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洗月:每個女孩的三段愛情

(2008-12-09 10:45:20) 下一個

  第 1 章
  我很清楚,我知道自己不是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那一種,隻是堪堪入得帥哥眼的那種清秀佳人,沒身家,沒學曆,既沒有一等美女讓人忘乎所以的能力,又不象溫宛可人的小家碧玉那樣可以吸引異性的愛憐,我能吸引到的,不外乎公車上的目光追逐,回眸時某個呆男人的一瞬臉紅罷了。
  從第一個追求我的瘳飛開始我就知道,我不會有什麽坐享其成的好果子吃。
  瘳飛是我的青梅竹馬,他媽媽和我媽是同學,他爸爸和我媽是同事,然後我媽的同學開始倒追我媽的同事,有點亂是嗎?反正結果就是他其貌不揚的媽媽生下了英俊不凡的他。我們兩家住得很近,關係一直不錯,小時候我們都吃過對方媽媽的奶就是證據。不過我們的關係怎樣我就沒印象了,反正進入青春期後,我們就沒再和對方說過話,路上遇到也都是一扭頭假裝看樹或騎車的人,至少我是這樣。
  那時候我正在追星,追的是一個風靡全國的一個連續劇的男主角,巷口小商店的老板娘,每天放學,她看到我都很興奮,“尹寒寒,那個誰誰的粘貼紙又來了,你要不要”“要!要!”我熱烈附合的結果就是我沒有錢去買漂亮的發飾,頭發從來都隻是亂亂地一綁,我的筆記本卻異常肥胖,因為我把買來的貼紙都貼在一個筆記本上,邊上還寫了好多抄來的亂七八糟的情詩,我的那本現在看來非常變態的筆記本讓我在女生中大出風頭,大家的標準是如果你的筆記本有尹寒寒的二分之一厚,你就算是追星狂人了。男孩子是不屑於這種行為的,瘳飛太概首屈一指,因為某一天他在替他媽媽給我家送新蒸的包子時對我媽媽說,現在的女生好無聊,買筆記本都不記日記,隻用來貼粘貼,害我的筆記本曝光,本來就不多的零用錢減半,那時我們都十四歲,所以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十四歲時的他非常討厭。
  我對瘳飛的厭惡持續增長著。
  “六點半了,寒寒,你遲到了,包子拿著吃,快點”媽媽一腳把頭沒梳,臉沒洗,還在係扣子的女兒踢出門。
  沒辦法,我隻好邊走邊係扣子,嘴裏叨著我的早飯,邊上的自行車鈴一直響,氣得我口齒不清地叫著“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路那麽寬,幹嘛偏走這兒)”回頭時,發現那個家夥神清氣爽地立在那兒,手上還掛著我的書包,“給!白癡”,一鬆手,我的書包就掉在地上,他已經飛車而過了。
  我是個徑賽白癡,從小個子就比別人大,大概長得太長條了,忘了在腰上長肉,體育課考試時仰臥起坐要求一分鍾二十八個,我隻做了五條,體育課是新來實習的帥哥,天知道,我已經盡力,他還抱著成績本子立在邊上皺著眉對我說“你,破記錄了”瘳飛那家夥和一幫男生一起起哄叫我“冠軍喲”!那個外號叫了很久。
  教學樓背麵有一個因為挨著圍牆而不常走人的後門,基本上那兒被封上了,下課後好多男生都躲在那兒抽煙,有一天體育課我和幾個女生借口特殊情況從小體育老師那兒請了假,也躲到了那兒,卻意外發現那牆上有各種筆跡寫著誰誰愛誰誰,誰誰是大壞蛋之類的隱私,然後我們的八卦天性作祟,爬在牆上開始仔細辯認那些字跡,居然被我發現誰誰愛瘳飛這樣的字樣。“哇,早戀,不要臉”可惜我的義正嚴辭沒有得到同來者的肯定,那幾個白癡女人居然說“太好了,我們也寫,就說我們愛瘳飛好了,你說他會不會猜到是我們寫的?”
  馬上要考試了,我正把頭埋在卷子堆裏,一個字條傳過來,“尹寒寒,你能把‘我愛總複習’倒過來念嗎”,怔忡間我毫不猶豫地念著“習複總愛我”一陣哄堂大笑裏笑得最響的就是那個王八蛋瘳飛,我還聽到他說“我就說那個白癡會照念,別忘了買煙給我!”低著頭,我的手攥得緊緊的“死小孩,現在居然學會抽煙!”,如果目光真得能夠如電的話,我的目光應該能把我一直盯著的課桌穿出兩洞
  我是個發育比較晚的小孩,一直到初三胸前的饅頭才開始變化,害我一直含著胸走路,女孩子之間也會悄悄“月經”“發育”一類的詞,我那遲鈍的老媽是在我第三次來潮時才發現的,她也隻會搖著頭歎息“你都長大了!”然後在我憤憤的大叫“我前胸也挺大了,你是不是該給我買胸罩了~!”喃喃地說“噢,我給你買了兩件,本來想等你生日送你,誰讓你提前發育”
  “媽,我要瘋了!”
  當我終於穿上我的第一件胸衣,滿心歡喜地學著淑女的樣子走在每天都走的林蔭小路時,一個黑乎乎的球體撞了上來,“啊,我的白襯衫!”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嬌氣,拍掉不就完了嗎!”陰魂不散的瘳飛出現了,一隻黑乎乎的大手倒是迅速地拍上我剛剛發育的胸前,手感的不適應讓他疑惑地停留數秒,又迅速地撤離,撒腿就跑,“你,你,你混蛋!!!!!”我搖著頭使勁地大叫。
  舉凡如此種種,我糟糕的初中生活還是一天天地過著,好在有武俠小說陪著我,過得倒也挺快。如果不是那年聖誕節前的那張卡片,也許我很快就會忘了我所有的不幸。
  我有個好朋友叫劉佩佩,有部苦情連續劇裏的悲情小孩也叫這個名,為這她還被拿來取笑了好久,在我還沒被叫美女之前,她就已經是美女了,課間時隻要她從走廊走過總會引來幾聲狼嚎,她也常拉我欣賞她收到的情書,從來沒想過初中的孩子已經有許多才華橫溢,文筆不凡的了,她的情書看多了,以至於我開始收到情書時總是感慨人才越來越少。
  這樣的一位美女偏偏妒嫉我這個陪襯她的綠葉得到了更多瘳飛的注意,(如果她管那些叫注意的話,我很樂意奉送),她常說“以後瘳飛也會給我寫信,到時一定給你看!”
  “好呀,那就魔鬼閻王一家親了”
  這個話題常在我們的打鬧追逐中結束。
  我的同桌,本來在我的生活中也不過是個路人甲,偏偏這個路人甲是某人的好朋友,從某天開始,他在我耳邊開始說“寒寒,你看瘳飛最近是不是挺帥”
  “嘿,哼!”
  “寒寒,瘳飛說你們從小學就是同學”
  “這你也知道?”
  “寒寒,瘳飛說一年級時你還為他打架”
  “那是騙鬼”
  “真的!你們是一個放學小組的,有個高你們一級的男生要打他,結果被你追得跑回家找媽媽”
  “奇怪,我像會打架的人嗎?”
  “所以說,你那麽神勇,一定是那時候就看上他!”
  “這話連鬼也騙不了!”
  “寒寒,你沒男朋友”
  “我不要你這種有自來卷的男生做男朋友”
  “瘳飛沒有自來卷,你可以讓他做男朋友”
  “大劉,你看看你的卷子,十道題隻做對了四道題,我替你難過!”
  “寒寒,”
  “你沒病吧!”
  “寒寒,上學期班級選助理班主任,瘳飛是正助理,你不是還說你要做副助理嗎?是不是在找機會接近他?”
  “那是老師逼著每個人都要當,我隻想早點輪過好不好”
  “寒寒,你幹嘛臉紅?瘳飛你快看寒寒臉紅啦!啊”
  (後麵的啊是因為臉紅的我一拳打在他的胳膊上,我的臉紅是氣的,不過瘳飛難得沒拿我開玩笑,隻是看了看我,就扭過頭繼續寫他的作業)
  聖誕來了,我正開心地收著各路賀卡,要知道,我們那個年代,誰收到的賀卡多誰就最有麵子,路人甲又晃過來,“喂,寒寒,你的,瘳飛寫的”
  “奇怪,不會自己給!”
  “我怎麽知道?”
  傍晚,後樓操場,我和劉佩佩。
  “如果可以,讓我做你最特殊的朋友!”佩佩皺著秀氣的眉毛
  “佩佩,你說什麽叫特殊的朋友?你是我特殊的朋友嗎?”
  “笨,這是情書!”
  “可是你的情書都寫什麽你非常迷人,可愛,你的笑顏入我夢中,你是我的夢中情人,這算什麽?”
  “瘳飛怎麽可能和那些人寫得一樣,這多意味深長,你不懂嗎?再者說那些描寫我的話根本不適合你,你隻是個野丫頭,辮子都從來沒綁得一樣高過,你怎麽配叫迷人,可愛,好了,我要走了,你不要再向我炫耀你的瘳飛了!”
  佩佩一甩曾叫數個男生尖叫的柔順長發轉身走掉,望著走路幅度明顯大於平日的佩佩,我大聲地喊著“我真的不是那意思,你以前也問我意見,我都有說,幹嘛那麽生氣,這卡片又沒說你做我女朋友,你是我喜歡的人,你幹嘛生氣!佩佩,我們不是要去看聖誕節晚會嗎,你幹嘛啦!”
  “白癡!!!鬼才會和你一起去”佩佩丟下這句話就走掉了。
  垂頭喪氣的我呆立在空曠的操場上,手上拿著我有生以來的第一封情書,哀悼著我逝去的友情。天居然開始下雪,路燈打下的光裏,翻飛的雪花卷起一層涼意,我收著肩,把臉更深地埋在大圍巾裏,想著“我的確不是迷人、可愛的,不過班級晚會買的那些好吃的可有我出的班費,我要去吃!”然後快步跑向燈火通明的教室,那裏應該很暖和
  那年的晚會乏善可陳,隻記得興衝衝跑進教室的我一進門就對上瘳飛尷尬的眼神,班級裏一下子靜下來,大家都在看遲到的我,“啊,痛死我了,大劉你幹嘛打我!”瘳飛的大叫又引來了大家的一片嘻笑打鬧,我的心敏感而多疑,忙閃到門外,奇怪自己怎麽會突然被班級裏人的孤立了,沮喪得沒有了參加晚會的興致,就這麽偷溜回家。
  每天的日子還是一樣地過著,沒有了佩佩,我隻能一個人回家,一個人上學,因為還有半年就中考了,日子過得如火如荼,除了瘳飛再看到我時不再叫我白癡,很和善地借我他的筆記,他的複習資料,星期六會自動到我家幫我背我最討厭的曆史外,我們再沒有說過任何讓我記憶猶新的話,他的態度反而讓我在想,他是不是後悔要當我最特殊的朋友了?一定是他發現我隻是一個倒黴蛋,一個醜八怪,他不想做我的朋友了,我們的關係就這樣遊離不定,害我有點蠢蠢欲動的春心在反複猜疑裏慢慢了無痕跡。
  
  中考後,瘳飛和佩佩考到同一所高中,而我因為搬家的緣故反而搬到了城郊的另一所學校,新學校最讓人開心不已的是居然有小班製,一個班隻有十五個人,比起初中時人挨著人上課爽多了,十五個人更是臭氣相投,組成各種球隊,縱橫在本地區的各個高中,舉凡什麽排球、籃球、乒乓球沒有我不拿手的,老媽說我可以報體育特長生,我的高中一句話,玩瘋了。
  當我收到一個三流大學的通知書時,覺得還挺正常,付出和回報成正比,相較於班上的那些天才兒童,我的高中用在學習的時間那麽少居然還有大學肯收我,真是太榮幸了,所以包袱款款地準備去上學了,這時有個三年都沒在我生活中出現的人來了。
  “佩佩,你來了!”
  “收到通知書了?”
  “嗯,一個未流大學,總好過沒有”
  “不重讀再考嗎?”
  “不要”
  “寒寒,你變了好多”
  “會嗎?還不一樣邋裏邋塌,但是你美女喲!”我咋著嘴,搖著頭,讚歎地看著她。
  “不想知道瘳飛考到什麽學校嗎”可惜沒被我的色狼相嚇到,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他考到哪兒”
  “你那是什麽神情,他也到你去的H城了,他可以去更好的學校,你知道嗎?”
  “我都沒告訴你我考到哪兒你就知道,厲害!不過,你想說什麽?”
  “寒寒,我們去初中老校看看好不好?”
  “我同學說要辦大吃會,改天吧”
  “不行,你必須去”
  當我站在初中那個鼎鼎大名的寫滿秘密的八卦牆前時,隻能說,自古少年多八卦!連新來的小老師暗戀誰都寫在牆上,你說這幫死小孩每天都在幹什麽?
  “尹寒寒,你看到那個窗欞上寫什麽了嗎?”
  “那麽高怎麽看”
  “爬上去看!”佩佩現在發火時頭發還是好象要豎起來。
  “我愛尹寒寒,哇,有人向我表白耶!當年怎麽沒發現!”
  “你看不出是誰寫的嗎?”
  “就是我寫的呀!笨!”
  “你這個白癡,是瘳飛,不是寫的,是刻的,你沒發現刻得很深嗎?”
  我費力地伸手去摸,果然很深,而且痕跡好像還很新。
  “佩佩,你怎麽會知道?這並不容易看到”我拍著身上粘上的灰。
  “考試後,我和瘳飛表白了”
  我的嘴一定大得可以放進雞蛋,美女表白,不得了。
  “被拒絕了,我問他原因,他就帶我來了這兒”
  我的嘴繼續張著
  “尹寒寒,你再這麽白癡樣,我要瘋了!”
  “佩佩,他一定是在敷衍你,你知道,高中三年我們都沒見過麵,他有病吧!”
  “錯,是高中三年你都沒見過他,我是從大劉那兒聽說的,他一有休息的時間就往你們學校
  跑,你的同學應該都認得他,隻有你,放學就回家,上學勉強不遲到,才會不知道!”
  
  “寒寒,你的同學來電話,約你晚上六點到教室開大吃會,我給你準備了椒香茄盒給他們嚐嚐,別忘了”媽從廚房探出頭了,看到沒精打采的我,有點奇怪。
  “好,媽,我可以帶瓶老爸的紅酒嗎?”
  “死小孩,這麽小喝什麽酒?”
  我家的椒香茄盒在班裏是大受歡迎的,所以當我剛一探頭要進教室時,裏麵就響起一陣歡叫,居然有金花落下來“驚喜!”
  “慶祝每天神遊的尹寒寒也能考上大學!”
  “搞什麽,居然把人家結婚的彩花拿來散!你們這幫死小孩!”我笑罵著把臉上的彩帶拉下來,就看見橫空出現一張俊臉,低頭就在我臉上嘬了一下,害我身上一抖,椒香茄盒差點掉
  地,怔忡了三秒後,我的眼睛才看清麵前的人居然是丁炎!
  忘了介紹,這個丁炎是我的高中同學,一直是個自命不凡的家夥,也是我們這個班老師的驕傲,市理科狀元耶,開玩笑,可他幹嘛親我,這時又一張大臉挨了過來,有了準備,我一個霹靂火拳飛去,誰要被小胡子親呀!
  “寒寒,丁炎都可以親到,為什麽我不行!”
  “就是不行!”我的高中損友,居然玩這個,我的思想很快就被眼前的美食抓去了,我們的大吃會就是每人都要做足2人份的好料,然後大家湊在一起吃,這個傳統後來持續了好久。
  “我把我老爸的紅酒也拿來了,有沒有帶杯子?”
  當我們每個人都把酒倒滿後,我提議每人說一句心裏話
  “太嚴肅了,我們就喝吧!”
  “不行,畢業耶,下回大吃會可就不能開在這兒了!”
  “你先說!”
  “我考上老爸指定的學校,前途會像老爸一樣光明”說話的大A老爸是個光頭,結果是一片哄笑。
  “我希望我們以後也能常常聚在一起!”
  “嘁,搞煽情!”
  “到上海不要去我們學校找我!我沒錢,但如果你們有錢就沒問題!”
  這人得到一頓暴打。一段祝酒詞就這樣斷斷續續持續了好久,終於到我時我大聲說“我要當美女,收到好多情書!”
  “嘁!”一幫不講人情的家夥!
  “我會讓你隻收到一個人的情書,但是也會有好多!”丁炎的話讓場麵突然靜下來,沉默三秒後是一陣狂叫。
  後來你們也能想到,紫紅著臉的我成了丁炎的女朋友。
  佩佩問我,為什麽知道瘳飛喜歡我那麽久卻還要丁炎做我男朋友,我告訴她,喜歡一個人,連告訴她的勇氣都沒有,不如不要喜歡,悶騷的人隻是百轉千回地折磨他自己,有我什麽事,被她罵冷血。 

  第 2 章
  我是背著丁炎的照片去上的學,奇怪的是三流大學裏女生素質居然偏高,各色美女濟濟一堂,男生出色的很少,剛一入學倍受關注的不是校花,居然是校草,我被眾女生想當然的視為勁敵,好在我與親親丁炎的合照為我換來了不少廉價的友情,有不知深淺的追求者拍上門來時,同寢的姐妹會直接替我擋駕,當然稍有姿色不錯的她們就自動接收。我也樂得享受剛建成不久的校圖書館,裏麵的藏書豐富得讓我都替它們淪落到這裏感到不值。
  我和丁炎倒也不因為分開兩地就感到疏遠,我們是學校裏消耗電話卡和郵票最多的人,負責送信的團委書記總是抱怨我的信讓他常常要跑五樓,我就糗他別有用心,信又不用送到寢室,眉來眼去地把我們寢老四追到做了女朋友。
  有了男朋友的我就好像穿了防彈背心,在荷爾蒙空前繁盛的校園裏,無論是從什麽方向射來的明槍暗箭,明示暗戀統統彈回,我就這麽放任自己沉浸在一個人的愛戀裏,不諳女紅的我從夏天就開始向同寢的高手們請教如何織好一條毛圍巾,我要把它當成我的聖誕禮物在我們愛情的周年送給他。好像這其間沒發生什麽可以讓我說來聽聽的故事,我們的信頻繁就象把日記互相交換一樣,卻傻傻地樂在其中。丁炎其實並不是一個特別浪漫的人,但他的信能讓你感到平實,堅持,會覺得他的熱情總是飽滿著,好象沒有枯竭的一天。
  他比較我早幾天放寒假,當我和一大幫同學從火車站嘻笑打鬧著走出來時不經意地撞進一個有著熟悉氣味的懷抱裏,在同伴的目瞪口呆中,我也緊緊地抱住了他,我就知道一定是他,我們緊緊地抱著,我把羞紅的臉埋進他敞開的大衣裏,聽他對我的同伴們說“謝謝你們照顧我家寒寒,有機會歡迎來找我們玩”。我偷偷地籲了一口氣,抬頭看到他略略黑瘦了的臉,眼睛亮亮的,“我就知道我男朋友帥,可沒想到你還真是越來越帥!”
  丁炎堅持要把我那個迷你的“沉重”皮箱拎回家,我發現爸爸媽媽和我一樣遇到吃驚的事情時都會張大嘴巴忘記合上。
  ”媽媽,丁炎,我同學”
  “是男朋友,叔叔好,阿姨好!”這小子居然笑得一臉無害,對著爸媽不太自然地點頭鞠躬。爸爸沉著臉,當做沒聽到地問我“今天回來,不知道打電話嗎”。
  媽媽那邊已經拉著丁炎坐下,笑得別提多親切,“寒寒有時不太懂事,提前說我們好準備準備,你看,多失禮”
  我在心裏翻了N 多白眼,我把自己當驚喜給他們,他們居然被不請自來的附贈品吸引了注意力。
  媽媽一直是個出色的大廚,在我給爸爸削好一個蘋果,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丁炎獨自看完一部電視上重播的電影後,我們的家宴就開始了,當丁炎第一口就喝出爸爸倒給他的是地道的竹葉青後,爸爸就撇下我和他開始了天南地北,上下五千年的海談。等到丁炎起身告辭時,爸爸也會說“去送送,門口不好打車”。
  寂寞了一學期的爸媽對於丁炎的加入很是高興,晚飯後常常擺出很有人情味的臉把我們獨自留在家裏,老兩口美其名曰“不給小情人當燈泡”,散步去了。
  丁炎常會拉起我的手,隻是摟住我,看著我,微笑著不肯說話。
  “幹嘛,不是和我沒話說了吧!”我的繡花拳頭就會招呼上來。
  “怎麽辦,我想吻你,又覺得會愧對你父母的信任”
  “知道就好,要是被我爸知道你有這麽邪惡的念頭,一定打爆你的頭!”
  “那麽請接受一個紳士的親吻禮吧”他執起我的手,在上麵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後拿著它放在了自己的臉上,閉著眼睛,領著我的手托過他寬寬的額頭,眉毛、眼睛、高高的鼻子,然後停在他圓潤的唇上,驀地張開口輕輕地咬了我的手指,被唬住的我隻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他又把我的手指放進嘴裏,一根一根的吻著,羞澀及莫名的曖昧讓我的身子發熱,試圖拉回我的手,卻被他帶得更近,他用鼻子頂著我的,微微地歎口氣,“讓我吻你好不好?”
  得到回答以前,他的唇已經欺上了我的,我們就這樣閉著眼睛,嘴對著嘴,可笑而又不願放開地僵持著。
  等到我們都不能呼吸了,才拉開彼此的距離,看著彼此的眼睛裏蒙上一層陌生的霧氣,他紅著臉撓撓頭,“早知道自己會這麽笨,我應該在學姐對我表白時和她練習練習”
  “什麽學姐?”
  “開玩笑,你男朋友我這麽帥,仰慕者遍天下,處男之吻給了你,榮興吧!”
  “嗬,我還要你的處男之身咧!”我掐了他的屁股。
  “寒寒,你知道你說了什麽”他的大手把正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神有怕人的嚴肅,我有些心虛又強裝無謂地笑笑,“丁炎,真的有好多女孩喜歡你噢,你幹嘛喜歡我?!”
  “我也不知道,太聰明的人都會去喜歡和自己有反差的人吧!”
  “你討打嗎?”
  
  雖然我和丁炎算得上如影相隨,那年的寒假我們卻隻是在我家的附近活動,不是窩在我家的沙發裏看看電視,聽聽音樂,就是看看書、接接吻,於是有一天我問他“我是不是長得很醜?”
  “我會找個醜女做我女朋友嗎?小傻子”他最近愛上了捏我鼻子。
  “隻有醜媳婦才怕見公婆,你為什麽不讓我見你的家人呢?還是你覺得沒這個必要?”
  “你想見他們嗎?”丁炎的表情嚴肅起來。
  “很奇怪嗎?我們這麽熟,甚至同學三年,我卻從沒聽你說起過家人,你有幾個兄弟姐妹,你有哪幾個鐵杆好友?這才奇怪吧!”
  “寒寒,你的小腦袋裏就不能隻有我是你男朋友這件事嗎?”
  “好,如果你這麽想,我明白了”
  “你別那個臉,我是想你也許不會願意知道――”
  丁炎撓撓頭,坐正了身子,伸展了一下他的長腿,似乎在猶豫怎麽開口。
  “算了,你既然不想提,我就不問,你猜我最長可以忍多久不問?”
  “我爸爸是個花花公子,所以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他離婚了,我媽在我家床上看到我爸爸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沉默了一會兒,丁炎忽然飛快地說。
  “我奶奶把我爸爸掃地出門,我媽是個很孝順的兒媳婦,你知道嗎,我奶奶年青時是抗日婦女連的連長,很厲害的,她把我媽又嫁給了現在的我爸,”
  “老婆婆嫁兒媳婦,你家夠亂的”
  “你不明白”丁炎苦笑了一下“那時我家家境不好,奶奶要我媽帶著我們三個改嫁,我還有兩個姐姐,又要上學,又要吃飯,我現在的爸爸是個好人,他肯養我們”
  “你媽就同意了!被兒子背叛,還是替母親養孫男弟女?”
  “可我們畢竟是媽的孩子,不走奶奶指的路,我們能怎麽樣,等那個不回頭的爸爸嗎?”
  “噢――”
  “我現在的爸爸自己也有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小時候,我沒棉鞋媽會先買給後爸的孩子穿,我生病,媽拉著我卻背著後爸的孩子送我去醫院,你這樣幸福的家庭是不會懂的。”
  “媽在所有事情上都對我很嚴厲,她總說,在家裏我隻能被當第二位的來對待,將來到社會上一定要讓自己當第一,所以,我對自己的要求特別高。最早我要和那兩個哥哥擠在一起睡覺,那兩個睡相不好,我又不能和他們搶,總是蓋不上被子。我大姐十八就把自己嫁了,她說她有家了,弟弟就可以自己睡一張床,不會半夜凍醒。因為要養我這個弟弟,她的婆婆到現在和她的關係也不好,說她就是圖他們家的錢”
  我無言,隻能伸手去摸他的臉。
  “我姐很漂亮的,大姐夫除了心好實在是醜的可以,大家都說一朵鮮花插在那什麽上,不過,鮮花也要那什麽才能開得更好吧,好在現在大姐很幸福,要不我會恨自己一輩子。”
  “所以,你不讓我去你家嗎?”
  “我考上大學,後爸覺得臉上有光,非讓我回去住,可在那兩個哥哥麵前,我總覺得寄人籬下,寒寒,如果我爸當年不那麽亂來,憑我爸的本事,我媽的能幹,我的家一定很幸福,寒寒,將來我們的孩子一定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家的屋簷下,我一定要讓他有個好爸爸!”丁炎拉緊我的手。
  “我們的孩子,丁炎,你在和我求婚嗎?”我歪著頭,故意地做出邪惡的表情。
  “難道你不願意?”他的嘴角銜著抹著寵溺地湊過來,兩隻大手卻不老實地環住我的腰,順著的我脊背挑逗地摸了上來,來到我的胸前時像是愣住一樣大手罩住了我的雙峰,“寒寒,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說你願意好不好,我的家不好,隻有你是最好的,告訴我你願意”
  看著他一下子慌亂地親了過來,把我推倒在沙發上,兩隻手更是起勁地揉搓著我的乳房,力氣大得弄痛了我。
  “炎,炎!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你不要這樣”我慌亂地掙紮著。
  “別拒絕我,我隻要你,寒寒,寒寒”
  我被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感覺得到他使勁全身力氣般死命地壓住我,驀地我感到他的胯下有什麽硬硬地東西頂住了我的私處,隔著衣物,他隻是這樣猛烈地在我的身上來回地摩蹭著,發了瘋似地箍緊我,慌恐中我又痛又難受,身體深處湧出一種奇異地感覺“這是做愛嗎,又不象,他這算是自慰?”我閉上了眼睛,忍受著,等待他的某種也許他都不熟悉的激情過去。
  終於,他的身體在似乎痙攣後抽搐了幾下停了下來,他把我的臉攬向他的肩頭,大手有些微微顫抖地在我的頭發裏來回遊走,喃喃地說“寒寒,對不起,對不起”
  “寒寒,你別不說話,我弄痛你了嗎,對不起”
  也許是他的顫抖安慰了我,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沒,這樣你就不是處男了對吧!”我也用手去撥弄他的頭發,感受到他長長的睫毛一下一下地刷著我的額頭,抬眼望去,看到他的臉似乎紅了,看向我的目光裏有著什麽我並不懂的東西。
  “我們隔著衣服呢,小傻子,總有一天我要讓我們水乳交融,我要光明正大地親遍你的全身,它們都是我的!”
  “好,都是你的”
  空氣裏飄著曖昧的味道,我們懶懶地躺在一起,等那種味道慢慢散去。
  
  春節的前一天,似乎滴水成冰,我奉了老媽的命令去買了些年貨,把東西交到老媽手裏後,我急著跑回房間取暖,卻被一早坐在沙發上的丁炎拉住,對老媽畢恭畢敬地說“阿姨,我媽讓我和您說,想見見寒寒”
  “好,好呀,你等等!”聲還沒落,老媽的人影就沒了,我才發現沙發邊是大大小小好幾包禮物。
  “你拿來的?”我有些退縮地問。
  “噢,我媽說這是老禮,就象過去的提親,”
  “那會不會少了點?”我好奇地跑過去翻翻撥撥。
  “寒寒,給你阿姨帶著東西去吧,別讓人家久等。”老媽打下來的包包也挺恐怖,大大小小,花花綠綠,不外乎一起吃吃喝喝的東西。
  我難堪地笑笑,他們這樣就把我訂出去了嗎?
  “讓寒寒暖暖,外麵冷,不差這一會兒”
  聽到丁炎這樣說,老媽帶些自得地笑笑,甚至有幾分驕傲地扭身進屋了。
  丁炎的家是簡潔幹淨的,他的媽媽圓潤的臉上蕩著暖暖的笑意,那眼睛後麵卻有一絲讓人懷疑的清明,讓人不由得想“恐怕是個難處的婆婆”
  他的兩個姐姐果真是美女,大姐一看就很爽朗,那個憨憨地笑著的一定是他的大姐夫。
  “小舅媽!”一個忽然衝出來的小天使抱住了我的腿,童稚的話引來大家善意的哄笑,
  “這孩子,誰教你的!?”二姐有些難為情地上來拉那個小樹熊。
  “我舅!他答應,小舅媽如果答應,他就給我三個願望,小舅媽你就答應吧,我願望都想好了”
  “你是小楠吧,好可愛呀,這樣好不好,我也答應你三個願望,反正我做不到的話,你小舅也會幫我,對吧,丁炎!”我偷偷地衝丁炎瞪了一下眼睛。
  丁炎衝著大家聳聳肩,有些寵溺地笑了。
  “快進屋,火火點了好些菜,說是你愛吃的,看看阿姨做得好不好”
  “火火?丁炎小名叫火火嗎?”
  “對啦,我都叫小舅蟈蟈!他老管我,一直一直叫,很討厭的!”小楠嘟著嘴告狀。
  我有些納悶為什麽沒見到丁炎的繼父和繼兄們,卻又不好多問,就被阿姨拉著坐在了正席,大家都圍著我坐下,看著丁炎有點委屈地坐在門口,拉著長腔對他媽媽說“媽,你們都不要我了,讓我坐這兒,我可是咱家的主心骨啊!”
  “我們看出來了,將來,你倆兒寒寒才是主心骨!”大姐毫不客氣地用筷子敲了丁炎的頭。
  一餐飯吃下來,我算知道什麽叫受寵若驚,回家時脖子上掛著的玉墜讓我很不安。
  “丁炎,你家的傳家寶,現在給我會不會太早”
  “我也沒想到我媽第一次見你就把它拿出來,她一定是非常喜歡你,你做定我親親老婆羅!”
  情到濃時才報怨當初沒有默契,報的學校天南地北,老爸老媽自稱沒有時間送我,派了丁炎全權代表,總也說不完的話好像又說不出口了,他隻是這樣緊緊地擁著我,脖子上我拙劣的作品倒是白得耀眼,閉上眼睛可以感受到那條圍巾柔軟清爽的味道。車站裏返校的學生很多,我們安靜地坐在角落,偶爾有認識的同學看到我們,也隻是遠遠地打聲招呼,我們身邊的小宇宙大概寫著“生人勿近”,他拉出我貼身帶著的玉墜,上麵有我的體溫,他把玉墜放在嘴邊,深深地親吻,然後說“我把我的吻存在上麵,想我了,就親它一下,知道嗎?”
  “知道”我悶悶地說到,心裏卻升起了莫名的恐慌。
  
  重新回到校園再看周圍的人時心態上變得不同起來,看著那些親親密密,同進同出的情侶們心裏暗想,他們很甜蜜,甜得發膩!我無法想象如果我和丁炎每天一起這樣膩上一學期會怎樣,一定會發瘋的。圖書館,隻有圖書館每天陪我,我不會膩,不知道丁炎現在怎麽樣?他的校園在南方,一定比我在北方的校園“春”意盎然得多吧?!我這樣無時無刻不把丁炎和我周遭的事物聯係起來,想著他們的聯係和區別,然後一個人偷笑在心。
  我依然是班級裏全勤的保持者,我的成績很好,讓我即使在班上神遊也不會被偏心的教授點名。我懶懶地,遺世獨立地生活在我自己的世界裏,我是隨和的獨行俠,和每個人都親切有禮,從不和任何人深交,同寢甚至同樓的人都認識我,但沒有人知道我在想什麽,他們不了解我,就象,我忽然不了解丁炎了一樣,我們很親密,除了最後一步他幾乎是我最親密的人了,我見了他的家人,我帶了他的玉佩,那塊小巧圓潤有著柔美光澤的玉,我象丁炎一樣深深地吻那塊玉,涼涼的,我緊緊鼻子,想聞聞有沒有丁炎的味道,忽然我的腦子裏竄出一個念頭,他的傳家之物,那不是他奶奶帶過,他媽媽帶過,她們是不是也親過同一塊玉……我望著那塊玉出神,在心裏訕笑了一下,我這個怪人,多浪漫的事我都有本事刹風景,算了,帶著吧,雖然他爺爺早亡,父親背叛母親,那又怎樣?傳家的東西卻背負這麽多不幸,該不該怪在這小小的,可愛的東西上麵?
  丁炎的電話總是如期而至,一次我說“寫信吧,電話很貴。”他不開心地問我“你嫌我窮嗎?打電話給老婆的錢我還有,而且我兼職家教,收入不錯”那次的不歡而散,我聽出了他的敏感也就不再提了,他隱隱的自卑讓我開始後悔當初幹嗎要見他的家人,他不想我知道的事如果我不知道,是不是現在我們的對話還能那樣肆無忌憚,是不是就不用這樣小心翼翼地維護他的自尊心。那個光鮮亮麗、俊毅瀟灑的人對自己的過去三緘其口,我幹嗎不成全他的武裝,然後我被一種沒由來的沮喪包圍。
  我發現自己開始對他變得小心翼翼,總是和他講最近有什麽什麽好玩的事,最近在做什麽的時候想起了他,然後和他約定將來我們一起去做些什麽,聽著他好聽的聲音在電話那頭低低地傳來會悄悄地覺得溫暖,能夠感覺得出他話語中輕微的變化,辯判他最近是開心還是不開心,有時候自卑,有時候驕傲,他習慣每個星期六的下午打電話來,每到那天我就變得坐立不安,經常懷疑寢室裏的呼叫器壞掉了,傳達室的阿姨每每打開呼叫器那沙沙的響聲都能讓我心跳,以至於一段時間我懷疑自己心律不齊,奇怪的是我開始不會打電話給他了,我怕打過去時他在別的什麽地方忙,打過去時他的心情恰好不好,我覺得自己無法承受他話語裏的一絲焦急或一絲絲絲的不耐。
  我的日子似水流年,過得很快,周遭的人象加快了的幻燈片飛快地變化著,隻有我是不動的,有點呆呆地想著心事。
  坐在圖書館的落地窗前忽然對手中的書感到厭煩,望向窗外不遠處的籃球場,有四男一女分成兩組在打對抗,一時技癢,匆匆退了書,跑向他們,“算我一個”我盡量熱情、友善地笑著。
  他們帶著些奇怪地看向我,其中一個足有一米九五的巨人帶著探究的神情走近我“奇怪,借場地,沒說找陪練呀,你,幹什麽的”
  “來打球呀,你們五個不好分配嗎,三三對抗不好嗎”我笑得一臉狗腿。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那個大個子問,回過頭和他的同伴一起衝我露出恥笑的表情。
  “不就是打球的嗎?那抱謙,打擾了!”我努力保持臉上僵住的假笑,打算打道回府了
  “女生打籃球的可不多,合理衝撞你別哭鼻子”站在對麵的一個穿一身白球衣的人抱著肩一臉趣味地說。
  “好咧,我和誰一夥?”我雀躍地跑上半場,興奮地伸伸胳膊,合理衝撞?我微彎下腰做出防範的動作,挑著一邊的眉毛看向那個同樣看著我的人。
  對方發球,傳球,一米九五和我一夥,我被自然分配防範對方那個比我還要高一點的女生,但顯然他們並沒把我放在眼裏,卡位時那個女生甚至因為我的身體和她有頂撞略閃了一下,被我抓住機會,伸手將球斷掉。三步籃起身跳投,藍球應聲入網。
  “好!”幾個人精神一振,臉上露出笑容,場上鬆懈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來來回回幾個回合下來,我已經感到脹紅了臉,開始出汗,太懶的人體力的確不行,結果15分鍾之後30比29小輸對方1分,我們中場休息,那個女生拿了瓶水給我,衝我笑笑說“我認識你!”
  我感到自己當場張大了嘴,那聲音,是個男生!
  “我認識你,你是瘳飛的朋友!”
  
  “你果然和瘳飛說得一樣,夠特別夠可愛,下巴收一收吧,快掉下來了”那個“人妖”把收在腦後的長發鬆開,隨意地用手鬆了鬆,黑亮的頭發柔順地垂下肩頭,五官卻因為斜銜在嘴角的一抹微笑顯出幾分陽剛。
  “那個,我男朋友叫丁炎”我喝了一口水,低下頭來,用腳在地上劃了個小圈,“謝謝你的水,我還有事,先走了,嗨,幾位!回見!”我向旁邊那幾位正在休息的搖搖手。
  “嗨,下個禮拜二我們同你們校隊比賽,你會來嗎?” 那個一身白衣衝我舉了下水瓶。
  “你們不是我們學校的嗎?”
  “拜托,我們是H大!”大個子一臉你無可救藥的說。
  “尹寒寒,我們和瘳飛同學,那天他也會來”“人妖”若有所思地說。
  我張了張嘴,又想不出該說什麽,終於還是閉上了嘴,衝他們點點頭,快步地跑開了,忽然很想丁炎,想打電話給他。
  今天丁炎宿舍的電話倒是出奇的好打,很快有人來接,一口抑揚頓挫的上海腔“弄好, 請門弄尋啥人?弄是伊姐姐伐 ? 伊跟女同學出起了 !”
  我放下電話,心裏暗笑那個上海男生的細嗓子,不知道他說話的時候會不會伸蘭花指,我心裏想著,嘴裏學著那個男生的話,捏著蘭花指扭捏地走了兩步,自己訕笑著放下雙手,“八卦的男生,幹嘛告訴我他同女同學出去!害我心酸酸的?”
  我無精打采地晃回寢室,還沒把自己摔到床上呼叫器就沙沙地響了,裏麵傳來值班阿姨的聲音,“尹寒寒,你男朋友電話!還在上學就男朋友男朋友的,把沒把學校的紀律放在眼裏,快點,長途!”
  我用眼睛瞟了一下四周,還在寢室的同學都停下來,看著我,一起拖長聲音“噢!!”
  我紅了臉,垂著頭慌亂地跑下去,“喂?!”
  “寒寒,你給我打電話了?”
  “你不是陪女同學了嗎?這麽快回來?”
  “我就知道你會誤會,你剛放下電話,我就回來了,是咱班的多多,找我幫忙郵包裹,你們女孩子是不是都那麽多東西,才開學兩個月東西多得放不下要往家郵?”
  “那是多多,她是有名的敗家女,你幹嘛讓阿姨直接叫你是我男朋友!”
  “本來嘛,你想賴賬?我可是你的人了,你要對我負責!”
  “看你表現吧!”我帶著些驕縱地說
  “寒寒,我想你”
  “嗯”
  “真的,我昨天夢到你了,今天早上還很早就起來打掃個人衛生”
  “你————”我脹紅了臉,剛要發作就看到值班阿姨正在窗口那邊托腮望著我,忙扯出一抹假笑,背過身來惡狠狠地說“小心精盡而亡”
  “居然用相思來謀殺我,可見美女果然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他那頭的聲音唱作俱佳的感覺。
  接完電話回到寢室的我臉一定還是紅紅的,同屋的那幾個女人同聲高唱“春天在哪裏呀,春天在哪裏,春天就在尹寒寒的眼睛裏”我衝她們毫無氣質地大叫,然後害羞地鑽到床上。
  
  星期二的下午很快到了,幾乎學校裏的人都去看那場籃球大賽,我的心裏還有幾分退縮,幹脆拎上浴包跑去學校最角落的浴室洗澡。浴室裏的人很少,磨磨蹭蹭地衝水,抹浴液,在公共蒸汽浴房裏蒸得昏天黑地,直到有些眩暈地在更衣室裏慢慢地用大毛巾沾長發上的水,正對著我的鏡子裏映出的是那個女孩看起來有點陌生,脖子好象特別長,乳房的顏色似乎比身上其他部位白皙嬌嫩,象是平白冒出的饅頭,不特別大,但飽滿而可愛,平坦堅實的腹部,細細的腰肢,圓翹的臀部,大腿有點肉肉的,卻因為腿形的修長並不會顯胖,下午的陽光透過高高的氣窗斜射進來,在我的身上渡上一層金色的微光,我還是第一次審視自己長大的模樣。
  我在脖子上搭了條毛巾防止仍然濕漉漉的頭發打濕後背的衣裳,並用一隻手拉著,有點散漫地走過青石鋪就的林蔭小路,遠處的籃球場已經曲終人散了,地上散亂的零食包裝和空水瓶顯示了剛才有多熱鬧,我看著那個方向愣了愣,在心裏對自己笑了,和那個瘳飛終於還是沒有遇上那。
  走到寢室門口就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孩正倚門而立,她聽見聲音回過頭來看向我,“嗨,你好,你是尹寒寒吧!”
  “你是?”
  “我叫劉小孟,劉誌剛的劉,孟淑華的孟”
  “劉誌剛,孟淑華?”我有些好笑地問
  “我的爸媽,他們用他們的姓給我取的名字”
  “哦,有事?”我隻好陪著禮貌地笑著
  “我是瘳飛的現任知己,聽說你和他以前關係很好”
  “還不錯,小時候的鄰居,同學”
  “你知道嗎,他第一次見到我時對我說,對我一見鍾情,我當時高興瘋了,纏著要做他女朋友,可是他總是不答應,還要我少說話,說我一說話就不象他的一見鍾情了,大孟那天回家和我說,他知道為什麽了,讓我今天跟他來,我就來了,沒有見到你,現在見到你,我總算明白了”她有時心急地拚命把話往外倒,神情有點激動。
  “你”
  “大孟見過你,大孟和瘳飛是高中同學,他們很要好,對了,大孟是我哥”
  “你哥,叫劉大孟”這家的父母夠懶的,取名字除了用姓還分大小。
  “我和他是龍鳳胎,大孟,男生還綁長發的那個!但,我們並不象”她聳聳肩,歪著頭看我。
  “見不到就回去呀,幹嘛還殺上來”我並不討厭她,甚至有點喜歡她。
  “我哥他們說和你打過球,覺得你不錯,他們現在在外麵的飯店等著,讓我來找你,你不會不敢去吧”她挑釁的揚了揚頭。
  “ 我”我故意停下來,看著她毫不掩飾的焦急,忽然覺得去見見瘳飛也許是件有趣的事,輕輕地吞出一個字來“去!”
  她的臉很快塌下來,有些嘟著嘴地說“那我不是沒戲了,我剛覺得他有點喜歡我,你幹嘛就出現啊!”她有點煩惱地搖搖頭,拉下臉來“那我們快點”
  “那走吧!”放下東西後,我看著她說。
  “你,你不用梳梳頭?”
  “哦,對,謝謝提醒!”
  “我就是太好心,幹嘛提醒情敵!”她虎著眼睛看我,我抱以輕輕的一笑。
  “我和瘳飛很久沒見,他們又特意在等我,隻是見見同學並不過分吧!”
  
  校門口的“一品香鍋”基本是本校學生的大食堂,我們光顧的次數可以從老板娘臉上的熱情看出來,剛邁進門檻,老板娘就迎上來,大嗓門地叫“尹寒寒,來吃點什麽?”
  我剛張嘴,最裏邊的那個最大的包間門被呼地拉開,一張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臉從裏麵迎出來,他比我印象裏最後一次見到時黑了,也高了,還是帥帥的,黑亮的眼睛裏閃著一絲激動“你來啦,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我伸出手來,衝他溫和地笑笑。
  “快請進,我有幾個同學也想認識認識你!”他有點倉促地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後就把手叉在腰上挺了一下胸,側過身子示意我進去。
  我與他擦身而過時看見他伸長了脖子向我身後張望,看的正是那個有點垂頭喪氣的小孟。
  裏麵隻有三四個人,瘳飛簡單地介紹了他們的名字,然後指著我有點緊張地說“她叫尹寒寒”又偷眼瞅了一下正用筷子一下一下戳小餐盤的小孟,咳了一聲後說“是我同學,還有小時候的鄰居”
  一米九五扯了脖子叫“她就是你總寒寒、寒寒的那個女生,球打得不錯”
  “謝謝!聽說你們剛贏了我們學校,現在我和你們坐在一起可能會有性命之憂噢!”
  打趣地回應大個子的話時,我看了眼對麵觀察的目光,還有奇怪的是,我的座位被安排在小孟和大孟之間,瘳飛反而挨著小孟。
  看那呆子的樣子,我想這次他又戀愛了,都這麽大了還搞暗戀,難道他不能直說嗎?
  “本來是不會有比賽的,是我提議的,我想見見瘳飛的寒寒同學。”大孟的眼睛直視著我,他陰柔的臉上不見一絲女氣,反而多了幾分探究和淩厲。
  這是個護妹心切的人吧!
  “那個,我找過你幾次,都沒遇上,你現在好嗎?”
  “還不錯,你呢?小孟是你女朋友吧!”我微笑著說。
  “厄,是,小孟是我女朋友!”瘳飛一愣,隨即溫和地看著小孟笑了,一直氣鼓鼓的小孟臉上忽然染上一抹羞澀的紅還有點可疑的竊笑。
  “喂,你們什麽時候搞在一起的?小孟可是我的夢中情人”一米九五神情激動地大叫。
  “我隻喜歡瘳飛!你不要瞎說!大孟!扭他的頭”小孟虎地站起來,柳眉倒豎的叫道。
  我伏在桌上對瘳飛指了指正在發飆的小孟說“你確定?!”
  “看我的”瘳飛指了指自己,然後隻是用眼睛看著小孟,那個正在大叫的小孟馬上露出有點退縮的笑容,捋捋頭發,文靜地坐下。
  再看向還有點搞不清狀況的眾人,我想,在瘳飛的心中我隻是一個舊鄰居和舊朋友了吧。這樣最好,他的把我掛在嘴邊大概是他青春期的習慣吧。
  一餐飯也算賓主盡歡,幾杯啤酒熏紅了我的臉,走出“一品”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感到酒氣直衝上來,忙用手掩住一個酒嗝,回頭看向有時定定地瞅著我的瘳飛,搖搖手,“回去了!再見”
  “我送你!”他快步衝上來拉住有點搖晃的我,我感到表情有點模糊,就點點頭,“好!”
  “瘳飛,你今天說了我是你女朋友!”小孟有點心急地去拉瘳飛。
  “我是他的親戚,放心吧,小孟,沒有哥哥會對妹妹做壞事的!我們從小到大,他除了管我,就是罵我笨蛋,從來沒說過喜歡我,看到沒,這是我們第一次拉手,還是他宣布你是他的女朋友,放心,放心,我有丁炎了,不會和你搶他的”
  “讓他送吧,小孟,沒事的”大孟一直沒放棄地盯著我,好象仍在心裏考量該相信我多少。
  
  “我沒把你當妹妹,我曾經喜歡過你,很喜歡”瘳飛走在我的身後,我正覺得自己走在棉花上,路是暄暄軟軟的。
  “我知道,我是你一輩子最特別的朋友嗎!除此以外,沒別的了!”我借著酒勁雙手抓住了他的肩,搖了兩下,他好高,他的臉紅了,這是我對他的魔法,不過失效得真快。
  “寒寒,我很喜歡小孟,我也很高興有你這個青梅竹馬,不過,你到了”
  “噢,那麽再見!”我站在宿舍樓前,衝他揮揮手。
  “再見!”他立在那兒的樣子有點奇怪,似乎欲言又止。
  我不敢讓自己回頭,用逃一樣的速度回到寢室,頭有點暈,掙紮著走到窗前去拿水杯,卻看到瘳飛靠坐在樓前的花壇,把一支煙抽得忽明忽暗,我定定地站著,就這麽看著他抽煙的背影,這個人和那些記憶終究還是會如煙而逝吧。
  這個世界有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長長久久的,有沒有什麽是換天換地都不會換的?對於瘳飛我的放下更多的是因為丁炎的出現嗎?還是隻是因為我和他的機遇不對呢?誰又該和誰天長地久,誰又能對誰是永不放手的呢?
  
  丁炎大概有半個月沒打來電話了,我也整天懶懶的,圖書館也不大去了,那個在圖書館當管理員的二年級學長在食堂碰上我時還追著我問是不是最近太忙了,在他的眼神裏我看到了曾經在瘳飛和丁炎的眼裏看到過的東西,慌忙說“最近課比較緊,比較緊!”並在心裏盤算,看來圖書館也不能多去。
  終於在一個我睡得昏天黑地的下午,呼叫器那頭的阿姨大聲地叫“尹寒寒,電話!尹寒寒,電話!”
  “喂?!”
  “寒寒,我爸死了!……”丁炎的聲音拖著沙啞。
  “你說什麽?”
  “上個禮拜的事,他在來看我的路上被車撞了,送到醫院搶救也沒有救回來,寒寒,我不知道他會來看我,……”
  “你是說你的生父?”我猶豫著問
  “嗯,他和媽離婚後一直在南方,聽說最近掙了點錢,又知道我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和我奶奶說想來看看我,給我點錢花,然後,然後就……”電話那頭的低低啜泣聲讓我的眼裏也溢上淚意,
  “丁炎,丁炎我去看你,我陪著你好不好!”
  “不用了,已經處理完了,交警出了事故報告,責任不全在對方,遺體也火化了,我明天會把骨灰送回去,寒寒,我就是想你想得厲害”
  “我要見你”
  “隻要你說你想我就夠了,我就能好受些,其實我挺恨我爸的,他當年對我並不好,他和我媽剛離婚時我是判給他的,他喝了酒就打我,常常打得我不敢回家,要不就一走好長時間,我曾經餓得求同學帶我回家吃飯,後來,我實在受不了,就和同學借錢跑去找我媽,因為這我媽沒少受後爸那邊親戚的氣……可他是我爸,你知道嗎,他來看我卻死了,我一樣難受,現在我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想得更多的是我們還和媽媽在一起時的事,寒寒,他死了,他是為了救一個闖紅燈的小孩被撞死的,送他去搶救的人聽他一直說火火,火火,別亂過馬路……”電話的那頭驀地掛上,淚劃過我的腮邊,我仿佛聽到他的哭聲。
  我他的媽媽通過電話,知道那邊已經安排好一切,兩個姐姐也已經去接丁炎的路上,我昏昏噩噩地等著消息,在四天後的清晨我在宿舍樓下看到了丁炎,他瘦了好多,臉明顯地削了下去,他衝我伸出了雙臂,我撲了過去,熟悉的體味裏摻雜了更多的煙味,大姐說,他現在一天抽的煙比過去一年都多,我們就這樣擁抱著哭泣,好久之後,聽到他的身後有人說“嗨,寒寒”
  是好久沒見的多多,我有點靦腆地笑了笑,“嗨!”
  “寒寒,我爸出事後,多多一直陪著我,幫了我很多忙,這回送我爸回家也是她跟著我”多多很哥們兒地拍了一下丁炎的肩膀。
  “謝謝你,多多!”我拉過她,卻又覺得無言以對
  “還沒吃飯呢,我好餓!”多多衝著我撒嬌地說。
  買好晚上返回學校的票,我把多多安排在我的寢室,又陪著丁炎去了離我們學校很近的招待所,我們都有些疲憊地擠在那張單人床上,他緊緊地擁著我,我們的身體糾纏著依偎在一起,他的大手在我的背上來回揉著,越來越急的呼氣吹得我的耳朵發熱。
  “寒寒”
  “嗯?!”
  “我想要你!”
  “”
  “我真的想要你,想得心都痛了”
  “好!”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想要,我就是你的!”
  “”
  “不,還是不要了,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他又把我的頭壓在他的肩上,輕輕地吻著我的頭發,連日來的不安和疲憊讓他很快睡著了,感受他起伏均勻的呼息,我因為他的那句一輩子,心裏暖暖的,就那麽在他的懷裏輕輕地笑了。

  第 3 章
  很多年後我常常在想,如果在那張單人床上,我把手伸進丁炎的衣服裏會怎樣?我們是不是就會永遠在一起了,或者能糾纏得更久一點?是不是我在多多出現在丁炎的身後時就該意識到,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才能讓一個女孩千裏迢迢地追隨一個男孩的奔喪之路?
  我的第二段愛情曾如夏花般絢爛,不知道是我沒有一無反顧還是命運始終沒有給我那樣的契機。我隻知道當丁炎的信開始慢慢少了,信沒了,電話中也變得越來越沉默時,我的心惶恐而無助。
  其實故事結束得很簡單,當假期又來的時候,他沒有回來,他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要打工,因為他父親的去世讓家裏有些債務。雖然我感到在他父親的故事裏他始終隱瞞了什麽,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問,我的心矛盾著,他對我的保留讓我對他更加不敢確定。
  大三那年的寒假我特意晚走了幾天,錯過了放寒假的高潮,等到我走出那個對我來說非常幸福的火車站時,孤伶伶地發現沒有人來接我,不論同學、父母、還是他。四下張望的時候,我覺得我快要哭了。
  從此我變成了一個人,一種畢業後無所適從的感覺讓他覺得他要好好規劃他的人生了,家庭的變故、前途的迷茫,這是他不得意的時候,他被自己的惶恐打敗了,他放棄了在他得意時追求來的東西就是我,我還是挺滿足的,我畢竟是他得意時的追求,是他人生裏輝煌快樂的一段回憶,我天生是個想得開的人,我把他放下了,也把自卑放在了心裏,歸根結底,我是可憐可笑的二等美女。
  有的時候,我們不知道充溢心胸的強烈感情是什麽,可能僅僅是一種強烈的占有欲,或者是一種皮膚上的觸摸饑渴。他真的愛過我嗎?他真的知道我在想什麽嗎?而我又是不是真的很愛很愛他呢?如果我對他刨根問底會怎樣呢?我對他癡纏爛打又會怎樣?如果我什麽都不想隻是癡癡地追隨他呢?種種可能就象一把很鈍的刀在我的心頭慢慢地割著,我愁腸百結,他是什麽時候放下我的呢?
  這些都是如果,可,我又能怎麽樣呢?到底什麽才是真實的,是可以持續長久,我沒付出嗎,我付出的少嗎?我不知道。我的愛情沒有狂風驟雨,也沒有長情的土壤,所以一定是我的毛病,一定是我的身上不該有長長久久的愛情。我心平氣和地回到了學校,心平氣和地撕碎了我和丁炎的合影,心平氣和地麵對周圍的一切,我發現我也該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畢竟我是專科,我就要畢業了。
  某一天早上,看到同寢姐妹同情的目光,我的好笑又驚詫地問“你們那麽了”
  “寒寒,你昨晚說夢話了,哭了一夜,那是真的嗎?”
  我無言,我不知道,我還會哭一夜嗎?
  以許是因為大家都意識到畢業的來臨,每個人都開始神神秘秘,行蹤成迷,我的故事就這樣被擱置下來,我也樂得輕鬆,我把自己藏在圖書館裏,愁悵著該何去何從,就象一隻遲緩的烏龜把頭縮在殼裏,還翻著眼睛看天。
  瘳飛不是愛情小說裏經典的青梅竹馬,丁炎不是傳奇故事裏愛得專一的英勇騎士,我的愛情沒有人來救贖,我,又是一個人了。
  其實,真正畢業來臨時沒有什麽好可怕的,我很輕鬆地應聘到一個中型公司當了秘書,平時接接電話,打打文件,跑跑各個部門的協調,我的主任趙姐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女人,八麵玲瓏,一張好嘴,工作雖然辛苦點,瑣碎點,但也不至於瞎忙,公司內部溝通流暢,成績有目共睹,上下關係融洽,工資的標準不算讓人稱羨,倒也夠我偶爾小資一下,周末的時候約上幾個還留在H城的朋友,找個什麽地方喝喝東西,吃吃飯,大家看我沒心沒肝地笑著,說我倒底是美女,天寬地闊,無憂無愁,也許吧。
  
  想要忘記一段愛情是很難的,但它難不過想要挽留一個決心要走的人。
  忘記是什麽人說過,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是喜歡互相差遣的,被差遣的心甘情願、差遣人的理直氣壯,當有一天這關係變得不那麽理所應當的時候,就是愛情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和丁炎的愛情是不是結束於那個曾引起不快的電話開始的哪?
  相愛始終是一種緣份,不信不行。
  瘳飛終於結婚了,他和小孟送了我請柬,而我正好有十五天的帶薪休假,媽媽又打電話來催我回家,好吧,我也該回去看看了。
  上火車前,我揣上一筆不少的數目,有點好笑又很瘋狂地在所有市中心的大商場裏選購,我要送給他們一份結婚禮物,猜到是什麽了嗎?就是我自己,一個精心裝扮,迷人、富有魅力的我,我不認為出現在初戀情人婚禮上走了形變了樣的初戀情人是個好效果,最好的我的出現,可以證明當年瘳飛的眼光不錯,在美容院的試妝鏡前審視剛剛塗塗抹抹過的我這樣想著,對於小孟來說贏過一個漂亮的女人總好過一臉哀怨的醜女人,你看,這個男人放棄這麽好的女人選擇了你,可見你在這個男人的眼裏比這個女人還可愛,這是我對小孟的恭維。
  婚宴上我被安排在舊同學一桌,大家對於短發俏麗,綠衣白裙的我嘖嘖稱奇,更有已略略發福的男同學自視幽默地大聲說著“尹寒寒,當年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漂亮,早知道,我就追你了!”
  我淺淺地笑了,看向身旁的佩佩,多年未見,她還是漂漂亮亮的,她把自己嫁到了南方,送她來的男人開著嶄新的寶馬,可惜過度的煙酒還是讓她染上一層古怪的風塵味道,優雅的披肩卷發,嬌豔的紅唇,甚至眉梢眼角的風情都讓我心驚,我們過了這麽久嗎?我們開始變老了嗎?
  “為什麽沒嫁?”
  “沒有瘳飛這麽帥的,也沒有你老公那麽有錢的!”
  “你會在乎這個?”
  “為什麽不?”
  “你太調剔了,寒寒”
  “”我低頭笑著
  “不過,也對,偷偷告訴你,看到那邊那個胖子了嗎?我的第一次就是高中時給了他,可現在,看到他那個肥得流油,一臉銅臭的樣子,我就替自己惡心!”
  “佩佩!,何苦哪,就算他現在惡心,當年還不是風度翩翩一處男”我對她俯耳說道。
  “......”佩佩瞪大了眼睛,半晌才說“寒寒,我還以為全班隻有你一個妖怪沒變樣,原來保留下的不過也隻是一張皮!”
  “為了這個,我們幹一杯吧!”我同佩佩互相妖魅地笑著碰了一下杯,感覺好象我們又回到了那個會因為去買衛生巾而偷偷摸摸的年代。
  休假總是過得很快,以至於我都沒有時間去丁炎家退回那塊他媽媽送給我的玉墜,我聽說他也快結婚了,全世界都在結婚,隻有我沒人要,算了,有點自抱自棄地放下那塊玉墜,告訴媽媽有時間或者有機會或者方便的時候還給人家吧,我回去了,這個我曾經的家,變得讓人鬱悶。
  回到公司的第二天收到了一個快件,是幾十張瘳飛結婚時拍的照片,照片裏的人居然全是我,怎麽會這樣?我詫異而又心驚地看著,照片是從我抵達酒店的門口開始的,有些茫然地發呆,進入大廳的笑臉迎人,麵對新人的故作泰然,看向舊同學時的驚訝,同佩佩的調笑,甚至包括我們一起看向那個佩佩的第一個男人時的略帶厭惡的眼神……
  我想沒有一個人會對自己的情緒被赤裸裸地呈現出來表示無動於衷,心驚之餘仔細地翻看郵件,然後發現照片居然是在本市的一個有名的影樓寄出的。會是誰哪,如此大費周章?
  
  平時的我並不愛照像,真的來到那個影樓前時還是小小的有些吃驚,繁華地段還能擁有如此規模的占地麵積,可見那些愛做夢的人的確是把不少血汗錢貢獻給了造夢的人,雖然那些照片的表情和姿式都那麽相近。
  剛走進近乎美輪美奐的大廳立刻有熱情的小姐迎了上來,“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是的”我深吸一口,用目光環繞著大廳四處打量,並從隨身的包包裏拿出那撂照片,推放在桌子上,“小姐,你有印象這是誰從這兒郵出的嗎?這些照片隻有樣片,沒有底片”
  “這,可能需要查一查,方便我看一內容嗎?”
  “當然!”
  “噢,這是我們這兒的攝影師前天發出的,還是我去寄的,有什麽問題,我可以找他下來回答你,不過,他正在拍攝一組婚紗照,可能要您稍等一下,可以嗎?”那位小姐禮貌地把我帶到靠窗前的小桌旁,上麵放著林林種種許多影集,百無聊賴中我抽出一本來看,居然是瘳飛和小孟的,果然男的帥,女的俏,很完美,幸福得溢於言表。
  “嗨,聽說你找我?”
  我回過頭來,看到人妖。“大孟,是你!”
  “......”他但笑不語,拉過旁邊的椅子,叉開雙腿坐下,用手隨意地收攏了一下仍然飄逸的長發,然後就支著下巴帶著審視的神情看著我。
  “為什麽?你”我遲疑地問。
  “我妹妹結婚那天,你好象沒看到我,雖然我圍著你轉來轉去”
  “吼,你知道,那天我光傷心去了,怎麽可能看得到別人。”
  “也對,本來,我以為你至少會看到瘳飛,但你沒有,你隻是去展示自己,好象要給個什麽交待似的,都沒等到最後的大合照就走了。”
  “知道寄照片的是你,我就無所謂了,本來我還在想是什麽人在惡作劇,那個小妹已經用眼神催你很多次了,你還有工作,以後再聯係吧!”我起身想走。
  “等等,我給你看樣東西,然後你等我下來,好嗎?”他拉住我的胳膊,直視著我。我隻能默默地點頭。
  大孟很快拿了一本影集回來,裏麵大大小小的都是同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個女孩站在青青校園裏,穿著白色衣裙,頭發還有些濕,手裏甚至拎著浴包,她望向遠處的某個地方,眼睛裏有著寂寥的目光,那正是多年前的我。
  我有些發呆地看著那個女孩,忽然合上影集,很快地讓自己離開了那兒,這有什麽好看的,隻不過是某個被遺忘的時刻,保留下來成了曆史,又能怎樣?
  “尹寒寒,別走!”
  我看向飛快追出的大孟,“你不是應該還有婚紗照要照嗎?”
  “我和那對新人約了明天再拍外景,明天是公休日,你和我們一起去吧”剛站定的大孟,雙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你現在的體質好象非常不好”
  “不過我的體力還不錯,剛剛隻是追得太心急,心跳得厲害,其實我一直對你印象蠻深的,怎麽樣,交我這個朋友不吃虧,明天,我就帶你去看看你在這個城市看不到的風景”
  “好哇,反正我也寂寞好久了,交你這個朋友也好!但你要保證你不是一個乏味的人”
  “好,你也要保證你不是我寄給你的照片裏的醜樣子”
  “我的樣子很醜嗎?”我和他開始隨意地向前走著。
  “很醜,我還是覺得那年我們一起打球時的你是最漂亮的你,你那時有種活力,比你那天帶的麵具好了不知多少。”
  “被情敵的哥哥看出我在武裝,是不是有點丟臉?”
  “是,你應該為了讓我保守秘密請我喝一杯隨便什麽東西!”他站定,習慣性地用手向後攏他的頭發,然後指向路旁的一間掛著巨輪的酒吧說,“就那兒吧,隨便什麽!”
  “那,走吧”
  老板在說完“我們白天不提供酒水,隻有紅茶”後,就放下兩杯徐徐飄著輕煙的紅茶消失了,我們在午後安靜的酒吧裏一人手把一杯紅茶,聽著似水流泄的輕歌,溫婉地劃過,這樣的一個眉清目秀得讓你不辯雌雄的人靜靜地坐在對麵,不會陌生,不心生厭煩,不孤單,安逸得什麽都不去想,各自發著自己的呆,一直到茶快涼的時候,他才說“明天,記得穿得輕便點,選雙不累的鞋,其它的我的工作組都會帶齊,一整天的時間,你會發現,其實在山裏時間也過得挺快的。”
  
  很多時候我們到了某個曾經心中無限向往的地方,卻感到大失所望,坐了一個小時的車來到的那個山的確很高,除了樹木鬱鬱蔥蔥外並沒有什麽驚人的美色,倒是空氣格外的清新,初晨的陽光從高高的樹頂斜射下來,在樹下的矮灌木上投下光影,潮濕的空氣中浮動著淺淺的霧藹,坐在打開的麵包車門處,我看著外麵那組忙礙的的人為新娘補妝,嬌豔的新娘對著小助理舉著的鏡子顧盼流連,那個隻穿著簡單西服的新郎正靠在一棵樹上抱著手充滿興味地看著我,那眼神居然是挑逗,真好笑,一個要結婚的男人嗎?我看向新娘的興奮,這就是婚姻?
  我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對新人的身上時偷偷溜了,順著一條彎彎曲曲的林間小路向山的更高處走去,山林間並沒有太多的景色,隻是偶爾點綴在路旁、樹下的野花隨風搖曳,“蓓雲?蓓雲,你等等!”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前路傳來,讓我忽然感到害怕,我是不是離我的那隊人馬太遠了,這山裏更是靜得讓人害怕,我想現在最好的辦法還是和大孟他們在一起,我拿出手機想要打,卻看到沒有信號,該死的山上,我故作鎮定地向回走,“蓓雲,蓓雲,你?”那個男人快步追上來伸手抓住我。
  “你認錯人了吧!”我抬頭看向他,一張誠懇的臉,並不象壞人。那張臉上甚至寫著困惑,“你真的不是蓓雲?”他赫然一笑,“對不起,認錯人了”
  “......”我竭力定下狂跳的心快步向下走去。
  “喂,小姐,”感到那個男人似乎要叫住我,我撥腿就跑,速度大概真的很快,遠遠地看到大孟尋來的身影,就直直地衝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他,驚魂未定地大口喘著粗氣。
  “怎麽了?你別急”大孟也有些緊張地一手摟緊我,一手拍著我的背。
  “沒,沒事,我們回去吧!”我掙開大孟的環抱,有些歉意地對他笑笑,拉著他向停車的地方走去。
  那對新人已經換過了服裝,正在等著去下一個景點,新娘尖著嗓子地對我說“你沒事吧,劉大攝影師一定要找到你再開始,差點叫我們去搜山了!”
  “孟小姐,下麵要去那個山間小屋,就是劉攝影師的朋友的,平時我們都不會去打擾他,因為那天你看樣片時說喜歡,今天很幸運能說動他出借,我們去看看吧”小助理乖巧地說。
  當大隊人馬來到那個純木製的小屋時,我才覺得見到了今天的第一個驚喜,一個打了1米高地龍的小屋,屋頂苫著厚厚的稻草,掛在樺木窗欞上的銅製風鈴隨風叮叮當當,小屋前有塊平坦的開闊地,一個簡易的樺木板搭成的長椅,放在長椅前的長方木桌上放在些水果。
  “太棒了,我喜歡”那個新娘有點夢幻地說,我衝自己翻了翻白眼,靠坐在那個小屋前的木頭樓梯上,隻有五層的樓梯有個精巧的扶手,腕口粗的原木被塗了層清漆,看著那個有點白癡的女人指手劃腳地對她的新郎描述他們的美麗圖畫,閃光燈一閃,大孟的照像機正對著我。
  “要開始了嗎?我們先在那個樓梯嗎?”那個女人興衝衝地跑向我,我慌忙站起來,看著一群人舉著反光板,測光器圍向那個樓梯,有點後悔怎麽會真的以為山裏會比較好玩。
  “哎,那個誰,你去車裏幫我拿我的披肩”我看了看手裏都已經拿了東西在忙的工作組,想來指的是我,轉身想向那輛車走去,卻在回頭的時候看到了那個嚇了我一跳的男人,他衝我溫和地笑笑,“你是大孟的朋友?”
  “.......”
  “ 剛才嚇到你了,我叫唐師彥”他衝我伸出了手“你實在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你就是大孟的朋友嗎?這個房子的主人嗎?”
  “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房子其實是大孟的,他和看林子的人商量好,他借人家的地方,給人家簡單修繕一下,然後虛擬一個世外高人住在這裏吸引那些,你知道這樣的人來照外景,可以多掙一筆外景費,又有了一個別家影樓沒有的特色服務”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有點像丁炎的。
  “唐!你來了”大孟遠遠地衝他招招手,他也揮手示意。
  我拿了新娘要的披風遞給她,站在大孟的身旁看他取景,大孟停下來看看我,“他有老婆”頓了一下悶悶地說“雖然她死了”。
  
  回程時,我不時地看看跟在我們車後的那輛越野車,依稀能看到車上的那個人似乎在把著方向盤的手裏夾著棵煙,大孟也和我一起回頭看。
  “寒寒,他很愛他老婆,可惜他老婆死了,死的時候還懷著孕,是車禍”大孟用手扳正我的臉,“他會來這兒,是因為當年他們結婚時就是在這兒我給他們拍的婚紗照,那時他們還什麽都沒有,他老婆就坐在你今天坐的位置。”
  “......”我沉默地看著大孟,其實他很好看,雖然眉清目秀得象個女子。
  “你好象引起他的注意了,聽我的,別和他在一起好嗎?他的心裏始終會有別人的”大孟的手劃過我的下巴,拇指在我的唇上摩梭。
  前排傳來兩聲輕咳,然後看到那個新娘鄙夷的目光和那個新郎曖昧的笑容,我冷著臉垂下頭,大孟把身子側向我的身後,一隻手支著車窗,另一隻手看似隨意地扶上我的肩頭,我沒想撥開它,讓自己有些疲憊的身子向大孟偎去,他的手摟緊了我,把下巴搭在我的頭上,我閉上眼睛不是很安穩地睡著了。
  第一個辦公日居然陽光明媚,窗外浮動春天的氣息,我踹了腳正在罷工中的複印機,小妹不過休息一個上午它居然給我搞相思,手裏的文件又是老總急著要的,忽然想起小妹留下的那家電腦公司的名片,看來隻好求助羅。
  “喂?”
  “益昌電腦,你好!”一個男人低沉但溫潤的聲音,電腦公司的接線生一般不都是女生的嗎?
  “我是逸海公司秘書部,我們的複印機有點問題,可以找你們的維修人員來看看嗎”
  “蓓雲?!”那個男人的聲音遲緩而疑惑。
  “厄?”
  “對不起,可以請你描述一下機器的故障嗎?”
  “不好說,麵板上的故障燈一直亮,又沒看到有夾紙”
  “我馬上去,等我一下”電話就這麽被掛掉。
  大概一分鍾後我看到了唐師彥,他看到我也略略有點吃驚,有些遲疑地問“剛才是你打電話?”
  “我是叫電腦公司來看機器,唐先生,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的公司就在樓上,益昌電腦!”他有點開心地笑了,他的笑感染了我,我也好心情地說“快幫我看看,老總在等複印件”
  看著他駕輕就熟地操作機器,打開內蓋,調整了幾個小小部件,機器恢複了運作,他伸手要過我要複印的文件,很快印好了,細心地分好,遞給我“快去吧,不是你們老總還在等”
  “謝謝!我先去了!”
  “是你先送文件去了,別說先去了!”他的眼晴裏沉上了憂鬱,我點點頭,莫名地慌張著向外走去,回頭看他時,他雙手叉兜地站在那兒,背對著陽光看不清表情。
  我有點氣喘地跑回複印室,他已經不在了,我有點泄氣又有些失落。
  因為老總正在準備簽一份大合同,公司各部門都在加班,秘書部從來都是最後一個下班的,當我疲憊地走出大樓時天已經很黑了,璀璨的燈光和路上行色匆匆的各色車輛行人,他們再忙都有一個要去的地方,我呢,回那個冷清的單身宿舍嗎,回去後等待我的還不是一室冷冷的月光,夜風有點冷,我抱緊雙肩,覺得自己那麽軟弱,那麽冷,然後看到那個在城市裏多少有些招搖的越野車,車裏的燈溫暖地亮著,車裏的那個男人垂著頭正在看一本書,抬頭看到我時眼神閃過驚喜,然後下車走向我,手上拎了件外套,恍惚中我好象看到了丁炎,那是隻有丁炎在看我時才會有的表情,有著憐惜和一點點的責怪,“天還很冷,那麽愛漂亮給人看,感冒了可是要自己吃虧!走吧,我們回家”
  我被下蠱一樣順從地披著他的外套,任他牽著我的手來到他的車旁,心不在焉地在他停下來後撞上他的背,他嘿嘿地笑了,有點苦惱地說“看,我們回家,可回那個家好呢?”
  我也一臉苦惱地看著他,然後我們一起笑了起來,笑得飆出淚來,“好了,我知道有個地方不錯,至少你要先吃點熱飯,喝點熱湯”他攏了攏了我垂到臉上的頭發,輕輕地撫掉劃下來的淚珠,“這麽愛哭?”
  我覺得自己已經溺斃在他的眼睛裏,怔忡地看著他,他對我笑了笑“上車吧”
  我們停在一個小小店麵的中式快餐廳,快10:00點的夜裏還有很多人在,唐拉著我的手向廚房走去,迎上來一個臉色紅潤、胖如氣球的中年女人,“大彥,領朋友來了!“
  “媽,尹寒寒~!她今天加班,我來給她找點熱乎的吃的”
  “噢,你爸在裏麵炒菜那,這麽漂亮的小姐你領她在外麵吃,裏麵到處都是油!”
  “我領她到裏麵的小炕吃,那熱乎一點”
  “也對,丫頭,幹嘛那麽愛漂亮,便宜了別人的眼睛累得自己感冒,多吃虧!”我衝著她開心地笑了,還真是母子倆,話說得都一樣。
  唐盛來一碗看起來很湯盆的白粥,幾樣下飯的小菜,然後就趴在炕桌上看我盤著腿坐下,端起了那個大碗,有點餓急地吃了起來,連一粒飯粒粘在臉上都不知道,他伸過手抹下那個飯粒,直接送到自己的嘴裏,嘴一直在嚼著,我好笑地看著他“喂,一粒飯好象用不著嚼那麽久吧!”他有點淘氣地衝我挑著眉說“我願意!”
  他的爸爸但是胖得很結實,慈眉善目地不語先笑,隔一會便端來一小盤菜,隻是說“吃,吃吧!”我也隻能尷尬地笑著說“夠了,真的夠了”
  等到我離開的時候,撫著被喂得有點鼓的肚子看著唐,有些抱怨地說“你爸的菜炒得真恐怖,好吃得太恐怖,明知道吃多了,還是忍不住多吃!”
  “真是個會說話的小傻子!我爸要是知道你這麽評價他的菜一定高興死了”
  又回到我的小屋,覺得射進來的路燈光都不那冷了,唐堅持看到我回到家打開燈,衝他招過手後才上車離開,洗過澡縮在被窩裏迷迷糊糊中聽到床頭電話的聲音,“喂?”
  “回來啦?”
  “嗯,你到家了嗎?”
  “,寒寒,我是大孟”
  “噢……”
  “誰送你回家的?”
  “唐,他還領我去吃了很好吃的飯”我有點頭痛地揉著太陽穴,坐正了身子。
  “……寒寒,別喜歡上他,他在把你當成別人”
  “有什麽關係?”我苦笑了一下“隻要我喜歡就好”
  電話那頭的沉默讓我也無言,我們這樣對著電話靜默著,然後他說“早點睡吧,我們再聯係!”
  放下電話的我,頭痛得厲害,起身找了片止痛藥,發現沒有熱水,平日喝慣的礦泉水冷得硌牙。
  從那天開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有了個忠實的追隨者,唐師彥的電話總是在我上班前打來,禮貌地詢問我吃過早飯沒,送我去上班,中午的愛心盒飯上打著唐記外賣,下班時就扮演越野車騎士,連老總看到我都會說“小唐是不是又在等你了?快下班吧,年青多好啊!”
  我想我是幸福的,他對我溫和得就象一個兄長,不知不覺這樣的時光過去了半年,我們同進同出,習慣了彼此相陪,在一次從唐爸的小店裏吃飽喝足後,我們手拉著手在那條沿江的路上閑逛。
  “寒寒,你覺不覺得好象都快秋天了”
  “是啊,你看樹葉都有點黃了,一葉知秋就是這麽回事吧”
  “我們十一結婚好不好?這樣冬天來的時候你就不用那麽怕冷了”
  我深深地看著他,半晌後說“好啊”
  
  我把自己嫁掉的那天天氣很好,許多舊同學聞風趕來,瘳飛、小孟、大孟也都來了,大孟自告奮勇地當我的攝影師,他的工作組除了扛了攝像機,甚至帶了誇張的反光板。
  “大孟,我又不是拍電視劇,隻要采光夠了就好,反光板,太誇張了!”
  “就是,我結婚時你都沒帶”小孟氣惱地捶打她哥。
  “我追不到寒寒,把她當新娘的記憶拍得最美還不行嗎?你們怎麽就不同情同情失戀男人的心!”大孟誇張得不像平時的他。
  “大孟,對不起!”我有些歉然地望著他。
  “其實,你第一次遇到唐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沒戲,你們看對方的眼神都不一樣。你不會後悔吧!”
  我衝他笑笑,在心裏問自己,會後悔嗎?高中的同學也來了不少,丁炎他會不會來?
  “寒寒,答應我,將來即使後悔了也別來找我”大孟低著頭在我對麵調他的照像機。
  “為什麽?”我感到好笑地問。
  “我會想揍我自己!”
  “放心,不會!”我向大孟說,也對自己說。
  婚禮真是一個娛樂大眾的遊戲,看著垂淚連連的老媽,強作笑顏的老爸,起哄打鬧的同事朋友,身旁喜不自禁的唐,我感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刻是寂寞的,就這樣嫁了吧,這個男人是值得我愛的吧!我借著躲同學們玩笑著拋來的彩帶讓自己傾身靠近唐,他身上的那股好聞的味道讓我心安。
  送走暄鬧的人群,我們的新婚之夜就在彼此的對視裏停滯著。
  “寒寒,你是我的了嗎?!”他有點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向我走過來,一把撈過我摟在懷裏,我讓自己閉上了眼睛,感覺他慌亂地親著我的臉,帶著疼痛地揉著我的身體,把我推向牆壁,我能感覺到他的男性身體上的細微變化,他托起了我的臀部,讓我的雙腿跨上他的腰,我的背很痛,我看了看離我們並不遠的床,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他似乎聽到了,在狠狠地吻了我一口後把我抱著扔向那張猩紅的大床,我的衣服被褪得露出乳房,裙子高高撩起,長腿更是被猩紅的床單襯得雪白。
  看著他一把擼去上衣,利索地褪下褲子,在內褲被脫下的瞬間一個醜陋的黑紅色的東西跳了出來,長得好像一條橡皮棍子,我啊的一聲尖叫,轉身去拉被子,卻被他撲上來壓在身底,他用他的四肢固定住我,並用他的灼熱的下身在我的私處貼近摩梭,一種熟悉的戰栗傳遍全身,一聲“炎”馬上就要衝口而去,我忽地張大眼睛,此刻趴在我身上的男人不是他,雖然他們的味道那麽相似,甚至他們親熱的動作都那麽相近,唐褪下我的內褲,用手去摸那裏。
  “不要!”我拉開他的手,更緊地把他的下身拉向自己,聽到他隱忍地一聲歎氣,開始舔起我的耳朵,象個小孩子一樣的揉搓,吸吮我的乳房,在我放鬆地呻吟出聲時身下一緊,他就那麽貫穿進我的身體,“啊,痛!”我不舒服地弓起身體。
  “別怕,寶貝,很快就好,”他安撫地拍拍我的臉,用吻封住了我的嘴。我被猛烈地衝擊著,貫穿著,那種充盈在快速地運動摩擦裏從如水相融漫長到在酸澀疼痛裏忍受著,在他釋放的那刻聽那他模糊地嘶喊“我愛你,我愛你!”我感到我的淚流下來,並且疲憊地睡去。
  清晨睡來時,看到赤身裸體的自己正被霸道地手和腿側摟在身下,那個呼吸均勻的男人正把他的頭枕在我的肩頭,我想下床,卻被腰上傳來的隱隱疼痛止住,他睜開大大眼睛,溫情脈脈地看著我“醒了?!”
  “嗯,我想去洗洗”
  “不,你現在身上味道真發聞,別走,再躺會兒!”
  他的手又開始不規矩地亂摸,“噢,不!”我掙紮著,卻看他大腿內側的血跡,忙看向自己,身上卻幹幹淨淨的。
  “寒寒,我知道你昨天是第一次,好了,別怕,以後就不會痛了”我的嘴角揚起苦笑,第一次嗎?丁炎並沒有在我的身上留下記號嗎?我看看了緊張地望著我的唐,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
  在他收緊的懷裏各自想著心事。
  我們的日子是平靜如水的,似水流年裏,時光劃過我們的臉,我懷孕了,生了個兒子,小名叫火火,大名叫慕雲,我們各懷心事,卻又相安無事,是模範夫妻和優秀父母,我們都把全部的愛傾注在那個小小的孩子身上,我們的視線始終在同一個焦點上,對方變成了自己堅定的盟友,我們心知肚明,我們的關係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平衡。
  星期天的早晨,我們一家三口牽手在街旁的公園裏散步,一隻皮球滾過來 ,吸引了火火的注意,他蹣跚著步子去追,我跟著孩子緊張地叫著“火火,慢點!別亂過馬路!”一個男人驀地回頭,定定地看著我,我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丁炎,你回來了嗎?”
  一輛車遠遠地接近,唐迅速地衝過去抱起了火火,一把拉回站在街邊我,“寒寒,你沒事吧!”我的眼裏都是淚水,“我沒事,沒事!”,“媽媽,球,球!”火火衝我開心地搖著手裏的球,我哭著撲在唐的身上摟緊了他倆,再張開眼睛向前看去,那兒什麽人都沒有了……
  一個女孩大體都會有三段愛情,單戀的,相戀的,不是不戀卻又不是最戀的,也許是精神的,也許是肉體的,也許是精神加肉體的,瘳飛是放下了的,丁炎是沒全然放下的,唐是找來相守一輩子,至於還有沒有什麽後來的故事,大概就是一個女人所要經曆的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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