飯就說不要了,我和母親哄了很久,她都還是不肯吃,後來還大哭了起來。我聽著心煩,“好了,好了,不要就不要了。”
  這時,君臨剛好回來了,將公文包和外套,隨手遞給英嬸後,聞聲來到了餐廳。
  “不行,趕快把飯吃完。”君臨看著子美嚴厲的說。
  子美一向畏懼君臨,見君臨嚴肅的樣子,便哭得更厲害了,死死的抱緊母親的大腿,“婆婆…”
  扭頭瞪了一眼君臨,然後對母親說,“還是帶子美上房吧。”
  語罷,母親便抱起涕淚縱橫的子美離開了。
  “就你這樣把給她寵壞了。現在連吃個飯都不會,基本的生存之道都學不會,還能指望她將來有什麽出息?”君臨將怒火轉移到我的身上。
  我承認子美一向恃寵生驕,但絕對不是我的一個人造成的,不屑的望了一眼君臨,“好啊,你有本事就自己教。”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餐廳,剩下一臉慍色的君臨。
  我們就這樣不鹹不淡的過著,雖然了無生趣,我卻因為有了期盼,倒也不覺得日子難以過下去。不過,我知道君臨一定不快樂,因為他的存在被淡漠了,無論是我,還是母親,甚至是他的女兒。
  轉眼到了七月,弟弟已經拿到澳洲UNSW的OFFER,父母都會陪同弟弟前往,順便探望那邊的親戚以及打點移居後的事宜。臨走前,母親極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
  “放心,我會照顧自己和子美的。”我向母親笑了笑,相信君臨不能把我怎樣,而且在北京的日子也和現在差不多,我一個人也是活得好好的。
  沒想到在母親離開後不久,我便和君臨發生了一次爭吵,那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爭執。
  在得知君臨準備送子美到一間著名的國際幼兒園後,我像瘋了一樣跑到了君臨書房,將入學資料擲到他的桌麵,“你到底想怎樣?”
  他的眼睛從電腦屏幕上移離,望了一眼那資料,麵無表情地說,“子美快三歲了,也該上幼兒園了。”
  “她跟著我不是好好的嗎?我也可以教她讀書寫字。”我極力平息心中怒火,子美從出生以後就沒試過離開我,尤其這段日子都是我在照顧她的,她幾乎成為了我生活的全部,簡直無法想象沒有她陪伴的日子。
  “可你沒辦法教她群居生活,一個人總要融入社會的,從小就應該讓她學會融入群體,不要以自我為中心。”君臨平靜地望著我,字字清晰。
  他說得有道理,子美從小都是由大人帶著,很少接觸同齡的小朋友,尤其是來這裏以後,幾乎和我一樣與社會隔絕,這樣對她的成長很不利。
  頓了一頓,“可是也不用全托啊。”
  “這也是為了她好,她在這裏都被慣著,三歲孩子該學會的東西,她一樣都沒學會,而且越來越來驕氣,這樣下去很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君臨站了起來,慢慢走進我。
  “不行。”雖然明白他說得有理,但是我實在沒辦法忍受一周隻能見一次子美,“她還這麽小,不能整天離開我。”
  “可她總要長大的,總有一天會離開你的,你也應該學會適應沒有她的生活。”他伸手摟緊我的雙肩,低頭望著我的臉,“不是嗎?”
  我格開他的雙手,對上他依稀眷戀的眼神,突然仿佛明白了,明白了他另一層的意圖。來蝶莊後,我一直讓母親伴著我睡,母親走後,我又讓子美來陪我,君臨不曾有過接近我的機會。現在他一定想籍著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我才不會傻乎乎地再次上當。
  “不行,反正現在就是不行。”我很堅決的說,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步。
  後來,我們一直爭持不下,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最後,我望著他憤怒地說,“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就馬上帶她離開。”
  “你敢…”他同樣憤怒的應道。
  如果連子美都不留給我,那麽我這樣過著還有什麽意思。難道要讓我在這個金色的牢籠裏,等待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就這樣孤獨地老去嗎?我向他冷笑了一下,決絕的離開了。
  從此,君臨再沒有堅持送子美全托了,而且我的身邊也多了一個名叫“玉冉”的年輕女孩。
  玉冉是一位音樂學院畢業的女孩,比我還要年輕,長得不但漂亮,而且很有音樂天賦,除了舞蹈一流以外,還能彈得一手好鋼琴。
  想不明白一位多才多藝的年輕女孩,為何會甘願接受這樣一份女傭的差事,肯定又是他們重金聘請的。細問之下,果不其然,是一般畢業生的三倍薪酬。
  玉冉性格活潑,而且愛好打扮,與我十分相似。但我真的沒辦法與她親近,因為顯然是君臨讓她來監視我的。
  “夫人。”有一天,她定定地看著我,“其實,您認真打扮一下會更好看。”
  對著鏡子,撫了一下蒼白的臉容,端詳了很久,隻見自己頭發鬆散,衣著簡樸隨意,一副黯淡無光的樣子,已經與當年注重儀表,神采飛揚的自己相差甚遠了。
  自從被軟禁這裏以後,我已經疏於裝扮了,一是沒有了那個心情,二是不知道裝得那麽漂亮給誰看。雖然,這裏總有源源不斷的華美服飾,和昂貴精致的珠寶送來,可我從來都不屑一顧,才不會被這些東西撼動。
  我搖搖頭,“裝得那麽漂亮給誰看。”還希望君臨對著這樣的我久了,會漸生厭惡之情,有大發慈悲放了我的一天。
  “給少爺看啊。”她笑著說。
  我臉色一沉,沒有搭理她。不知道她是怎樣看待我的,一個被困在牢籠裏金絲雀,一個藏在金屋的棄婦,一個正值豆蔻年華,卻毫無生氣的女子。地球人都知道杜素蘅才是君臨的正妻,而我隻不過是他的一個玩物。
  大概她也知道我和君臨感情不好,見我這樣也自覺失言了,許久才說,“也可以給外人看啊,你可以出去逛逛嘛。”
  說起來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出門,上次出門還是因為要送父母到機場。
  於是,在一個明媚的日子,帶上子美到錦江樂園遊玩,當然玉冉也跟著一塊。
  那天子美興奮不已,拖著我的手,玩了一個又一個遊戲,不知疲倦似的。看著子美這樣,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子美,讓她跟我一樣過著悠怨的日子,以後還是多帶她出來玩,接觸多一些同齡的小朋友。
  後來,我實在是累了,就讓玉冉帶著子美去玩。自己在一間休閑屋裏坐下,點了一杯果汁,漫無目的地看著周圍的景物。
  就在這時,聽見了一把熟悉的聲音,“君子。”
  我轉過頭來,隻見一位穿著粉色孕婦裙的年輕婦人正朝我走來,認真一看,居然是靈靈。
  “是你嗎?”靈靈難以置信看著我,還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臉蛋。
  我望著她,點了點頭,眼淚卻不自覺的往外流了。
  “是我啊,靈靈。”不知自己為何會那麽激動,用力抱緊靈靈,開始聲聲抽咽。
  她任由我摟緊,輕輕的拍著我的後背,“別這樣啊,別這樣…”
  
  迷失  
  “自從在報紙上得知葉峻彥和杜素蘅訂婚後,我一直都聯係不上你,再後來找了心悅,她說你回家了,可是打你家裏的電話都沒人接,現在她和我一樣都在找你。”她拉著我坐下,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嗎?”
  我淚水汪汪的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你怎麽啦?”靈靈撥了撥我耳邊的亂發。
  我抓住靈靈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將杜浩蘅、杜素蘅一幫人如何算計我和君臨,以及後來我又如何被君臨算計的事,向她娓娓道來。
  “好一群賤人,這些人不會有好下場的。”她聽完以後,咬牙切齒,握緊拳頭,“你哭什麽啊,你這個人,就隻有被欺負的份了。以前就提醒你不要掉以輕心的,不知該怎麽說你好。”
  回憶以前靈靈說過的話,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愚蠢,一直都有那麽多人提醒,自己卻從來都不上心。
  “好了,好了。”她拿出紙巾給我擦眼淚,“那你以後打算怎樣?”
  “等爸爸變賣新域的股權後,就擺脫葉峻彥的控製,移民澳洲過新的生活。”用紙巾抹幹了淚水,吸了吸鼻子。
  “其實,這事情也不能全怪葉峻彥,他也是被人設計才出此下策。”
  真不相信靈靈居然還會替君臨說好話,而且她說得還和父親一樣?
  我沒說話,隻是撇了撇嘴,想起以前靈靈就是君臨的忠實Fans,沒想到現在還沒改變。
  “你不要這樣啦,現在你和他弄得那麽僵,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而且對你的女兒影響也不好,難道不是嗎?”靈靈看著我,認真地說。
  我低頭想了一想,好像她說得也對。其實,孩子最容易受大人影響。平常,我從不把君臨當是一回事,君臨也奈何不了我。子美見多了,也有樣學樣,知道有我和母親護著,君臨也不能對她怎樣,也開始不把她爸爸當成一回事了。這令君臨很惱火,我心裏是明白的。雖然,我和君臨關係是不好,可也不是有意疏離他父女感情。
  “還有啊,你真得打算就這樣放過那幫人嗎?”看來靈靈的憤怒還沒平息。
  “不這樣,我還能怎樣?”我無奈的應道,自身都難保了,還怎樣報複他們。
  “真是沒出息。”靈靈瞪了我一眼,然後歎了一口氣。
  靈靈是和家人一塊出來的,後來她堅持要和我聊天,便先讓他們回去了。我們聊了很久,還一塊吃了晚飯。不過,因為玉冉的存在,沒有再提及君臨的事情,更多的話題是圍繞著靈靈未來的孩子。這時,靈靈已經懷孕五個月了,肚子明顯凸了出來,子美覺得很好奇,總愛盯著靈靈的肚子看,還用手摸了幾下,我們不禁笑了出來,環境氣氛一直很愉快。
  晚上,大概九點多才回到家,那時君臨已經回來了。
  進門的時候,君臨剛好在客廳裏翻閱雜誌,笑著問子美,“今天去哪裏玩了?”
  可子美並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拆開靈靈送給她的禮物——HELLO KITTY娃娃,一個勁地玩了起來。我見君臨的臉色並不好看,又想起了今天靈靈說的話,這孩子怎麽說都是君臨的女兒。
  “寶貝,爸爸在問你話啊?”我朝子美說著。
  君臨一聽,剛皺起的眉頭,又再次展開,笑意在嘴角蔓延,“沒事,讓她玩吧。”然後,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頭對我說,“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見他眉笑眼開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不過幫他說了一句話,就那麽高興了。往深處想,這些日子他也不好過,大概他從小到大,都沒有瞧過別人那麽多的臉色。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發現子美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我在梳妝台前坐下,先是敷上了一塊舒眠水份麵膜,然後,認真地往臉上塗抹精華露。今天靈靈也說我憔悴了不少,還是喜歡以前臭美的我,想想現在雖然是在虛度光陰,但還是要像個人的模樣,不然連自己看不慣自己了。其實,我認真打扮起來,也還不比玉冉差。好像自己最近有點愛和玉冉比,難道是她是比我年輕,而且充滿活力,我開始有點嫉妒了?對著鏡子,淺淺一笑。
  “在笑什麽呢?”君臨看著鏡子裏的我,從後環住我的腰。
  心中一驚,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待我反應過來,轉身連忙推卻,“別這樣,別…”
  在蝶莊的大半年時間裏,君臨都沒有碰過我,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意外而且不習慣,就在我和君臨推扯的時候,玉冉竟然進來抱走子美。
  “你要幹什麽?”我掙開君臨,欲追上玉冉。
  可沒走兩步,又回到了君臨的懷裏,他把我打橫抱起,走到床邊一放,然後整個人壓了上來。碎碎地吻落在了我的臉頰,我緊抿著唇不讓他有機可趁,雙手一邊拍打著他,“走開,走開…”一張嘴遭遇到他掠奪式的入侵,我在他懷裏不安分扭動身體。在一個令人窒息的長吻後,他開始轉戰其它部位,吻從頸部順延而下,手也開始探進絲質睡衣觸摸我的敏感部位,當熾熱的肌膚接觸君臨冰冷的手時,身體像觸電似的,下意識的並攏雙腿,整個人好像清醒了很多,這雙手撫摸過另一個女人的身體,這張唇親吻過另一個女人的肌膚,他現在做的事情和另一個女人同樣做過,那我算什麽?那我為何還要如他所願?
  心裏彌漫一種厭惡之感,燃生一個惡毒的念頭,突然停止了掙紮,順應著君臨的動作,矯情的扭動身軀,然後,“…青雲…”聲音雖然不大,但足以震撼身下的人。
  君臨迅猛掠奪的侵占,驟然而止。頭慢慢的抬起, 漆黑的眸子充滿了質疑,久久地注視著我的眼睛,像一座冰雕一樣僵住不動。
  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報複的快意盈滿了身心,隻是不知淚水為何會沿著眼角落下…
  君臨放開了我,側身躺下,望著天花,久久無語。
  為何我和他今天會變成這樣的局麵?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他想見到的。為何我仍要違背自己的意願,委曲求全?為何他還要一意孤行強留我,毫無樂趣可言?
  “無所謂了,都無所謂了。”君臨突然側身,緊緊地擁著我肩,頭埋在我的頸間,“無論你真正愛的是誰,無論你出於何種原因和我一起,都無所謂了。”
  “因為我已經離不開你了。”君臨重新吻上我的肌膚,動作充滿了遲疑,輕柔,仿佛在捏造一件珍品。當他吻上我的唇時,有一滴冰涼的液體,劃落在我的臉龐。此刻,我感覺到君臨是愛我的,然而,為何我們深深相愛,卻又要彼此傷害?
  睜開朦朧的眼睛,望著璀璨的水晶燈,感受纏綿帶來的快感,室內的冷氣也不能降低身體的熱度,聽見了窗外搖曳枝葉的聲音,這是一個盛夏的夜晚。
  翌日早晨,明媚陽光映入窗簾,欲起來穿衣洗漱,還沒坐直身體,卻又被君臨壓下。緊緊的擁緊,“陪我多睡會,已經半年沒有這樣安心睡過了。”
  “怎麽會呢?”我冷笑一下,諷刺地說,“不是有美人相伴嗎?”
  他回視一笑,“你不相信啊?自從遇上你後,我對其他女人已經免疫了。”
  輕輕啄了一下我的臉蛋,在我耳邊輕語一句,“如同被下符咒一樣。”
  我凝視著他,一句話便將我這段時間一點一滴築起地心牆頃刻摧毀,昔日涓涓細語、細水長流的日子,如夢境般重現眼前….
  在這天以後,君臨重新回到主臥室,又開始名正言順地躺在我的身旁,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日子。麵對這一切的改變,我的心情很複雜,像迷失了自我一樣。對君臨的態度也時常反複,時而冷淡相對,時而欲拒還迎。而君臨的心情,卻是出奇的好,即使我無理也笑顏以對,有一種曲意討好的意味。
  
  寸草心
  後來,君臨的脾氣似乎越來越不好了,隻有在我的麵前才會有所收斂。
  那天,我在偏廳裏翻看國外的服裝雜誌,君臨也在一旁用筆記本瀏覽網頁。窗外的秋風輕輕掠過,室內一片寂靜,仿佛能聽見的是金黃樹葉落地的聲音。
  徐永安敲門進來,徑直走到君臨的身旁,俯身耳語了幾句,便聽見了君臨不可置信的聲音,“什麽?”
  聞聲抬頭,望了一眼他們,隻見君臨愕然與惱怒的表情,徐永安仿如驚弓之鳥,站在一旁惶惶不安,正用求救的眼神望著我。
  “怎麽啦?”我開口道,已經很少見君臨不悅的樣子了。
  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君臨正了正色,“沒什麽。”然後,轉頭對徐永安說,“你先回去。”
  在報告不好的消息時,徐永安總會挑我也在場的時候,大概他也知道君臨在我麵前不會發難。
  午飯後,君臨就準備啟程返京了。
  “幫我拿那條深藍色的斜紋領帶過來。”進房間的時候,君臨正對著鏡子整理衣裝。
  從衣櫃裏取出領帶,走到君臨身前為他係上,君臨一動不動,垂著頭凝視著我的臉。
  快要係好的時候,君臨突然用手捧起我的臉,閉上眼睛驟然地吻下來,我睜著眼睛愣了一愣,待我反應過來猛地推開他,“做什麽啊?你。”
  君臨看著我,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看來隻有我對你才是真心的。”然後,對著鏡子自顧自地整理領帶。看著他反常的樣子,真感到莫名其妙。
  “我可能要過幾天才回來。”走的時候,君臨留下這麽一句話。
  在中峻國際的成功建立後,為了後續業務發展的需要,君臨在上海的時間越來越長,一周總會有三四天能在蝶莊裏見到他。當然,這還與我對他態度的軟化不無關係。
  第二天,在讀早報的時候,我終於明白君臨昨天的反常——穆青雲與林紫檀宣布於這周六訂婚。
  這一年來,中峻與穆青雲所領導的安銀在美國金融市場開拓的競爭越演越烈,而君臨和青雲不合的傳聞不絕於網絡新聞、報紙雜誌。連靈靈都問過我是真是假,每次我都含糊帶過,其實我很想知道是真是假,卻從來總不敢問,畢竟青雲是我和君臨兩人之間的心病。
  現在,青雲與紫檀結合,表麵上這場聯姻對於穆家與葉家都是百利而無一害,實際上對於穆家與君臨的姑父的確是雙贏的選擇,而對於整個葉家或者是葉氏財團就不得而知了。眾所周知,君臨與青雲是商場上的勁敵,現在敵人突然成為了親戚,到底是好是壞,大概連君臨也說不清。看昨天君臨驚訝的表情,可見君臨並不知情甚至是一點頭緒都沒有,而他之後惱怒的表情,是因為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我就想不明白了。
  其實,對於這個消息,我本身也甚為驚訝。青雲為什麽會這樣做?難道真的如他所說的商場上沒有比聯姻的關係來的更加堅固,所以他也選擇了這樣做?又或者是他與紫檀之間真的產生了感情,可從他之前的表現也看不出來,還是因為別的原因?我發現自己自從被算計了以後,思想複雜了很多,很多事情不會隻看表麵,而是喜愛往深處想。經常是問題的答案想不出來,腦裏的困惑卻越來越多。我真是一個愚笨的人,太複雜的事情不適宜我思考。在想了半個小時之後,我將答案歸咎於世事難料,我都可以從君臨的正妻變成情人了,還有什麽是不能發生的?或者在我離開後,青雲與紫檀之間真的產生了感情。
  在我用完早餐,準備出門的時候,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這時,子美已經上幼兒園了,每天都會由玉冉接送上課,而我也聽從了靈靈的建議,報名參加了一個高級英語培訓課程,周一到周四的早上都要去上課,對外宣稱是想多學知識充實自己,但我所著重的全是雅思應試的內容。
  “有什麽事嗎?”我問。
  “是這樣的,我和你媽媽,弟弟的移民申請已經批下來了。”父親在電話裏說,“由於你遞交的申請比較晚,可能要過些時候才批下來。”
  “哦。那你和媽媽要先過去澳洲嗎?”我說。
  父親說,“這也是我們擔心的問題,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沒關係。你們就先過去,然後在那邊幫我遞交申請,可能會批得更加快。”上次父親從澳洲回來後大病了一場,母親要照料父親,也沒有過來上海陪我了。這幾個月都是我和子美在蝶莊度過的,我也開始習慣了這種生活。
  “現在我手頭上新域的股權,已經出售了將近的一半,我已經不是新域的最大股東了。在下次的股東大會我會辭去新域行政總裁的職務,到那時我不再是新域的法定負責人。”父親正了正聲,“所以,很快我們就不再受威脅,你也可以自由了。那時,無論你的申請有沒有批下來,我都會把你和子美先接過去的。”
  “我知道了,爸爸。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子美,等你們來接我的。”我明白很多事情都是急不來的,現在隻能見步行步了。
  周六的晚上,靈靈約了我出來吃晚餐。
  “你吃這麽少可以嗎?”看著靈靈隻點了一份田園沙律,我驚訝地問。
  “我要減肥啊。”這時,靈靈已經誕下了一個3.5公斤的小胖子,積極修複身材。
  “其實不用可以去減啊,隻要你帶幾個月孩子,肯定你能瘦下來。”雖然,子美還是嬰兒的時候有媽媽和清姨幫我帶,可我看著她們帶也覺得很累了。
  “是啊。”靈靈抓住我的手,眼乏淚光,“那個混世大魔王,晚上經常無端大哭,令我夜不能眠,我的精神快要崩潰了。”一說到孩子,我們都感慨十足,沒完沒了的痛訴。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多小時,不知不覺已經到九點多了。
  靈靈正要喊服務員結賬的時候,她的眼睛忽然定住了,一臉驚訝的望著前方,我奇怪靈靈的表情,正要回頭的時候,聽見了熟悉的男聲,“晚上好啊,王太太。”不用好奇了,是君臨。
  “你好啊,其實叫我靈靈就可以了。”靈靈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停,兩眼從沒離開君臨,那種膜拜的眼神仿佛見到天王巨星似的。
  “哦。我已經替你們結過賬了。”君臨朝靈靈笑了笑。然後轉向我,“我們走吧。”
  我拎著手袋,站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回到家裏,英嬸說你約了朋友吃飯。所以,我特意出來接你回去。”我和靈靈肩並肩的走在前頭,君臨走在我們後麵。
  “看來他還對你不錯嘛。”靈靈在我耳邊說到。
  我沒有搭理她,看來這女人被君臨慣了迷魂湯,有點神誌不清了。
  靈靈是自己開車來的,卻硬要坐君臨的車回去,一路上還問了君臨很多無聊的問題。我想我應該為她感到羞愧,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猶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送別了靈靈,我才鬆了一口氣,剛剛的氣氛真讓我感到不自在。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今天應該就是青雲和紫檀的訂婚典禮,按理說君臨應該會很忙。
  “想你就早點回來了。”君臨笑了笑,眼睛依然流連著車窗外繁華的夜景。
  “無事獻殷勤。”看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我冷冷地說。
  君臨的視線終於從窗外轉移到我的臉上,“隻要你不給臉色我瞧,要我怎樣獻殷勤都可以。”
  一回到家裏,君臨便上了書房,而我則在看完子美後,回到了臥室。
  君臨回房的時候,我已經躺下了,卻一直睡不著。過了不久,君臨也從浴室出來上床。
  “君子。”君臨的手搭在我腰上。
  我明白他想要什麽,便抓住他欲向上或向下移動的手,“不要。”今天心情有點煩躁,不想如他的意。
  “你想見子善嗎?”君臨貼近我的耳邊道。
  “子善?”一聽到子善的名字,我手一鬆。“你說子善?”
  “是啊。”君臨的手伸進我的衣襟,開始肆意蔓延,“他下周將會來上海,參加全國中學生辯論賽。”
  我已經將近一年,沒有見過子善了,渴望見著他的念頭卻從沒間斷,那是一種母親對孩子最深切的掛念…
  
  原罪  
  後來才知道子善參加的是全國中學生英語辯論賽(初中組),為此我興奮了好幾個晚上。子善的英語水平連我都自愧不如,這都是緣於君臨從小就對他這方麵的培養,他經常在與人的談話中不自覺地夾雜著幾個英文單詞或者一個完整句子。
  這場比賽在上海一所著名的高等學府舉行,先是初中組,再是高中組。比賽開始前的半小時,我已經迫不及待的進入會場,坐在靠後排的觀眾席中,盡量不惹人注目。坐在我旁邊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太太,“你是老師嗎?”
  我一直非常專注地盯著步入會場門口的每一個人,以至於有點反應不來,待我意識到她是對我說話的時候,我微笑著搖搖頭。我是參賽學生的家長,真的很想這樣回答她。終於知道電視上那些因為自己孩子優秀而受訪的家長,為何會笑得比孩子還要燦爛和自豪了。
  “那你是…”她仍然對我的身份感興趣。
  “我是這所學校的大學生,偶然獲得了門票,隨便來看而已。”答完她的問題後,我轉過臉繼續盯著會場門口。剛好進來兩個熟悉的臉孔,是常能見到在君臨身邊出現的保衛。這時的君臨已經是全球最富有的八十後新貴,在國內外都是一位聲明顯赫的人物。所以,出外的時候經常會有幾位身材高大,表情嚴肅的男子伴在左右。
  有時,我也會諷刺一下君臨,“本來別人都沒想過要綁架你的,可一見到那麽多人圍在你旁邊就誘發了別人這個念頭。”
  果然不一會,身著銀灰色西服的君臨步入了會場,還有是令我意想不到的,緊隨在他身後的杜素衡。她穿著一條柔美的素色連衣裙,含蓄的微笑地跟隨君臨步伐。
  “真是天作之合啊。”在我恍然的瞬間,旁邊的太太發出感歎。
  想不到近一年裏時常出現我夢魘的人物就這樣突如其來的站在我眼前,往事又再一一重現我的腦海裏,那種感受就像一道結了痂傷痕一次又一次的被揭開。
  “難道你不覺得嗎?”顯然,那位太太急於得到別人的認同。
  冷冷地側望了那位太太一眼,“不覺得。”試著平複淩亂的心情,忍住不往君臨的方向望去。
  這是我離開京城後,第一次見到子善,這是的他已經比我還高了,上至五官輪廓,下至形態體格都越發像他父親,舉著望遠鏡細細地想從他身上找到我的影子,然而卻沒有。
  子善除了繼承了他父親的外表以外,還繼承了他父親的睿智,我認為在場的每一位觀眾都應為子善精彩的辯論而喝彩,由於子善無懈可擊的辯詞,以及他出眾辯論技巧,使他所在的那一隊以壓倒性的優勢勝出。
  “非常感謝我的隊友,這勝利的果實屬於我們團隊的每一位成員,”這時主持人走到了子善的旁邊問勝出感言,“然後我還要感謝我的哥哥和姐姐,一直以來的關懷和教育,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我,他們就像我的父母一樣。”
  說完,屏幕上的鏡頭轉向了君臨和杜素蘅,君臨的神情有點愕然,隨後牽強的笑了笑,而杜素蘅卻是從頭到尾都笑得那麽自然燦爛,這一刻,我真覺得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多餘的人。抓起手袋,倉皇的逃離了現場,後麵傳來的卻是一片熱烈的掌聲。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那是我的孩子啊,怎麽可以這樣子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一直的忍讓,委屈,卻讓我的孩子認了仇人做母親,
  回到蝶莊,我把自己關在房裏,身體因氣憤而發抖,那是我的孩子,我的丈夫,然而我卻一無所有。用靈靈的話說,怎麽可以活得這麽窩囊?
  晚上,在我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君臨回來了,還是辯論賽上的穿著,樣子有點疲憊。
  “你來這裏做什麽?”一見他,我就火冒三丈,隨手拿起一把梳子扔過去。
  “你這是怎麽啦?”君臨身子一側避開,聲音有點憤怒,顯然心情也不大好。
  “怎麽啦?你問我是怎麽啦?你讓我成了見不得光的情人,讓我的孩子認別人做母親,然後問我是怎麽啦?”我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神誌已不太清醒了,雙手胡亂拍打著他的胸膛,仿佛要將那股冤屈氣出在他身上。“混蛋,你把我的人生都毀了。”
  “我以我們孩子的名譽起誓,”君臨把我緊緊地摟進懷裏,在我耳邊一字一句的說,“屬於你的一切,我都會還給你…”
  “你以為這樣我們就能回到從前了嗎?”我騰然的推開他,“你還以為我是當初的我嗎?”
  低頭轉過身,苦笑了一下,“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嗎?”
  君臨站在我的身後久久無語,的確,哪怕是他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悠悠的音樂透過薄薄的窗紗緩緩的傳來,是玉冉最愛的《琵琶語》,使我在這個茫茫的冬夜裏,置身於一個更為淒厲的氣氛…
  這個晚上,君臨沒有離開。
  在他洗澡的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我躺在床上看書,本不想搭理的,它卻在不間斷地響,於是,我拿起想直接關機,卻發現是杜素蘅的電話,在惡意的驅使下,我按下了接聽鍵。
  “君臨,你在哪裏啊?”杜素蘅的聲音。
  “我不是君臨。”一聽她那嬌吟的聲音,我深感厭惡。
  “那你是…”她開始有點遲疑。
  “一個你不願意見到的人。”說完掛下了電話,刪除了通話記錄。心底浮起點點快意,實在厭惡她春風得意的樣子。
  君臨出來的時候,我已熄燈躺下,他也緊挨著我躺下,我轉身背對著他,聽見深厚的他傳來一聲落寞的歎息,而後兩人一夜無語…
  日子過得依然波瀾不驚,我的日子依然簡單平靜,隻是君臨出入蝶莊的次數明顯減少了。我想很可能歸因於我上次的惡作劇,令杜素蘅有所察覺,又或者是由於別的原因,總之君臨從來不說,我也從來不問。
  很快就到了農曆新年,然而這卻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為黯淡的新年。首先是由於簽證原因,父母不能趕回與我過年,然後是我提出要到澳洲和父母過年的要求,被君臨無情的拒絕。
  “為什麽我不能去?”我憤怒的逼問君臨。
  “不為什麽,你好好在這裏待著,我過些天就來看你了。”在年二十七的早上,君臨留下這一句話就離開了。
  所以,在本應團圓的年夜裏,留在我身邊的隻有年幼的子美。
  “媽媽,你不要喝那麽多酒啦。”子美扯住了我欲再次舉起酒杯的手。
  我倚在窗邊,低頭苦笑了一下,“寶貝,你又能知道什麽呢?”然後,掙脫她的小手,自顧自的仰頭把酒一飲而盡。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喝那麽多酒,可是我知道你不快樂。”
  我愣了一下,望著子美清澈的眼神,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在她本應充滿快樂的童年,我卻整天憂憂愁愁的樣子,沒能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也沒能給予她一個健康成長的家庭環境。
  俯身擁抱子美,淚水劃過我的臉龐,落在她的小肩上,一直以來,我都很痛恨君臨,讓我和子美過著這些見不得光的日子,事實上,我更痛恨自己不能擺脫這種恥辱的生活。
  後來,在我剛剛想抱子美回房的時候,電話鈴卻響了起來。
  “你好。”我提起電話。
  “現在是除夕,君臨醉倒在我的懷裏,我才是君臨的妻子,如果你還有自知自明的話,就應該…”
  “如果你還有自知自明的話,就應該趕快離開君臨。”我搶過了對白。
  “什麽?”杜素蘅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我掛下了電話,望著懷裏的子美,看怕平靜的日子快到頭了…

  不該到來的生命  
  一直到正月十五,君臨都沒有出現。
  不過,每天都能接到他無聊的電話,“在幹嘛呢?”  
  “沒幹嘛。”我坐在書桌前,做著雅思習題,心不在焉地回答。
  “子美呢?”他接著問到。
  “在房間,玉冉教她學鋼琴。”在連續錯了三道閱讀題後,我有點不耐煩了。
  “怎麽不帶她出去走走呢?老待在家裏對身體不好。”
  “知道了,我過去看一她,先掛了。”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我們每天都在重複這樣的無意義,也無內涵的對白。自從那次爭執後,我們之間的言語交流都是一句起兩句止。我知道有時候君臨都在努力尋找新的話題,延長對話的時間,可是麵對我的淡漠,很多時候他都是欲言又止。
  晚上,我又接到了他的電話,末了,他才提到:“我大概要再過幾天才能回上海。”
  “嗯。”我沉寂了一會,才應上這一字。其實他的行蹤,即使不說我從報紙新聞上也知道,他正在陪杜素蘅在美國探親,當然還有籠絡Bank of Aimer的高層。
  對於他的到來,我從來不問,他也很少提及。他明白我已經不在乎了,而我也知道即使在乎也沒有用。
  翌日,我相約靈靈逛街。
  “還好吧?怎麽臉色這麽蒼白?”靈靈剛隨丈夫回老家過年回來,與她的紅潤臉蛋相比,我當然相形見拙。
  “還好,”我捏了一捏自己的臉蛋,試圖使它有點血色,“不見我胖了嗎?”
  “那也是。”靈靈笑著,“白白胖胖的一頭豬。”
  “是啊。”我也笑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沒有出屋,臉色蒼白和長胖都是正常的。
  我們像往常一樣遊走巴黎春天的名店之間,瘋狂的購物,以及享受美食。
  “你現在真是我有史以來,見到你最胖的樣子。”在試衣服的時候,靈靈不斷地揶揄我。
  “討厭。”我給了她一個黑臉。不過麵對著以前我都是穿小碼的衣服 ,現在都感覺有點緊繃了,看來我還是要趕快減肥了。
  “不是說要減肥嗎?還吃這麽多。”靈靈看我點了一個又一個的甜點,顯得有點驚訝。
  “不吃飽,怎麽有力氣減肥?”我邊說,邊把一個香草曲奇放進嘴裏。太久沒吃這麽美味的甜點了,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狂吃。
  可能是受我感染了,在產後一直節食的靈靈也放開肚皮吃了起來,後來,我們還要了蜜桃雪糕,冰天雪地裏吃雪糕感覺真好。
  到了要離開的時候,覺得胸口有點悶,用手捂住胸前,去了洗手間,想吐卻吐不出來。
  “怎麽啦?”靈靈也擔心的跟進了洗手間。
  “吃多了,消化不了,當然要吐出來。”我笑著用手捧著清水,洗了洗臉蛋,讓自己精神一點。
  回到蝶莊以後,感覺的越來越不好,扶著洗手盤狂吐,好像要把所有吃過的都吐出來才能休止。“夫人…”英嬸一直在旁邊拍著我的背,一邊嘴裏不知所措地重複著對我的稱呼。
  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我有點虛脫,而且狼狽不堪。幸好子美一早睡了,要她見到了這樣子,肯定會擔心的哭了。
  “我去請醫生來。”英嬸扶我躺下以後,轉身就要打電話。
  “不用了,不是什麽大事情,隻是吃壞肚子,吐出來就沒事了。”我用手扯住英嬸的衣角。
  “可是,你這個樣子…”英嬸還是擔心不過,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怎麽這麽涼啊?我還是去喊醫生來吧。”然後轉身快步地走了。
  本想坐起來叫住她的,卻有一種昏沉,視線開始模糊,然後再也沒有意識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一個人都沒有,黃昏的餘光繞過厚重窗簾的隔縫,散落在床單上,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
  頭還是有點昏沉,眼睛幾次睜開,有幾次合上。朦朦朧朧的,不知過了許久,才聽到腳步的聲音。那時,黃昏的餘光已經湮滅,取而代之是無邊際的黑夜。
  “你醒了?”轉頭已經看到,滿臉喜悅的英嬸站在床前了。
  “嗯。”我應了一聲,試著從床上坐起來。
  英嬸連忙扶起我,“小心點啊。”
  “怎麽啦?”看著她笑滋滋的樣子,我有點困惑。
  “我們的小小姐快有個伴了。”英嬸用手輕快地理了一下我的頭發。
  “啊?”還是反應不過來。
  “昨夜醫生來過,說你是有了。”英嬸笑著說,“已經告訴少爺了,他已經趕回來了,馬上就到。”
  我像是聽清了英嬸的話,卻又像是沒有,眼睛定定得看著前方,卻沒有一個焦點。腦子空白一片,隻有一個反應:不可能!
  英嬸的一句:“少爺。”將我從渾濁的思緒中拉回,君臨已經進來了。
  君臨示意英嬸退下,脫去外套放在塌上,再緩緩地走到床沿,這時,我才看清他如沐清風的笑臉,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不可能。”
  “什麽不可能?”他的笑容開始有所收斂。
  “我不可能有孩子。”事實上,我在生完子美以後,一直服用避孕藥。那時,原因有很多,其中主要是不想再受懷孕的折磨。來到這裏以後,更是加倍服用,主要是不想再和葉君臨有任何的瓜葛。
  君臨看著我疑惑的表情,思緒了一會,“我知道你一直在服藥,可是在許久以前,我已經讓玉冉將你的藥,換成了維生素片了。”
  我愕然了,目光從他的臉上收回,落在潔白的絲絨被上,然後視線又轉移到他的臉上,蹦出一句,“卑鄙。”
  “我一直想再有一個孩子,無論子善還是子美,都不是出於我們的意願來到這個世上,隻有這個孩子才是我們愛情的結晶。”
  “愛情的結晶?”不知怎麽的,我泛起了笑意,那種寒冷的笑自下而上,“我們的孩子過得是怎麽的生活?子善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子美從小過著見不得光的生活。”
  “可是除此以外,他們該有的還是有了。”君臨看著我,淡淡地說。
  “即使他們過著再優裕的生活,也擺脫不了他們是私生子的身份。”我憤憤地說,“我不會再讓一個生命過上這樣的人生。”
  “事已至此,你也想太多了,身體不好,得專心休養。”說完,君臨打開衣櫃拿出睡衣,進了浴室。
  那晚,或許是坐了這麽久的飛機,累了,君臨一直睡得很沉。而我卻是怎麽睡不著,滿腦子都在想能有什麽辦法不要這個孩子。從我得知懷孕那一刻起,已經下定決心不要這個孩子了。不是我狠心,而是我也實在沒有信心,也沒有能力讓這個孩子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害怕再有一個子善或者子美的出現。更重要的是,我實在不要與葉君臨再有什麽關係,要這個孩子生下來,我真得害怕與他這輩子都會糾纏不清了。帶著這種混亂的思緒,到了天開始發白的時候,我才漸漸入睡。
  第二天起來一會,“媽媽,”子美興高采烈的衝進房間,抱著我的大腿,“爸爸說我快又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是真的嗎?”
  我皺了一下眉頭,隻見君臨也隨後進來了。
  “是真的嗎?是真的嗎?”見我不回答,她一直追問,“媽媽,你快告訴我嘛。”
  看著她滿臉期待的表情,我始終抿嘴不語,隻是冷冷地看著君臨,而君臨一直用微笑回望著我。
  後來的幾天,君臨一直都在蝶莊,甚至是辦公的時間。
  我知道他也是害怕,害怕我會有對他將來的孩子不利的舉動。

  契機
  第一次產檢的那一天,君臨也去了,隻是一直在車上,沒有下來。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君臨轉向我,“路上小心點,我在這裏等你。”
  是英嬸陪著我去產檢的,一進門口便有一位笑容可掬的護士迎來,引導我們到婦產科,進行一係列的產檢。在做完最後一項檢查後,我們進了一間醫務室,一位帶著厚厚的眼睛,看起來經驗的醫生已經在微笑等候,桌麵上已經放了一些我的檢查報告,問道:“最近有沒什麽地方感覺不舒服?”
  “嗯,最近經常感覺頭疼。”說著我又揉了一下腦門。最近不知怎麽著,經常感到頭疼,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甚至有時候躺著也會。
  “哦?”她低頭翻閱了一遍檢查報告,“可是報告顯示你一切正常啊。”
  “可我真覺得頭疼。”頭疼真是很折磨人的,就像有萬根銀針紮在頭上一樣。
  醫生聽完以後,也不敢怠慢,仔細地給我做了頭部檢查,可還是顯示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你是不是有心煩的事,或者有什麽精神方麵的壓力?”最後,醫生問我。
  沒錯,懷孕就是讓我最心煩的事了。我沒有作答,隻是輕輕的揉著太陽穴。
  最近,隻要一想到我肚子裏的孩子,就會有一種窒息的感覺。他的到來隻會使我的生活更為黑暗,令我從一個深淵走向另一個深淵。讓我更為恐懼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擺脫他?現在我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根本連一點辦法都沒有,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真得苦不堪言。
  由於,實在檢查不出什麽具體原因,醫生也不敢亂開藥,也隻是叮囑我多些休息,注意飲食營養罷了。
  “醫生怎麽說?”一見我上車,君臨連忙問。
  “醫生沒說什麽。”我的頭又開始疼了,閉上眼睛,整個人往後座靠。
  見狀,君臨也沒多問,隻是示意司機開車。
  我常常靜靜地倚在窗邊看向遠方田野,大地在暖風的嗬護下已展現春天的嫩綠,古老的樹木也掛滿了淺綠的新芽,彎長的枝頭上還站著歌唱著的鳥兒,天空偶爾還能飛過幾群南方歸來的燕子,真是一片柔美的春景。然而,為何我置身其中,會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悅呢?
  “小心著涼啊,夫人。”回頭隻見玉冉,拿著一件披肩走來,欲披在我的身上。
  “不用了。”我隔開她的手,開始往屋裏走。在懷孕後,我一直對玉冉不冷不熱,盡管試圖去體諒她的處境,可我還是沒辦法原諒她所做的一切。
  “我不明白。”在我身後傳來玉冉輕微的聲音,很淡,一不留神便會錯過。
  我轉身疑惑的望著她,隻見她那幽黑的眼睛直逼著我。
  “在多少人的眼裏,葉峻彥是一個前途無量,光芒四射的男人,你擁有了所有女人都豔羨不已的男人,為何還會不快樂?”
  “因為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了一會,說出這一句話。
  “可是,你該得到的都得到了,無論是少爺的愛,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所缺的不過是個名分而已。”
  的確,該得到的我都得到了,可我不該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無論是我的子善,還是做人的尊嚴。或許,對於普通的一個女人來說,人生最大的幸福無非是能找到一個愛她並且能讓她過上富足生活的男人。然而,我真不知道怎樣跟玉冉解釋,此時此刻的我,最渴望的卻是自由。
  麵對這麽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的質問,我隻能報以長久的輕歎。
  一天大清早就被了靈靈的電話吵醒,“你怎麽這麽久都沒聯係我?”
  我轉過慵懶的身子,把話筒放在耳邊,意識還不清醒,隻是“嗯”了一聲。
  “大懶豬。”靈靈不滿的聲音。
  “好了,找我有事嗎?”我清了清嗓子。
  “周末有一家國際知名的品牌要在上海籌辦一場慈善晚宴,我拿到了兩張邀請券,你陪我一塊去啊。”靈靈得意地說。
  “去那裏做什麽?”靈靈這麽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愛湊熱鬧。
  “我看中了一個要拍賣的手袋,準備把它帶回家。”
  “僅此而已?”我追問。
  “還有到時一定會星光熠熠,好多的社會名媛和明星都會出席,我真想見識一下。”
  還不是湊熱鬧?“我最近有點不舒服,你還是找別人吧。”現在的我,一想到人多的地方,就感覺目眩。
  “你陪我一塊去啦,還可以做善事的啊。”靈靈窮追不舍。
  “不行啊。”我坐了起來,被她這麽一吵,根本無法再睡。
  後來,靈靈軟施硬泡了很久,終於在最後留下了一句氣話 “再也不理你了”,便掛斷了。
  我鬆了一口氣,身子靠在床沿上,看向窗外的晨曦。
  懷孕的事情,我並沒有告訴靈靈,甚至是我的父母。因為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無聲無息中了卻這一件事。或許,是由於一直找不到別人傾訴,我開始變得很壓抑。而我僅有的發泄方法,便是嘔吐。無論時間,地點,隻要我一感到頭疼或者心煩,便捂著胸口盡情的嘔吐。一開始還能吐出點實物,再後來便是水了。
  “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記得有一次深夜,我睡不著起來嘔吐的時候,君臨站在浴室門口怒斥。也許,他也感覺到了這是對他的報複。
  我雙手撐著洗手盤,扭頭透過淩亂的發絲看著憤怒的他時,心裏真有一種莫名的快感。
  當我步入一樓的餐廳時,看見了正在用餐的君臨。
  “怎麽這麽早就起了?”君臨看見我,皺了一下眉頭,“醫生不是讓你多休息嗎?”
  我沒有搭理他,隻是徑直拉開椅子坐下,安靜地等待我的早點。現在君臨很多的發問,都不會在我身上找到答案。可能他也習慣了,也沒有再問下去。
  餐桌的中間擺放著一盆白色的垂花蕙蘭,垂下的花梗姿態優美,仿似瀑布,格外別致。
  我的早點是小米粥,就著一點鹹菜,而且就那麽一碗。我知道這可能對一個孕婦來說,所要吸取的營養是遠遠不夠了,然而卻沒有人說我,正確地來說是沒有人敢說我。自從我懷孕後,這屋裏的人對我說話好像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會惹我生氣。
  這時候,電話響了,不一會,英嬸走了進來,向君臨說,“是徐先生。”
  君臨站了起來,向客廳走去。我仍然坐在原處安靜用餐,隱約能聽到君臨的聲音,“我知道了,待會見。”
  放下了電話後,君臨返回餐廳,“這幾天我要去美國一趟。”
  “嗯。”我低頭用餐,輕輕的應了一聲,
  見我不再對他置若罔聞,他顯得有點寬慰,連忙接著說,“那你在家裏多點休息,注意身體。”
  我沒在回答,隻是當我再次抬頭的時候,對上的卻是君臨眷戀的目光,當目光相對的瞬間,我們都別過了頭,場麵有點尷尬。
  君臨出門以後,我坐在偏廳了讀報。
  陽光透過落地窗曬滿了整個偏廳,小圓桌上擺放著幾朵金黃色的鬱金香,正散發出清新的香氣,彌漫整個空間。窗外的景色猶如一幅自然風景畫,陽光燦爛,鳥語花香,蝴蝶飛舞。每天,我最為享受的就是這一刻。
  讀報的習慣一向是先瀏覽大標題,隻有對感興趣的題目,才會細讀以下的內容。在社會版的頭條上,一個 “讓愛看得見”的顯赫標題,吸引了我的目光,原來是一場為貧困的白內障患者重見光明進行募捐的慈善活動。眾多名流或明星自願捐出他們的珍藏品,以慈善拍賣的形式為中國福利基金會籌款。活動在周末晚上舉行,這應該就是靈靈所要說的慈善晚宴。細看上麵羅列得將會出席的明星和名人,還是挺讓人期待的。
  然而,雖然字體不大,我卻看見了,穆青雲夫人也將出席,並且捐出其價值連城的玉佩。
  穆青雲夫人,那不是林紫檀?

  孤注一擲  
  相信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我和君臨在一起的人,如果第一是杜素蘅,第二就要數林紫檀了。
  現在,我不要這個孩子,最大的障礙是沒有自由,無論到哪裏都會受到監視。此外,我也不願采取極端的方法,害怕會危及我的生命安全。在我理解中最好的方法,就是有人主動地助我一臂之力,而且可以讓人看起來我與此毫無關係。那麽,使用最好方法的最佳人選,當然就非最恨我的人們莫屬了。
  “我想還是去好了,反正在家也覺得鬱悶。”中午的時候,我給了靈靈電話。
  “你終於想通啦,幸好我還沒找別人。”靈靈一聽興奮地說。
  “那我們到時見吧。”約好了時間、地點以後,我掛斷了電話。
  靈靈應該是不知道林紫檀會出席的,否則也不會邀我出席,當然我也不會告訴她。這件事要做到天衣無縫,自然就是讓所有人都覺得是偶然。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才能不引起英嬸和玉冉的懷疑。
  如常平靜地度日,一直到周末的晚上。
  我早早地吃完晚餐,便上房裝扮。我選擇一條寬鬆的A字型連衣裙,色彩柔和的米白色,給人一種淡雅清新的感覺。上粉底,畫眉,眼線,塗睫毛膏,胭脂,唇膏,重複著以往我每次出門前的必備動作。隻有在這一刻,我才感覺到自己還年輕,還不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還不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情婦。
  “夫人要去哪裏呢?”下到客廳的時候,玉冉正在教子美認字,見我一身打扮,驚奇地問道。
  “今晚靈靈邀請我出席一個慈善宴會,你快點備車吧,我怕要遲到了。”我不耐煩地看了看表。
  “可是,你事前怎麽沒提過啊?”玉冉有點為難的樣子。
  “可能我是忘記了吧,而且也不是什麽大事,沒必要弄得那麽緊張。”我端下來,理了理子美頭發,親了一下她的小臉,“聽話啊,寶貝。媽媽待會回來給你講故事。”
  “媽媽。”可愛的子美也捧著我的臉親了一下。
  “可是…”玉冉還在猶猶豫豫,“要不我先給少爺一個電話。”
  “那得先給我準備車,之後怎麽做都所謂,真要遲到了。”我站了起來,“就那麽點小事,也需要那麽緊張匯報嗎?隻要我平安無事地回來就好。”
  玉冉望了一下,聞聲前來的英嬸,隻見英嬸點了一下頭。
  “那好吧。”玉冉上樓去拿車鑰匙。自從我懷孕以後,都是由玉冉接送子美上幼兒園,而我除了定期產檢以外,幾乎沒有出門的機會。
  最後,玉冉還是放心不下,充當司機送我到會場。
  宴會在金茂君悅舉行,我到的時候,見靈靈已經衣著華麗地著急等待。
  “怎麽這麽遲啊?都快要開始了。”靈靈一見我,就拉著我往會場方向走。
  陪同我來的玉冉,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直跟著我們到宴會門口。
  “進去是需要邀請券的,你就在樓下的咖啡廳等吧。”我說。
  “你小心點。”玉冉皺著眉頭看著我,“我就在門外等你。”
  看她一幅憂心的樣子,好像我要一去不複返似的。我沒有再理她,和靈靈一塊進去了。
  “哇,真的好多名人啊。”靈靈一邊找位子,一邊看著經過的人物,發出了感歎。
  我的眼睛也在四處尋找,心中的目標隻有一個——林紫檀。
  我們坐得是二十四號台,一個不前也不後的位子。與我們共桌的人,都是不認識的,相互之間交頭接耳,像有說不盡的話,可我都知道他們多數是在對出席宴會的人評頭論足。
  正當我在為還找不著目標著急的時候,場上的記者突然都頻繁地對著門口的方向閃起鎂光燈。我真是老來多健忘,居然忘記了重要人物一般是來得最晚的。
  由站在台上的主持人介紹,進門走在前頭的這次宴會的主辦方:一家國際著名化妝品品牌的大中華區總裁,以及一位中國福利基金會的高層。緊接著是這次活動的策劃者,幾位著名的明星和名媛,當中就有我最期待的穆夫人了,她還是那一幅不可一世的樣子。
  “怎麽她也來了?”靈靈噘了噘嘴,“真是大煞風景。”
  “管她呢。”我裝了不在乎的樣子。
  等到主辦方發表完一番講話後,拍賣終於開始了。
  一開始拍賣的就是林紫檀捐出的那塊所謂價值連城的玉佩,場上叫買聲此起彼伏,也不禁感歎中國的奢侈品市場真是遠景遼闊。這塊小小的玉佩被一間上市公司的主席以六十萬投得。全場的感歎聲一片,連林紫檀也微笑的點頭,可見對這個價格滿意。
  “那塊破玉是這個價嗎?”靈靈不屑的說,“那好像是一家證券公司的主席,說不定是在討好林紫檀呢。”
  我點了一下頭,想起父親說過,這個世上你要想別人對你好,首先就要對別人好,無論是在官場上還是商場上,這都是一脈相承的。
  接下來拍賣的是幾位明星捐出的珍品,叫買聲依然不絕於耳,連一對小小的水晶耳墜都能拍得上萬的價格。可能成本隻有幾百塊而已,隻是被明星戴過。
  “你想要的那個手袋,預算是多少?”我低聲問靈靈。
  “三十萬吧。”靈靈想要的是一位著名女影星捐出的全球限量版鑲碎鑽的手袋。
  “是不是覺得我很瘋狂?”靈靈問到,“可是我真得是很喜歡。”
  “沒有啊。”我搖搖頭,“待會你一出價就六十萬,剩下得我來墊就好。”
  靈靈驚訝得看著我,隨後又偷偷地在笑,“沒錯,無論如何都不能輸給那個林紫檀。”
  後來,當靈靈一舉牌就是六十萬的是,全場嘩然,所有人都像她投來了驚訝的目光,其中也包括那位高傲的林紫檀。這絕對不是這場拍賣會拍得最貴的一個物品,可卻是所有人都會覺得最物非所值的物品。
  我想要的效果終於達到了,然後站起來轉身上洗手間。坐在靈靈旁邊的我,可是不願意招惹那麽多鎂光燈,讓君臨哪天在報紙上看到我。
  在我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最期待已久的人物已經站在走廊上等候。當我視若無睹地經過她的時候,聽到來自她惡心的聲音,“最近可好啊?狐狸精。”
  看來素蘅什麽都和她說了,“還好啦,”我輕輕地應道,“隻是最近又懷孕了。”
  當我轉頭向她嫣然一笑的時候,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那愕然的表情,眉心緊皺,睜大眼睛,嘴巴微張,“你…”
  “告辭了。”沒等她說完,我就快步離開。
  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我對靈靈說,“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怎麽啦?”靈靈看著我。
  “沒事,可能是這裏人太多,我感覺有點悶,回家歇一會就好了。”現在我必須要趕緊離開這裏,保證我今晚能夠安然無恙的回到蝶莊,這樣才能不讓人發現這是一場預謀,才能與以後可能發生的一切撇清關係。
  “那好吧。我還想在這裏待多會,你自己路上小心。”靈靈說。
  玉冉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不斷的伸直腰往門口張望,看見我平安無事的出來,輕輕的舒了一口氣。
  “怎麽這麽快呢?”玉冉高興得跟在我身後。
  “答應今晚要給子美講故事,得在她睡前趕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問道,“對了,今晚我出來的事有沒給君臨說。”
  “哦?”玉冉像想起了什麽,“還沒有,剛剛太緊張,給忘了。”
  “這樣的小事就不必給他說了,最近他可是很忙。”我平靜的說。
  “嗯。”玉冉點了點頭,輕快的應答。
  我想哪怕玉冉知道林紫檀出席這個宴會,也知道林紫檀是君臨的表妹,也不會明白我和林紫檀之間的利害關係,因此,她自然不會對此上心。
  由於今晚一直繃緊著神經,我的頭又開始疼了,不免閉上眼睛,放鬆身體休息。
  林紫檀,你可不要讓我失望,一定要把這事轉告杜素蘅,我這頭疼就指望你們給治了。
  
  風月
  父親在一個春雨綿綿的午後到來,我撐著傘,站在莊園的門口,抬頭看著稀疏的雨滴滑過,有幾滴雨還飄落的我的額頭上,輕輕地用手去試,好久沒感覺到這散漫而又寧靜的喜悅了。
  “爸爸”當父親的褐色房車停在門口時,我邁著輕快的腳步跑到車前。
  “跑得這麽快,小心滑到”這是父親下車後,對我說得第一句話。
  我什麽都沒說,隻是對著他愣笑。好久沒見到父親了,那種喜悅的感覺隻能用笑意傳遞。
  "怎麽像個孩子一樣?”父親也笑了,接過傘,而我則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回走。
  坐在暖和得客廳,英嬸端上了紅茶。
  “怎麽臉色這麽蒼白”父親端詳著我,“身體不舒服嗎?”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臉,笑著說:‘可知道我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變得如此白皙。'
  “一點血色都沒有,有什麽好看的。”父親沉著臉說。
  “對了,最近你母親總給我抱怨,說你最近很少跟我們聯絡。”
  “我又不是孩子了,總不能天天纏著你們。”沒錯,我已經長大了,已經不會再問“爸爸媽媽你們什麽時候過來接我”這樣幼稚的問題了。
  父親聽了,皺了一下眉頭,端起茶杯,低頭喝了一口茶,卻什麽都沒說。
  我明白子女在父母心目中永遠都是孩子,隻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訴說心中的苦悶,無論我以何種方式說,父母的煩惱都不會因此減少,那麽我又何必平添他們的煩惱呢?
  “工作的事情還順利嗎’沉寂了一會兒後,我開口問。
  父親這次來B城主要是與中峻國際洽談關於新域打款事宜,榆香千裏的四億貸款一共分三期發放,約定在每筆貸款發放之前,新域都須向中峻匯報項目進展情況。在第三期貸款發放前夕,恰逢新域即將更換新的行政總裁,中峻作為新域現時最大的債權人,希望了解新域發展規劃是否因此有變化,父親這次親自來就是為了取保開款順利發放。
  “嗯,一切順利。”
  “那就好。”我寬慰地笑了笑。
  父親作為新域最大地股東,這一年多來不斷減持新域的股份,曾使新域的股價一度大幅下跌,甚至有人質疑新域的基本麵發生變化。我知道父親的心裏不好受,新域是父親多年來的心血,無論日後他是否執掌,都會希望那個新域繼續發展壯大。
  這是,父親看著我,慢慢地說:'如果可以地話,你還是提醒一下君臨,年輕人做事情不要太鋒芒畢露,不然會招人話柄的。中峻裏好像有些人對君臨有非議。”
  “哦?”我皺了一下眉頭,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哪怕君臨有什麽不好都不關我們的事。
  父親好像洞悉了我的內心,”當初給新域提供貸款,幾乎所有中峻高層都反對,是君臨一意孤行堅持下來的,我想他也不容易。”
  審批貸款的那會兒,中峻的發展重心已經轉向開拓海外市場了,再將部分的資金投入國內業務,當然會收到其他高層的反對。
  盡管沒有明說,也不能掩蓋君臨堅持給新域放貸的根本目的。
  見我低頭不語,父親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後來,父親和我聊了一些他們在澳洲的生活近況。他們還是保留了以前在國內的生活習慣,周末的早上到唐人街喝早茶,過年的時候回去逛花街……
  在提到我簽證的事情時,父親的臉上流露出無盡的歉意。
  “我明白,”我連忙說,“這不著急。”現在我這個樣子,我真的那兒都去不了。
  父親一直逗留到傍晚才離開,我牽著子美的手站在門口目送,望著父親的車漸行漸遠,我真有一種追在後麵跑的衝動,就像小時候不舍得父親遠行一樣,追了車子很久很久,直到看不見才停下來。隻可惜現在我已經追不動了……
  翌日夜晚,君臨歸來。
  君臨從美國帶回了很多禮物,有子美的,玉冉的,也有英叔英嬸的,而更多的是給我們未來的孩子的。
  看到這麽多可愛新奇的禮物,連小子美也興奮地跑到君臨跟前大喊: “爸爸,小寶寶能玩得了這麽多玩具嗎?”
  “到時候你得問他才知道。”君臨抱起子美,頭貼近她的小臉,氣息噴到子美地臉上,醉癢地感覺惹得她發出咯咯地笑聲。好像我懷孕以後,他們父女的感情也親近了不少,當然,話題都是圍繞著這將要出生的孩子。
  “公子……。”從君臨一進門開始,徐永安一直跟在君臨左右,幾次欲言又止。
  君臨側了側頭,有點不耐煩地說:“時候不早了,你也早回吧。”然後,邊說邊笑地抱著子美往樓上走。
  當我也想離開地時候,聽見徐子安輕輕的一句:“夫人。”轉身看著他,卻見他緊張兮兮地示意我留下。
  “怎麽啦?”我重新坐下,緩緩地問道。
  “公子突然決定要參與美格證券地競購,在中峻內部引起了很大地爭議。”
  “啊?”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迷惑地看著他。
  徐永安連忙解釋:“美格證券是美國一家擁有悠久曆史地證券公司,由於近年運營不力,導致虧損連連,需要注入新的資本才能持續發展,問題是……。”說到這裏,他小心翼翼到看著我,“問題是,安銀一早就表示對美格誌在必得了。”
  安銀?穆青雲地安泰銀行?我奇怪地問:“那又如何?”近兩年安銀與中峻在美國金融市場競爭激烈,兩者相爭又何止這一次,所以有什麽好奇怪的?
  “這次競購安銀籌謀已久,公子貿然之舉,實在勝算不大。所以董事會的成員大都不看好這個決策,持反對意見的居多。我和劉先生都曾力勸,可結果確實徒然。”
  “那又與我何幹?”聽了這麽久,還沒聽出所以然。
  “夫人,恐怕現在就隻有你能勸得住公子了。”
  我想起了父親交代我得話,隻是君臨這樣做,必然有他自己得想法,我實在不想趟這灘渾水,於是找理由推托道:“我和穆青雲得事情,我想你也應該略知一二,若然我站出來為安銀說話,隻會更加堅定君臨得決心。”
  可能覺得我所行言甚是,徐永安想了一會兒,“事已至此,公子怕是勢在必行。隻是老先生聽聞此事後,大發雷霆,要公子馬上擱置競購計劃。”
  老先生應該是指君臨得父親,仔細一想,爸爸反對也屬正常。好歹穆青雲也是君臨的表妹夫,穆家和葉家算是姻親,君臨此舉著實讓兩家人尷尬。身為長輩的爸爸也難免主持公道,使兩家關係不至於鬧僵。
  “夫人能否幫忙勸公子回A市一趟,向老先生解釋一下?至少不要像現在這樣置若罔聞,稍稍平息一下老先生的怒火。這兩天老夫人來了好幾個電話,都為這事急出病來了,公子仍然無動於衷。”
  這是葉家的事情,我本來不想答理,可一聽到君臨的媽媽,那位曾經待我仁慈的母親也在為這事煩惱時,心中掠過一絲不忍。
  見我低頭不語,徐永安趕緊說:“那拜托你了,夫人。”然後,轉身告辭了。
  “這個是給你的。”回房後,君臨遞給我一個藍色絨布的錦盒。
  立麵裝的是一對Carrtier的蘭花造型的鉑金鑲鑽耳環,我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蓋子,他還以為我是當年那個崇尚奢華的小女孩,會為得到一件珍品得意上半天。
  “以前我外出,總是想著把事情辦完,可以早點回來……見著你,也沒想過給你帶什麽禮物。”說這話的時候,君臨像想起什麽,悵然一笑。
  以前?記得以前在A市的時候,君臨外出公幹也總是很快回來,最多不過一周時間,那是我還想著這人挑剔,肯定是睡不慣生床。
  
  故人來
  “我有預感這回是一個男孩。”那天夜裏君臨湊近我的耳邊說道,言語間流露欣悅,“子善性格像你,寬厚善良,注定了要繼承整個葉氏財團,因為一個龐大的企業正需要一個兼容並包的管理者。而他卻不同,”君臨的手突然覆蓋在我的小腹上,“他將會接管我的中峻國際,運用他的睿智遠略,將中峻發展為世界一流的銀行,在全球金融業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
  原來,他已經對這個孩子寄予了這麽高的期望。
  這次我沒有習慣性地擺脫他的手,隻是張開眼睛,“如果是個女孩呢?”
  “她會像普通孩子一樣過著正常地生活。”君臨握起握地手,緊緊貼在他溫熱的胸膛,”我會給予她一個名正言順地未來。”此刻,我更感覺君臨實在對我許諾。
  君臨地手突然滑落在我的腰上,從側麵把我真個人收攏在懷裏,臉龐埋在我地肩窩,貪婪地吮吸著我的肌膚。
  “別……”我不安地扭動身體,用手抵住他的掠奪。自從我懷孕以後,君臨都沒有與我親熱了,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我措手不及。
  “我會小心的。”君臨抬頭吻住我,我地話語淹沒在了充滿曖昧地情欲中。當他火燙燙地唇掠過我每一寸肌膚地時候,我隻能下意識僅僅地抓住他的肩,與他共墜這細雨綿綿地春夜。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實一個鳥語花香的清晨。
  君臨居然罕有地還躺在床上,正側身看著我,見我醒來,為我撥了撥額上地發送。
  “怎麽啦?”我用手揉了揉眼睛,順帶打了個哈欠。
  君臨笑了笑, “在看你啊。”
  “有什麽好看地。”沒見過別人剛剛醒來,睡眼惺忪地樣子嗎?
  “心悅說得好,你真是一個不解風情地女人。”君臨轉過身,眼看天花板。
  “什麽?”我有點莫明其妙。
  “你還記得那次嗎?你還在家裏的時候,”君臨說,“那天下著綿綿春雨,那時,心悅說,能夠和相愛的人漫步在這春意盎然的細雨中,感覺一定很浪漫。而你說’可下這麽點雨,都不知道打不打傘好‘。後來,新月說了,你真是一個不解風情地女人。”
  我想起來了,那時君臨就坐在偏廳的圓桌前,低頭翻看報紙,我和心悅就站在窗前,仰望著漫天的雨絲隨風落下,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他還記得。
  “隻是我不明白……。”君臨說。
  “不明白什麽?”不明白我什麽會不懂浪漫?
  “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喜歡你。”君臨再次轉身,溫柔地看著我。
  君臨起來穿衣服地時候,我還躺在床上,想起了一件事。
  “聽說媽媽……”我頓了頓,“你媽媽最近生病了,她現在好點了嗎?”
  君臨有點意外地看著我,隨後點了點頭,“嗯,沒什麽,她隻是有點感冒而已,現在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怎麽不回去看望一下?”心中掙紮了好久,說還是不說,結果還是說了。
  “哦?”君臨似乎悟出了重點,開始含笑著看我。
  我的臉有點發燙,解釋說:“我隻是覺得每個母親生病的時候,都希望有兒女陪伴在身邊。”
  君臨笑道: “我知道了,你說的我聽便是了。”
  這天早晨,我站在了門前目送君臨離開,在蝶莊這是第一次。
  當君臨接過我遞過的外套時,對我說,“我回家一趟,過幾天才能回,你在家好好休息。”
  嗯,我點了點頭 。
  君臨應該還不知道杜素蘅已經清楚我們之間的事了。因為根據杜素蘅的性格,無論是我的存在還是我已懷孕的事,這都是有辱於她的醜事,她是絕對不會張揚的。然而,依據我對她的了解,她又是絕對不會罷休的。一個婚後近兩年都無所出的女人,在得知自己痛恨的情敵懷有自己所愛的人的骨肉後,會做出怎樣的舉動是難以預測的。
  望著君臨的遠去,我隻有祈求一切的發展能如我所願。
  君臨離去後,我的心時常忐忑不安,總有不好的預感。曾經看過一本占卜書所,一個平常沒有預感的女人,當有預感來臨時往往是很靈驗的。
  然而,正當我為杜素蘅為何遲遲未有行動而困惑時,這些不好的預感都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應驗了。
  那晚,我在子美的房裏陪子美看動畫片。
  玉冉敲門進來,神色凝重地所:“夫人,有客人來了。”
  “哦?”我有點奇怪,蝶莊一向鮮有外人到訪。尤其在我到來以後。仔細一想,莫非是她?
  “你留在這裏陪子美。”我交代玉冉。
  雨一直下得很大,在晚春裏這麽大得雨時很少見的,風也一直吹得窗戶砰砰響。我沿著回旋的陋習,滿心期待地一步一步往下走,企盼已久地人終於來了。
  然而,但我在客廳看見那張熟悉地麵孔時,卻禁不住露出了意外地神色,怎麽是清姨?
  “少夫人。”清姨大量了我許久,輕聲喊道。
  “你好啊,清姨。”我假作輕鬆地應到,“坐吧”。
  盡管沒想到是清姨,我地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複,看到的雖然是一張臉孔,可喚起地確是一段過往地回憶。我們都沉默了許久。
  當我們目光再次相接時,我發現清姨的眼睛有點濕潤,“近來可好?”
  “嗯。”清姨應了一聲,再次低下頭。
  “找我有事嗎?”我問道。
  “嗯。”清姨用力地點了點頭,“老爺,夫人,還有……”她頓了頓,“都知道你和少爺的事情。”
  “然後呢?”我麵無表情地問,怎麽連爸爸媽媽都知道了我和君臨的事?
  “他們想請你離開這裏。”清姨地淚水終於在臉上滑落。
  我終於明白了清姨此行地目的,原來是充當葉家地說客。
  杜素蘅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難怪如此愛麵子的她,會讓爸爸媽媽知道我的存在。
  或許,她也知道僅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是很難令君臨又或者我推讓的。於是,她讓長輩出麵為她主持公道,那麽她就可以既不得罪君臨,又不費吹灰之力地使我離開。
  “我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的。”看到我的遲疑,清姨補充了一句。
  “嗯”,此刻,萬般滋味湧上了心頭,一切都如我所願了,為何我這樣難受。我的鼻子感覺有點酸,眼眶也開始濕潤起來。
  “怎麽啦?”清姨緊張地問。
  “我隻是想起了,當年於是你要我到A市的。”我看著清姨,感觸地說。
  我理解清姨不過是葉家的代言人,無論是當年讓我到A市,還是現在讓我離開蝶莊,始終都是為了整個葉家。但是她對我人生所造成的改變,卻都不可逆轉了。我的淚始終沒有落下,然而,清姨卻淚流滿麵了。
  見到子美的時候,清姨很是高興,”已經這麽高了,來讓清婆婆抱一下。“子美曾經讓清姨帶過可能是在成長的過程中積聚的那份感情,使一向怕生的子美居然主動地跑到了清姨的跟前,摟住她的肩。
  “子美和子善小時候真的很像……。”清姨望著子美感歎說。
  後來,清姨一一交代了玉冉,英叔,英嬸,絕不能將她的到來告訴君臨。我想玉冉她們是不敢違背君臨父母的旨意的。
  從這天晚上起,清姨在蝶莊住下了,為我和子美打點離開的事宜。
  有時候,我也會想清姨還有爸爸媽媽應該是知道我懷孕的事情的。隻是他們在明知道我已經懷孕的情況下,還要我離開這裏,令我頗為寒心,正我當年讓我帶著子美離開一樣。
  或許,在這些豪門貴族裏,利益和聲譽,體統和規矩,永遠都是放在首位的,血濃雨水的親情對於他們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清姨到來的第二天,中峻正式宣布參與美格證券的競購。
  清姨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歎了一口氣,“看來老爺還是沒能阻止少爺。這下子,他們爺倆肯定勢成水火了。”
  “不至於吧。”以前君臨和爸爸也時有爭執,可從來都是沒有隔夜仇的。
  “你不曉得,近兩年少爺的脾氣越來越不好了,以前對老爺還有幾分敬畏,現在看來老爺也鎮不住他了。不過,少爺這次也太不懂事了……”
  挺晚我感覺奇怪,這次怎麽連一向疼愛君臨的清姨都不幫君臨呢?
  後來,我從報紙上得知,原來這次競購涉及的不僅有最為對手的安銀,還有為安銀提供貸款的Bank of Aimer。Bank of Aimer可是與葉家並列的中峻第一大股東,難怪此次競購會受到中峻內部那麽大的反對。此外,促成這個貸款項目的還是杜浩蘅,明顯他是一早就支持安銀的。換句話說,君臨不僅是在和穆家作對,還是在讓杜家難堪。難怪爸爸這次會如此惱怒。如果是貿然之舉,君臨這次也的確是太魯莽了。
  很快我就收到了我和子美移民澳洲的簽證,這令我不得不驚訝於杜家的勢力。
  “我父親忙了將近一年的事情,沒想到你們幾天就辦好了。”我笑著對清姨說。
  “才沒有呢。”清姨告訴我,我的簽證其實很早就可以辦下來的,隻是君臨一直從中作梗。
  原來他一早就知道我的打算,真難為他一直掩飾的這麽好。
  父母知道我拿到簽證的消息後欣喜若狂,不斷的催我趕快過去。
  然而,這幾天清姨隻是一直在為我和子美收拾行李,沒有告訴我餘下的安排。我不明白為何她還不安排我離開,她好像是在等,等待一個適合的時機。
  而這幾天,我常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露台的搖椅上,靜靜的望著無垠的原野。終於要擺脫夢魘一般的這裏,和家人團聚在澳洲的藍天白雲下了。但為何我還是感覺如此壓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有時候,我會將一切歸咎於這個肚子裏的小生命。我時常會想象沒有這個孩子的未來,正如我時常假設沒有子善的現在一樣。盡管可以預見的都是光明沒好的生活,為何我卻毫無幸福之感?
  那天,玉冉端茶到我房間,久久沒見離去,正當我感覺奇怪的時候,她淡淡的問了一句:“你會留下這個孩子吧?”
  我怔了一怔,原來她也看出了我的心事。我始終沒有做聲,隻是定定的望著她。
  “不後悔嗎?”從我這幾天的猶豫,她一早就知道了答案。
  我搖了搖頭,盡管當初是那麽的堅定,可現在我還是無藥可救的改變了。哪怕知道這個孩子會成為負擔,會讓我的將來更加難以把握,可我還是沒辦法拒絕與我骨肉相連的生命。就像當年,哪怕知道結局是被迫離開葉家,我仍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拯救子善一樣。
  弟弟如果知道的話,肯定會責怪我“你從來就不會學聰明一點。”
  過了這麽多年,經曆了這麽多事,我想我唯一不變的就隻有對親情的堅持了。
  “知道嗎?自從你離開以後,少爺就很少呆在家裏了。”在聊天的時候,清姨偶爾也會感歎道,“即使在家,也沒有真正開心過。”
  我低頭喝了一口茶,無言以對。
  “夫人好像也後悔不該規勸少爺娶杜小姐了,雖然少爺最終是以大局為重,可我知道他心裏不好受。”
  盡管如此,可他還是這樣做了。今天的他也沒失去什麽,無論是我還是中峻,他還是留住了。哪怕讓君臨再選擇一次,他還是會和杜家聯姻的。
  “這兩天你就好好和少爺聊聊,以後怕是沒機會了。”清姨憂鬱的看著我說。
  “嗯。”我點了點頭,“我走了以後,請你們……”
  “放心,老爺和夫人不會讓少爺再對你胡來的。”清姨連忙說。
  我搖搖頭,“我走了以後,請你們好好照顧君臨。”
  聽完,清姨楞了一下,望著我久久不語。
  “以為你一定很恨少爺,沒想到……”
  “我的確曾經很恨他,可現在都煙消雲散了。”如果說我很君臨沒感情,我想誰也不會相信。我們共同擁有三個孩子,其中一個還尚在腹中。
  “你真是個好人。”清姨低頭用手巾擦了擦眼角。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願做好人,好人通常沒好下場。
  “在想什麽呢?”許久沒聽我回答後,君臨不悅地說。
  “沒想什麽。”
  “得專心一點,無論是做什麽。”君臨不止一次指責我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很忙嗎?”
  “嗯。晚飯還沒吃呢。”我能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許多的議論聲、急促的腳步聲、電話鈴的響聲。
  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記得後天產檢,平常多注意身體。”
  “嗯。”
  “那先掛了。”
  “等會兒。”我條件反射的喊了一聲,生怕他會就此掛斷。
  “怎麽啦?”君臨奇怪的問。
  “沒什麽,隻想提醒你以後要按時吃飯,要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那邊君臨會心的笑了,“我過幾天就回來了。”
  放下電話後,淡淡的哀愁湧上了心頭。
  不知怎麽的,最近每次與君臨聊天,我都會戀戀不舍,唯恐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可這不是我一直所希望的嗎?我處心積慮不惜與杜素衡聯手,就是為了離開他,可如今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對這個曾經恨入骨髓的男人有多麽多的眷戀,才發現自己對他那麽深的恨意趨勢緣自於對他這麽深的愛意。
  從今以後,我隻能在遙遠的一方仰望不可及的他了。
  事情來的很突然,翌日早上,清姨告訴我,她馬上要回A市了,讓我和子美坐十二點的班機器悉尼。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看清姨緊張的神色,我有不好的感覺。
  “少爺和老爺鬧翻了,他被老爺困在家裏了。”
  “怎麽會這樣?”我擔心的問。
  “還不是為了公事。”清姨應道。
  “是為了競購美格證券的事?”看來情況比我想象中要嚴重很多。
  清姨沒有回答,隻說:“你甭管這麽多了,趁著這個機會離開,過了今天怕是再也走不成了。”
  “可是……”
  “趕緊回房換衣服,待會兒你們和我一塊去機場。”清姨一邊說,一邊推我進房。
  因為實在擔心君臨的處境,我一進房門便給他打電話,結果是已關機。
  隨後,便給徐永安打了電話。
  “君臨是怎樣了?”電話一接通,我著急問道。
  “我也不曉得,從今早開始就找不著公子了,怎麽到這個時候才出狀況?”徐永安像是比我還要著急,“這該怎麽辦啊?”
  “今天早上我們約見美格證券的代表團展示競購方案。”徐永安說,“本來約好了九點,可公子現在還沒出現,那些代表說我們沒誠意,鬧著要離開了。”
  原來君臨被困還有這層原因,我想爸爸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順便讓我在今天離開。雖然是擔心君臨,可我還是聽從清姨的安排,以最短的時間整裝待發。
  然而,在臨出門前,我卻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
  電話中傳來一位男子的聲音,而且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不要去機場,有危險。”
  “啊?”當我反應過來、正想問對方是誰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
  當我還在為這個來電奇怪是,玉冉剛好敲門進來,“夫人,清姨和小姐都已經準備好了,正在樓下等候。”
  我們到機場才十點,清姨顧不上和我們說幾句就趕著登機了。
  臨別的時候,清姨說:“我已經通知你的父母了,他們回來接你的。”
  “清姨,我還是有點擔心。”
  “放心吧,老爺不會對少爺怎樣的,等事情過了就好了。”說完,她俯身親了一口我懷抱裏的子美,“要聽媽媽的話啊。”
  “一路順風,珍重。”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也是。”我淡淡的笑了笑。希望真如清姨所說,君臨父子很快就能和好。
  清姨走後,我環顧四周。或許是受之前來電的影響,從一進機場門口開始,我就心神不寧,疑神疑鬼,總感覺有人在跟蹤我。在確定周圍沒有異常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可能是別人的惡作劇吧,我不禁想。
  因為時間尚早,我和子美到機場裏的一家咖啡廳裏閑坐。剛剛坐下,便接到了靈靈的電話。
  “親愛的,你在幹嗎呢?”靈靈說“怎麽這麽久都不聯係我”是不是因為那三十萬心疼了?“
  “我現在在機場,待會兒要去悉尼了。”想起自從上次晚宴後,好久都沒聯係靈靈了,連那三十萬都是網上轉賬的。
  “什麽?”靈靈驚訝的聲音,“你這個家夥,上次如此,這次也如此,老是一聲不吭的消失。不管你了,我現在就過去,你一定要等我。”說完,我還沒回話,她便掛斷了電話。
  哎,有時候靈靈強起來,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看了看表,才十點十五分,應該還能來得及見上一麵。
  “媽媽,我們要去哪裏啊?”子美一邊吃著櫻桃雪糕,一邊問我。
  “我們要去外婆那裏。”我用紙巾擦了擦她的小嘴。
  “好啊,我很久沒見外婆了。”她今天一路上都笑嘻嘻的,還在為不用上幼兒園感到開心,“爸爸不跟我們一塊去嗎?”
  望著她清澈的眼睛,我別過了臉。見我不作答,她又低下頭吃她的雪糕了。
  我帶著子美這麽一走,便剝奪了她的到親生父親疼愛的權利,不知道子美長大後會不會怨我,也不知道那個尚在腹中的生命會不會怨我讓他成長在缺乏父愛的環境中。但是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後悔今天的決定,因為我最起碼給了他們光明自由的生活。
  再次接到靈靈的電話,她已經趕到了機場,我帶著子美準備去一樓的機場大廳找他。
  然而,當我下樓梯的時候,迎麵衝上來了一個黑衣男子,當我反應過來正想躲避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那個男子重重的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整個人失去了平衡,重心向後移,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清爽宜人的微風飄然而至,新綠的柳葉在微風中輕輕顫動,槐樹上雪白的花似一串串雪白的風鈴,在清風裏無聲的搖晃,傳來陣陣清香,每一角落都灑遍了明媚的陽光,彌漫著夏日的氣息。
  醒來的時候,冰冷的液體劃過臉龐,落在了雪白雪白的床單上,為什麽到最後還是不放過我?
  我曾想象過你會怎麽做,你會約我出來好言相勸,你會楚楚可憐的向君臨施壓,你會利用我的家人逼我就範……
  然而,你竟是用這麽極端的方法,想將我也一塊兒除去吧?
  你定是對我深惡痛絕了,素衡……
  躺在床上的我很虛弱,虛弱的連活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身心的痛楚伴隨著每一次的呼吸,錐心刺骨。我整個人神思恍惚,目光呆滯的看著天花板。
  我麵無表情的轉看靈靈,從她憐憫的目光裏明白了一切。
  我以為伴隨著我的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可我還是太天真了,和當年一樣,我太低估對手了。一個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怎麽會放過我的孩子,放過我呢?
  子美?”我用盡全身力氣,發出虛弱的聲音。
  “放心吧,子美現在在我家,我會照顧好她的。”靈靈握住我的手,“你得快點好起來。”
  躺在病床上的我,已經對時間沒有了概念,隻能從房內光線的明暗來判斷日出日落,時光流逝。每天來看望我的,除了靈靈就再沒有別人。
  “剛剛有位護士告訴我,今天有兩個人來打聽你的消息,恐怕是杜素衡派來的人。”靈靈想了想補充道,“不過也有可能是葉峻彥。”
  “無論是誰我都不願見。”我不願任何人見到我現在狼狽不堪的樣子。
  “那還是給你換家醫院吧趁他們還沒找上門之前。”
  於是,我轉入了靈靈相熟的一家私立醫院。
  這家醫院位於B城近郊,環境優美,空氣清新。我在這裏康複的很快,不到一個月,已經能下床行走了。
  在我開始好轉的時候,便給家裏掛了個電話。
  在這之前,我隻拜托靈靈給父親打了個電話報平安,我想父母現在一定很擔心我。
  一聽見我的聲音,母親泣不成聲,“這兩個月你去哪裏了?嚇死我恨和你爸爸了。”
  “我隻是帶著子美住進了一個朋友的家裏。”
  “為何每次打過去你都不接電話,總是你朋友接的。”母親責備的聲音,“剛開始我以為又是葉峻彥的把戲,可是後來發現他也一直在找你,還派人到我們家來打聽。”
  “哦。”我輕輕的應道。
  後來,當我翻看舊報紙的時候,才發現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
  比如說,君臨第一次缺席中竣國際的周年慶典,而孤身出席慶典的杜素衡第一次在公眾場合顯得黯淡無光。雖然葉家聲稱君臨是因病缺席,外間卻盛傳由於君臨無故缺席美格談判會直接導致競購失敗,君臨是為了逃避董事會譴責而佯病。又比如說,Bank of Aimer即將更換新的行政總裁,而杜浩蘅則是接班人的大熱。杜浩蘅表示若然能夠出任總裁,將與中峻聯手加速Bank of Aimer在亞洲地區業務的擴展。
  那天,靈靈來看望我,憤慨地說:“那個撞倒你的人已經去自首了,堅稱自己是無心之舉。可是我調查過,這人曾經給杜浩蘅當過保鏢,一定是杜浩蘅暗中指使他的。”
  其實不用說,我也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你打算怎麽辦?”靈靈隨後問道,“等出院後,還會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嗎?”
  我怎會放過一再害我的人,讓他們安穩的過日子?
  “你說呢?”許久後,我一字一句的說。
  出院後,我住進了靈靈家,除了和家裏通過幾個電話外,與外界斷絕了一切聯係。
  君臨再次露麵是在兩個月後葉氏財團主辦的一個商業晚宴上,照片裏的他臉色蒼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與往昔不可一世的風采相差甚遠。
  在這個晚宴上,爸爸正式宣布君臨將逐漸接管整個葉氏財團。然而,在那一刻捕捉到的照片裏,站在爸爸身邊的君臨卻全無笑意,與爸爸高興地笑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雖不知道君臨在這四個月裏發生了什麽事,可我知道君臨這段日子一定不好過,看他瘦削憔悴的樣子便可以知道,隻是現在的我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
  因為這段時間我在苦思著一個問題:“到底應該會送杜素衡一份怎樣的禮物呢?
  “杜素衡最要緊的是誰啊?“那天晚上,靈靈突然問道。
  “杜素衡最要緊的當然是君臨。“我沒想就回答。
  “那麽葉峻彥最要緊的又是誰呢?”
  “君臨最要緊的……”我困惑的望著靈靈。
  “傻瓜。”這是,靈靈向我眨了眨眼,嘴角慢慢上揚。
  十二歲對於一個平常孩子來說,還是一個稚氣未脫、仍在父母麵前撒嬌的年齡。然而,對也出身貴族世家的孩子來說,已經要開始步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了。
  在金碧輝煌的會場上,身穿白色燕尾服的子善正坐在舞台上,為在場的賓客彈奏著柔美的鋼琴曲,整個表演過程中他從容淡定,有一種大氣的感覺。曲畢,掌聲四起。
  我不禁聯想,君臨當年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吧。
  然而,當我身著一件鵝絨黑底繡著深紅玫瑰的蟬翼紗旗袍,化著冷豔奪目的妝容,優雅的穿過衣著華麗的賓客,來到子善身邊時,身邊的人似乎都被我鎮住了,包括我日思夜想的子善。
  “你好嗎?”我微笑的望著我的孩子。
  “你是……”子善皺了皺眉頭,說的有點遲疑,“你是淩君姐姐嗎?”
  “嗯。”這麽久了,沒想到他還能記住我,我使勁的點了點頭。
  “生日快樂。”我從手袋裏拿出了一個白色禮品盒遞給他,裏麵裝的是一個Patek Philippe的Sky Moon。
  “謝謝。”子善接過禮物,朝我稚氣的笑了笑。
  當我沉浸在溫馨的氣氛中時,耳邊卻響起了驚訝的聲音:“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裝過身發現林紫檀正站在我的身旁,還有聞聲前來的媽媽以及杜素衡。我注意到了杜素衡見到我時,雪白雪白的臉。
  我沒有理會林紫檀的疑問,徑直走到媽媽麵前,淡淡一笑,“我是來慶賀子善生日的。”
  “哦。”媽媽望著我,許久沒反應過來。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向媽媽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沿著原來的路,我麵帶微笑一步一步離開會場。這是,我才看清許多久未謀麵的朋友,比如說,方原、姚揚,以及心悅,他們也正睜眼望著我。不知在不遠處正被賓客團團圍住的爸爸、穆青雲,他們是否見著我,是否見著我後也會露出同樣詫異的神色。
  不過,自從我步入這個會場開始,有一道專注的目光便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對於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就在我踏出會場的時候,心悅趕上了我,拉住我的手,兩眼通紅通紅。
  突然,心悅張手還報我,“能見著你實在太好了,太好了。”
  莫名的傷感湧上了心頭,我輕輕推開心悅,用手為她抹了抹淚水,“傻瓜。”
  “我這一陣子都在A市,現在住在東方君悅,隨時來找我玩。”
  “嗯。”心悅望著我,點了點頭。
  “快點進去吧,這樣跑出來,別人還以為有什麽事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想隻有心悅是這個豪門裏,唯一不曾欺騙我,一直待我真心的人。
  一出酒店門口,徐永安已經在恭敬的等候。
  “夫人,這邊請……”
  車子停在了東方君悅酒店門口,我隨著徐永安來到了十七層的總統套房。
  “夫人原本也是住在這裏的吧,公子讓我為你換了房間,行李也已經搬到這裏了。”
  “動作還是挺快的嘛。”我冷笑道。
  “夫人稍等片刻,公子很快就到,”說完,徐永安便離開。
  我走到了落地窗前,能望著A市璀璨的夜景。
  想起了半個月前的那個清晨,靈靈向我會心的一笑。
  “這是什麽?”我接過靈靈遞來的周刊,上麵報道葉家將為子善舉行盛大的生日宴會,羅列了一大批被邀請出席的名流,還特別注明了近來絕跡葉氏家族盛會的君臨也會出席。
  “好像葉家一直很重視這個遠房親戚的孩子啊。”靈靈感歎地說,“尤其是葉峻彥,還報道過一次他親自去開家長會。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我搖了搖頭,君臨愛子善是眾所周知的,然而其中的因由,哪怕是心悅也難以理解的。
  “無論如何,這是個機會。”靈靈認真的對我說。
  我明白其中的含義,“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開始精心策劃剛剛在會場的一幕,務求給杜素衡一個驚喜。
  不知幾時君臨已經站在我的身後,雙手從後將我環抱,頭埋在我的肩窩,周圍都渲染著他濃重的男子氣息。
  “你去哪裏了?”耳邊響起君臨絕望的聲音,“這半年來,我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澳洲、B城、南方……沒有你的日子,我連希望都看不見了。”
  “孩子沒有了。”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頭漸漸抬離我。
  我一字一字的重複一遍,“孩子沒有了。”
  他雙手用力掰過我,逼我直視著他。
  窗外的燈光照射著他冷峻的臉,他按著眉心,神色凝重,目光慢慢滑落到我平坦的小腹。片刻後,他騰地放開我,因受力不均我倒退了幾步,靠在窗上。
  此刻的君臨目光渙散的望著地麵,用力的大口大口呼吸著,他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惟有肩頭輕微的抽動。
  “你到底還是不相信我,”許久以後,君臨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到最後你還是不相信我,”他用力的握起拳頭,向前邁出一步,“就隻差那麽一點點了,你為什麽還是不相信我?”我害怕的閉上了眼睛,然而,拳頭重重的落在我背後的玻璃上,“砰”一聲悶響,響徹耳際。
  “我沒有,”我慢慢的睜開眼睛,直視君臨雙眼,”雖然我想過,可真的不是我。“
  君臨慢慢的抬起頭來,漸漸靠近,認真的望著我。
  “是杜浩蘅。”我知道因為杜浩蘅,這些日子以來,君臨也不好過。在美格競購戰後,杜浩蘅曾代表Bank of Aimer發表言論,指責君臨一意孤行,浪費公司資源。還建議君臨多專注中峻國內的發展,不應隻顧海外擴張。此番言論,讓君臨在中峻及業界備受言語爭議。
  “還有杜素衡。”聲音雖然很小,可我想君臨也聽見了。我知道君臨和杜素衡有著深厚的感情,也曾擔心君臨疑心我此話的意圖,可我還是說了,因為我實在不想讓杜素衡置身事外,哪怕君臨不相信我的話,最起碼他會對杜素衡長生芥蒂。
  之間君臨整個人定住了,臉上露出了複雜走難以言語的表情……
  “我發現你還是挺上鏡的嘛!”電話裏靈靈笑著對我說。
  我撅起嘴巴,“討厭。”
  那個晚上後,君臨也隨我住在東方君悅,再沒有回過市郊的莊園。
  盡管君臨非常低調,酒店方麵也極力封鎖這個消息,可這兩天君臨夜宿酒店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媒體的力量無孔不入,曝光了我是與君臨一起的女子,我無可避免的成為了報紙雜誌上的頭條人物,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在猜測我與君臨的關係。
  這天,我坐在酒店裏的茶源品嚐下午茶,順便與靈靈通個電話,詢問下子美的起居飲食。我來A市之前,拜托了靈靈照顧子美。
  “好啦,我已經夠煩的了。”因報道我的新聞多數是負麵的,我已經不敢邁出酒店半步了。
  見我不悅,靈靈也不便再開玩笑,“聽說葉峻彥也家裏斷絕關係了,是嗎?”
  被靈靈這麽一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不知道,沒聽他提起。”
  不過,君臨與家裏的關係不好,我是隱約了解的。我知道君臨還在為上次爸爸媽媽瞞著他,讓我離開蝶莊的事耿耿於懷。
  “我想杜素衡肯定氣死了,那你沒辦法。”靈靈得意地說,“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還沒想到,不過我相信君臨不會就此罷休的。”
  心悅是在我到A市後的第三個清晨到訪的,她在見到我時,激動地淚如雨下。
  我連忙過去與她到沙發上坐,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別哭了。都是做人家妻子的人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這時的心悅,已經跟姚揚結婚了。
  “你到底去哪裏了?怎麽一直都不跟我聯係?”心悅責備道。
  “好了,算我對不住你,別哭了。”我不是不想跟你聯係,隻是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身份與你聯係。
  後來,我轉移了話題,“這些年來,你們都過得好嗎?”
  心悅搖了搖頭,“自從你和子美走後,家裏少了很多的歡樂。姑父本來就很忙,加上表哥也變得很少在家,整個莊園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人,顯得很冷清。”
  “怎麽會呢?不是還有你嫂子嗎?”杜素衡嫁入葉家後,在出席的公眾場合處處流露幸福如意的樣子,怎麽會冷清呢?
  “你是說素蘅姐姐?”心悅用通紅的眼睛看著我,隨後若有所思地說,“有時候,我覺得她挺可憐的……”
  “哦?”我疑惑的看著她。
  “就在今年的春節,我到姑姑家拜年,偶爾路過廚房的時候,看見寧嬸在端給素蘅姐姐的茶裏下了一些白色的粉末。被我發現後,寧嬸緊張的告訴我,這是表哥讓她下的,她也不知道是什麽來著,還讓我對這件事情保密。後來,我感覺很奇怪,便拿了一點去化驗,結果這些粉末有避孕成分。”
  聽後,我許久都沒回過神來,看來君臨是立下決心讓子善繼承他的一切了。因為假若杜素衡懷孕,無論男女,日後都能夠名正言順的繼承葉氏財團,他這樣做隻是為子善日後的繼承清除障礙。杜素衡算是君臨的紅顏知己了,可君臨卻……
  “難怪結婚這麽久素蘅姐姐都懷不上孩子,”心悅感歎地說,“或許,表哥一早就打算和你重新在一起,才不想和素蘅姐姐有公同的孩子,以免將來糾纏不清。所以,素蘅姐姐挺可憐的,她這樣愛著表哥,一心想為他生下孩子。”
  難怪杜素衡到最後還是不肯放過我,她一定是嫉妒透了我。
  見我久久不語,可能心悅自知不適宜於我談論這個敏感的話題,於是改口與我說別的。
  “這兩年,你到底去哪裏了?”心悅再次回到這個話題。
  我想了想,然後回答:“我一直待在蝶莊。”心悅是我交心的好友,我不想欺騙她。
  “蝶莊?你是說B城的那個蝶莊?”心悅遲緩的重複一遍。
  “嗯。”我認真的點了點頭,不知道心悅會怎麽看待我?
  然而,意想不到的回答出現了,“難怪表哥這些年都不回家,原來是和你鬼混去了。”
  君臨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和家裏通著電話。
  父母知道我回A市的消息後,非常擔心我會遭遇不測,交代我每天與他們聯係。
  “聽說今天心悅來過。”在我放下電話後,君臨問道。
  “嗯。”我若無其事的倒了杯茶,端到君臨的辦公桌前。現在君臨都不知請了幾個人來監視我,我的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
  “你們聊了些什麽?”君臨隨口問道。
  我望著君臨頓了頓,“她問我這兩年過得怎樣。”我沒有說謊,隻是忽略了一部分。
  “那你怎麽回答?”這是,君臨才轉向我。
  “還好啦。”說完,我向著他笑了笑。
  麵對我出乎意料的回答,君臨楞了一下,隨後也露出久違的笑容,這是我回A市後第一次見到他的笑容。
  “對了,明天子善放學後會過來與你一起吃晚飯。”君臨說。
  “什麽?”我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你不是一直想見他嗎?”
  “嗯,嗯。”我拚命的點頭。
  在得知將與子善見麵後,我興奮的徹夜難眠,不停的輾轉反側,心裏盤算著該和他說的話。好像子善喜歡網球,那就問他喜不喜歡桑普拉斯吧。不過,桑普拉斯好像是我們那個年代的,現在還問這個會不會過時了?那麽現在網球新貴到底是誰?不行,我明天還是上網補習一下現今網壇的知識。
  “你不要翻來翻去好不好?”黑暗中,傳來君臨不悅的聲音,“你這樣我根本睡不著。”
  “那你還挨得這麽近?”我將身子往床邊挪了挪,床的一大半都被他占去了還說我。
  “是嗎?我不覺得。”說完,他繼續靠向我,我的臉都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
  再次相見的每個夜裏,君臨都要貼近我才能安睡,我稍微一個轉身遠離他,他都會敏感的醒來。
  還在中午的時候,我就為穿著犯愁了,不知道子善這個年紀的男孩印象中的母親應該是怎樣的。不由得想起了當年打一次見子善,我也為衣著煞費苦心。
  後來,我還是很當年一樣,選擇了做回自己。我穿了一天海洋風格的藍色連衣裙,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自然大方,看來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我從下午五點起就在廂房裏等候,盡管君臨已經告訴我,子善不會那麽早放學。
  看著與子善單獨見麵的時間越來越近,我竟漸漸的擔心起來。不知道子善對於我和君臨的關係有什麽看法?他會不會認為是我破壞了他的家庭?
  想著想著我竟有了退縮的念頭,畢竟當年我給他留下的是一個美好的形象,想在他對我的印象恐怕隻是令人不齒的第三者了。我不要這樣,還是離開好了。我還在猶豫的時候,房門卻打開了。
  身穿藍黑色校服的子善走了進來,在桌子的那邊與我相對而坐,服務員上前為他擺放碗筷。
  我隻是靜靜的望著他,準備了一夜的話一句也說不出。
  他真的越來越想他父親了,挺拔的腰杆,精致分明的五官,連神態舉止都有君臨的影子。
  “他們說你是壞女人。”子善語調平淡地說。
  我的心一陣刺痛,沒想到子善竟會用這樣的開場白,看來杜素衡她們向他灌輸了許多我的壞話。
  “那你覺得呢?”我反問道,十二歲的孩子對是非應該有自己的看法了。
  他了搖頭,“你離開後,哥哥總在我快要忘記你的時候,向我提起你。每次提起你的時候,他都會洋溢幸福的笑容,仿佛你是他福的源泉。”
  傷感襲上了心頭,我明白君臨為何要這樣做。我不在的日子裏,能與他分享關於我的回憶的人,就隻有我們的兒子了。
  “在我的印象裏,你的確是一個能讓人感覺幸福的人。我相信一個能讓人感覺幸福的人,不會是一個壞人。”
  我咬了咬唇,舔到鹹味的液體。我已經很久沒有流淚了,以至於我認為我的淚水已經幹枯了。我不知道怎樣表達對君臨的謝意,在我離開的歲月裏,他讓子善一直記住了我,並且讓子善深信我是一個能帶來幸福的人。
  這天晚上,君臨仍然像往常一樣,回來後忙於公務,而我則好像有點反常。
  “怎麽一直看著我發呆?”君臨的視線轉向我。
  我愣了一下,發現自己坐在這裏注視君臨很久了。
  “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君臨奇怪得問,“整晚都恍然若失的樣子。”
  “我隻是在想,”我理了理頰邊的頭發,“如果你沒有遇見我,你的人生將會是怎樣?”
  君臨困惑了,“怎麽會想這個?”
  “你的人生將一帆風順,”我自顧自地說,“留學歸來將家業發揚光大,成為顯赫一時的人物,與青梅竹馬的杜素衡結婚生子,在萬眾景仰中幸福終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和我一起備受指責,由光芒四射的好男人,變成人人不齒的拋妻之徒。自從與子善見麵後,我發現君臨的人生其實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也許吧。”君臨不置可否,“不過現在都改變了。”
  “啊?”我反應不過來。
  “因為你出現了。”
  無論在哪一個季節,躺在軟綿綿的床上睡懶覺,都是人生一大樂事。
  在我睡意朦朧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
  我爬起來接電話,發出慵懶的聲音,“你好。”
  “夫人,公子讓我轉告你,今晚將和你出外就餐,請你準備一下。”
  “啊?”看一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多了。沒做多想,趕緊起來換洗。
  我想了很久和君臨吃飯需要準備什麽,結果是什麽都不需要。
  印象中我好像極少和君臨在外進餐,通常都是在家裏,而且多數時候,我都是穿著便服甚至是睡裙。於是,我選擇了一件淑女式的白襯衫,在搭配上一條直筒的牛仔褲,非常簡單休閑的風格。
  晚餐的地點定在一間頂級的海島風味餐廳,我到的時候,徐永安已經在門前恭候。
  “夫人,這邊請。”我跟在徐永安的身後,來到二樓的一個廂房。
  進了房間以後,發現除了君臨,還有另外一男一女,其中一個男的是外國人。這個外國人很麵善,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有點納悶,怎麽有客人?君臨可是從來沒有單獨帶我出去見過任何朋友和賓客。
  最重要的是他們每個人都衣著華麗,宛如出席正式隆重的晚宴。隻有我一個人,穿著這麽隨便,一點都沾不上邊,像來客串的甲乙丙丁。
  見我進來,他們都紛紛站了起來,我慢慢地走到了君臨的身邊。
  “This is Kevin.”君臨為我介紹,“and this is Sally.”
  正當我想說“Nice to meet you”的時候,Kevin伸出了禮貌的手,並且說了一句:“你好。”
  我也下意識的應了一句:“你好。”
  Kevin是我在Princeton時的學長,也是我在美國最好的朋友。“坐下來後,君臨為我詳細介紹,”Sally則是Kevin在Priceton覓到的佳人。他們今天才到中國,剛剛除出席完一個官方宴會。“
  我微笑著向他們點了點頭,難怪Kevin能說出一口流利的漢語,原來他妻子是中國人。
  在餐桌上,Sally好像對我很感興趣,不斷的向我發問,上至具體到我和君臨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下至抽象到我最欣賞君臨那一點,正確的來說,她是對我和君臨很感興趣。
  往往是我剛把湯勺放到嘴邊,她突如其來的一句,我又得擱下勺子,想上半天才能回答。
  麵對Sally如此繁多且私人的提問,一旁的Kevin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想當年君臨是Princeton數學係的高材生,又是華裔學生會主席,而且人長得又帥,在Princeton非常受女孩子歡迎。可她在學校從來不近女色,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
  “所以,我們都好奇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Sally接著說,“原本以為是素衡,沒想到……”
  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我尷尬的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那你們是怎麽認識君臨的?”
  順便瞟了一眼旁邊的君臨,他正舉止優雅的品嚐著美食,完全像個不相幹的人。
  太過分了,我被問得臉紅耳赤的都不幫忙一句,憤憤的踢了他一腳,當他轉頭看見我悶悶的樣子時,居然偷偷的在笑。
  “我們是在一次登山旅行中結識的。”Sally說,“那年聖誕節假期,Prinset組織了一次攀登阿爾卑斯山的活動,我和Kevin都是登山愛好者,所以都報名參加了,剛好和君臨編在了同一組。”
  Kevin頗有感觸地說:“那次旅行真讓人永生難忘。”
  “怎麽啦?”我不禁問道。
  “在登山的途中,我們遇上了大風雪。我和君臨都與隊友走散了,後來,君臨還扭傷了腳。”
  如果不是Kevin,那次我就沒命了。”君臨望著Kevin,露出了感激之情。
  Kevin笑了笑,“在這次旅行後,我和君臨就成了好朋友。”
  原來是患難之交,難怪感情會這樣好。
  接下來的幾天,君臨常常深夜而返。事實上,君臨在開始接管葉氏財團後,隨著在A市的時間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繁忙,但是夜歸還是很少見的。
  這晚十點左右,我接到了君臨的電話。
  “今晚我要很晚才回,你早點休息。”說完,他就掛斷了。
  我感到奇怪,君臨夜歸從不特意告訴我,可能他這次真的要很晚才回吧。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身旁空空如也。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平常君臨即使去B城,都會在同一天趕回。我心裏揣測著,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當晨報隨著早點送來的時候,終於揭開了我心中的謎團,原來是杜素衡昨夜因病入院。君臨前往探望的照片在晨報上刊登了。不知道是真病還是假病,搞不好是她博君臨同情的伎倆。我將報紙往桌麵上一放,轉身準備用早點,這時電話卻響了。
  應該是君臨的來電吧,我慢悠悠的拿起電話,“喂。”
  “你好,蘇小姐。”傳來的是個男聲,雖然隻聽過一兩次,但我可是永生難忘。
  “你好,杜先生。”笑意有內之外的蔓延,終於找上門了。
  “能否移步一談?”
  “當然可以。”
  半小時後,我來到酒店內的酥園。杜浩蘅正坐在餐廳的一角,讀著報紙,品著咖啡,旁邊放著一個行李箱,晨報好象有提他今天早上回國。
  “蘇小姐是個聰明人。”地豪橫微笑著說,然而我卻覺得很虛偽。
  “杜先生過獎了。”我麵無表情地說。如果我聰明的話,就不會一而再的被算計了。
  “我就不浪費時間了,”杜浩蘅說,“請開個價吧。”
  “哦?”我皺了皺眉頭。
  “凡事都有個價的,你就盡管說吧。”
  “這話什麽意思?”實在是把人看扁了,“你認為你給我的,君臨會給不了嗎?”
  此話一出,杜浩蘅的笑容漸漸收斂,“我以為蘇小姐是個聰明人,請不要敬酒不喝喝罰酒。”
  “罰酒我也喝過幾杯,倒覺得也沒什麽。”你以為我被你們害的還少嗎?
  “我想你一定會後悔今天……”然而話還沒說完,杜浩蘅忽然臉色大變。
  我扭頭一看,就看到行色匆匆的君臨,當他靠近我時,我能感覺到他急促的喘氣聲。
  君臨說:“禍不及妻兒,這麽簡單的道理,浩蘅兄不會不明白吧。”
  “你別忘了素衡才是你的妻子,”杜浩蘅憤憤地說,“你真是色迷心竅了。”
  君臨沒有再搭理杜浩蘅,隻是拉起我的手,“走吧。”
  “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那倒未必。”君臨轉過身,目光堅定地說。
  出了餐廳門口,君臨鬆開我的手,我轉而緊隨君臨身後。
  “你怎麽回來了?”一進電梯,我便問。
  然而,君臨卻沒有回答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回到房間,徐永安也在。我感覺奇怪,於是轉身低聲問,“你們怎麽回來了?”
  徐永安上前一步,“得知夫人將與杜先生見麵後,公子便立即開車趕回來。”隨後,微微一笑補充道,“公子一路上可是闖了無數個紅燈。”
  原來是擔心我,這時,君臨低頭“唔”了一聲,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你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回B城。”
  “哦。”怎麽這麽突然?難道是因為杜浩蘅回來了?
  待君臨入浴室換洗後,我向徐永安說:“我要見杜素衡,幫我安排一下。”
  徐永安深吸了一口氣,“這事我做不了主。”
  “不讓君臨知道就行了。”我說,“事後追究就說是我威逼的。”
  “這……”徐永安想了想,還不敢答應。
  “小徐,一直以來我都待你不薄。”想起君臨發難的時候,我曾多次幫他解圍,我想他應該是記著的。
  “我知道了,夫人。”
  午後醒來,天陰沉沉的,讓人心情頓感壓抑。
  我站在鏡子前,一絲不苟的裝扮著。自從我決定回A市的那一刻,我已預見會有與杜素衡麵對麵的一天。隻是沒想到會是我主動前往,更沒想到杜素衡會是這樣不堪一擊。
  出門前,接到徐永安的來電,“夫人,一切小心,我會讓人在外麵候著。”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被這麽多人監視著,能出什麽意外?
  車子停在了醫院的後門,下車的時候,一陣寒風迎麵而來,已能感受寒冬的氣息。我不禁將披肩收攏,雙手交叉於胸前,然後低頭快步步入院內。我緊隨帶路的護士,不知穿過了幾個走廊,繞了幾個梯間,最後停在一間病房前,那護士向我點了點頭,便離開了。我拿出鏡子,理了理頭發,合上鏡子,深呼吸。半晌,推開了房門。
  我進去的時候,杜素衡正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眼神呆滯,了無生氣的樣子。首先發現我的是站在窗邊的林紫檀,“你怎麽來這裏?”
  這是,杜素衡才看向我。
  “我隻是來探望舊友而已。”我微笑著望向他們。
  直至我把房門完全推開,才發現原來穆青雲也在。見我進來,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我欠了欠身,轉向杜素衡說:“我有事,先告辭了。”真是個聰明的男人,明白女人的事還是少摻和。
  待穆青雲走後,林紫檀看是按捺不住了,繃著臉說:“你到底來做什麽?”
  我走到杜素衡的床前,雙手自然垂下交握,“聽說你生病了,我來探望一下。或許是唐突了一些,可明天我和君臨就要回B城了。”
  “什麽?不可能!”林紫檀質疑的說,“素衡病了,君臨怎麽可能離開?”
  “不是有你們嗎?”我嫣然一笑,“君臨是這麽說的,我隻是轉述而已。”
  杜素衡抬頭望著我,那眼神裏充滿了仇恨,“為什麽你要冤魂不散的纏著君臨?為什麽你要三番五次的破壞我們?”
  “我說出來你都不相信,”我一字一句地說,“那是因為你,完完全全是因為你。”
  “當年我離開A市的時候,是君臨利用那四億貸款相要挾,我才被迫留下的。同樣今天我回來,是你到最後都沒有放過我的孩子,讓我不甘心就此離去。而每次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是你,你就是那個是我最離不開君臨的人。”
  “你!”林紫檀瞪眼看著我,“素衡別聽她胡說,她隻是想推脫……”
  “做事不要不留餘地,做人不要趕盡殺絕。”我痛快的宣泄著我多年的怨恨。
  “你以為你是誰,敢在這裏放肆!”林紫檀激動地衝到我跟前。
  “哪怕我是一個貪慕虛榮、水性楊花的女人,可君臨愛的是我,即使今天我連孩子都沒有了,君臨寧被千夫所指,都不曾離棄我,我才是君臨愛的人。”
  “胡說,你隻是替身而已,當年君臨不過是醉酒,將你錯當成……”
  “夠了,紫檀。”杜素衡喝住了林紫檀。
  我一臉困惑的望著眼前的兩人,君臨當年到底是怎麽啦?
  正當我想追問的時候,杜素衡用手指著門口,歇斯底裏的對我說:“你走。”
  盡管我還深感疑惑,可杜素衡緊張的神情告訴我,此地不宜久留。
  我一頷首,“那我告辭了,後會有期。”
  “你不要高興的太早,浩蘅哥不會放過你。”我轉身走了幾步後,背後傳來林紫檀的聲音。
  我沿著原路離開,卻還對林紫檀的話耿耿於懷,為何一提當年的事杜素衡會這樣緊張?難道當年還有隱情?我試著回憶當年的情景,卻是頭腦一片模糊,一點頭緒都沒有。
  在我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一位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攔住了我,“蘇小姐,穆先生有請。”
  穆先生?穆青雲?我想了片刻,便隨著那位男子走到馬路旁邊一輛黑色的奧迪A8前。
  男子打開後坐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俯身進入,穆青雲已在車內等候。
  我偷偷的打量了他幾眼,感覺穆青雲果然今非昔比了。在我身處蝶莊的兩年裏,穆青雲接管安泰銀行,奮力發展家族事業;娶林紫檀為妻,不斷拓展穆家勢力;與杜浩蘅交好,積極擴展人際關係。他在國內商界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勢頭一時無兩,正值意氣風發的年華。
  在車子啟動後,穆青雲將視線從窗外移向我,定定的看著我許久,才發出低沉的聲音:“為什要回來?”
  “什麽意思?”我一頭霧水。
  “既然走了,為什麽還要回來?”
  我低頭不語,是在說我這次回來找君臨嗎?
  “你還是趕快離開葉峻彥吧。”他接著說,“哪怕是為了葉峻彥。”
  “此話何解?”原來他見我是為了這個,可我和君臨在一起礙著他了嗎?
  “你知道杜浩蘅將成為Bank of Aimer下一任行政總裁嗎?”
  “那又如何?”
  “從計劃收購中峻的股權開始,杜浩蘅就希望中峻將更多的資源投入國內市場,好借助中峻拓展Bank of Aimer在華的業務,這與葉峻彥寄望中峻在國際市場一展拳腳的意願背道而馳。就為這個,兩者的交情已經不大好了,現在你又這麽一摻和,令到杜家顏麵盡失,如今他們的關係算的上是惡劣了。兩者爭持下去,隻會不利於日後葉峻彥對中峻的領導。”
  對於此話,我還是能理解的。
  近年來,為了使中峻將發展重心移回國內市場,杜浩蘅處處阻撓君臨的海外發展計劃,並與穆青雲交好,企圖通過助長安銀在美的發展,達到與中峻抗衡的目的。一直以來,君臨也因杜浩蘅的所作所為大為光火,隻礙於他在Bank of Aimer的影響力以及葉、杜兩家的關係不好發作而已。若然杜浩蘅就任Bank of Aimer的總裁,恐怕真會如穆青雲所說。
  “不過,在商場你不是視君臨為勁敵的嗎?”怎麽一番話好像是站在了君臨的立場為中峻著想?
  穆青雲笑了笑:“我隻是覺得葉峻彥是一個可敬的對手,希望在不受外界幹擾的前提下,與他在商場上一決雌雄。”
  “原來如此,”我微笑道,“我想對於君臨來說你也是一個可敬的對手。不過,我還是不會離開君臨的。”我原本就計劃通過君臨打擊杜家,現在的局麵正合我意。
  “為什麽你總不聽我的勸告?”望著我堅定的眼神,穆青雲落寞地說,“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他這麽說,倒讓我想起了當年他也曾提醒我葉、杜兩家極有可能聯姻,隻可惜我太過單純了,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那天我提醒你機場有危險,為何你還要去?”
  “什麽?”我騰地抬起頭,那個電話是他打的?
  “既然去了,為何還要回來?”穆青雲悵然地說。
  “你是和他們一夥的嗎?”原來他什麽都知道,往深處想也不奇怪,林紫檀是他的妻子。
  穆青雲搖搖頭,“我隻是無意間聽到紫檀與素衡的對話。你還是離開葉峻彥吧,我怕她們還會加害於你。”
  我冷靜了下來,我想他是真心為我的,才會親自與我說此番話。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想他點了點頭,“恕我還是無法聽從。”
  穆青雲掩飾不住失落的神色,將視線轉移至窗外,良久後發出一聲歎息。
  車子停在了東方君悅前,我推門下車,隻留下了“謝謝”兩字,沒再回望穆青雲一眼,恐防再瞧見他的失落。
  有時候,我會覺得在每個人的一生中,總是不能避免的要辜負一些人。那些人沒有對不住自己,甚至是待自己很好,可總是不能避免的要辜負他們。對於君臨來說,比如穆青雲。對於君臨來說,比方杜素衡。
  這天晚上,君臨很早就回來了,當時我還在收拾行李。
  “聽說你今天見過穆青雲。“君臨問道。
  “嗯。“我也見過杜素衡,他怎麽不問?
  “他和你說了什麽?“
  我皺了一下眉頭,抬頭瞧他認真的樣子,他不是還以為我和穆青雲有私情吧?
  我若無其事的答道:“沒什麽。“
  本想將穆青雲的善意提醒轉告君臨,可又害怕君臨懷疑青雲的居心,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君臨也應清楚自己的處境,無須我再多提。
  君臨狐疑的看了我一會兒,終究也沒再追問。可能他也明白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自己不願向他人提及的秘密。
  就在這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的林紫檀不斷的重複著白天的那句話:“如果當年君臨不是醉酒,將你當成是……”而夢中的自己又不斷重複的問:“當成是什麽?當成是什麽……”然而,我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翌日早晨,我們返回蝶莊。
  這是,玉冉已經離去,蝶莊隻剩下英叔、英嬸。他們重見我甚是高興,英嬸更是激動地落淚,“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看你把英嬸都弄哭了。”君臨事不關己地說。
  我瞪了他一眼,這個人最喜歡落井下石,一點同情之心都沒有。
  當天晚上,靈靈將子美送回。
  子美見到君臨比見著我還要高興,不停的喊爸爸。
  君臨也高興的抱起她,久久不願放下。想起他們有半年沒見了,也難怪他們這麽興奮。“現在你們一家團聚,你也總算安樂了。”靈靈笑著說。
  “也許吧。”我揉了揉腦門,可能是昨夜睡得不好,我的精神有點恍惚。
  接下來幾個夜裏,那個夢魘仍舊伴隨著我,讓我感覺到如影隨行的壓力,每次醒來都滿頭大汗,身心疲累。
  “早點休息吧,您的精神好像不太好。”那天晚上,英嬸進房給我端牛奶。
  “嗯。”我打了個哈欠,緩緩的把牛奶喝完。
  “您可要保重身體,小少爺不能沒有您。”英嬸認真地說。
  “誰說的?”我笑了笑,“沒有我,這半年君臨還不是照樣活。”
  “您不曉得,您走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小少爺都把自己關在房裏,任憑少爺在外著急,夫人在門前呼喚,連杜小姐來相勸都不曾見一麵。這種景象也隻有過一次。
  “哦?“我有點好奇,”是哪一次?“
  “那是在老爺去世幾年後,”英嬸想了想,“一個夏天,少爺帶著小少爺住進了蝶莊,一開始還好好的,後來從一個宴會回來不知怎麽的,小少爺卻性情大變把自己關在房裏,任憑誰喊都不出來。”
  “怎麽會這樣?”我皺了皺眉頭。
  “我也不太清楚。”英嬸頓了頓,“我還記得後來杜小姐也來了,天天守在門外,小少爺也不理。”
  宴會?夏天?難道是那場宴會?想著想著,沒等君臨回來,我便進入了夢鄉。
  那天夜裏,我仍舊是做著那個夢,然而在夢的後來,那段原本喪失的記憶,猶如時光倒回般在夢中一一再現。君臨一步一步走向我,我聞到了來自君臨身上的酒氣,我不斷的掙紮大聲叫喊,而我唯一能聽到的回應,隻有君臨不斷重複著的“素衡”……
  我驀然驚醒,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氣。
  “怎麽啦?”君臨也驚醒,坐了起來。
  “是素衡啊,原來你將我當成了素衡。”我睜大著眼睛看他。
  君臨定了定神,同樣睜眼望著我。
  透過窗外的月光,我看到了君臨莫測的眼神,直覺告訴我事情一定沒那麽簡單。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良久以後,君臨才說:“你真想知道嗎?”
  “嗯。”我使勁的點了點頭。
  君臨低沉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帶回了多年以前。
  “大一那年暑假,我和父親到B城參加一個國際商展。那個商展是由素衡父親主辦的,杜浩蘅還專程從美國回來幫忙。在展會結束的那個晚上,我們應邀出席了答謝宴,而素衡卻出乎意料的出現在宴會上,我和她在眾人麵前翩翩起舞。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晚上,浩蘅微笑的向我走來,我接過了他遞的酒一飲而盡。我開始感覺頭腦昏沉,素衡扶我到客房休息,然而我醒來卻不見她。我的意識仍舊模糊,而且感到全身發熱,處於一種亢奮狀態,我找了好多房間都沒有人,直到推開那扇房門遇見你……”
  說到這裏,君臨頓了頓,平靜的說了句:“我這一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算計了。”
  “是杜浩蘅嗎?他在酒裏下了藥?”我仔細的聽著君臨的每一句話。
  “沒錯。後來,父親派人暗中調查了這件事,發現這原來是一場陰謀,是杜浩蘅為了撮合我和素衡精心策劃的。”
  “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那時你和素衡不是已經很好了嗎?在一起不過是早晚的事。”我不明白杜浩蘅為何要多此一舉。
  “因為他已經迫不及待了,她迫不及待的希望我和素衡宣布訂婚,向世人展示葉、杜兩家的關係,令那些瞧不起他的Bank of Aimer高層知道他還有葉家這個後台。”
  難怪一直以來君臨對杜浩蘅都沒有好感,原來還有這麽一層緣故。
  “既然你們知道杜浩蘅做了如此卑鄙的是,怎麽在此次事件後,葉、杜兩家仍然相交甚好?”簡直好像絲毫沒受到影響。
  “葉家與杜家是世交,我和素衡自小青梅竹馬,兩家人一早就認定我們會結成夫妻,所以,即使中間發生一些偏差,也不會影響兩家的關係,長輩還是希望我們能夠在一起。”
  偏差?我的出現乃至我整個人生的改變,怎可以用“一些偏差”來形容?
  “難道你一點都不痛恨杜浩蘅?”我對君臨說,“他對你做了這麽過分的事。”
  “當然恨,可我想我還是要感激他。”
  “為什麽?”我好奇的問,君臨不是最討厭被人算計嗎?
  “因為他至少讓我遇見了你。”
  我默默的把頭輕輕地靠在君臨的肩上,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心離我這麽近。
  自從那個晚上後,每當我一個人的時候,我都會不斷的回憶與素衡相關的往事,從我在莊園第一次見她,一直到醫院的最後一麵。因為現在我才確定,君臨是愛過素衡的。當年他們是兩情相悅的,是我的出現讓一切改變了,難怪杜素衡一直這麽恨我,原來都是有前因後果的。
  眼看Bank of Aimer更換總裁的日子越來越近,君臨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依舊氣定神閑的樣子。我想著穆青雲的話,不免著急起來。
  一天早餐的時候,我鼓起勇氣對君臨說:“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
  君臨有點困惑,“擔心什麽?”
  “杜浩蘅很可能會成為Bank of Aimer的新任總裁及首席執行官。”
  “哦?”君臨先是奇怪的看著我,隨後釋然一笑,“原來你也會關心這個。”
  “那又怎麽啦?”以前我就是因為什麽都漠不關心,被人算計都不知道。
  “放心吧,這還輪不到你操心。”君臨背靠後座,泰然自若的樣子。
  末了,君臨補充一句:“不過明天我會去美國一趟,你在家好好照顧子美,沒什麽事就不要出門了。”
  就在君臨赴美的第五天,我在報紙上讀到了一宗關於杜浩蘅涉嫌違規放貸的醜聞。
  簡述如下:安泰銀行原計劃以15億美元,每股3.5美元價格,全資收購美格證券,收購資金將以60%的現金和40%的股票方式支付。其中,Bank of Aimer將為安泰銀行此次收購提供2.5億美元的短期貸款。後來,因受到中峻國際將參與競購的消息的衝擊,美格的股價水漲船高,平均漲幅達18%。最後,安銀不得不以18.4億美元,每股4.3美元,比簽訂協議當日收盤價4.1美元溢價4.9%的價格收購美格。而杜浩蘅作為Bank of Aimer風險管理與監督部門的負責人,涉嫌利用其職務之便,擅自將貸款額度提高至4億美元。現在正停職接受美國銀行監管機構以及Bank of Aimer管理委員會的調查。
  在報道的最後提到了,負責Bank of Aimer全球公共關係事物的總經理Kevin Smith,是Bank of Aimer下任總裁的熱門人選。我仔細一看照片,原來是君臨的摯友Kevin。
  其實,杜浩蘅作為Bank of Aimer下任總裁的熱門人選,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驚爆徇私的醜聞,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可以知道,無論調查的結果如何,杜浩蘅都將無緣這個總裁之位。不知這次事件會不會對中峻造成負麵影響?
  雖然君臨和杜浩蘅的關係一向不好,甚至稱得上是惡劣,可杜、葉兩家好歹都是姻親,在外人的眼裏中峻國際的今天,離不開杜浩蘅在Bank of Aimer的相助,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中峻極有可能會被殃及。
  翌日下午,君臨從美國歸來,更衣後進了書房,連晚餐都沒有出來吃。
  約八點左右,劉天舉和徐永安相繼到達。
  “君臨在書房裏。”在開門的時候,我對他們說。他們應該是來和君臨商議,如何應對杜浩蘅醜聞給中峻國際帶來的負麵影響。
  在他們去書房後,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翻閱家居雜誌。過了一會兒才想起沒給客人備茶,在喚了好幾聲“英嬸”都不見回應後,隻好自己親自準備。
  當我端著茶來到書房時,沒想裏麵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難怪你當時一意孤行參與競購。”劉天舉的聲音,“原以為你隻是意氣用事,沒想到你籌謀已久。”
  “不過,這次公子居然連我們也瞞著。”徐永安說。
  “沒想故意隱瞞,隻是大局未定,不想事先張揚。”
  “隻是現在我們全力扶持Kevin成為Bank of Aimer的新總裁,公子真的相信,日後他會知恩圖報?”
  “請放心,我已一早……”
  正專注聽著裏麵談話的我,沒想到子美此時已站在旁邊。
  隨著子美的這一問,裏麵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我尷尬地說:“我正要進去端茶給爸爸他們。”
  然後,敲門而進。
  隻見君臨坐在正中的沙發上,而徐永安和劉天舉則相對坐在兩側的沙發上。見我進來,劉天舉和徐永安都禮節性的站了起來,向我點頭致意。待我放下茶杯離開後,他們才重新坐下。
  離開房間後,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原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的。
  自從君臨宣布參與競購美格證券開始,已經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或許,君臨根本就沒有想要真正收購美格,隻是做出要與安銀競爭的樣子,使得美格的身價大升。令到一早就對美格誌在必得的安銀,陷入了資金不足的困境。穆青雲一直將君臨視作商場上的勁敵,絕不肯在這場兩人的正麵較量中輕易放棄。而杜浩蘅本來就支持安銀此次收購,並一早與安銀簽訂貸款意向,加上杜浩蘅向來不主張中峻在美擴展,這次當然不會讓中峻輕易得逞。為了使安銀在這次競購勝出,杜浩蘅為安銀提供方便之門,稍稍提高貸款額度也是極有可能的,然後,隻要選定在Bank of Aimer即將任命新總裁的前夕,將此事向外披露,是杜浩蘅醜聞纏身,這樣便不費吹灰之力,令杜浩蘅無緣總裁的寶座。
  難怪眼見杜浩蘅即將就任Bank of Aimer總裁,君臨絲毫不見擔心。隻是能想出如此周詳的計劃,並且有條不紊的將之實現的,恐怕也隻有這位心思細密的男子了。
  這天晚上,我很早就上床休息,與往常一樣仍然難以入睡。
  在君臨也熄燈上床後,我轉身向著他,“接下來你打算怎樣?”
  沉默了一會兒後,君臨答道:“接下來Kevin將會成為Bank of Aimer的總裁。”
  “然後呢?”
  “然後,Bank of Aimer將撤資中峻,葉家將重新成為中峻唯一的主人。”
  什麽?Bank of Aimer從中峻撤資?原來,使葉家獨資中峻才是君臨最終的目的。
  我想哪怕Kevin與君臨的關係再好,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這是一個商業社會,作為一個龐大財團的總裁必須衡量各方麵的利益關係,中峻國際為Bank of Aimer進駐中國提供了這麽多的便利條件,作出撤資中峻的決策,到底需要費多少周折,到底需要排除來自財團內多少的非議?
  “你為何那麽有自信Kevin定會始終如一的助你?”我問,“或許,Kevin不久後又是另一番麵貌了。”在這個萬變的世界裏,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人在獲得權勢之後。
  許久,君臨才開口道:“你知道那次我是怎麽從茫茫的風雪中獲救的嗎?”
  “啊?”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時,Kevin一直背著右腿受傷的我,在大風雪中徒步了四個小時。多少次,我讓他先放下我,去尋找救援,他都沒有。因為他知道若將我留在茫茫雪海中,我連一絲獲救的希望都沒有。”
  “那又怎樣?”我不解的問。
  “我相信曾經舍命幫助過我的人。”
  這時,月亮已經掛上樹梢了,月光透過窗戶落在了床上,我看見了君臨充滿自信的雙眼,猶如熠熠生輝的鑽石。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已是初冬時分,我重返蝶莊也有月餘。
  那天,我相約靈靈出外為子美添置冬裝,途中卻接到英嬸的電話,“老夫人來了,請您趕緊回來。”
  當我匆忙趕回蝶莊時,君臨的母親身穿一套紫色荷葉邊套裙,正坐在長椅上優雅的品著紅茶,見到我,她衝著我淡然一笑。
  她的笑容還是那麽親切,看我的目光還是那麽慈祥,就像當年第一次見她那樣,我不禁喊了聲:“媽媽。”話一出口,便自覺失言,有點窘迫。
  “淩君。”聽我這麽稱呼,媽媽好像顯得有點高興。
  待我坐下來後,媽媽沉思了一會兒,“我此次來的目的……”
  沒等媽媽說完,我認真看著她,“放心,我會離開君臨的,但不是現在。”起碼要在看到一些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後。
  “我沒有這個意思,此次就是為了告訴你,如果你們是真心相愛,那麽就在一起吧!”
  啊?我是不是聽錯了?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媽媽。
  “君臨已經明確告訴我們,他要和你在一起,誰也阻擋不了,什麽也阻擋不了。”
  “我想君臨真的是很愛你,才會很多事情明知道是錯的,還要義無反顧的去做。”媽媽感歎地說,“如果當年我知道君臨對你是如此執著的話,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們分開,讓你承受了這麽多的痛苦和委屈,讓君臨做了這麽多錯事,讓你們走了這麽多彎路。現在爸爸還不認同你們,不過我相信你們堅持到最後,他會被感動的。”媽媽握著我的手,真誠地說,“我希望你們能夠幸福快樂!”
  自我回A市的那晚後,君臨再也沒有提起那個我們曾經擁有的孩子。
  我以為,歲月的消逝漸漸撫平了他心頭的傷痕。直到那一天,不更事的子美問起,怎麽英嬸要把那些送給小寶寶的禮物全部扔掉的時候,他那黯然神傷,那無能為力的表情告訴我,那個逝去的生命已經成為了他心頭一道不能愈合的傷痕,每當被觸及,錐心的痛感都會蔓延全身。每當我想不明白,他為何沒有責備我半句的時候,便會問他。
  然而,他總是回答:“沒事,人回來了就好。”
  “聽說媽媽今天來過?”晚上,君臨回來的特別早,剛進房門就問我。
  “嗯。”我接過他脫下的西服,放進衣物間。
  “她跟你說了什麽?”
  “讓我離開你。”
  隻見他麵色一沉,我不禁笑起來,“沒有啦,有那兩個左右門神在,誰敢這麽說。”這次回到蝶莊後,君臨請了兩個樣子凶神惡煞的保鏢在莊園裏做守衛。
  君臨聽了,也忍不住笑了,“怎麽可以這樣子說人家。”
  這陣子君臨的心情特別好,皆因在半個月前,Kevin接替了John Sachs成為Bank of Aimer的新任總裁。在半個月後的今天,Kevin以難以駕馭中峻為由,向董事會提出撤資中峻的方案,君臨也同時向Bank of Aimer表示,願意以每股溢價10%的高價收回所出售的股份,並且全部用現金方式支付。
  “這是最後一役了。”那天在書房裏,我聽見他和徐永安感慨地說。
  “公子的計劃這麽周詳,開出的價碼這麽誘人,這次收購一定會成功的。”徐永安說。
  “等這次收購成功後,我就要離開中峻,全身心投入接管葉氏了。”君臨說,“日後中峻就交給你和劉先生了。”
  “公子放心,我定會竭盡全力,不負所望的。”
  一個月後,中峻國際和Bank of Aimer在紐約舉行的聯合發布會上,當君臨站在主席台宣布,中峻國際將重歸葉氏財團的懷抱時,露出了王者歸來般的笑容。
  此刻,在電視機前的我也深感欣慰。這麽久以後,君臨終於結束了與人平分中峻的局麵,終於將爺爺留給他的中峻完整無缺的收回。
  這次君臨從美國回來,並沒有直接回B城,而是先去了A市。
  “我回家交代一些事情。”君臨如是對我說。
  我明白他是去處理和杜素衡之間的事,這幾個月君臨一直忙於公務,對於媒體最為關注的他於杜素衡兩人的將來,他一直采取回避態度。或許,他想趁這次A市之行,對一切來個了斷。
  這天心悅來到蝶莊拜訪,繞著蝶莊參觀了整整一圈。
  “你一直以來都住在這裏嗎?”最後,她與我坐在偏廳喝下午茶,“這房子正像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而你就是住在裏麵過著紙醉金迷生活的王妃啊!”
  “這裏像一個富麗堂皇的墳墓才是。”我沒好氣地說,也不想想當初我在這裏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這時,英嬸神色驚慌的跑到我身旁,“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爺出車禍了。”
  我心中一驚,腦海中一片空白。隻聽見旁邊的心悅激動的重複了一遍英嬸的話,“什麽?表哥出了車禍?”
  英嬸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徐先生來電話讓您馬上到A市。”
  當我和心悅趕到A市是在四個小時以後,當我們來到病房前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杜素衡正憔悴不堪的坐在長椅上,望著我的眼神毫無光澤,蘊含著近乎絕望的意味。
  “進去吧。”方圓說,“他在等你。”
  我推開了病房的門,君臨躺在病床上,蓋著薄薄的被單。他的臉上毫無血色,頭部纏著繃帶。右手手腕插著一跟輸液管,藥液正一滴一滴輸入他的體內。
  見我進來,他睜開了眼睛,向著我虛弱的笑了笑。
  看見他展現的笑容,一路上的擔驚受怕、焦慮不安頓時消失殆盡。一直繃緊的心,也慢慢舒展開來。然而,淚水卻不自覺地溢出眼簾,慢慢的走到他的床前。
  居然還笑得出來,我開口就是一句:“你怎麽還沒死啊?”
  “等你啊。”君臨笑著一把扯過我的手,我頓時失去平衡,正跌入他的懷抱。
  我欲掙紮起來,君臨卻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沒事了,所有都結束了。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
  從病房出來,我試著從周圍的人身上去了解君臨車禍的原因。然而,他們都閃爍其詞。後來,徐永安告訴我,那隻是一場意外。然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一周後,杜素衡主動提出與君臨離婚,並且拒絕了君臨給付的巨額贍養費。
  她最後一次探望君臨的那天,我也在場。
  當時君臨剛好去做物理治療,我正在房間為他整理床鋪。她進來見我在,倒也沒回避,隻是走到一邊的長椅前坐下,靜靜的等待君臨的歸來。
  我偷偷的望了她一眼,她穿著一身白色兩件套的中裙,束起了長長的頭發,還側帶著一頂白色的圓帽,帽子上垂下的頭紗遮住了她半張臉,給人一種端莊嫻雅的感覺。
  “如果你從來沒有與君臨相遇,那該多好啊!”許久以後,她望著窗外的景色,思緒像回到了多年以前。
  我苦笑了一下,“也許吧。”
  她茫然地說,“如果那個夜晚我留在君臨的身邊,那麽君臨也不會遇見你。如果那個夜晚君臨沒有遇見你,他將此生都會和我一起。如果那個夜晚我能聽從哥哥的安排,那麽後來我們都不用那麽痛苦了。”
  看著杜素衡悔恨的樣子,我才明白當時她是反抗過的,她那麽愛君臨,不願意與自己的哥哥算計君臨,更不願意在那種不明不白的情況下,向心愛的人獻出自己的第一次。
  我不禁感到心酸,“素衡,我們注定看不到將來的。”
  她緩緩的望向我,“你恨我嗎?”
  望著眼前這位哀愁的女子,我想起了她這些年的遭遇,她看著君臨與我生下兒女,婚後發現君臨與我仍有私情,甚至連懷孕的期盼都被君臨阻止了。君臨可是她最愛的人,卻令她遭受如此的痛苦,這一切都已經足夠了,足夠化解我對她的恨意了。
  在素衡離去後,我問君臨:“你不會後悔嗎?”
  “後悔什麽?”君臨奇怪得問。
  “後悔和我在一起。”
  “傻瓜,自從我再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與你共度此生了。”君臨握起我的手說。
  “為什麽?那是我們根本不相識。”
  “一開始是以為內疚,後來才發現不是。”
  “那到底是什麽?”我不折不撓的問。
  “是什麽現在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們是不會再分開了。”這人怎麽這麽無賴,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後來,杜素衡回到了美國,而杜浩蘅在葉、穆兩家的幫助下擺脫了訴訟,卻也沒在公眾場合出現過。來探望君臨的許多親友,也漸漸改變了對我的敵視態度,當然除了林紫檀仍舊對我不理不睬,不過這已經算是對我很好的了,至少她沒有找我麻煩。子善幾乎每天放學都會來醫院一趟,陪君臨下下棋,說說話,而我總是帶著子美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其實能有這樣的結局,我已經知足了。
  那天,君臨的父親來看望他,臨走的時候說:“你們還是搬回來住吧。”
  “啊?”我反應不過來。
  “老爺讓你們搬回來住。”清姨高興的重複了一遍。
  我和君臨對視一眼,在我點頭後,君臨方才應了聲:“好。”
  在君臨出院後,我們搬回了A市的家中。
  闊別了三年後,我又一次回到了這個熟悉的莊園。那個靜謐的清晨,媽媽和清姨再次站在了門前,迎接我的歸來。隻是當年站在我身邊的父母,已經換成了今天的一對父女。君臨輕輕地握著我的右手,子美一蹦一跳牽著我的左手,當我再次踏進這個莊園時,已不再是兩手空空,不再是一無所有。
  “你想知道表哥為什麽會出車禍,素衡姐姐為什麽會主動提出離婚嗎?”那天午後,我和心悅在庭院裏喝下午茶的時候,心悅鬼鬼祟祟的問我。
  看著心悅得意的神色,我搖了搖頭,“不想知道。”
  “為什麽?”聽我這麽說,心悅露出失望的神色。
  “因為一切都過去了。”無論過程是怎樣,結果都不會改變了。而這個過程對於君臨和素衡,我相信絕對是不堪回首的,既然那麽慘痛,我又何必知道。
  “哎,”心悅感歎道,“還是俗話說的好,無知的女人最幸福。”
  我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已經到了不再期盼白馬王子出現,不再相信會有完美愛情的年齡。
  躺在床上看著這裝修簡約卻擺放奢華家具的房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於是推了推身邊的那位男子,“好像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那三個字。”
  良久,君臨明白我所指後,笑了笑,“免了吧,英雄氣短啊。”
  我知道他是一個內斂的人,總是講自己的心意埋於心底。
  想起了在君臨發生車禍的隔天,方原約我到醫院的天台,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我,“實在車禍現場撿到的,我想素衡一定不願看見這個,於是把它藏了起來。”
  我接過一看,是君臨隨身攜帶的象牙煙盒。煙盒空空如也,卻見裏層的藍絨布垂落,落出了一張照片。
  那是我剛生下子美的那年,站在狀元的玫瑰花叢中拍下的,正式春風得意的年華,照片裏我的笑靨如花燦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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