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神仙小柚:微笑的薔薇

(2008-12-06 17:40:53) 下一個
  第1章 方笑薇40歲的生日  
  方笑薇40歲的生日是在四星級的天倫王朝大飯店裏度過的。
  依方笑薇的性格,最好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在家裏安安靜靜吃一頓飯,像前麵所過的30幾個生日一樣,無所謂慶祝不慶祝,一家人在一起怎麽都好,到了大飯店裏,被眾人簇擁著,風光是風光,但人反而拘得慌。
  但老公陳克明執意要大辦一次,理由是要補上16年前寒酸婚禮的虧空。
  方笑薇也隻能由他,反正在這個家裏,掙錢出糧的就是他,隻要不觸到方笑薇的底線,陳克明可以說要怎樣就怎樣。但方笑薇的底線在哪裏,她好像自己一時也說不清楚。結婚以來,兩人之間的鬥爭一直都是她在妥協和讓步,漸漸地方笑薇的鋒芒都收藏起來了,棱角也都被磨平了,她從一個天真驕縱不知世事的女孩變成了一個氣度從容而胸有城府的女人。歲月讓她變得圓潤,變得淡定,但歲月也讓她失去了最初的單純和嬌嫩。
  和陳克明夫妻10幾年,彼此都清楚對方的喜好是什麽,對方的軟肋又在哪裏,什麽事又是對方絕對不能容忍的,這一切都不用說出口,隻消給一個眼神對方就能明白,但同時也有很多事是不能認真細追究的,方笑薇盡管放過了,盡管心存芥蒂,但永遠也不會向陳克明去問個明白,這就像方笑薇少時讀過的一首《八至》詩:“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生日晚會如同方笑薇的料想的一樣熱鬧非凡。陳克明把她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以及閨中密友馬蘇棋這幾家人都請來了,老老少少20多個人,定了一個豪華的包廂,坐了兩桌才坐下。陳克明商海沉浮10多年,自然有本事調動氣氛,把這一幹人等哄得高高興興又服服帖帖,全都聽他指揮。
  席間,服務員端著用各種圓的方的、大碗小碟盛放的菜魚貫而來,又是大閘蟹,又是帶子扇貝,又是魚翅羹,人人都很滿意。女兒陳樂憂是自小就見慣這些富貴的,哪裏稀罕吃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才吃了幾筷子就嫌油膩,在座的第二代又都是些剛上小學或幼兒園的小屁孩,跟她這個高中生根本沒有共同語言,看在老媽的麵子上,陳樂憂勉強多坐了一會就要到大堂溜達去。
  方笑薇讓她穿上外套就隨她去了,反正這個女兒從小就懂事,學習優秀,小提琴拉得極好,輪滑也滑得很棒,待人接物又得體周到,樣樣顯得都比別的孩子強,更難得的是在方笑薇刻意的教導下,沒有養成時下有錢人家二世祖那種驕嬌二氣。在方笑薇心裏,陳樂憂是她此生最好的作品。
  盛宴的高潮在陳克明將一串車鑰匙交到方笑薇的手上時到來。方笑薇抬頭,陳克明笑著一把拉起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老婆,祝你生日快樂!”
  方笑薇有些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下親熱,總覺得有作秀的嫌疑,現在陳克明這樣,她也不好說什麽,隻微微一笑,也隨著眾人熱切而豔羨的目光看向門外,一輛適時地由飯店保安剛開來的白色寶馬正停在那裏,不用說,這就是她40歲的生日禮物了。方笑薇高興之餘又有些不解:去年不是剛給她換的帕薩特嗎,怎麽才過這麽久又買來一輛寶馬?不過,麵對這份大禮,方笑薇無法不感動,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在40歲時收到老公送的寶馬車的。陳克明肯送,代表他還把方笑薇當作自己最愛的女人。一個女人有這樣變相的承諾應該滿足了。於是,她把疑問存在心裏,同時響應大家的呼聲,在陳克明麵頰上一吻,低聲說謝謝。於是賓主盡歡而回,除了父母,各家都有車,因此也不必再把人一一送到家,隻要把父母送回去就可以。
  由於陳克明晚上還有應酬,方笑薇隻讓他把女兒送回家再走,自己開著車送父母。方母心滿意足地說:“老大,還是你有眼光。嫁人嫁得好比什麽都強,隔壁那個老王家的小三兒跟你一般兒大,過得可比你差遠了,嫁了個工人,不到40歲兩口子就一起下崗了,一家人靠給人修自行車擦皮鞋生活。誰能想到呢?當年看著不起眼,要什麽沒什麽的窮小子陳克明就硬是發起來了。笑薇,你可得留心點。”
  方笑薇正在胡思亂想,聽到方母的話一愣:“我留心什麽?”
  方母慢慢地說:“留心別讓那些野女人鑽了空子。現在多的是要錢不要臉的女人,就算陳克明不去招惹,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也有的是人巴巴地粘上來,你不留心,到時候鬧出大亂子你怎麽辦?是離還是不離?為了樂憂,你也要小心點!”
  方父不滿地看她一眼:“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女婿不是這種人!我們薇薇也沒那麽缺心眼。不過薇薇,你媽說的也有道理,現在這社會,難說啊。”
  方笑薇心說,繞來繞去還不是要我把陳克明看緊點,她懶得解釋,反正在父母跟前一向隨意慣了,再怎麽過分父母也不會介意。
  快要到家的時候,方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薇薇,顧欣宜有沒有跟你說她弟弟的事?”
  顧欣宜是方笑薇的弟媳婦,結了婚就另外過,沒有和方母住在一起。顧欣宜嫁給她弟弟5年了,兩人有一個3歲多的孩子,還沒上幼兒園,不過,從顧欣宜懷孕起,方母就借口自己有類風濕不肯給顧欣宜帶孩子,並且說到做到,隻在孩子出生後送了兩千塊錢,然後就一切甩手交給親家母了,為此人前人後弟妹都頗有怨言。不過,顧欣宜會看人眼色,嘴巴也乖巧,對她這個宛若財神奶奶的大姑子一向是籠絡有加的,平時大姐長大姐短的叫得比弟弟妹妹還親熱,跟方笑薇處得也不錯。不知這次顧欣宜有什麽事,要是難辦的話下次她打電話時就先拿話堵住她的嘴,不讓她開這個口。
  方笑薇想到這忙問:“是什麽事?麻煩不麻煩?”
  方母不屑地說:“還不是她那個寶貝弟弟大學畢業了要找工作的事。一門心思想進稅務局又進不去,全家人正急得沒法兒呢,不知從哪裏打聽了女婿跟稅務局的人有來往,想讓你在女婿跟前說一聲,幫她們牽個線搭個橋,讓她們能混上見領導一麵,不然他們拎著豬頭都找不著廟門。”
  方笑薇聽著方母形象的比喻“噗哧”一笑,然後心裏有數了,這事說容易也不容易,說難辦也不難辦,就看是誰去辦了,到時候再看情況吧。
  正聊著,車子已開上了輔路,又拐上了通往父母住地的小路,最後開到一幢老樓前停下。方笑薇打開車門讓父母下車,然後又說:“爸媽,這事我心裏有事,你們就別管了。”
  方母身體肥胖下車不便,她一邊挪身體一邊叮囑:“薇薇,這事要是麻煩就別管了,上次顧欣宜跟我說的時候我就已經回了她了。別總拿咱家的破事讓女婿去辦,人家也忙,沒那個時間,再說,別讓人覺得咱家事兒特多。”方笑薇答應了一聲,把車開走了。
  回到家的時候,方笑薇看了看表已經是11點了,她把車開到車庫,裏麵隻有她原先的那輛帕薩特,陳克明的奔馳不在,照例還沒回來,抬頭看看,女兒房間裏還亮著燈。她鎖了車,打著哈欠上樓,路過女兒的房間時進去看了一下,女兒不知在看什麽,一邊看一邊笑。方笑薇沒有去打擾她,隻說了句讓她早點睡,明天還要上學就離開了。
  洗完澡,全身保養完,最後換上蘇繡的真絲睡衣,方笑薇躺在床上的時候才有時間好好把今天回想了一遍,覺得陳克明有點怪,但哪裏怪又說不上來,她索性不去想了,在心裏默默地對自己說:“40歲生日快樂。”
  等陳克明半夜回家的時候,方笑薇已經墜入了黑甜的夢鄉。陳克明洗漱完畢,半躺到床上的時候,第一次端詳起妻子的睡顏,不由得感歎,怎麽她就這樣好命,從來不會鬧失眠憂鬱症,熟睡得像個孩子一樣。都40歲的女人了,皮膚仍舊白皙光滑而且富有彈性,露在被子外麵的手臂見不到一絲贅肉,他知道藏在被子底下的身體也一樣,腹部還沒像他一樣長出厚厚的脂肪圈來,她仍舊像少女時代一樣讓他心動,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變得更成熟更理性。陳克明摸著她的手臂躺下去,方笑薇立刻像有知覺一樣自動靠過來,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窩在他的懷裏,因為熟睡而舒展的臉上全是滿足的神情。
  陳克明輕笑,摟住她的腰,一起墜入夢鄉。
  
  第2章 陳克明的同學會
  方笑薇正在跑步機上汗流浹背的時候,放在旁邊毛巾堆裏的手機忽然響了。這是她的習慣,不管是購物也好,美容也好,健身也好,她都要把手機帶在身邊,方便別人隨時聯係她。
  她從跑步機上下來,趁勢拿起毛巾,一邊擦汗一邊接電話。電話是陳克明打過來的,要她晚上開車過來銀街這邊的一個飯店,和他在北京的幾個老同學一起聚會。至於女兒怎麽安排,一向不在陳克明的考慮之列,反正方笑薇會把女兒安排妥當,再說,女兒也上高一了,15歲的少女怎麽安排還需要他來說麽?
  方笑薇放下電話,勉強壓抑心裏那點淡淡的煩躁情緒,開始不動聲色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旁邊的教練小周看她一副沒情緒的樣子也不和她多說笑,隻約了下次健身的時間然後關照了幾句就離開了。
  沐浴完畢穿上幹爽的衣服,方笑薇的心情才好點。其實,從內心裏來說,她對陳克明安排的這種聚會十分厭惡。陳克明在北京的同學並不多,加上他才四個,而且都成了家,除了範立是離婚再娶外,其他都是元配。方笑薇並不討厭範立,說實話,在這三個人中,範立的新婚妻子吳淺淺給她的印象還要好點,其他兩家的太太都是說不出的感覺,要不就傻不愣瞪,說話不經大腦,要不就嫉妒夾雜著傲氣,說話不陰不陽的。一次聚會下來,方笑薇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要持續好幾天。
  等她回家換好合適的衣服又化好淡淡的妝後,時間已經悄悄地過去好久,接近5點了,再不出發就要趕上下班高峰了。方笑薇把鑰匙錢包都一股腦地收進LV的皮包裏,然後下樓開上陳克明送她的白色寶馬趕到飯店。
  陳克明照例還沒有到,其他的三家人都已經到了,正隨意地坐在包廂裏聊天。範立坐在正對門口的位置,看見方笑薇走進來,他率先站起來跟她打招呼,旁邊的一個年輕女孩子是吳淺淺,她也站起來叫了她一聲“薇姐”,其他的人也都站起來招呼了一下客氣了一番又坐下了。
  方笑薇脫下大衣,把手包放在桌上,然後才坐下。李慶文的老婆葉小麗眼尖,瞟到了她剛買不久的LV皮包,馬上輕輕地“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說:“笑薇你這個包是LV的吧,怕是要上萬了吧?”
  方笑薇迅速地打量她一眼,看得出來,葉小麗今天還刻意打扮過了,盤了頭,化了淡妝,上身穿著黃色緊身毛衣,下麵配黑色短裙,衣服還算得體,隻一雙紅色坡跟鞋漏了她的底。方笑薇心說,怎麽不穿一雙黑色的靴子呢?這雙紅鞋子配著粗腿多難看,弄得全身都不協調。不過方笑薇才不會去多這個嘴,穿著打扮是個人修為,有的人你就算一五一十地指點她,她不但不領情,相反還會記恨你。葉小麗就是這種人,尖酸刻薄又眼高手低。
  方笑薇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無非是女人家的那點小肚雞腸妒忌心理在作怪,她心裏十分不屑,但麵上依舊微笑:“是啊,克明前些日子出國順便帶回來的。多少錢我可不知道。”
  蘇朝陽的老婆單珊戴著高度近視的眼鏡,聽到葉小麗的話,趕忙把方笑薇的皮包要過來仔細看了一回,然後才半是羨慕半是含酸地感歎道:“還是笑薇命好,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就什麽都有了。不像我們,要什麽沒什麽,這種奢侈品,連想都不敢想。”
  單珊一言既出,在座的三個男人都變了顏色,葉小麗也十分不悅。方笑薇注意到了,暗地裏笑單珊好不懂人情世故,這種話是在這種場合能說的麽?整個一個缺心眼子,一下子得罪了一屋子人還不知道。瞧瞧她什麽打扮,還是老師呢,跟外麵菜市場賣菜的中年婦女差不多,自生產後身材就沒有變瘦過,發福發得像扇門板。到這種大飯店來聚會也不修飾打扮一下,依舊頂住一頭亂蓬蓬的不知是哪一年燙過的頭發,衣服還是樣式古板、顏色怪異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就像一麻袋土豆放在凳子上。
  方笑薇馬上輕描淡寫地說:“我嫁陳克明的時候,他還是個在政府機關不得誌的小公務員,哪是什麽有錢人啊?要不是我們倆一起下海,現在過成什麽樣子還不知道呢。”
  吳淺淺在這種元配夫人的場合沒有插嘴的餘地,不知範立為什麽要帶她來,葉小麗根本不屑跟她講話,搞得她跟個第三者似的名不正言不順的,一直不尷不尬地坐在那裏當壁花。方笑薇剛說完,陳克明就到了,服務員給他打開包廂的門,他大踏步地走進來。方笑薇忙站起來,接過他手中的大衣幫他掛到衣架上,又接過他手裏片刻不離身的手包,跟自己的放到一起。這一切方笑薇做起來十分自然,範立不由得打趣道:“克明,笑薇這麽賢惠,你可真是有福了。”
  陳克明一邊坐下,一邊也笑:“所以啊,我家裏的事都是笑薇說了算的。我懶得操那些閑心。她人聰明,件件都處理得妥妥貼貼的。”
  葉小麗馬上來一句:“那也要有那麽多時間才行啊。我要是一個月不上班,家裏就該沒有隔夜糧了。”
  方笑薇心裏氣惱,這葉小麗什麽意思?翻來覆去的不就是諷刺她不上班在家做全職太太麽?全職太太也有境界之分,葉小麗又能懂多少?方笑薇做這麽多年全職太太,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陳克明一個電話,方笑薇就可以穿戴妥當跟他一起參加應酬,一點不會給他丟臉;陳克明簡單交待幾句,方笑薇就可以適時地安排,做出一大桌子清淡家宴招待上門來的重要客戶,這些,換她葉小麗來試試,首先她穿著打扮的品味就過不了關!現在在這裏不鹹不淡地老說這個有什麽意思?莫非陳克明請客換來的就是這樣的諷刺?把她和陳克明當什麽人了?冤大頭麽?方笑薇待要回敬她幾句,又懶得跟她計較,心想算了,這麽不上道的人,以後懶得跟她打交道,見麵隻當隱形。
  吳淺淺見葉小麗處處針對方笑薇也過意不去,適時地插了句嘴:“不工作也有不工作的難處,也不是人人都能像薇姐那樣能幹的。”方笑薇看了她一眼,算是承她的情。葉小麗見狀還要再開口,李慶文馬上瞪她一眼,拿話岔開:“克明,最近在忙什麽?都有小半年不見你了。”
  李慶文和他老婆葉小麗都在國企大公司上班,不過不在同一個部門,因為沒什麽過硬的本事和人脈關係,兩口子都沒有獲得升遷,一直都是在底層不上不下地混著。但大公司福利待遇好,李慶文和葉小麗兩口子結婚多年又沒孩子,日子過得還算可以,房子小點但屬於福利分房,少少的錢就買下來了,最近又貸款買了輛車子。
  蘇朝陽是他們中混得最不如意的,兩口子都是老師,還是沒什麽油水可撈的政治和曆史老師,教的不是時下熱門的語數外理化等主課,連個校外補習兼差的機會都沒有,兩口子就靠這點死工資,還要養活一個讀高中的兒子和在老家種地的父母,日子過得緊巴巴地。
  範立則是他們中間的異類,一個天生不安分的人,沒有固定工作,但名片拿出來都嚇死人,一會兒是電視台的廣告總監,一會兒是報社的發行總經理,但沒有一個長久的。四十多歲的人了,還那麽能折騰,再娶的老婆比他小15歲,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哄騙上手的。不過,這幾個人裏,就範立還能入方笑薇的眼,說話風趣幽默,舉止進退合宜,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跟那兩個人言談舉止間透出的一股市儈氣截然不同。
  席間都是男人們的話題,方笑薇沒有多說話,隻是體貼周到地照顧三家的太太。這種飯局不用腦子想都知道,肯定是陳克明買單,方笑薇都習慣了。範立有時候還客氣推讓一番,李慶文和蘇朝陽連假裝拿錢包結帳的動作都不做,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帳單來了就指引小姐往陳克明那裏遞,做男人做到這個分上就算可以了。
  方笑薇十分慶幸自己當初是跟陳克明結婚,陳克明是那種就算兜裏隻有10塊錢,也會用8塊錢來請客吃飯的人。方笑薇當初就是看中了他的豪爽和仗義疏財,盡管結了婚沒少為這個吵架,但方笑薇骨子裏還是看不上摳門吝嗇的男人。要是遇到的是這種男人,方笑薇就該去撞牆了。
  女人的話題永遠是圍著老公孩子家裏的柴米油鹽打轉。方笑薇主動挑起話頭說教育孩子的苦和樂,其實陳樂憂哪裏用她苦惱,滿足一下別人的虛榮心而已。單珊隻有說起兒子才眉飛色舞,一副莫大驕傲的樣子。她的兒子沒花什麽擇校費就自己考上了重點中學,而且學習成績還不錯,單珊確實有值得驕傲的本錢。
  葉小麗和吳淺淺沒孩子,聽這些媽媽經聽得沒滋沒味,葉小麗幾次要打斷她,方笑薇都適時地將話接了過去,讓單珊繼續發揮,因為方笑薇不想聽葉小麗說些尖酸刻薄的話,礙於身份和涵養,她又不能回敬,隻有讓葉小麗免開尊口。終於單珊的話告一段落,方笑薇看吳淺淺坐在那裏不言不語,很沉靜的樣子,有心和她結交,就挑了些她愛聽的說,果然吳淺淺把她引為知己,跟她聊得很熱絡。葉小麗從頭到尾就沒有說話的餘地,幾次要說都被單珊打斷,早就積了一肚子氣在那裏,方笑薇暗笑,心想你也有今天。她懶得去迎合葉小麗,就讓她生氣去吧,看死葉小麗和李慶文沒有大出息,將來也幫不上陳克明的忙,應付她幹什麽,還不如集中精力和吳淺淺說說話,至少心裏還舒服點。
  看吳淺淺舉手投足的樣子,方笑薇猜測她不會是小家碧玉,父母一定是略有身份的人,不是大幹部就是大知識分子。她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果然,吳淺淺的父母是經貿委的大幹部,方笑薇心裏立時有了數,原來陳克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這頓飯曲裏拐彎請的是吳淺淺,因為吳淺淺的父母正好管著他的批文。
  方笑薇心裏埋怨了他一下,怎麽事先也不跟她通一下氣,讓她有個方向?幸好還來得及。在方笑薇有心說出的幾番話下,吳淺淺簡直對她非常崇拜,怎麽方笑薇懂得的東西就那樣多?到底小女孩年輕單純不知世事,飯局結束的時候,吳淺淺口中的“薇姐”已經不是單純的稱呼了,她是真心將方笑薇當成了可以聊得來的一個姐姐。
  陳克明是讓秘書開車送來的,到了飯店就讓秘書把車開走了。吃完了飯,他坐在方笑薇的車子裏的時候,方笑薇對他沒有什麽好臉色:“以後別老讓我應付你那幫同學!你自己看看都是些什麽嘴臉!”
  陳克明在人後就放鬆了,幾乎是涎著臉陪笑著說:“這是最後一次,沒有下次了。這次要不是為了請吳淺淺,怎麽也不會把其他兩個叫上。你不是都看出來了麽?”
  方笑薇氣惱未平,依舊恨恨地說:“事先也不告訴我,要是我弄巧成拙怎麽辦?”
  陳克明把頭靠在椅背上笑:“我老婆怎麽會這麽拎不清。李慶文和蘇朝陽的那兩個傻老婆拍馬也追不上你。唉,想當年,我們四個人號稱政法係的四大才子,單珊和葉小麗也沒有如今這樣麵目可憎,都還是才子佳人的。”
  方笑薇不由得笑他懷舊的口氣:“什麽才子佳人,整個兒一群市儈!麵目可憎!老公,好漢不提當年勇了。你看你現在,還是當年那風度翩翩的才子華安麽?腸肥腦滿的華太師還差不多。肚子上一圈肥油,掉到海裏都不用救生圈。”
  陳克明繼續搖頭晃腦地說:“別說我了。現如今,這佳人都做了賊啊。隻有我老婆,永遠都是那麽聰明漂亮,讓老公我人前特有麵子。”
  方笑薇心裏舒服了很多,開著車跟陳克明一路閑聊回家。
  
  第3章 方笑薇的秘密職業
  當女兒抓著書包從樓上急匆匆地跑下來的時候,方笑薇正在開放式的廚房中忙碌著為全家人準備早餐。全家隻有三個人,但早餐得預備三份不同的。方笑薇自己是千篇一律的減肥餐,全麥麵包三片,脫脂牛奶一大杯500毫升,隻比大個的李子大一點點的姬娜小蘋果一隻,營養豐富但淡而無味。
  陳樂憂因為好奇嚐了一次就發誓再也不吃了,反而追問為什麽方笑薇吃這麽多年也不膩?方笑薇隻是笑而不答。如果單純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而讓自己恣意地發胖,方笑薇是絕對不能忍受的,所以她到大街上看到那些移動的胖油桶們,心裏十足地鄙夷。
  陳克明平時西餐中菜換著樣地吃,但骨子裏還是改不了出身市民階層的特性:早餐總是一碗白粥,一碟鹹菜,另外再加幾個包子或饅頭花卷。為了增加營養,方笑薇總還要給他再拌兩小碟涼菜,豆腐絲、海帶絲或腐竹花生什麽,都不是什麽貴重的吃食,但陳克明就是喜歡,除了出差在外,他基本上總是在家裏吃早餐。
  以前陳克明還愛就著甜甜的豆漿吃油條,趁著方笑薇不注意就把白糖當水放,方笑薇說了他多少次也不改,直到有回體檢陳克明查出血脂高之外還有脂肪肝,方笑薇就再也不給他準備豆漿油條了,他隻好遺憾地看著別人吃。
  女兒陳樂憂正在生長發育期,正是對自己的身體特別敏感的時候,一點點發胖的東西都不多吃,營養又不能少,還要注重口味,簡直是個挑剔的大麻煩,方笑薇嘴上埋怨,但心裏還是讚同女兒的挑剔的,她有這個條件,也有這個本錢,挑剔一點算什麽?女孩子沒出嫁前就應該嬌養,過精致一點的生活,要不然以後嫁了人,不管嫁到多好多有錢的人家,操心費力甚至受苦受累也是免不了的。
  方笑薇把女兒的早餐端到她的位置上,陳克明才匆匆地尾隨著女兒一起下來。陳樂憂跟父母打個招呼,就忙忙地坐在凳子上,盡管動作比較迅速,但陳樂憂還是顯示出了她良好的家教:先將父親的早餐遞過去,然後才開始自己吃。
  方笑薇滿意地看著女兒坐得筆直的身體,以及優雅的用餐刀給吐司片上抹奶酪的姿勢,覺得十分賞心悅目。人說三代才能出貴族,可方笑薇不能讓人嘲笑她的女兒是暴發戶出身,從女兒一出生就開始一點一滴地培養熏陶,從行為到品位,從習慣到愛好,每一處都花了方笑薇無數的心血,陳克明曾笑她是小資脾氣,婆家人也一直覺得方笑薇事兒多、太矯情,但方笑薇別的都可以順從,唯獨在教養女兒上我行我素,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到現在不是出成果了麽?陳樂憂走出去漂亮優雅、氣質出眾,既聰明又開朗,連一直對方笑薇百般挑剔的婆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成功。
  “憂憂,最近你在忙些什麽?學生會的工作沒有那麽多吧?怎麽總是看你匆匆忙忙地?連飯也不好好吃。”陳克明一邊喝著粥,一邊問她。
  陳樂憂報以精靈似的一笑:“老爸,拜托!嘴裏有食物的時候不要說話,要不好惡心!”
  陳克明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方笑薇看她一眼:“不要這麽沒大沒小的,他是你爸爸,你也這樣說他。你還沒回答你爸爸的問題呢,最近都幹什麽了?每天晚上都很晚才睡。”
  陳樂憂故作神秘地說:“我要成為薩岡第二。”
  陳克明還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個薩岡又是何方神聖,而方笑薇已一副明了的樣子:“成名要趁早?你也想17歲就寫出一鳴驚人的小說?”
  陳樂憂放下手中的吐司片,兩隻眼睛閃閃發亮:“Whynot?媽媽,你不覺得薩岡很酷嗎?她那麽漂亮,又那麽有才華,個性還那麽獨特,成名比你喜歡的張愛玲還要早。我簡直太佩服她了。”
  陳克明聽著這母女倆的談話,如墜雲霧裏,不過總算搞明白一點,薩岡好像是個作家。他不以為意繼續吃他的早點,反正這母女倆的對話有一多半時候他聽不懂。
  方笑薇淡淡地說:“憂憂,成名的同時也要付出代價的。薩岡成名後的生活用離經叛道來形容都是輕的,你瞧瞧她的那些愛好:賽馬、飆車、酗酒,哪一樣都不是個好女孩應該幹的,簡直是墮落。”
  陳樂憂自信滿滿地說:“媽媽,你等著看好了。我會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
  方笑薇笑了笑,遞給她一杯西柚汁,然後才正色說:“如果你認為你還有時間和精力,我不反對你去發展你的業餘愛好,但你不能占用你上課和學習的時間,更不要跟我提什麽棄學在家寫作,這念頭連想都不要想。中國的教育製度雖然有弊端,但它還是培養出了一大批的優秀人才。比爾蓋茨和戴爾之流的人雖然成功,但畢竟是個案。這個社會的主流精英們還是高學曆的人。你必須要上完大學才來談你所有的設想。”
  陳樂憂喝完了西柚汁,放下杯子站起來笑嘻嘻地說:“放心吧,媽媽,大學生活那麽好玩,我怎麽會舍得不上大學呢?媽媽,沒時間說了,我要遲到了!老爸再見!”說完抓起書電子競技包,跑出門去騎上自行車就走。
  陳克明把碗放下,看著她風風火火離開的樣子不由得失笑:“這孩子,想法真多。我像她這麽大的時候,還隻知道要穿喇叭褲、花襯衫,戴蛤蟆鏡,自以為那就是成熟。沒想到過了十幾年,孩子們都已經在想著成名要趁早了。”
  方笑薇慢條斯理地吃完她的三片全麥麵包,然後才說:“還有更好笑的,馬蘇棋前幾天告訴我,她兒子才上初中就嚷嚷著要去做什麽職業電子競技選手,她都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的,後來找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就是專門玩電子遊戲的人,一個個過的是晝夜顛倒、居無定所的生活。馬蘇棋差點沒氣死,回家就把她兒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咱們憂憂還算是好的,最多也就想當個作家什麽的,還算在正常範圍內。”
  陳克明看她一眼:“你對憂憂的關注太多了,女人!分一點到你老公我身上來!”
  方笑薇聽著他抱怨的話,笑眯眯地看著他:“我對你不夠關注嗎?我生活的重心都是圍繞你在轉呢!”
  陳克明樂了,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著:“說起來跟真的一樣。其實沒有我你也一樣過得很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盼望著我出個差什麽的,好讓你自由自在地玩去。你有那麽多愛好,每天都把自己排得滿滿的,比我這個上班的還忙。哪有時間圍著我轉?”
  方笑薇把手裏的蘋果舉高讓陳克明咬,“那你希望我整天追著你問下一步該幹什麽?或者隔兩個小時就打一次電話查你的勤,然後你回家晚點就開始胡思亂想,懷疑是不是有小三纏著你?看到可疑的小孩就認定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陳克明敬謝不敏,看著那個小巧可愛、隻比嬰兒的拳頭大一點的小蘋果無從下嘴,最後象征性地咬了一小點皮,“那還是這樣好,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空間,我們各自保持相對的獨立算了。不說了,我要上班了。”
  方笑薇目送陳克明的車子離開,然後打電話給鍾點工,告訴她來的時候順道去買些新鮮的蔬菜帶過來,餐桌自然是留給鍾點工去清理。
  看了看表,似乎還很早,還沒到去美容院的時間,方笑薇拿出記事本,一條條查看近期要做的事和沒有做完的事,已經完成了的就用紅筆劃去,這是方笑薇上大學起就養成的習慣,生活有條理才會舉重若輕,氣定神閑。
  看看記事本上,方笑薇似乎有兩天沒有上網了,她決定在上美容院之前先把這件事幹了。
  在方笑薇打開書房的筆記本電腦等待的時間裏,她把陳克明剛才留下的報紙財經版的標題迅速瀏覽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特別有價值的東西。她剛把報紙放下,電腦下方就有一個MSN消息框在閃爍,她點開一看,原來是“接吻貓”看她上線了,馬上跟她來打招呼。
  “接吻貓”是一個炒股網站的股評人論壇版主,這個論壇是需要注冊才能進去的,而且允許注冊的時間也很隨機。
  方笑薇三年前有天誤打誤撞地發現了這個網站,並且還成功地注冊了,進去一看發現裏麵原來別有洞天,都是些資深股民在發表各種評論,她自己手頭也有幾隻股,但完全談不上炒,就是放牛吃草地讓它在那裏趴著,想起來就看看行情,想不起來就扔著。
  方笑薇瀏覽著這些評論,慢慢地就經常光顧這個網站了。她大學裏學的是財經,原本應該在陳克明的公司裏有一番大作為的,但陳克明成功地用“一山不能容二虎”說服了她,她在女兒隻有1歲時,自動同意回家做全職主婦,所有人都為她惋惜,覺得她是大材小用,但方笑薇不這麽想,做了全職主婦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全心全意地教育女兒,而且她的退出是有條件的,這是她和陳克明白手起家的公司,為了防止將來外人覬覦,白紙黑字的協議上寫明,公司的股份方笑薇要占40%,女兒雖然當時隻有一歲多,但要占9%,陳克明的51%可以保證控股。這份秘密協議是做了公證的,但外人誰都不知道,包括方笑薇的父母。
  看到“接吻貓”的問候,方笑薇簡單地回了一個笑臉就準備幹別的去。沒想到“接吻貓”馬上又打了一行字:“薇羅妮卡,本周的股評你寫了嗎?可以發給我嗎?”
  方笑薇也打進一行字:“還沒有。”
  “你馬上寫,1小時後發給我。就這樣,88。”
  “接吻貓”不由分說就關閉了對話窗口。
  方笑薇隻好點開收藏夾上她常去的網站開始查閱資料。1小時後,方笑薇的不到200字的股評新鮮出爐。她想了想,取了“短線危機被強勢化解”這樣一個標題,將之發送給“接吻貓”,等“接吻貓”接收完畢,方笑薇道聲再見就下了線。
  這就是方笑薇的秘密職業,一個業餘的網站股評人。家裏沒人知道她的這個秘密愛好。陳克明每天忙裏偷閑翻報紙、看電視,聚精會神地聽人家股評專家分析走勢,卻不知道原來真正的股評專家就藏在自己身邊。
  方笑薇剛開始是沒有發貼資格的,因為聊天灌水在這裏是禁止的,你隻能發有效的評論,而且這些評論還得經過專家團的認可才能登出來,這專家團的人全部都用網名,但無一例外的都是至少炒股10年以上的資深股民。
  這個論壇的管理規定簡直又繁瑣又嚴格,不合條件的帖子總是在半小時之內被刪,但沒人告訴你原因到底是為什麽。方笑薇有時真的覺得在網絡背後的某個地方,有一個開膛手傑克正操著大刀,毫不留情地砍向這些不合要求的帖子。方笑薇被砍了幾次之後,愈挫愈勇,終於有一天成功地將署有她網名“薇羅妮卡”的帖子長久地留在了論壇裏。等過了一年多方笑薇登出的評論數到100的時候,她才獲得資格可以直接與版主“接吻貓”聯係,然後就是“接吻貓”定期讓她寫一周股評,像給她留作業一樣。
  方笑薇每周都要寫一次股評,然後傳給“接吻貓”,“接吻貓”有時候貼在論壇裏,有時候不貼,不貼的時候方笑薇就知道,肯定是思慮不周,股評寫得不嚴密。但從今年起,基本上是方笑薇寫一篇,“接吻貓”就置頂一篇了,有時候方笑薇忘了,接吻貓還會在她上線的時候催要。方笑薇已經真正向資深股評人邁進了。
  
  第4章 天敵都來了
  “克明,丁蘭希回來了,在到處打聽你的情況,問我要你的電話,我到底給不給她?”範立拿捏不好分寸,隻好給陳克明打電話。
  丁蘭希這一手簡直是要置他於兩難之中——把電話號碼給她又對不起方笑薇,誰知道她這回回來要幹什麽;不給她她又不依不饒地纏著他要,一哭二鬧三磨。範立有點煩,可又不能不打起精神應付她,誰讓丁蘭希是他們大學時的老同學呢?
  丁蘭希當年還是“政法係四大才子”之一的陳克明的初戀女友,兩人好了三四年,差一點就結婚了,結果因為陳母的強硬反對,丁蘭希外表看似弱不禁風,卻骨子裏有種極強的個性,也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主兒,幾番交鋒敗下陣來,丁蘭希忍無可忍,盡管傷心欲絕還是毅然決然地跟陳克明分手了事。
  後來丁蘭希大學畢業後火速嫁給一個上海來的工程師,然後隨丈夫一起到上海工作定居,從此就杳無音訊,陳克明後來還因此而鬱悶失意了很久。半年以前,丁蘭希悄無聲息地就帶著孩子回了北京,據說是離了婚再也不回上海了。她不知從哪裏找到了範立,向他打聽陳克明的近況,一再地索要陳克明的手機號碼,範立被纏不過,隻好繳械投降,抽空給陳克明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陳克明聽不出多大的情緒波動,沉默了幾秒之後,要範立把電話號碼給丁蘭希。範立如蒙大赦,趕快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給丁蘭希打電話的時候,他心裏有種暗暗的不屑:要陳克明的電話幹什麽,想見麵重拾舊情?她也不想想,他們之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見麵還有什麽意思?相見不如懷念算了,至少陳克明心裏還保留著當初得不到的美好。不過,他懶得說,丁蘭希哪裏聽得進去他的話?他將電話號碼給了丁蘭希之後就不聞不問了,打這個電話的時候,他沒有背著老婆。因為吳淺淺根本不清楚丁蘭希跟陳克明的過往,她就算跟方笑薇要好,也不會亂說。
  丁蘭希果然回來了。陳克明回味著這個消息,內心裏五味雜陳。
  當年丁蘭希離去時那絕望的神情一直深深地藏在陳克明內心裏某個隱秘的角落,陳克明自己都以為隨著時間而灰飛煙滅了,但隨著丁蘭希的回歸,他感到有些東西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還沒容他多想,老家的妹妹就來電話了,今天下午母親就要到他這裏來,要他心裏有個準備。陳克明不敢怠慢,趕快打電話給方笑薇通知她這個消息,要她做好迎接老太太大駕光臨的準備。
  跟著小姑子長居鄉下的婆婆馬上就要來了。方笑薇接到這個電話如臨大敵。她非常清楚婆婆的破壞力有多大,每回婆婆一來,總要以她和陳克明激烈的“暗戰”來結束。因為婆婆總有辦法找出方笑薇的不是來,然後在陳克明的耳邊嘮叨聒噪,於是之後的好幾天陳克明都會左看右看看方笑薇不順眼,方笑薇動輒得咎。
  方笑薇好麵子,從不肯在婆婆麵前明著和陳克明吵,但關起房門來,兩個人吵得麵紅耳赤是免不了的,然後就是長時間的冷戰,如同所有的柴米夫妻一個樣子。
  方笑薇和婆婆的關係可以用“相敬如冰”來形容。十幾年了,婆媳倆始終是冷淡的、生疏的、別扭的,之前是因為方笑薇的性格太要強,婆婆不滿意,覺得兒子壓不住,再來是因為方笑薇過分愛幹淨,過分講究,婆婆看不順眼,覺得她太能花錢,太能折騰,不是個過日子的人,生了女兒樂憂後,婆婆的不滿意到了頂點:方笑薇不肯將女兒送回老家讓她帶,不肯繼續上班,將生活的擔子全部壓到了陳克明的肩上,又不肯再生兒子,讓老陳家到兒子這輩就絕了後……
  種種的原因造成了婆媳深深的隔閡,有的原因其實是陳克明造成的,但方笑薇懶得去解釋,因為婆婆壓根兒就不會相信她。這隔閡其實是一條鴻溝,怎麽也沒有辦法填平了。年輕的時候,方笑薇不知世事,還一腔熱血地百般討好婆婆,想改善這不尷不尬的婆媳關係,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婆婆有女兒,根本不稀罕把她當作女兒,而且在婆婆心裏,兒子女兒才是自家人,孫女陳樂憂可以算半個自家人,隻有方笑薇,始終都隻是個外人。當方笑薇終於弄明白這點後,心裏涼了半截,從此再也不做無用功了。婆媳本來就不是母女,方笑薇覺得自己問心無愧,婆婆來了,該怎樣還怎樣,十幾年的經驗讓方笑薇懂得了不讓婆婆影響自己的情緒,也學會了巧妙地轉移丈夫被婆婆挑起的不良情緒。她從來不在丈夫麵前口出惡言,訴說婆婆的種種不是,麵對婆婆的挑唆歪曲,她也不高聲反駁,隻平心靜氣地就事論事,用事實告訴陳克明:你的母親對我有偏見,她不喜歡我。她的沉默隱忍反而對陳克明有效。撕開了蒙在陳克明眼睛上那層愚孝的幕布,陳克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母親的性格——強硬、固執和極端的封建思想。
  在內心裏,方笑薇其實是有些敬佩婆婆的,但這敬佩微弱到還不能讓她喜歡婆婆。公公在陳克明還隻有幾歲的時候就死了,小姑子是個遺腹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一個寡婦,拖著兩個嗷嗷待脯的孩子,又沒有過硬的娘家兄弟撐腰,在農村要想生活下去是千難萬難的。婆婆就憑著“一女不嫁二夫”的信念和自己強硬的個性生存下來了,不但帶大了兩個孩子,還培育出一個大學生,就是她的老公陳克明。婆婆在老家的口碑也是極好的,但就是這樣的人,始終容不下一個方笑薇。
  嫁陳克明之前,方笑薇是猶豫的,農村來的大學生,家境貧寒不說,又是寡母帶大的,聽說先頭還有過一個女朋友,被母親棒打鴛鴦給拆散了,這樣的人怎麽看怎麽都不應該嫁。馬蘇棋當時一時嘴快說:“跟寡婦搶兒子,你累不累呀?這樣的婆婆肯定不好處,無論什麽媳婦,她都容不下,寡母的兒子就相當於她的半個老公呢!”
  方笑薇就真的止步了,但陳克明硬是憑著不屈不撓的韌勁將花朵一樣的方笑薇追到手,先斬後奏娶回家,這回他是說什麽也不聽母親的了。方笑薇記得第一次見婆婆簡直可以用“災難”兩個字來形容。婆婆發現他們倆居然不通知她就結了婚已經是勃然大怒,現在還敢回來示威就更是盛怒:先是夾槍帶棒地一通哭罵,將方笑薇損得抬不起頭來,然後就不管天還黑著將夫妻倆趕出了家門。陳克明帶著方笑薇摸著黑,高一腳低一腳地往縣城方向趕,隻有到了縣城才有公共汽車可以去市裏,隻有到市裏才有火車回北京。方笑薇前麵二十幾年受的氣加起來也沒有那一天多,她看看左右為難的陳克明,一咬牙,忍了,這一忍就是十幾年,熬得青絲成白發。
  方笑薇想起這些陳年舊事,總是難免惆悵,不知自己的人生意義在哪裏,難道就是消磨在這樣的瑣事中,津津樂道於戰勝了一個農村來的老太太?可是生活不都是由這樣的瑣事組成的嗎?好在陳克明對她的父母還不錯,從前是有事就隨叫隨到,現在有了公司掙了大錢,也還是有求必應,方笑薇的父母對這個女婿還是滿意的。而且她還有憂憂,她的寶貝女兒。
  想到女兒,方笑薇堵塞的心胸裏才算注入了一股新鮮空氣。她指揮鍾點工打掃好房間,準備好晚上的飯菜,然後靜等老太太大駕光臨。
  
  第5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上午10點鍾,一個不尷不尬的時間,吃飯又太早,辦事又太遲。方笑薇漫無目的地在街上亂逛,腦子裏一片空白。
  吃早飯的時候,婆婆已經明確地對陳克明表示,要他拿出10萬塊錢來給他妹妹陳克芬,因為陳克芬的兒子小武初中畢業沒有考上縣裏的重點高中,她需要一筆錢去給他交擇校費。婆婆說得斬釘截鐵,10萬塊一分也不能少,陳克明隻皺了皺眉頭,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最後還是答應了。
  從頭到尾,婆婆的眼睛瞟都沒瞟方笑薇一下,彷佛她根本不存在。
  方笑薇心裏堵得要命,被一個人忽視成這樣,她不能不說幾句話,要不然,這口氣不出,遲早會憋出病來。這10萬塊錢方笑薇不是拿不出來,也不是不願出,關鍵看怎麽說。如果婆婆能好聲好氣地跟她商量,能不能幫克芬出點錢,讓小武上個重點高中什麽的,方笑薇會很痛快地拿出錢,心甘情願地幫陳克芬辦事,但問題是婆婆就這樣直接視她為無物,就這樣目中無人,根本不把她當回事了,難道她就真的自己也不當回事嗎?所以她必須得要發難,必須得讓婆婆知道,這個家,是她和陳克明的家,不是婆婆可以為所欲為、指手畫腳的地方,這個家,婆婆還不能代替她方笑薇當家作主。
  於是,方笑薇一邊給陳克明搛菜,一邊狀似無意地說:“媽,這個錢怎麽說?是算克芬借的呢?還是算我們當哥哥嫂子的給的呢?”
  婆婆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怎麽算用得著你插嘴嗎?我兒子掙的錢,我想讓他給誰就讓他給誰,哪怕拿給乞丐呢,你也管不著!何況還不是給外人,是給他的親妹妹。你坐在家裏一分錢不掙還有理了?”
  方笑薇也不生氣,反正婆婆一貫這樣咄咄逼人,生氣隻會讓自己被動,她放下筷子,不顧陳克明頻頻地使眼色要她讓步的信息,淡淡地說:“怎麽管不著?這是我家!我坐在家裏也是掙錢。不管什麽,錢也好,東西也好,都有我一半,克明要幹什麽,先要和我商量之後才作得準。您要我們拿出10萬塊,為什麽就不問一下我的意見呢?”
  婆婆沒想到方笑薇會說出這樣不軟不硬的一番話來,一下子被激怒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大聲嚷嚷:“你是什麽東西?我和我兒子說話,你插什麽嘴?惹急了我,老娘叫克明休了你!再娶個黃花大閨女回來生兒子!”
  方笑薇聞言變了臉色,感情在這兒等著她呢。就等著抓她的錯處好唆使陳克明離婚再娶呢,這還是人嗎?她壓抑著心裏的憤怒,張了張口,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克明見勢不妙趕快大聲地說:“媽!你別說了!這事以後再說!”一邊拉著老太太往外走,一邊看方笑薇的臉色。
  方笑薇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來一次這樣的經曆還不如扒一層皮來得痛快。她打定主意,對正往門外走的那對母子說:“不用你們休了,我自己走。你們愛娶誰娶誰,愛生兒子生兒子去吧,我不伺候了!”
  陳克明也火了,連名帶姓地叫她:“方笑薇!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方笑薇回以一個冰冷的微笑:“我很想,但我不能。你媽觸到了我的底線。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她第二眼。如果你一定要勉強我,那我們隻有離婚。”
  婆婆還在那邊氣極敗壞地說:“離婚就離婚!你嚇唬誰啊?我兒子離了你還可以找大姑娘,你離了我兒子隻能找老頭子!”
  方笑薇不理婆婆的刻薄挑釁,起身上樓去拿皮包。
  下樓的時候,方笑薇不意外沒有看到老公和婆婆,大概又是去附近的小公園進行哭訴和安慰去了吧。真可笑,老公撇下她這個受傷害的人不理,一味地安撫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有什麽需要安慰的?她害了人不夠還要到處控訴博人同情,然後陳克明就會偏聽偏信,回來指責方笑薇破壞家庭團結。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天理。就為了不破壞團結,方笑薇忍了多少年?心裏有多受傷,陳克明想過嗎?難道方笑薇不說,事情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忍字頭上一把刀,方笑薇的心已經被這把刀割得千瘡百孔,時時在滴血,陳克明注意到過嗎?方笑薇不想再忍了,忍到這把年紀了,她還要怎樣,什麽時候是個盡頭?
  作為老公,陳克明本身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缺點,但隻有一條,從來都是死要麵子,身上隻有10塊錢也要借出去或者花出去八九塊,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沒結婚的時候,方笑薇愛他的豪爽和仗義,結了婚才深受這“豪爽”的害,知道這其實也是個大缺點,但怎麽辦?已經遲了,隻有忍耐,忍不了了就要時不時和陳克明吵。
  方笑薇覺得自從結了婚自己的家就是個招待所,或者是陳克明老家的駐京辦事處。因為他的仗義,不忘本,老家來人也好借錢也好,陳克明都是予取予求。沒有電話的時候,誰想來就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根本不會通知你,有了電話,隻要打個電話給陳克明,各色遠房親戚就拖兒帶女地來了,要幫他們找打工的地方,借錢給他們治病,甚至還要找人幫忙上訪告狀,陳克明和方笑薇那些年的工資都隻夠招待這些人的,要不是下海自己開了公司掙了錢,這個家早就散了。方笑薇不知為這個和陳克明吵了多少次,陳克明保證了這一次,保證不了下一次,隻要他家人開口,他就滿口答應,根本不顧方笑薇的反應。
  回想第一次被婆婆刻薄傷害的時候,陳克明曾勸過她:“忍一忍吧,我媽都這把年紀了,她還能活幾年?”方笑薇笑容慘淡:“我未必會活得比你媽長。”說是這麽說,但想到陳克明事業正在起步階段,公司慘淡經營,入不敷出,真正是前有埋伏後有追兵,方笑薇不想讓他為此分心,隻有咬牙忍了,打落門牙往肚裏吞。隨著陳克明的妹妹陳克芬的逐漸長大,是非就更多了,婆婆越來越過分,做起了“劫富濟貧”的買賣,劫的是陳克明夫妻,濟的是陳克芬一家,張口就是幾萬幾萬,陳克明答應得略慢一些,婆婆就連罵帶哭,訴說她當年是如何艱難地把兒子養大,現在兒子又是如何不孝,有了媳婦忘了老娘,全是被方笑薇這狐狸精帶壞了雲雲。陳克明隻有全麵投降。
  陳克芬要結婚,給錢,陳克芬要買房子,給錢,陳克芬要生孩子了,給錢,陳克芬的孩子要上幼兒園了,要上小學了,要上中學了……陳克芬從頭到尾就是寄生在陳克明和方笑薇身上的一條水蛭,除了吸血沒幹別的,而婆婆就是把這水蛭放在他們身上的那個幫凶。這個幫凶現在居然還打算唆使陳克明離婚再娶,這就已經不是幫凶而是元凶了,方笑薇已經忍無可忍了,陳克明曖昧不明的態度讓她憤怒,也讓她悲哀,她不想再麵對任何一個人,她要暫時逃離這個讓她發瘋的家。
  走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方笑薇顯得特別另類。她沒有目的地,也沒有明確的方向,眼睛直視前方,卻沒有焦距。比起那些匆匆的步伐,她更像是在夢遊。
  方笑薇心裏有一個問題時刻在壓迫著她,讓她不得不想,不得不問:“為什麽?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讓她這樣的漠視我,這麽多年不放過一絲機會地折磨我?”
  沒有答案。也沒有人會告訴她答案。
  該給她答案的那個人還在家裏翻天覆地。而陳克明這一次又準備和什麽稀泥呢?方笑薇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她轉身進了旁邊的三星飯店,刷卡給自己定了一個標間。她要在這裏好好想想今後該怎麽辦,是這樣毫無尊嚴地活下去,還是要為自己爭取點什麽,一切就看陳克明的態度,這麽多年方笑薇不發作並不代表她性格軟弱好欺,那是沒有觸到她的底線,現在觸到了,她也要好好發作一回,即使要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
  
  第6章 媽媽不見了
  當陳樂憂騎著自行車回到家裏的時候,隻覺得家裏氣氛詭異。首先是媽媽不見了,然後是爸爸也沒有回來,而前幾天剛來的奶奶正大模大樣地坐在沙發上,操著帶有很重口音的普通話,像個老太君似的對著鍾點工小夏訓話。
  小夏已經忍無可忍了,看見陳樂憂回來像看見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趕快跑過來接過陳樂憂的書包和自行車,然後說:“晚飯的材料都已經準備好了,等阿姨回來一炒就行;家裏的衛生我也做好了,衣服有的已經送了幹洗店,有的已經分類水洗了,奶奶,哦,不,老太太還要我把窗簾卸下來,把地毯拆下來洗,我說今天沒時間了,明天再來,她不讓我走,說是她出了錢就是讓我幹活的,我就是她家的下人,就算幹到半夜也得幹完了再走。哪有這樣瞧不起人的?”
  陳樂憂聽著這典型的奶奶的話,心裏很好笑,都什麽年代了,奶奶還是一腦袋舊思想,還分主人、下人,小夏要不是看在媽媽的麵子上會老老實實地來聽她訓話?還讓人家叫她老太太,她也不嫌肉麻。好笑歸好笑,陳樂憂還是一本正經地說:“好吧,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給我就行了。”
  小夏如釋重負地走了,家裏就剩下陳樂憂和奶奶大眼瞪小眼。奶奶大概還在氣她讓小夏走了,連她跟她打招呼交奶奶,她也不理,自己回房間去了。
  這個時候媽媽還沒回來,一定是受奶奶的氣走了。陳樂憂心想。從小她就目睹奶奶對媽媽的態度,心裏早就不平了,也知道奶奶不喜歡她,隻因為她是個女孩,而媽媽又不肯再生孩子,“絕了老陳家的後”。可是媽媽反複地教育她,不要卷入大人之間的矛盾,畢竟是你奶奶,沒有對你有過分的行為,所有的傷害都隻是針對媽媽。
  陳樂憂不這麽想,童年發生的一件事,雖然深埋在她心底,從沒有對別人講過,但她是永遠也忘不了了的,也永遠都不會原諒奶奶的。
  陳樂憂六歲的時候,剛上小學一年級,父親的生意已經做得很有起色了,經常要出差,有一次本來是要帶媽媽一起去的,但臨走前一天外婆病了,是急性膽囊炎,疼得死去活來,馬上要做手術,媽媽聽到這個消息人都傻了,扔下東西就往外婆家跑。
  父親急著要出差,家裏雖然有終點工,但陳樂憂年紀還小,無奈之下父親隻好打電話把奶奶叫來臨時看管幾天,奶奶答應了。陳樂憂那些日子天天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白天奶奶帶她去上學,放學就是鍾點工接她回家。爸爸媽媽走了沒兩天,陳樂憂就生病了,當天晚上就開始發高燒。奶奶也不著急,還讓她接著上學,又不知從哪裏弄了些草藥熬了水讓她喝。後來陳樂憂實在不行了,燒得越來越高,臉頰通紅,趴在課桌上昏昏欲睡,校醫給她量體溫已經超過了四十一度了,老師馬上打電話叫奶奶帶她去醫院,說再這樣燒下去就要出大事了。
  奶奶把陳樂憂帶出了校門後,一直催她快走,陳樂憂人又小,腿又短,再加上還發著高燒,根本跟不上奶奶,慢騰騰地在後麵越離越遠。奶奶走了一段後發現她沒有跟上來,馬上氣極敗壞地折回來,劈手就是一巴掌,惡狠狠地罵:“你這個討債鬼!你怎麽不死在學校裏!還回來麻煩我幹什麽!”
  嬌生慣養的陳樂憂何曾受過這個,看著凶神惡煞似的奶奶頓時就嚇呆了,連哭都不敢了,努力掙紮著邁著兩條小短腿,快跑跟在奶奶後麵,心裏充滿了對死亡的巨大害怕。
  到了醫院,醫生量了體溫,生氣地說:“為什麽昨天晚上不送急診呢?都四十二度了,你們是怎麽做大人的?小孩子發燒你們也睡得著?”
  奶奶在那裏極力辯解:“是她自己不肯來!要睡覺!我可是一直催著她來的!她人小小的,脾氣還挺大的,根本不聽我這老太婆的話!唉,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喲,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還要來受這個累……”生平第一次,陳樂憂見識了什麽叫大人的謊言。
  醫生沒功夫聽奶奶的嘮叨,開了藥直接讓陳樂憂住院。但奶奶一聽要住院,立馬不樂意了,嘮嘮叨叨地跟醫生抱怨:“她爸媽不在家,我可做不了這麽大的主!還是拿了藥回家吃去吧。發個燒也死不了人。小孩子家家的,動不動就住什麽院?我帶她爸爸和她姑姑的時候,從來沒有住過院,不也好好的?”
  陳樂憂迷迷糊糊地聽著醫生跟奶奶的對話,一點力氣也沒有,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歪靠著牆,昏昏沉沉的。奶奶把她架起來,簡直是一步一拖地回家了。
  到最後,陳樂憂還是發展成肺炎了,呼吸都困難,奶奶怕爸媽回來不好交代,不得不讓她住院輸液。等媽媽在外婆家呆了一星期回來,陳樂憂已經住了兩天院了。
  媽媽不知前因後果,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陳樂憂瘦得臉都脫了形,下巴像削尖了一樣,臉上的嬰兒肥都不見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媽媽心疼得要命,抱著陳樂憂差點哭了。不過媽媽心疼歸心疼,倒也沒多說,反而感謝奶奶把她送到了醫院裏,奶奶是一如既往地冷著臉不搭理媽媽。陳樂憂縮在媽媽懷裏,想起這幾天所受的遭遇,委屈得不停地掉眼淚,媽媽還以為是她病得難受,更加好好地照顧她直到她出院。
  陳樂憂從此再不肯親近奶奶,盡管爸爸反複地教育她要尊敬奶奶,給她說奶奶過得有多不容易,但陳樂憂幼小的心裏已經對奶奶有了成見,奶奶根本不喜歡她,曾經還巴不得她死掉。她沒有把爸爸媽媽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的遭遇告訴爸爸媽媽,她知道爸爸不會相信,而媽媽聽了隻會加倍難過。
  當陳樂憂笨手笨腳地把小夏準備好的飯菜給炒熟了之後,陳克明終於回來了。陳樂憂偷眼看爸爸,他臉色十分不好,當他快速地掃視了四周發現方笑薇不在時,說了句:“憂憂,你媽媽還沒回來嗎?”
  陳樂憂點點頭,假裝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嘟囔了一句:“媽媽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打電話也不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邊說邊像媽媽平時做的那樣接過爸爸的包和大衣,然後偷眼看到爸爸的臉色變得更差了。陳克明很快地說了句:“沒什麽事。”然後叫陳樂憂去把奶奶請出來到餐廳一起吃飯。
  由於突然少了個人,氣氛變得很怪異。陳樂憂看父親一副不打算向她解釋什麽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他:“爸爸,我已經15歲了。”
  陳克明不能理解她的跳躍思維:“那又怎麽樣?你想告訴我什麽?”
  陳樂憂眼睛直視著父親:“我有權知道這個家裏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我媽媽不見了?怎麽沒有一個人告訴我?”
  奶奶聽著早就不滿了,她把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你怎麽對你爸爸說話的?這也是你媽媽教你的?她自己要走關別人什麽事?誰又能攔得住她?”
  陳樂憂不理她奶奶,仍然盯著父親:“爸爸,請你告訴我。我媽媽到底上哪裏去了?”
  陳克明臉色很沉鬱,沉吟半天才有選擇性地告訴她:“早上我和你媽媽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她一生氣就走了。”
  陳樂憂對父親的輕描淡寫不滿意:“我媽媽早上走了到現在也沒回來?爸爸你派人找她了沒有?她會不會出什麽事?”
  奶奶對陳樂憂的不理會已經很不滿了,加上陳樂憂對父親咄咄逼人的態度,她終於爆發了:“那個壞女人能出什麽事?走了就走了,誰還會去找她?不回來了最好!這個家沒有她更清靜!你們誰也不許去找她!看她還有臉在外麵呆著不……”
  陳樂憂再次驚呆了,陳克明已經及時地喝止了奶奶接下來的汙言穢語:“媽!不要在孩子麵前說這個!樂憂,我已經派人找你媽去了。還沒到24小時,警察那裏還不能報案。這是大人間的事,你不要管了,好好讀你的書就行了。你媽不會有事的。”
  陳樂憂氣衝衝地拿起書包上樓了,心裏充滿了對父親的失望。到了自己房間裏,她沒法靜下心來學習,隱約聽到樓下父親和奶奶在吵架。父親的聲音異常疲憊:“媽,笑薇到底哪裏不好,你這麽多年都這樣處處針對她?你要怎樣才能放過她?”奶奶的聲音很尖利,中間還夾雜著哭泣:“怎麽是我針對她?你看到她對我的樣子了嗎?你看到樂憂對我的樣子了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什麽樣的媽教出什麽樣的女兒!早就勸你離婚你不聽,現在……”
  陳樂憂凝神仔細聽,看父親怎麽回答,聽了半天,才聽到父親在歎氣:“媽,你是我媽,我不願意說你的壞話,但你也得講道理。笑薇知書達理又聰明漂亮,憂憂也被她教得很好,我沒有任何理由要跟她離婚。再說,克芬兩口子有手有腳,為什麽不去做點正經事?整天打牌賭錢,三天兩頭就要從我這裏要錢,一張嘴就要幾萬,我這裏又不是開銀行的,我能供他們兩口子一輩子嗎?媽,你整天護著他們,你看把小武都慣成什麽樣子了?他不用心讀書,動不動就逃學進網吧打遊戲,他這樣的孩子就算進了重點高中又有什麽用?”
  陳樂憂對父親不再失望了,原來他不聲不響地,什麽都看得很清楚,隻是礙於奶奶的麵子,才不得不一次次讓媽媽失望。奶奶接下來的嚎哭也不能再擾亂她的心了。她從書包裏掏出手機,給媽媽發了一條短信:“媽媽,爸爸和奶奶吵架了。爸爸也很生奶奶的氣,已經派人找你去了。爸爸其實還是站在你這邊的,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YoYo.”
  方笑薇握著手機,看著這短短的幾句話,一夜無眠。
  
  第7章
  早晨起來的時候,方笑薇按時吃了早餐,然後按時去做了瑜珈,也按時去做了美容,生活好像沒有太大的變化,唯一的不同是她沒有按時回家,而是接著又回到了酒店裏。
  自從昨晚收到女兒的短信,方笑薇心情一直很複雜,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籠罩著她。原本離家時已經對陳克明失望透頂,現在又意外發現他其實也旁觀者清,但方笑薇仍然怨恨他的優柔寡斷,他明明知道方笑薇心裏的那根刺是什麽,卻一直心存僥幸,一味地希望她單方麵忍耐退讓,卻從不對他的母親說個不字。他明明看到婆媳矛盾已是不可調和了,他還想繼續和稀泥下去,假裝天下太平。方笑薇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她昨天收到了陳克明的幾個電話,但她餘怒未消就一個也沒接,到了晚上,陳克明就再也沒有音訊了,她等了又等,也沒有等到來自陳克明的電話。這是一場博弈,方笑薇和陳克明之間的博弈,誰先沉不住氣,誰先有動作,誰就陷於被動,但一直沒有動作,傻等別人出擊也一樣被動。方笑薇心想。
  方笑薇正想得入神,桌上的手機就想了,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陳克明,心中一動,又按捺住自己,等它響了七八聲才按下接聽鍵卻並不說話。
  “薇薇,你在哪裏?我去接你。”陳克明的聲音有絲熱切。
  方笑薇淡淡地說:“我在哪裏對你來說重要嗎?離了我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隻怕你和你媽過得還痛快些。”
  “薇薇,你不要說氣話。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但她是我媽,我能對她怎樣?”
  方笑薇心中雪亮,這次想必又是糊塗蒙混過關。她提高了聲音:“就因為你不能對你媽怎樣,所以你就由著你媽可著勁地欺負我?你還是不是男人?你連你媽都擺不平?我受了你媽十幾年的窩囊氣我受夠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誰再讓我忍我跟誰急!”
  方笑薇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陳克明望著手機,足足發呆了五分鍾。他不知道一向柔順的方笑薇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脾氣,甚至不惜離家出走。難道真的是觸到了她的逆鱗了?陳克明心裏也很煩,他能怎樣?一邊是老媽,一邊是老婆,不要哪個都不行,難道就不能共存嗎?他夾在中間受無數夾板氣,左右不是人,偏偏最近公司裏還不太平,查賬查出有偷稅漏稅嫌疑,負責做賬的財務部的小沈已經不見蹤影,留下一個爛攤子在那裏,陳克明除了要派人加緊找小沈之外,一切都要自己親自去處理。
  對財務和做賬,陳克明並不熟悉,以前一向是方笑薇的強項,後來公司上了路,掙錢翻了好幾番之後,陳克明禁不住生意場上的朋友反複在耳朵邊吹風,說什麽夫妻店不好開,老婆娘家勢力容易坐大,到時候公司全是外戚就不好控製了雲雲,陳克明就動心了,左思右想之後,方笑薇被他“杯酒釋兵權”勸退回家做全職主婦,陳克明自己另外找人做了財務經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家後院起火的同時,前院也會失火。陳克明兩頭都要撲,簡直疲於奔命。
  方笑薇不知道陳克明最近遇到的這些煩心事,她自己陷入惡劣的情緒中還不能自拔呢,哪裏還顧得上老公有沒有事?她在跟陳克明賭氣,就讓他自己去麵對他那個老巫婆樣的老媽吧,對不起,姑奶奶從今以後不伺候了,愛誰誰,天王老子來勸她也不行。方笑薇心想,人一輩子能活多少歲?可她有15年都在婆婆的淫威下生活,為了老公和孩子一直在自覺忍氣吞聲,可忍到最後誰念她的好了?婆婆登著鼻子上臉,越來越過分,現在還在唆使她老公離婚,她要是還能忍得下去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方笑薇打開手裏的筆記本電腦,插上無線上網卡,開始跟“接吻貓”連線。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股市走向了,本周股評也沒有交,她不知道“接吻貓”會不會不滿,MSN上線時心裏還有點忐忑不安。
  很快,“接吻貓”就發來消息了,方笑薇用精巧的“光電鼠標”點開一看,隻是個簡單的問候:“Goodday,薇羅妮卡。”
  方笑薇快速地輸入一行字:“日安,老大。”
  “你好久沒有上網了,發生了什麽事嗎?”這還是“接吻貓”第一次問她比較私人的問題。方笑薇心中一暖,隨即寫到:“謝謝,沒什麽大事,隻是有點小麻煩,很快我就會處理好。”
  “接吻貓”發來一個笑臉,方笑薇會意地一笑。可是“接吻貓”接下來的話就叫方笑薇笑不出來了:“薇羅妮卡,最近論壇裏不太平,有人在盜竊我們的勞動成果,包括你的。”
  方笑薇趕快問道:“How?Why?誰這麽大膽?”
  “是誰還不清楚,好像是有內部的人將我們的股評流傳了出去,有個網名叫‘帶頭大哥’的人在新浪上開了個博客,專門貼我們的股評,還將我們的股評分了類,其中就有你的專欄‘薇羅妮卡之窗’。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我們還不清楚,但我們的帖子有一些是涉及到證券公司內幕的,有的是涉及到上市公司黑幕的,這個‘帶頭大哥’斷章取義地摘取了一些信息,又沒有經過查證就貼到博客裏去了,網友們還熱烈追捧,外界已經引起了很大的風波,我們已經暫時關閉了論壇,等找出這個奸細再說。”
  方笑薇心情很複雜,她慢慢地打進一行字:“那我能做什麽?論壇什麽時候再次開放?”
  “你什麽也不用做,股評繼續寫,但不要再貼出來。一切等我們找到這個泄密者再說。如果找不到,論壇隻有永久關閉。我們無法預料帖子外泄將會給我們或股市帶來多大的風波,但我們有一條是知道的,我們不能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來誤導廣大股民,或操縱某支股票的漲跌。”
  方笑薇打出一個沮喪的表情。
  “接吻貓”收到後很快地再回來一個消息:“薇羅妮卡,也許網友們見到你的股評之後會對你的真人感興趣,也許會打擾你的生活,你要小心。如果他們對你造成困擾,我很抱歉。”
  方笑薇不解:“他們怎麽找到我,我都沒有用真名注冊?”
  “IP地址,薇羅妮卡,他們會查你上網的IP地址。你忘了以前天涯上‘瘧貓案’的女主角了嗎?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那麽偏僻的地方都被他們找出來了,你在北京更要小心。再見,我們以後再聯絡。”
  方笑薇還想再追問一句要怎麽小心,“接吻貓”就已經下線離開了。方笑薇呆呆地看著那個代表“再見”的黑色揮手小企鵝,半天不能說話。這個陪了自自己將近4年的論壇就要這樣結束了嗎?是誰這樣可惡?到底要幹什麽?
  她關閉了電腦,心煩意亂地打開電視,想看看今天的新聞,結果看到財經新聞的時候,發現還是一個老麵孔林文政在對股市進行點評。他點評的還是目前的一支大熱門藍籌股——金田威。方笑薇不由得仔細聽聽他的評價,林文政再次推薦。周五縮量整理。從技術形態以及基本麵情況綜合分析,目前極具買入價值,持股或者低吸都可以。林文政反複強調這是一支值得中長線投資的股票,讓股民們不要隨意炒短線。方笑薇看到巧笑嫣然的女主持人在問林文政:“林博士,聽說您目前寫了一本書,名字就叫《中國第一藍籌股——金田威》?”
  林文政一本正經地點頭並回答:“是的,這本書目前還沒有上市,不過很快就會出版,不久大家就都會看到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您非常看好這支股票,為此還特意寫了一本書?”女主持繼續問。
  方笑薇也想知道,什麽樣的股票值得一個投資公司的顧問專門為它寫一本書?林文政寫書的依據又是什麽?
  林文政的回答讓方笑薇有點驚奇:“我去過他們靈武總部好幾次,邯鄲分公司去過三次,合肥去過四次,我手上有親身實踐的材料,同時還依據金田威提供的中報和年報,以及邯鄲分公司總裁提供的資料,我才寫作了這本書。我相信,未來這隻股票的成長空間是不可限量的。投資的回報率也將超過200%。”
  方笑薇不想再看他說下去了,關了電視。林文政的行為已經有“莊托兒”的嫌疑了,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看出來,因為她自己不炒股,對股票也沒那麽狂熱,所以她看任何事情都站在一個中立的立場。從她這個第三方來看,林文政有些過分了。
  
  第8章
  接到丁蘭希的電話,陳克明長長地出了口氣,該來的遲早要來,從允許範立將號碼告訴丁蘭希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兩個星期了,14天,丁蘭希能等這麽久已經算是很有耐心了。
  丁蘭希的聲音依舊柔和悅耳,帶著點江南水鄉特有的甜糯滋味,傳到陳克明的耳朵裏分外清晰。陳克明很想問她一句:“當年為什麽那麽突然就要分手,一點情麵都不講就嫁人遠走?”可他畢竟不是青澀衝動的毛頭小子了,他按捺住了自己,跟丁蘭希約了在附近的“雕刻時光”咖啡館見麵就掛斷了。
  臨近中午,咖啡館裏的人並不多,大概都去餐廳吃飯去了。陳克明走進去的時候,還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在一顆茂密的盆栽植物後麵找到了背對門口而坐的丁蘭希。四目相對的一刹那,陳克明恍然覺得時光好像倒流回十幾年前。那時的丁蘭希也是現在這樣子,人淡淡的,溫婉的,打扮得不張揚卻很有味道,一種小家碧玉的味道。如果說方笑薇是開得濃烈的紅薔薇的話,那丁蘭希就是靜靜開放的白菊。
  兩人坐下,相對無言。丁蘭希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看起來過得很好。”
  “是的,”陳克明點頭:“看起來是這樣。”
  丁蘭希抬了抬右邊的眉毛表示驚訝:“為什麽是看起來?難道你不是這樣?我聽範立他們說了,你開了家貿易公司,娶了漂亮賢惠的老婆,生了聰明可愛的女兒,你現在的一切都在證明著你的成功,也更加反襯我當年的有眼無珠。”
  丁蘭希也學會自嘲了。陳克明沉默半晌:“事實上,我的公司正麵臨危機,我的老婆前幾天因為婆媳矛盾而離家出走,甚至不肯接我的電話;我的女兒雖然沒有鬧出大亂子,但她明顯對我不幫她媽媽導致她媽媽離家出走而心懷不滿。我現在幾乎過得一團糟。更糟的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對十幾年沒有見過麵的你說這個。”
  丁蘭希不在意地笑笑:“遇到中年危機了?你這些算什麽?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看起來很麻煩,但你一轉身,仔細一想,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而我呢?你知道我這十幾年過的是什麽日子嗎?你不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丁蘭希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克明,眼光似刀劃過陳克明的心頭,陳克明忽然有種不想這個秘密被揭開的感覺,仿佛丁蘭希的嘴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了就會有各種麻煩、怨恨、嫉妒和懊悔飛出來。
  丁蘭希不讓他躲閃,直直地盯著他:“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和你分手嗎?”
  陳克明下意識地點點頭,他也想問這個問題。
  丁蘭希露出苦笑:“因為你媽到我麵前下跪,懇求我放過你。”
  陳克明震撼,衝動地握住丁蘭希的手:“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但她就是不說。你相信嗎?一個白發蒼蒼的農村老太太跪在我麵前,求我,我受不了了,我隻有離開。我那個時候是多麽年輕,又是多麽傻啊。”丁蘭希不著痕跡地抽回手。
  “那後來呢?”陳克明急切地問。
  “後來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你知道的是我嫁給了一個上海來的工程師,然後遠走他方,你不知道的是,我們分手的時候我已經懷孕了。”丁蘭希依舊淡淡的,好像在敘說別人的故事。
  “懷孕了?”陳克明在慢慢消化這個巨大的消息,“那你現在這個孩子是……”
  “不,現在這個孩子不是你兒子。”丁蘭希斷然否定,“那個孩子在3個多月的時候就流產死掉了。因為我的丈夫在新婚之夜就發現我不是處女,進而發現我不但不是處女還已經懷孕3個月了。他在憤怒之下對我拳打腳踢,而我的婆婆還在一旁煽風點火,孩子就這樣沒了。”
  一滴眼淚掉到了陳克明眼前的桌布上,又迅速地彌漫開來,洇成一個大的圓點。陳克明吃驚地抬起頭,發現原來是自己在流淚。
  丁蘭希還在微笑:“你還能流眼淚,我的眼淚早就流幹了。結婚才是我噩夢般生活的開始。從此以後,我們就陷入了無休止的爭吵和打架中,我的身體自流產後一直沒有複原,在長達5年的時間裏都沒有再懷孕,這也是我們婚姻暴力的原因之一。而我婆婆的惡毒不亞於老巫婆,她唆使我的老公打我,到處散播我的流言蜚語,連我跟男同事說一句話也被她添油加醋地告訴我的老公。我簡直像生活在地獄裏。”
  “為什麽不離婚?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陳克明機械地用小勺子在杯子裏攪動,而咖啡早就涼了。
  丁蘭希微笑的麵具片片碎裂,蒼白的臉上有片潮紅:“我以為我是在為愛情而犧牲,結果證明是我自作多情。等我醒悟過來離婚時,我的人生已經過去一大半。”
  陳克明又抓住她的手:“是我對不起你!我要補償你!”
  丁蘭希抽身站起來:“你怎麽補償?我最好的時光已經過去。我現在的孩子不是你的。”
  陳克明呆呆地目睹她飄然遠去,瘦削的背影顯得分外單薄。陳克明心亂如麻。
  同一時間,方笑薇也在呆呆地看著手機上來電顯示的這個不熟悉的號碼,不知道是該接還是不該接。她的號碼並沒有很多人知道,她想也許是打錯了,等了一會兒,號碼中斷了,但過了不到一分鍾又響起來了。方笑薇伸手按下接聽鍵,裏麵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喂,您是陳樂憂的媽媽嗎?”
  聽到這句話,方笑薇麵色大變,心裏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定了定神,很快地回答道:“是的。”
  “我是憂憂的同學,我們剛剛在放學的時候一起騎車回家,憂憂被車撞了,流了很多血。我們很害怕,您趕快來呀。”
  方笑薇緊張得手都在哆嗦,她按住快要跳到嗓子眼來的心,對著電話說道:“你們現在在哪裏?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了?”
  “我們在輔玉路口的向北的便道上,您來這就可以看見了。我們有幾個男生,他們拖住了車主,沒讓他溜走,我給您打電話之前就報了警,也打了120,警察和救護車可能馬上就要來了。”
  方笑薇著急歸著急,說話還是比較冷靜:“好,謝謝你們。我馬上趕到你們那裏。如果救護車先到了,你們就給我打電話。”
  放下電話,方笑薇就快速地穿大衣出門,心想待會要在路旁的取款機上先取些現金才行。邊走邊給陳克明打電話。
  出人意料的是,陳克明的電話也沒有一打就通。方笑薇心裏的火苗騰騰地,他到底幹什麽去了?方笑薇一邊快走,一邊不停地重撥,坐進了出租車裏才算打通了,方笑薇不顧陳克明聲音裏的變化,直截了當地說:“你馬上開車到輔玉路口等我,憂憂被車撞了。我現在正往那裏趕。”
  等方笑薇催著司機緊趕慢趕趕到憂憂同學說的那個地方時,她看見陳克明的車子也在等紅燈準備拐彎,隻不過方笑薇是直行比他快。
  方笑薇下了車扔了車錢就快走,遠遠看見一群人圍著,外圍的一個男人被幾個人拖著在那裏拉拉扯扯,那個男人氣勢洶洶地在和他們辯論著什麽,不用說是憂憂的同學們和那個肇事者。
  方笑薇不知憂憂到底怎樣了,疾行幾步走近了拔開人群一看,憂憂被同學扶著做在綠化帶的水泥墩子上,臉上血跡斑斑,身上的衣服揉得皺巴巴的,一聲不吭地捂著右腿。
  方笑薇一把抱著憂憂,一疊聲地問:“憂憂,憂憂,你怎麽了?告訴媽媽,你怎麽了?”
  陳樂憂一直強忍著,看見媽媽來了,頓時“哇”地一聲大哭開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哭一邊說:“媽媽,媽媽,你怎麽才來啊。媽媽,我的腿疼死了。”
  方笑薇趕快檢查她到底哪裏受了傷。
  那個男人趁亂要溜走,被幾個同學發現了,攔回來後還在手舞足蹈地罵:“你們要幹什麽?快他媽放開我。老子他媽倒了八輩子黴了,碰上你們這群傻逼。關老子什麽事?丫自己撞上來的,難道還要老子負責?”一邊亂罵,一邊要掙開同學們的阻攔。
  方笑薇聽了心頭恨得滴血,心想,我女兒要有事,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同學們也亂著不知怎麽辦好,還好救護車了,陳克明的車也開到了,他剛剛在等紅燈的時候就看見這邊的亂相了,下了車連鑰匙也不拔,幾步快走過去,氣勢洶洶地說:“是誰撞了我女兒?”
  這時那個男人看陳克明是開著黑色的奔馳來的,知道不是個好惹的主兒,立馬不敢再髒話連篇了,聲音也放低了,改了口氣說自己無辜,願意陪錢。陳克明看他那個猥瑣樣子,也不客氣,早一拳揮過去,打在他的鼻梁上,頓時兩條鮮豔的血道像蚯蚓樣從鼻子裏蜿蜒而下。那個男人痛得捂著鼻子蹲下去說不出話來,口裏咿咿嗚嗚不知在說什麽。陳克明指著他的鼻子罵:“你最好祈禱我女兒沒事,否則看我怎麽收拾你!”
  幾個男同學早受夠了這個男的的汙言穢語,這時看著他被揍覺得分外解氣,還用崇拜的眼光看著陳克明。
  陳克明打完人,回頭看到方笑薇正跟著憂憂一起上救護車,馬上大步走過去要一起去。醫生不讓上這麽多人,隻讓方笑薇陪著。方笑薇對還攔著不讓關車門的陳克明說:“你留下來等警察,處理完了以後好好謝謝憂憂的那幾個同學。到了醫院我會給你打電話。”
  陳克明點點頭,鬆開手,救護車載著方笑薇和女兒一路呼嘯著向醫院開去。
  
  第9章
  那個被陳克明揍得鼻青臉腫的肇事者在派出所裏老老實實地做筆錄,主動同意賠償,也不敢提要陳克明賠償他受傷的醫藥費的事,態度好到讓人吃驚,根本想不到他之前的囂張原來隻是虛張聲勢,碰到惡人馬上就變成一隻紙老虎,連死老虎都不是,死老虎好歹還是真的。
  不過,他其實說得並不算太錯,確實是陳樂憂自己騎車撞上來的,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把車停在自行車道上,並且還不看後視鏡就隨意地打開了左邊的車門。事情就是有這麽巧,就在他開門的一刹那,陳樂憂和同學們騎著自行車過來,陳樂憂走在最前麵,馬上就被他開門的慣性給撞得飛出去,連人帶車倒在地上。事後他不想著下車救人卻想馬上關門開走,憤怒的同學們馬上就把他包圍了,然後分工合作,通知家長的通知家長,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報警的報警。
  不幸中的萬幸,陳樂憂隻是右腿骨折,需要住院一禮拜,然後打上石膏回家休養,拆了石膏後還要經過幾次複健才能恢複行動自如。這一禮拜方笑薇親自陪床照顧。陳樂憂吃不慣醫院的病號飯,陳克明就吩咐小夏別的活都放一邊,每天隻管做好飯菜,煲好湯水送到醫院裏來。陳克明白天有事在公司裏忙,下班後也要到醫院看看女兒,陪母女倆說說笑笑再回家。方笑薇雖然見了他麵上還是淡淡的,但陳克明相信經過女兒生病這一插曲,方笑薇已經有所緩頰,為此他不遺餘力地借著跟女兒說笑插科打諢的機會,變相地討好方笑薇。
  夫妻倆都心照不宣地把原來的問題擱置,同心協力地先照顧好女兒再說,至於出院以後怎麽辦,方笑薇不說,陳克明倒是規劃好了美好藍圖——先吃頓大餐慶祝出院,再滿足女兒的若幹心願,最後一起找個時間全家出遊放鬆一下。陳樂憂趁機提出要買她垂涎已久的Nitendo Wii(任天堂),以前方笑薇一直不同意,覺得她的旁騖已經太多,怕她貪玩隻顧打遊戲忘了學習,因此一直沒有鬆口說買的。陳樂憂趁火打劫撒嬌讓老爸買,陳克明也一口答應了,把陳樂憂樂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居然傻乎乎地來了一句:“生病真好!爸爸媽媽都圍著我轉,真想多生幾次病。”看著陳樂憂沒心沒肺的笑臉,陳克明也高興得大笑。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方笑薇聽了女兒的話,雖然也笑她的孩子氣,但心裏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她不由得不去想女兒的感受。父母吵架,受害的其實還是兒女。陳樂憂也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雖然比別的孩子顯得要陽光一點,聰明懂事一點,但她本質上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看到父母不和,她也會有擔憂,也會有恐懼,也會有難過。
  方笑薇想起自己小的時候,父母總是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動輒大打出手,自己帶著弟弟妹妹縮在裏屋心驚膽戰度日如年的情景,方笑薇心裏暗暗地歎了口氣,為了女兒,她不願意曆史重演。
  陳樂憂還有一天就要出院了,陳克明已經自說自話定好了回家後的種種安排,方笑薇沒有反對。因此陳克明知道,方笑薇同意回家了,他鬆了一口氣。說實話,經過這兩周內憂外患的夾擊,陳克明簡直心力交悴,白天要應付來查賬的稅務人員,晚上要扮二十五孝在女兒麵前說笑,回到家還要麵對老母親那越拉越長麵如寒霜的臉,陳克明覺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他充分認識到,家和才能萬事興,凡事都要講究一個平衡,老婆與老媽的關係要平衡,工作與生活的關係要平衡,下屬與下屬之間的關係要平衡……一旦打破平衡,帶來的損失都不可限量。
  陳克明火速送走了老媽,他不敢想象方笑薇回家後與老母親火星撞地球的情景,為了避免這種災難的發生,他隻有讓一方暫時回避,當然老母親走的時候還是帶走了陳克明的許諾,對於陳老太太提出的要10萬給小武去上重點高中,陳克明這回堅決不同意,他太知道自己這個外甥是個什麽德行了,根本不是學習的料,一學期倒有多半時間都在網吧裏過,打群架,泡女朋友,動不動就玩離家出走,這10萬弄回去就是打水漂了。他不顧老太太的抱怨,提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他出錢讓小武去上職業學校學門技術,將來也好有個一技之長,最不濟能混到自己的飯碗,否則這樣整天晃蕩下去,陳克芬兩口子如果再不好好管孩子,出了事隻往他這裏推,他以後也不想管了。
  陳老太看兒子這回沒有鬆動的跡象,隻好滿口答應。方笑薇走了,她沒有折磨的對象了,在這裏住得沒滋沒味,家裏的傭人小夏又不聽她指揮,一讓小夏幹點什麽,她要麽就不言不語,要麽就借口說:“阿姨就是這樣說的。阿姨就是讓我這樣做的”,然後該怎樣還怎樣。小夏口裏阿姨長阿姨短的,言下之意是方笑薇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陳老太太聽得打心眼裏都冒火。
  陳老太太在鄉下的時候就聽打工回來的人說起做保姆的事,印象裏就是城裏的保姆格外可惡,有的隨便就順走主人家的東西拿去賣,有的偷奸耍滑不好好幹活,有的大手大腳浪費東西。因此,在小夏幹活的時候,陳母就用一雙警惕的眼睛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有時候冷不丁地走過去看她在幹什麽,好幾次在小夏背後悄無聲息地突然現身說話,差點沒把小夏給嚇死。小夏去菜市場買菜前腳剛出門,後腳老太太就尾隨,就差拿個小本記下她買了些什麽東西,價錢分別是多少,回家就要小夏一五一十地匯報,小到一毛五分的都要斤斤計較,看她有沒有報花帳貪汙菜錢。
  小夏其實在陳老太太頭一次跟蹤的時候眼角就掃到她鬼鬼祟祟的影子了,心裏暗暗好笑,也為方笑薇抱不平,怎麽那麽好的一個人攤上這樣的一個惡婆婆?她有心治治這個討厭的老太婆,故意在諾大的菜場內迂回亂逛,買完蔬菜又去看生鮮,買完生鮮又去看水果,水果也買完了又回到蔬菜那裏挑一把蔥,買完蔥又回去買條魚,還專門撿貴的買,逛完菜場又去超市,把個陳老太太弄得頭昏腦脹;半路上看到熟人小夏還故意停下來聊天,開口閉口都是“我聽說有個老太太……”,指桑罵槐地說陳老太的壞話,又不指名道姓,把陳老太給氣得胸悶氣喘。
  陳老太太嚷嚷著要兒子解雇她,小夏振振有詞地說她是簽了合同才上崗的,沒有過錯解雇她要付三倍賠償金的。陳老太太一聽要賠錢,立馬心疼了,她雖然跟兒子要錢張嘴就是幾千幾萬的,但要是給別人,哪怕一塊錢她也心疼,解雇一事隻好不了了之。
  陳老太太跟小保姆鬥誌鬥勇好幾天終於受不了了,別看方笑薇雖然走了,可是這個家處處留有她的影子。而且老太太還精明地發現,自從方笑薇氣走後,兒子對她表麵沒事心裏卻是很有怨言的。特別是有一天陳克明回來晚了,也不看這快80歲的老母親還坐在客廳等他,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自顧自上樓去了。陳樂憂出事後,她想問一句陳樂憂的情況怎麽樣了,陳克明也隻淡淡地回以一句“她沒事了”就把她打發走了,一句也不肯多說,小武上學的事更沒有著落,女兒陳克芬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催她趕快朝哥哥要錢了,她還找不到話頭說。習慣了兒子百依百順的陳老太太對這些變化很不適應,她把一切都怪到那個狐狸精方笑薇頭上,要是沒有那個壞女人,兒子還是她的,孫子也會有的,老陳家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的,哪會變成現在這樣?
  就在陳老太太坐立不安的時候,陳克明終於找她談話了,跟她商量小武上學的事。明裏雖然是商量,但話裏話外陳克明都是一錘定音的,要麽就上職業學校,要麽就不管了。哪能不管呢?小武可是陳老太太的心肝寶貝啊,她無奈之下隻得同意了陳克明的辦法,收拾東西回家了,總算對克芬也有個交代了。
  
  第10章
  危機解除,生活還要繼續。
  方笑薇回到家中,一切照舊。雖然該解決的沒有解決,不該煩惱的全來了,但方笑薇隻能與時俱進。陳克明自方笑薇回家後仿佛就大功告成一般從家裏隱形了,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把家裏當作旅館。方笑薇扮不成怨婦,她想發牢騷都找不到對象。
  陳克明通過七彎八拐的黑白道各種關係,終於找到了失蹤了的小沈。把人抓回來一看,小沈已經是死狗一條,在押送過程中已被若幹惡人輪番整治過,意誌已經接近崩潰,陳克明問什麽答什麽。
  小沈不但承認自己采取了多種手段瞞報少報稅款,而且還承認為了貪汙這多餘的稅款,他還做了假帳,總金額已經將近五十萬之多。這些事全部都是在陳克明眼皮子底下發生,而他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聽到小沈的回答,他除了氣得暴跳如雷外一點辦法都沒有。錢全部被小沈挪用參加了地下賭球,輸得血本無歸。這時候陳克明才知道一個人不抽煙、不喝酒,隻喜歡看看足球也會成為心腹大患。
  出了這麽大的事,陳克明想捂也捂不住,打落門牙往肚裏咽,隻怪自己當初帶眼不識人,花錢買教訓吧,小沈自然隻能移送司法機關了。陳克明無法可想,也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隻好死馬當活馬醫,把方笑薇帶到公司裏,讓她看一遍賬本憑證等納稅材料,看看能不能找到點辦法可以挽回一些損失。
  方笑薇花了一上午時間把所有賬冊看了一遍,陳克明一直緊張地盯著她的臉色看。她放下賬冊問:“這個小沈是什麽人?誰把他弄來的?”
  陳克明懊惱地說:“他是原來老王公司主管會計小蘇的一個同學。老王說他那會計小蘇是中央財大畢業的,人很機靈,懂得各種合理避稅的手段,為他們公司省了不少錢。老王向我誇口,我聽了他的話以後就動了心,讓他幫我留意也找個頭腦靈活點的。正好小蘇的同學來北京發展,老王就把他給推薦來了。小夥子很聰明,待人處事也周到,我一直用得挺順手的,就讓他做了主管會計。嗨,沒想到他媽的我這是引狼入室。出事以後,老王被我追得都不敢見我,看見我來了就從後門溜走,怕我找他算帳。”
  方笑薇點點頭:“這就對了。他做假帳的手法簡直多種多樣,如果不是用在歪門邪道上倒也是個人才。你看,他虛報殘疾人人數,轉移材料運雜費,加大成本提高折舊率,材料假出庫,職工發放獎金計入材料采購成本,隱匿銷售收入且不入帳……用了10幾種辦法來逃稅。從前年1月起到去年12月止,公司實際隻向稅務機關共繳納了127萬元稅款,偷稅數額占應納稅額比例為70%多。”
  陳克明頹然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這麽多?這下完了。這些錢夠這個混蛋掙一輩子了。他媽的一分錢也吐不出來,全輸在賭場上了。這個王八蛋把我給害慘了。老王這個混蛋給我推薦的都是些什麽人。”
  方笑薇氣恨恨地站起身來,“你呀就是自作自受。開口閉口都是講兄弟情誼,兄弟如手足,老婆是衣服。兄弟說什麽都是靈的,我說什麽你都不聽。現在你有難了,這手足都躲到哪兒去了?一個個恨不得從來不認識你,生怕你找他們借錢,反倒是我這衣服在給你出謀劃策。你自己想辦法去吧,我也不管了。”
  陳克明拉住方笑薇的手,像握著一根救命稻草:“幫我,薇薇,我現在能相信的人隻有你了。錢算什麽,要多少錢都行,關鍵是不要把我抓去坐牢啊。”
  方笑薇看著陳克明的慘相被氣得又想笑,瞪他一眼坐下了。不過是氣話罷了,哪能真不管他的死活呢。方笑薇沒好氣地說:“你是公司的法人代表,肯定有逃不了的幹係。不知小沈進去後會不會胡亂咬人,要是他亂咬是你授意的,那你的麻煩還真不小。”
  陳克明看方笑薇還願意管他的這些破事早就放下一半心了,他知道老婆能幹,當初就因為她太能幹才不得不讓她回家當太太的,現在想想真是失策,不管別人怎樣,老婆還是自己的親,什麽時候都向著自己。他想通了此節也不管什麽麵子不麵子了,馬上不恥下問:“薇薇,那你說怎麽辦?”
  方笑薇想了想說:“那隻能出狠招了。要趕快洗清自己,不管你原來知不知道小沈的這些暗箱操作,現在你都必須一概否認自己知情。對了,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你會一點也不知道?”
  陳克明被她看得有點赧顏:“有人跟我反映過這混蛋逃稅的事,我沒在意,以為他那是替公司節省開支呢,誰想到這王八蛋自己把錢都吞了。不過,我發誓,我可沒有主動授意他去幹這事,最多是睜隻眼閉隻眼沒去管他。”
  方笑薇聽得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不把錢送到他手裏算了!貪小便宜吃大虧,你遲早要在這上頭栽跟頭!”
  陳克明從進門到現在一直事事陪小心,有限的那點耐心也快消磨光了,大男子主義立時抬頭,他也火冒三丈了:“已經栽了跟頭了!快說怎麽辦吧!現在埋怨我還有用嗎?找你來不就是讓你給我找轍嗎?你看你從開始到現在,都說了些什麽?除了埋怨還是埋怨,我縱有一千個不是,也還有一個是呢。你把我說得一無是處有用嗎?是,我貪小便宜,我用人不當,我管理不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就是因為有縫才被蒼蠅叮,這些我都知道了,我也都承認了,那你倒是說說該怎麽辦哪?”
  看著陳克明氣極敗壞的樣子,方笑薇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好像把自己平時積攢的怨氣全發到他頭上了。她語氣有點緩和地說:“算了,我們也別吵了。外人還沒打進來呢,家裏已經翻了天。無論人家怎麽問你,你隻能一口咬定自己的公司依法納稅,自己從不知道有偷稅一事,並且自己對財務會計也不熟悉,不知如何做帳偷稅,更沒有要求過小沈替企業偷稅。另外找點過得硬的關係去看守所警告一下小沈,讓他不要亂咬人。這樣操作,就屬於單位犯罪,隻要對公司罰款,對直接責任人小沈判罰就行了。小沈的死活就不是我們關心的事了,誰讓他貪呢。不這樣做,你自己也要連同坐牢的。”
  夫妻倆掩了賬冊一起回家。陳克明聽到有辦法可免於讓他坐牢,一掃先前的煩悶,心情頓時放鬆了好多。
  第二天是周末,陳樂憂照舊去上補習班。陳克明和方笑薇分頭去進行原來商量好的安排。方笑薇早就約了地稅局於副局長的太太一起做SPA。
  泡完溫泉上來,兩人一齊趴在池邊的小床上做全身按摩。於副局長的老婆田辛五十出頭,一副肥碩的身板能抵兩個方笑薇。田辛名字可人,真人卻是個有名的母老虎,在家裏是說一不二的人物。田辛的老爸原來是軍隊的老幹部,聽說還參加過長征,老於最早就是他手下的勤務兵。老於跟田辛結婚後轉業到地方,靠著老泰山的關係仕途總比別人要順利很多,一步一跳地也混上了副局級,隻是田辛脾氣驕縱,專橫跋扈,老於懼內也是有名的。方笑薇借著一些八杆子打不著的關係認識了田辛後,以方笑薇的性格,自然是把田辛拍得服服帖帖的。田辛平時酷愛打牌,打得又大,她正愁找不著又有錢又大方的牌搭子呢,方笑薇就自動送上門來了。牌桌上方笑薇可沒少放水,幾百幾千地零敲碎打地放出去,加起來起碼也有三五萬了。
  方笑薇趴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田辛聊著天。田辛看了幾眼方笑薇凹凸有致的身材,戀戀不舍地收回羨慕的眼光,說:“小方啊,怎麽你的身材就一點也沒走樣呢?看看你這身材就想起我年輕的時候啊。想當年我也是一尺九的小蠻腰啊,走起路來像風擺楊柳。現在老嘍,別說楊柳了,就是老樹墩子也沒我結實,什麽風都刮不動了。發福發成這樣,別說老於了,就是我自己看著都想吐啊。有什麽辦法,到這個年紀了。”
  方笑薇隻在那裏笑:“怎麽沒辦法,現在科技這麽發達,人都可以送上太空旅遊,想減肥又怎麽不行?就看你原不願意了。”
  田辛聞言眼睛一亮:“莫非你有門路?快告訴我。”
  方笑薇正好按摩完了,翻身躺好,蓋好毛巾被,才慢條斯理地說:“你看金喜善漂亮嗎?”
  田辛被她胃口吊得高高地又得不到回答,沒好氣地說:“廢話,韓國第一美女能不漂亮嗎?跟我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了,韓國美容業那麽發達,差不多人人都整容、瘦身什麽,你這算什麽,國內弄不了,還可以上國外去呀。我知道韓國一個地方,抽脂瘦身手術做得最好,執刀的都是國際知名醫學專家。進去的時候是沈殿霞,出來都是張柏芝。”方笑薇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拋出去一個金蘋果。
  田辛果然上勾,立刻就要方笑薇說在哪裏,大概要多少錢。
  方笑薇說:“算多少錢幹嘛?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你要有時間,定好計劃咱們就走,算咱們姐倆一起去散散心。我盤算好些日子了,想把臉上這兩條皺紋去一下。老陳一直沒時間,又不放心我一個人去,田姐你能陪我一起去正好,咱倆也有個伴兒,反正酒店開房間一個人也是一間房,兩個人也是一間房,幹嘛要浪費?莫非你怕老於不放你走?”
  田辛果然受不得激,馬上跳起來反駁:“誰怕他了?走就走。等我安排一下,下周就走。”
  方笑薇說:“好,那就這麽說定了。你把身份證給我,我叫老陳去辦簽證。”
  兩人慢悠悠地穿衣服,田辛回過味來狐疑地說:“小方,你不會給我下套吧?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去辦?先說好,難辦的事我可不會幹啊。”
  方笑薇已經穿好衣服了,走過來幫她拎手袋,聞言一笑:“田姐,我的事擱別人頭上也許難辦,但擱你田姐身上也就一句話的事。老陳的公司最近遇到點麻煩,做賬的那個會計少報了點稅,稅務局要罰款。老陳認罰。可這罰款可大可小,一倍也是罰,5倍也是罰,怎麽罰還不都是你家老於一句話的事?老於的事不就是你田姐的事?我沒說錯吧?別為這小事煩惱了,咱們吃飯去,我請你吃‘鮑魚公主’新出的盅去。”
  田辛聽了點點頭,毫不在意地由方笑薇挽著她的胳膊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教訓她:“以後在姐姐跟前別老藏著掖著的,有話直說好了。”
  
  第11章
  一趟兩個女人之間的韓國美容購物之旅毫無懸念地解了陳克明公司的燃眉之急。
  這趟兩個星期的韓國行用掉了方笑薇10萬塊,但換來的是陳克明公司的損失降到最低限度——補交稅款後罰款20萬。這20萬的代價對陳克明來說接近於無,在此之前,他原本是打算豁出去一兩百萬來換回自己的平安的。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這是方笑薇在大學裏上的第一課,她的人生一直實踐著這句話。
  終於風平浪靜了,陳樂憂的石膏也拆了,隻要再做幾次複健就可以行走如常了,隻是太劇烈的活動還是不能參加,陳樂憂隻好每天望著操場上同學們活躍的身影發呆,每天回來無精打采。方笑薇從她拆了石膏起就鬆了口氣,看到她沒精神的樣子也不去管她,知道她隻是一時的無聊,過不了多久就好了。生活又回到原來的軌道,繼續平靜地向前滑行。誰說平淡生活不是幸福呢?方笑薇經過這一次的波折之後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
  生活恢複常態後,方笑薇終於有時間和馬蘇棋一起喝喝茶了。兩人照例是老規矩,老公孩子扔一邊,先逛十條街再吃中午飯,飯後再去做美容SPA,全套行程弄下來要用掉一整天。
  馬蘇棋和方笑薇是大學同學,又是同住一個宿舍的舍友,關係自然要比普通同學親密一些。一個宿舍八個舍友,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女孩子住在一起,什麽小肚雞腸勾心鬥角都有,方笑薇性子冷淡生疏,跟誰都不遠不近。而馬蘇棋人長得漂亮,因為家境比一般同學好點,脾氣就比別人驕縱一些,再加上性格直爽,口無遮攔,說話行事愛得罪人,同宿舍其他的女孩子看不慣她這作派,跟她合不來,往往聯合起來擠兌她,故意忽視她,幾天也不跟她說一句話,馬蘇棋被排擠得幾乎沒有立足之地。方笑薇看不慣大家這樣明目張膽地欺負人,就跟馬蘇棋沒話找話地說幾句,無形中就跟其他人不是一路的,這樣一個宿舍就形成了兩派,一派是方笑薇和馬蘇棋,一派是另外的六個人。
  從大二起,同宿舍的人就一個個地交了男朋友,有的是老鄉,有的是同學的同學,甚至老鄉的同學,每天傍晚大家打扮得團花錦簇地出去,跳舞、唱歌、看電影什麽的,甚至夜不歸宿地都有了,方馬二人還是沒有什麽動靜。偶爾也有談得來的男同學,那也僅隻是談得來而已,絕對稱不上是男朋友。班上同學就有意無意地譏刺兩人眼高於頂,目無下塵,兩人也不理會。
  方笑薇家境一般,人長得不是絕頂漂亮,但勝在氣質出眾,屬於那種越看越耐看的第二眼美女,追求的人也不少,但方媽媽對這個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的女兒期許是很高的,等閑的窮家破業的毛頭小子是不能入她法眼的,因此一再警告女兒要她潔身自好,找對象必須經過她審查,通過了才算,被人占了便宜可不行。方笑薇自信沒那個本事,一直就這樣拖到了大學畢業遇到陳克明。
  馬蘇棋人雖大大咧咧但腦子可清醒地很,從初中起就有人追她,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也知道大學裏的戀情不可靠,她看不上那些心性不成熟的小男生。雖然也應男同學之邀吃過幾次飯,看過幾次電影,玩歸玩,但誰要替她貼上標簽,把她歸為誰的女朋友她可是不認帳的。因為她一直沒鬆口承諾過任何人,也算是沒正經交過男朋友。饒是這樣,馬蘇棋的是非也不少,同學們暗地裏說什麽的都有,馬蘇棋我行我素,隻當聽不見。
  兩人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度過了大學生活,雖然平淡,倒也少掉了畢業時的生離死別和揮淚斬情絲等諸多舉動。
  方笑薇大學畢業後認識了陳克明,幾番取舍,方媽媽的力阻都還是架不住老陳的鍥而不舍,方笑薇最終還是嫁了他。馬蘇棋老老實實任由父母代為相親,東挑西揀才嫁了現在的老公,在再保險公司工作的白行簡。方笑薇也就是在馬蘇棋結婚後才知道中國還有這麽一個“再保險公司”,專門給保險公司保險的公司,老大背後的老大,名義上是公司,其實後台是國家。可想而知白行簡的收入有多少。馬蘇棋嫁了人之後也隻好不壞,看來聽父母的話也未見得全是悲劇結尾。兩個人十幾年的友誼連續下來,彼此早已成為對方生活的一部分。
  馬蘇棋和方笑薇將血拚後的戰果放到旁邊的兩張椅子上,來了一壺茉莉香片,趁著上菜的功夫慢慢喝。方笑薇眼睛被窗外的風景吸引住了,看了一會才收回視線,正對上馬蘇棋探究的眼光。
  方笑薇不由一嗔:“看我幹什麽?”
  馬蘇棋收回定定的眼光,不緊不慢地說:“你最近氣色不太好,怎麽回事?那個老巫婆又來了?”
  方笑薇黯然地低下頭:“最近家裏接二連三地有事,氣色好得了才怪。我不像你,還沒結婚就沒有了婆婆,老公對你言聽計從,後婆婆哪裏管得了你?你沒嚐過婆婆的苦頭,你不知道厲害。殺人不見血啊。我都麻木了。”
  “我怎麽不知道厲害?我不知道厲害當初我會勸你慎重考慮?從小看我奶奶對付我媽的手段就知道寡婦的兒子不好嫁了。你那時想什麽來著?不過,話又說回來,老陳對你還是不錯的,有那樣一個媽,他能怎樣?你是當局者迷,你也當她不存在就好了,不理她,不跟她吵,連話也不跟她說,她要幹什麽,你要不願意就說,擺事實講道理,當她的麵說。曆史書上聖雄甘地怎麽教我們的來著?非暴力不合作!你不要跟老陳吵,吵架傷感情,也不要顧著麵子憋著,你憋著誰知道你難受?憋出癌症來那老巫婆才高興呢。你就心平氣和地說,一次不行說兩次,兩次不行說三次,她發火你不發火,你看她忍得住忍不住?”馬蘇棋一說起這個就來氣,立刻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方笑薇聽了心裏舒服不少,有個人開解自己總比一直憋心裏強。有些話能跟父母說,有些話卻絕對不能跟他們說。說出來除了增加他們的煩惱,在心裏厭憎陳克明外,又有什麽益處?也就在馬蘇棋這裏,方笑薇才敢一吐心中的不快。
  方笑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從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馬蘇棋。馬蘇棋一邊接過一邊說:“這是什麽?”
  “是盒羊胎素,前些日子去韓國順便給你帶回來的。”
  “這個要注射嗎?”馬蘇棋一邊拆看一邊問。
  方笑薇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說:“是吃的膠囊。羊胎素精華液的提取和保存要求很高,要根據具體情況即時配製,另外還要接受嚴格的全身檢查,所以沒法你帶注射用的。你要注射的話,咱們以後一起去瑞士做,那裏提純技術高,注射安全有效。這個先湊合著用吧。聊勝於無。”
  “怎麽想起去韓國了?老陳有空了?你不是去過好幾趟都玩膩了嗎?”馬蘇棋端詳了這個盒子一陣才放下,隨便問了一句。
  “我也不想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老陳的公司出了點事,要被稅務局罰款,我去幫他善後,有個副局長正主管這塊,我原本不認識,後來打聽到他老婆想減肥都快走火入魔了,尋了個空子投其所好帶她去了趟韓國做抽脂手術。”方笑薇聲音裏滿是無奈。
  “這趟可不便宜吧?花了多少錢?”馬蘇棋問。
  “裏裏外外花了得有10萬——錢還是小事,你知道我的性格,表麵八麵玲瓏,實際上是不慣做小伏低的。跟這些官太太結交本來就不是我所願,現在又要我給人低聲下氣陪小心地伺候著,我打心眼裏一萬個不樂意。要不是為了老陳,我何苦這樣?這些個官太太,本事沒有,架子倒不小,花別人的錢像花自己的一樣自然,賓館要住五星的,吃飯要去大飯店,逛完了南韓山城又要去濟州島,買完了LV又要‘阿曼尼’,這趟韓國行可讓我大開了眼界,幾時我也有當奴才的天分呢。”方笑薇自嘲地說。
  馬蘇棋聽得頻頻咋舌:“有錢也有有錢人的難處。看看你,我就不想過什麽有錢人的生活了,還是現在這樣自在。說真的,有人曾經說起過,把中國現在的官員都拉出去當貪官槍斃,10個裏頭也最多隻有一兩個是冤枉的——有幾個不貪呢?不過,你這趟也真是下了本錢了。10萬,過日子的話夠我們一家過上好幾年了。”
  方笑薇聽得一笑:“求人辦事就是這樣,與其你一次一點送得不痛不癢,不如一下子就下足本錢,給的超出對方的預期,人家才會盡心盡力給你辦事。我要是給個1萬2萬的,事沒辦成不說還讓人家笑話我小家子氣。她家老頭是稅務局的,她什麽沒見過?1萬2萬的入得了她的眼嗎?說實話,我這10萬還是搭上了我親自陪同的功夫人家才肯給這個麵子呢,否則你直眉瞪眼地送上10萬,人家也未見得理你。”
  馬蘇棋搖頭,直歎不容易。方笑薇心說,你才知道不容易,我可是一直就是這麽過來的。你覺得我有錢有閑,要什麽有什麽,我還羨慕你夫妻和順,家庭穩固呢。人都是這山望見那山高。
  
  第12章
  家裏貌似風平浪靜之後,方笑薇回了趟娘家。
  娘家是經常有家庭聚會的。人年紀大了,難免會變得愛熱鬧,留戀人多時的溫暖。方家兩老也不例外。他們經常是再三再四地打電話給各位兒女,定好聚會日期,然後不辭辛苦地上菜場精挑細選買好菜,回來又是大肆地洗菜切菜炒菜做飯,就為了讓各有家庭的兒女拖兒帶女鬧鬧哄哄地回家來吃這麽一趟,然後兩老臉上掛著滿足的笑進廚房繼續與髒碗碟奮戰,等大部隊吃飽喝足地撤退時,他們還要拖著疲累的身子收拾滿屋子的狼籍。
  方笑薇是長女,不忍心見老頭老太太這麽折騰,幾次要取消這種聚會,兩老都攔住了。方母說:“薇薇,我和你爸是心甘情願這麽伺候你們。現在你們一個個都有家有業的,雖然比上不足,但比下倒也有餘,我們做爹媽的看著心裏也舒服。我們沒別的想頭了,就盼著你們常回來看看,可你們哪個不是喊著忙、累、沒時間?你們沒時間,我們老兩口還能沒時間?不就是買點菜、做點飯嗎?我們就當鍛煉身體了。”
  方笑薇無法,每次接到電話就把鍾點工小夏帶去,讓她幫著父母幹些活,好讓老頭老太太能鬆口氣。
  這次也不例外,方笑薇開車帶著小夏一路往方家小院走。進了家門,方笑薇掃了一眼,看見客廳裏隻有妹妹悅薇帶著奇奇在看動畫片,弟弟一家三口還沒來。小夏已經熟門熟路地鑽進廚房去了。
  方笑薇走進客廳剛換了鞋,奇奇眼尖就看見她了,馬上從沙發上跳下來,朝方笑薇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奶聲奶氣地喊:“大姨——”。方笑薇剛直起身來就被奇奇撞了個滿懷,她順勢抱起奇奇,一邊在他胖乎乎的臉蛋上亂親一氣,一邊問:“就你和媽媽來了呀?你爸爸呢?”奇奇一邊躲閃方笑薇鋪天蓋地的吻,一邊忙中不亂地回答:“爸爸應酬去了。”
  方笑薇聽得一笑:“你才多大?你就知道‘應酬’了?誰告訴你的呀?”
  奇奇仰起臉稚氣地說:“我三歲半了,馬上就要四歲了!是大人了!”
  方笑薇再次被他逗笑了,一邊把奇奇放在沙發上,一邊敷衍說:“哦,真的是大人了。奇奇真棒。”奇奇得意洋洋地接著看動畫片去了。
  方笑薇坐下對妹妹說:“你來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幫爸媽幹著點,就讓老頭老太太倆人在廚房忙活。”
  妹妹懶洋洋地說:“不是還有大姐你嗎?我來了隻管吃就行了。反正從小爸媽眼裏就沒我,事事都找你,我幹嘛要去湊這個熱鬧?再說了,顧欣宜不是也沒來嗎?回回人家都是掐著飯點到,你們也沒說過她呀,幹嘛老跟我過不去?”
  方笑薇心想,這怎麽比?女兒跟兒媳婦能一樣嗎?都不是一個媽生的。不過,方笑薇不以為意,悅薇從小就這副德行,性格別扭,脾氣古怪,你說東她非得往西,你說要坐車她非得走路。明明喜歡笑薇的一個發卡,笑薇給她又不要,還振振有詞地說是不要方笑薇用剩下的。就這副臭脾氣,誰也拗不過她。方母原指望她結了婚能好點,誰知道一點沒變,該怎樣還怎樣,更可氣的是,她還老覺得全天下人都欠她似的。要不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呢。
  方笑薇換了個話題,問:“誌遠幹什麽去了,參加家庭聚會他可從來不缺席的啊,他真的來不了了?”
  劉誌遠是方笑薇的妹夫,是個保險經紀人,平時能言善辯的,熱衷於出席各種活動,不論規模大小,隻要人多,他就充分發揮他的特長,滔滔不絕,最終要歸結到買保險的好處上去。方家上下都在他的鼓動下買了不少人身長壽意外各種險,方笑薇更是首當其衝,被他纏不過,隻好給陳克明和陳樂憂買了不下十種保險,至今也沒弄明白是什麽險,都保哪些內容,隻知道每月要從銀行劃走不少錢。
  聽到方笑薇的問話,妹妹又是那副懶懶洋洋的腔調:“誰知道他幹嘛去了?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到現在連個電話都沒有,我也懶得給他打。愛誰誰。”
  做人做成她這樣也真夠粗線條的,真不知她平時是怎麽過的日子。方笑薇忍不住要說她:“你打個電話問一下怎麽了?哪有你這樣當人家媳婦的?他不打你就也不打了?”
  妹妹不耐煩地說:“我怎麽了我?你不回來我好好的,你一回來我渾身都有不是!我沒你那麽賢惠,也沒有那做闊太太的命,我犯不著對著老公噓寒問暖。你有能耐你前些日子幹嘛還住賓館啊?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啊。自己的事都沒有擺平還來管人家的閑事!”
  妹妹的話一下子觸到了方笑薇心底裏隱秘的痛處,她頓時氣得臉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原來來自身邊親人的傷害才是最直接最致命的,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刺中什麽地方會讓你流血,什麽地方又會讓你劇痛。方悅薇果然厲害,眼睛尖嘴巴毒,一下就把方笑薇苦心遮掩的隱私給揭了出來。
  方母聞聲從廚房出來了,隻來得及聽清楚悅薇尖酸刻薄的最後一句,又看到笑薇臉色不好,坐在一邊一言不發,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方母向來是知道小女兒的脾氣的,立刻心裏認定是悅薇的不是,但左右都是女兒,又不好偏袒,隻得問道:“這又是怎麽了?姐妹倆說不了兩句話就要吵。”
  方笑薇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的破事,隻好隨便說了句:“我沒事,就是跟悅薇聊天。”
  方悅薇聽著直冷笑。方笑薇不理她,對方母說:“媽,明崴來電話了沒有?他們什麽時候到?”
  方母正要回答,方父從書房走出來,剛好聽見,隨口答道:“老三說他媳婦逛街去了,他把津津接回來再順便去接她,可能要晚點到。”
  方悅薇冷笑:“他們早到過嗎?哪回不是讓我們等著?”
  方母瞪了她一眼:“就你話多,沒人把你當啞巴。”
  正說著,小夏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她和方笑薇打了個招呼就自己回家了。一家人正襟危坐地等了很久也不見明崴一家三口的影子,連一向好脾氣的方父也動了氣,他一揮手:“不等了,我們先吃吧。”
  方悅薇說:“早該這樣了,老慣著他們,看把他們慣成什麽樣子了。吃個飯還得三請四請的。”
  方笑薇站起來給大家盛飯,正張羅著,門就開了,明崴和顧欣宜帶著津津進來了。明崴板著個臉,顧欣宜臉上還有淚痕,就連津津也一副受驚不小的樣子。顧欣宜低低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就不再說話。方母不由得追過去問:“怎麽了這是?”
  不問還好,一問顧欣宜就哭起來,連帶的弄得津津也眼淚汪汪的。方笑薇放下碗,招呼他們坐下,然後對弟弟說:“明崴,你來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明崴一臉鬱悶,看了大家一眼:“我們剛從醫院裏出來。她在地鐵裏摔了一跤暈過去了,地鐵裏的工作人員把她送到醫院裏去了。”
  方母聽得心驚肉跳:“你不是去接欣宜了嗎?她怎麽會在地鐵裏摔跤?還摔得這麽重?檢查了沒有?要不要緊?”
  方笑薇從浴室擰了條熱毛巾遞給已經轉為小聲低泣的顧欣宜,顧欣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謝謝大姐。我沒事了。”
  明崴看了低著頭的顧欣宜一眼,氣呼呼地說:“說起來都是她那張嘴惹的禍。我們說好了在雍和宮附近接她,讓她坐地鐵過來,這樣近些。她在地鐵裏被一個民工踩了一腳,人家也說對不起了,她還不依不饒地連損帶罵。結果那人不言不語地,等她下車的時候把她猛一推跑了。她摔了個大跟頭,當時就暈過去了。她要不那麽刻薄,人家至於那樣恨她嗎?我就說……”
  方笑薇猛地打斷了他的話:“行了,明崴,你還是不是她老公。她受了氣你不護著她,還緊著說她,你這不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嗎?什麽都別說了,吃飯吧。”
  方笑薇給大家擺上了飯,瞥見妹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不由得瞪了她一眼,方悅薇立刻滿臉不屑,哼了一聲。
  方悅薇從來就和顧欣宜不和,連麵和心不和都做不到,有事隻會針鋒相對互相搶白,這次顧欣宜出了事,她怎會不高興?方笑薇心裏暗歎,這悅薇心裏頭除了她自己還能放得下誰呢?永遠都是一副恨人有笑人無的心態,怎麽會平衡?
  這一頓飯吃的,每個人心裏都是五味雜陳。
  
  第13章
  今年是中國股市的十年難遇的大“牛市”,幾次漲漲跌跌之後是一路的扶搖直上,這看似喜人的形勢將股民們弄得神魂顛倒,讓持幣觀望者也看得目眩神迷,最終禁不住誘惑,咬咬牙“撲通”一聲下海方才了事。
  方笑薇身邊幾乎人人都在炒股,個個都在談基金買入賣出,仿佛股市就是一個聚寶盆,隻要伸手就能從裏麵撈錢似的,全然不顧股評專家苦口婆心勸說的“股市有風險,買賣要慎重”的理論。
  馬蘇棋入市最早,資格最老,談論起各支股票來如數家珍,最有發言權;方笑薇的妹夫劉誌遠也算半個資深股民了,他本是做營銷的出身,對理財分外感興趣,雖然他可理的財並不多,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方家家庭聚會裏滔滔不絕地發表各種議論,方明崴和顧欣宜胸無大才又膽小,手裏雖有幾個閑錢,但要投入股市又擔心風險,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劉誌遠的忠實聽眾,最近看樣子好像夫妻倆取得了共識,也躍躍欲試地準備入市了。
  方笑薇看了他們這樣子隻覺得好笑,這幾個人除了馬蘇棋還有兩把刷子,其餘的有哪一個是炒股的料?看見人家從股市掙到錢就以為有錢撿,這真是應了小時候方母罵他們姐弟的話:“光看見賊吃肉,看不見賊挨揍”。
  “金田威”是近兩年來的大牛股,也是股評專家林文政極力鼓吹的“績優股”、“中國第一藍籌股”,從股價到業績,均創下了令人眩目的記錄:前年每股盈利0.51元;股價則從去年1月1日的12.95元啟動,一路狂升,至去年5月20日已經漲至36.7元。5月21日,“金田威”實施了優厚的分紅方案10轉贈10後,即進入填權行情,於去年12月29日完全填權並創下38.99元新高,全年上漲440%,高居深滬兩市第一。今年年報披露的業績再創“奇跡”,在股本擴大一倍基礎上,每股收益攀升至0.827元。
  方笑薇正在家裏上網,一邊看財經新聞,一邊聽音樂,正看到“金田威”這幾個字反複出現在股評裏,方笑薇有點不耐煩,還有完沒完了,就算它是超級大熱門也用不著這樣狂轟濫炸地宣傳啊,除非它有問題。想到這,方笑薇心中一動:凡事反常必為妖,這“金田威”已經被炒成了“中國第一藍籌股”這樣的高度,難道它真的名副其實?
  還來不及細想,方母的電話就來了。方笑薇關掉音響接聽。
  方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遲疑:“薇薇呀,你最近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啊?跟克明吵架了?我怎麽恍惚聽悅薇說那麽一耳朵,你前些日子住賓館了?”
  方笑薇按捺住心裏的不快,故作輕鬆地說:“沒有,沒有。媽,你別聽老二瞎說,她就是長著那麽一張臭嘴。前些日子克明老家來了一親戚上北京來治病來了,我不願意讓他們住在家裏,安排他們住賓館了。老二說我是有錢燒的,我們就是因為這事才吵的。”
  方母疑慮頓消:“哦,是這樣,這也沒什麽,農村來了人也不講衛生,髒了吧唧地住在家裏也不像樣,住賓館最好。悅薇也真該改改她那臭脾氣了。”
  方笑薇笑了笑:“媽,別擔心。有什麽事我自己會解決。我都多大了,你還為我操心。”
  方母不由得嗔到:“大了就不是我閨女了?哪怕你80歲,隻要我還在,你就是我閨女,你有事我就得替你操心。”
  方笑薇心裏很溫暖,頭一次笑得很開心。她心想,隻有在父母麵前才不用老是戴著麵具一樣的做人,也隻有親生的父母才會不計報酬地關心兒女啊。
  方母最後收線的時候忽然問了一句:“薇薇呀,你對炒股在行不?”
  方笑薇立時很警覺:“怎麽了?你們在炒股嗎?”
  方母倒是很快地否定:“沒有,沒有。最近明崴和誌遠都說今年股市行情特別好,不把錢弄出來炒股在銀行放著吃利息太虧了,說了好幾次,把你爸爸都說動心了,準備把錢拿出一部分來交給誌遠幫我們炒去……”
  方母還沒有說完,方笑薇就斬釘截鐵地反對:“不行!媽!絕對不行!不能把你們手裏的那點養老金拿出來炒股去,尤其是交給誌遠更不行!”
  方母被嚇了一跳,方笑薇反對得太快了,她都來不及思索原因,隻下意識地說:“好,好,我知道了。”
  方笑薇聽到母親唯唯諾諾的聲音就知道自己的聲音太尖刻了,肯定讓母親受驚不小,她深吸了一口氣才平複了心情,然後又和緩了一下語氣才開口:“媽,股市有風險,不是你投錢進去就有受益的,有時候陪得血本無歸想跳樓的人都有,誌遠隻是個半瓶子醋,你們把辛辛苦苦攢的養老的錢交給他,萬一陪了連本兒都回不來怎麽辦?再說了,你們把錢交給誌遠,要不要他寫個字據?讓人家寫會傷感情,不讓人家寫你們又會擔心。還有,這事明崴和他媳婦知道了會怎麽想?”
  方母恍然大悟,趕緊在電話那邊點頭:“薇薇,還是你想得周到。媽老糊塗了,差點犯大錯。我知道了,回去我就跟你爸說,省得他也一天到晚地跟我嘮叨炒股這事。唉,也是,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那瓷器活,我們兩個老家夥一沒本事二沒錢的,就這麽點養老金還瞎折騰啥呀,還是放到自己兜裏踏實。”
  方笑薇聽母親已經完全被自己說法了,又不放心地叮囑一句:“媽,這事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誌遠要是問起來,你就說你和爸的錢存了五年定期取不出來,等到期了再說。”
  方母放下電話的時候幾乎是趕緊跑到書房跟老頭子耳提麵命去了。開玩笑,這事要不是薇薇提醒,誰知道這幾個錢還回得來回不來?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家裏鬧成一鍋粥。老太太經方笑薇一說,幾乎可以預見到將來雞飛狗跳的情景,是以趕快跟老頭子結成統一陣線去了。
  方笑薇放下電話的時候又想了想,好像剛才說話沒有什麽漏洞。她了解自己的妹夫,劉誌遠本心到不是個壞人,隻是做營銷做得太久了心眼未免太活泛。現在也許是一時意氣幫老頭老太太掙錢,誰知道將來他麵對這一大筆錢會不會動心思?明崴是家裏的兒子,兩口子早就把父母的錢看成是自己的了,這一來二去的後患無窮,還是趁早掐死這惹禍的苗子為好。
  方母的一通電話打斷了方笑薇的思路,她想不起剛才自己那一閃而逝的念頭是什麽了,再仔細回想也全無頭緒隻得放棄。陳克明早上出門前就說過晚上有應酬,不必等他吃飯了,那現在時間還很早,方笑薇想看看各大門戶網站最近的重大新聞,再說,上次“接吻貓”說有個“帶頭大哥”在新浪上開博,把他們秘密論壇上的帖子都貼在博客裏的事,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隻是最近因為家裏一直壞事連綿,她好久沒上網了,所以還沒有正式去看過,更不用說登陸msn聊天了。
  綠色的msn小人連續轉了很多圈之後終於登陸成功了,方笑薇看看聯係人列表,除了馬蘇棋在線,其他的小人都暗著,也就是大家都沒空了,她歎口氣,也懶得跟馬蘇棋聊天,她知道這時候的馬蘇棋肯定是緊張地盯著她的那些k線圖,反複研究她買的那幾隻股票的未來走勢,就算跟她打招呼也是心不在焉。
  方笑薇在論壇裏的時候,“接吻貓”曾經做個一個形象的比喻,股票交易市場就是一個戲院,莊家就是賣座的大明星,而散戶就是忠實的觀眾,隻要你去看他,他就沒日沒夜地盡情表演,他讓盤口別有洞天、風起雲湧,他讓k線圖青麵獠牙、天花亂墜,隻要你睜開眼睛看,你就會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終日。而當你不看他、他沒有觀眾的時候,他會反過來怕你,因為他的錢是貸款,他要付操盤手的工資,麵對一個不看不聞不問不急的人,他的一切表演都是徒勞的,他隻有失敗,這就是莊家的死穴。因為不管多大的明星演多精彩的戲,隻要沒有觀眾看,他也隻有慘敗的下場。
  可是說是這麽說,但身在局中又有幾個人能解脫呢?散戶最大的特點就是貪婪和恐懼,這兩點驅使他們不停地看不停地買進賣出,就算是馬蘇棋方笑薇這樣學財經出身又對投資理財有見解的人也不能例外。
  
  第14章 很傻很天真
  股市的持續走高強烈地刺激了方笑薇身邊所有的人。在得知劉誌遠成功地在入市3年多以後解套,還大賺了一筆之後,明崴經過和媳婦仔細商量,終於到證券公司開通了股票賬戶成為了一名股民。他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賬戶裏打入了5萬塊錢,然後在劉誌遠等一幹好事之徒的指點下開始買進賣出,希望也能在股市裏撿到錢。
  方笑薇聽了幾次他們的對話之後隻覺得啼笑皆非,這劉誌遠雖然滿口的術語名詞,實際上全是道聽途說來的各種小道消息,加上自己的一些斷章取義的分析,連個半瓶子醋都算不上,而方明崴兩口子對股票更是一竅不通,從零開始。這樣的一群散戶湊在一起,不等人莊家宰等什麽?要知道所謂的消息,很可能就是你自己嘴裏說出的一句話,轉了一大圈後回到你耳朵裏;要不就是莊家為了要操作某支股票而故意編造的謠言被你聽到了,這樣的東西可信度又有多少?
  方笑薇回娘家的時候見到明崴,幾次提醒他們要謹慎,不要聽信謠言,要憑自己的技術和直覺炒股,但明崴炒短線炒得正熱乎,掙了幾個小錢心裏正高興呢,笑薇的話他哪裏聽得進去?口頭上倒是連連稱是,但看表情就知道兩口子都沒把大姐的話當回事。
  方笑薇知道,在他們心裏,自己不過就是個有錢的家庭主婦,恰好運氣好嫁對了老公而已,未必有什麽過人的見解,有誰會把一個常年做全職太太的話當真呢?說多了,明崴隻當是大姐小心過度,而顧欣宜更是背地裏嘀咕,跟明崴說酸話:“這大姐別是怕咱們發了財以後不把她當回事吧?怎麽三番五次地叫咱們不要這樣不要那樣?就算咱們發了財也不會忘了她的好處啊。”明崴雖然口頭上反駁了老婆的小家子氣話,但心裏還是堅定地要繼續炒下去。
  明崴夫妻倆倒也不貪,幾乎什麽股票都買,每隻股票隻要漲幾毛錢就拋,然後再買、再拋,進進出出地搞得熱火朝天的。劉誌遠也很“無私”,四處搜羅了一些“內幕消息”與明崴一幹人交流心得,讓明崴也小賺了幾筆,更是鬥誌昂揚起來,連方母也動搖起來,覺得方笑薇是不是過於謹慎了,但想起女兒以前說過的話又覺得句句在理,隻好還是和老頭子一起捂緊口袋按兵不動。
  方笑薇看他們飯後又是聚在一起說那支股票的漲跌,覺得索然無味,借故說是下午要送樂憂去學琴自己要走。方母聽到樂憂還在學琴不由得隨口問了一句:“憂憂不是上高二了嗎?怎麽還在學小提琴?我聽說過幾天還要去演出,高中的功課聽說是很緊張的,又要學琴,又要考大學,不怕耽誤時間嗎?”
  方笑薇還沒有開口,悅薇就飛過來一句:“媽,你瞎擔心什麽?姐夫家有的是錢,國內的大學上不了還可以出國上啊,耽誤時間怕什麽!”
  明崴就是討厭她這副酸樣子,大姐家是有錢,但娘家的事從來也沒少幫忙啊,哪回大家有事不是先找大姐的?就連津津現在都學會了,動不動就是“我給大姨打個電話吧!她有辦法。”回回大姐幫了忙,在悅薇那裏還不落好,整天一副誰都欠她的樣子,擺給誰看呢。明崴氣衝衝地說:“大姐家有錢也不是撿來的!我看憂憂就挺好的,哪至於就到了上不了國內大學的地步了?你這人心態怎麽這麽不好……”
  方笑薇眼看悅薇一副要大發作的樣子,趕緊製止了明崴的話,息事寧人地說:“好了,好了,別爭了,憂憂學琴也學了快10年了,在學校樂隊已經是小提琴副首席了,她舍不得放棄,再三跟我保證不會耽誤學習我才同意的。你們別擔心了,我先走了。”
  到樓下開車走的時候,方笑薇心裏冒出四個字:一地雞毛。想想也真是的,八麵玲瓏的方笑薇誰都買賬,就是擺不平自己的親妹妹,悅薇跟自己簡直是天生的對頭。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女兒打來了電話,說老師病了,這周的課順延到下周再上,自己現在就和同學一起去圖書館上自習去。方笑薇問她要不要送她去,陳樂憂想了想說算了,反正圖書館也不遠,和同學一起騎車去算了。方笑薇隻好自己開車回家。
  早上出門時,陳克明就說他們要去給老友老王過生日,晚上也許都不回家了。因為老王今年48歲,雖然不是整壽,但大小也是個本命年,因此大家一起商議了給他好好慶祝一下。市區的玩樂場所基本都被他們踏平了,有人提議不如去郊區熱鬧一下,還設計了泡溫泉、洗桑拿等餘興節目,並且還規定了誰都不許帶老婆。方笑薇聽他認真地說的時候就直想笑,一群狐朋狗友想一起胡鬧一下,還搞得很神秘,不讓帶老婆,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他們的聚會有多荒唐!以為誰稀罕去似的!方笑薇懶得戳穿他們,反正一群中年老男人也幹不出什麽好事,她一個人也阻止不了,別家的老婆肯定也心知肚明,隻要不是太過分,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方笑薇一路悠閑地開著車回到家。進門的時候,還沒有換鞋,手機就響了,看看來電顯示居然是明崴。她很意外,明崴有什麽事剛剛在家的時候不說,非得等她走了才打電話說?
  “大姐,剛才我忘了問你了,姐夫最近在買什麽股票?我想找他谘詢一下。劉誌遠給我推薦了一隻長豐,最近漲得厲害,連續幾天漲停板了。誌遠建議我把手裏的錢全買這隻股票,我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買,想聽聽姐夫的意見。”明崴說。
  方笑薇也沒有不耐煩,好在明崴還在猶豫,沒有一猛子紮下去,她問了一下明崴:“長豐是不是就是幾個月前傳聞官司纏身,業績奇差的那家公司?”
  明崴奇道:“咦,大姐你怎麽知道的?就是那家,三個月前有人說那家公司的老總有黑社會背景,買凶殺人要被判刑了,公司沒有人管了,因此股票跌得厲害,現在謠言澄清了,買凶殺人的是另外一家公司的老總,這家公司馬上會有大筆資金注入,業績要翻好幾番的,因此又漲起來了。”
  方笑薇聽得微笑,這麽老套的手段都看不出來,這是有投資機構在炒作這隻股票呢。這整個故事都是他們編出來的,什麽黑社會背景,什麽買凶殺人,統統都是假的,現在又說有新資金注入肯定也是假的。投資機構每次操作股票前都要編一部完整的故事,先是悲慘的開頭,這家上市公司如何業績差,如何官司纏身,如何高層腐敗,甚至天災人禍都有,嚇得一眾散戶奪路而逃,割肉的割肉,斬倉的斬倉,而背後的莊家則笑納了大家拋下的低價股票,然後他們就會放出傳言,什麽上市公司絕處逢生,業績將翻番,弄得股價如同點了火的火箭一樣一步登天。但往往到了天價後,“故事情節”也將會達到高潮,等散戶們蜂擁而至,大肆追捧之後,股價就如同斷了線風箏一樣一落千丈。萬千散戶的白骨才堆出一個獲暴利的莊家。
  很顯然,長豐這出戲現在已經是高潮中的高潮,馬上就要落幕了。明崴是她弟弟,她自然不能讓他血本無歸。方笑薇輕輕地說:“明崴,你姐夫前幾天正好和我說過,長豐背後有人在炒,盛極必衰你懂不懂?莊家馬上就要撤退,就在這幾天了。手快的也許可以賺一筆,手慢的就要被套牢了。”
  明崴“哦”了一聲就沒再說什麽,想必很失望。方笑薇心想,現在失望總比將來吐血好。明崴交際少,技術分析差,自己又沒有看盤的本領,隻能打探消息。股市有句名言:誰都知道的好消息絕不是好消息;誰都知道的利空絕不是利空。明崴這樣的散戶,妄聽妄信,用耳朵炒股,不用腦子,實在很讓方笑薇給他捏一把汗。
  
  第15章
  方笑薇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霧中,周圍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景物樹木,更聽不到任何聲音。大霧彷佛濃得仿佛化不開似的,又白得近乎妖異。大霧包裹住她的全身,讓她有一種窒息似的壓迫感。她茫然地四處張望,卻還是看不清周圍有什麽,也找不到方向,再看看自己,全身穿戴整齊,但腳上竟然沒有穿鞋。地上似乎鋪了一層粗礪的砂石,她光著的腳從她低頭的那一刻開始隱隱作痛。
  她為什麽會沒有穿鞋?她的鞋呢?是她丟失了自己的鞋還是有人拿走了?她於是開始驚慌失措地到處奔走找她的鞋,但怎麽找也找不到,更奇怪的是,她怎麽走也走不出這片迷霧。
  方笑薇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中徒勞地奔走、呼號、掙紮……
  等方笑薇大汗淋漓地醒來時,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那種令人心悸的絕望是如此的強烈,以致她醒來以後都還深深地記得。
  她打開台燈後坐起來,看看牆上掛的大鍾,兩點半,正是平常人睡夢深沉的時候,再看看床的另一半,空空如也——陳克明又應酬到很晚沒有回來。為什麽會做這樣一個夢?僅僅是丟失了一雙鞋子而自己為什麽會那樣著急甚至絕望?想到這裏,方笑薇睡意全消,心裏湧上強烈的不安。
  她平時並不經常做夢,但她的每一次做夢都預示著有大事要發生。她不能預知,也無力阻止的大事。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夢到有一天捧著一盆枯萎的蘭草哭泣。醒來以後她覺得很莫明其妙,因為她既不喜歡養花種草,也從來不傷春悲秋。結果一個月後,身體一向健康的奶奶突發腦溢血,隻在醫院待了一天就去世了。三個孩子裏,笑薇最像奶奶,長相像,性格也像,因此奶奶一向最疼愛笑薇,奶奶的突然去世給了小小年紀的方笑薇初次體會到了人生無常的滋味,但她畢竟年幼,沒有將這件事與自己的夢聯係起來,直到後來又發生了一係列大大小小的事,事後方笑薇回憶起來,自己事前幾乎都曾經做過與之相關的這樣那樣離奇的夢。所以,夢就是方笑薇人生的一個警鈴,很長時間過後每做一個夢就是觸動一次警鈴,預示她有重大的事情要發生。
  方笑薇痛恨這種感覺,她猜不透這次的預警又是什麽,但即使猜到了,她又能怎麽辦呢?多少次的嚐試告訴她,隻有在事後,她才能知道每一次預警背後的含義是什麽。
  方笑薇素來有輕微的潔癖,不喜歡大汗過後渾身黏膩的感覺,她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全無頭緒,想去浴室衝洗一下,雙腳觸到拖鞋的時候,她心裏一動,回頭看看空著的另一半床,被子還整整齊齊地擺著,陳克明還沒有回來。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這樣夜不歸宿的?似乎是從方笑薇搬回家裏以後,又好像是陳樂憂骨折痊愈後,似乎還更早。自從公司危機解除後,陳克明就好像鬆了一口氣一樣,常常就這樣應酬到深夜,甚至晚了也隻打個電話說一聲就睡到了公司裏。
  方笑薇不是一個敏感多疑的人,但也決不遲鈍。她一邊在溫熱的水柱下衝洗著身體,一邊細想陳克明這些時候的異樣。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應酬多起來?電話短信一個接一個,他甚至又開通了一部手機,加上原來已有的兩部,他居然同時帶著三部手機!難道公司的業務已經多到需要老板像個交際花一樣四處周旋的地步了?
  方笑薇雖然在家做全職太太,但並不清閑,因為她把自己的時間都規劃得滿滿的,不讓自己有空暇去胡思亂想,再加上前一陣子家裏家外的事情太多,方笑薇去醫院的次數比回家的次數還多。先是陳樂憂骨折要做複健,每周去兩次醫院,做了10次才算基本康複。當陳樂憂沒事了,方父又病了。
  老頭子一向諱疾忌醫,平時連單位體檢都懶得去,退了休更不願意求醫問藥的。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先是發低燒,不想吃飯,懶得動,後來腰間居然長出綠豆大的水皰,巨癢無比又疼痛難忍,方父坐立不安老伴才察覺出異樣來,掀起衣服一看,水皰都快連成一線了。
  方母略有常識,知道這似乎就是人們常說的“纏帶龍”,嚇得半死,因為她曾經聽樓上的鄰居說起過,腰間這條“龍”合攏以後人就要被纏死。老太太心急如焚,兒女都不在身邊,又不敢跟老頭子說,隻好慌慌張張地給方笑薇打電話。
  等方笑薇和方母一起好說歹說將老頭子哄去了醫院,醫生說老頭子得的是帶狀皰疹,雖然這條“龍”合攏以後人不見得就會被纏死,但老頭子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必須要馬上住院治療。明崴和悅薇都在上班,抽不出時間來照顧,就隻剩下方笑薇有空,她隻好和老太太一起輪流跑醫院照顧他。這樣前前後後一折騰,方笑薇就沒有多少精力顧著自己的家了。等老爺子終於痊愈,她也功成身退閑下來才猛然發現,自己家裏似乎太安靜了,陳克明形跡可疑。
  方笑薇從來都不對婚姻心存幻想,也從來都不是善男信女。這些年,隨著陳克明的一步步發達,事業越做越大,他身邊圍著的鶯鶯燕燕也越來越多了,方笑薇表麵上不動聲色,其實暗地裏是防微杜漸的。因為每一段感情再激情再熱烈,最終都將歸於平淡,而幾乎每一個婚姻都會經曆七年之癢,十年之癢,甚至十五年、二十年之癢。陳克明這樣的“成功人士”更是許多美女獵手覬覦的目標,她們有年輕有美貌甚至還有智慧,心狠手辣,懂得自己需要什麽樣的生活,更懂得用自己的原始本錢去換取她們想要的生活。方笑薇如果不盯緊些,抓牢些,一旦有事,別人不會同情她是受害者,隻會嘲笑她的愚蠢和大意。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彷佛一個人做主婦做久了,她就一定會跟老公沒有共同語言,她就一定又蠢又胖又庸俗,活該要讓位給年輕美貌懂生活的第三者似的。
  方笑薇清楚自己既沒有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強硬的背景,所有的隻是一群依賴她而活的娘家人和憎惡她的婆家人,她如果自己不小心些又有誰會幫她呢?又有誰能幫她呢?人心本來就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你永遠都無法預先知道,什麽時候他的心會不在你身上。平淡的生活和審美的疲勞,就是婚姻的殺手。
  
  第16章 原配夫人俱樂部(上)
  陳克明始終弄不清丁蘭希究竟在想什麽。她拒不接受他給她買套好房子住的建議,也不願意去他介紹的公司上班,一個人帶著孩子就住在租來的破房子裏,白天孩子上學了,她就去附近的小公司上班,當個底層的辦公室內勤人員,每個月領著不多不少的一點薪水。
  每次陳克明都是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來看丁蘭希。他覺得對不起她,內心裏既有愧疚又有掙紮。他曾經想過是不是要好好補償她一下,可他所有的補償丁蘭希都不接受。她還是那樣的性格,淡淡的,冷冷的,骨子裏卻驕傲無比,她不接受別人的同情與憐憫,也不會被別人的漠視與冷淡給傷害,即使遭受到那樣非人的折磨,她也沒有變得憤世嫉俗與怨天尤人,始終是那樣平和淡定,於是陳克明更加愧疚。
  陳克明也曾經有過一閃而逝的瘋狂念頭,但很快就被自己大力鎮壓下去了。他知道那不現實,而且他也舍不得方笑薇和女兒,那是他最親的人,他與她們的聯係已經深入血脈,一旦連根拔起,自己將痛不可擋。
  丁蘭希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幹什麽,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不接受來自陳克明的任何補償了,為什麽還要默許他一次又一次地來看她?其實她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兩個再不可能恢複到從前,兩個人之間相隔的豈止是鴻溝,簡直是一條巨大的河流。十幾年的時光不是說忽視就能忽視的,即使時光倒流,他們依然會如同有過交集的兩根線,盡管朝著同一方向而去,但永遠不會再有第二次交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錯過了就不應該再相見。
  丁蘭希在本市是沒有親人的,她是個孤兒,唯一肯收留她的親人是她父親的一個堂弟,她就是在這個堂叔父家長大。尖酸刻薄的堂嬸對她的冷嘲熱諷讓她的童年沒有幸福可言,甚至一度讓她以為自己真的是堂嬸口中克死父母的“掃把星”。丁蘭希考上大學後,終於逃離了那個冰冷的家,她發誓永遠都不會再回去。
  是的,正是她的這個誓言,讓她在麵對陳克明的母親時變得根本沒有退路,她既不能與陳克明再繼續下去,也沒有家可回,唯一的出路隻有遠走高飛。人生就如同下棋,一步錯,步步錯,她為自己的年輕和善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難道現在就該向他討回來了嗎?丁蘭希也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她的生活一團混亂。
  人一旦起了疑心,看什麽都覺得有可疑之處。方笑薇現在就是這樣。她去電信營業廳打了陳克明的話費單,長長的單據和數以千計的電話號碼看得她頭昏腦脹;陳克明在家的時候,隻要他來了電話,方笑薇就悄悄地在一旁觀察他說話的神情;當然,和肥皂劇裏教導主婦的一樣,方笑薇還在陳克明洗澡的時候偷偷翻看他的手機通話記錄和過往短信,企圖找到曖昧短信。
  一無所獲。但方笑薇並沒有放下心來,她的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麽簡單,如果不是陳克明過往曆史太清白,那就是他太狡猾。到底是哪一樣,方笑薇並沒有主意。
  就在方笑薇猶豫不定的時候,於副局長的老婆田辛給她打電話了,神秘兮兮地說要帶她去見見世麵。
  方笑薇正覺無聊,田辛的提議正合她意,於是她爽快地答應了,兩人約好一起到田辛家附件的茶室見麵,掛電話前方笑薇叮囑田辛不要開車,她會開車來接她。見識了幾次田辛的開車技術之後,方笑薇實在是怕了她了,田辛的風格就如同她本人一樣魯莽,開起車來總是不管不顧,一味衝刺,一遇紅燈就手忙腳亂,錯把油門當刹車,連警察都嚇了一大跳。方笑薇坐了一次就不敢再領教第二次。
  兩人見了麵以後,方笑薇有點意外,田辛今天居然沒有穿她那些緊繃繃的花哨上衣和肥大的裙子,而是穿了件淺紫針織兩件套的開衫,配著深灰的休閑長褲,肩上挎著個寬大的暗金色的大包,全身上下既沒有花朵也沒有亮片。要知道,大花大朵和珠子亮片都是田辛的最愛,想讓她放棄這些最愛有多不可能,方笑薇早就試過了,也放棄了。
  說來好笑,方笑薇從田辛身上發現一個奇怪的定律,那就是越是胖人越是喜歡穿緊繃的衣服,好使自己顯得瘦點,結果不但不顯瘦反而讓人看得更難受——誰願意看到別人身上被衣服勒出一條一條的橫肉呢?田辛以前就是這樣。她整個青春期都是在軍營裏度過,除了軍裝綠她沒穿過別的顏色,本該花紅柳綠的年紀一片灰暗,這間接導致了她以後對穿著打扮的品位和時尚流行的敏感度總也上不去,因為她在本該放肆打扮、努力提高的年紀錯過了,而這種東西一旦錯過了就永遠也補不回來了。
  今天不知怎麽回事,田辛的穿著顯然與她本人風格很不相符,看似隨意其實可不簡單。方笑薇不禁上下打量了田辛好幾眼,開玩笑說:“行啊,田姐,越來越漂亮了啊。瘦身成功啊。”田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埋怨道:“還拿我開玩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上次你騙我去瘦身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說什麽來著,進去的是沈殿霞,出來的是張柏芝,結果怎麽樣?進去的是沈殿霞,出來的還是沈殿霞!隻不過稍微小了一號而已!”
  方笑薇大笑:“田姐,我怕你瘦的太厲害,你家老於會認不出你,所以交代醫生不要對你下狠手。你看,你現在多好!太瘦了就不富態了,瘦了吧唧的哪還有什麽旺夫相呢?”
  旺夫相是田辛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事,動不動就拿來說事。方笑薇的話正好提醒了她,她得意洋洋地笑笑,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急急忙忙地說:“差點就忘了正事了,我帶你去個地方。”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車門坐進去,方笑薇也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
  在田辛的指點下,方笑薇開車一路穿過鬧市區往郊外開,最後又駛入一條安靜的小路,拐過彎之後,視野豁然開朗,一棟淺灰色的兩層西式小樓呈現在麵前。“到了,停車吧。”田辛說著率先開門下車。方笑薇疑惑地鎖好車跟跟在她後麵,走進了小樓才發現小樓的設計略帶巴洛克風格,外觀簡潔雅致,造型柔和裝飾不多。外牆是石頭砌成的,圍牆是黑色鏤空花的鐵柵欄,以方笑薇外行的眼光來看,巴洛克風格最好的夥伴應該就是黑色的鐵藝。大門居然是厚重的橡木,門口一塊黑色的牌子上沒有寫漢字,隻鏨著幾個金色的英文字母“F. W. CLUB”。
  方笑薇看到牌子有一瞬間的失神,FW是什麽的縮寫?她回頭看到田辛,後者正微笑著看她:“小方,這就是我要帶你來的地方——‘原配夫人俱樂部’。”
  
  第17章 原配夫人俱樂部(下)
  方笑薇看到牌子有一瞬間的失神,FW是什麽的縮寫?她回頭看到田辛,後者正微笑著看她:“小方,這就是我要帶你來的地方——‘原配夫人俱樂部’。”
  方笑薇恍然大悟,原配夫人可不就是First Wife嗎?看來這個俱樂部的發起者一定看過這部英文名字叫《The First Wives Club》的電影,從這棟小樓的裝飾風格來看,這個人一定還受西方文化很深的影響,絕不僅僅是留過洋刷過盤子或者做過陪讀夫人之類的那麽簡單。
  田辛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笑著推了她一把:“走吧,還發什麽呆啊,進去吧。”說完田辛從包裏掏出一張卡,對著橡木大門上雕花的飾物平平地推進去,“嘀”的一聲輕響,厚重的大門自動打開了。田辛收回卡,率先走進去。
  方笑薇隨田辛走進去以後才發現,這幢外觀平平的小樓竟是別有洞天,簡潔的外表下掩藏不住的是內裏呼之欲出的奢華。充滿歐式風情的大廳在開放式的設計下,流暢自然;一架S形的旋梯蜿蜒而上,連接了二樓的空間,巨大的水晶吊燈造型別具特色,大廳裏擺放的家具古典而豪華,細節處的雕花和線條精致而婉約;沙發華麗的布麵與精致的雕刻互相配合,把高貴的造型與地麵鋪飾融為一體。大廳的金泊彩繪在典雅婉麗的沙發襯托下,氣質雍容。整個大廳給人奢華富麗而又溫馨舒適的感覺。
  大廳裏人很多,間或有服務生端著盤子穿插其間,但並不顯擁擠,中央空調在隱秘的各個角落送來清涼的風,田辛對著方笑薇輕輕地說:“這是一個有錢人的太太們交際的場所,也許不一定是所謂的‘上流社會’,但來這裏絕對能獲得你想要的東西。”
  方笑薇反問:“任何我想要的東西嗎?”
  田辛別有深意地笑:“是的。來這裏你會聽到各種有錢人家的秘事,偶爾獲得幾條商場上至關重要的信息,學會怎樣抓住老公的錢和心,甚至從別人那裏獲得跟二奶和小三打持久戰的經驗。這些,對你來說不就足夠了嗎?不過,這裏有條嚴格的入門規定,那就是隻有原配夫人才能來。錢和地位當然很重要,但如果你不是原配,有再多的錢也沒用,這裏不歡迎二奶和小三。”
  方笑薇會心一笑:“我想我會很喜歡這個地方。”
  田辛拍拍她的肩膀說:“你先慢慢看,我有幾個朋友在這裏,我先去跟她們打個招呼,一會兒過來介紹你入會。對了,這裏每年的會員費要兩萬,你不介意吧?”
  方笑薇笑著衝她擺手,示意她可以放心離去。田辛於是端著酒杯走進人群中。方笑薇目送她離開後,將目光移到周圍的牆上。
  四周的牆上次第掛著很多油畫,全部是世界名畫的複製品,大小都有。由於大廳很大,這些油畫錯落有致地掛在牆上並不顯得很局促。方笑薇僅認識其中一幅是拉斐爾的《西斯廷聖母》。這是她最喜愛的油畫之一,在她的起居室裏也掛著這麽一幅,隻不過尺寸比這個小很多。畫上的聖母身穿綠色鬥篷和紅色上衣,赤著雙足,懷抱耶穌,頭上既沒有表示神的光環,也不戴寶冠,顯現在光輝普照的天上,似乎正在挪動輕盈的步子,從雲端裏走下來,但又好象凝滯不動,露出期望的表情。目光晶瑩,麵貌聖潔。
  “你一定也很喜歡這幅畫。”一個聲音在方笑薇背後響起,她赫然回頭,看見在自己身後兩三米的地方站著一名女人,大約是四十歲上下,穿著得當,保養得宜,氣質很好,有些看不太出真實的年齡來。
  雖是陌生人,但方笑薇沒來由地覺得親切,她轉過身來,目光似乎還在畫上流連,“是的,這幅畫上的聖母既像個善良的人間女性,又具有女王式的威嚴。每次看到這幅畫,我都在想,聖母到底這個時候在想什麽?
  “聖母抱著聖子降落人間是為了獻出自己的兒子,拯救人類。她這個時候一定想不到愚蠢的人類最後會恩將仇報將她的兒子釘上十字架。你也許還可以順便看看旁邊那幅《下十字架》,聖母悲痛欲絕的表情才更像個平凡的母親。”
  方笑薇說:“你對西方宗教曆史和文化藝術這麽熟悉,我猜——你一定是這家俱樂部的老板?”
  那個女人莞爾一笑,伸出手來:“你很聰明,而且還有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是的,我就是這家俱樂部的發起人,我叫馮綺玉。”
  方笑薇握住她的手,“我叫方笑薇。”
  馮綺玉笑容加深,“我不但知道你叫方笑薇,還知道你有個網名叫‘薇羅妮卡’。”
  方笑薇微笑的表情瞬間凝固:“你是怎麽知道的?”
  馮綺玉似乎對她的震驚一點也不在意:“因為我就是‘接吻貓’,而且我恰好還曾經是一名電腦工程師。”
  方笑薇有一瞬間產生了隱隱的不悅,她沒想到她一直緊守的秘密在馮綺玉那裏居然不是秘密,而且“薇羅妮卡”這個身份的曝光讓她有種赤身裸體站在大庭廣眾下的感覺。
  馮綺玉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情緒的波動,歉疚地說:“很抱歉,我其實也是無意中才發現的,在我們最後一次連線的時候,我說了我們要暫停與論壇相關的一切活動,可是我忘了跟你約定聯係方式,而且等了很久也不見你重新上網連線,所以我隻好根據你的IP地址和你平時透露的點滴信息綜合起來找你。我也是前不久才確定你的身份,正好你的朋友田辛說要介紹你入會,我問過以後才敢最後斷定你就是薇羅妮卡。”
  方笑薇點點頭,剛剛的不悅消散了,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喜悅——自己曾經日思夜想猜測“接吻貓”的真人是什麽樣子,腦子裏有過千百種形象,現在見到了馮綺玉才覺得,“接吻貓”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成熟、睿智、而且風度翩翩。
  
  第18章 老陳家要送來一條地震龍
  方笑薇既驕傲又不舍地送走了陳樂憂。母女倆機場離別的時候眼睛都紅紅的。從出生起一直到16歲,陳樂憂從沒有離開過方笑薇超過三天,這次居然要分開一個月以上,方笑薇差點就反悔不讓女兒去了。陳克明雖然也舍不得女兒,但不像方笑薇那樣婆婆媽媽,他好說歹說才分開這母女倆,其實主要是把陳樂憂從方笑薇那裏解救出來。
  機場人很多,陳樂憂已經頻頻用眼睛掃描旁邊的同學了,生怕他們看到方笑薇這依依不舍的樣子會笑話她。從明天開始,陳樂憂就要和學校樂團一起參加歐洲14國巡回演出了,首站是華沙,終點是維也納。來回的時間要將近一個月,要不是放暑假,陳樂憂不會有機會再參加這麽大型的演出了,下個學期就是高三,陳樂憂恐怕接下來的這一年都不會有時間再去碰琴了,更不要說和樂隊的同學們一起合練和演出了。
  陳樂憂所在的學校樂團是北京市最有名的青少年交響樂團,參加過很多次重大的演出活動,出國交流是常有的事。陳樂憂從初一加入樂團開始,一步一個腳印,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坐到了小提琴副首席的位置,因此,她非常珍惜這次的機會,當老師詢問她的意見時,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說去,並極力爭取才說服了媽媽,得到了方笑薇的點頭同意。
  陳樂憂雖然也舍不得離開爸爸媽媽,但前麵充滿刺激和精彩的生活正等著她,旁邊還有一大群誌同道合的同學和老師圍著她,這使她隻傷感了一會兒就忘了和爸媽離別的不舍,重新又興高采烈起來。
  方笑薇隔著玻璃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恍然又回到了十幾年前自己那青蔥歲月,幾乎舍不得移開眼睛。陳克明半哄半勸把她拉走了,不讓她再繼續看下去。在回去的路上,夫妻倆都有些沉默,習慣了有女兒在家嘰嘰喳喳熱熱鬧鬧的生活,這下子要清靜一個月了,夫妻倆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方笑薇坐在車裏,想到女兒要離開家那麽久,雖然有老師照顧,但她還是有些擔心,在給陳樂憂準備行李的時候,方笑薇塞了大量女兒愛吃的零食和近20種藥品,包治了從頭痛發燒到胃疼跌打等一應疾病。另外,她還準備了好幾包各種型號的衛生巾也給塞進去了。女兒在旁邊看得哭笑不得,然後母女倆在家裏拉鋸一樣,你剛剛塞進去一些東西我又偷偷給扔出來。到最後,陳樂憂的行李箱還是很龐大,不過到了機場,她發現同學們的行李也不比她的小,於是才心安理得起來,原來天下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樣的。
  家裏少了陳樂憂,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方笑薇做什麽事情都有點心不在焉。陳克明在一天早餐時輕描淡寫地告訴她一個消息,小姑子陳克芬的兒子小武多次從職業學校逃課到校外上網,幾天幾夜地泡在外麵的網吧裏通宵打遊戲,還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同學大打出手,幾次都動刀動棍的,學校警告多次沒有效果,最後隻好通知家長把他開除了事。小武回到家裏變本加厲,索性白天黑夜都泡在村裏的幾個網吧裏,連家都不回了。陳克芬夫婦無力管教,因此老太太拍板把他送到北京來,讓做舅舅的幫忙管教一下。這幾天就要動身了。
  方笑薇像看天外來客一樣看著陳克明,等他把話說完,方笑薇壓住心中的火氣問:“你這是和我商量還是就隻通知我?”
  陳克明意外地問:“這有什麽分別嗎?”
  “當然有分別,如果你是和我商量,那麽我不同意把小武弄到北京來,如果你隻是通知我,那我無話可說。”方笑薇不想失態,盡量長話短說。
  “笑薇,你怎麽會這麽想?小武是我外甥,現在克芬兩口子沒辦法了,我不管他誰管他?難道就讓他這樣墮落下去?”陳克明一臉的不高興,報紙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你憑什麽認為你就能管好他?他連他父母的話都不聽了,他憑什麽聽你的話?克芬兩口子是幹嘛的?他們的孩子憑什麽讓你來管教?他們自己早幹嘛去了?再說了,你想好怎麽教育他了嗎?你自己什麽主意都沒有,聽了你媽的話就同意了?”方笑薇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一個接一個,陳克明應接不暇,惱羞成怒,“方笑薇,你不要太過分!你有事說事,不要扯到我媽那裏。這個家我說話還算數吧?小武來了能怎麽你啊?不就多一雙筷子,多一張床的事嗎?你做舅媽的怎麽就那麽心胸狹窄?克芬是我妹妹,她的兒子還不是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你能把憂憂教育好,順便管教一下小武怎麽了?你怎麽就那麽自私矯情?除了憂憂和你的娘家人,你眼裏還有誰?小武來的事沒得可商量,你同意也得來,不同意也得來!你自己看著辦!”
  陳克明氣衝衝地收拾東西出門去,剩下方笑薇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對於陳克明的非難和指責,方笑薇從提出異議起就早有心理準備,但有準備是一回事,真正碰到了還是被氣得夠嗆。
  從前兩人剛結婚的時候,對於一些可有可無的小事,陳克明喜歡讓方笑薇去作主,借此來標榜他“尊重女性”、“愛老婆”的好男人形象,而一旦碰上老陳家的事,不論大小,都是陳克明說了算,陳克明要怎樣就怎樣,方笑薇爭吵也好,撒嬌也好,哭鬧也好,陳克明或許會軟化,會有一點妥協,但不會改變最初的決定。這些方笑薇早就試過了,也不再做無謂的努力了,因為隻要是事關老陳家,陳克明就會變得極度的不可理喻。
  小武來了會引發什麽樣的地震,現在方笑薇已經想都不敢想了。她不是沒見過電視裏的網癮少年,他們因為常年躲在陰暗的網吧裏上網而臉色蒼白,神情冷漠;因為總是沉浸在虛幻的網絡世界裏而意識模糊,有的甚至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這些都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為方笑薇並不懼怕管教一個單純患有網癮的少年;真正可怕的是,這樣一個少年不但患有網癮,還是在一個陰盛陽衰的家庭裏長大,來自外婆和母親的過度的溺愛和放縱,以及父親角色的缺失,讓他性格變得扭曲而且極度自私自利。這樣的人,簡直無藥可救。
  陳克明現在的一時衝動接下這個擔子,將來他一定會要為此付出代價。這是一個脫卸不掉的重任,一旦接收了就要負責到底。陳老太太打的什麽算盤,陳克明或許不清楚,但方笑薇可是一清二楚,不過,方笑薇還不想要弄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她不會輕舉妄動。
  
  第19章 陳式太極推手
  爭吵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陳克明真正決定的事,任何人都沒辦法改變。方笑薇從多次的經驗中已經知道,這次陳克明是下了決心的,小武來北京的事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她再怎樣吵、怎樣鬧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但一點也不吵不鬧,隻會讓陳克明覺得她方笑薇性格軟弱好欺負。所以方笑薇盡管心裏已經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但陳克明那裏也不是鐵板一塊,他也是可以在大原則不變的前提下妥協退讓一小步的。
  這妥協就要看方笑薇的本事了。所以方笑薇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的,不但要吵,而且接下來還要冷戰幾天,這樣,陳克明才會覺得勝利來之不易,才會允許方笑薇談自己的看法,才會在以後做決定時也稍微考慮一下方笑薇的態度。盡管這考慮也許隻是短時間的遲疑,但日久天長也會變成很大的影響,方笑薇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就像夫妻倆在玩太極推手一樣,你來我往,你推我擋,一招一式間,自有固定的套路。
  晚上,陳克明回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方笑薇正倚在床上看書,聽到陳克明上樓的聲音迅速把書一扔,縮到被窩裏側過身子閉上眼睛假裝睡覺。誰知陳克明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進了浴室。隨即一陣嘩嘩的水聲響起,陳克明已經開始洗澡了。方笑薇躺在被子裏惡狠狠地想:不可原諒。
  陳克明沐浴完畢走了出來,隨即被子拉開,床的一側輕微地一沉,方笑薇更加用力地閉上了眼睛。一隻忙碌的手伸到了熟悉的地方,方笑薇一動不動,身體僵硬。隨後另一隻手也越過界來搭在她身上,兩隻手一用力就把她翻過來。方笑薇被動地壓在陳克明身上。
  方笑薇不想和他對視,把臉別過去,餘怒未消。陳克明又把她的臉扳過來,然後深深地吻下去。一陣天旋地轉,方笑薇又被壓在了下麵,睡衣的帶子依次拉開,內褲也被陳克明快速地褪下,扔到一邊,熱吻落下,右乳上倏然一熱,酥麻的感覺從心底裏隱秘的角落升起,隨即一個硬硬的東西抵在方笑薇兩腿間,盤旋幾下就頂了進去。方笑薇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就全麵投降了。熟悉的體重和壓迫感,熟悉的前戲和節奏,一切都是那麽輕車熟路,熟悉得好像對方已經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了。方笑薇又一次被這種熟悉感打敗了。可恨!方笑薇最後一刻還在想。
  激情的輕喘和律動平息後,兩人依偎在床上,四肢在被子下交纏,半天都沒有說話。陳克明臉上有淡淡的須後水的味道,嘴裏也沒有酒肉過後的汙濁之氣,口氣清新——明顯是用了漱口水的緣故,方笑薇聞著這淡淡的薄荷青草氣一下子就心軟了,從心底裏悄悄地原諒了他,有那樣一個媽,有那樣一個妹妹,公司和家裏都要靠他支撐著,他也不容易。想起當初夫妻倆同甘共苦的艱難歲月,兩人在外麵受盡白眼與冷落,在家裏卻好得如同蜜裏調油。但凡方笑薇有個頭疼腦熱的,哪一次不是陳克明做湯做羹變著法子地調停她?怎麽反倒日子好過了,兩個人卻日漸生疏?難道兩個人從此以後就真的要這樣漸行漸遠?
  到底是夫妻,不用說話陳克明就知道方笑薇其實已經軟化了,他輕輕地摟著她,粗糙的手在她光裸的後背上滑過,聲音低低地說:“隻有一年。要是一年裏他還沒有長進,就把他送回老家。”
  方笑薇把臉埋在他胸口,悶聲說:“隻有一年。”
  “隻有一年。”陳克明再次確認。
  “不能把他帶到公司裏去。”方笑薇說,頭還是沒有抬起來,她聽到陳克明胸膛起伏的聲音:“好。”
  有了陳克明的承諾,方笑薇似乎看到了暗無天日下出現了一線曙光,既然陳克明給出了確切的截至時間,那一切的折磨也就有了盡頭。方笑薇打起精神來打點一切,她指揮著小夏快速地收拾出一間客房來,既然來了,而且還要在這裏長住,方笑薇不得不做些中長期的準備,將一年四季的衣物被褥都打點出一份來,又安排小夏將樓下的客用衛生間也收拾了一遍,將日常的洗漱用品補充進去。
  正在忙碌間,馬蘇棋的電話來了。她是聞信而來聲援她的。方笑薇一邊走來走去地指點小夏將東西放置在各個位置,一邊跟她閑聊。
  馬蘇棋在電話的那頭替她聲討:“你婆婆什麽意思?提前送來一個財產繼承人要你們先培養著?”
  由於有小夏在場,方笑薇不好說太多的氣話,隻好輕聲細氣地說:“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太過分了!你們又不是沒孩子,憂憂這麽優秀,他們還要送來狗屎似的這麽一個人物來,簡直不要臉!你也太好說話了!方笑薇,你不會這麽沒用吧?”
  方笑薇苦笑:“我就是這麽沒用。人明天就要來了,我現在在收拾屋子。不過,陳克明說了,隻有一年。”
  馬蘇棋不等她說完就急速地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哪!進了你的家門了你還怎麽趕他走?一年過去了,還有兩年,三年,他要一直這麽待下去,賴在你家了你怎麽辦?你看不出來嗎?陳克明他明明是在敷衍你……”
  方笑薇再次苦笑:“我知道。你不用一再地提醒我了。我現在心裏很難受,拜托你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好不好?”
  馬蘇棋立刻在那邊哇哇大叫:“薇薇!我是在幫你!忠言逆耳啊!你這樣退讓有意思嗎?不行你就跟陳克明鬧,吵,吵到他投降為止!不信姑奶奶治不了他!”
  方笑薇不想再聽下去了,她裝作一片茫然地對著電話“喂喂”幾聲,然後自言自語地說:“怎麽什麽都聽不見啊?難道線路又有故障了?”說完不顧馬蘇棋還在那邊義憤填膺就把電話掛斷了,然後又把話筒挪開放到旁邊,這樣誰的電話也打不進來,耳不聞為靜。
  方笑薇這時候需要的不是一個替她出謀劃策的軍師——什麽樣的主意她自己不能想出來啊?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好好聽聽她傾訴的垃圾桶——不會泄密而且能適時地安慰一下她。但馬蘇棋向來就不是這樣一個合適的人選。
  馬蘇棋脾氣急,人就像個裝滿了火藥的大炮仗,一點就炸,倒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氣憤。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有人辭官歸故裏,有人漏夜趕科場,要是方笑薇也是馬蘇棋這副脾氣,隻有兩種結果,不是早八百年就離婚了,就是把那個巫婆樣的婆婆收拾得服服帖帖——這樣的人不是沒有過先例,方笑薇小時候見過的鄰居叔叔就是這樣,有一個母老虎一樣的媽,結果娶來一個比母老虎還要厲害百倍的母夜叉做老婆。幾次交鋒之後,母老虎敗下陣來,被收拾得一點脾氣沒有,老老實實在家裏做小伏低,家裏反而太平無事。可方笑薇隻是方笑薇,有知識,要麵子,重感情,這些都是她的死穴,一點就中,而且還動彈不得。
  
  第20章 薇羅妮卡之窗
  與“接吻貓”的意外相遇讓方笑薇又一次被動地走上了分析股票的道路。她也曾經有那麽一閃念的功夫,想過要憑自己的本事去股市掙大錢,但錢掙到多少才是盡頭?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錢買得到的,也許在她全心全意在股市搏殺的同時,她也會失去很多東西,比如對女兒成長的關注,對老公的關心,對家裏人的照顧等等,這一切也許會讓原本安寧的生活變得危機四伏。在一個家庭裏,如果已經有了很明確的角色分工,而且這分工大家都還滿意的話,那就應該讓它一直這麽進行下去,而不是朝三暮四,一會兒一個主意。變化帶來新奇感的同時也會打破原有的平衡,而重新建立平衡又是一件曠日持久而且危險的工程,一個不小心就會全軍覆沒。
  她不好意思告訴馮綺玉,由於最近家裏事情很多,她已經有幾個月都沒有再寫股評了,雖然還在繼續關注股市和大盤,但較長時間的不深入已經讓她的盤感沒有以前那麽好了。在俱樂部分別的時候,馮綺玉隻說自己馬上要出差,要她留神注意看那個“帶頭大哥”的博客。方笑薇覺得她似有未盡之言,但因為時間倉促,她來不及細問。
  方笑薇為小武的到來收拾了一通之後,算算時間,最快他也得明天下午才到,從現在到明天還有將近一天多的時間,憂憂去了歐洲,娘家現在太平無事,她目前也沒什麽可操心的了,終於有空讓她再有整塊的時間上網了。她打開IE瀏覽器,搜索到了神秘的“帶頭大哥”的博客。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專欄“薇羅妮卡之窗”,而且讓她吃驚的時,這個專欄最近一次的更新時間居然是昨天!方笑薇清楚地記得自己總共在那個秘密的論壇上隻發表過153篇股評,後來就因為論壇被關閉,自己有事而暫停了,那這專欄上所列的後麵的27篇股評是哪來來的?是誰在冒她的名字寫評?
  方笑薇隨手點開其中的一篇,最近的盤感似乎還不錯,而且行文的風格包括點評的語言也像方笑薇本人的口氣,如果不是特別確定,連方笑薇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在夢遊中寫了這些稿子貼上去了。
  方笑薇再點開帶頭大哥的幾篇股評,裏麵無一例外都以“今天的股市走勢正如我所預料”來開頭,裏麵充滿了大哥式的飛揚與跋扈:“……我推薦的長線股票,你非要當短線股票來做,造成虧損算誰的?我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你沒有按照我的說法做,被套了是你自己的事!我說這支股票會漲那它就一定會漲,不相信我的話就是跟錢過不去……”
  如果說方笑薇看了這些狂妄之詞還隻是覺得好笑的話,那麽在看到有關自己的部分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在帶頭大哥最近的一篇紀念開群一周年的帖子中,方笑薇赫然看到包括“薇羅妮卡”、“接吻貓”等眾網友的名字在內的一長串名單。這個長長的名單據說是“帶頭大哥”神功初成,橫空出世時的一百單八將。在“帶頭大哥”的理念裏,這一百單八將內不乏技術高手,隻是火候差了點,經過他稍加點撥後,這108將馬上就開始橫行江湖了。
  有了前麵那些鋪墊,“帶頭大哥”就公然宣稱他不是一個人在單打獨鬥,他的身後有一個菁英薈萃的龐大團隊在給他提供技術支持,而“薇羅妮卡”等人就是他號稱的龐大的“菁英團隊”中的一員。
  “帶頭大哥”組建了十幾個群來帶領大家以集體的力量“共同致富”,當然這些群都是收費的,“帶頭大哥”解釋說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要掙大錢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方笑薇看得嗤之以鼻,股市沒有神仙,這個“帶頭大哥”卻敢大言不慚地說:“我是你們的保護神!”誇下如此大的海口,看他怎麽收場!
  再看看帶頭大哥公告裏那些極富煽動性的語言:“跟上我的就等於跟上錢了,沒跟上的,你們曾經跟著我賺到的錢都會歸還給市場,因為你們沒有獨立戰鬥的能力。”底下是收費建群的通知,費用為8000元/每年。
  方笑薇看看那些成千上萬條留言,諛詞如潮,全是歌功頌德之語,就差像那些被洗了腦的神龍教徒一樣喊聖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了。這些人都瘋了。一群狂熱的烏合之眾在一個居心叵測的神秘人的帶領下,狂奔在一條不知名的道路上,前方是鋪滿鮮花的天堂還是荊棘遍布的地獄,這些人都已經顧不上了,方笑薇第一感覺就是這樣。“帶頭大哥”點評的是股票,收斂的卻是錢財,一個隱了形的神秘人藏在幕後呼風喚雨。
  方笑薇因為長期寫評,對財經新聞很敏感,也關注一些國外的重要經濟新聞,雖然遠遠沒有達到能宏觀把握的高度,但也不是全然陌生的。國外的資本市場相對來說比較成熟,股評家早已為行業分析師所代替。分析師雖然分析的是公司,但往往從行業著手,分析師要了解公司的成本、利潤,然後再與同行業的其他公司對比。有可能的話,分析師還要跟員工、客戶、競爭對手進行交流,對上下遊進行調查,最終對業績得出判斷,進而給出投資建議。當然,還必須了解並綜合考慮物價指數和消費者的消費水平等宏觀因素。
  而現在中國資本市場上很少有這樣的行業分析師,大部分的是市場分析師,也就是像方笑薇和馮綺玉這樣的或專業或業餘的股評家,他們通常隻是看大盤,看陰陽線,然後告訴投資者莊家現在處在什麽階段了,後市如何等等,幾乎不分析公司本身,也不做行業分析。
  由於市場的不成熟和不健康,國內的資本市場上還充斥著大量名為市場分析師,實為“莊托”的偽股評家。這些人隻要用錢就能收買,昧著良心給做假的上市公司做幫凶,為虎作倀,幾乎比虎本身還要可恨,像歐陽峰的蛇毒一樣流毒無窮。毫無疑問,這個“帶頭大哥”不是借收費開群之機大發橫財,就是偽裝成老實無害的專家給莊家做托兒,最怕他是兩者皆有。
  方笑薇在以前的那個股評論壇裏發貼子的時候,因為跟“接吻貓“是單線聯絡,她並不清楚其他人的情況,而且因為大家都是隱身出現的,隻憑著對股票的熱愛才鬆散地聚集在一起,既不像一個嚴密的組織,也不像一個成形的團體,所以現在麵對“帶頭大哥”這樣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單打獨鬥是沒有辦法動搖他的根基的。況且,到現在馮綺玉也沒有查出來到底誰是內奸,那就連論壇裏的許多人都不可靠。
  方笑薇顧不上看這些觸目驚心的留言和公告了,她對著電腦發呆:接下來該怎麽辦?找出這個“帶頭大哥”來質問他?問題是上哪去找?當務之急是趕快與他劃清界限,製止他再假冒“薇羅妮卡”和眾人的名義繼續騙錢。可這時候自己的一己之力是多麽微薄,怎麽可能鬥倒這個可怕的神秘人?他身上已經依附了太多的受眾,這108將裏雖然不可能全部都是他的幕僚,但也肯定有很多人是他的幫凶,他現在無疑已經成了股市潛在的一股暗流,尋常的一點微風是動不了他的。
  方笑薇不想雞蛋碰石頭,她想這件事馮綺玉肯定知道,而且必然也會有想法,那麽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她回來與她一起商量對策。可馮綺玉在有自己的其他事業,“原配夫人俱樂部”不過是她一時興起的即興之作,並不是她的主要方向,因此她每個月也就隻有幾天會在北京,俱樂部的一切事情都是交給專門的理事處管理,她自己基本上就是個甩手掌櫃兼空中飛人,說要出差就立刻不知道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方笑薇真正是一籌莫展。
  正在方笑薇心神恍惚的時候,陳克明的電話打來了,告訴她自己早上走得匆忙,將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家裏了,本想讓司機來取,誰知司機把車子送去保養了,因此讓方笑薇親自開車給他送一趟。
  
  第21章 公司裏來的新經理
  因為不想給人造成“夫人幹政”的印象,方笑薇很少去陳克明的公司露麵,也不去搞些名義上送愛心,實際上刺探敵情的小動作。這一點,陳克明很滿意。他的損友老王,就有個出了名的潑辣貨老婆,要是別人是個醋壇子的話,她至少是個醋桶,時不時地就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老王的公司招搖一番,跟老王表演一下“夫妻情深”的肉麻戲碼什麽的以宣示主權,搞得公司隔三差五就要雞飛狗跳一次,簡直是醜人多作怪。老王顏麵盡失,忍無可忍,離婚的念頭已經不是三夜五夕了,朋友聚會上還要成為一幹損友的笑柄。
  方笑薇放下電話,沒有立即就走。畢竟是去公司,再怎樣也要注意陳克明的麵子,蓬頭垢麵素著一張臉就去了,不但陳克明臉上無光,連公司員工也會覺得她寒磣。她開始稍事打扮,換了件衣服,補了個淡妝,兩腮處打了些陰影,將頭發重新梳過,手法熟練地綰了個髻在腦後,用一根做工精致的梅花簪子簪上。
  這梅花簪子是奶奶的陪嫁,從方笑薇懂事起,奶奶就多次說過這支簪子將來誰也不給,隻留給方笑薇,奶奶的偏心一向是毫不掩飾的。因此奶奶腦溢血去世後,這支簪子就由方母替她保管,在方笑薇出嫁時給她做了陪嫁。為此隻比她小兩歲的妹妹悅薇一直心懷不滿,覺得老太太包括老媽在內都嚴重偏心,明明有兩個女兒,卻隻喜歡一個方笑薇,什麽好東西都隻留給方笑薇一人。盡管方母後來做了很多補償,比如在悅薇結婚時單獨給她買了套很有分量的上海“老鳳祥”的結婚金飾,但悅薇心裏的疙瘩卻是怎麽也解不開了。
  梅花簪並不十分貴重,但絕對是做工上乘的精品,小小的一朵金梅花,用上了燒藍和點翠工藝,旁邊的花蕾是一塊指甲大小的瑪瑙,原來的銀流蘇已經掉了,陳克明後來見方笑薇十分喜歡,就特地叫人拿去專門做首飾加工的工藝品店修舊如舊,還鑲了細細的金流蘇,讓它古典中又帶著點精致奢華的意味。方笑薇最喜歡這支簪子,盡管陳克明後來給她買了不少貴重的首飾,但她平常戴的還是這隻梅花簪。
  方笑薇開車到了陳克明公司樓下,前台的小姑娘半年前在方笑薇來公司幫忙查賬時見過,因此恭敬地叫了聲“陳太太”就直接放行了。方笑薇微笑著點頭作答,抬手阻止了前台小姐要打內線上去通知的行動,說了聲:“不必通知了,我是來送東西的,馬上就走。陳總已經知道了。”待前台的接待點頭後,方笑薇直接坐著電梯上16樓行政辦公區。
  在電梯裏的時候,方笑薇還在想,真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啊,當初和陳克明一起打天下的公司元老已經走的走,辭的辭,總共也沒剩下幾個了。就連前台,她也是來一次就見一副生麵孔。
  方笑薇下了電梯,拐過彎走入辦公區,負責接待的辦公室內勤小李看到她來趕緊滿麵笑容地站起來,一邊叫她“陳太太”,一邊領著她往董事長辦公室走。
  方笑薇隻來過幾次公司,次次都是小李接待,她很喜歡這個小姑娘,人很聰明機靈,不卑不亢的,又會看人眼色,而且身上還有股沉穩的勁兒,實在是適合做接待工作的一把好苗子,也許多磨礪個兩三年,讓她去做公關經理也有可能,當然,前提是她不驕不躁,繼續這麽踏實地幹下去。
  路過會議室的時候,方笑薇無意中往裏麵看了一眼,會議室的門沒有關嚴,裏麵的聲音清晰可聞,方笑薇駐足聽了一會,又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裏麵的情形,頓時微露不悅之色。小李看著她的臉色不豫也沒有多嘴,更沒有催促她往前走,隻靜靜地在一邊負手候著。
  在會議室裏麵,一個穿著套裝,打扮幹練的主管模樣的年輕女人正在氣勢洶洶地訓話,被訓的那個人也是女人,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低著頭不停地道歉,看樣子應該是她的下屬,貌似已經泣不成聲了,那個主管尖銳的聲音還在不依不饒:“……你說,你為什麽在這時候懷孕?為什麽不早打招呼?你這時候提要求要換工作崗位了,讓公司上哪找人接替你?簽合同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提出來你今年要懷孕生孩子?你要生孩子幹嘛不在家待著,反而在公司裏白占著這麽一個職位?你知道你給公司造成多大損失嗎?……”
  方笑薇見不得這個女人一副猖狂的樣子,雖然她口口聲聲說都是為了公司,但方笑薇不喜歡她這副咄咄逼人的腔調,這公司又不是她開的,她有必要這麽訓人麽?大家都是女人,誰都有可能會遇到意外不幸中獎,誰都有可能要懷孕生孩子,特殊時期可以通融的就通融一下,能照顧的就照顧一些,何必那麽冷血?自己家這個公司隻是做外貿的,又不是要上流水線的實業企業,一個女員工懷孕能給公司造成多大的損失?真正是小題大做。看來這職場上女上司比男上司更難伺候。
  方笑薇在那靜靜地聽了一會兒,覺得那聲音實在刺耳,不由得回過頭來問小李:“她是誰?”小李輕聲說:“是新來的人力資源部經理,叫周晴。”方笑薇一邊跟著小李走,一邊不經意地問:“哦,是這樣。她來了多久了?”
  小李一邊走一邊回答:“周經理來了有將近半年了。原來的金經理辭職以後,陳總就把她招聘進來了,聽說是在國外留過學的。”
  看小李一臉羨慕的樣子,方笑薇有點好笑,小姑娘涉世未深,看人家留過洋就以為個個都是菁英。在國外留學的多了,哪那麽多人有真才實學?有些人不過就是到國外晃了一圈,混了幾年,念了個三流野雞大學不知名專業,得了張鬼才知道含金量有多少的文憑就回來冒充海龜了。真正的常青藤名校哪是那麽好進的?不過,她沒有取笑小李,隻笑了笑就敲門走進陳克明的辦公室了。
  晚上,陳克明意外地早回了家。他一回到家就嚷餓了,換下衣服就到處找吃的。方笑薇剛把菠蘿切了片放到鹽水裏泡著,陳克明就急不可耐得拿叉子開始叉著往嘴裏送。方笑薇一邊給他翻上次在“稻香村”買的點心,一邊跟他聊天。陳克明吃了幾塊菠蘿,感覺滿意了,扔下叉子說:“走,薇薇,咱們上外麵吃好的去。”
  方笑薇停下手中的動作,奇怪地問:“為什麽?你不是說外麵的菜味精重油又大吃多了胃難受嗎?”
  陳克明催促她:“快去換衣服,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那兒的全素齋做得極好,偶爾吃一次還不錯。憂憂出國了,小武還沒來,咱倆也過過二人世界。快去,晚了就要等位了。”
  方笑薇聞言,馬上跑上樓去換衣服。開玩笑,難得老陳主動提出high一回,她怎麽著也不能煞風景不是?兩人一同出去純粹吃飯不為應酬的時候,一年裏攏共也沒有兩三回,要是這時候她還拿腔作調的,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
  出去應酬吃飯一向是方笑薇開車,因為老陳有時免不了要在席上陪酒,酒後駕車害人害己,這點老陳還是很明白的。方笑薇一邊開車一邊隨口問:“老金走了?”
  陳克明頭靠在椅背上,眼睛也懶得睜開:“老金走了。這老家夥不地道,他走那會兒公司不正好有事嗎?看到別人拋出個好價錢,他屁顛屁顛地就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一聲。害得我到處找人替他。老家夥,下次看到他還要罵他,太他媽不仗義了!”
  方笑薇看他一副很累的樣子就稍微放緩了車速,等車匯入車流中才問:“那後來你從哪找著人來替他的?”心裏還加了句,找的人還那麽厲害,跟個把家虎似的。
  說到新找來的人力資源經理,陳克明睜開了眼睛:“哪找來的?招聘來的唄!瞎貓總能撞上死耗子吧?這新來的經理姓周,外表看著雖然還是個小姑娘,工作經驗可不少,學曆也高,簡直跟你年輕時的幹勁兒有得一拚,而且還處處為公司著想,給公司想出了不少好點子。”說到這年輕的周經理,陳克明有點讚不絕口。方笑薇鄙夷地看著他,“我年輕時就是她那副樣子?整天張牙舞爪的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個領導?”
  陳克明嘿嘿一笑:“我是說她的幹勁跟你很像,沒說她其他方麵也跟你像。小姑娘年輕氣盛一點在所難免,你我不也曾年輕過張狂過嗎?”
  方笑薇不說話了,既然陳克明擺明了袒護自己手下的這員愛將,她還能再說什麽?從退出公司經營起,方笑薇就給自己定了條規矩,退出就是全麵退出。誰也不要把自己看得過分重要,這公司離了誰也照樣運轉。
  陳克明側過臉看著方笑薇專心致誌開車的樣子,隨口說了句:“薇薇,你怎麽老戴著這根簪子,我給你買的那些首飾你不喜歡嗎?”
  方笑薇偏了偏頭說:“哦,習慣了就懶得換來換去了。”
  陳克明掉轉頭也不說話了,習慣的力量真可怕。
  
  第22章 冰山上的來客
  方笑薇看看時間還早,就開車去常去的一家水果攤想買些水果回家。這家水果攤是方笑薇買水果必去的地方,不是因為他的水果好,也不是因為價錢便宜,僅僅是因為方笑薇的一點同情心驅使。
  水果攤的老板老趙是個腿有點跛的中年男人,他老婆是個聾啞人,兩人有兩個女兒,為了傳宗接代還在謀劃著生第三胎。老趙拖家帶口地來北京時,兩眼一摸黑,誰也不認識,賣水果也是從無照經營開始,連輛三輪車都沒有,被城管趕得到處亂竄,水果也被抄走多次。方笑薇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水果攤剛被城管查抄,水果散落一地,驚惶未定的老婆正帶領著兩個幼小的女兒在風中追趕著滿地亂滾的桔子,他則蹲在地上,把頭埋在兩腿間痛苦不堪。
  方笑薇之所以動了惻隱之心,純粹是見不得一個男人蹲在地上這麽沒有尊嚴地絕望。她後來打電話給一個朋友,請人家幫忙給他補辦了營業執照,又給他在附近的菜市場租了個很小的攤位,他才算是結束了被人驅趕的日子,正式在北京立了足。
  這件事對方笑薇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老趙來說卻是天大的恩情,他們一家人都很感激方笑薇,老趙一根筋認死理又不善於表達,每次方笑薇去了,總是憨厚地笑笑,給她拿最好的水果,有什麽事還都願意跟方笑薇說說。有一次還跟方笑薇說要再接再厲生出個兒子來才罷休。方笑薇板著臉訓斥了他大半天他也不惱,連連嘿嘿笑著說:“你不懂!你不懂!男人們的事你不懂!”
  老趙的生活理想很簡單,在北京有塊巴掌大的房子(哪怕是租來的)能遮風擋雨,不用每天擔驚受怕被驅趕,能掙到養家糊口的錢,女兒能上學認幾個字,這就知足了。當然,如果還能生個大胖兒子就死而無憾了。什麽邏輯!方笑薇被他氣得簡直哭笑不得。
  就在方笑薇焦急地等馮綺玉的消息時,老陳家的偏房太子爺小武終於姍姍來到了北京。
  陳克明為了表示對小武的重視親自開車去接他了,方笑薇在家裏留守兼定餐——按照陳克明事先的安排,小武一到家稍微洗漱一下,然後全家就直接上飯店去吃飯。方笑薇沒有異議,自告奮勇承擔了定餐館的任務——她實在不想興師動眾地和陳克明一起去接一個她根本不歡迎的人,顯示出一派虛假的繁榮。陳克明不知她的心思,還很高興於她的通情達理,自己開著車就走了。
  方笑薇在家裏心神不寧,不知道以何種態度和身份來對待小武。以前直接間接地從陳克明以及婆婆那裏聽了他太多的劣跡,知道他已經深陷網癮無法自拔了才被送到北京來的,另外,婆婆送他來肯定還有一個微妙而強大的理由,希望他能得到陳克明的歡心,進而能在公司占一席之地。
  這個理由婆婆沒有說出口,但方笑薇就是憑著女人的直覺想到了這點,小人之心也罷,防人之心也罷,方笑薇就是要把這唯一的路堵死——這公司是她和陳克明夫妻二人白手起家,將來也隻能留給他們唯一的女兒陳樂憂,其他的任何人別說染指,就連覬覦也不行——女人的母性一旦發作起來,連獅子老虎鱷魚也敢徒手對抗,這不是沒有先例的。
  憑心而論,小武隻是一個14歲的少年,比憂憂還要小兩歲,如果不是從小就生活在一個不健全的環境裏,他也許不會這麽叛逆。父母不事生產遊手好閑,整天以打牌賭錢為樂,根本沒有進到一天的管教責任。而外婆則一味溺愛放縱,要什麽給什麽,護短到了極點,對任何缺點錯誤一概視而不見。這樣的生活環境,這樣的一群家長,他想不叛逆都難。
  方笑薇有時也能理解小武變成這樣的原因,但理解是一回事,要全心接納又是另一回事。一個和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還是一個劣跡斑斑的少年,馬上就要堂而皇之地進駐自己家,自己又該怎樣與他相處呢?是視而不見還是虛與委蛇?是熱情接待還是應付如常?方笑薇一時不該怎麽處理這團亂麻。
  正在怔忡間,陳克明的車子已經駛入旁邊的車庫了,方笑薇站起來的同時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門外的兩個人拎著大包小包按響了門鈴,方笑薇微笑著迎上前去,看見一個蒼白少年,身形比幾年前見到的長高了不少,麵貌跟陳克明略有幾分相似,隻是尚顯稚嫩,臉上沒有一絲微笑,也沒有初到一個陌生地方應有的拘謹和畏縮,隻有一臉的滿不在乎,眼睛似乎隻是飛快地掃過方笑薇一眼就望到了別處。陳克明催促他:“這是你舅媽。”
  小武不情願地看回方笑薇,從嗓子裏發出含混而低沉的一聲,似乎是叫了她一聲,又似乎隻是“唔”了一聲。方笑薇點點頭,伸手要接過他手中的行李——一個很小的背包,小武躲閃了一下,沒有給她。方笑薇有點尷尬,伸出去的手落在半空中,陳克明見狀,趕快打圓場說:“讓他自己拿著吧,累不著他。也不知是裝了些什麽寶貝,一路上碰都不讓別人碰一下。”
  方笑薇收回手淡淡地道:“進來吧。”說著把大家往大廳裏領。一邊走一邊觀察小武,越看越驚心——看來這小武還不是一般的難對付啊,連起碼的麵子上的禮節都不顧,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看來是深得陳老太太的真傳——喜歡視人如無物。
  晚飯就在十分冷清的氣氛中度過——基本上都是陳克明在說話問問題,小武隻間或說聲“是”或“不是”,根本連頭都懶得抬一下,更不用說正視你的眼睛好好說話了。看著這有幾分滑稽的場景,方笑薇突然有種無厘頭的感覺——感覺自己好像在看那個央視著名女記者采訪劉翔,所有的問題都用“你是不是”來開頭,被采訪人隻需要像個木偶樣回答“是是是是是”或“不是不是不是”就行。
  在等待上菜的時間裏,小武始終是隨意地像根麵條一樣“掛”在椅子上,他依舊是滿臉無所謂的表情,眼神空虛往前無限延長,沒有焦距,腿則在椅子上不停地抖動,連帶弄得桌子都在輕微地搖晃。
  等服務員將菜依次端上來之後,小武似乎對每樣菜都不感興趣,又似乎對每樣菜都感興趣——他舉著筷子在每個盛菜的碟子裏東翻西找,挑挑揀揀,把自己不愛吃的撇到一邊,愛吃的撿出來。他把吃剩下的骨頭從嘴裏拔出來,直接扔到鋪著地毯的腳下,然後在雪白的餐桌布上使勁地蹭自己手上的油汙,方圓一米之內,一片狼籍,生人勿近。
  方笑薇食不知味地看著小武,勉強壓抑自己的不良情緒,她一再地告誡自己要忍耐,他不是憂憂,他也不在她身邊長大,他跟她還沒有建立起任何感情,因此她也此刻不能給他任何教導——也許這些善意的建議最終到了他的耳朵裏都會變成別有用心的代名詞。
  陳克明對這一切的混亂視而不見,還很有耐心地給他不停地搛菜。方笑薇發現,他眼裏似乎還閃著溫情脈脈的光,甚至有幾分慈愛地看著小武大吃大喝的樣子。難道是看到了這個有幾分相似自己的少年,激起了他的父愛泛濫?難道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男人都喜歡兒子更勝過女兒?可陳克明對憂憂的疼愛不是假裝的,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入骨髓的感覺,根本不可能偽裝。那怎麽解釋他此刻的真情流露?方笑薇覺得自己心裏這團亂麻更糾結了。
  在陳克明還沒有想好怎麽安排小武之前,他先被留在了家裏,美其名曰先熟悉環境。方笑薇隻得暫時接手這個燙手的山芋,不得不與他處在同一屋簷下,低頭不見抬頭見。
  
  第23章 七劍下天山
  很快就是“原配夫人俱樂部”每周一次的例行活動時間了,方笑薇簡直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來這一天,等小夏來了後,她匆忙吩咐了她要做的事以及叮囑她給小武準備午飯,然後就急急忙忙地開著車走了。馮綺玉說好了她會在這天回俱樂部,她要趕快去與她商量對策。
  等方笑薇趕到俱樂部的時候,專題講座已經開始了。“原配夫人俱樂部”按月會有一些不同主題的活動,有關於商務活動禮儀、金融知識、交際英語口語、形體儀態等方麵的培訓,也有心理谘詢、氣質修養、穿著品位、養生保健等方麵的講座。這些培訓或講座都是俱樂部花了大價錢請高人來麵授的,這也可以理解為什麽這裏的會員年費那麽高。每個人按照自己的喜好自由地選擇去聽或接受培訓,沒有人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也沒有人非要當你的老師。聽進去多少,領悟多少全憑個人修為,反正俱樂部已經給你提供了這樣一個平台,而且這些費用都包括在年費裏,不用再另行計算。
  當然,任何人也都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向理事處申請,定製某項培訓或專題講座,這是要特別付費的,而且也不便宜。在提倡個性化的今天,定製也已經成為了一種時尚。
  馮綺玉說曾經有個女人專門定製了一項培訓,就是學習怎樣在自己身上花錢。花錢當然每個人都喜歡,但不見得每個人都會——方笑薇見多了那種一夜暴富的闊太太,有了錢就肆意地揮霍浪費,把名牌都堆在身上結果更加暴露出自己的無知和淺薄。
  這個女人倒還清醒,知道揚長避短不恥下問。要知道,學會怎樣從紛繁複雜的大品牌中選擇適合自己的那一種,學會根據自身特點構建自己的日常穿衣風格,學會從成千上萬種化妝品裏選擇適合自己的來搭配自己的衣著,都可以說是一門大學問,因為你不可能天天上美容院去讓人給你梳妝打扮,你也不可能指望那些半吊子的售貨小姐來給你推薦東西。你日常的衣著妝容還是要靠自己來打理的。馮綺玉說這個女人足足學了半年才基本可以獨立操作,到精於此道又花了兩年的時間,當然她的資質也不是太好,就像田辛。
  主題活動結束後才是原配夫人們發揮八卦特長的時間——大家各自有自己的交友圈子,自由地在坐一起,悠閑地喝茶品咖啡吃小點心,外加蜚短流長。方笑薇就趁這個時間找到了馮綺玉。
  馮綺玉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你看過了?”
  方笑薇點點頭。
  “什麽感覺?”馮綺玉又問。
  “大奸似忠,遺害無窮。”方笑薇簡單地說。
  馮綺玉讚賞地點頭:“你看問題一向一針見血。談談你的想法吧。”
  方笑薇看著她發呆:“我以為你已經成竹在胸?”
  馮綺玉苦笑:“你太高估我了,我要是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呼風喚雨,那我還冒天下之大不韙把你挖出來做什麽?”
  方笑薇的表情更加呆滯:“你意思是隻有我們兩個人?”
  馮綺玉實話實說:“兩個人倒不止,但我聯絡到的能作為可信任的中堅力量的人加上你我才七個。其他的人我不能確定他們有沒有問題,而且也不能把所有去過論壇的人都按IP地址給找出來,那樣不但耗費時間而且還不見得都能發揮作用。”
  “七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去挑戰一個根基紮實的魔門,這跟送死有什麽分別?”方笑薇脫口而出,這令她想起金庸的武俠小說。
  “還是有區別的吧?”馮綺玉樂觀地說,“你看,至少我們七個都身負絕世武藝,而且還知道對手的死穴在哪裏,敵在明,我在暗,或許打起來會容易一點?”看來她也曾經是個武俠迷。
  七劍下天山,這是馮綺玉給這次行動取的代號。方笑薇目瞪口呆,感覺前途無“亮”。
  知其不可而為之。兩個號稱足智多謀的“理論派”代表站在當地麵麵相覷了一陣之後,開始進入務實階段,商量一下具體的行動步驟以及製定日程表,再列出一二三四等應急預案出來,以防對手狗急跳牆。
  方案製定了,日程表也列了,對手的反應也事先想到了一些,剩下的就是行動了,而且還得親自參與,方笑薇這時候才知道平時她有多依賴陳克明,原來從來都是她提要求出主意,真正要實行了還是要靠陳克明去做的。現在不但要趕快拿主意,而且還要真刀實槍地去實行了,她才發現行動派原來不是自己的強項!
  方笑薇無精打采地從俱樂部開車回家,原本寄希望於馮綺玉能搞定一切,現在發現原來自己居然還是主力中的主力,還要赤膊上陣,簡直讓人沮喪。她邊想心事邊開車,還隻開到家附近就被震天響的遊戲背景音樂聲驚醒,心知不妙,趕快停了車,三步兩步走上樓,隻見陳樂憂的房間房門大開,屋子裏煙霧繚繞,一地的垃圾,全是廢紙、煙頭、蘋果核和香蕉皮,小武背對著她正在手舞足蹈地按鍵盤和點鼠標,嘴裏發出“嗬嗬嗬嗬”的怪聲。
  方笑薇勉強壓下心中的火氣,敲了敲房門,小武沒有動靜,她又敲了敲門,大聲地喊:“小武!”
  小武聽到了也不回頭,隻嗖地扔過來一粒榛子,然後大喊:“滾!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來煩我!”
  方笑薇氣得渾身發抖,走上前去關了他的音響,拔了他的網線,小武才抬起頭來,正要發火,看清是方笑薇不是小夏,才收斂一點,恢複以往的冷漠,推開椅子站起身來,連對不起都沒有說一句,就從方笑薇身邊直接走過去了。方笑薇坐在一室的狼籍中氣得連殺人的心都有。
  小夏看到方笑薇氣得不輕,畏手畏腳地走過來告訴她原委。原來等她一出門,小武在家百無聊賴,開始到每個房間轉悠,雖然有小夏陪他,但小夏哪來管得了他的事,反被他幾聲大吼給轟走。轉悠到最後,他看上了陳樂憂房間裏的筆記本電腦,也不知他怎麽擺弄的,反正三下兩下就鼓搗得上了網,然後就開始在遊戲的世界裏橫衝直撞、大開殺戒。
  等方笑薇氣衝衝地拉著陳克明看這現場時,陳克明還不以為然,隻說讓小夏好好打掃打掃就行。不過當著方笑薇,陳克明還是重重地說了小武一頓,後者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後麵的幾天表麵上看起來相安無事,但方笑薇知道,那不過是在家裏無事,每天吃過早飯,小武就失蹤了,要到晚飯時才回來,而晚飯是陳克明到家的時間,小武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給陳克明一個假相而已,而陳克明一直蒙在鼓裏還不自知。方笑薇看著這欺騙與被欺騙在她眼前不停地上演,隻覺得心力交悴。
  陳克明終於找著一天空閑時間,鄭重其事地問小武:“小武,你說說,你現在最想幹什麽?”
  小武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我說了你們就會讓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嗎?”
  陳克明點頭,隨後又趕快補充道:“當然是除了上網打遊戲以外。”
  小武點頭,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說:“那我什麽也不想幹。”
  陳克明氣得青筋暴露,剛來時的脈脈溫情此刻盡數化為烏有。方笑薇雖然事不關己,但看陳克明氣得肝火上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還是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讓他慢慢來。陳克明揮揮手讓他走開。小武無所謂地回自己房間去了。
  又過了幾天,小武依舊是過著早出晚歸的生活,盡量避免見到方笑薇,見到了也是一如既往地冷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方笑薇在餐桌上努力想緩和一下氣氛,幾次要開口說話,看見他那冰封的臉頓時喪失了任何談話的欲望。
  陳克明想找個時間跟方笑薇商量一下怎麽安置小武。他把人接來了,也安排住下了,但他對怎麽規劃小武的前途一點概念也沒有。安排進公司是不可能的,別說方笑薇不同意,就是同意他也不能這麽幹,小武還隻有14歲,不讀書他簡直想不出他還可以幹什麽。可是要讓他讀書,很明顯,他又會故態複萌,繼續逃學去上網外加惹事生非。
  陳克明知道方笑薇對教育孩子很有一套,為此他寄希望於方笑薇能插手這件事,可是要讓她插手太難了,先不說這些年他的老媽和陳克芬是怎樣對待她的,單說這孩子這態度這品性以及這幾天的所作所為,要讓人打心眼裏愛他真的很難,陳克明為此頭痛萬分,什麽是燙手的山芋,他現在知道了。
  
  第24章 黎明前的黑暗
  家裏雖然陷入冰封狀態,但方笑薇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繼續冷眼旁觀小武的一切所作所為,等陳克明也到忍耐的邊緣了再說。
  馬蘇棋打電話約她去血拚,方笑薇正好也想出去散散心就一口答應了,於是兩個女人又開始痛並快樂著,雙眼放光,雙腿疾走,穿行在各大商場裏。馬蘇棋拎著瘋狂購物後的戰利品邊走邊跟方笑薇抱怨:“薇薇,我到現在才明白,老天真是公平得很。你看,你花一千多塊買的裙子穿了整整一個夏天,我現在花三百多買到同樣的東西隻能穿兩個星期。”
  方笑薇安慰她:“你還可以留著明年穿。”
  馬蘇棋瞪她:“等到明年早就過時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唉,我永遠都是踩著流行的尾巴。”
  方笑薇聽了直笑:“活該!誰讓你摳門來著?好幾個月前我就慫恿你買,你舍不得花錢,老說再等等,再等等,等它打折了再買。現在它打折了,而且你也買到了,求仁得仁,你還抱怨什麽?”
  馬蘇棋彎下腰摸自己走得快腫了的腳踝,然後才直起身來說:“薇薇,我要是有你那麽多錢,我也隨心所欲地花,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想什麽時候買就什麽時候買。”
  方笑薇聽了她這酸溜溜的話,馬上接一句:“那搭上一個我那樣的婆婆行不行?”
  馬蘇棋白了她一眼:“那還是算了,跟個老巫婆在一起,我怕我會沒命享受。你給我多少錢我也不幹。”
  方笑薇大笑:“所以,別以為人家過得就比你好,不如你的還大有人在。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兩人到附近找了個“麥當勞”坐下,環境還算幹淨,就是音樂太吵,鬧哄哄地有種想讓人吃完了趕快走人的感覺。方笑薇還在無可無不可之間,馬蘇棋先就不滿意起來,拉著她要換地方。
  兩人七彎八拐又走了許多路才找到一家看似幽靜的韓國菜館,剛坐下打開菜譜一看,菜價貴得離譜,連個普通的炸蔬菜都要98元,是平常韓餐館的兩倍多。馬蘇棋“啪”地一下把菜譜拍到桌子上,開口就要罵人,方笑薇見勢不妙趕快拉著她走人了。一路走馬蘇棋一路還在嘟嘟囔囔地罵:“什麽破餐館,怪不得沒人去。把人往死裏宰。”
  方笑薇歎口氣:“馬大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挑剔?你看現在都幾點了?再不吃飯我都要餓死了。”最後無奈,兩人隻好隨便找了家中餐館點了幾個炒菜,一人吃了一碗米飯草草了事。這家餐館環境也不是很好,於是兩人飯後轉到另一家咖啡館,一人要了一杯卡布基諾,坐在那裏聊天。
  方笑薇平時的衣服多,她逛街一般都是給女兒買東西,可是陳樂憂長大後就隻喜歡一些中性休閑風的衣服,對方笑薇買的那些帶精致緞帶、蕾絲邊、蝴蝶結的淑女裝扮很不感冒,方笑薇買了也是白放著,浪費不少,不得不控製自己的購買欲。
  馬蘇棋隻有一個兒子,她可沒那個興趣去打扮一個禿小子,再說那個混蛋小子也不領情,每回給他買了東西他不是嫌東嫌西就是扔到一邊,搞得馬蘇棋很鬱悶,但看看他自己挑的那些東西又很滑稽,褲子肥大得拖到地上,皮帶鬆鬆垮垮地搭在腰上,T恤像個大口袋,馬蘇棋拚死反對這臭小子才沒有把頭發染成金黃,把左耳帶上個耳環。老天,這都是些什麽裝扮?難道這就是現在年輕一代眼中的時尚?滿大街晃的都是這種日韓係嘻哈風的少年,馬蘇棋看著就眼暈。
  兩人交流了一下關於下一代的審美觀的問題,發了一些關於年齡的無聊感歎之後,馬蘇棋突然話鋒一轉,問方笑薇想不想去試試最近美容界大熱的“卵巢保養”,可以治療痛經,緩解更年期症狀,治療各種婦科疾病等等。好像還是從港台那邊傳過來的,做一次也不貴,她的好多同事都去做了,感覺功效卓著。
  方笑薇興趣缺缺地說:“卵巢保養?怎麽保養?”
  馬蘇棋興致勃勃地說:“就是先用精油點穴按摩,然後再用紅外線照射。”
  方笑薇還是沒有什麽興趣:“拜托你有點常識好不好?你我好歹是上過大學的,卵巢的位置那麽隱蔽,平常摸都摸不到,怎麽保養?再說了,按摩能管用嗎?紅外線照照就能治病了,那還要醫生幹嘛?你以為是治肩周炎啊?肯定是騙人的。”
  馬蘇棋不服氣,還在辯解:“你又沒做過你怎麽知道是騙人的?再說了,大家都做了,說明它還是有用的。”
  方笑薇這時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馬蘇棋:“你想想,咱們以前上過生理衛生課吧?書上說人皮膚是由表皮層,真皮層那些爛七八糟的層數組成的,精油能滲透得過去嗎?隔著厚厚的腹壁,你夠得著卵巢嗎?”
  馬蘇棋聞言泄氣了:“唉,本想拉你去嚐個鮮,趕個潮流,這被你說的都沒勁了。”
  方笑薇說咱們以前年輕,不知道什麽是美什麽是惡俗,走的彎路多了去了,潮流也不總是好的。
  馬蘇棋立馬想起很久以前流行穿健美褲,全國上下的女人不分老幼,人腿一條,走在路上像很多移動的兩腳規。她和方笑薇也未能免俗,也買了很多條,當時穿出去自我感覺還良好著呢,現在想想真是暴汗。簡直是把無知當無畏啊。
  於是兩人又感慨檢討了一番自己年輕時的時尚惡趣味,然後就各自拎著大包小包回家了。
  回到家的方笑薇如往常一樣,又沒看到小武的影子,知道他肯定又到哪個網吧裏貓著去了,不由得歎了口氣。
  自從小武在陳樂憂的房間裏打遊戲製造了一地狼籍後,他就再也不在家裏上網了。方笑薇也有點自責,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分,對一個初來乍到的孩子這樣嚴厲,弄得他都不願意在家裏待著。將心比心,如果她的憂憂也遭到這種冷遇,她肯定也受不了的。她左思右想,決定去專門給小武買一台電腦,這樣也許這個孩子就不會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個陌生的環境,一些陌生的人,就算大人也不一定就能一下子適應過來,何況是一個內心十分敏感的少年?方笑薇想緩和一下這種冰凍三尺的關係。
  第二天一早,方笑薇開車到了中關村海龍大廈,挑了聯想“鋒行”係列中的一款,又順便訂了個電腦桌,然後留了聯係電話和地址讓他們下午送貨上門。方笑薇不知自己這個舉動到底是對是錯,內心有點忐忑不安。
  電腦送來的時候,陳克明正好也提早回家了,他倒沒想那麽多,還誇方笑薇想得周到,知道給孩子買台電腦。方笑薇無奈地說:“我不知道給他買電腦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反正隻要以後你不埋怨我就行。”
  陳克明不解其意。方笑薇不想解釋,免得越描越黑,還是讓他自己去發現吧,省得自己枉做小人。
  晚飯之前,小武又如期回來了,看都不看坐在沙發上的方笑薇一眼,徑直往自己屋裏走去。方笑薇在他背後叫住了他,說:“小武!”小武站住了,並沒有回頭,似乎在等她說話,方笑薇不得不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說:“我給你買了台電腦,以後不要去上外麵的網吧了。”
  小武聞言看了方笑薇一眼,發現她是認真的,才匆忙丟下一句“知道了”就走了。
  方笑薇早知道是這種局麵,但還是覺得滿心的失望。
  
  第25章 來自地獄的三頭犬
  “七劍下天山”計劃怎麽看怎麽都有一股悲壯的意味在裏麵。因為它原本就是個前途未卜的計劃。但總要有人來挑頭做這個事,如果大家都獨善其身,知道他是騙子也不去戳穿他,讓更多的人上當,那這個世界會變成個什麽樣子?方笑薇心想,腦子裏浮現出烈士們就義前的各種情景。
  按照計劃,方笑薇首先在一家知名的門戶網站開設了自己的博客。為了加強分量,她打電話給網站的編輯,說自己就是“薇羅妮卡”,有重大事件要爆料,希望網站能配合宣傳一下自己的博客,網站的編輯一口就答應了,同意連續三天在主頁上的窗口位置動態宣傳她的博客。拜“帶頭大哥”所賜,“薇羅妮卡”現在也是網上的名人了,也有了和網站談條件的特權,真不知該感謝他還是唾棄他。
  方笑薇開博後的第一炮就是以《別被這別有用心的“帶頭大哥”所騙》為題發了一篇文章,矛頭直指“帶頭大哥”。隨後她在自己的博客裏貼出原本屬於自己的153篇股評,然後告訴大家,後麵的27篇純屬“帶頭大哥”等別有用心的人偽造,“帶頭大哥”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加斂財狂,“薇羅妮卡”和他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任何關係。
  文章寫完貼完後,方笑薇又重看了一遍,隻覺得酣暢淋漓,如飲醇酒,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寫文罵人的個中高手。
  方笑薇發完帖子後就直接下線關機了,等待馮綺玉他們的跟進。七劍下天山,現在冒浣蓮已經下山,淩未風等其他“六劍”也該各自有所行動了。一切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方笑薇開始嚴陣以待。
  兩個小時以後,方笑薇再次上網去看,發現自己的文章出現在網站的首頁,還被編輯冠以一個聳動的標題《一個騙子的前世今生》。
  到了晚上,馮綺玉在MSN上告訴她,因為她現在還在出差,路上耽誤了一些時間,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發出署名“接吻貓”的帖子,並且已經聯絡到其他五人,但他們都分散在五個不同的城市,各有不同的職業,有的是公務員,有的是自由職業者,有的是攝影師,有的是中學教師,有的是公司職員。他們的工作時間不統一,因此反應可能會比她們倆要慢一些,大約要明天下午才能陸續開始發帖。而且這五個人還沒有像“薇羅妮卡”一樣取得眾人的關注,知名度和影響力都不如“薇羅妮卡”和“接吻貓”,所以如果有任何的意外要方笑薇稍安毋躁,大家集體在MSN上聯係共同商量對策。馮綺玉隨後給了方笑薇5個人的電子郵件地址,要她加上這五個人,然後每天晚上8點大家共同在線,一起商討。
  方笑薇沒把這事看得太嚴重,心想再慢也慢不到哪裏去吧?難道他還能吃了我?
  隔天,方笑薇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錯了。
  “帶頭大哥”和他的忠實教眾的反擊來得比預料中更迅猛。等方笑薇第二天上網去看時,網上已經鋪天蓋地的貼滿了他們發的各種帖子,有的很八卦,比如《“薇羅妮卡”叛逃始末》,有的很香豔,比如《“薇姐”貌美如花心如蛇蠍》,有的很無恥,比如《“薇羅妮卡”江郎才盡自我炒作》,有的還很恐怖,比如《“薇羅妮卡”請你小心些》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方笑薇點開其中一個看了之後就氣得連早飯都不想吃了。粗俗的語言,惡毒的詛咒,以及肆無忌憚的人身攻擊和狂熱的崇拜充斥了整個版麵。方笑薇閉上眼睛,那些字還好像不停地在她眼前蹦出來,她腦袋都大了。
  這些或八卦或香豔或恐怖的帖子直接影響到了“薇羅妮卡”的聲譽,因為她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也因此第一個承受了來自“帶頭大哥”的衝擊。方笑薇又找了半天,發現“接吻貓”的帖子孤零零地立在一邊,被淹沒在這一堆大便裏,毫不起眼。
  方笑薇心裏暗道,糟了,易蘭珠的出擊沒有起到意想中的作用,反倒是冒浣蓮成了眾矢之的。淩未風、桂仲明等人這時候再出拳還來得及麽?
  答案好像是來不及。
  下午以後,其他六劍的重拳終於陸續出擊了。可憐“薇羅妮卡”在這一段時間內已經如同隋末三十六路反王攻打長安一樣,被各路黑拳打得“鼻青臉腫”,放在火上燒烤煎熬了許久。六劍的帖子也沒有預想中的有分量,畢竟人微言輕,而且網站還沒有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方笑薇急得快要上火,現在還不到晚上,她找不到人商量,隻好自行其是再發一帖,曆數“帶頭大哥”的罪狀,痛斥神龍教徒的瘋狂行徑。這一貼反擊迅速,言辭犀利,有理有據,而且條條踩到了“帶頭大哥”的痛處,短時間內點擊超過一萬,很快就在首頁站穩了腳跟。於是網站自此開始重視這兩大博客之間的對罵,將他們分為紅藍兩個對立的陣營,將其他六劍的博文也收錄進去。紅軍那邊自然是以“帶頭大哥”為首,藍軍這邊則以“薇羅妮卡”為尊。網站還專門編輯了專題滾動發出。
  一時之間,各種口水帖子在網上亂飛,有說“帶頭大哥”欺世盜名、從中漁利的,也有說“薇羅妮卡”等人危言聳聽、嘩眾取寵的。各種說辭莫衷一是。
  “帶頭大哥”等人的瘋狂反撲一波接一波,全都針對“薇羅妮卡”而來。方笑薇仿佛看到一頭來自地獄的三頭犬,晃動著巨大的腦袋,張著血盆大口向自己撲過來,差點亂了自己的陣腳。
  事情演變到了第五天,“帶頭大哥”突然號召他的萬千隨從,發動人肉搜索引擎,掘地三尺也要把“薇羅妮卡”的真人找出來。不但要找出來,還要挫骨揚灰才能泄憤,因為她“誣蔑了英名神武的帶頭大哥”,“玷汙了我們神聖的團隊”。
  方笑薇雖然喜歡上網,但隻限於看些別人的八卦,現在輪到自己赤膊上陣,帶領眾人上演全武行了,她還沒有足夠的思想準備,隻想且戰且退。現在看到“帶頭大哥”要把她人肉搜索出來,她簡直嚇壞了。隻要上過網,隻要看過八卦,有誰不知道人肉搜索引擎的厲害?群眾一瘋狂起來,恨不得連死人都能給你從墳堆裏扒出來。實在是太可怕了,方笑薇第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偃旗息鼓,拔掉網線,外出旅行個幾個月避避風頭。
  晚上,“七劍”齊聚網上,大家七嘴八舌地商議目前的困境該怎麽走出?如何給“薇羅妮卡”解壓?其他六劍如何發揮更重要的作用?方笑薇一邊躲在書房打字,一邊暗自提心吊膽,不知會不會有人發現自己的行蹤。陳克明這兩天好像沒什麽事,回家還回得挺早,他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好無聊,不知道方笑薇在書房幹什麽,一會兒就要叫方笑薇一趟過來陪他。方笑薇被他整得也差點崩潰。
  按照方馮二人製定的日程表,這“網架”掐到現在,怎麽著也應該有平麵媒體和電視媒體的介入了,為什麽他們還一點動靜都沒有,集體保持沉默?他們到底還在觀望什麽?
  方笑薇在家裏咬牙切齒地罵,平時這幫平麵媒體的記者有事沒事就蹲在網上,東抄一點西扒一點,靠著網友的爆料過日子,有點風吹草動就屁顛屁顛地去報道了,什麽某某女明星夜店拿下億萬富豪,某某男星醉酒駕駛,某某文化名人又吸毒之類,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如同親眼所見,現在事關生死存亡真打起來了,用得著他們的時候了就全體當縮頭烏龜了。這媒體也太勢利眼了。擺明了就是這時候坐山觀虎鬥,等到雙方打得頭破血流勝負已分了,他們再來搶奪勝利果實,四處采訪當事人兼痛打落水狗。真是現實得可以啊,也夠冷血。
  方笑薇正躲在書房罵得起勁,陳克明叫了她幾遍,實在覺得無聊,就走過來關了她的上網路由器,斷了她的電源,把她拉走了。
  
  第26章 何以解憂,唯有樂憂
  正當方笑薇如同油煎火燒,度日如年的時候,陳樂憂已經結束了歐洲14國之行,和老師同學們一道滿載而歸。
  為了給爸媽一個驚喜,陳樂憂甚至在最近一次的通話中,在方笑薇詢問歸期時故意含糊其詞,就是不告訴媽媽準確的到達機場的時間。下了飛機後,暑熱撲麵而來,陳樂憂立刻有種要汗流浹背的感覺,等到從傳送帶上一次拖下自己的行李時,她才有點後悔,覺得自己把問題想得太樂觀。
  陳樂憂和同學們一起拖著如山的行李往航站樓下麵的大巴站走去,那裏既有大巴,也有出租車,附近還有停車場。航站樓下麵已經有不少低年級同學們的家長在等著了,看著他們驚喜的麵孔和一個個撲入爸媽懷抱的動作,陳樂憂也有點失落,看來,沒有叫媽媽來接自己確實是個錯誤,但錯誤既已鑄成,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謝絕了老師要送她一段的建議,和所有人告別後,咬咬牙,繼續推著行李往大巴站走。正當她東張西望找指示牌的時候,車子正好經過一個緩坡往下衝,她立刻手忙腳亂地想拉住推車,誰知她的行李過於龐大,推車一時之間不受控製地往旁邊猛歪,把陳樂憂也拽得往前滑。這時,一雙手從後麵伸過來,幫她穩住車子,然後推到旁邊的平地上。
  陳樂憂回頭看看,奇怪地說:“江驥,你怎麽還在這裏?我還以為你們都走了呢。”
  江驥平平淡淡地說:“你不也還在這裏嗎?”
  陳樂憂見不得他這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我沒讓我媽來接我。”
  江驥仍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我知道。正好我媽也沒空。”
  陳樂憂放棄和他對答下去,知道他待會兒會冒出無數的“我知道”出來,就趕忙轉移話題說:“一起走吧,就剩咱們倆了。老師和其他同學都走了——”看江驥一副要發言的樣子,陳樂憂緊接著又補上一句,“拜托你不要再說‘我知道’。”
  看到江驥點頭,陳樂憂才放下心來,一路走一路說:“你知道嗎,我發現你在學校裏總是說‘我知道’這句話。”
  江驥一邊推車一邊走說:“我知道。”
  陳樂憂哭笑不得:“好了,算了,I服了you。”江驥也被她逗笑了,“不過這次是你誘導我說的。”
  陳樂憂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說:“老江,最近好像老能看見你哎。”
  江驥反問一句:“有嗎?我怎麽沒覺得啊?”
  陳樂憂肯定地點點頭,加重語氣說:“有的,我練琴的時候你也在練,我逛街的時候你也正好外出。我去健身房的時候你已經在那裏鍛煉了。好像隨時都能見到你呢。”
  江驥不置可否地笑笑,隨即轉移了話題,說起了他們共同感興趣的話題,八卦他們的老師“王物理”,“劉數學”,“陳政治”等人。江驥他們這幹學生,表麵上一本正經,好學上進的,其實私下裏也沒少出壞招,偶爾也在校園群毆事件中給好友助拳,美其名曰兩肋插刀,甚至無聊時還背地裏給教他們的老師都起了外號,配套評出了“變態”等級和“彪悍”指數等。陳樂憂素來開朗活潑,成績出眾,因此和很多人都是好友,江驥又和她同在校樂團,因此交情也不錯。
  兩人說說笑笑地很快坐著大巴就到了終點。下了車,江驥費勁地將兩人的行李都取出來,然後又給她招來一輛出租車,幫她把行李放好後才揮手讓她先走。陳樂憂臨走前還笑嘻嘻地說了一句:“老江,我欠你一情啊。以後再報答。”
  江驥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讓她趕快走,這麽熱的天,他上車下車地搬行李早就渾身濕透了,不趕快回家洗澡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陳樂憂回到家的時候,方笑薇不在家,隻有小夏正在打掃衛生。她拖著行李,大喊小夏姐姐快來幫她,小夏聞聲趕來,她倆合力把行李抬上台階,往客廳裏拉。客廳南側的客房門打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筆直地站在門口,冷漠地看著她。
  陳樂憂先是一愣,仔細看了看他有些麵熟的麵容,驚喜地說:“你是——小武?”
  小武點點頭,不說話,還在看著她,仿佛要透過她看到什麽。
  陳樂憂朝他招手:“我是你姐,快來幫我把行李抬上樓,我都要累死了。”
  見小武站著不動,陳樂憂想起什麽似的才恍然大悟地說:“哦,對了,你幫我抬上去,一會兒我給你一個好東西。快點,小武,聽話。”
  小武皺皺眉頭,飛快地嘟囔了一句什麽,聲音幾不可聞,陳樂憂好像聽清楚了,他說的是:“我不是小孩子了。”但他還是動手幫陳樂憂把行李往樓上運。
  陳樂憂要和他一塊抬,他也不要,自己使著牛勁往上硬扛。陳樂憂看著他單薄的小身板直替他擔憂,生怕他會一不小心閃了腰。小武悶聲不響地一共替她運了三趟行李,小夏看得直咋舌,不知道小武還有這麽勤快的時候。最後一趟放下大箱子的時候,小武又是一言不發掉頭就準備走,陳樂憂叫住了他:“給,小武,這是我在歐洲買的最新的任天堂遊戲,咱倆一人一個,偷偷地玩,別讓我媽知道了啊,她會沒收的。”
  小武遲疑地接過陳樂憂手中的盒子,看了她一眼,點點頭,然後自己下樓去了。陳樂憂看著他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自言自語地說:“這孩子,怎麽話這麽少。”小夏聽到了她的話,笑道:“憂憂,你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呢。”陳樂憂笑笑,晃了晃腦袋表示隨他去,然後把大箱子打開,東翻西翻找出個小盒子遞給小夏說:“給,這是給你的禮物。”
  小夏遲疑地接過禮物說:“我也有嗎?”
  陳樂憂埋頭在如山的行李中奮戰,頭也不回地說:“是啊,我這是金曲獎,人手一份,永不落空。快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小夏撕開包裝紙,打開小盒子,拿出那對精致的銀耳環驚喜地說:“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你怎麽知道我想要這個?憂憂,你真是太好了!”小夏激動得一把抱住陳樂憂。
  陳樂憂索性坐在地上翻東西,“是你跟我說過的啊,你們那裏的姑娘成年了家裏都會準備很多銀飾做嫁妝,我想你也許會喜歡銀耳環呢,所以就給你買了一副。不要謝我哦,要謝就謝我老媽,是她給我錢揮霍的。快去戴戴看啊。”
  小夏一陣風似的下樓去照鏡子了。陳樂憂笑笑,繼續整理她的超級大箱子,將帶給大家的禮物收拾歸類出來。
  這可是她第一次去歐洲呢,想想真是敗家啊,媽媽塞給她的5千美金都被她揮霍一空買了各式各樣的東西了,行李箱都差點要撐爆了,另外買了個大袋子也不管用。陳樂憂沿途還有無限新鮮見聞,早存了一肚子話了,就等晚飯時和爸媽說了。
  小武拿著盒子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望著上麵密密麻麻的英文發呆,拆開盒子後,裏麵是一個小巧玲瓏的白色手柄,一個遙控和一個光驅艙,還有一個銀色的底座樣的東西。另外一個盒子裏是一塊板子。陳樂憂收拾完東西後下樓看到小武笨手笨腳地在折騰,好像不得要領。她於是敲了敲虛掩的門,徑直進去,將任天堂Wii放入底座,把平衡板放在腳下,把手柄和遙控交給他,然後說:“小武,你看,這是任天堂Wii的最新款,遙控器這裏有特殊芯片,可以感應不同幅度的坐標變化,你隻要揮舞遙控器,遊戲裏的人物也跟著揮動。這裏Wiisports是我的必玩遊戲,也是目前來說最好玩的Wii遊戲之一,是一款體育題材的遊戲。Wii也兼容任天堂的NGC遊戲機,你也可以用它來玩生化危機。”
  小武在陳樂憂的指點下,踩上平衡板,開始左搖右晃地“打網球”。陳樂憂看他漸入佳境,拍拍他的肩膀說:“玩這個遊戲會消耗很多體力,時間久了胳膊腿都會酸,所以你自己注意啦。”說完,陳樂憂到客廳看電視去了。
  小武自己在房間裏揮汗如雨地體驗任天堂最新的WiiFit遊戲,完全不知道陳樂憂買這個遊戲是為了方便自己和老媽減肥。
  方笑薇回家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女兒坐在客廳裏笑眯眯地看電視,小武在房間裏滿頭大汗地“運動”。
  
  第27章 塵埃落定
  網上的“罵戰”持續到第十天,方笑薇的身份岌岌可危。她一邊要繼續回帖打擊“帶頭大哥”,一邊還要使勁回想自己平時上網時有沒有泄露過自己的個人信息,別人會從哪裏突破。不過,值得慶幸的事,她不是一個資深網民,注冊電子郵箱時也沒有用真名,更沒有參加過網購等活動,平時也沒有自戀到發自己的照片的地步,所以,人肉搜索的依據也隻是一個IP地址,隻能搜出個大概區域,如果沒有照片電話地址等詳細資料的比對,沒有電信網通的內奸作祟,別人一時之間還不會那麽快找到自己。可是誰能保證電信網通就沒有員工是神龍教徒?方笑薇天天祈禱被人肉出來的這一天來得晚些,再晚些,可她自己也知道,這隻不過是遲早的事。
  馮綺玉也很著急,要是再沒有媒體和司法的注意,方笑薇的身份將會馬上呼之欲出。她開始到處托人找關係,挖來幾個跑財經的記者,許以車馬交通費,才終於有媒體開始報道這件事了,隨後重量級雜誌《天下財經》也開始重視起來,派了人跟進,暗地裏調查這件事,馮綺玉告訴她這個消息之後,方笑薇終於鬆了一口氣。
  隨著《天下財經》的逐步深入調查,有些人敏銳地嗅到了風暴欲來的氣息,開始銷聲匿跡安排自己的退路,於是網上的輿論開始逐步朝著方笑薇這邊倒,旁觀者清,這時許多人開始焦急地打聽各種情況。方笑薇覺得是時候退出了。她給馮綺玉發了短信,表示希望馮綺玉按照以前的商定,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信息,因為她不希望媒體打擾自己,希望能繼續過自己平靜的生活。馮綺玉隻發來四個字“如你所願”。
  這就足夠了。方笑薇心想,心裏更進一步把馮綺玉引為知己。隻有馮綺玉才真正了解方笑薇,知道她心中所想,不會強人所難。
  依常理推斷,“帶頭大哥”此時已經樹未倒猢猻已散,成了一個空架子,一戳就倒,立案審查更是指日可待,而領頭揭露他真麵目的“薇羅妮卡”正是大功臣一個,風光無限,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放過這揚名立萬的機會,接受采訪、上電視、拍雜誌封麵,哪一樣都是在人前露臉的好事。但方笑薇不是,她更願意做一個平凡無奇的女人,隨心所欲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平靜生活就是她最大的夢想。
  名氣帶來的不隻是財富,同時還有私生活的過度曝光,看看那些明星就知道了。方笑薇不缺錢,為什麽要讓人來打擾自己的生活呢?
  善後工作自有馮綺玉來做,方笑薇悄然引退了。當她後來在電視上看到“帶頭大哥”被警察帶走的畫麵,看到采訪受騙者時,他們後悔不迭和執迷不悟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甚至聽到主持人說要重金尋找“薇羅妮卡”時,她就像在看與己無關的一個別人的故事。過程既已付出,結果就不需要再關心。她想自己已經盡到了一個知情者的責任,向公眾揭露了一個騙子,至於公眾們想見到自己的真人那就不是自己職責所在了。公眾的好奇心是無窮的,見到了你的真人,就會渴望了解你的家庭,了解了你的家庭就會想偷窺你的私生活,得寸進尺,這就是人性。
  唯一讓方笑薇有點意外的是,劉誌遠居然也交錢加入了“帶頭大哥”的某個團隊參加共同致富活動,而且還是他的死忠fans,鐵了心地要維護他。“七劍”等人和“帶頭大哥”在網上開戰的時候,劉誌遠也親身參與了此次大戰,還出了不少餿主意,不過由於過於離奇和不專業而沒有被采用。
  方笑薇回娘家的時候,劉誌遠還在和明崴夫妻說這事。劉誌遠為“帶頭大哥”忿忿不平,說“薇羅妮卡”等人是見不得別人發財,一粒老鼠屎打壞一鍋湯,害人不淺,要是讓他看見了真人,捅兩刀才開心。
  方笑薇聽了這無知男孺的言詞直冷笑,懶得與他一般見識,但心裏還是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劉誌遠一向自詡聰明絕頂,對人對事都喜歡橫加評論,其實他哪有什麽大智慧,全都是小打小鬧的小聰明,而且都沒用到正點上,眼高手低。
  再看看妹妹悅薇,無精打采地坐在沙發上,一臉的不高興。方笑薇不想去招惹她,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心裏不痛快,很想找人吵架。方笑薇看到奇奇在旁邊的小凳子上乖乖地坐著看電視,就輕輕地叫:“奇奇,奇奇!”
  奇奇回頭看是大姨來了,高興地站起來就跑,連帶的把凳子都帶翻了,方悅薇勃然大怒,在後頭罵:“你這混蛋孩子,見著親娘也沒見你跑這麽快的!”
  方笑薇假裝沒聽見,抱起奇奇和他兩人擠眉弄眼,偷偷地吐舌頭做鬼臉。奇奇摟著方笑薇的脖子,在她耳邊小聲說:“大姨,你好久不來,我都想死你了。”
  方笑薇聽了心裏高興得不得了,也在他耳邊小聲說:“奇奇,大姨也想你呀。大姨給你買好吃的了,快去看看是什麽,一會和津津哥哥一起吃。”
  方悅薇看到奇奇和方笑薇親熱的樣子,臉色一沉,也不說話就轉過臉去看電視。方笑薇回頭看了一圈,沒找到津津就問:“津津呢?怎麽不來見我?”
  顧欣宜趕著叫大姐,然後說,“津津最近迷上了跆拳道,我們給他報了個班,一會兒五點下課我們再去接他。”
  方笑薇點點頭,顧欣宜兩口子對培養孩子還是不遺餘力的,不像悅薇,有了奇奇簡直是天生天養,沒見她操過什麽心,雖說奇奇還小,不懂什麽,但她遇到點不順心的事就拿孩子出氣,罵罵咧咧的,弄得奇奇見了她跟避貓鼠似的,哪有孩子見了媽媽是這副表情啊,劉誌遠為這事也沒少跟她吵架。方笑薇心裏疼奇奇,怕他受委屈,隻好見著奇奇就給他買好吃的,買衣服玩具,帶著他玩,結果奇奇見了她比見了親媽還親,悅薇看在眼裏又不樂意了,幾次說笑薇是別有用心。
  方笑薇哪裏有什麽用心?隻不過見不得孩子受委屈罷了,為此悅薇冷言冷語的她隻當沒聽見,見著奇奇該怎樣還怎樣。大概是天生的有孩子緣,津津也很喜歡方笑薇,見著方笑薇總是“大姑”長“大姑”短的,跟她有說有笑。方笑薇放下奇奇讓他上裏屋翻吃的去了,然後跟顧欣宜到廚房幫忙。
  如果不挑剔的話,顧欣宜其實也還算是個好媳婦,逢年過節地總給公婆買點禮物,上這吃飯也總意思意思地上廚房摘兩根菜,剝兩瓣蒜什麽的,表麵上也還過得去,但顧欣宜性格果斷要強,明崴又是個沒主意的,一來二去的,家裏說話就是顧欣宜說了算,方母就看不慣這點,覺得顧欣宜太厲害,把明崴管得服服帖帖的,又恨明崴不爭氣,一點大主意也拿不出來,什麽都聽老婆的。因此,都是各自心有芥蒂,隻不過麵子情上過得去罷了。
  方笑薇是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平時是沒什麽主意,看似一個麵團,其實真正強起來誰也不是他的對手,正是俗話說的“蔫人主意大”,顧欣宜不過白擔個厲害名聲罷了。平時大家又不住在一起,方母隻顧自家護短,哪裏知道顧欣宜的苦處?方笑薇一邊擇菜一邊跟顧欣宜說私房話,問她知不知道“帶頭大哥”的事。
  顧欣宜點頭說,“知道,都鬧得沸反盈天的了,是個人都知道了。誌遠叫我們入夥的時候,我沒讓。誌遠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是不懂股市的事,但哪有什麽狼還沒見著就把孩子往外扔的?所以我就死活不讓,再說八千塊也不是一個小數目,我和明崴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還是沒去參加什麽陽光團隊。這不,沒加入就對了。要加入了,我們現在都不知道上拿哪回這錢去。”
  方笑薇點頭附和說是。明崴兩口子一向謹慎,雖然比較信劉誌遠的話,但還沒有到言聽計從的地步,再加上顧欣宜掌管財政大權,她絕不可能拿出八千塊錢讓明崴去加入什麽快樂團隊陽光團隊的,這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方母一向看不慣明崴怕老婆,平時對顧欣宜不冷不熱的,這次聽說明崴沒有損失什麽錢,也直慶幸。不過手心手背都是肉,想到誌遠上了當,悅薇不高興,兩口子吵得驚天動地的,方母又煩惱起來。
  方笑薇看到方母那副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開口說了句:“媽,你替他們瞎著什麽急,誌遠也從股市掙了不少,這錢就隻當是少掙一點罷了,也沒虧到哪去。”
  一語驚醒夢中人,方母想想也對,上個月就老聽誌遠說什麽又掙了多少多少,她在心裏偷偷地替他們加加減減算了算,好像損失了八千塊也沒虧到哪裏去,就是把掙來的錢吐出來一點罷了。於是方母這才心裏舒服了一點,想著回頭好好勸勸悅薇,別總由著性子來,天天跟劉誌遠使氣弄性的。
  
  第28章 至若春和景明
  與馮綺玉的友情如君子之交,女兒的歸來讓方笑薇真正開懷,而“帶頭大哥”的傾巢覆滅又讓方笑薇如釋重負,不可免俗地,方笑薇也懶散起來,過了幾天悠閑的日子。
  而最令她揪心的小武,在家裏除了不愛理人、有諸多不良習慣和整天打遊戲之外,並沒有幹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來。陳樂憂好像很喜歡有個弟弟的感覺,隔三差五地就要去和小武交流一番,一派大姐罩小弟的風範。盡管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小武在聽,但據方笑薇偷偷觀察,發現小武雖然不說話,沒什麽表情,但他臉上並沒有厭煩之色,仿佛也在聽。方笑薇於是也放下了一小半的心。也許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雖然還在暑假,但因為要升高三的關係,陳樂憂的學校已經開始補課了。她每天都要去學校上半天課,下午才回來。不學習的時候,陳樂憂要麽是在練琴,要麽是在運動,她還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小武買了雙直排旱冰鞋,要教他滑旱冰。
  方笑薇看到陳樂憂的這個近乎魯莽的舉動,很為她擔心。小武不是那麽好打動的,要是三言兩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一個人,那還要老師幹嘛?還要警察幹嗎?但她沒去事先警告陳樂憂,她想讓憂憂也吃點苦頭。陳樂憂自小就生活在一個無憂無慮的環境裏,雖然被教養得進退合宜,但幾乎是被爸媽保護過度,沒有經過什麽挫折,也沒受過什麽磨難,這樣她的身上也難免有一些嬌氣。現在她憑著一腔熱血和少年人的衝動在做事,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所以她注定要遭到挫折和失敗。但這未必就是壞事。人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哪能永遠一帆風順呢?方笑薇想讓陳樂憂磨去一些不合時宜的嬌氣,讓她心性變得成熟一些。
  事情的發展果然不出方笑薇的預料。陳樂憂興衝衝地把鞋拎去送給小武了,還當場就說要帶他去滑旱冰。小武看著她拎來的鞋沒有什麽反應。陳樂憂說了幾次,小武也不肯去,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最後陳樂憂火了,一把拉起他就走。小武觸電一樣站起來,猛地甩開陳樂憂的手,把陳樂憂推到一邊,害得她撞到牆上。陳樂憂吃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反應這麽奇怪。
  小武大吼一聲,指著門外:“不要你來假好心!你們都瞧不起我!你走!”
  陳樂憂當場就下不來台,女孩子臉皮本來就薄,這下被人拒絕得這麽徹底,她想下台都沒台階下,她發了一會怔,看了小武一眼,說:“誰瞧不起你了?你倒是說說看?”
  小武餘怒未消:“你,你媽,還有你爸。你們全家都瞧不起我,嫌我是個廢物!嫌我白住在你們家,招人討厭!你敢說你心裏不是這樣想的?”
  陳樂憂也氣得大喊:“那是你自己莫明其妙的自卑感在作怪!”
  小武背對著她氣衝衝地說:“對!我就是自卑!我就是討厭你!我不要你可憐我!你什麽都會,我樣樣都不如你,我什麽都沒有,連上學的錢都是你爸爸出的,我不要你來拯救我!”
  陳樂憂不知說什麽好,一言不發地走了。方笑薇在樓上聽到了他們吵架,但她沒去安慰憂憂,她心想,如果陳樂憂會知難而退,那也不是她方笑薇的女兒了。
  晚上,陳克明回來的時候,方笑薇跟他說了白天發生的事。陳克明聽了半天無語,末了才若有所思地說:“薇薇,沒想到這孩子這麽敏感自卑。”
  方笑薇撇了撇嘴:“這好像是你們老陳家的通病吧?以前咱倆沒結婚時,有事沒事吵個架鬥個嘴什麽的,你都能歸結到城裏人歧視農村人上麵去。好像我們沒別的愛好,就是以歧視你們為樂似的。”
  陳克明嘿嘿傻笑:“那是少年氣盛,少不更事。”
  方笑薇一邊給他按壓肩膀,一邊說:“小武這樣子老呆在家裏也不是辦法,你想沒想過怎麽安排他?這眼看著就要開學了。到底幹什麽,你也得有個說法呀?這麽大個小夥子,整天在家裏打遊戲,像話嗎?”
  陳克明又無語了,過了半天才說:“薇薇,你有什麽辦法沒有?”
  方笑薇停下手,冷著臉說:“就知道最後會是這樣!你把人領來了,你現在說沒辦法了?”
  陳克明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的長發,沒精打采地說:“小武不是個壞孩子,他隻是被慣壞了。你一向最有辦法,能不能——”
  方笑薇站起身來嘲諷道:“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你把他交給我,你放心嗎?你媽能放心嗎?陳克芬能放心嗎?不怕我這個壞女人教壞她們的心肝寶貝呀?”
  陳克明又把她拉回來,急忙安撫道:“薇薇,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我媽和克芬怎樣對你,我心裏有數。你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媽不能跟我過一輩子,你忍了這麽多年,我不會白讓你傷心。不管怎樣,你才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眼前的這點得失算得了什麽?眼光要放長遠。”
  方笑薇哭了:“忍,忍,我要忍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還不如明天就死了算了,讓你媽稱心如意,你也可以不受這夾板氣,快快樂樂地再娶新的進來,脾氣又好,臉也大屁股也大,能生會養。”說到最後,方笑薇自己也忍不住破涕為笑了。
  陳克明就勢做出一副酸倒的樣子:“再接著說,再接著說!還有什麽?臉大屁股大,這都什麽爛七八糟的?從哪兒學來的?”
  方笑薇起身去浴室洗臉,鼻音很重地說:“從哪學來的,你家老太太天天掛在嘴邊上的!”
  陳克明隻得就此打住了。剛討論一次就惹得方笑薇又哭又鬧的,他還沒那個膽子再繼續,於是他又轉念一想,拖一拖再說,也許方笑薇看不過去了,就會給他出個主意支個招什麽的。以前也是這樣,方笑薇嘴上說不願意不願意,最後還是會替他出謀劃策。
  一連三天,陳樂憂和小武都相安無事,誰也不理誰。方笑薇看在眼裏,嘴上說不著急,心裏也有點急了。她想是不是暗地裏使點勁,促成這姐弟倆和好,但想了想,自己在小武心裏哪有什麽分量,別畫虎不成反類犬,弄巧成拙了。
  中午的時候,方母來電話,讓方笑薇陪她去趟醫院,最近這身體感覺很不舒服,想讓醫生給看看到底有沒有毛病,到底是什麽毛病。方笑薇不敢怠慢,趕緊開了車往娘家走。在去醫院的路上,方笑薇還不停地問東問西,埋怨方母不早說,也許有些項目要空腹抽血化驗什麽的,現在這時候去不知道行不行。
  方母坐在車裏,也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方笑薇想起什麽似的說:“媽,我給你買的那些保健品,你還在吃嗎?”
  方母半天才想起來說好像很久就不吃了,因為沒什麽毛病,她也就想不起來吃,白放在那裏,也不知道長蟲子了沒有。
  方笑薇一聽就生氣了,一邊開車一邊教訓她:“媽,你怎麽能這樣,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自己的身體要自己保重,靠別人沒用。平時不好好保養自己,一旦有個三病兩痛的,我們又替不了你,到時候還不是你自己受罪?而且你又不注意鍛煉身體,那麽胖對心髒又不好。”方母被教訓得像個小孩子,一聲不吭。
  方笑薇心裏著急嘴上還要嘮叨,好在醫院有熟人,找醫生拍片子做檢查比別人要快許多。最後一通折騰下來,醫生說沒什麽大事,所有的頭暈、頭痛、全身僵直、手麻這些症狀都是由頸椎病起的,回去隻要吃點藥,按時給頸椎做些牽引就會好一些,但根治是不可能的。
  虛驚一場。方笑薇筋疲力盡地回到家裏,進了客廳才發現,除了小夏在廚房忙活,家裏沒有半個人影子。她有點不安,正要揚聲叫小夏出來問問,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聲巨響,她回頭一看,小武和陳樂憂一前一後進來,不同的是小武是走進來的,陳樂憂是滑進來的。剛才的那聲巨響就是小武把旱冰鞋扔在門口發出來的。
  小武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門。方笑薇把臉轉向陳樂憂,用眼睛示意問她怎麽回事。陳樂憂滿不在乎地說:“那家夥的牛脾氣發作了。我教他從最基礎的暴走練習開始,他不聽,偏要一上來就滑,摔了十幾次就這樣了。”說完,陳樂憂在客廳來了一個漂亮的大轉身,又背著手倒著滑了兩下,得意洋洋地補充道:“不聽老師言,吃虧在眼前。”
  方笑薇哭笑不得。至於小武怎麽會鬼使神差地去跟陳樂憂學滑旱冰,方笑薇一點都不明白,而且也不想弄明白。不過,她倒是隱約明白了一件事,假以時日,滴水穿石,也許小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不可救藥。但問題是,她願意做那個滴水的屋簷嗎?
  
  第29章 何當共剪西窗燭
  陳樂憂快樂的暑假生活很快就結束了,她進入了“水深火熱”的高三生活。大概是學校的整體氣氛使然,方笑薇覺得小丫頭自從進入高三以後,臉上就總是嚴肅的表情居多,吃飯也是匆匆忙忙,走路也是匆匆忙忙,就連洗澡也好像是在洗戰鬥澡,以前要磨磨蹭蹭洗一個鍾頭以上,現在十五分鍾就解決了問題。
  眾所周知,高三生是沒有周末也沒有假期的,所有的時間都要用來學習背書做題。老師本來動員大家都住校,便於集體管理,但陳樂憂離家近,方笑薇覺得沒有必要非得住校,而且騎車上學也是鍛煉身體的一種方式,於是陳樂憂就依舊住在家裏。
  對於小武的安排,陳克明依舊沒什麽好辦法,方笑薇有一次無意中聽到陳克明在給老太太打電話,背對著她的陳克明一反常態,很不耐煩地說:“媽,你這樣做累不累?你有完沒完?你要是不放心,你叫克芬兩口子來把小武接走!”
  方笑薇明知偷聽不道德,但兩隻腳就是不聽她使喚,她不知道電話那頭的陳母是怎麽跟陳克明說的,但想必是在催他盡快安排。陳克明“嗯嗯啊啊”幾聲,最後說:“不要跟我提什麽進公司不進公司!他初中才畢業進了公司能幹什麽?擦桌子?掃地?送文件?”
  方笑薇聽得十分好笑,把一個有名的大孝子也逼急了,這老太太想必也是有兩把刷子的。她不想再聽下去了,反正陳克明的態度已經十分清楚了,他知道自己的外甥有幾斤幾兩,不會耳根子一軟就全聽他老媽的,陳老太太是枉費心機了。陳克明打過電話後不久又一次和方笑薇商量。
  方笑薇明知顧問:“什麽怎麽辦?”
  陳克明瞪她:“都逼我是不是?都拿我一個人開練是不是?我媽打電話你不都聽見了?”
  方笑薇笑得狡猾:“聽見了又怎麽樣?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你們老陳家的事哪一次聽過我的意見了?你們眼裏什麽時候有過我?你自己撿來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去吧。別來煩我!是誰說的:我眼裏除了憂憂和我娘家人沒別人?”
  陳克明看她笑容燦爛,聽到的這話卻又句句刺耳,不由得惱怒:“你就這麽得理不饒人?一時的氣話你也記在心上,時時就要拿出來翻騰翻騰?”
  方笑薇看他也動了氣,隻好收斂起笑,正色道:“小武的事急不得。你先放他幾個月,隨便他幹什麽,然後再問他話。”
  陳克明疑惑地看她:“這樣行嗎?”
  方笑薇說:“當然不是撒手不管,你先放著他,然後再暗中觀察他,對症下藥。”
  陳克明說:“我怎麽知道他是什麽症,該下什麽藥?”
  “所以才急不得啊。你跟他又沒有什麽感情基礎,你憑什麽去說他?先放一陣子再說吧。”方笑薇不急不慢地說。
  陳克明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一事,對方笑薇說:“薇薇,你發現了沒有,最近憂憂下晚自習老有一個男孩子跟她一起回家。”
  方笑薇聽了直笑:“這你倒發現得快。別沒事找事了,憂憂的性格你還不知道?”
  陳克明仍不死心:“憂憂的性格我知道,問題是那臭小子的人品我不知道,萬一騙了咱們家的小公主怎麽辦?”
  方笑薇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別一副吃幹醋的樣子好不好?本來沒事,到時候你非要再整出點事來才算完。都高三了,憂憂知道哪頭輕哪頭重,不會鬧出亂子來。再說,就算有人喜歡她也很正常啊,這麽活潑開朗又漂亮的女孩子,學習又好,放到學校裏就是天生的風頭人物,別人不喜歡她才是不正常。”
  說起來,方笑薇不免有點自戀。
  陳克明隻好偃旗息鼓:“好,好,我說不過你,反正你們母女倆是一夥的。”方笑薇把牛奶杯塞到他手裏:“說是這麽說,咱們也不可太大意。我會找個機會敲打敲打她的。你放心好了。”
  陳克明這才算放下心來,還沒端起杯子就開始皺眉:“怎麽又是喝牛奶?我不喝,我‘暈奶’。”話還沒說完就被方笑薇送過來的牛奶堵住了嘴。一室旖旎。
  方笑薇要找的機會終於來了。她站在小花園裏,看見陳樂憂騎著車和一個同學說說笑笑,到了家門口,陳樂憂和那個男生揮手再見,然後那個男孩子就掉頭往回騎了。方笑薇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男孩子身材高大,看起來很沉穩,不像陳樂憂那麽飛揚跳脫,從行動上看應該是個家教良好的孩子。
  陳樂憂也看見她了,大老遠地跟她打招呼,一路騎過來。
  方笑薇說:“怎麽不請人家來家坐坐?”
  陳樂憂語氣嬌嗔:“媽,你想問什麽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方笑薇故作不知:“哦?我想問什麽?你說說看。”
  陳樂憂跳下車,“一般家長看見自己的女兒跟個男生在一起走,肯定會想:‘早戀!’然後就開始問東問西,或者把孩子臭罵一頓,再然後就找人家男生的家長,警告人家不要把自己孩子帶壞了,最後再讓老師把他們倆分開唄。沒事找事,最後鬧得滿城風雨的,多丟人啊。”
  方笑薇“噗哧”一聲笑了,“死丫頭!你怎麽知道我會怎麽做?”
  “你看你看,被我說穿了就罵我死丫頭!平時是誰一口一個寶貝女兒的?我這是用常理推斷的唄!現在哪個老師家長不是把男女生的正常交往視如洪水猛獸?剛剛我看你,臉上明明寫著‘我很想知道’幾個字,卻還非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故意東拉西扯。以為我不知道?放心,他隻是我一個比較談得來的朋友,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關係。”陳樂憂說。
  方笑薇被她說得無言以對,隻好說:“簡直是大逆不道!在媽媽這說說也就算了,別在你們蘇老師那裏也這麽說啊。特別是別在你爸跟前這麽說,他可受不了你這些歪理。”
  陳樂憂飛快地抱了方笑薇一下又跑開了,身後扔下一句:“知道了,我又不是缺心眼。誰敢上蘇老師那裏說去啊。”末了,方笑薇還聽到她小聲的埋怨:“老爸也是,大驚小怪,肯定是他告的密。”方笑薇也笑了。這小丫頭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點一通百,這麽快就聯想到她爸爸那裏去了。
  聽憂憂這麽一說,方笑薇覺得似乎也有點杞人憂天,但她還是不放心,決定找著合適的機會還是要跟憂憂深談一下,預防勝於治療。現在,養個女兒容易麽?有一點行差踏錯就是後悔一輩子的事。方笑薇心想。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看見陳樂憂拎著旱冰鞋從樓上又衝下來,進了小武的房間。方笑薇還心驚膽戰地等著房間裏爆發出大吵呢,沒想到靜悄悄地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了一會兒,也不知道陳樂憂怎麽說動他的,小武跟在她後麵,拎著旱冰鞋也出門了。方笑薇看得目瞪口呆。
  
  第30章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惡運就好像一個躲在暗處的陰險鬼怪,在你滿心歡喜忘乎所以的時候,它總要突如其來地跳出來嚇你一下,或者陰險地伸出一隻腳來絆你一下,讓你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受了驚嚇不算,還要讓你摔幾個跟頭跌痛手腳。
  方笑薇現在就有這種感覺,一種落入漩渦的無力感。她握著陳克明的手機發呆,一條醒目的信息列在上麵:“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你走了以後我好難受。我不管,今晚你不來我就不睡覺。”方笑薇機械地打開以往信息,裏麵幹幹淨淨的,隻有這一條閃爍著冰冷光芒,如同一條蛇一樣齧咬著方笑薇的心。
  她定定神,努力想把這強烈的心慌給拂去,告誡自己要冷靜,現在的垃圾短信這麽多,說不定就是哪些色情從業者群發的,也說不定就是哪個粗心大意的人一時錯按了一個號碼,發到了陳克明的手機上。她決定還是不理會,繼續之前的行動,開車去公司把陳克明落在家裏的手機給他送過去。
  方笑薇上樓拿了包和鑰匙,準備下樓去車庫開車。在關上大門的一刹那,她不知為什麽有一種緊張的感覺,她打開了車庫的大門,正要往裏走,包裏的手機又響了,是短促悅耳的鈴聲,跟她的手機鈴聲完全不一樣,是陳克明的手機。這短促的鈴聲是在提示有短信息來到。
  方笑薇靠在車庫的大門上,心跳得很厲害,她從包裏拿出陳克明的手機,一條短信息躍入眼簾:“明,我錯了,我再也不跟你發脾氣了。你說過馬上會來陪我的,為什麽還不來,難道是她又在作怪?”這一條剛看完,緊接著又來一條,方笑薇拚命告誡自己“這是個陰謀!不要看!不要看!看了你就會後悔。”可是她下意識地還是按開了這條短信:“馬上把你自己快遞過來,否則後果自負。”
  方笑薇渾身冰冷,三條短信都是同一個號碼發的,9月的下午天氣依舊還很熱,方笑薇卻感覺很冷,她站到陽光下麵,眯著眼睛看著眩目的太陽,直到太陽把她曬得頭昏眼花。
  想自欺欺人都不可能了。陳克明心裏的那朵花已經悄然開出了牆外,不再屬於她方笑薇一個人了。
  方笑薇神情恍惚地開著車把手機給陳克明送過去。她刪掉了那三條短信息,既然陳克明還在隱瞞她,那就說明他還願意保有這段婚姻,方笑薇又何必一定要戳穿他,弄得魚死網破呢?
  陳克明接過手機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異樣,他看到方笑薇臉色蒼白,鬱鬱寡歡的樣子還隨口問了一句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找醫生看看。方笑薇匆匆忙忙地拒絕了,她幾乎是在陳克明關愛的目光中逃離了公司。她禁不住反複地想,陳克明是不是在騙我?他是不是在做戲?
  晚上,陳克明沒有回來吃晚飯,他打電話回來說老王公司裏有酒會,他要作為嘉賓出席,晚上如果要搞到很晚就不回來了。方笑薇沒有去打電話給老王驗證一下,她知道他們這些男人們都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的,打了電話也沒用,從他們嘴裏掏不出幾句實話來,個個都是互相幫忙打掩護騙老婆的好手。何況,已經有白天的短信做底,還有必要去驗證嗎?打了電話也不過是再受一次傷害而已。
  方笑薇躺在床上,她曾幻想了千百次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甚至設想了一二三種種辦法,但在真實的生活中,她發現她的那些預想都不堪一擊。得知陳克明有外遇嫌疑已經讓她如雷轟頂了,她還再怎麽去想其他的?
  第二天一早,頂著兩個黑眼圈的方笑薇起了床,給大家準備好早餐,然後坐下來食不甘味地開始吃,直到憂憂的一聲驚呼才打斷了她的這種離魂狀態。
  陳樂憂擔憂地望著她:“媽媽,你沒事吧?”
  她看看陳樂憂,不解:“怎麽了?我沒事。”小武也在看著她,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餐盤,一片麵包被她在無意識狀態中切得支離破碎,碎掉的麵包渣四散在盤中,有些甚至落到了餐桌上,她不好意思地匆匆離席:“我剛才在想一件別的事,所以有點走神。你們繼續吃吧。”
  過了一會兒,方笑薇從廚房拿來抹布,已經恢複了常態。她看著陳樂憂擔憂的樣子說:“我沒事,就是剛才有點走神。快吃,你還要上學。”說完,她轉頭看向小武:“小武,你今天有事嗎?能幫我一個忙嗎?”
  小武看了她一眼,也不問她要幫什麽忙,隻點了一下頭。陳樂憂看不出什麽異樣,才用餐巾擦擦嘴說:“我吃完了。媽媽,bye!小武,bye!”小武抬頭看她一眼,又繼續埋頭喝他的粥,他的習慣和陳克明一樣,都是饅頭白粥鹹菜,牛奶麵包奶酪他也吃不慣。
  陳樂憂騎著自行車走了,過了一會兒,方笑薇好像看到遠遠地有個人影一閃,然後就變成並排的兩輛單車走了。看來,真的有人在等她一起上學放學。她心裏更亂了。
  小武在她發呆期間已經幹掉了他的粥和饅頭小菜,他也拿起餐巾胡亂一擦,然後扔到桌子上,看著方笑薇陰晴不定的臉色,他才說了一句:“走吧。”
  方笑薇很快收回視線,然後才回過神來說:“哦,是的。小武,我待會要上超市買些東西,可能會很多,停車場離超市還有段距離,我一個人拿不動,你能和我一起去嗎?小夏今天請假了。”
  小武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似乎點了一下頭。方笑薇就權當他默認了,她上樓去拿東西,然後盯矚小武說:“小武,你先在這等我一下,我拿了包就下來。”
  這是兩個月以來,方笑薇第一次和小武單獨在一起超過兩小時,以前盡管在同一屋簷下,但家裏總是有別人,而且也總是各幹各的,互不相擾。到了吃飯的時候,方笑薇隻要叫一聲:“小武,吃飯了。”小武就會從他的房間裏走出來,低頭吃飯。隻有到了下午,小武臉上才會有一點屬於人間的煙火氣,方笑薇知道,那是陳樂憂快放學了,他在等她。
  方笑薇和小武從超市出來,手裏拎著大包小包。方笑薇費勁地把清單和帳單拿出來,一邊走,一邊對,看有沒有少買什麽,對了半天,手裏的包都快掉地上了。小武看她這個費勁的樣子,不耐煩地說:“我來!”方笑薇停下來,詫異地看著他,剛要張嘴說什麽又沒說,下意識地把手裏的單子都一股腦交給小武。
  小武接過單子,似乎隻是匆匆地掃了那麽兩遍,就說:“少買了兩樣,一個是馬桶除臭劑,一個是保鮮袋。還有,這帳單總價算錯了,他們多收了你12塊3毛。”
  方笑薇吃驚地說:“不可能,電腦算的難道也有錯的?你會不會算錯了?”
  小武撇撇嘴,滿臉不耐煩:“電腦算的就不出錯了?你去找個計算器。算了,反正你有的是錢,也不在乎這十幾塊。走吧。”
  聽他這麽一說,方笑薇倒不急著走了,她把東西放到地上,然後對小武說:“你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過了一會兒,方笑薇拿著單子匆匆地回來了。她用嶄新的眼光重新看了小武一眼,小武被她看得莫明其妙,想要問什麽又懶得開口,低頭拿著東西就往停車場走。方笑薇跟在他後麵,心裏漸漸有了一個模糊的主意,但又舉棋不定。
  
  第31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方笑薇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張愛玲在《太太萬歲》的題記中描寫的中年主婦的翻版。安於寂寞,“沒有可交談的人,也不見得有什麽好朋友,顧忌太多,對人難得有句真心話。”雖然時代不同,“雨衣肩胛”的春大衣和玻璃皮包早已不流行,但穿著做工精致的衣裙,手挽名貴的皮包,做的事卻是樣的,也是“粉白脂紅地笑著,替丈夫吹噓,替娘家撐場麵……”
  看到的時候,方笑薇簡直是冷汗順著背脊潸然而下。的生活就樣被個六十幾年前的人語成讖麽?但回頭想想自己的生活情形,難道不是“有種不幸的趨勢,使人變成狹窄、小氣、庸俗”?在幾個家庭裏不是“周旋著,處處委屈自己,顧全大局”?
  就是十八年來所過的人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還將繼續過下去。可是人在現在個社會上生存有多麽不易,連主婦個平庸的職位都時刻有人明搶,有人暗奪。想做個主婦,安於平凡,守著個良人白頭到老,別人卻偏偏連愛好都不讓成功。
  從接到三條短信的那起,方笑薇就知道,自己心裏直都在害怕的終究還是來。無論多麽相愛的夫妻,在現在樣個到處充滿誘惑的社會環境中,要潔身自好真的太難。陳克明既不是聖人也不是柳下惠,他麵對誘惑,能做到坐懷不亂嗎?
  方笑薇不知是在什麽地方看到過,人玩婚外情需要“四力”——權力、財力、體力和智力。玩婚外情的不但要有隨意支配的時間,還要心智健全,手頭寬裕,分身有術,心理素質夠硬,樣才能在同時麵對老婆和情人的時候麵不改色心不跳。毫無疑問,陳克明具備以上作案的所有條件。方笑薇悲哀地想。
  在短暫的惶恐與憤怒後,方笑薇冷靜下來,在反複考慮,該怎麽辦。時候去暴打人,或者約第三者出來見麵,明智嗎?
  但什麽也不做假裝下太平就是對的嗎?自欺欺人也做不到。懷著種複雜的心情去離家最近的工行,無師自通地把記下的個號碼報給營業員,告訴人家要交手機費,要營業員先對下名字,看是不是要交費的名字。當營業員報出“丁蘭希”三個字時,愣住,半沒話,直到營業員不耐煩地催促,才驚醒,隨即不是個名字,可能搞錯,要回家查查再來。完,方笑薇幾乎是在營業員懷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丁蘭希,個如花般美麗的名字。方笑薇想得心都痛。個名字並不陌生,很久以前,早在和陳克明結婚前,就知道陳克明有個被陳母亂棒打散的前友,名字就是丁蘭希。方笑薇從來沒有見過丁蘭希,早在和陳克明認識前,丁蘭希就遠嫁到上海,音訊全無,些都是陸陸續續從陳克明身邊的朋友們那裏聽到的,陳克明也不諱言,方笑薇問他的時候他就全告訴。可是,十幾年都過去,還回來幹什麽?收複失地嗎?
  不知道是真是假,陳克明回家要出差兩,去津跟人家談筆生意。往常的方笑薇是沒有任何懷疑的,次,禁不住猜想,他真的是出差嗎?依舊沒有二話,像個稱職的賢妻樣,默默地給他收拾好行李,默默地送他出門。然後,自己再像個受傷的小獸樣,在個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默默地舔自己的傷口。
  陳克明走後的第二,家裏依舊十分冷清。方笑薇想起又是俱樂部的聚會時間,出去散散心也好,就給小夏交代幾句,開車來到俱樂部會所。前陣子因為網上的混戰,方笑薇缺席好多次活動,田辛有兩次來叫,也總是沒有時間,田辛以為在推托就沒再叫,其實那時是真的沒有時間,所有時間都用來上網搜集資料外加發帖,用MSN聊商量對策。
  方笑薇去的時候路上堵車,到底會所時已經很晚,主題活動已經結束,大家已經四散開始TeaTime。馮綺玉又不知到世界的哪個角落去,田辛也沒來,其他幾個人都是半生不熟的頭之交,沒有與之深談的欲望。
  方笑薇端杯紅茶,隨便挑個角落坐下來,靜靜地想些自己的心事。不會兒,的注意力就被旁邊的八卦給吸引去。
  正在八卦的是個四十多歲不到五十的個胖太太,方笑薇認得老公是搞房地產開發起家的梁總,平時也算陳克明狐朋狗友圈裏的人,不過,方笑薇跟梁太太沒有深交過,隻是略熟罷。梁太太看到方笑薇也轉過臉來,就衝友好地頭,卻沒有停下自己的八卦新聞:“……嘖嘖,於太太也真是好本事,把那對賤人捉奸在床,也不哭也不鬧,幫老公把內衣外套全部穿好,還打好領帶、撣撣灰,最後還麵帶微笑地看著他:‘真奇怪,既不高也不帥,年紀也不輕,怎麽就老是有小姑娘看上呢?爭先恐後地往床上爬呢?’老公聽到話臉色都變,哈哈哈哈……”
  旁邊的人正聽得興起,催促:“快,快!接下來怎麽樣?把那小狐狸精怎麽樣?”
  梁太太興味盎然地看大家眼:“要不於太太好本事呢,咱們哪比得上個手指頭啊。們,要是們大家遇到種事,怎麽辦?”
  那些聽緋聞的太太們紛紛啐,嫌是烏鴉嘴。梁太太也不惱,看看大家:“咱們平常人遇到事,誰不是紅眼睛就往上衝,破口大罵外加拳打腳踢的?最後吃虧的是誰?還是咱們自己!那些死沒良心的時候看見,比仇人還眼紅,跟狐狸精打架,他不會去幫,隻恨不得就此消失才好,要是提離婚,好,正中他下懷,巴不得提呢,馬上就離。上哪裏講理去?”
  眾人紛紛頭,若有所思。席話暗含方笑薇的心事,時之間不由得也聽住。
  梁太太賣足關子才慢條斯理地:“於太太從頭到尾就沒正眼看過那狐狸精下。幫老公整理完衣服,還從包裏拿出瓶‘紅牛’來,啪地聲打開蓋:‘累吧,老公?來,累喝紅牛,喝完紅牛精力充沛,咱們有的是錢,些小玩意,想玩幾個玩幾個,不想玩就扔到邊去。’老於被的話都弄傻,根本不知道到底啥意思,也不知道要幹啥,喝幾口‘紅牛’居然乖乖地跟著於太太回家。手高明啊,咱們誰學得來?那狐狸精被給氣得喲,差沒犯心髒病。”
  旁邊有個方笑薇不認識的太太插嘴道:“幫人啊,就是沒良心,也不看看當年是誰幫他們打下,誰跟他們饑頓飽頓下死力幹活,誰幫他們生兒育、養老持家,現在兜裏有幾個閑錢,日子好過,就心裏癢癢要找人玩刺激。現在還真奇怪,自甘墮落的人還挺多,不用招呼,自己送上門來。”
  梁太太喝口茶又接著道:“老於,把年紀還學人家玩婚外戀,個禿頭肥肚矮胖子,人家小姑娘戀他什麽呀?還不是看中他的錢包和他手裏那權。他那權怎麽來的?他嶽父給的。雖他嶽父現在離休,但虎老威還在,隨便拿捏下他就吃不兜著走。,他不是鬼迷心竅是什麽?”
  聽到裏,方笑薇駭然失色,難道們口裏的於太太是田辛麽?
  梁太太完八卦,看到方笑薇:“小方,起來,於太太也是的朋友呢!入會還是介紹的。”
  方笑薇心頭顫,聲音澀澀地問:“今怎麽沒來?”
  梁太太還沒話,身邊的另位太太就開口:“個人遇到種事,再怎麽豁達也會有想不開的時候。於太太那麽要強,麽丟臉的事怎麽受得?怎麽也得避避風頭過些日子再,兩個月怕是不會來囉。”
  方笑薇黯然地頭,梁太太惋惜地:“也是好麵子,咱們在座的誰沒經過事?誰還會笑話誰?哪個人不是有幾個臭錢就手癢?社會對人就是麽寬容,所以咱們才要好好愛惜自己,吃好喝好玩好,也別虧待自己。感情的事看淡,別那麽較死勁,鑽牛角尖出不來,吃虧的還是自己。”
  張太太聽得頻頻頭,末補充句:“其實覺得啊,要不要離婚不能以有沒有出軌來衡量。如果老公還有良心,出軌以後還知道對老婆孩子好,買房子買車還照舊寫老婆的名字,孩子的成長他還照舊操心,那就實在沒有必要離婚啊。看成龍有外遇,林鳳嬌不也照樣忍嗎?如果人有外遇以後,怎麽看老婆怎麽不順眼,挑肥撿瘦,罵罵咧咧,成心找茬的,給老婆花錢心疼得要命,給二奶花錢眼睛都不眨下的,樣的人就是人渣,大家有多遠躲多遠,越早離開越解脫。”
  眾太太紛紛頭稱是,大家又聊些別的話題才各自散去。
  方笑薇舊愁未去,又添新憂。無論如何,要像田辛樣親自去給丈夫捉奸,然後還若無其事地幫丈夫穿衣服,還要把狐狸精氣得半死,打死也做不到,恐怕狐狸精沒有被氣死,先氣死。
  
  第32章朝暉夕陰
  方笑薇回到家裏,把那三條短信翻來覆去在心裏琢磨了幾百遍,也沒有理出個頭緒來。她從來沒有見過丁蘭希,根本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也就無從推測起她的性格來。
  陳樂憂回家後,方笑薇隻得若無其事地跟女兒說話,飯桌上,三個人倒有兩個人大部分時間是沉默寡言的,隻有陳樂憂一個人在唧唧呱呱地說她的老師同學隊友的各種糗事。
  說了一陣,陳樂憂忽然想起什麽事來問小武:“小武,剛才我進你房間的時候,裏麵好大的煙味,你是不是偷偷地抽煙了?”
  方笑薇要阻止她在這麽大庭廣眾下問已經來不及了,陳樂憂已經漫不經心地問出了口。她有點擔心小武會反應劇烈,然後兩個人的關係又會像從前那樣磕磕絆絆,讓人提心吊膽。
  小武繼續吃他的飯:“關你什麽事?你不也天天和一個男生一起上學?”
  原來他也注意到了,方笑薇啞然失笑。
  陳樂憂伸手拍了他一下:“那不一樣!我那是正常的同學交往,你這是不良行為,還有害身體。你看我爸,他就很少抽煙。”
  小武回了一句:“你怎麽知道他在外麵抽不抽煙?憑什麽大人可以抽煙,我就不可以?”
  陳樂憂撓撓頭,有點無奈地說:“也不是大人就可以抽煙了,抽煙是個壞習慣,對身體有害,老抽煙,以後就比較容易得肺癌。你要是覺得新鮮刺激偷偷嚐試一下就可以了,變成習慣了就不好了。”
  小武頭也不抬地說:“你又沒試過,你怎麽知道不好?”
  陳樂憂衝口而出:“我怎麽沒試過?這煙味特衝鼻子,吸一口進去就嗆得我直咳嗽……”話還沒說完,陳樂憂就發現老媽對她怒目而視,小武似乎偷偷地笑了一下。她立即醒悟過來上了當,拿起旁邊的餐巾紙盒朝小武扔過去:“這壞孩子,敢詐我!”小武已經把碗放下走了。陳樂憂趕忙對老媽解釋:“媽媽,就一次啊,我發誓,我就是好奇抽了一次,我已經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碰煙一下了!”說完,她也趕快跑了。
  方笑薇無奈地坐下,繼續收拾碗筷。一個人的客廳是冷清的,她上樓想去睡,結果躺在床上眼睛瞪大,了無睡意,隻得起來,拿起一本枯燥晦澀的書來看,想催眠一下,結果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腦子裏各種念頭在相互衝擊,像有兩個軍隊的螞蟻在她腦子裏打仗一樣。這樣自我折磨了好久之後,直到夜裏12點多才朦朧睡去。
  半夜,方笑薇被樓下的一聲悶響驚醒。她從來睡覺就輕,有點風吹草動就馬上醒了,這聲悶響更是讓她的心頭一跳。她預感到有什麽事要發生,馬上坐起來披上睡袍想下樓去看看,又怕是來了小偷或搶劫的,馬上轉身從陳克明的高爾夫球袋裏拿了根球杆,經過女兒房間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叫醒女兒,萬一真是小偷,人家身強力壯的,母女兩個加起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何必早早地就把女兒暴露出來?
  她一邊輕手輕腳地走,一邊心裏一萬次地後悔沒有聽陳克明的話,在家裏養條大狼狗看家護院。這麽大的房子,相鄰兩幢房子之間至少還隔著好幾十米的距離,就算家裏翻了天,別人也不會發現。雖然有保安24小時巡邏,但這個小區這麽大,誰知道他們現在巡到哪個角落啊?還有這報警係統為什麽沒有響?
  她抓緊棍子,輕輕地下樓,借著客廳窗外朦朧的月光看了看,客廳沒有可疑的黑影,她又仔細地聽了聽,好像有模糊的聲音傳來,她辨認了一下方位,聲音好像是從小武的房間裏傳來的。她馬上走到小武的房門口,握著球杆,一邊警惕地四處張望,一邊小聲喊:“小武!小武!你沒事吧?”
  小武房間裏的聲音大了一些,好像是在呻吟。方笑薇一下子害怕了,她馬上扔了球杆,跑上樓,從梳妝台的抽屜裏翻出備用鑰匙,又使勁地拍女兒的房門,急促地叫憂憂的名字讓她快起來。
  陳樂憂一臉睡眼惺鬆地起來,方笑薇已經跑沒了影,隻扔下一句話,讓她快下樓。陳樂憂看她那緊張的樣子,不知發生了什麽大事,也趕快披上睡衣就跑。方笑薇打開小武的房門,開了燈,隻見小武捂著肚子躺在地上,臉色蒼白,額頭上是大顆的汗珠,臉疼得都變形了,在地上滾來滾去。
  陳樂憂一見到小武這個樣子就著了急了,馬上跑過去問:“小武,小武,你怎麽了?”
  小武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方笑薇蹲下摸摸他的額頭說:“還有低燒。”然後她果斷地吩咐女兒:“小武的肚子疼得這麽厲害,怕是闌尾炎發作了,你趕快去打120叫救護車來。”陳樂憂飛快地跑了。小武滾了一會兒,突然嘔吐起來。方笑薇顧不得嫌髒,把他的身體輕輕地翻過來,讓他朝左側躺著,然後從床上拿了個枕頭把他的頭墊高了一點,讓他把頭偏向一邊,然後她馬上到浴室擰了濕毛巾,開始給小武擦起來。
  大約過了十分鍾救護車就來了,但在方笑薇眼裏這十分鍾好漫長啊。在救護人員把小武搬到擔架上的時候,她趕快上樓拿了自己的手包,翻出家裏所有的現金就隨著救護車一起去醫院了。
  小武做了闌尾切除手術,要住院一周。兩天後,陳克明出差回來的時候,家裏什麽人也沒有,等到下午才回來一個陳樂憂。方笑薇白天要去醫院看護,小夏送飯,家裏的一切有條不紊地運行著。陳克明去醫院看了幾次,雖然請了護工晚上照顧小武,但來回的奔波讓方笑薇幾天時間就瘦得臉都尖了,陳克明有點愧疚,要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自己來替她一天,她淡淡地說了聲好就走了。
  方笑薇回到家裏,感覺精疲力竭,坐在沙發上半天不想動。小夏走過來遞給她一個掛號郵包說:“阿姨,這是今天早上剛送來的,你不在,我給你代簽了。”
  方笑薇疑惑地接過郵包,十分奇怪,她都多少年沒有收到過郵包了?從小讀書生活都在北京,家人朋友也都住得近,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本地家庭主婦,誰會給她寄郵包?
  郵包並不重,薄薄的一層,上麵標注是印刷品。方笑薇三下兩下撕開郵包,裏麵的一遝照片掉了出來。方笑薇拿起照片一看,裏麵記錄的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外出活動的剪影——在遊樂場,在麥當勞,在兒童劇院。溫婉柔弱的妻子,調皮可愛的兒子,以及略顯滄桑的丈夫,每一處都向人們宣告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隻是在這個幸福的家庭裏,這個男主人卻是她的丈夫。
  方笑薇內心冰涼,連小夏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陳克明從醫院回到家裏時,感覺家裏氣氛不對。方笑薇沒有像往常一樣接過他手裏的東西,也沒跟他打招呼,隻冷冷地坐在沙發上。陳克明走過去,順手把把放在茶幾上,一邊伸手去扶方笑薇的肩膀,一邊說:“你怎麽了?”
  方笑薇用力掙開了他的手,從身後拿出一摞照片,啪地一聲給甩到他麵前說:“怎麽了,你自己看!真不要臉!”
  陳克明也火了:“我怎麽不要臉了?你倒是說清楚看!”
  方笑薇把照片塞到他手裏:“裝!裝!你再接著裝!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你要臉,怎麽會幹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來?”
  陳克明低頭快速地看了一下照片,臉色都變了:“方笑薇,你好本事!你居然還跟蹤我!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麽有心機!”
  方笑薇氣得手都要發抖了:“我有心機?我有心機會到今天才知道你外邊還有一個家?你在外麵連私生子都養了,你反倒來罵我有心機!這幾年都難為你了,兩邊都要騙著,兩邊都要跑著,怪不得老喊累呢,怪不得老說自己精力不夠用呢!家裏放著一個,外頭還養著一窩,可憐我還天天想著法子讓你放鬆,給你調養,我怎麽就這麽傻呢!我活到四十多歲了居然變成了一個大笑話!”說到最後,方笑薇悲從中來掩麵痛哭。
  陳克明拿起照片就撕,厚厚的一摞照片太硬,一時半會撕不碎,他一邊下死勁地撕,一邊說:“你就是活得太閑了,沒事找事!成天幻想自己的老公出軌,幻想自己是受害者,成天疑神疑鬼,神經過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去電信打印了我的通話清單?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看了我的手機?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翻過我的包?我看在你是我老婆的分上忍了就算了,現在你還得寸進尺了,還派人跟蹤我給我拍照!接下來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事實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幻想症發作!”
  望著陳克明鄙夷的眼神,方笑薇快要崩潰了:“這是我的幻想嗎?你心裏沒鬼為什麽怕人家拍照?孩子都那麽大了,你還想騙誰?大概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吧?你敢說照片上這女的不是丁蘭希?你敢說這孩子不是你的?”
  陳克明眼神冷冽如刀,深深地刺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說:“你既然這麽有本事,你就自己慢慢查去吧。我真是很為你可惜,你把這聰明才智都用在這上麵實在太浪費了。國家安全局怎麽不請你去辦公呢?”
  陳克明摔門而去,方笑薇心痛到絕望
  
  第33章 絕望的主婦
  摔門而去的陳克明並沒有遠走,他連車都沒有開就氣衝衝地出小區的大門。現在他在小區附近的茶樓門口遛達,迫切地需要找個人來傾訴下他此時的心情。他不明白,向寬容明白事理的方笑薇怎麽會幹出跟蹤拍照種事來,還咄咄逼人地指責他在外麵養私生子。難道真是跟那幫有錢的怨婦混久傳染上無事生非的毛病?莫非是更年期提前?
  陳克明想來想去也想不通,他撥通損友號老王的電話,想約他出來起喝杯。電話裏老王明顯不在狀態,哼哼哈哈地敷衍他,陳克明立刻明白,他是另有節目。平時老王隻要在自己家裏,和胖老婆兩人相看兩厭的時候,隻要陳克明的電話到,他不啻是抓住根救命稻草,不顧老婆在後麵嘟囔抱怨,立馬就名正言順地出門找陳克明。現在他態度,不來,也不不來,可就曖昧得很。
  陳克明哪有那麽不識趣,正準備寒暄兩句就掛,耳邊傳來遠遠的聲嬌嗔:“還有完沒完呀?”,然後是老王離開話筒唯唯諾諾的聲音。陳克明把電話掛。
  接下來是損友二號老齊,目前正在與老婆鬧離婚,已經正式住到酒店裏,正忙著找備用老婆。暫時也沒空。損友三號老賈不在北京,出差中。損友四號、五號……
  陳克明簡直要崩潰,難道全世界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沒有個人能分身出來關懷下他嗎?就在他咬咬牙,準備回家時,個電話打來適時地留住他的腳步,他轉身攔輛出租車。
  方笑薇的生活徹底地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每對夫妻都曾經海誓山盟過,但並不能保證他們日後不會勞燕分飛。
  陳克明當晚夜不歸宿,而且有史以來第次沒有給方笑薇任何電話或短信。方笑薇不知如何去麵對種無聲的漠視,寧願像以前樣,和陳克明大吵架,把切都發泄出來,也不願意像現在樣,不聲不響地把人懸在半空中。有時候,不聲不響、不聞不問比驚動地的爭吵還要更讓人傷心和絕望。
  方笑薇拿起那些照片,遍遍地看,如同用刀子把自己脆弱的心次又次地劃,劃得鮮血淋漓仍不肯停手。不停地對自己:“看吧!看看個虛偽惡心的人!看看對奸夫淫婦!他們欺騙,是個失敗者!的人生就是個騙局!”神經質般地享受著自虐式的快感無力自拔。
  想也許終究還是逃不掉個怪圈:從爭吵到傷心,從傷心到爭吵,從決絕到妥協,從妥協到決絕,折騰無數遍後,徹底把多年以來的愛情親情都窒息掉,成為個孤家寡人。
  怎麽也想不通,個人是怎樣的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的?看看照片上的那個十歲的孩子,居然和另個人共同擁有同個丈夫長達十幾年的時間!難道八年裏陳克明直都在做戲?他直都周旋在兩個人之間如魚得水?竟然無知無覺到死人的地步,真是聰明時,糊塗世啊。
  方笑薇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蓬頭垢麵,麵目蒼白,神情委頓。想,現在誰還會在乎是不是整潔端莊?誰還會計較是不是儀態萬方?那個最應該在乎的人現在都已不知去向。
  像個影子和遊魂樣半夜晃出家門。再在個和陳克明共同生活十幾年的空間裏呆下去,會感到窒息。撕掉在兒麵前若無其事偽裝的堅強,也不過是個可憐的人。
  方笑薇漫無目的地“夢遊”到小區的個角落,記得那裏有個彎彎曲曲的小湖,有座小橋直達湖心小亭。遛達會兒,坐在湖心小亭的欄杆上,望著黑黝黝的湖麵無聲地流淚。知道,自己戴著麵具生活已經很久,早就忘記摘下麵具該如何生活。平時那個風光無限、優雅自如的貴婦人都是假相,現在個內心不堪擊,淚流滿麵的脆弱中年人才是真實的自己。
  “怎麽?”個聲音從方笑薇背後響起。霍然回頭,個穿著保安製服的稚氣未脫的小夥子問。
  冷冷地回答:“不要管。幹自己的事去。不是該管的事。”
  個陌生的小夥子沒有被的冷淡打發走,反而不屈不撓地操著有濃重口音的普通話接著問:“看起來年紀也不老,為什麽麽想不開啊?”
  方笑薇把頭轉回去,隻想把個多管閑事的保安快打發走,於是聲音更加冷淡地:“走開!不會自殺。”完,方笑薇隻顧自己哭,根本不理他。
  他停半晌,突然:“隻要有不開心的事,睡覺起來第二就忘。快回家去吧,家裏人還等著呢。”
  方笑薇簡直怒:“過,走開!41,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不會自殺。”
  “41怎麽?81也得活呀。想自殺的人十個有九個都麽,等轉身,不定就跳下去。”個木訥的小夥子指著黑沉沉的湖麵,看來也是個根筋的主兒。
  方笑薇站起身來,快速地繞過他,向自己家走去。夜風已經很涼,吹得衣衫單薄的陣陣起雞皮疙瘩。得感謝個不知名的小保安,現在完全清醒,41怎麽,81也得活下去呀!
  那個小夥子並沒有追趕,隻是遠遠地跟著,親眼目睹走進自己家大門才離開。
  回到家裏的方笑薇簡直像虛脫樣。攤坐在客廳寬大的沙發上,腦子快速地轉著。客廳裏空無人,隻開盞閱讀燈,靜靜地發出柔和的光芒。兒在樓上熟睡,小武還在醫院裏,整個家現在隻剩下個人是清醒的,或許還清醒得過頭。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的婚姻到底出什麽問題,些親密的照片是怎麽來的?那三條親昵的短信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些東西加起來隻換來陳克明的句“幻想症發作”嗎?
  轉眼間,方笑薇就想到問題的關鍵:三條短信的號碼已經由親自證實是來自丁蘭希,那些照片是誰送到手上的?按照小夏的法和方笑薇看到的事實,些照片都是個匿名的人寄給的,那個匿名的人是不是丁蘭希?誰最能從方笑薇和陳克明的離婚中得到最大好處?
  不想坐以待斃,等著人家步步來侵占的領土。而且,方笑薇從件事中,憑著人的直覺嗅到陰謀的氣息。覺得件事情決沒有表麵看到的那樣簡單。要解決目前的問題,也許要打場抗日持久的戰爭。沒有硝煙但同樣是死活的戰爭,而敵人,還不清楚是誰。也許在場戰爭中,不論是陳克明還是方笑薇,都要露出最真實的麵,但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作為個人,方笑薇是無可指摘的,日複日稱職地表演個完美主婦應有的切,因為沒有別的事業,丈夫和家庭就是的切,隻能認命當個專職闊太太,為丈夫的事業錦上添花。
  不要以為當個有錢人家的專職闊太太就是項輕鬆的事,事實上,是項風險和收益都極高的投資事業,如果運氣夠好,所能得到的最好的分紅就是“白頭偕老”。如果運氣不夠好,那麽很有可能就是“始亂終棄”或“中道下堂”樣的投資失敗。但是即便運氣好,在最終得到份名叫“白頭偕老”的分紅之前,也會經曆種種痛苦掙紮和撕心裂肺的傷痛,因為很多時候,不是穩穩當當地坐著就能拿到份分紅,而是可能要分出三頭六臂來應付其他想搶份分紅的人,個過程就足以讓很多優秀的人徹底崩潰。
  陳樂憂已經高三,方笑薇不想讓兒受到任何的影響和傷害,也不願讓兒親眼目睹的失態,為此決定第二早上就動員去住校。至於其他人,方笑薇不打算把自己目前的狀況告訴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馬蘇棋也不例外。當個婚姻出現危機的怨婦出現在公眾麵前的時候,聽到的永遠都是同情和安慰,而隻要轉身,就淪為別人朝餘飯後的談資和奚落嘲笑的對象。方笑薇不想讓任何人有嘲笑的機會,決定孤軍奮戰。
  
  第34章 情何以堪
  方笑薇是個不折不扣的行動派。想通些關節後馬上在第二動員陳樂憂去住校。為怕反悔,還在下午就去陳樂憂的學校,給辦住宿登記和繳費。
  等方笑薇辦完所有手續,給陳樂憂鋪好床,才算鬆口氣,轉身出宿舍樓。路過教師辦公室的時候,看到陳樂憂的班主任蘇老師在裏麵,於是心念動,又進去和蘇老師聊會兒,解下兒的近況。
  蘇老師四十多歲年紀,兒子已經上大學,帶畢業班已經帶十幾屆,經驗豐富,跟方笑薇十分談得來。毫不意外,蘇老師滿口都是讚譽之詞,聰明、懂事、活潑、開朗、刻苦、做事有分寸……方笑薇靜靜地聽著,嘴裏不停地表示謙虛,末等蘇老師完,才試探性地問:“您看,憑憂憂現在的成績,能上本線嗎?”
  胖胖的蘇老師雙手拍,誇張地:“憂憂媽,怎麽對兒麽沒信心?憂憂要上不本線,還有誰能上?放心吧,就算上不北大清華,也至少是人大。”蘇老師話倒也不是無的放矢,陳樂憂是蘇老師的得意門生,成績直穩居年級前十名之內,上本線自然是不用發愁的。可是方笑薇想聽的不是些,想從老師那裏探聽到兒最近是不是有些異樣的思想苗頭,想知道兒最近跟什麽人來往,可話怎麽能對老師明呢?而且聽蘇老師的意思,更不知情。
  離開蘇老師辦公室的時候,方笑薇再三拜托請蘇老師定要對方笑薇嚴格要求嚴加管教,有什麽事隻要給打電話馬上就到學校來。蘇老師自然是滿口答應,連連有樣乖的兒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方笑薇出教學樓,路過操場的時候,看到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兒的好朋友關穎在上體育課。心裏動,馬上轉身到旁邊的服務社買兩杯珍珠奶茶,然後走到操場的邊上叫關穎的名字。
  關穎聽到呼喚看清是方笑薇,然後跟老師句什麽就朝方笑薇邊跑過來。方笑薇笑著看陽光下那個快速跑來的少,忍不住會心笑。關穎別出心裁地在校服裏穿件長及大腿的裙衫,下麵又還是原來的校服褲子,頭發梳成個歪在邊的高高的馬尾,跑的時候,裙擺和馬尾起飛揚,看樣子,沒少在校規上動腦筋。
  方笑薇很喜歡關穎,是個氣質不同於憂憂的孩,有嬌氣,有刁蠻,還有真,總之是個精靈古怪的小姑娘,在校樂團吹黑管。方笑薇不記得在自己哪次生日時,陳樂憂把拉過來,兩人合奏曲朝鮮民歌《祝媽媽生日快樂》,搞得還有模有樣的。關穎是陳樂憂十年的死黨,方笑薇愛屋及烏,對關穎就像對自己的第二個兒。
  關穎氣喘籲籲地在麵前站定,方笑薇把手裏的奶茶遞給。
  關穎手接過奶茶,吸大口才:“阿姨,什麽事呀?”
  方笑薇不急於回答的問題,反而指指的裙衫:“穿成個樣子們老師也不呀?”
  關穎邊吸奶茶邊不滿地:“阿姨,怎麽跟媽樣?們班主任去醫院,今不來上班。要生孩子,每隔周的禮拜二都要去醫院檢查。”方笑薇失笑:“所以就找個空子鑽?”
  關穎得意地笑:“可是善於觀察才能逃過檢查呢。阿姨,找有什麽事嗎?”
  方笑薇才想起自己找的本意,連忙:“小穎啊,是憂憂最好的朋友,所以阿姨請幫忙注意下,有什麽大事及時給阿姨打電話啊。”
  關穎撲閃撲閃著毛茸茸的大眼睛:“能有什麽事呢?阿姨舉個例子。”
  方笑薇耐心地:“比如,現在跟同學相處得怎樣啊?跟什麽人交往啊?有沒有什麽事影響學習啊?些都可以跟阿姨。”
  關穎重重地頭:“懂,阿姨,就是讓做臥底,監視憂憂有沒有談戀愛影響學習,對吧?”
  方笑薇哭笑不得,孩子,太聰明,也太直白,無可奈何地:“不是讓監視,隻是讓有重大情況及時通知阿姨,樣不就不會出大事嗎?”
  關穎不滿地嘟囔:“還不是監視,能出什麽大事啊?家長們怎麽都喜歡搞套!”
  方笑薇聽失笑:“還有誰也樣?”
  關穎又吸幾口奶茶才:“媽唄!讓憂憂給做臥底,看在學校裏有沒有亂來,還好,憂憂都告訴。不然,隱私都要被們知道。”
  方笑薇沒輒,揮揮手:“算,算,不打擾,先上課去吧。”關穎把手裏空空的奶茶杯子往方笑薇手裏放,邊跑邊:“阿姨,幫扔到垃圾桶裏啊!謝謝!”
  方笑薇啼笑皆非。現在的孩子真難對付。
  方笑薇怏怏地回到家裏,掏出鑰匙去開門才發現門已經是開的,有奇怪,小夏走的時候難道忘鎖門嗎?收回鑰匙,剛要伸手去推門就發現陳克明已經把門拉開。方笑薇看到他,淡淡地聲:“回來?”就若無其事地朝家裏走,仿佛他們之間不曾爆發過大吵,仿佛陳克明隻是出趟小差樣,平平淡淡地就過去。
  陳克明用陌生的眼光看著,如同芒刺在背。方笑薇繼續放下東西、換拖鞋,甚至在忙碌中還不忘問他聲:“餓麽?過會兒就開飯。”陳克明沒有話。
  方笑薇越是表現正常,陳克明就越覺得不正常,他不知道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太冷靜,也太客氣,簡直都不像是對自己的丈夫在話,客氣得像應付個陌生人。
  方笑薇微笑淡定的臉上彷佛蒙著層麵紗,讓陳克明看不透真實的想法。他覺得現在的方笑薇距離他好遙遠,陳克明忍不住出言挑釁:“到底要幹什麽?”
  方笑薇轉過頭來:“句話應該由來問才對。到底要幹什麽?”
  陳克明氣得臉色鐵青:“不可理喻!”
  方笑薇背對著他,聲音很鎮定:“如果發現跟共同生活18年的枕邊人其實直在騙,如果發現最愛的人已經背叛,背叛們的婚姻,還會不可理喻嗎?”
  陳克明煩躁地揪著自己的頭發:“還要多少遍才會相信?是自己神經過敏自尋煩惱!”
  “是嗎?”方笑薇冷笑,“那照片上的那個好丈夫好父親不是嗎?難道那也是神經過敏?”
  “承認,是去見過丁蘭希,也跟吃過幾次飯,但沒有更多。事情決不是想象的那個樣子……”陳克明艱難地。
  方笑薇揮手製止他繼續往下的辭,“事情不是想象的那個樣子,那告訴,想象的是什麽樣子?別告訴,們隻是被迫分手,多年以後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們見麵發現彼此最愛的人還是對方?所以決定排除萬難也要在起?現在是不是就打算哀求放過們對苦命的鴛鴦?”
  陳克明難以招架,惱羞成怒:“怎麽樣尖酸刻薄?個樣子還是原來的嗎?僅僅是小事也要掀起大風浪……”
  方笑薇嘴角牽出絲嘲諷的笑:“陳克明,也終於承認是有小事?原來不是口口聲聲無事生非嗎?敢心裏就從來沒有過舊情複發的念頭嗎?不敢!連自己都不敢麵對!原來不是幻想症發作,而是心裏有鬼啊!告訴,陳克明,輩子最恨人家欺騙!敢騙就要付出代價!”
  方笑薇的聲音格外尖利刺耳,陳克明也被激怒,他“砰”地聲拍在茶幾上:“什麽代價?太高估自己!方笑薇,輩子養尊處優當太太,能讓付出什麽代價?”
  方笑薇不語,快速地跑上樓才:“會知道的。”
  陳克明看著冰冷的笑容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第35章意料之外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麵爬滿了虱子。”是的,婚姻也是這樣,從遠處看光鮮亮麗,走近了才發現種種的不如意。
  方笑薇和陳克明分居了。她無法忍受一個在別人那裏充當好父親的人回到家裏又來當她的好丈夫。她把陳克明的東西遷出了臥室,搬到了對麵的書房。她要讓陳克明知道,她不是一個任人拿捏的麵人,觸犯了她的原則和底線,她也是有脾氣的。
  現在她對陳克明的政策就好比大節期間的北京治安一一“外鬆內緊”。表麵的勢同水火和互不相關隻是一種假象,至少體現在陳克明那裏是一種假象。陳克明現在對一切的證據都矢口否認,方笑薇決不會去逼他承認,因為她根本就不想離婚,也不會將陳克明逼到絕路上去,她隻是想給陳克明一個教訓,一件事不是大家都做就是對的,也不是誰都可以去無條件地搞昧,甚至玩出軌,然後再若無其事地回歸家庭的,她不是一個機器人,也不是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隸,她可以寬恕一次的錯誤,但決不容忍一錯再錯。
  方笑薇此舉還有另外一個更深的用意,她在等待一些事情的發生來印證她的猜測。無論是誰,這個時候隻要知道了他們夫妻關係緊張,就一定會浮出水麵,到時候一切自然就水落石出。
  想通了這些,方笑薇反倒氣定神閑了,小武明天才能出院,陳克明會怎樣她不管,但她自己決不會置之不理,冤有頭債有主,要打要殺也是她和陳克明之間的事,要記恨要報複也隻是她和陳克芬和婆婆之間的事,跟小武沒有關係,她沒有理由去殃及池魚。加上陳樂憂的麵子,她更不可能就那樣把小武扔到醫院裏不管。
  她決定重新收拾起她荒廢掉的一切,比如美容健身,比如上網寫評,比如逛街血拚。既然我改變不了我的男人,那麽就讓我改變我自己吧。
  方笑薇開著車到醫院的時候,她並沒有看到陳克明,隻看見小武一個人眼巴巴地坐在床上等,看到她來了,小武眼睛裏閃過一絲驚喜,但隨即就被假裝的無所謂代替,他轉過頭去看著窗外。方笑薇無視他這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表現,淡淡地說:“小武,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和你的主治醫生說會話,問問情況再出。”
  小武點頭,方笑薇放下東西拍拍他的肩膀才出去。她心裏有一點點的驚喜,小武並沒有反對她的碰觸,那就表明他心裏實際上沒有他表現出的那樣抗拒她。
  找完了主治醫生,問完了情況又辦了出院手續,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陳克明還沒有出現。方笑薇急匆匆地給小武收拾好東西,帶著小武往醫院外麵走,正走到大門口的時候,陳克明一陣風似的卷進來了,看清那兩個抱著大包小包的人是方笑薇和小武時才鬆了一口氣,臉色有些訕訕的,方笑薇知道他在想什麽,把手裏的一個大包和小武手裏的東西拿過來遞到他手裏,說了聲:“走吧,回家吧。”陳克明才如蒙大赦,跟小武沒話找話說,小武照舊是問三句答一句。
  走到車庫的時候,陳克明麵對著兩輛車有點躊躇,方笑薇說:“你忙你的去吧,我帶小武回家。”邊說邊打開車鎖。陳克明猶豫了一下,拉開了方笑薇的車門坐進去說:“一起走吧,待會讓小李來把我的車開回去。”
  方笑薇沒有異議,她讓小武也坐到後麵去,然後繞到駕駛座旁開門坐下,係好安全帶才發動汽車一路無話。車子就這樣靜悄悄地開回了家,方笑薇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陳克明眼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麽,小武已經昏昏欲睡了。看著小武蒼白的臉色,方笑薇有一瞬間也有點微微的心疼,這孩子這回挨了一刀,可算受了不少罪了。可這心疼跟親情無關,僅僅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出發的一點同情心驅使,所以隻是短暫的觸動後,方笑薇重新又在心房之外豎起了自己的堅甲。
  車子開到離家隻有幾步遠的林蔭道上,透過客廳輕薄的白紗,方笑薇已經眼尖地發現家裏似乎影影綽綽地有人,她心裏一沉:不會是婆婆知道了小武住院的消息來砸場子的吧?
  陳克明也注意到了家裏異常的情況,他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方笑薇不屑一顧地想,這回我倒要看看你陳克明是個什麽態度。
  真是怕什麽偏來什麽。等方笑薇和陳克明帶著小武走進家門時,果真是婆婆大人駕到了,而且還有正牌小姑陳克芬也隨同訪問,不過這訪問是不是親切友好地進行方笑薇就不知道了。小夏看到方笑薇他們回家,鬆了一口氣,趕緊也交代了幾句走了。方笑薇把目光投向那母女倆。看那個樣子,這兩人都不像和平的使者,反倒像開戰的先鋒。婆婆氣勢強硬地站在客廳當中,陳克芬手攙著老太太,下巴高高抬起,像足了餘太君身邊的楊排風。
  方笑薇沒有說話,自從她宣布不想再看到婆婆第二眼之後,她就發過誓決不會再叫她一聲“媽”了,她是認真的,她已經被婆婆傷透了心。
  婆婆顯然沒有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她沒有想到方笑薇是這樣一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看到她來了連聲“媽”都不叫了,她也沒料到小武會在今天出院,一時之間她竟然也沒有說話。不過有一個人可不是那麽好應付了,陳克芬率先發難了:“方笑薇!不是你的孩子你就不心疼是吧?你看看小武都被你折騰成啥樣了?”
  陳克明及時地打斷了她:“克芬!她是你嫂子!你在孩子麵前就這樣說話?給孩子帶來什麽影響?小武是闌尾炎發作了才住的院,要不是你嫂子發現得及時,他的小命都沒了。”
  陳克芬已經撲上來了,拉著小武的手指著他說:“哥,你看看小武,來北京前還好好地,什麽毛病也沒有,這才幾個月功夫呀?就進了醫院了動手術了,誰知道是真的得了闌尾炎還是吃了別的什麽暗虧呀“‘”
  陳克芬的話提醒了老太太,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上上下下地摩著小武,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別的傷,看起來就是個慈祥的老祖母,但從她嘴裏吐出來的話可一點也不饒人:“克明啊,我把小武好好地交到你手上,指望你這個做舅舅地能管好他,讓他走上正道,你怎麽就撒手不管全交給別人喲,好好的孩子都被她給教壞了,你老不在家,這孩子還不知道受了些什麽虐待喲,可憐啊“‘”
  陳克明麵對這胡攪蠻纏一向是沒有什麽好主意的,他煩躁不安地向他的母親解釋,但意料之中的是,陳老太太什麽也聽不進去,隻是又哭又罵,陳克芬朝方笑薇投來勝利的一瞥,又去安慰她的母親方笑薇一言不發,看著他們一家人表演,她心如止水,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幕了,她不生氣,權當是在看演出,隻不過這演出門票比較貴,她花的代價比較高而已。
  不過,這場陳氏家族共同出演的年度大戲沒有演多久,就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小武從短暫的迷糊後搞清了狀況掙脫了愛的懷抱,對陳克芬冷冷地說:“夠了嗎?這回又要拿我說什麽事?”
  陳克芬顯然沒有料到兒子會這樣說,她愣了一下,不相信地問:“小武,你在說什麽呀?我是你媽媽呀?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呀?”
  大概是和方笑薇相處久了,小武也學會了冷笑:“你是為了你自己吧?你要錢從來不都是打著我的名義嗎?你們口裏的這個壞女人既沒有虐待我,也沒有毒害我,反倒是你,在我快沒命的時候你在哪呢?”
  陳克芬有點不敢正視小武咄咄逼人的目光,囁喏著說:“我不是在家裏嗎?我。。。。”
  小武倔強地昂起頭:“你整天打牌賭錢,管過我一天嗎?從我生下來起,你就把我扔給外婆,什麽都不管,我找你你就用錢打發我,沒錢了你就找你哥要。你還敢說都是為了我?”
  小武說完,幾步走到他的房間裏,“砰”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門。方笑薇淚盈於睫。她沒有被陳老太太和陳克芬氣哭,沒有被陳克明的軟弱和無能氣哭,但這一刻,她真正地被小武感動了,也許他還算不上仗義執言,但在這個時候,他能站出來講這樣一番話就足以讓方笑薇銘記在心了,她決定,從這一刻起,不管她和陳克明發生什麽事,她一定要善待小武,好好地教導他走上正途。
  
  第36章 猜猜今誰過生日
  陳門將的征北之途有虎頭蛇尾的感覺,乘興而來,铩羽而歸。
  陳克明第三就把們送上回老家的火車。在個混亂的時刻,他也不希望他母親和妹妹再來插上腳,他知道,陳克芬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而且還唯恐下不亂,任何事隻要被摻上腳,非得徹底亂套不可,而他老媽向是個棉花耳朵,陳克芬什麽就是什麽。有兩個人同出現在個非常時期,再加上已經和他分居勢如水火的老婆,他實在沒有麵對現實的勇氣。
  不過,既然事情已經解釋清楚,小武的狀況們也親眼看見,陳克芬覺得們也實在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而且方笑薇麵對們的冷嘲熱諷、明槍暗箭既不躲閃也不反擊,隻冷冷地像看們表演樣,於是陳克芬和陳老太太意識到,回,恐怕方笑薇是動真怒,們的任何表現恐怕都沒辦法再撼動。
  方笑薇盡管冷若冰霜,但該有的禮節樣也不少,好菜好飯伺候著,明眼人眼就可以看出陳克芬和老太太擺明是想在雞蛋裏挑骨頭,陳克明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對老太太他沒辦法,但對陳克芬他還是有長兄的權威的,他借著陳克芬的事大發雷霆,把大罵頓,讓有做客人的覺悟和做母親的樣子,不要在裏無事生非。陳克芬下子噤若寒蟬,立刻停止破壞活動,消停下來。
  此地不宜久留。陳克芬夾著哥哥塞給的錢,帶著老媽又匆匆地回家,走之前都沒想起來問小武聲,要不要跟們起回家,就好像把他忘樣。方笑薇悲哀地注意到,小武虛掩的門縫後麵,有雙眼睛在盯著收拾行李的陳克芬們,而直到們上陳克明的車離開,雙眼睛的主人也沒等來那句該有的問話,好像們原本就不是為他而來,而現在他留在裏更是經地義。
  方笑薇知道,小武是徹底地失望。不知道怎麽去安慰個敏感的孩子受傷的心靈,隻有沉默。小武自從他的母親來過之後也變得更加沉默,他甚至不敢麵對方笑薇,因為難堪,因為惱怒,因為羞愧。
  方笑薇沒有故意地去接近他,想讓他自己度過段敏感時期後再和他好好談談。陳樂憂由於住校,完全不知道家裏曾經發生八級“地震”,也幸好住校,看不見些醜陋的事情,省方笑薇多少口舌。不過小武就沒有麽幸運,作為事件的主角,他受傷最深。方笑薇現在還不敢貿然地去安慰他,隻能寄希望於時間,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的逐漸長大,他能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方笑薇的生活切照舊,每周還抽出個下午來寫股評。
  最近市場傳言較多,方麵緊縮政策不斷出台,方麵大盤股集中發行,而近期推出股指期貨的呼聲也越來越大。綜合各種利空消息,不少人都有些心虛,不知道未來的市場會是什麽樣的局麵,應該怎樣應對。方笑薇想時候,也許自己真應該好好關注下大盤走向,也許十年難遇的牛市就要開始轉“熊”。
  上線,正準備在的博客裏貼出的評論,MSN上條信息閃過來,開看是以前的“戰友”,七劍之的“孤獨客”在跟問好。
  懶得打字,回個笑臉就不準備發言,沒想到“孤獨客”又發來條消息:“薇羅妮卡,認為現在牛市會開始轉熊嗎?”
  方笑薇笑,隻得放下手裏的活,敲幾行字進去:“目前不會。因為人民幣升值趨勢沒有改變,企業業績增長趨勢也沒有改變。當前經濟高位運行,央行加息抑製當前過熱的經濟,但加息頻率在加快,應當是希望通過加息政策,提高企業投資成本,從而抑製投資過快增長的現象。”
  “孤獨客”很快回條信息:“英雄所見略同。旦利率增加到5%以上,加息對股市的影響會比較大,會有明顯的體現。目前的多種利空消息從短期看雖然都有負麵作用,但是種作用還沒有達到改變趨勢的程度。”
  方笑薇又笑,“孤獨客”哪裏是詢問意見來,分明是趁機發表自己的觀,好為人師。懶得再敲下去,因為不會五筆,鍵盤也不太熟練,用拚音打字速度慢得很,人送綽號“海燈法師”——因為以前隻用左右手的兩個食指在敲,馬蘇棋在練“二指禪”。
  貼完股評,正準備下線,“孤獨客”又來消息,隻得開,回答他的問題。“孤獨客”問最近看好哪些股票,方笑薇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看盤,也不太拿得準具體那支股票好,隻好籠統地是資源類的股票,因為人民幣升值會帶來資源價格的上漲。個人認為,行情會在有色金屬、煤炭、鋼鐵、石油等熱板塊上輪動,因為些大的板塊能更好地分享人民幣升值帶來的收益。
  “孤獨客”沒有獲得他需要的具體的消息,過會兒就不再發言,方笑薇才開始瀏覽些信息和新聞。
  過會兒,小夏收拾完屋子,跑來問今要準備些什麽菜,方笑薇看看時間差不多就下線,然後告訴小夏今不用準備,他們要到外麵去吃飯,讓幹完就可以直接回家。小夏高興地走,方笑薇給陳樂憂和陳克明都分別發短信,讓他們今早回家。發完短信,又去看下小武好像不在屋裏,沒法再等,就給陳樂憂又發條短信,讓帶小武去定好的飯店。
  小武從外邊回來,看見陳樂憂正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玩遙控器,看見他回來簡直喜出望外,趕緊拉著他:“快走,小武。咱們趕緊打車出門。晚老媽老爸就等急。”
  小武被胡裏胡塗地拉著往外走,邊走邊問:“上哪去呀?”
  陳樂憂喜滋滋地:“到就知道。”
  果然是到就知道。方笑薇正在翻菜單菜,看見他們來就:“喲,小壽星終於到。”
  陳樂憂把把小武摁到張椅子上:“過生日的坐個法定位置。”
  小武驚訝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今是過生日?”
  陳樂憂笑嘻嘻地:“就別裝,不信會不記得今是自己生日。放心,老媽記得每個人的生日,不會過錯日子的。再,要錯也是錯,反正不是老媽的錯。”
  方笑薇嗔怪地看眼,示意不要麽快嘴。陳樂憂:“老媽,跟小武誰跟誰啊?是他姐,他有錯還有教訓他的權力呢,老爸的。”
  方笑薇瞪眼:“老爸就會教些沒用的。”
  陳樂憂也不答話,隻跟小武:“待會兒他們還會送個蛋糕來。個蛋糕可是送的,要好好感謝,花半個月的零花錢才買來的。”
  小武聽就問:“訂的是不是黑森林蛋糕?”
  陳樂憂拍他的肩膀,:“怎麽知道?小武,太聰明!”
  小武撇撇嘴:“怎麽不知道?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是最喜歡吃的,上次帶出去要請客,吃的就是個,上麵的巧克力多死,吃得上火差流鼻血,結果吃得比誰都多……”
  陳樂憂趕緊把捂住他的嘴,方笑薇聽也笑:“是個當姐姐的樣子嗎?要訂個黑森林蛋糕,還真以為蛋糕也是小武喜歡吃的呢。”
  陳樂憂:“反正小武不喜歡吃蛋糕,什麽口味對他來都樣。還不如就訂個愛吃的呢,也省得浪費。”
  三個人正在笑笑,蛋糕也送到,陳樂憂簽單子,忽然看眼牆上的掛鍾:“老爸怎麽還不來?媽沒忘通知他到個飯店來吧?”
  方笑薇淡淡地:“怎麽會忘,隻怕是他忘。”
  陳樂憂掏出手機開始快速地摁鍵,邊撥號邊:“老爸怎麽回事?關鍵時刻掉鏈子。都還不來。”
  正撥著號呢,包間的門就被推開,陳克明大步走進來,邊走邊大聲地:“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有個會開得時間長,加上路上堵車就來晚。”正著呢,他也看見桌上的蛋糕,就問:“今是誰過生日?好像不是自己,那是憂憂的?不對,憂憂六月已經過,那憂憂媽……”
  陳樂憂不滿地打斷他:“老爸,真差勁!連們的生日都記不住!還不如媽媽呢!今是小武過生日!既不是,也不是媽!”
  陳克明隻好嗬嗬笑著表示自己太忙,方笑薇不插話,小武也不話,陳樂憂又想起什麽似的:“老爸,最近表現很不好啊,神出鬼沒的,每禮拜才回來,連都見不著,要不是給打電話,都不記得有兒!咱家公司有那麽忙嗎?連禮拜都不休息呀?還有啊,媽最近臉色不好,也不關心關心媽,就知道忙公司的事!”
  陳克明看方笑薇眼,方笑薇沒有任何表示,他隻得敷衍道:“知道,以後定改正啊!讓看看都些什麽菜?”邊著邊拿過菜單來看。
  陳樂憂還想再什麽,方笑薇已經打斷:“憂憂,別再折磨爸,很好,沒什麽事,爸忙就讓他忙吧,自己能照顧好自己。最近可能是有失眠睡不著覺,所以臉色才會不好。吃藥,鍛煉下身體,休息休息就沒事。”
  陳樂憂才不什麽,陳克明暗暗鬆口氣,心裏很感激方笑薇。剛才他真怕兒會提出些要求,更怕方笑薇會借題發揮,逼他答應兒的要求。還好,方笑薇向是識大體的,從來不會為難人,還阻止兒接下來可能要的話。陳克明知道,兒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盡管周隻回來,但也恐怕從家裏的蛛絲螞跡中探到父母失和的跡象。雖然方笑薇和他都在極力隱瞞跡象,但夫妻間的冷淡和生疏是遮掩不住的。
  
  第37章 幸福成灰的感覺
  這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並沒有不同。
  早飯過後方笑薇照例去超市采購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然後才去健身。健身歸來後,方笑薇伸手打開了門口的信箱,如往常一樣,裏麵又被各種垃圾郵件和小廣告塞滿了。她進了門開始分揀重要的信件,無意中看到一張印刷精美的深藍色硬紙卡,大約A4紙那麽大,封麵是幾行大字:‘時間不能改變一切:它隻會讓事情演變更為惡化,讓您失去的更多而已! 沉默、忍耐、逃避:它也隻會加深您內心痛苦的煎熬而已!唯有勇敢地去麵對一切,您的問題才可以獲得解決。 ”
  這幾行莫明其妙的字下麵是公司的電話和網址。方笑薇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不知道這是為什麽東西做的廣告,象心理谘詢或心靈熱線之類的,仔細看看公司的名字和》OgO,她才恍然大悟,這不就是港劇裏麵常有的私人偵探社嗎?她好奇地打開卡片,好家夥,他們提供的服務簡直五花八門,還列了收費標準,實行了明碼標價,大的有調查動產和不動產、外遇等,小的有調查行蹤、提供電話清單等,甚至還包括替人捉奸。最搞笑的是,他們還體貼周到地為遭遇出軌的丈夫或妻子設了“感情挽回”這一項,收費高達10萬。
  方笑薇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麽個挽回法,而且還是在30天之內。她試著給卡片上的電話打過去,那邊果然有人接,聽聲音像是廣東深訓等沿海城市來的人。她假裝對他們的“感情挽回”感興趣想谘詢一下他們具體是怎麽操作的。
  對方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操著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說:“是這樣的啦,本公司將會依實際情況,配合適當的人、事、時、地、物,由資深切有豐富經驗的專業人士來設計精密的方案,幹淨利落地處理好每一個細節,一定會幫你卜| 利而且自然地排除第三者。打個比方啦,我們會在適當的時候製造你丈夫和第三者的矛盾衝突,安排第四者來介入破壞他們的感情啦,等等這些。太太你如果現在預定,我們還可以給你打8折,你付8萬就可以了,我們保證30天之內見效。你現在需要這項服務嗎?還有,我們也可以代為捉奸啦,不過那個收費要高一點,我們操作起來有風險,所以不能低於》5萬啦。”
  方笑薇放下電話暗罵自己無聊,居然墮落到如同街邊無知婦孺一樣的地步了,還去打電話打聽細節,轉念一想,這也算是外遇和出軌催生出的新興行業吧,沒想到他們倒走在了前列,各項難於啟齒的隱私都被他們明碼標價了,而且收費還不低。想到要捉個奸居然要15萬,“感情挽回”這麽不靠譜的事他們居然也有章可循,她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方笑薇想,雖然這個什麽什麽征信社看起來不靠譜,但他們廣告上的那幾句話算是說到方笑薇的心裏去了,“時間不能改變一切:它隻會讓事情演變更為惡化,讓您失去的更多而已!沉默、忍耐、逃避:它也隻會加深您內心痛苦的煎熬而已!唯有勇敢地去麵對一切,您的問題才可以獲得解決。”是的,方笑薇失去的已經夠多的了,她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除了背水一戰她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晚上,陳克明又是天色已晚還沒有回家,方笑薇仿佛已經習慣了。對於前幾天方笑薇把他的東西搬出臥室,他隻看了她一眼就沒有再說什麽。多年的夫妻讓他知道,當方笑薇說“不”的時候,就絕對表示她是認真的,沒有可商量的餘地。
  陳克明白天上班的時候,連續接到好幾個短信,但沒有一個是他希望的那個人發來的,回到家裏,他也想和方笑薇好好談談,但方笑薇看他的眼神複雜得很,是那種冷靜的、洞悉一切的眼神,他有些心虛,不敢去麵對。
  陳克明走出公司回家的時候,外麵已經是華燈初上流光溢彩了。他突然記起,今天是他們結婚18周年紀念日,往年的這個日子,他們都是一起過的,或者是一起看場電影,或者是在五星級飯店共度一晚上,而且,每年的結婚紀念日,他都會送方笑 一份禮物。他不會別的浪漫,寫不了肉麻的情書或詩,所有他能送的禮物就是沉甸甸的首飾,一年比一年精美,一年比一年昂貴。盡管方笑薇很少戴這些首飾,但陳克明知道,她在收下禮物的時候是真心高興的,他喜歡用錢來表達他的愛,而她也習慣了他的表達方式。
  這是隻屬於他們倆的一個節日,連女兒陳樂憂都沒有份。每到這個日子,陳樂憂就要被送到外婆家,不管她怎麽嫉妒,怎麽抗議都沒有用,他們倆在結婚前就商量好了,這個日子永遠隻屬於他們兩。
  陳克明在等紅燈的時候卜| 手點了一根煙,好久沒有抽煙了,剛一抽上嘴裏居然有股苦味,他不管不顧地接著抽下去,眼睛平視著前方,思緒已經飛得老遠。往年都是早早地就準備好禮物,定好節目,而今天他沒有做任何準備,因為他差點就把這個日子忘掉了。不知道現在去買禮物還來不來得
  正在胡思亂想間,身後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他猛然驚醒,看看紅燈早已過去,身旁的車輛川流不息,才慌忙發動車子,他知道,身後一定罵聲一片。
  陳克明回到家已經是9點多了,晚飯時間早已過去,他饑腸 。他看到外麵小區燈火通明,家裏卻光線昏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趕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廊,推開門,卻看到方笑薇穿戴整齊,化了淡淡的妝 ,坐在燭台搖的餐桌前 ,桌子上是一瓶紅酒和幾個精心準備的菜 ,全是陳克明平時愛吃的。菜已經冰涼,在屋子裏散發出冷冷的食物的香氣。原來,她也沒有忘記今天。
  陳克明知道,這些菜全都是看著平常,做起來格外費勁的東西,做一個蟹粉獅子頭,光是蟹粉就要花兩個鍾頭來剔,裏麵的 也要一個一個削皮切成碎丁子。方笑薇是個完美主義者,她不會用超市速成的調料,這些菜沒有半天的功夫是做不出來的。
  看到陳克明回來,方笑薇突然起身往樓上走。陳克明幾步上前,把她抱住:“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以為你已經不把我放在心上了,我以為你準備一輩子都不理我了。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我可以失去所有東西,但我不能沒有你。 ”
  方笑薇似乎聽進去了,身體不再僵立不動,陳克明又補上一句:“我今天一整天都沒顧得上吃飯。”
  男人往往在有些時候稚氣得像個孩子。方笑薇無奈地停了一會兒,回頭說:“餓了吧?我去給你把菜熱一熱。”
  陳克明滿心歡喜地跟在她後麵,把這些盤盤碟碟往廚房運,輪流在微波爐裏加熱。夫妻倆人一時沒有說話,氣氛有些 。對於他們之前爭吵的話題,陳克明明智地選擇了回避,方笑薇也沒有提起,但兩人心中都明白,這個敏感的話題不可能永遠不提,它始終存在,如同火藥桶,隻要條件適宜天幹物燥就要爆炸。
  正在熱菜的方笑薇隻覺得脖子上一涼,低頭一看,原來是陳克明給她戴上了一條Tiffany的項鏈,看看吊墜上的那顆碩大的黑珍珠就知道所費不菲。她抬頭,對上陳克明的目光,陳克明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你在我心裏始終是最重要的。”
  方笑薇低下頭,心裏在玩味:“到底還是有事啊。果然給自己預留了退路。 ”她又看了陳克明一眼,陳克明目光堅定不躲閃,方笑薇歎氣,現在何必一定要認真追究質問到底讓人掃興呢?
  兩人就著二次熱過的飯菜重新開始。陳克明到底是餓壞了,吃起來有點狼吞虎咽,方笑薇一邊吃一邊想,有多少日子沒有像今天這樣一起吃過一頓家常飯了?原來天天守在一起不覺得有什麽,真正分開了才知道原先柴米油鹽的日子有多可貴。
  愉快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快要吃完的時候,陳克明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臉色頓時有點緊張,抬頭看了方笑薇一眼,發現她正專注地看著他,他心中一緊,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節外生枝,可是電話斷了又響,他隻得接聽。
  電話是丁蘭希打來的,她的兒子剛剛在家附近被車撞了,肇事者還駕車逃逸了,隻有一個好心的目擊者記下了車牌號,她現在六神無主,不知該怎麽辦。
  陳克明放下電話,猶豫再三才對方笑薇說:“ 對不起,我要出去一下。 ”
  麵對方笑薇了然的目光,陳克明想解釋,卻發現無從談起,他頓了一下,還是拿起包,毅然決然地走了。
  方笑薇有種苦心經營卻一切成空的感覺,身後遠遠地響起不知是誰家播放的一首歌曲:““‘感覺到幸福正把你圍繞,看得出昨晚做 拚 在傻笑,看著你和她愛到無可救藥,我嘴角在微笑眼眶卻在發燒。。。。”
  節奏明快卻傷感,方笑薇聽著聽著,一下子淚流滿麵。
  
  第38章 時間的魔力
  “的氣色很憔悴,最近發生什麽事嗎?”馮綺玉邊用勺子攪動咖啡邊問。方笑薇看似乎總是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有些羨慕,更多的是種欣賞。
  “可能輩子也不可能做到像樣舉重若輕。”方笑薇輕輕地,眼神有些迷蒙。例會已結束,八卦時間也過去,周圍的人已經準備離去。
  馮綺玉停下手中的動作,認真地:“為什麽不可能?已經有好幾個太太跟打聽的來曆,們很欣賞。有種讓人安定的氣質,也樣從容淡定,是歲月給人最好的禮物。”
  方笑薇苦笑:“寧願歲月不給份禮物,如果時光能倒流,寧願率性隨意地過回,也好過現在樣進又不能進,退又無可立足之地的局麵。”
  馮綺玉別有深意地看眼:“為情所困?是人的通病,不是個人才會遇到。大可不必作出此種扭捏之態。”
  方笑薇被看得不好意思,隻好笑:“到底被看穿,看來還是修煉得不夠。”
  馮綺玉笑:“在裏的人哪個不是樣?年輕時少不經事,對婚姻抱有太多的幻想。有的付出自己的青春,有的犧牲事業,當人們功成名就之後,卻發現現實早已背離希望,婚姻的承諾換來的是現實的背叛,那麽,那個躲在婚姻背後哭泣的人,由誰來拯救?”
  馮綺玉隻不過平平淡淡地著,卻字字有骨,話裏有話。方笑薇抬頭對上馮綺玉閃閃發亮的眼神,“所以,就開家俱樂部來拯救人?”
  “不!錯,從來就不是什麽救世主,能拯救人的還是隻有人自己。”馮綺玉。
  方笑薇輕下頭,個早就知道,現在問出來隻不過是求證下而已,如果有誰真的認為自己是萬能的上帝,那麽他不是尼采就是瘋子,而且尼采最後還變成瘋子。
  “看過《原配夫人俱樂部》部電影嗎?”馮綺玉忽然問道,看到方笑薇頭,馮綺玉才下去:“四個大學裏最要好的夥伴畢業以後各自有自己的生活,人到中年都已經成為婚姻的犧牲品。而們中的個,名叫辛西婭的,大學畢業以後嫁給個窮小子,憑借著自家的財力和對丈夫的信任與幫助,辛西婭的丈夫成華爾街銀行業巨子。但是,事業上的成功卻預示著他們婚姻的危機,辛西婭的丈夫另有新歡,將辛西婭棄之如蔽履。傷心的辛西婭整日借酒消愁,分別給大學時代的好友寫下臨死前的告別信後,從自己的公寓墜樓而亡。而,就曾經是辛西婭的真人版再現。隻不過,在自殺前刻想到的兒而勇氣頓失沒有死成。”
  方笑薇再次感到震驚,直以為馮綺玉是那種把切掌握在手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
  “是什麽時候的事?”方笑薇問。
  “五年前。在之前,們互相糾纏,彼此傷害,已經無可挽回。他那是他的真愛。其實們也是從熱戀開始的,隻不過,幸福敵不過時間的魔力,們最後還是草草以離婚收場。”
  方笑薇默然會兒,像敘述個別人的故事樣把自己最隱秘的心事出來。像童話裏的那樣,個人守著個秘密太久已經變成種負擔,不堪重負,也想找個樹洞來傾訴。
  馮綺玉認真地聽著,沒有打斷的敘述,也沒有中間問任何問題,等把切都完,才:“也許開始就把方向搞錯。”
  “什麽意思?”方笑薇不解地問。
  “不應該開始就追問的丈夫到底有沒有出軌以及出軌的對象是不是他的初戀友等等。因為有種先入為主的印象,僅憑幾張照片、幾個曖昧短信和次的偶爾不歸宿就認定的丈夫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對的。”馮綺玉的眼光向來獨特,方笑薇不由得半信半疑:“那什麽是對的?”
  “倒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應該首先搞清楚,些照片是誰給寄來的,他或為什麽要給寄照片?不要告訴,個世界上還有樣的好心人,僅僅是因為看不慣丈夫花酒地就給妻子寄個證據。丈夫出軌,妻子永遠是最後個知道的。”馮綺玉客觀地分析道。
  看方笑薇陷入回憶,馮綺玉又加上句:“除非,他另有目的。”
  “可是,那三條短信分明是發來的,已經查證過。開通種全球通號碼要身份證,而身份證總不可能有假吧?”
  馮綺玉:“大概知道,在咱們中國,還有造假證行當吧?為什麽不可能是有人造假的身份證去開通個號碼呢?”
  方笑薇瞬間如同被驚雷擊中。如果真像馮綺玉所,是有人造假的身份證來辦手機,隻為設下個巨大的陷阱來對付自己或陳克明,那個人得有多可怕?
  “所以,的眼光不應該隻盯著的丈夫不放,試試去觀察他身邊的人,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馮綺玉。
  方笑薇若有所思地頭,馮綺玉突然:“有沒有想過出來工作?樣窩在家裏做個麵目模糊的主婦太可惜。”
  方笑薇苦笑:“出來工作?自己家裏有公司,還能到哪裏工作?”
  馮綺玉責備:“樣想就是錯的,就算找事做打發時間也是好的。做主婦做久,切都是按部就班地進行,變化都沒有,生活的激情會消磨殆盡。是過來人,最清楚其中的滋味,不要重蹈的複轍。有個朋友是家證券公司的老總,不如介紹到他的公司去上班?”
  方笑薇沒有答應,馮綺玉也不勸,隻:“不必急著答複,個offer直到個月底都有效。可以仔細考慮以後再跟聯係。笑薇,機會來就要好好把握,不然,永遠都是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完,馮綺玉順便看看四周,又:“人都走光,咱們也該走,今是周五,晚待會上環路會堵車。”
  方笑薇才猛然記起今又是陳樂憂回家的日子,連忙也隨馮綺玉起往外走。
  回到家裏時間倒是還早,家裏靜悄悄地沒什麽人,小夏去菜市場,小武也出去,按照陳樂憂的吩咐,他每要出去滑旱冰小時。
  方笑薇坐在露台上,自己給自己找事幹。先找出上回馮綺玉送的上好的咖啡豆開始研磨,然後再煮,還沒有盛上來就已經香氣四溢,香濃的味道飄滿露台的每個角落。邊喝咖啡,邊隨手給自己找本書看。
  原本隻是消遣和打發時間,但方笑薇翻幾頁就停不下去,放下咖啡開始認真地讀起來。是最近比較熱的本翻譯小《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亨利是個穿梭在時間中的人,每次突然來臨的時空轉移會把他帶到過去或是將來,短暫停留之後,他又會迅速回到生命的主線,如同做著時間旅行樣。當他的妻子克萊爾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亨利從幾十年後的未來趕來,為讓份感情根深蒂固、堅如磐石,個亨利會耐心地陪著長大,參與的第次約會、第次做愛、第次被人欺負。如同栽培株珍稀花卉,從播種時就開始百般嗬護。直到有,時間主線上的那個亨利正式出現,他們宛如第次見麵,卻已對他深愛已久。
  方笑薇花整整三個小時才口氣把本書讀完,合上最後頁,在想,如果有另外個,可以旁觀自己的人生,甚至參予其中,那對正在經曆的悲歡離合又會是另種心態吧。
  “如何可以學習它,在所有的事發生時從容地抽身而出,當作隻是在看場曠日久遠的表演?切的欣喜怨懣激動傷痛與不可自持都驟然褪色,像被樹脂包裹的昆蟲,瞬間鑄定為琥珀的命運。”隻可惜,做不時間的旅行者,對正在發生的切都沒有辦法旁觀。
  
  第39章 請你幫幫我
  平平淡淡的一周又過去了。方笑薇在猶豫,也在反複考慮馮綺玉的提議。現在的她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時間顯得格外富餘,而她則越來越空閑,甚至空虛,再沒有以前那種精力旺盛地忙這忙那的勁頭了。還有什麽可忙的呢?女兒住校了,父母一切都好,丈夫不需要自己關心,那自己人生的意義在哪裏?
  正在胡思亂想間,她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按下接聽鍵以後聽到的更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她“喂”了一聲,對方又沒了聲響,方笑薇覺得奇怪,以為是誰打錯了電話正準備掛斷,那邊傳來一個試探性的聲音:“請問,您是陳樂憂的媽媽嗎?”
  方笑薇心裏萬分緊張,上次她接到這種陌生的電話,是人家告訴她憂憂出了車禍,這一次又是什麽事呢?難道她才寄宿不到一個禮拜就出了什麽意外?可要有事也應該是蘇老師來通知她啊,沒理由是一個陌生人來告訴她。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才說:“我是,請問您是哪位?”
  那個聲音還有點焦急:“真不好意思,我是您孩子一個同學的家長,找您有點急事,您現在方便嗎 ?咱們見見麵行嗎? ”
  方笑薇心裏的疑惑更深了,好不容易才搞清對方的身份,反倒更糊塗了,“您有事應該找老師啊,找我幹什麽呢?”
  對方的聲音顯得很堅決:“請您一定要和我見一麵好嗎?我不會耽誤您太多的時間,而且我也不是騙子,我是真的有事。在電話裏不方便說,咱們約個地方見見麵好嗎?”
  方笑薇遲疑了半刻還是答應了,開著車來到和對方約定的一家茶館,看見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人正在門口張望,身上穿的正是她在電話裏說的深藍色的套裝,看起來像剛從辦公室出來。方笑薇認得她身上的這種藍色,這是有名的“證券藍”,顏色很特別,方笑薇初步判定她的工作單位一定跟銀行或證券業相關。
  方笑薇下了車朝那個女人走去。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那個女人一回頭就看見了方笑薇,然後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方笑薇知道她一定見過自己。不過她無暇細想她是怎麽知道自己的電話號碼的,趕快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是最主要的。
  那個女人有點羞愧地說:“我要說我是誰,您可能都不認識,而且我的工作很忙,請假很困難,但我實在是不能不管了。我來找你,我的孩子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非得跟我鬧翻天不可。我的先生也不讚成我來找你,覺得我是杞人憂天,可是作為一個母親,我相信您能理解我的心情。哦,忘了說了,我是江翼的媽媽。”
  方笑薇沒聽說過這名字,表情疑惑,她所認識的陳樂憂的同學就隻有關穎一個,其他的男生女生來來往往,她真的沒有留心過。不過,她隱約有些明白這江翼是誰了,一定是每天和陳樂憂一起上學放學的那個身材高大的男生。她也頓時有些明白了江翼母親的來意。
  她望著江翼的母親,試探地問:“您想告訴我什麽?”
  江翼的母親難堪地說:“江翼一向是個令人放心的好孩子,我從來對他就是放手不管的,孩子自己也爭氣,學習成績也總是在年級前十名之內,可是幾個星期前,他突然食欲不振,隨後就開始嗓子疼、發燒,我陪著孩子去醫院看了醫生,結果沒什麽大礙,僅僅是上火而已,我也沒多想,讓醫生開了點藥就回家了。可是從這以後就總是不斷上火,最後有個老中醫告訴我這孩子恐怕是心裏壓力過大導致的。高三學習緊張是不錯,但我覺得還不至於焦慮到這種地步,左觀察又觀察才發現,他好像是有心事了。”
  江翼母親在閃爍其詞,但方笑薇還是迅速地了解了情況,這個母親的話也證實了她心中一些隱約的猜測,不過她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果然如同女兒的預料,又有點感慨女兒的未卜先知,半天才令人玩味地說了一句:“所以你就認定這一切的導火索是我的女兒?”
  江翼的母親表情更加慌亂,連忙擺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青春期的孩子出現這種情況很正常,我也從來沒有要怪任何人的意思,不管怎樣,孩子已經高三了,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他現在總是煩躁不安又鬱鬱寡歡,我想給他緩解一下心理壓力可我不知道怎麽辦,我也很著急,現在他的情緒也感染了我,搞得我上班也總是心神不寧。我想同是母親,又遇到同樣的情況,也許我們能商量出點什麽。”
  方笑薇還不知道女兒到底是怎麽想的,但她知道,聰明伶俐、氣質不凡、又能歌擅舞的女孩是情芽萌動的男孩子怎麽也無法抵擋的。而且青春期的男孩子總是比女孩子更不容易克製自己的情感。這個江翼肯定是心裏壓力過大,無法坦然麵對自己的父母。
  方笑薇正在沉思,一抬頭看見江翼的母親充滿希冀的臉,心裏感慨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她沉吟了一會,又斟酌了一下用詞,對江翼的母親說:“我還沒有看到陳樂憂有什麽異樣,因此還不能就隨便指責他們‘早戀’啦,影響學習啦,丟臉啦之類的,也許您可以找孩子談談,把這件事說開了,告訴他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必這麽害怕自責擔憂,疏導一下他,然後再告訴他,相信他能自己處理好這件事。我想,您開陳布公地跟他這麽一說,他會明白的。大驚小怪、嚴加看管、指責 落都沒有用,隻會適得其反。我也找機會問問我的女兒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然後讓她適當地避嫌,你看這樣行嗎? ”
  江翼的母親點點頭,方笑薇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可以保證,我的女兒不會給他任何積極的暗示讓他產生誤會。所以,您在談的時候也請注意保護孩子的自尊心,好嗎?他們都是很優秀的孩子,優秀的孩子同時也很驕傲,千萬不要損傷了孩子的自尊心,好嗎?”
  看著江翼母親匆匆離去的背影,方笑薇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對這個焦慮的母親能有多大幫助,但從她找自己談而不是找老師談就可以知道,她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可信任的人,一個同盟者。方笑薇想,今天是周末,也許等女兒今天回家,她也要好好跟女兒說說心裏話,方笑薇不相信以女兒的聰明,她會猜不到江翼喜歡她,可是猜到了又能怎麽辦呢?方笑薇不知道女兒到底是怎麽想的,又是怎麽做的,也許女兒到底還是有自己的小秘密,母親再跟她親密無間 ,她也有不想說的時候。
  方笑薇回到家的時候,陳樂憂已經回來了,在她的房間裏聽音樂,看到她從外麵回來,陳樂憂噘著嘴抱怨不知道她上哪裏去了,爸爸也不在家,媽媽也不在家,小武也不在家,剛剛才回來。
  方笑薇邊聽邊快速地換鞋,進廚房洗手,然後點火倒油開始炒菜,聽到小武那一節才有點上心了,連忙問到:“小武哪去了?”
  “我哪知道?這孩子也不知道受什麽刺激了,回來後,我跟他說半天話,他也不答理我。 ”陳樂憂嘟嘟囔囔。
  方笑薇心裏知道是怎麽回事卻不說破,隻說讓女兒多關心一下小武,問問他心裏的想法什麽的,不要總是教訓他。
  陳樂憂不服氣地說:“我哪有總是教訓他,我那是愛護他。媽,你放心,以後由我來罩著他。 ”
  方笑薇百忙中還回頭看了她一眼:“你連你自己都還要媽媽操心,你還能管好別人?”
  陳樂憂嚷嚷起來:“在哪?在哪?說出來咱們聽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
  方笑薇已經手腳麻利地炒好一盤菜,關了火盛到盤子裏,才說:“憂憂,你跟我說說,你跟那個江翼是怎麽回事 ? ”
  陳樂憂一聽,馬上叫起來:“能有什麽事,不就是普通朋友嗎?聊聊天,練練琴而已。媽媽!你現在越來越大驚小怪了啊?有把自己等同於庸俗家長之列的傾向啊。 ”
  方笑薇伸手打了她的頭一下:“別跟我打馬虎眼,說正經的。今天江翼的媽媽來找過我了一一你先不要激動,先聽我說。她媽媽沒有找我什麽麻煩,隻是說了說她的為難。同樣是做父母的,我理解她的難處。我也相信你能把握好分寸,可是這件事有點麻煩,感情的事是雙方的,不是你說沒問題,別人就能配合你也什麽都不想的。你要想好,你們真的沒有問題嗎?”
  陳樂憂低下頭,臉色飛紅,半天才說:“媽媽,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歡我,但我從來沒有誤導過他,也沒有做過任何的承諾,好幾次我知道他想對我表白,但被我用別的話岔開了。我一直把他當作一個普通朋友,我不想傷害他。他是個很優秀很驕傲的人。”
  說話間,方笑薇已經把菜都炒好了,和陳樂憂一起端到桌子上去,然後說:“憂憂,逃避不是辦法,跟他索性談開,要他一切等高考完了以後再說,然後保持適度的距離。如果他真的那麽優秀,如果你也有一點喜歡他,以後你們可以繼續交往,但現在不行,這個孩子已經明顯走火入魔了。”
  方笑薇說話向來是點到為止的,看陳樂憂已經臉色恢複正常,她知道女兒已經聽進去了,就不打算再說下去了,叫小武出來一起吃飯。
  方笑薇算是放下了一半心,說起來,這件事既是為江翼的媽媽,也是為她自己。誰敢擔保時間一長,癡情的少年會作出什麽不可思議的舉動來?誰敢擔保女兒會不會被他感動而輕易作出什麽不切實際的承諾來?方笑薇也曾經年輕過,也曾經蒙蒙懂懂地暗戀過,知道這其中滋味的。她不想驚動老師,因為大部分的老師對孩子們所謂的“早戀”持一種本能的仇視態度,看待情竇初開的孩子就像看見恐龍一樣大驚小怪,她要保護她的女兒。
  
  第40章 人生有如做戲
  田辛自殺。
  等方笑薇獲悉個驚人的消息時,事情已經過去兩,田辛已經被人及時發現送到醫院搶救過來。
  方笑薇匆匆趕到醫院時,田辛正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看到方笑薇進來,田辛邊掙紮著要坐起來,邊苦笑:“讓看笑話。”
  方笑薇把按下,讓繼續躺著,“是何苦?洗胃並不是那麽好受的。”
  田辛頭:“是啊,本以為吃安眠葯痛苦小,沒想到搶救過程麽痛苦,比死還難受。”
  方笑薇:“何必懲罰自己,便宜他人?不定有人巴不得死,死正好騰出位子來。”
  田辛看著方笑薇:“知道,自殺,多的是人看笑話,他們會,看,田辛厲害半輩子,到底還是沒能管住老公。原本以為是顧家的好人,沒想到卻是好色無恥的混蛋,想到他那個外遇的對象,年齡小他倍不止,就受不。根本不是要報複誰,是徹底絕望,自己過不自己關。”
  “看平時大大咧咧的,以為不會在乎些,誰知比誰都在乎。”方笑薇盡量放鬆地跟閑聊開解。
  “當年們認識的時候,已經是文職副連級,他還隻是個誌願兵,連個士官都不是,爸根本不同意們交往,大發雷霆,哥姐媽輪流勸,好話壞話無數,嘴皮子都磨破也不管用,到底還是和他結婚。結婚,爸整整三年沒有和過句話。為他,早早地就脫下軍裝轉業,等他熬到正團到年頭升不上去,又托人找關係求爸,讓他轉業把他弄到地稅局……所做的切都是為他,結果他回報的卻是背叛。哈,老房子著火,燒得更厲害。”田辛苦笑著。
  方笑薇安撫:“想開,人不過就是那麽回事。”
  “是啊,想開什麽事都沒有。放心,是死過次的人,現在已經什麽都想開。”田辛自解嘲。方笑薇頭,又問:“老於呢?出麽大的事怎麽連個人影子都不見?”
  田辛“哼”聲:“他還敢出現?哥早放出話來見麵就要打斷他條腿。他躲還來不及呢,還敢自己來送死?”
  方笑薇不再問,看到田辛似乎心情好,才:“也不勸,大道理比誰都明白,別再做傻事,誰離誰不能活呀?現在才真正佩服,拿得起放得下,以前倒小看。”
  田辛嗤笑:“是,是胖,但並不蠢。別人該有的七竅玲瓏心也樣有,不定還多竅。經事更長記性。沒事,回去吧,等出院,咱們再好好聚聚。”
  方笑薇頭,叮囑道:“等好咱們再見麵吧。”田辛下巴微微上揚,示意離開。
  方笑薇拿起自己的手袋,走出住院部,門診大廳的電視裏張惠妹正神情冷漠而驕傲地唱道:“……愛情不過是種普通的玩意兒,也不稀奇,人不過是件消譴的東西,有什麽不起,什麽叫情,什麽叫意,還不是自已騙自己,什麽叫癡,什麽叫迷,簡直是的的在做戲……”
  方笑薇邊聽邊想,真應該讓田辛出來聽聽個,隨即又轉念想,誰比誰傻呀?田辛未必就不明白道理,隻是事到臨頭輪到自己還是受不而已。
  正快步地走著,手袋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拿起手機看,原來是陳克明的電話,問今晚有沒有空,能不能和他起參加老王的開業慶典酬賓酒會。方笑薇聽半晌,聲“好”,陳克明見答應就告訴時間和地,然後約好時間來接。
  方笑薇沒法不答應。老王是潮州人,二十多年前來北京發展,連路邊小旅館都住不起,那時他就發誓,有朝日發達,定要造大酒店,至少要四星級以上。方笑薇也知道他個酒店情結,因為他不止次地在聚會上提起過他的個設想。家大酒店老王籌劃五年,從施工到開業又用掉三年,整整八年的時間,抗戰都勝利。今晚就是老王慶祝“抗戰”勝利的好日子,老王又是和陳克明共同的朋友,不能不給他個麵子。
  方笑薇急匆匆地從美容院出來,帶著盤好的頭發和化好的妝,今的效果簡直糟透,方笑薇向用慣的那個美容師今請假,新換的個手法不熟練,盤個頭就用兩個小時,頭發被揪得掉十幾根,弄得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時不時被疼醒。化個妝不是濃就是淡,方笑薇心裏有氣又不便發作,還得安慰那個驚慌失措的美容師,免得更手足無措,直接把腮紅畫到眼睛上去。
  樣來來回回折騰,梳妝打扮就用掉三個多小時。方笑薇回到家,剛換好衣服,還來不及喘口氣,陳克明的電話就到,他已經在樓下等。方笑薇之後急匆匆地拿起手包下樓去。
  老王的酒會在他新開張的酒店的大堂裏舉行,照例是衣香繯影,客似雲來。方笑薇挽著陳克明同踏進老王的酒店不禁感到萬分的別扭,明明是兩個冷戰十幾的人,卻還要在外人麵前做出副恩愛夫妻的樣子,真是要多荒謬有多荒謬。可是個世界就是樣,荒謬的事情每都在不停地上演,方笑薇和陳克明也成其中的主角。
  老王是今的絕對主角,他和胖胖的王太太起就被堆人圍著,大家不外乎是誇獎他有魄力、大手筆,恭賀他終於心想事成,順便也誇獎老王太太幾句,富態有旺夫相之類的,喜得老王滿臉放光,王太太也心花怒放。
  方笑薇和陳克明匆匆地進去,和老王打招呼,幾句應景的話,看老王實在脫不開身就讓老王自便,多年的老朋友也不在時,老王幾句話,又誇獎方笑薇越來越漂亮,然後就匆匆忙忙招呼客人去。
  陳克明看見幾個生意場上的老朋友,低下頭跟方笑薇耳語幾句,方笑薇側著身子避過去,然後才:“忙的去吧。也有幾個老朋友要見見。”陳克明臉色不豫,無奈地離去。
  方笑薇自己走到自助食物區去拿餐盤,取自己愛吃的些心,又從來來往往的服務生的托盤裏取杯香檳,按種場合,食物不是主題,應酬才是王道,可是方笑薇下午都在做頭美容,被那個白癡的美容師折騰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早餓得沒力氣,如果不吃些東西,懷疑的雙腿待會還能不能站得筆直。
  吃東西,方笑薇感覺才好,端著的香檳去找王太太們,剛剛在門口見到隻簡短地打個招呼就散,現在自然要好好聊聊,聯絡番感情。人的感情都是靠聊出來的,長時間不見麵、不聊,再好的感情也會淡。
  王太太看到自然是高興的,難得有認識的人主動來和自己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又介紹幾個新近加入們圈子的太太給方笑薇認識,於是大家聊得很熱絡。方笑薇看場上有個年輕的人滿場飛舞,笑靨如花的樣子,似乎很麵熟,仔細看看又不認識,於是問王太太:“是誰?怎麽好像沒見過?”
  王太太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看眼臉就沉下來:“哼,呀,別理,個交際花而已。”
  方笑薇知道王太太樣必有內情,不再問,免得王太太不悅,反正待會兒自然有嘴快的人告訴。
  不會兒,舞會開始,老王匆匆忙忙過來把王太太叫走,大概又來什麽重要人物,需要夫妻雙方同出麵接待。於是,王太太招呼聲就走。看到王太太走遠,方笑薇正準備也去找找陳克明,旁邊的梁太太已經故作神秘地在問:“笑薇,知道剛才那人是誰?為什麽王太太不讓嗎?”
  方笑薇回頭反問:“是誰?”
  “是老王公司的公關部經理,聽跟老王兩年。長得倒還行,就是行事過分囂張,最近還聽去對王太太逼宮去,王太太恨恨得牙癢癢的。”梁太太向消息靈通,是各種八卦新聞的源頭和接收站。
  方笑薇聽頭,“怪不得王太太不願意提。原來還有出。看樣子也不像個安分的主兒。”
  梁太太頭稱是:“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再怎麽厲害也沒用,老王不會離婚娶的。看,老王鬧緋聞來來回回換多少個人,他提過次離婚沒有?王太太再怎麽沒用,也是個家堂堂正正的主人,種場合,要接待貴賓,還是隻有原配。什麽二奶,什麽小三,統統都見不得光。要見光也隻能像似的,當個交際花。看那樣子還挺得意,其實別人心裏還不知道怎麽笑話呢!”
  方笑薇聽奇怪:“老王為什麽不離婚?”
  梁太太回頭看樣:“不知道老王是潮州人?”
  方笑薇:“潮州人怎麽?”
  “潮州人傳統觀念重,講究結發夫妻,沒有大奸大惡,潮州人是不會輕易離婚的,老婆再有什麽不是,老王寧可把掛起來放在家裏,也不會離婚的,再,王太太還生兩個兒子。”梁太太輕描淡寫地。
  方笑薇:“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王太太樣未必就好受。”
  梁太太撇嘴道:“看過大熊貓放生沒有?圈養的大熊貓放到野外就是個死。像和王太太樣的良家婦,除當太太還會幹什麽?放到社會上就寸步難行。沒有別的原因,當太太當久,生存的本領和智慧都退化,時候再重新去抓住個人談何容易?還不如就抓牢手中個,也好過從頭開始。是不是?”
  方笑薇頭,誰人頭發長見識短?人裏頭有頭腦有智慧的大有人在,隻不過大部分都被埋沒。
  
  第41章 結局永遠都讓意外
  “是誰?”坐在駕駛座上的方笑薇忽然發問,夜色下的眼睛格外閃亮,剛才臨走之前跟老王告別時得體的微笑和優雅的表情掃而空,剩下的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和疏離。
  陳克明時之間隻覺得眼花,難道之前在宴會上那個言笑宴宴的妻子跟現在個冷冰冰的人是同個人嗎?他也瞬間沉下臉:“哪個?不知道!”
  方笑薇不急著發動車子,轉過身來,“心裏非常清楚的是誰!那個攀著的臂彎,又給撣灰,又喂喝酒,還跟親密交談的人!”
  陳克明沉聲:“根本沒有那樣的人,不要胡亂猜疑。”
  方笑薇淡淡地:“有沒有樣的人心裏都清楚,隻問,是不是公司裏新來的那個HR經理?”
  陳克明沉默會兒:“跟們的事沒有關係,剛才的切都隻是碰巧而已,的頭上沾好多彩帶和碎屑,隻是碰巧看見替弄下來。跟們的事沒有關係,隻是個不相關的人。不要瞎想。”
  方笑薇仰頭朝笑聲,接著:“不相關的人會給撣灰,不相關的人會喂吃東西?陳克明,別自欺欺人!誰都不是傻子,謊能輩子嗎?紙總有包不住火的!問,種場合怎麽來?誰邀請來的?種人見得多,不是什麽好東西!哼!在眼皮子底下就敢麽不要臉,背著還不定能幹出什麽好事來!要還是老公,就把給開,咱們倆好好過日子,要是舍不得還繼續留著,那咱倆緣分就算到頭!”
  陳克明被激怒:“方笑薇告訴,無緣無故不會解雇任何人!特別是對公司有貢獻的人!緣分到不到頭也不算!憑什麽兩個人的事都由算?分居就分居,離婚就離婚,把當成什麽?為們的婚姻做過什麽努力?沒有!從來都沒有!總是地位超然,冷眼旁觀切事情,出問題從來不會伸手去挽救,收手收得比誰都快!方笑薇!欺人太甚!在心目中算什麽?個掙錢機器,而且還是個不合格的掙錢機器,哈,因為總是出問題,出問題還要萬能的去拯救!在麵前沒有尊嚴!尊嚴懂嗎?尊嚴是個人最重要的臉麵,沒有尊嚴!”
  方笑薇大大地震驚,在麵前,陳克明會沒有尊嚴?尊嚴是個什麽東西?倒糊塗,根本沒有想到會是樣的結果,原以為自己是理直氣壯的受害者,沒想到在他人眼裏,自己居然還是個迫害狂!呆半晌,突然抓起自己的包,拉開車門往外走去。
  陳克明眼疾手快把拉住,壓低聲音喊:“瘋?大半夜地不回家到哪去?”
  方笑薇頭也不回地使勁掙紮,心裏時明白時又糊塗得厲害,到底是怎麽?自己和陳克明到底出什麽問題?為什麽會樣混亂?
  陳克明費老大的勁才把拉回來,兩人都累得呼哧喘氣,誰都不話,隻有車裏的環繞立體聲音響裏在播方笑薇最喜歡的首歌“……他不愛,牽手的時候太冷清,擁抱的時候不夠靠近,他不愛,話的時候不認真,沉默的時候又太用心,知道他不愛,他的眼神出他的心,看透他的心,還有別人逗留的背影,他的回憶清除得不夠幹淨,看到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的電影,他不愛,盡管如此,他還是贏走的心……”
  方笑薇聽著憂傷而低沉的吟唱,眼淚大滴大滴落下,絕望而無助地想,為什麽會樣?為什麽會樣?到底是誰的錯?
  也許是上帝錯。
  從酒會回來的方笑薇更沉默,把自己關進房間裏待就是大半,加上沉默寡言的小武,屋子裏就像遊蕩著兩個幽靈樣,根本不像人住的。
  方笑薇忘不酒會上那個人在做那切時那有意無意的瞥,不會誤會那樣瞥的含義,那是個挑釁的眼神,明目張膽地朝著所在的方向,飽含著輕蔑和嘲笑,雖然背對著的陳克明沒有發現,但方笑薇還是準確地接收到瞥的信息,在那幾秒鍾就明白,個人對陳克明有企圖,而且根本不怕讓人知道。
  想到些,方笑薇身心俱疲,開始自暴自棄,決定放棄切努力,既然所做的切都是徒勞的,還那麽使勁掙紮幹什麽?不如就樣隨波逐流下去,直到沉沒為止。
  給馮綺玉打電話:“的那個offer現在還有效嗎?”
  馮綺玉很幹脆地:“隻要願意。”
  方笑薇放下電話。去證券公司上班,連最基礎的證券執業資格證書都沒有,而要考個證書還要上段時間的培訓班,如果想當證券分析師的話,還要再去考證券分析,然後還要有三年的從業經驗。那麽從現在起,就必須忙起來,沒有時間再去想東想西。對於個家庭主婦來,時間根本不是問題,有的是時間,不是嗎?方笑薇自嘲地想。為個家庭付出切,而個家庭現在貌似不需要,那麽總得抓牢些東西,不是嗎?
  方笑薇抱著摞證券基礎知識和證券交易的書走向自己的車子。剛剛才從培訓課上下來,感覺像打場仗樣,將近二十年沒有碰專業書,現在拿起來眼生得很,學起來也格外費勁。大概是那個培訓班裏年紀最大的吧?走進教室的第,那些嘻嘻哈哈把上課當兒戲的二十來歲的小年輕甚至把當成老師,好不容易解釋清楚誤會,那些人看的眼神就像看個怪物,好像不是出來學習,而是出來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樣,搞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想想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出來學最基礎的證券入門知識,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可不學怎麽辦呢?馮綺玉已經跟老總打過招呼,下個月就要去上班,總不可能再赧顏跟馮綺玉協商,還沒有資格證,先給幾個月時間去考個證再來?方笑薇丟不起人。想,橫豎是要丟臉,丟在沒有人認識的地方總比丟在熟人麵前要好得多。
  正當打開車門把書扔進副駕駛座的時候,個影子擋住前麵的光線。直起身子,抬頭看是誰。
  “是丁蘭希。”
  句話下子擊中。方笑薇有瞬間的恍惚,隨即又恢複過來,盯著眼前個纖弱的人,跟有種相似的氣質,淡淡地,疏離的,可望而不可及的。
  方笑薇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不知道丁蘭希時候的真實意圖是什麽,是挑釁,是求和,是逼宮,還是什麽都不為,隻是好奇來看眼陳克明的原配長的什麽樣子?就好像方笑薇猜測許久丁蘭希是什麽樣子樣?
  丁蘭希不等思考太久就再度開口:“找有事。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再好嗎?”
  話是詢問式的,但語氣是不容否定的。方笑薇別無他法,頭同意。兩人默默地走進附近的家茶室。
  在等待上茶的時間裏,丁蘭希在打量,方笑薇非常不自在。沒有在個人審視的眼光下泰然自若的經驗。好在茶很快就泡上來,方笑薇微笑著:“喝吧。”
  丁蘭希毫不在意那杯茶,隨隨便便地喝口,把茶杯往旁邊放:“通常電視裏演個場景的時候,要麽是苦苦哀求成全們,要麽是眼淚汪汪求放過們,總之,不哭出缸子眼淚不算完,而且,哭也白哭,誰也不會放過誰,誰也不會成全誰。”
  方笑薇正在故作鎮定地喝茶,聽到話“噗哧”聲笑,差被茶水嗆到。邊咳嗽邊:“到底要幹什麽,直吧,得婉轉動聽見猶憐的話,也許會考慮成全們。”
  丁蘭希看眼:“不必故作大方,不是想的那個人,也不是要找的那個人。來是想告訴,跟的老公陳克明沒有關係,而且馬上就要走,再也不回個亂糟糟的地方。”
  方笑薇時才真正有意外:“走?去哪?為什麽?”
  丁蘭希嘴角略帶絲譏笑:“回到裏就是錯誤的,再繼續待下去隻會錯上加錯。和陳克明關係緊張,已經聽,不過,不是老公告訴的,是範立,記得嗎?陳克明的大學同學,他指責破壞陳克明的家庭,根本就不應該回來,還大堆難聽的話。時候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之間卷入團混亂之中。跟陳克明吃過幾次飯,是帶著孩子起去的,再然後是兒子出車禍,找不到別人隻好給陳克明打電話,請他幫忙。僅此而已。當然,不知道兒子出車禍那是們的結婚紀念日。”
  方笑薇看著的眼睛,判斷話的真實性。丁蘭希表情誠摯,眼光不躲也不閃,直視方笑薇的眼睛。
  方笑薇不知不覺地歎口氣,沒有話。丁蘭希靜默會兒,又:“應該已經知道,有個十歲的兒子?”
  方笑薇頭,丁蘭希:“半年前才從上海回來,所以,的兒子跟陳克明也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麽要對些?”
  “因為,不想誤會。”
  方笑薇眼神縹緲,淡淡地:“有人給寄來摞照片,上麵的主角就是們三人,在更早之前,還收到三條曖昧的短信,是個全球通號碼,後來去查證過號碼的來源,戶主名叫丁蘭希。有短信和照片,沒法相信陳克明的任何解釋。”
  “不用任何解釋,從來不用手機,更沒有開通過全球通,以現在的經濟實力,隻用得起小靈通。但以為照片是派人拍的。”丁蘭希。
  “怎麽可能是?”方笑薇反問。
  丁蘭希如果不是方笑薇的話,想不出誰還會那麽好心給他們拍照留念。方笑薇覺得心裏的迷霧層層被撥開,整個事件在步步接近真相,但也越來越無力,想到每次跟陳克明話不是不歡而散,就是大吵,不知道該怎樣去找出真相。
  “知道嗎?”丁蘭希忽然,“們都曾是陳老太太的手下敗將,那是個變態的老人,在麵前丟盔棄甲,敗塗地;但不同,掌握火候和鬥爭藝術,而且還有韌性,所以,無論怎麽詆毀,在陳克明心裏始終屹立不倒,的存在就是對最大的反擊。有些事情也許是命中注定,不恨,但可憐。的人生沒有別的目標,就是以趕跑兒子身邊所有的人為樂。不是變態,勝似變態。就衝,也不可能和陳克明在起,以前不可能,現在就更不可能。受不,但還得繼續陪玩下去。好自為之吧。咱們永不再見。”
  到那個婆婆,丁蘭希再用“變態”個詞,方笑薇聽直想笑,是的,也曾在心裏無數次罵過個詞,不厚道地認為,的婆婆對個詞當之無愧。
  丁蘭希就樣徹底消失在方笑薇和陳克明的生活中。方笑薇後來無數次回憶們次唯的見麵和談話,不得不驚歎的當機立斷和先見之明。也許們本來可以成為最好的朋友,但命運卻讓們成為敵人和永不相見的終生遺憾。
  
  第42章 鋪滿荊棘的道路
  方笑薇正式到證券公司去上班。馮綺玉很夠朋友,在正式上班前,約請方笑薇和的朋友秦總起去“俏江南”吃飯,正式向秦總介紹方笑薇,拜托他多多關照。
  秦總的禮貌是無可挑剔的,但方笑薇在他彬彬有禮的背後讀到種輕忽和不信任。聰明如馮綺玉應該也早就發現,不然不會在隨後的談話中假裝不經意地談到“薇羅妮卡”。
  秦總可以不知道方笑薇是誰,但他不能不知道“薇羅妮卡”。他在用種全新的眼光打量方笑薇,連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馮綺玉很滿意,在散會的時候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秦總:“把的秘密武器兼生死之交都交給,不會大材小用讓去做個客戶經理吧?”
  秦總疊聲地否認,連:“當然不會,當然不會。大名鼎鼎的‘薇羅妮卡’在的公司裏是的榮幸,怎麽會讓明珠暗投?放心,的朋友就是的朋友!”
  馮綺玉微笑著頭,最後才:“不過,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們希望您不要向外界透露‘薇羅妮卡’就是方笑薇,可以嗎?
  秦總又是連串的保證,於是三人盡興而散。
  方笑薇興衝衝地回到家裏,直到刻,才真正覺得自己的人生有價值,不是在為別人而活。也隻有在時,才短暫地把家裏的種種糾紛和不快拋到腦後。
  綜合類的大證券公司般有四類業務,投資銀行業務,即為上市公司募集資金,如IPO等;投資業務,用自有資金投資炒股;資產管理業務,接受客戶委托,用客戶資金炒股;最後是經紀業務,即代理客戶炒股,也就是客戶在證券公司的營業網開戶,並可以進行股票交易。而證券營業部,就是客戶辦理開戶和交易業務的營業網,客戶經理白就是去拉客戶擴大業務量的基層人員,整與些老婆婆老大爺打交道,要費盡口舌來給他們解釋各種條款。
  方笑薇當然不會去做什麽客戶經理,如果要整去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為些蠅頭小利而沾沾自喜,寧願縮在家裏輩子不出來。
  方笑薇上班第的任務是個很大的框架:解宏觀經濟和行業情況,收集和分析各個券商的信息,對招商的發展形式和方向給出建議。方笑薇看著個任務有頭暈目眩,但人都來,周圍是大堆等著看笑話的人,隻好咬咬牙,埋頭查起資料來。過不到個小時,公司的個副總也來,又加新的任務,要趕快把05-07年級市場和二級市場的交易金額和結構列表作圖,以便在下午的會上參考。
  交易金額和結構都有現成的東西,搜索下數據庫就可以查到,可製表要用到Excel,二十多年前上大學的時候還根本沒有個軟件,根本就不會用!怎麽辦?!方笑薇簡直快絕望,萬次後悔自己為時意氣來到個根本不屬於自己的地方活受罪。暗暗地罵自己是在找死,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開始製圖。
  正當對著打開的個空白Excel文檔暗自運氣的時候,救星終於出現。旁邊的個姓金的小夥子實在看不下去,幫三下五除二地製好個漂亮的折線圖,還簡單地教怎麽用個軟件製圖。方笑薇簡直感激涕零,個世界果真還是好人多啊。
  小金才24歲,已經有3年的從業經驗,剛剛考證券分析師。他看方笑薇臉窘相,不在意地:“沒什麽,不過最好去上個培訓班,把Word和Excel學精。Word的超級鏈接和Excel的逆矩陣轉換都是工作中要用到的些東西,如果不會,將來工作起來會很困難。如果有能力的話最好還要學學VBA。”完,小金又埋頭到他那堆報表中去。
  方笑薇被他那長串的名詞給驚得目瞪口呆,腦子裏隻留下三個字——培訓班。老爺呀!剛剛才從培訓班逃出來,低空飛過取得資格證,現在居然還要去上word和excel的培訓班,那麽明後大後大大後,還需要再學什麽?起來吧,讓培訓班把虐死算!
  哀歎歸哀歎,方笑薇還是得認真考慮小金的建議,不上培訓班還能怎麽辦?不會次次都有人好心來幫助。
  於是,方笑薇又交出千大元和周三的下班時間給培訓班。周末也搭上。不過,個東西方笑薇已經有基礎,學兩個星期就都會,很快就結業。學的時候方笑薇還在想,不知自己薪水夠不夠支付自己上些培訓班的費用。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如小金所,excel在裏的用途很廣泛,方笑薇很慶幸自己及時地惡補方麵的技術。第周的任務是把已經公布的券商的未審計的2007年財務報表收集起來,把其中利潤表的數據匯總起來,做個排名。方笑薇花三的時間做完,剩下時間就去解券商業務、排名和合並情況,以及資產證券化發展和集合資產管理等情況。證券公司的工作很是繁瑣的,大堆的數據和表格,如果不仔細,修改起來就很痛苦。方笑薇的長處就是細致,因此,些東西做起來反而比較順手。
  證券公司的上班時間也是非常理想的,每9:30上班,下午3就下班,所以方笑薇神不知鬼不覺地上周的班陳克明還沒有發現。方笑薇本想和他聲,但看到他,又相對無言,不知從哪裏起。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太多,感情上的裂痕也已經越來越大,三言兩語如何能得清?更令人傷心的是,方笑薇從側麵解到,陳克明話算話,果然沒有開除周晴,還讓繼續擔任公司的人力資源經理。
  得知個消息,方笑薇沒有大吵大鬧,在心裏給自己設定條底線:如果陳克明把周晴開除,那麽願意和他繼續溝通,願意做任何的補救;如果他連個都做不到,那麽就樣聽之任之,繼續冷戰下去,不會跟他主動去任何事情。
  不過,另外件事的發生讓方笑薇更加感到人生的意義。小武來到裏已經超過半年,陳克明和夫妻關係惡化也間接地影響到小武,他被忽視,沒有人再想起他的存在,也沒有人為他打算什麽。陳克明工作那麽忙,他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怎麽可能再去管小武呢?等方笑薇想起小武的存在時,他已經在個家裏無所事事地待八個月!方笑薇想必須得為小武做什麽,正好上班也有周,磕磕碰碰地也總算基本適應,有閑心再來管閑事。
  於是,在個溫暖的周日午後,敲開小武的房門。
  小武看到的那刹那有驚訝,他不知道個舅媽為什麽會來找他。方笑薇看出他的問號,友善地:“小武,有時間嗎?想請喝茶。”
  小武愣愣地頭,隨著走到露台上,方笑薇在露台上放置舒服的藤椅子,還放很多軟軟的抱枕和靠墊,些軟軟的靠墊被方笑薇用熏衣草熏過,散發出淡淡的香味。隨手拿起個靠墊抱在懷裏坐下,然後對小武:“坐吧,小武。”
  露台上的小圓桌上已經放熱騰騰的茶和各式各樣的小心。小武坐下後,在那堆軟玉溫香中百般不自在。方笑薇端起杯茶:“先喝茶吧,奶茶是特意為準備的,很好喝。記得上次和憂憂起去吃麥當勞,憂憂回來很喜歡那裏的奶茶。”
  小武依言喝口,有戒備地盯著,不知接下來要幹什麽。方笑薇:“小武,今要教玩個新的遊戲,比原來玩過的要刺激百倍,保證玩過之後就會上癮。”
  小武悶聲悶氣地:“們不都討厭玩遊戲嗎?”
  方笑薇進步引誘他:“個遊戲跟以往的都不樣,玩得好的會變成大富翁,玩輸有的是要跳樓自殺的。想不想玩?
  小武被的話勾起興趣:“什麽遊戲?”
  方笑薇故意賣關子:“看過《勇敢者的遊戲》部片子嗎?遊戲像那個‘祖曼芝’樣,也是個真人殘酷遊戲,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技術不過關的都玩不,有很多人還在底層時就被淘汰掉,但是也有很多人踩著失敗者的累累白骨成功上位。”
  小武有迷惑,還有什麽遊戲是他沒玩過的嗎?他來北京以前可是號稱“並州第高手”,什麽困難的遊戲都打過,練級過關可以三三夜不吃不睡,遊戲裝備多得可以往外賣的地步,打遍全縣無敵手的,怎麽會聽都沒聽過有麽個遊戲?
  方笑薇看著他思考的樣子心裏暗暗好笑,知道他已經慢慢落入彀中,不過沒有馬上趁熱打鐵,反而給小武些時間去思考。
  等小武左想右想想不出是什麽東西的時候,方笑薇適時地給他錘子,“玩個遊戲起始階段需要現錢,但會在以後的遊戲中逐步掙回來,當然,也有可能全盤輸光傾家蕩產,就看會玩不會玩。可以借給錢,也可以教怎麽玩,但玩得好壞全憑自己的領悟,而且隻能給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三個月還不能將些錢翻番,那也不用再繼續玩下去。看怎麽樣?玩不玩?”
  小武重重地頭,方笑薇很滿意他的態度,微笑著:“個遊戲的名字叫‘炒股’。”
  
  第43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由於是菜鳥級別的新人,方笑薇在公司要從基層做起。秦總安排由安副總親自帶,讓在半年時間裏要在公司內部每個崗位上輪遍,爭取快速適應工作。於是從第二個星期起,方笑薇開始擔任操盤手。是個十分枯燥和無聊的工作。每個交易日,都要在電腦前下單,但操盤的股票交易十分清淡,大多數都是自己掛上去的,做做差價。明明是要買進的價位,安副總讓掛上大量賣單;明明是要賣出的價位,安副總讓掛上黑壓壓片買單。而且,每早上會收到份自己操盤的股票流通股股東排名,被畫叉的就是安副總讓洗盤出局的對象,每周還要去市場實習次。
  些工作十分的莫明其妙,方笑薇不明白其中的奧秘,問安副總他又不肯,隻讓照辦,時間長就知道。方笑薇心裏直嘀咕,也許自己哪被賣還要幫人數錢。
  在市場實習的時候,方笑薇主要是去跑證券營業部。去幾次之後就認識幾個總在那裏炒股的老婆婆老大爺。方笑薇看他們有幾個都買操盤的股票,忍不住要與他們聊,問他們對支股票的看法。
  有個老大爺退休前是檔案局的公務員,大概是工作性質和謹小慎微的個性使然,他都要來營業廳看支股票。方笑薇忍不住:“大爺,您看它不累嗎?”
  老大爺憨憨地:“不累,不累,不看它,心裏慌得厲害,不知道它到什麽價位,該拋還是該補倉。還是看心裏踏實。”
  旁邊的個富富態態的老婆婆插嘴道:“隻股票也有,就很少看。到時候它定會漲!”
  方笑薇大吃驚,趕忙問:“為什麽隻股票會漲?”
  老太太彪悍地:“它會漲它就會漲。”旁邊的老大爺聽直笑,方笑薇也笑,但知道,看股票的老大爺不見得就能掙到錢,而個根本不怎麽關注的老婆婆也許才是命福星。
  方笑薇個月的操盤工作很快就結束,安副總安排搭建個數據庫,為公司和將來的研究做準備。其實簡單就是做個分析報告,優缺、利與弊等,然後給領導做決策時參考用。
  於是方笑薇開始埋頭在大堆基金年報和數據分析表格中苦尋出路。在家證券公司上班也有個好處,盡管有競爭,但方笑薇是個新人,目前工作又還沒有明顯的定位,再加上大概是秦總親自打過招呼,方笑薇做人又比較低調友好,所以目前大家對還是比較友善的。
  隻是剛開始時,由於方笑薇是開著寶馬上班的,停車時被有心人看在眼裏,回去有過陣議論,但方笑薇第二就意識到個問題,把寶馬鎖進車庫,將那台閑置不用的帕薩特“領馭”給開出來,於是,大家的議論也就很快平息,畢竟都是來上班的,議論別人的是非不會增長自己的業績。方笑薇的生活就滑入正軌。上班的時候是快樂的,但下班,卻陣又陣地感到空虛。
  離結婚紀念日的談和又過去好幾周,方笑薇和陳克明的關係就樣冷冷淡淡地僵持著。陳克明中間又出差次,次是去沈陽,要五,陳克明隻在電話裏跟方笑薇簡要地聲,方笑薇要給他準備好行李,陳克明沒有異議。
  在陳克明出差的幾裏,方笑薇在下班時忍不住打電話給前次接待過的小李,想側麵問下陳克明是不是真的出差。打半電話卻是個陌生的聲音接聽,而且還非常地不耐煩。方笑薇問小李到哪裏去,那個聲音反問:“是誰?打聽麽多幹什麽?”
  方笑薇不由得氣惱地掛電話,拿出手機開通訊錄,翻到小李的號碼打過去,小李倒是很快就接聽。方笑薇問:“小李,上哪去?怎麽沒在公司啊?”
  小李那邊好像有猶豫,過幾秒鍾才:“陳總沒跟您嗎?辭職。”
  方笑薇追問句:“為什麽?是有更好的地方嗎?”
  小李在那邊沉默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不是,給公司造成損失,所以辭職。”
  方笑薇心裏有數,再問句:“告訴,什麽損失?為什麽要辭職?”
  小李不肯,方笑薇不由分地對:“來邊,們談談。”小李答應。方笑薇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小李是非常看好的個小姑娘,待人做事沉穩有禮,又知進退,方笑薇原想等過兩年就建議陳克明提拔做公關經理的,沒想到還沒過幾個月就給公司造成損失,難道是看人的眼光有問題嗎?
  小李很快就到們約好的地方,方笑薇在進來的時候上下打量,幾不見,個原本有豐滿的小姑娘變瘦,神情也黯淡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開朗活潑見人就露齒笑。
  方笑薇給倒上水,讓細緣由。小李還在猶豫,半不肯開口,隻是自己的錯。方笑薇聽半不得要領,就:“是辦公室管接待的,最大的錯也就是接待不周,能給公司造成多大的損失?大到要辭職的地步?”
  小李聽著話大近情理,忍不住“哇”地聲就哭,方笑薇從斷斷續續的話裏總算聽明白,宏豐公司的趙副總是個急色鬼,每次來公司都喜歡動手動腳,話裏話外炫耀自己有錢有勢,幾次對提出非分要求,小李是個正宗的湘妹子,表麵溫順其實性格火爆,惹急就給姓趙的巴掌,下捅馬蜂窩,姓趙的不幹,原本正在談的生意也不談,放出話來要小李給磕頭賠罪,還要陪睡晚上事才算完。
  “周經理讓去給他賠禮道歉,還,趙總看上是的福氣,讓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不去,就威脅要開除。氣之下就自己辭職。”小李抽抽噎噎地。
  方笑薇遞給紙巾讓擦眼淚,心裏氣得怒火中燒,難道世界就沒有理嗎?難道公司就墮落到要靠員工出賣色相才能接到生意的地步?陳克明怎麽就允許種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還是種行為本身就得到他的默許?樣的他還有沒有道德底線?急功近利本來不是他的作風啊。
  小李氣之下辭職並沒有馬上找到工作,會兒賣保險,會兒搞推銷的,生活很不安定。方笑薇安慰不要著急,想想之後給馬蘇棋打電話,把推薦到馬蘇棋上班的單位裏去做前台。馬蘇棋在單位混十幾年,好歹也是個辦公室主任,招個小小的前台搞接待權力還是有的。方笑薇告訴小李讓下周就去上班,不要再東奔西走,上班之後再做其他打算。小李不相信從上掉下來的餡餅會砸到自己頭上,千恩萬謝之後眼淚汪汪地走。
  小李走,方笑薇心情沉重。放棄原來的底線,想再做最後次努力,等陳克明回家之後,好好地開誠布公地跟他談談,就算不能完全彌合裂痕,但收攏下讓它不再繼續裂開也是好的。
  《名偵探柯南》裏有句話,“真相,隻有個。”雖然真相隻有個,但大多數人都找不到,因為憤怒、驕傲、恐懼和失望些失控的情感蒙蔽人的眼睛,使人變得盲目。方笑薇不想再在和陳克明之間找什麽真相,想,通過接二連三的事情,如果還不明白真相是什麽的話,那就太愚蠢。當然,現在還不是和陳克明徹底攤牌的時候,在忍,也在等,等著切的大牌握在的手中,會給個隱藏在真相背後的人致命地擊。
  現在,需要做的,是忍耐和等待。從包裏翻出張深藍色的硬紙卡,然後按照上麵的電話撥過去,電話通以後,輕輕地:“需要們的幫助,會馬上把40%的錢作為預付款打到指定的帳戶裏。”
  處理完些事,方笑薇又呆坐會兒,準備結帳。服務員看招手連忙殷勤地跑過來,問還需要什麽。方笑薇搖頭不用,讓結帳。
  在等待服務員回來的段時間裏,方笑薇無聊地四處看打發時間,無意中發現餐廳裏頭頂上的電視在播個農業節目,主持人介紹種“治沙還草”模式,以及麻黃草種植基地的建設,不僅使該公司自身獲得良好經營效益,而且還對西部地區的生態環境和經濟發展作出積極貢獻。
  吸引方笑薇的並不是些種草啊,治沙啊,基地啊什麽什麽的,而是個公司的名字,個“治沙模範”竟然是“金田威”!
  方笑薇對“金田威”印象太深刻。股評專家林文政曾經反複強調是支值得中長線投資的股票,讓股民們不要隨意炒短線,而且還預測未來隻股票的成長空間是不可限量的,投資的回報率也將超過200%。“金田威”被他成中國股市上唯的“毒品概念股”,他還專門為支股評寫本書來推薦,“金田威”的股價應該在百元以上!
  方笑薇再次看到電視裏的節目,變得異常興奮,在心裏,有種隱隱約約的念頭,個“金田威”已經被炒作到樣的高度,在它背後定不可能沒有問題。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公司去查證,看看的直覺到底準不準確,“金田威”到底有沒有問題。至於自己的事,反倒被拋到腦後。
  
  第44章 初生牛犢不畏虎
  小武年幼無知,被方笑薇帶入股市,而且還在方笑薇的鼓動下雄心勃勃地發誓,定要在三個月內將方笑薇借給他的5000塊本金翻番,然後歸還本金,用掙到的錢來做他投資路上的“第桶金”。
  其實,方笑薇在跟小武談話前對個結局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小武願不願意上個勾,會不會對的提議感興趣。但知道,小武有種賦是很多人所沒有的——他對數字非常敏感,能在大堆的數字中快速而準確地找到他所要的。個先條件已經比別人好太多,不想浪費。
  小武入市前,方笑薇暗暗地評估下風險,覺得小武時候入市,如果不是蠢笨如牛,應該不會血本無歸。三個月內要把5000塊錢翻番不是個容易的事情,首先本金就太少;但隻要去做也不是個比登還難的事,精心選股,耐心炒作,不急功近利還是可以做到的。
  當然,方笑薇並不是把錢交給小武就撒手不管,每個星期,會對小武的情況做定的分析和評,然後針對他的問題加以指導,當然,方笑薇也不是個專家,但指導個菜鳥入門還是可以勝任的,所以,跟小武約定每周日下午兩到四是業務學習時間,個時間既不耽誤工作,也不影響小武和陳樂憂學輪滑,因此小武沒有異議。
  “很多股評家告誡散戶不要把雞蛋放在個籃子裏,話也對也不對。主要還是看的資金有多少,如果的本金很少,四處撒網,那麽結果很可能是根本顧不上那麽多股票,最後哪隻也作不好,時候定要集中火力,作完隻,再做另隻;如果的本金比較多,有至少5萬以上,可以分散到兩到三隻股票身上,不要超過4隻,5隻就太多,很可能顧不過來,而且贏利也不集中。是第課,要記住。”方笑薇看著小武。
  小武邊看電腦,邊忙忙碌碌。
  方笑薇:“小武,把周的交易情況調出來讓看看。順便讓看看本周的贏利有多少。”
  小武快速地輸入用戶名和密碼,很快就登陸上他的帳戶,方笑薇仔細看遍,小武總共掙100多塊錢。又調出交易單看看,最後查查K線圖。沒有虧本,但照個速度掙下去,恐怕要年才能把錢翻番,而且還得在穩賺不賠的情況下才行。
  方笑薇指著他交易的那幾隻股票:“小武,知道的問題出在哪裏嗎?”
  小武搖頭,很茫然,他從周入市開始,僅憑周日方笑薇對他進行的兩個小時的速成培訓,在股市裏跌跌撞撞,會兒買進會兒賣出,折騰七八趟,緊盯著電腦,到現在才好不容易掙百多塊錢,還不如他以前打遊戲賣裝備掙得多。他想回,全無頭緒,隻好老老實實地:“不知道。”
  方笑薇:“炒股是不能隻看價格的,得看公司如何,高科技公司的股票風險比較高,收益高;國有企業風險不大,平穩,但收益也般。選的幾隻股票從價格上來看很便宜,平均隻有10幾塊錢股,但它的漲幅不大,隻有3%,所以買進賣出也掙不多少錢。所以,學會選股是很重要的,作為個新入市的人來,首選是那些業績優良的股票。無論何種市場,業績優良是股票上漲的根本因素。因此在選股時盡量選擇每股稅後利潤4毛以上,市盈率在30倍以下的具有成長性的股票。其次,們還可以選擇那些行業獨特或國家重扶持的股票。因為它們往往市場占有率較高,在國民經濟中起到舉足輕重的地位,所以市場表現也往往與眾不同。總之,最根本,不管每股價格高低,在選股時要選漲幅能在10%左右的股票。”
  隨後方笑薇又給他解釋什麽叫市盈率,並沒有使用大堆的名詞和術語,而是在講解時盡量深入淺出,隻在必要時才使用專門的術語,並且還盡量給他解釋清楚,小武聽得津津有味,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方笑薇看覺得好笑,小武平時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隻在偶爾流露出孩子氣時才顯得與他的年齡相符。
  方笑薇看看時間差不多,就讓小武好好上網查查資料,看看他選中的些股票的上市公司的情況,下周再給他講怎麽看盤,小武頭答應。方笑薇看他忙碌的樣子就些資料可以明再查,今可以休息下,小武頭也不回地知道,手裏的活卻並沒有停。
  方笑薇搖搖頭走出去。小武做什麽事情都很專注,甚至專注到癡迷的地步,既是優也是缺啊,以後要找機會跟他談談。
  周上班的方笑薇是忙碌的,剛到辦公室就看到自己桌子上堆老高的摞文件,連忙問前後左右是什麽,誰送來的?大家都不知道,小金聽回頭是安副總大早送來的,供建數據庫時參考用。
  方笑薇隨手翻翻第本,是家券商的中報和年報,以及些其他的相關資料,些資料都是內參性質的東西,是不可能在市麵上看得到的。心中動,又快速地查看遍,果然找到“金田威”的資料,高興得快跳起來。大家看得莫明其妙,方笑薇趕快按捺住自己的激動,坐下來,頁頁地閱讀,時不時百度下,找些諸如“超臨界萃取技術”之類的名詞解釋。
  正如“金田威”公司總裁所,家公司是生物製藥類的高新技術企業,享受優惠的稅收政策。項目總投資16000萬元,按保守的估計,產值可達42750萬元,利稅達28223萬元。按照他的法,當年投產,當年可收回投資。
  方笑薇不相信有樣方夜譚的好事。看看06年的資料,金田威發布公告,聲稱已經與德國的家公司簽訂連續三年總金額為60億的“萃取產品”訂貨總協議。那麽依此合同推算,2006年金田威每股收益就將達到2至3元!
  看著看著,方笑薇腦子裏冒出個疑問,怎麽他們用三千多萬馬克引進德國的套超臨萃取的設備,產品又全出口德國,年就能全部收回投資,利潤率高達87%,而後三年的毛利之後將達50多個億,如果真有麽好的贏利項目德國為什麽自己不做,而讓金田威來做?難道要送錢給他們嗎?
  用句“中德友好”之類的屁話是根本解釋不通的,而且方笑薇越看疑就越多,“金田威”的產品價格高出它的國內同類產品價格好幾倍,怎麽德國人就認可個價格?難道他們買個東西連起碼的貨比三家都不需要嗎?
  方笑薇看整,也想整,隻覺得迷霧重重,想難道些問題都沒有人發現嗎?難道就隻有自己看出些明顯在作假的東西?還是自己在疑神疑鬼,看誰都像有問題?有不相信自己,決定明找找家公司的財務報表來看看,也許有什麽突破。上市公司要造假,財務報表是最能看出問題的。
  下班之後,方笑薇沒有馬上回家,想起早上母親給打電話讓回家趟,也沒有什麽事,就開車去娘家,路過水產市場的時候,又停下來,買箱冰鮮南美蝦放到後備箱裏。
  今是周,家裏沒有那麽多人,明崴和悅薇家都不可能在時候來。方笑薇進家門後,發現老頭老太太都好好的,才放心。方母看來,高興地趕著給倒水,又給張羅吃的。
  方笑薇邊吃邊:“爸,後備箱裏有箱子鮮蝦,們擱冰箱裏收著吧。”方父去搬蝦子去,方母埋怨:“好好的又拿蝦來做什麽?們兩個老家夥根本吃不完。冰箱又下實在擱不下。”
  方笑薇:“怎麽吃不完?明崴悅薇兩家來不下子就吃完?,冰箱確實小,還真沒注意個,冰箱有年頭吧?還是老三結婚搬出去以後,們重新裝修的時候買的吧?才兩個門,確實小。過兩看叫人給們送個大的來。”
  方母連忙擺手:“別,快別吧,就算送個大的來,們也沒有地方放,看現在房子,哪還有地兒放個大冰箱?算吧,啊?”
  方笑薇沒轍,吃著老媽給遞來的山竹,突然問:“媽,山竹不是前兩個禮拜拿來的吧?味有不大對,好像壞!”
  方父聽,趕緊過來查看,確實有發黑,就回頭埋怨老太太:“要擱冰箱裏吧不讓,放陽台上就行,下好,全壞。”老頭老太太互相埋怨。方笑薇無法,隻得:“算算,給們東西們就自己慢慢吃,非舍不得吃要留給個留給那個的,留得都壞誰也吃不成!明崴和悅薇他們什麽好吃的沒吃過呀,們非不聽的。算吧,壞的都扔吧。”
  看老頭老太太無精打采的樣子,知道他們又在心疼那堆山竹,就連忙轉換話題:“媽,爸,叫回來什麽事呀?”
  老太太才回過神來,重又高興起來:“給燉雞湯,上禮拜回來看臉色不好,燉隻老母雞想給補補,人多,總共也沒吃上幾口,回和爸又上菜市場挑隻上好的老母雞,用老火煨七八個小時,專門給弄的,趕緊趁熱喝吧。”
  方笑薇聽,眼眶有紅,低下頭慢慢地:“媽,爸,們就別老操心,自己能管好自己,再,又不是沒條件。”
  方母把盛著雞湯的白瓷缸端來:“那不樣,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寧可虧著自己也要顧好別人。在自己家要操心個操心那個,哪有時間管自己呀?看最近精神恍惚,臉色也不好,問又不肯,們能不著急嗎?”
  方笑薇低頭不語,用勺子轉著邊地舀雞湯,吹涼才慢慢地喝。方母見狀又:“最近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
  方笑薇不肯,隻沒事,就是失眠。方母和方父對視眼,憂心忡忡。方笑薇喝幾口雞湯,突然:“媽,臉色怎麽麽紅?”
  方母用手摸摸臉:“有嗎?怎麽沒覺得?”又問方父:“老頭子,紅嗎?”方父:“別問,看不出來。”
  方笑薇站起身來,仔細打量方母陣:“有的。最近還有什麽別的不舒服沒有?”
  方母不自信地:“好像沒有什麽大的不舒服,就是偶爾有胸悶,也不是現在才有,老毛病。沒事,喝的雞湯,別管什麽紅不紅的。”
  方笑薇坐下喝著湯,總覺得怪怪地,但又不上哪裏怪。
  
  第45章 愛到無路可退
  周二的早晨照舊是很忙碌的。方笑薇上班之後馬上找安副總調出“金田威”的財務報表來看。看來看去隻覺得疑重重,怎麽個高科技企業每年電費隻有三十多萬?他們搞科研做實驗不用水用電?美國前副總統戈爾在田納西州的豪宅僅僅是有十多個房間和溫控遊泳池,就被人投訴不環保,每月用電量高達1萬6千度,年電費折合人民幣也有將近20多萬,難道個巨型企業的用電僅僅比棟民宅多?
  拿著報表去找安副總,出的疑。安副總沒有明確的表示,隻證監會現在也在查他們,但沒有查出什麽結果,讓方笑薇不必再糾纏於家上市公司,繼續完成手裏的工作才是當前要務。
  方笑薇很失望,回到辦公室後,想想,還是沒有把手邊的資料扔到邊,但給秦總打電話,簡明扼要地自己的發現。
  秦總沉吟會才:“相信的直覺和專業能力。放手去查吧。需要什麽資料就去找小王,他會協助繼續查下去的。”
  方笑薇放下電話,滿心歡喜。
  兩之後,方笑薇打電話給重量級雜誌《下財經》,要傳真份重要的報告給他們。兩個小時之後,主編給回電話詢問些細節。
  方笑薇對著電話,思路十分清晰:“是的,是名證券公司的從業人員。通過財務報表和其他資料的綜合分析,認為應該立即停止對‘金田威’股份發放貸款。個公司06年的流動比率已經下降到0.77,淨營運資金已經下降到負1.27億元。們也是做財經的,幾個簡單的數字們應該可以看出:金田威在年內難以償還流動債務,有1.27億元的短期債務無法償還。它已經失去創造現金流量的能力,完全是在依靠銀行的貸款維持生存。它已經是個空殼!”
  《下財經》的主編又問些問題,方笑薇做回答,最後主編回複:“反應的個問題很重大,為謹慎起見們先不公開發表,先放在內參上供證監會和其他機構內部參考再做決定好嗎?”
  方笑薇答應,反正的本意就是要讓證監會看到,公不公開發行有什麽關係呢?主編建議先署筆名比較保險。方笑薇輕輕地報出四個字“薇羅妮卡”。
  主編聽到個名字有所觸動,他忽然問道:“和那個扳倒‘帶頭大哥’的薇羅妮卡是同個人嗎?”
  方笑薇猶豫下,最後還是:“是的。”
  主編立即:“那就更有理由相信的發現。請等候消息吧,們會馬上發內參。”
  方笑薇放下電話就把報告也給秦總傳真份,至於秦總會怎麽做,就不管。過會兒,想起糊塗的明崴和半瓶子醋的誌遠以及閨蜜馬蘇棋,趕快又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盡快拋掉手中持有的“金田威”的股票。
  明崴唯唯諾諾,馬蘇棋半信半疑,誌遠還在那邊嚷嚷:“好好的正是上漲的時候拋掉幹什麽?大姐又不炒股,管麽多幹什麽?”
  方笑薇懶得解釋,反正解釋起來也不清來龍去脈,隻簡短地:“有內部消息。趕快拋掉不要多話,否則後果自負。”完,就把電話掛,的話,誌遠和馬蘇棋不敢肯定會不會聽,但明崴定會聽。聽進去多少,有沒有照做就全看他們的運氣,有時念之差就是涯海角的距離。
  方笑薇做完切的事情,隻覺得心跳得很厲害,知道是過分緊張所致,馬上停下切的活動,讓心跳平靜下來。待幾分鍾覺得沒事,才睜開眼睛,時,桌上的手機又響起來。伸手夠到手機放到耳邊,:“喂?”
  電話的那頭還是那種不太流利的普通話:“陳太太,要的東西們已經查到,現在把尾款打到帳戶裏,們把東西給快遞過去。”
  方笑薇聽到,立起身子:“怎麽知道們是不是在騙?怎麽知道們查到的東西是不是想要的?萬不是怎麽辦?”
  對方倒也幹脆:“們是很講信譽的,萬不是可以退貨再查。”
  樓下就是銀行,方笑薇下樓把錢匯過去,發短信告訴他們,對方告訴個小時之後馬上送到。方笑薇忐忑不安地上樓,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發會呆,才開始手邊的工作。
  時針指向個小時的時候,方笑薇的手機果然響,快步下樓接收快件。包厚厚的材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靜靜地躺在方笑薇的辦公桌上,卻沒有勇氣打開。今下午就是陳克明出差回來的日子,將如何抉擇?
  晚上七,依照方笑薇和他在電話裏的約定,陳克明到“俄羅斯餐廳”,在那裏方笑薇已經訂好位子。方笑薇在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並沒有到底有什麽事,隻好久沒有兩人起單獨吃頓飯,要陳克明今晚定要抽出時間。
  陳克明到的時候,餐廳裏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侍者彬彬有禮地把他領到餐廳最深處的個座位那裏,往常他們出去吃飯是從來不坐那種僻靜的角落的,看到個座位,陳克明心裏沒來由地沉,不知方笑薇要幹什麽。等他四處望下,卻沒有發現方笑薇的影子,心裏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他幾乎有想退卻,侍者微笑著:“夫人訂位子的時候吩咐過,如果您來請您稍等會兒,馬上就到。”完,將托盤裏的紅茶放在桌上。
  陳克明頭霧水地坐下,坐立不安地過十分鍾才看見方笑薇在侍者的引領下姍姍而來。
  陳克明不由得有些惱火:“幹什麽去?現在才來!等好久!”
  方笑薇不介意他的態度,淡淡地:“從退出公司回家做全職太太起,十幾年來都是在等,今,是第次也是最後次讓來等。”
  陳克明聽出話裏有話:“在什麽?什麽叫第次也是最後次?故意讓等也就算,現在還要出種話來嚇?到底想幹什麽?”
  方笑薇動作優雅地坐下,把手中的大包放到旁邊的座位上,回頭對侍者微笑著:“給來份培根牛柳,份哥頓堡豬排,份俄式烤魚和份烏克蘭紅菜湯,再來份首都沙拉。”侍者依言走。
  方笑薇才收起笑容,拿出包裏的那包東西,打開,份份擺在桌上:“要幹什麽看就知道。對,想的沒錯,次找專門的人來跟蹤和調查,上次冤枉,所以次索性就如所願。”
  陳克明顧不上和口舌之爭,快速地看那些照片、電信單據記錄、文件和包裹皮。方笑薇什麽也不,靜靜地等他自己看。
  翻著翻著,陳克明的手在微微顫抖,細細的汗珠也從他額頭上冒出來,耳邊傳來方笑薇的聲音:“不要激動,也不要生氣,之所以給看些,是想告訴,的身邊養條狼崽子,盡管它現在還小,但隻要把它養大,它遲早要掉過頭來咬。大概不知道,已經見過丁蘭希?”
  陳克明抬起頭,眼睛裏閃著希望的光芒:“已經見過?那應該把切都清楚?跟確實什麽事都沒有!”
  方笑薇看他眼:“寧願跟有什麽事,丁蘭希是個驕傲堅強的人,光明磊落,敬佩,如果跟發生什麽事,可以原諒,因為畢竟曾經跟有過真感情,如果有事也是情不自禁。但沒有,和個比小十二歲的人上床,還讓長期擔任公司的重要職位,讓在公司裏為所欲為,把公司搞得烏煙瘴氣。算什麽?沉迷肉欲嗎?亡國昏君嗎?個人的卑鄙下流還遠遠不止些。在把手機落在家裏的那,給的手機上發來短信,讓相信那是丁蘭希和舊情複燃,拍下和丁蘭希的照片寄給,在老王的酒會上故意刺激,讓和從大吵大鬧發展到冷戰。設計切不過是想把的視線引到丁蘭希身上,想坐收漁翁之利而已,的心計不可謂不深沉,但是不恨,如果沒有和有過不正當的關係,如果沒有給過不切實際的希望,不會麽做。切的根源和罪魁禍首都是!”著著,方笑薇的情緒也激動起來,陳克明抓住的手,抽出來,找出紙巾,輕輕地擦眼角。
  陳克明羞愧地低下頭,呐呐不成言,侍者適時地上菜然後退出。陳克明半才勉強擠出幾句話:“薇薇,無論怎麽罵怎麽打都行,隻求求原諒次,是時的失足,受不誘惑,但是在心裏,沒有人能取代!隻是想玩玩,以為不會知道……”
  方笑薇製止他的哀求,平靜下情緒,過好會兒才:“背叛們的婚姻。原諒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傷害。曾經在以為和丁蘭希有曖昧關係的時候,想過原諒,想過要挽回,但現在不,想到和別的年輕人上過床就覺得惡心想吐,就受不要發瘋。為什麽十八年的愛情和親情還敵不過時的新鮮和刺激?有如日中的事業,溫暖的家庭,還有乖巧的兒,如果些都還不能讓滿足,那還有什麽能讓滿足呢?也許現在還沒有想過要離婚,但以的驕傲怎麽會等到來拋棄?所以,要先拋棄,要離婚!”
  石破驚的兩個字讓陳克明驚呆,他不是沒有想過外遇會有戳穿的,不是沒有預想過方笑薇的反應,但當他真切地聽到從方笑薇嘴裏冒出的“離婚”兩個字的時候,他還是被嚇到,如同遭到雷擊。在他內心深處,他從沒想過讓別人來取代方笑薇,從來沒想過要離婚,也從來沒想過方笑薇會主動提出離婚,總覺得方笑薇能忍,能讓,識大體,顧大局,所以他直心存僥幸,直用虛張聲勢來掩蓋他內心的愧疚和不安,再地試探方笑薇的底線,也再地逼退讓,卻沒想過有會退無可退,會轉身瀟灑地走開!
  陳克明頓時崩潰,眼淚決堤而出,悔恨、痛苦和絕望讓他頓時泣不成聲。方笑薇也哭,不出聲地讓眼淚洶湧而出。“相對無言隻有淚千行”,相同的意境不同的心境,對蘇軾來是悼亡妻,是死別,而對方笑薇和陳克明來,則是痛失過往幸福美滿的婚姻,是生離。哪個更斷人腸?不清。
  不知過多久,方笑薇擦幹眼淚,舉起酒杯:“讓們好聚好散吧。在兒高考之前先扮演對稱職的父母,等兒高考完們再正式離婚。”
  陳克明痛苦地:“不!不同意離婚!不離婚!死也不離婚!薇薇,太殘忍!連絲機會都不給!連次的錯誤都不原諒!”
  方笑薇臉上掛著個淒涼的微笑:“給過機會,記得嗎?讓把周晴開除,們重新開始,但迷戀,堅持不肯樣做。過,個養尊處優的太太能讓付出什麽代價,錯,有幾百種方法可以讓短時間內無所有。知道嗎?就是電視裏尋找很久的薇羅妮卡,之所以現在告訴,是想讓知道,不會比帶頭大哥更難對付,隻要願意,隨時可以報複。但是,放棄,仇恨和報複既傷人又傷己,不想讓兒日後知道恨報複的爸爸。在兒心裏,還是個好爸爸,所以,維持的好爸爸形象,好嗎?”
  隨著餐廳憂鬱傷感的音樂響起,方笑薇站起身來,最後句:“作為十八年的夫妻,最後送件分手的禮物,如果還相信的話,明就把手裏所有的‘金田威’的股票全部拋掉,越快越好。”
  陳克明目送著方笑薇離開,眼淚又逐漸模糊雙眼。為什麽僅僅是想到從此就要失去,他會感到椎心泣血的傷痛和絕望?為什麽顆珍珠在他身邊待久,隻是蒙上灰塵,他就愚蠢到看不清的價值?陳克明趴在餐桌上泣不成聲,餐廳裏傷感的音樂處處訴著個中年人的失意、落魄和悔恨。
  
  番外一:陳克明篇之——因為不配
  “想幹什麽?”周晴關上辦公室的門,意外地看到陳克明沉默地推過來張即期支票。
  “請離開公司。的損失由來補償。”陳克明。
  “就是所謂的補償?張10萬塊的即期支票?把當成什麽人?”周晴抓起桌上的支票,眯起眼睛危險地看著陳克明問。
  陳克明不動聲色的:“把當成什麽人並不重要,關鍵是自己以為是什麽人?不要告訴跟上床以前還是處,而要對的下半生負責?樣的話出來誰都不信!自己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最清楚,不要逼出來!撕破臉大家都沒好處!”
  周晴哈哈大笑,揚揚手中的支票:“以為就是麽好上的嗎?10萬塊就想打發?以為沒名沒份為什麽會和在起?”
  陳克明根煙,依舊不動聲色地:“為什麽跟在起並不關心。但早就有言在先,兩相情願,互相需要而已,根本不存在什麽補償不補償。給錢是為讓更死心,不要再癡心妄想。”
  周晴:“癡心妄想?倒是看,怎麽就是癡心妄想?”
  陳克明再也忍不住,他把手中的煙頭狠狠地按在桌上的煙灰缸裏:“給太太寄照片發短信不就是想要離婚嗎?處心積慮地設計那麽多圈套不就是想和結婚嗎?好,如願,太太已經提出離婚!不過告訴,是人都不會娶種人!永遠都不會離婚!連太太根手指頭都比不上,還妄想取代?下輩子吧!”
  周晴歇斯底裏地:“是連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因為沒有那麽有心計!沒那麽狡詐!以退為進,招玩得好啊!也夠狠!現在定心裏充滿愧疚和悔恨吧?麽好的太太,麽善解人意的人,怎能失去呢?是不是?所以就把切都怪罪到頭上來?”
  “平生最恨背後下黑手的人。可以容忍在公司裏玩些狐假虎威的小動作,但永遠也別想在背後玩什麽陰謀詭計,更別想在身上施加什麽影響力!因為還沒有那麽大的魅力。”陳克明。
  “沒有魅力為什麽還要跟上床呢?為什麽還要心甘情願地讓在公司裏作威作福呢?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為錢,怎麽會想和結婚?樣個身材發福的中年人憑什麽霸占個比年輕十幾歲的人?的所謂風度和魅力嗎?別自作多情!”真麵目已被揭穿,周晴再無忌憚。
  麵對個撕去偽裝的人,陳克明隻覺得厭惡透頂,懷疑自己當初為什麽會瞎眼看上,對言聽計從,導致現在要為付出離婚作代價。
  陳克明盡量壓住火氣問:“要怎樣才肯離開?痛快,開個價吧。在商言商,相信任何事情都是有價碼的,些無非是逼把價開得高而已。不想再聽廢話,直接結果吧。”
  周晴走到陳克明的桌前,兩手撐著桌子看向陳克明:“除10萬的支票,還要把現在住的那套房子買下來,過戶到的名下,是應得的。否則,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麽事來。知道,人旦瘋狂起來是很可怕的,也許傷害到美麗的太太……”
  “在威脅?”陳克明沉聲。
  “是不是威脅就看自己怎麽想。醜話在前頭,跟麽久,為做那麽多事,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套四五十萬的房子又算得什麽?”周晴。
  “好,答應。”陳克明思索半刻,痛下決心。
  周晴滿意地收回手,邊走邊嘲弄地:“原來是真的很愛的太太呢,任何事隻要牽涉到太太就無條件答應。哼,像種人,原來還有愛?也配談愛?早幹嘛去?”
  陳克明麵無表情地:“種人是不配談愛。但不像,都清楚遊戲規則是什麽,遵守遊戲規則,以為也樣,而卻總想打破遊戲規則。從來沒有給過任何承諾,不是因為不給,而是因為不配!”
  周晴不屑地走。陳克明坐在圈椅上麵朝落地的大玻璃窗,煙霧縹緲。
  
  番外二:小武篇之——能請喝咖啡嗎?
  證券公司的周早晨永遠是忙碌的。方笑薇剛剛開完會回到辦公室,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拿起手機看看號碼會心笑,立刻按下接聽鍵,耳邊傳來小武小心翼翼的聲音:“舅媽,能請喝咖啡嗎?”
  方笑薇聽到他的聲音笑:“好啊,什麽時候?”
  小武在那邊:“下午等下班好嗎?去們公司附近的那個星巴克好嗎?”
  方笑薇也不問為什麽,輕輕地:“好啊,那下班來接。”
  小武連忙在那邊:“不用!不用!自己打車過去,會在那裏等的!”
  方笑薇笑著好,掛斷電話後回想會兒,嘴角還噙著微笑,人生真是處處充滿驚喜啊!早上開會剛被秦總任命為部門主管,回到辦公室就有小武請喝咖啡。
  下午下班的時候,方笑薇跟安副總打招呼,要提早出門。安副總很爽快地答應,他現在對客氣很多,簡直有求必應。到星巴克的時候,方笑薇果然看到小武在東張西望,朝小武招招手,小武很快就看到,迎上來叫“舅媽”。方笑薇尾隨著小武過去坐下,放下包,打量下環境隨口問句:“小武,怎麽會突然想起請喝咖啡?記得並不喜歡喝。”
  小武低頭:“可是喜歡喝。”
  方笑薇看出他的不自在,拍拍他的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吧,找有什麽事?”
  小武聽到句“無事獻殷勤”,笑下,頓時輕鬆許多,他把他的大書包拿出來擺在桌上,從裏麵使勁地掏啊掏啊,掏出個牛皮紙大袋子,輕輕地推過去:“舅媽,是借給的5000塊錢本金,現在可以還!”
  方笑薇有意外,伸手拿過紙袋:“麽久還記得?”
  小武認真地:“當然記得,才過去半年多而已。終於把5000塊錢翻番,現在炒股的錢是自己掙到的。所以,可以還錢。”
  方笑薇有感動,對小武:“應該知道,當時隻是為讓不再整打遊戲才麽做的,還不還都無所謂。”
  小武無比認真地:“不,要還的,終於自己能掙到錢,不再是個隻知道逃學上網打遊戲的廢物。”
  方笑薇握住他的手:“從來沒有當是個廢物。”
  小武低下頭,很快地:“知道。很羨慕憂憂能有樣的媽媽。”
  方笑薇拍拍他:“些幹什麽。吧,還有什麽事?”
  小武扭捏半才:“,,想上學。”
  方笑薇意外地看著他:“嗬,倒是讓意外啊!還以為就滿足於現在樣炒炒股、掙掙錢呢?原來還是有想法的啊?好吧,看,看看能幫什麽?”
  “想像樣,將來在證券公司上班,憂憂,想在證券公司上班至少要大學畢業,還要學過經濟或金融才行。連高中都沒有上,憂憂臨走的時候,讓有什麽事就找。”小武結結巴巴地,看得出來,他不擅長於求人事。
  方笑薇笑:“丫頭,就會給安排任務。還跟什麽?”
  小武的頭更低,半才擠出句話:“還要替促成爸爸媽媽和好。,,沒有經驗……”
  方笑薇的笑容收斂,低下頭沉默會兒,:“小武,不管和舅舅發生什麽事,對的態度不會變。大人的事不懂就不要管,憂憂也是,怎麽會給個呢?”
  小武低頭:“憂憂去美國之前找過,哭,哭得很傷心,不放心們,讓代替好好照顧們,還的爸爸很可憐,讓原諒爸爸,如果們能和好就最好。”
  方笑薇若有所思,低頭不語。
  
  第46章 誰來給我光明和希望?
  時間的巨輪並不會因為你時失意和傷痛就突然停止轉動,但時間卻能撫平你任何的創傷和痛苦。
  在《絕望的主婦》中,Mary 曾說過這樣的話:“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裏,我們都需要一點光明,也許是一束光明,讓我們知道怎麽挽回失去的東西,或是一個燈塔,驅走生命中的惡魔,或者是幾個燈泡,照亮了掩蓋住的真相,黑暗中我們都需要一些光明,哪怕隻是最微弱的希望。”
  當方笑薇轉身離去,走進了綿綿的細雨中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她心底響起:誰會來給我一點光明?誰會來照亮我最微弱的希望?這是不是世界的末日?這是不是人生的盡頭?為什麽我的人生會這麽失敗?為什麽我的生命中會看不到一點希望?
  但隨即,另一個聲音完全蓋住了這個軟弱的呻吟:“醒醒吧,方笑薇!你以為你是誰?這既不是世界的末日,也不是人生的盡頭!全天下要離婚的女人也不隻有你個!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幫你站起來!”
  “是的,我知道。我隻有我自己,我是永遠也打不倒的方笑薇。”方笑薇點著頭,喃喃自語,她含著淚,微笑著,在雨中蹣跚而行,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順著臉頰潸然而下。
  她知道,她今天親手摧毀的不隻是那個藏在暗處給她設圈套、朝她放冷箭的周晴,還有她偽裝幸福美滿的婚姻。那個卑鄙而無恥的女人將從此徹底消失在陳克明的生活中,很好,就讓她為他們破裂的婚姻陪葬吧,那是她罪有應得。
  方笑薇所不知道的是,陳克明正因為她的決絕和離去而痛不欲生。知道了又怎麽樣?方笑薇隻會輕蔑和不屑:你在外麵玩這些有錢人的遊戲的時候想過會有這一天嗎?無論如何,方笑薇已經不會再為他流任何眼淚了,她要驕傲地、有尊嚴地活下去。
  驕傲的、有尊嚴的方笑薇並沒有預計到從這一天開始,她要經曆生命中最大的危機,差一點就要付出生命作代價。
  向《天下財經》發出文章的方笑薇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她在內參刊出的第五天接到了陌生的電話,指名道姓要找方笑薇。
  方笑薇不知何意,問他是什麽人,對方憤怒地說:“我是一個快要被你害死了的人!我就是‘金田威’的董事長劉聿銘!中國證監會調查‘金田威’,銀行都沒有停發貸款,但是你的文章一登出,所有的銀行都停發貸款了,我的資金鏈斷了,我們都快死了!你實在害人不淺!你這麽做會有報應的!”
  方笑薇咬咬牙壯起膽子回應說:“你的資金量不是很充足嗎?我看了你們的財務報表,上麵顯示光是種植麻黃草的現金收入就有將近13億,銀行停發你貸款怎麽會影響你的業務呢?你們怎麽會缺錢呢?”
  對方沒有再答話,隻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等著瞧!”就重重地掛斷了電話。
  方笑薇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後怕,她不知道她的這篇文章將會引發金融界的什麽動蕩,但從劉聿銘的電話可以隱隱約約猜測到,她給自己惹下了大麻煩,而劉聿銘的電話隻是一切風暴的開始。
  接著三天之後,方笑薇接到了法院的傳票,金田威股份有限公司訴方笑薇名譽侵權。當傳票由法院民事庭庭長送到達的時候,方笑薇正在上班,周圍的同事一片嘩然,不知她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連法院傳票都送到辦公室來了。
  法院的傳票徹底打破了方笑薇偽裝的平靜生活。她陷入了麻煩之中,同事們對她的做法也有爭議,有的認為她好出風頭,無事生非;有的認為她與這麽大一家上市公司作對無異於雞蛋碰石頭,暗暗擔心她的安危;也有一小部分人對她表示支持,給她鼓勁,給她出謀劃策,讓她不要退卻。
  方笑薇就在這些支持、反對和觀望的目光下艱難地前行,她身處漩渦的中心,倍感孤立。還好關鍵時刻秦總並沒有落井下石,他在方笑薇主動遞交辭呈的時候和她談話,告訴她,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商人都唯利是圖的,總還有公道和良心在。他撕掉了方笑薇的辭呈,讓她回去繼續工作。
  方笑薇感激涕零,但她的麻煩並沒有因為有人支持就有所減少。
  又過了兩周,方笑薇剛一上班就發現一個不知名的郵包躺在她辦公桌上。她剛要打開,旁邊的小金看見了大叫:“等一下——!”
  方笑薇回頭看他,不知他要幹嘛。小金衝過來說:“小心有炸彈!電視裏都是這樣演的!你惹到了大麻煩,別人就給你寄炸彈當禮物!快放到走廊上再說!”大家的目光全投向方笑薇這邊,彷佛真的看見一個炸彈。方笑薇也嚇住了,在小金的幫助下戰戰兢兢地把郵包平移到走廊的地上。
  方笑薇正準備打開,小金深吸一口氣分開人群說:“都往後退!我來!”說罷不由分說地拿過了方笑薇手裏的剪刀。
  郵包打開了,並沒有炸彈。躺在郵包裏的是一把鋒利的西瓜刀和一張紙條。一尺多長的西瓜刀已經開了刃,而那張A4紙上則打印著幾個血紅的大字:“3月3日就是你的死期!”一個恐怖的消息就這樣通過這兩樣東西準確無誤地傳達給了方笑薇。
  方笑薇呆若木雞。周圍的人都散開了,有的走之前還拍了拍方笑薇的肩膀以示安慰。小金是最後一個走的,走之前他還看了方笑薇一眼:“這沒什麽,有些人就喜歡這樣裝神弄鬼的,搞些下作的把戲。別害怕。”方笑薇勉強對他一笑,表示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但看她那強裝堅強的樣子就知道,她是真的很恐懼。
  這事不算完。方笑薇知道,隻要“金田威”一天不倒,她就一天也不會安寧。她希望“金田威”馬上倒掉,但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悄悄地說:“也許‘金田威’倒掉了你會更危險。”
  陳克明一直不死心。他盡一切的努力想讓方笑薇回心轉意,想和方笑薇和好,甚至放棄了娛樂和應酬,天天按時回家吃晚飯,甚至還想陪她一起去娘家參加家庭聚會。方笑薇拒絕了。無論陳克明怎樣努力,她也不肯鬆口給任何的承諾,更不肯再和他參加任何的應酬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陳克明告訴她,他已經開除了周晴,把她打發走了,但他沒有告訴方笑薇,一個因美夢破滅而露出真麵目的女人有多醜陋。
  他悔恨萬分。但方笑薇已經不感興趣了,她明確地告訴陳克明,這和我沒關係。陳克明很挫敗。狐朋狗友的聚會和聲色犬馬的生活再也激不起他的興趣了,如果家裏已經沒有人會等你,沒有人再關心你什麽時候回家,沒有人再為你的一切操心,你流連在外還有什麽意義呢?陳克明這時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有多幸福,而他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讓手中的幸福如同指間沙一樣,一點一點地溜走了,再也抓不回來了。
  不死心的陳克明仍然不放棄努力。在一天回到家裏,看見方笑薇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眼睛緊緊地盯著電話。他走過去,想要問她是不是還好,電話突然就響了。陳克明伸手正準備去接,就聽到方笑薇尖利的聲音:“不要!不要去接!”但已經晚了,陳克明已經拿起了話筒,話筒裏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你死定了!我們會用刀割斷你的脖子,再把你剁成八塊,扔到密雲水庫裏喂魚!”
  陳克明大喝一聲:“我把你他媽剁成八塊喂魚!孫子!你他媽嚇唬誰呢?”
  電話裏不再答話,隻傳來嘿嘿嘿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滲人。
  陳克明罵道:“你他媽有種就當麵來!”說完“啪”地一聲就扔下了電話。他放下電話,問方笑薇:“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方笑薇眼睛呆滯:“你不要管我!這跟你沒關係!”
  陳克明火了:“怎麽沒關係?隻要咱倆一天沒離婚就一天還是夫妻!方笑薇我告訴你,隻要我活著,就決不離婚!”
  方笑薇已經無暇再去和他爭論什麽了,法院的傳票還要她去麵對,夜深人靜時的恐怖電話和帶血的恐嚇信,都在折磨她那本來就脆弱的神經。她一陣又一陣地感到暴躁和絕望,隨時處於崩潰的邊緣。
  陳克明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既心疼又惱火,他掏出手機,快速地按鍵打電話:“喂?喂?小王嗎?我是陳克明,你們劉隊現在在不在局裏?哦,在開會啊,怪不得我剛才打他手機沒人接。我有重要的事找他啊……”
  
  第47章 奈何明月照溝渠
  “薇薇啊,你趕快過來啊,不得了了!你媽暈過去了!”方笑薇剛吃完午飯,還沒來得及去茶水間扔到快餐盒,老爸帶哭腔的電話就來了。她腦袋一嗡,心髒急速地往下沉去,她急忙追問:“你們現在在哪裏?叫救護車了沒有?我馬上過去!”
  方笑薇一陣風衝出去,給小金丟下一句:“幫我請假!”
  方笑薇一邊走一邊指揮老爸:“爸,爸,你現在千萬不要慌!告訴我,老媽暈倒在什麽地方?客廳的地上?好,先不要動她,馬上解開她的衣領讓她能透氣。救護車一會就到了。我也馬上到!”
  方笑薇趕到時救護車也到了,醫護人員快速而有條不紊地插氧氣管、輸液,方笑薇看到母親身上被插上了各種管子,頓時臉就白了,她顧不上問父親發生了什麽事,連忙也上了救護車,然後對老爸說:“爸,你給明崴他們打電話,然後和他們一起過來。我會隨時給你打電話。你先不要著急啊,爸,不會有事的啊……”說到最後連方笑薇自己也不自信了,眼淚開始往下掉,她掉過頭,哭著任醫生關上救護車的門然後朝醫院呼嘯而去。
  到了醫院,方母被直接推進了急救室搶救。十幾分鍾以後被送到了重症監護室。方笑薇跟著東奔西跑,心如亂麻。明崴和方父都迅速趕來了,方父在語無倫次地說方母昏倒的前後經過,方笑薇從他斷斷續續的話裏總算知道了一些情況。方母剛剛吃完午飯,正在家裏休息,突然間說自己心悶,接著就昏了過去。方父急得也差點暈倒,趕緊打了急救電話又找大女兒。後來的事情就是方笑薇知道的了。
  她告訴他們剛剛醫生為母親作了檢查,發現她有嚴重的心律失常,又做了血管造影後,發現她心髒的三支血管的其中一支已經被完全堵塞,另外二支也已經堵塞了70%,一旦另外二支血管再阻塞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明崴聽完後皺著眉頭說:“媽身體一向很好,怎麽會突然就發了心髒病?”
  方笑薇半天才說:“這都怪我,媽早就有征兆了,是我沒放在心上,前幾天我見她,她臉色格外紅,是那種暗紅的顏色,我問了媽,媽說沒事,就是有點胸悶。誰知道那時就是要發作的前兆呢?我怎麽就那麽傻呢,一點也不過腦子!”
  正在說話間,悅薇兩口子和陳克明也同時趕來了。過了一會兒,顧欣宜帶著津津也來了。
  方笑薇看看人不斷地往醫院湧來,看向明崴,示意他是怎麽回事,怎麽人全來了。明崴解釋說因為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就在來醫院的路上打電話通知了所有人。方笑薇氣得說不出話來,有心要搶白他兩句又怕更添亂。
  所有的人都到了醫院了,悅薇兩口子、陳克明和顧欣宜都是後來的,也在問情況,於是又要敘述一遍。方笑薇沒力氣再說話,讓明崴轉述,自己改去看著老爸,順便安慰他。津津和奇奇兩個孩子在走廊裏跑來跑去地玩,大人們則不時地嗬斥他們要老實點。方笑薇看到更加心煩,後悔沒有囑咐明崴一句先不要驚動大家。陳克明看了這亂糟糟的情景,問:“現在怎麽樣了?醫生怎麽說?”
  方笑薇搖頭說不知道,醫生出來了,找一個病人家屬去辦公室說情況。大家都要去,陳克明說:“不要亂了,讓笑薇和明崴去就行了,其他人在這裏等消息。”明崴和笑薇進去了,十分鍾以後出來了,說醫生建議馬上做心髒介入手術。
  大家不懂,明崴轉述說:“醫生說,這手術不同於其他外科手術,隻要在局部麻醉下,在患者身上某一部位開一小口,伸進一個細小的導管到病變部位,然後將堵塞的血管利用支架進行擴張,安裝上支架後就可以起到治療的目的。”
  “那做這個手術得多少錢?醫保能報銷嗎?”劉誌遠忽然問。
  “你什麽意思?難道花錢多醫保不報銷,我媽的命就不用救了嗎?”悅薇立刻豎起眼睛就問。看悅薇一副馬上就要和誌遠吵架的樣子,陳克明連忙打圓場,“算了,算了,估計誌遠也就是一問,沒什麽別的意思。還是讓明崴說吧。”
  明崴無奈又開始說:“……一個帶藥物塗層的進口支架得要五萬多,加上手術費要七萬多左右,醫生說,照媽這情況,得做至少四個支架。醫保隻報銷第一個支架的費用,而且還不是全部,算上住院和術後用藥的費用可能要自己負擔23萬左右,……”
  悅薇聽到這個數目也不說話了,明崴和顧欣宜互相對視了一眼,也沒有說話。大家都各自有心裏的小算盤,談到錢上就都閃開了。方笑薇看著這亂轟轟的一幕,隻覺得心煩意亂,這個時候,沒有人能拿個主意,都是在胡說八道。
  半天還是陳克明說話了:“做這個手術痛苦嗎?預後怎麽樣?”
  明崴說:“醫生說主要是沒什麽痛苦。整個治療過程中,患者完全處於清醒狀態,沒有什麽痛苦,而且預後效果也很好。”
  陳克明看了方笑薇一眼:“那還等什麽,趕快簽字同意做啊!再不做,媽就沒命了。不就是錢嗎?我出!給媽用上最好的藥、最好的支架,找專家來做這個手術。”
  聽到陳克明的表態,大家彷佛都鬆了一口氣,於是明崴和誌遠立刻找醫生安排手術。方笑薇失望透頂,悲涼地想,這就是我苦心維護的娘家人!這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原來到了關鍵時刻所有人都可以靠邊站著指指點點,沒有一個人會說一句硬氣的話,我沒有一個人能指望上!
  失望歸失望,方笑薇還不能就這樣賭氣破罐子破摔,老媽還躺在ICU病房監護,手術完了還要護理,兒媳婦和女婿是指不上了,明崴一個大人恐怕也幫不上什麽忙,悅薇的孩子還小,這也指不上,算來算去,還得是自己出了錢又要出力。不過,自己是長女,家庭條件又是最好的,大家不指著她指著誰呢?連老爸也是一副眼巴巴地聽她的主意的樣子,她還能怎麽做?撂挑子走人?
  方笑薇主意打定,對眾人說:“明崴留下,悅薇兩口子和欣宜都先帶著孩子回家吧,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麽忙。等有了事我再打電話叫你們。可有一樣咱們事先說好了:老媽這次術後護理是個關鍵,我會請好護工,但要緊的事還得是自己人上,誰也別想偷懶省事,排好班輪著來,該請假請假,該輪休輪休。爸媽養大咱們不容易,就指著這時候能派上用場了。所以,輪到誰就是誰,別找這個那個借口推托!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方笑薇斬釘截鐵地說完,也不管眾人臉色怎麽樣,轉身進了醫生辦公室,陳克明也連忙跟了進去,於是大家按方笑薇的安排各自散去。悅薇一邊走一邊嘀咕,誌遠難得一次跟她發了火:“走吧你就!還嘮叨什麽呀?你能比大姐安排得更好?盡說些屁話!”
  奇奇聽到了趕快說:“爸爸,你說‘屁’了,要罰一塊錢哦!”方笑薇聽著這一群人邊走邊說、漸行漸遠,直到聽不到說話聲才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她現在真的很無力,無力應付醫生的征求意見,無力應付老爸神經兮兮的對答,無力應付這一大家子各有心思的情況,更無力應付陳克明無孔不入的關心,是的,她用了無孔不入這個詞來形容陳克明的關心,她曾經多麽希望陳克明能關心一下她啊,但是現在她不需要了,他的關心卻無孔不入地來了。
  跟醫生交流完,方笑薇出來又讓明崴送老爸回家休息。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她背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對陳克明說:“你走吧。這裏有我就行。另外,謝謝你。”
  陳克明看她萬分疲憊的樣子,忍不住上前想摟住她,手伸到一半就被方笑薇擋住了,她眼睛轉向別處不肯看他,說:“不要。”
  陳克明很快地收回手說:“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把你肩上的擔子分一點給別人?你什麽時候才能明白你並不是一個萬能的上帝?”
  方笑薇的手無力地垂下去,苦笑了一下對陳克明說:“我是想分一點給別人,可誰會接呢?你不也都看見了嗎?我自己家的人還給我自己打臉,一說到錢就是那副樣子。你走吧,我不想再說話了。你要是還心疼我,你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待著。我實在是沒力氣再說話了。”
  陳克明頓了一下,轉身就走,走到電梯口的時候他回頭對方笑薇說:“我會讓小夏給你們做飯送飯。有什麽需要就跟小夏說吧。”
  方笑薇不說話,仍舊閉著眼睛,隻點了一下頭。
  
  第48章 對不起,我愛你
  “阿司匹林抗血小板的藥物,是必須吃的,而且還要終身服用。第二個,因為你母親用的是藥物洗脫支架,就是我們說的帶藥的支架,所以同時還要用玻利維,目前至少用一年。第三個就是他汀的藥物,對冠心病的病人不在於降脂,主要是延緩動脈粥樣化進展,目前來講應該是長期吃的。還有一種是硝酸甘油,根據血管開通的情況要用。另外,降血壓和降血糖的藥也可能需要用。目前看,你母親至少有四種藥要長期服用。”醫生指著處方對方笑薇說。
  方笑薇拿著處方箋給醫生道謝,醫生又說:“出院以後要主意保養,不要做劇烈運動,更不要情緒波動起伏過大。另外,術後一個月左右要複查一次,沒問題的話過三個月再複查一次。以後醫生會跟你們交代複查的時間。”
  方笑薇答應著出來了,到了病房發現母親已經醒來了,護士正在給她做檢查,看起來氣色尚好。方笑薇放下了一大半的心,然後放下東西。
  等護士忙完了,方笑薇打開手裏的保溫桶,準備給母親倒滋補的湯。方母半倚在床頭看著方笑薇忙活,然後說:“老大啊,我這回可給你添麻煩了。”
  方笑薇倒完了湯,一邊用勺子攪和一邊端到老媽麵前,聽了她的話隨即輕描淡寫地說:“媽,你這是什麽話?自己的兒女,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方母長歎了一聲:“說是這麽說,可媽心裏清楚,這個家真有什麽事還得指著你,明崴悅薇他們幫不上什麽忙,到最後全都是累著你個人,婆家是這樣,娘家還是這樣。別人看著你有錢,以為你活得自在,誰知道你的難處啊?你就是個勞碌的命啊。老大啊,你爸告訴我,這次的醫藥費都是姑爺出的?”
  方笑薇一邊喂她喝湯一邊說:“您別管這錢誰出的,橫豎有人出就行。他們盡他們的孝心,您隻管受用您的,養好自己的病比什麽都強。”
  方母還是不自在:“姑爺再怎麽說也是外人啊,哪有自己兒子一分錢不出,讓女婿掏錢的道理啊。這明崴,唉,還真正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方笑薇放下碗,拿紙巾給她擦了擦嘴說:“媽,明崴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再說,讓克明出錢不就是我出錢嗎,自己的女兒還有什麽外人不外人呢?別想那麽多了。你要真是心疼我,你就好好養病,早點把病養好了我就早點省心。”
  方母握著女兒的手,摩挲著,慢慢地說:“薇薇呀,聽姑爺說,你最近上班了?那你老在我這兒要不要緊啊,別耽誤了上班啊。”
  方笑薇笑:“不要緊,我下午3點多就下班了。現在是下班時間。”
  方母高興起來:“哦,什麽班這麽好,3點多就下班了?工資多不多啊?”
  方笑薇說:“是證券公司。朋友介紹的,工資多不多有什麽關係?我又不缺錢。”
  方母點頭:“那是,那是。”過了一會兒,方母忽然又想起什麽來,問方笑薇:“薇薇呀,你最近是不是跟姑爺吵架了?怎麽你們來看我都不是一塊來,回回克明來看我,想跟你說個話,你都帶答不理的?兩口子吵架要使性子使使就行了,別崩得太久了沒有台階可下。人都要麵子,能讓就讓著點。我看你也不是那得理不饒人的,怎麽這回我瞧著這事要鬧大?”
  “媽!”方笑薇語氣微嗔,“你說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操那麽多心幹嘛?我自己的事我心裏有數,你就別管了!”
  “哦,”方母動了一下身體,忽然又壓低聲音說:“老大啊,你這回這麽不依不饒的,是不是克明在外邊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媽,你再這麽胡猜下去,我就走了。”方笑薇站起來,方母放棄了,躺在床上說:“行了,行了,我不管了,你們鬧上天去我也不管了。”方笑薇坐回凳子,看著老太太說:“媽,您別生氣。我的事我自己心裏有數。您管也管不清還不如不管,落一清淨。”看老媽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又說:“到時候等你出院了,我再跟你好好說說,聽聽你的主意,行嗎?”
  方母這才點點頭,說在這裏待久了悶得慌,讓方笑薇把電視打開看看電視。方笑薇四處找了一陣遙控器沒找到,經鄰床的病人指點才知道沒有遙控器,想看電視要直接到牆上的液晶電視下麵去按開關。
  方笑薇搬個凳子墊著摸索一陣打開了電視,電視裏正在播財經新聞,主持人表情嚴肅地播一條消息:“……金田威公司2006年和2007年獲得‘暴利’的萃取產品出口,純屬子虛烏有。據有關部門調查,從大宗萃取產品出口到金田威利潤猛增再到股價上漲,整個事情都是一場由金田威公司自編自導自演的騙局……”
  真相終於清楚了,再清楚不過了。這場徹頭徹尾的騙局終於激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這場精致得無以複加的做假也終於得到了它應有的下場。方笑薇換了台,幫老媽找到她喜歡看的京劇,然後下了凳子,平靜地忙著自己手上的事。
  就在這時,方笑薇的手機響了,她走到病房外接通了電話,是《天下財經》的主編欣喜若狂的聲音:“方笑薇,看到新聞了嗎?我們贏了!金田威被強製停牌了。”
  方笑薇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對著電話說:“謝謝你。”
  可是這一切隻是開始。
  方笑薇回到家裏,打開了電視,把小武叫到客廳坐著,對他說:“小武,今天的一課是教你看上市公司年報。你先看電視,等下再跟你細說。”電視裏的新聞全部是關於“金田威”做假和停牌的消息,有個別消息靈通的媒體已經轉而關注劉聿銘等人因涉嫌提供虛假財務信息被拘傳的事了。晚上的新聞還爆出證監會再度進駐靈武總部,“金田威”將被強製停牌30天。“金田威”涉嫌業績造假金額高達12億元,相關各方借此從股市大肆圈錢,而“金田威“總公司所欠銀行貸款的總數高達30億元。
  方笑薇已經可以預見了它未來的道路:複市——再停牌——改為ST股——終止上市。“金田威“涉嫌造假的金額太大了,複市和資產重組也救不了它的命。
  第二天,方笑薇剛一上班,就傳來消息,“金田威”全線跌停。方笑薇的電話被各方人馬打爆了,幾乎所有的媒體都知道了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薇羅妮卡”,對她的興趣空前增長,一定要約她做獨家專訪。她現在自顧還不暇,哪還有時間和精神去接收什麽采訪?於是她在不勝其煩之下不得不關機了事。秦總隨即召開了全體員工大會,通報了整件事情,並重點提到了方笑薇為公司做出的貢獻和付出的巨大代價。方笑薇很受感動。
  下班的時候,方笑薇剛打開手機,陳克明的電話就到了,他急匆匆地說:“你下班了嗎?先不要去開車,我馬上去接你!”
  方笑薇愣了,對著電話說:“我自己開車來了,不需要你接!”陳克明少有的認真和嚴肅:“薇薇,這次你定要聽我的,你有危險!現在待在單位不要動,我來接你!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我打了你天的電話,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就這樣,見麵再說。”
  陳克明說完匆匆掛斷電話,方笑薇對著電話“喂喂”地喊了幾聲沒有回應,隻好坐下來等他。
  半個小時後,陳克明駕著車急匆匆地趕到了,看到方笑薇安然無恙才鬆了一口氣,說:“今天咱家門口也不知道被誰扔了一封恐嚇信,說今天要對你不利,我報了案,上次拜托公安局一哥們查這事,他們回話說確實有一夥人在盯著你,準備等你落了單就下手。這夥人喪心病狂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你擋了他們的財路,他們不會放過你的。警察已經布了防,為了以防萬一,你先不要自己開車了,也許他們會在你的車裏放自製炸彈。”
  性命交關,方笑薇也不得不低頭,她坐進了陳克明的車子,坐到副駕駛座上,陳克明又親自給她係上安全帶,才發動車子。
  一路上,陳克明都是小心翼翼地駕駛著,不時地從後視鏡中觀看後麵有沒有什麽可疑的車子在跟蹤。方笑薇看他緊張的樣子,不由得說了一句:“別看了,哪有你說的那麽嚇人?‘金田威’都停牌了,他們自顧還不暇呢,哪有時間來暗殺我?”
  陳克明看了她一眼:“就是它完了才可怕,你不想想,你這一舉報打破了多少人的飯碗?害得多少人血本無歸傾家蕩產?他們恨不得把你生吃了。你還在這裏說這種話!”
  方笑薇聽了不說話了,心裏也有些害怕,原來的預感終於真實起來,原來天天希望“金田威”馬上被查被停牌,現在它轟然倒地了,自己整個兒暴露在媒體和公眾的視線裏,居然成了最危險的一個!
  陳克明看她害怕了,也不再逼她,隻說:“這段時間我天天接送你吧。放在公司的車子讓警察檢查一下沒問題再開回家。你媽也快出院了,讓明崴他們接手,你就別老去醫院了,等躲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正說著,陳克明忽然從反光鏡裏發現一輛切諾基緊跟在後麵,時速很快,似乎來者不善。方笑薇也發現了,夫妻倆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陳克明掏出手機,卻發現沒電了,對方笑薇說:“發現不對就趕快報警!”
  方笑薇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撥號,陳克明一邊開車一邊注意那輛切諾基的情況,看樣子它來勢洶洶,在後麵忽左忽右地繞,好像要撞過來的樣子。前麵的黃燈已經開始閃爍,陳克明見狀馬上加快車速,準備在紅燈到來之前闖過十字路口,這時迎麵的一輛路虎已經狠狠地撞了過來,它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方笑薇。原來它才是今天的主角。
  陳克明本能地往右之後又猛地往左打輪,車子滑過一道S形後被路虎撞上,然後開始自由旋轉,在空中翻騰。方笑薇在那一瞬間有可能此生不能再見的感覺,那些人,那些事,來不及一一回想就“砰”地一聲落地。方笑薇被彈出的安全氣囊重重地擊中,眼淚直流,車子的前擋風玻璃粉碎,駕駛艙狹小的空間裏滿是嗆人的煙霧,透過煙霧,方笑薇駭然地發現,陳克明胸前的安全氣囊沒有爆出,他的頭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中間,滿身碎玻璃,鮮血汩汩地冒出來。
  方笑薇伸手去碰他,駭然地叫:“老公!”陳克明聽到她的聲音,艱難地抬起頭說:“我沒事……薇薇……對不起……我愛你!” 尖利的警笛聲劃破了夜空,方笑薇哭著叫他的名字,他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頭一歪,又快速地墜入了黑暗之中。
  番外三:陳樂憂篇之——爸爸,你真的失憶了嗎?
  費城的冬天是與眾不同的,既不會像芝加哥的冬天那樣冰凍三尺,也不會像紐約那樣寒風瑟瑟。偶爾一兩次也會下雪,但更多的時候會經常看到藍天白雲,沒有什麽風,尤其是中午的時候,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陳樂憂自從半年前來到費城後就愛上了這個四季分明的城市。
  作為一個剛上大學就考上了賓西法尼亞大學交換項目的大學新鮮人,陳樂憂是優秀的;但作為一個從中國來的女孩子,陳樂憂又是寂寞的。她不快樂,國內有她的親人、朋友、老師以及她熟悉的一切,但在費城,除了這裏濕潤的氣候,她找不到哪裏比北京好。
  “YOYO,快點!今天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去Aspen滑雪的嗎?你怎麽還不動?”同室的室友Maggie一邊忙碌地收拾著東西,一邊出言催促那個似乎還在夢遊的中國女孩。
  陳樂憂從思念的傷感中清醒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Sorry!我今天不舒服,我不想去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去吧,不要等我了!”
  Maggie風風火火地把收拾好的行李一把背在背上說:“是你自己放棄的哦,到時候可不要後悔!我走了!Bye!”
  陳樂憂笑了笑揮手讓她走,Maggie搖搖頭,嘴裏咕噥著走了,不再理會這來自神秘東方古國的漂亮女孩子。
  陳樂憂看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才收回視線,心裏默默地想,這個時候北京應該也已經下雪了吧?爸爸媽媽在做什麽呢?小武放寒假了嗎?真是好想他們啊。
  “叮咚,叮咚”,清脆的門鈴聲打斷了陳樂憂的冥想,她穿上拖鞋下地去,嘴裏還在說:“Maggie,又忘了帶什麽東西?”
  開門的瞬間陳樂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她揉揉眼睛,看看擠在門口穿得像南極帝企鵝一樣的三個人,確信是自己的爸爸媽媽以及小武沒錯!她驚喜地叫了一聲:“爸!媽!小武!你們怎麽來了?”
  小武率先擠進來說:“你媽想你了唄。”然後陳樂憂把爸媽也領進屋問:“你們怎麽也不說一聲就來了?還穿成這個樣子?”
  陳克明說:“你媽說,小武放寒假了,提前帶他來感受一下美國的學術環境,激發他的上進心和好學精神。其實我看她是自己想你了,又不好意思說,就打著小武的名義來說事。”
  小武進了屋子就已經快速把厚厚的羽絨服脫了,這時聽了陳樂憂的話才說:“誰知道你這裏的冬天這麽暖和?電視裏一播美國的節目都是厚厚的大雪,你媽怕冷,特地給我們都買了超厚的羽絨服,一路上我們都快熱出毛病來了。”
  方笑薇和陳克明也脫掉了厚厚的外套,陳樂憂給父母和小武都倒了水,不過美國都習慣喝涼水,陳克明隻好入鄉隨俗,皺著眉頭也喝涼水。
  方笑薇四處打量著室內環境說:“還不錯,女兒好像沒吃什麽苦。”
  陳克明說:“女兒從小到大都是福星高照,她能吃什麽苦?”
  陳樂憂聽到老爸的話驚喜地說:“爸,你的頭沒事了?你能想起以前的事了?”
  陳克明忙說:“我的頭一直都沒事,記憶力也好好的,是你們一直說我有事的。”
  方笑薇白了他一眼:“你別問你爸,他什麽都不知道。自從車禍出了院就一直是這樣,時好時壞的。你說他失憶吧,他又時不時冒出一些從前的話來,你說他沒事吧,偏偏他又有好些事都想不起來。要不是醫生信誓旦旦地說腦震蕩的後遺症會永久損失一部分記憶,我都懷疑他是故意裝的,目的是把以前幹的壞事全抵賴掉。”
  陳克明嗬嗬地笑:“怎麽會?我一直都記得你是我老婆,憂憂是我女兒,小武是我外甥。我有一家外貿公司,我今年43歲。我最愛的人是我老婆。你看,我忘記什麽了?所有的事都好好地裝在我的腦子裏。”
  陳樂憂瞠目結舌,這麽肉麻的話居然是從她老爸嘴裏說出來的?要是放在以前,打死她也不信。她把目光看向小武,小武無所謂地說:“你別問我,他每天都這樣說一遍。我都習慣了。”
  陳克明邊喝水邊說:“對了,憂憂,我們在你這裏待一個星期,然後我和你媽要去拉斯維加斯,小武就先寄放在你這裏,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再帶他一起走。”
  陳樂憂叫起來:“不是特地來看我的嗎?為什麽還要扔下我們自己去玩?”又看了小武一眼,小武攤攤手說:“你也看到了,我也沒辦法。其實他們是打算來慶祝結婚19周年紀念的,我隻不過是他們出現在這裏的理由而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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