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

(2008-11-30 16:55:49) 下一個
   第一章
   ——張棟梁《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藍最愛說的一句話是:薛小憶,你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曾經,薛小憶的幸福是很多人的眼睛都可以看得到的。她有一個在IT業工作的男朋友,長得很帥,每個周末會到學校來接她,送她回來的時候,還會附帶送回大包小包的零食。
   她是很多女生羨慕的對象。
   但是,那都是曾經。
   周六的時候,藍從上鋪打著哈欠坐起身來,她探探身子,好奇地拍拍床邊說:“小憶,你怎麽了,跟葉吵架了?”
   “沒。”薛小憶坐在桌前一麵看書,一麵咬著一塊餅幹,含糊不清地說,“他最近忙。”
   “你要小心。”藍說,“男人一忙,準是有問題。”
   藍是全校出了名的愛情專家,小憶背對著她把書收起來說,“你繼續睡吧,我要去網吧了,有人等著我呢。”
   “又是你那個虛擬戀人吧?”藍嘿嘿地笑起來,“你好好考察一下他和葉,誰好誰上崗。”
   小憶站起身來,伸長手臂,拍拍藍的頭說:“你就會胡說八道,我走啦,今天要在網吧泡一天呢。”
   出了校門,小憶獨自坐公車去網吧,其實學校附近網吧就挺多,但小憶喜歡離葉家不遠的一處網吧,人少,安靜,雖然收費貴一些,也願意。公車上沒有位子,消瘦的手指握著吊環,有兩個女中學生不停地盯著她藍色的手鏈看。那是葉到青島出差回來送給她的禮物,藍色的鏈子,掛兩顆血紅的小心,很是特別。小憶不露聲色地拉下衣服袖子將它藏起來。女中學生並沒有生氣,而是咕咕地笑。其中一個打另一個人的頭大聲地說:“喜歡叫你男朋友送你啦。”
   另一個就很無所謂地說:“早吹了,找你男朋友送可以不可以?”
   兩個人哈哈地笑起來,全然不顧車上人的眼光。
   薛小憶在下一站下了車,她沒有這樣張揚的青春,十六七歲的時候一直在拚命努力地讀書,把男生寫來的紙條撕成碎片,扔進垃圾筒。為買一本參考書跑遍整個城市,背英語單詞背得雙眼紅腫,每一次考差都哭得背過氣去。
   十九歲的時候遇到他,是在火車上,軟臥。春節的時候病了,高燒剛退掉,爸爸把她送上車,不放心地叮囑說:“找個同學到車站接你。這是藥,四小時要吃一次。”
   同樣的話說了差不多有四遍。
   小憶點點頭說:“好好好。”
   爸爸說:“那我就走了,有事情就找列車員。”
   小憶不好意思地直把爸爸往外推:“快走快走,車要開了。”
   爸爸走後小憶就開始看書。葉就坐在她的對麵,他也在看書,小憶看安妮寶貝,他看《郵差弗雷德》。她發現他偶爾會看她,不過不說話。一直到第四個小時的時候他忽然提醒她說:“你該吃藥了。”
   小憶把藥拿到手裏,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他說:“女孩子都怕吃藥嗎?”
   “你要是想吃就拿去!”看他眼巴巴的樣子,小憶惡作劇地把藥往他麵前一遞。
   “我又沒病。”他無奈地說。
   “你才有病!”小憶眉毛豎起來。
   他用雙手舉起書做投降狀。
   之後的十個小時,兩人又沒話了。一直到快到南京的時候列車員來換票,她卻怎麽也找不到那個紅色的小牌子,他笑著,指指她上衣上的小口袋,一掏,果然在裏麵。
   這個男人,真是從一上車就開始偷偷關注她。
   兩人一起下了車,他空手,她則費勁地拎著一個大箱子,裏麵是她一個學期要穿的衣服和喜歡看的書。他伸出手對她說:“我來。”
   小憶把箱子放到地上,咬著自己的小手指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挺重。”
   他笑了,說:“所以說我來嘛。”
   那天,他一直把她送到學校的門口,問她:“一個人在南京?”
   “對嗬。”
   “學什麽?”
   “戲文係。”她說,“頂沒用的專業。”
   “哪裏。”他說,“人類的精神食糧都由你們供給。”
   小憶已經對他有了好感,調皮地眨眨眼:“怎知你是不是諷刺?”
   他反應敏捷地說:“那下一部戲男主角寫我,好好諷刺諷刺我!”說完,掏出他的名片說,“一個人在南京挺寂寞吧,沒事的時候可以找我玩。”
   聽他的口音,應該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
   “好。”小憶說,“沒事的時候咱們再去坐火車。”
   他哈哈笑,然後說:“病了就要吃藥,吃藥才是乖孩子。”
   說完,他走掉了。
   小憶看他的名片,他姓葉,在一家IT公司工作,應該算是有一份不錯的職業。
   新學期開始後小憶差不多要忘了這個人,名片也在一次宿舍大掃除的時候被藍當廢紙一樣扔掉了,卻沒想到會在數月後逛書店的時候再次遇到他。很小的一家私人書店,天熱得人快要瘋掉,小憶手裏握著一隻冰淇淋,店主不太高興地提醒她說:“別弄到書上嗬,小心!”
   她很不高興地轉身離開,有人在身後拖住了她說:“是你?”
   竟是他。

   人生何處不相逢。
   他請她到哈根達斯。小憶把臉埋到昂貴的冰淇淋裏笑起來。他正色說:“笑什麽笑,你這丫頭,我一直以為你會給我電話。”
   “名片丟了啊。”小憶說。
   “丟三拉四!”他說。
   “真沒想到會遇到啊。”小憶嘿嘿笑著說,“你比冬天的時候帥一些。”
   “哈哈。”他也笑,笑完後正經地說,“你比冬天的時候瘦一些,我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叫你。”
   他穿的是淡藍色的襯衫,看著小憶的眼神,充滿了愛憐。
   沒有男生這樣看過自己,小憶別過臉,臉紅。
   然後他就下決心一樣地說:“不能辜負了這樣的緣份。”
   “什麽?”小憶扭過頭問他。
   “我是說……”他停頓了一下,“我是說你做我的女朋友挺好的啊,我一直都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女朋友。”
   小憶的心砰砰地亂跳起來,用一個勺子在冰淇淋上搗過來搗過去,搗了半天後才說:“你以為是在寫劇本啊?”
   他胸有成竹地說:“你可以考慮三分鍾。”
   三分鍾後,小憶把已經搗得慘不忍睹的冰淇淋往他麵前一推說:“你吃掉它,我就答應考慮。”
   他二話沒說埋頭猛吃,吃完後用紙巾擦嘴,然後說:“你看,我真的不是那種很挑剔的男人,哈哈。”
   他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像小憶比較喜歡的一個香港演員羅嘉良。不過小憶喜歡羅嘉良跟模樣是無關的,她隻是喜歡他在每部戲裏都挺疼女孩子的那種樣子,受了委屈也從來不說,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就一直傻到底。
   不知道葉,是不是也會是這樣子的人?
   “花癡。”藍知道後罵她說,“小心被別人騙財又騙色!”
   “我沒錢,色呢也將就。”小憶說,“沒準賠本的是他哦。”
   戀愛就是這麽突如其來的事情,從開始到慢慢進行,每一個細節都不可思議百轉千回。在葉小小的公寓裏,他抱著她,用下巴抵住她的長發說:“小憶,我等你等了這麽久,我們一輩子要在一起。”
   小憶歪過頭去問他說:“一輩子有多長?”
   “想多長就多長。”
   “葉嗬,你到底有多愛我?”
   “你這個愛問問題的小姑娘,”葉坐正了說,“你是文人,要麽我就給你講個童話吧。”
   “好啊好啊。”小憶把頭放到他的膝蓋上。
   葉就很認真地說起來:小兔子要上床睡覺了;它緊緊抓著大兔子的長耳朵,要大兔子好好地聽它說。
   “猜猜我有多愛你?”小兔子問。
   “噢!我大概猜不出來。”大兔子笑笑說。
   “我愛你這麽多。”小兔子把手臂張開,開得不能再開。
   大兔子有雙更長的手臂,它張開來一比,說:“可是,我愛你這麽多。”
   小兔子動動右耳,想:嗯,這真的很多。
   “我愛你,像我舉的這麽高,高得不能再高。”小兔子說,雙臂用力往上撐舉。
   “我愛你,像我舉的這麽高,高得不能再高。”大兔子也說。
   哦,小兔子想,真糟,他又比我高。
   小兔子又有個好主意,它把腳頂在樹幹上倒立了起來。他說:“我愛你到我的腳趾頭這麽多。”
   大兔子一把抓起小兔子的手,將它拋起來,飛得比它的頭還高,說:“我愛你到你的腳趾頭這麽多。”
   小兔子大叫:“我愛你,一直到過了小路,在遠遠的河那邊。”
   大兔子說:“我愛你,一直到過了小河,越過山的那一邊。”
   小兔子想,那真的好遠。它揉揉紅紅的兩眼,開始困了,想不出來了;它抬頭看著樹叢後麵那一大片的黑夜,覺得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比天空更遠的了。
   大兔子輕輕抱起頻頻打著嗬欠的小兔子,小兔子閉上了眼睛,在進入夢鄉前,喃喃說:“我愛你,從這裏一直到月亮。”
   “噢!那麽遠。”大兔子說,“真的非常遠,非常遠。”
   大兔子輕輕將小兔子放到葉子鋪成的床上,低下頭來,親親它,祝它晚安。
   然後,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邊,小聲地微笑著說:“我愛你,從這裏一直到月亮,再……繞回來。”
   葉講故事的時候,聲音慢慢的穩穩的,小憶的眼淚就這麽嘩裏嘩啦地流下來,嚇了葉一跳,葉抽了紙巾,笑著替她擦掉眼淚,明知故問:“怎麽會哭啊?”
   “壞蛋,你到哪裏找來這故事?”
   “網上看到。”葉老實地說,“努力記下來,講給你聽。”
   “很長嗬。”小憶說,“換成我也不一定記得住哦。”
   “討你歡心啊。”葉嘿嘿地笑著,把她摟緊一點說,“我就是大兔子,你就是小兔子,所以,我愛你一定比你愛我多。”
   後來,這個故事變成了小憶的“睡前故事”。周末如果是在葉那裏留宿,葉準會拍拍她的臉說:“睡吧,我愛你,從這裏一直到月亮,再……繞回來。”
   不過一年而已。
   付出就已經變得如此的矜持。
   小憶推開網吧的門走進去,網吧裏全都是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台機,小憶上線,在QQ上,對S說:“S,我巨失敗。”
   “北京真熱啊。”S說,“你那裏呢?”
   因為工作的原因,S總是掛在網上,他和小憶認識有很多年了,他是個最好的聽眾,無論小憶說什麽,他都有本事顧左右而言它,仿佛沒聽見。
   “我感覺,我們就要分手了。”
   “最近打算給我寫點什麽?”
   “你到底在不在聽?”
   “在。”
   “是不是我對他已經沒有新鮮感?”
   “小憶你是不是哭了?”S忽然問。
   “現在沒哭,是哭過了。”
   “你哭起來一定挺好看的,是吧?”
   “不知道。我哭的時候從不照鏡子。”
   “好的。我猜一定挺好看。我就喜歡看女孩子哭咧~”
   “S,你好BT.”
   “嗯。”
   “我失敗,你BT.”
   “嗯。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麽。”
   和S胡扯一氣,心裏的鬱悶就下去了不少,S在網上放歌給她聽,是一個聽上去很孤單的男聲:“我受了重傷,離開隻是種療方,放手逃離傷心的海岸。遺憾的是沒找到麻木的藥方。多留一分鍾,就多痛一分鍾,我該學會如何遺忘……”
   小憶氣哼哼地說:“S你不安好心,你雪上加霜。”
   “加的是大寶SOD蜜。用了都說好。”
   小憶就眼裏含著淚,哈哈地笑起來。
   S說:“對了,你上篇稿子被我們老總斃了,文字沒問題,他說寫得太頹廢。”
   “你告訴他我失戀。”
   “失戀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好像也沒有寫字的能力了。”
   “正好,歇歇。”
   “歇了會沒錢用。”
   “我給。”S說。
   “S,其實我隻是希望有個人疼我,像他以前那樣。我是個需要很多愛的人。”
   “疼你。”S說。
   “S是個好人。”小憶把眼角的淚擦掉說,“我以後寫了好稿子,還是給你。”
   “俗了不是?”S說,“弄得我好像賣身求稿一樣!”
   “哈哈哈。”隻有S可以讓小憶情不自禁地笑。
   “這就對了。”S說,“快樂就好。”
   小憶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這是初夏的午後,也許他真的在忙,也許他正陪在別的女人身旁,也許自己真的不該那麽在意。
   S的頭像暗了下去。小憶也將自己的暗下去,寫小說。約摸過了一小時,S忽然問:“想不想出去玩?”
   “到哪裏?”
   “去武漢看櫻花,聽說開得極美。”
   “都有哪些人?”
   S想了一下後說:“目前就約了你。”
   “我想想。”小憶說。
   “好的。”S說,“不過提醒你,櫻花開的時間不會太長。”
   小憶沒再回話,這突然的邀約讓她有種奇怪的衝動,那就是答應S,她覺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出去走走,就像S放的那首歌裏唱到的:我受了重傷,離開隻是種療方。
   “好的。”小憶說,“下周末,我們武漢見。”
   S發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QQ裏最普通的表情。
   那天回到學校,藍就遞過來一封快件說:“小憶,你的快遞,你剛走就到了。”
   小憶接過來,發現落款竟然是葉。薄薄的,應該隻是一封信而已。
   同在一個城市,寄什麽快遞?
   藍打趣說:“喲,愛情專遞?”
   小憶卻遲疑著不敢撕開,某種不祥的預感,讓心呼啦啦地往下掉。
   “開呀。”藍催促。
   小憶打開來,發現快件裏果然是一封短信,還有一把大門的鑰匙。
   葉在信上說:“小憶:我要出公差,到北京學習一個月。鑰匙留給你,方便你用電腦,順便替我喂一下小寵。還有,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要出公差,一個月。
   如此的輕描淡寫。
   小憶看著信,悲從中來,終於忍不住,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她不明白,葉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在這些得不到肯定被無限期冷落的日子,她連一分鍾都不能再忍受。
   “沒事啦。”藍把信抓過去看了兩眼,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說,“男人都是這麽粗枝大葉的麽,一個月,一晃就過去了,到時候小別勝新婚,隻怕甜蜜得你都受不了。”
   “要是倦了,幹幹脆脆就斷掉,為什麽要這樣糾纏?!”小憶流著淚賭氣地說。
   “我又不是葉,你對著我發火撒嬌也沒用!”藍笑起來,“不哭了,小憶,走,我帶你去看DUCK彩排,那個主唱,不要太酷哦。”
   DUCK是校內一支挺有名氣的樂隊,小憶見過那個主唱,有著非同一般的幹淨而純粹的嗓音,比小憶她們要高一級,他叫劉唱,取這樣一個名字,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唱歌而存在。
   劉唱挺帥,係裏的很多女生,都是他的追隨者。
   “我決定要追求劉唱。”在去聽歌的路上,藍對小憶宣布。
   小憶嚇一跳:“他有女朋友的。”
   劉唱的女朋友是外係的,挺牛的一個女生,是DUCK的貝斯手,聽說,她是全校最會講粗口的女生。還聽說,劉唱挺怕她的。
   “公平競爭嘛。”藍說,“所以呢,你呆會兒要替我鼓勁加油煽風點火,對我極盡誇獎之能事,記住沒?”
   “別別別,我怕我做不來。”小憶連忙推托,“我現在什麽心情也沒有。”
   “得。”藍氣結,“離了葉你就丟了魂。”
   “可不?”小憶揚起眉毛來,用劃過心頭的傷心滿足藍。
   “哎,我真是喜歡他呢。”藍拍拍胸口說,“我現在就開始緊張啦。”
   好像就在一個月前,藍還在為要不要見那個海南的網友而猶豫不決,現在,她已經一門心思在劉唱的身上,愛情隻要沒定型,均可以轉換自如。
   隻可惜自己的愛情已經是一場重感冒,葉的關心和疼愛是唯一的良藥,失去這些,便隻能終日恍惚和搖擺。
   走到門口的時候,小憶終於收到葉的短消息,五個字:我到了,勿念。
   小憶忍不住打電話過去,葉說:“怎麽了,小憶,收到快件沒?”
   “為什麽要一個月?”小憶說,“為什麽走前不打一個電話?”
   葉沉默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麽回答的樣子。小憶的心立刻就軟了,語氣也低下來說:“早點回來,在外麵好好的。”
   “好啊。”葉如釋重負的樣子。
   “那我掛了。”小憶說。
   “好啊。”葉說,“有空我電你。”
   藍看著小憶蒼白的臉說:“怎麽了?”
   “沒什麽。”小憶說,“你去聽歌吧,我還有事。”說完,不顧藍在後麵的呼喊逃掉了。她去了葉的公寓。
   葉是那種幹幹淨淨的男人,他的公寓也像他人一樣纖塵不染。床單應該是剛剛換過的,還散發著肥皂清新的香味。小憶將臉靠在枕頭上,仿佛聞到葉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深愛的男人,工作起來要了命的瘋狂,睡著的時候,有著如同嬰兒一般甜美的呼吸。
   記得最最熱乎那會兒,葉不止一次地要她搬過來跟他住。小憶一直沒肯,就是不想將一切進行得太快。可是好像還是太快了一些,就像是一個憋腳的新手所寫的長篇小說,故事剛到高潮,就莫名其妙地結了尾。
   小寵是一條黃色的金魚,通體金燦燦的黃。葉把它買回來後,有空就盯著它看,生怕它會死掉,照顧得無微不至。小寵這個名字還是小憶替它起的,小憶酸酸地說:“葉這麽寵你,你就叫小寵好啦。”
   “都寵都寵。”葉哈哈笑,摟住小憶說,“小寵,真是個不錯的名字哦。”
   此刻,主人不在家的小寵依然歡快地在水裏遊來遊去,小憶給它送上魚食,心想,不如像小寵這樣做一條魚,那就不會有相思的疼痛和酸楚了。
   葉有一台筆記本電腦,不過他基本上不用,說是上班時一直對著電腦,下班了看到電腦會感覺自己還在上班,所以葉也不玩QQ.很多個星期天,葉睡懶覺,小憶開著QQ寫字,寫字讓小憶覺得釋放,一些想像的曲折的情節,仿佛可以讓自己的愛情也變得滋潤和充滿期待。不過葉很少看小憶的東西,隻是偶爾會問:“男主角有沒有寫到我啊?”
   小憶抱著雜誌笑眯眯地問:“你說呢?”
   “當然有了。”葉自信滿滿地說,“不寫我還能寫誰?”
   有時候,小憶用稿費買了禮物送給葉,比如一個看上去不錯的吉列的刮胡刀,或者一條深藍色的領帶,一個用起來會很方便的皮夾子。葉會誇張地抱住她說:“哇,小憶也會掙錢啦,我可以享福了。”
   “S說,其實寫字可以掙很多很多的錢。可以買房子買車子……”
   “S是誰呀?”葉問。
   “一個編輯啊。”小憶說,“我常在他的雜誌上發表文章的,他總是開最高的稿費給我,很大方的呢。”
   “哈哈。”葉喝著小憶替他泡好的咖啡說,“他該不會是愛上你了吧?”
   “你吃醋?”小憶歪著頭問,希望他答:是。
   可是葉說:“不不,嗬嗬,一點兒都不。”
   小憶趴在葉的肩上問:“葉你是不是不太愛我?”
   “什麽話!”葉揉著她的頭發說,“傻丫頭盡說傻話!”
   此刻,筆記本電腦靜靜地躺著,沒有葉的家顯得格外的空蕩和冷清。還好,有一個總是在線的S.S從不知道,他其實一直讓小憶覺得安慰。
   S做的雜誌很精美,小憶本來以為會有數十人為此辛苦奔波,認識S後才知道編輯不過三人,S算是主編,底下管一個小文編外加一個小美編。上頭還有一個不幹活隻負責槍斃稿件的老總。三個人撐起這樣的一片天,雜誌還賣得相當的不錯,S用“嘔心瀝血”形容自己,算是一點兒也不誇張。
   小憶想起白天的那個關於櫻花的邀約,她想開口跟S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於是就看著S的頭像發呆。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小憶激動地奔到話機麵前,手卻在半空中僵住了,不會是葉,他不會知道自己此時在他家,所以肯定不會打電話回來。
   葉的私人電話,小憶從來都不接。
   數秒後傳出的是葉的聲音:我是Champ,現在不在家,找我請留言。
   “我是蓮,什麽時候出來玩,電我。”
   那邊是一個歡快的女生,匆匆地說完,就掛掉了。
   蓮?
   小憶不記得葉有這麽一個朋友。看小寵在透明的魚缸裏歡快地遊上來捕食,拚命在心裏安慰自己說:“小憶,你不可以亂吃醋哦。”
   誰知道剛坐回電腦前電話又響。
   "Champ,郊遊的照片洗出來了,你何時來拿?要不等你回來我開車送去給你。“
   還是個女聲,沒有自報家門,肯定是因為不用報葉也知道她是誰。郊遊?葉何時有空郊遊,他不是總是喊著越來越忙連抽煙都沒有時間嗎?小憶發現自己好像真的越來越不了解葉的生活,這樣的意想不到的距離,讓她不得不灰心和絕望。
   小憶抓起包落荒而逃,她怕再有電話來,怕再聽到陌生女人的聲音在葉的房間裏響起。她剛出門,手機就響了,小憶接起來,是藍。
   “是朋友就給我來!”藍毫無商量地說,“我在階梯教室等你,你說什麽也要來!不然我翻臉!”
   藍喊完,掛了電話。
   小憶到的時候彩排已經開始,劉唱正在唱一首小憶沒有聽過的歌,那首歌有讓小憶不忍去聽的美妙歌詞:不是說好了到遠方旅行看世界多大是我們的約定當時一起看的那部電影羅馬的假期還讀了許多關於旅行的書籍還以為已經說好了我們一起努力我從來沒有懷疑很相信不管多遠的距離都可以一步一步的接近發生什麽事讓你後來放棄電視播放著 細節多煽情的MV喚醒我所有的回憶我的心沒有辦法休息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想你深夜電台播的旋律 傷感在空氣中傳遞我百感交集這首歌每一句都痛到我心裏藍在大力地鼓掌,跟著音樂搖晃。
   小憶愣在那裏,音樂正濃,可是當愛情已經漸漸地不可阻擋地淡去,誰還會在乎曾愛過的人被一首傷心的情歌傷得不能動彈?
   誰還會站在原地,不離不棄?
   “好聽吧?”藍側過頭問小憶。
   “是誰的歌?”
   “張棟梁的《這首歌》。”藍說。
   “我要回宿舍了。”小憶忽然說,“我很困。”
   “聽聽!”藍攬過小憶的肩說,“這麽好的音樂怎麽可以錯過!”
   “我說我要回宿舍啦!”小憶提高聲音說,“你不要老是這樣強人所難好不好?”
   “NND.”藍氣得粗話都出來了,“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沒男人就活不了?你看你自己那副死樣,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兩人吵厲害了,台上的音樂斷了。
   藍舉起雙手做抱歉狀,大聲喊道:“嘿嘿嘿嘿,姐妹倆開開玩笑,別介意。”
   貝斯手的頭發染得很紅,應該就是劉唱的那個女朋友,她虎著臉說:“來聽歌的都他媽給我安靜點,你們這樣吵來吵去的我們還要不要排了?”
   “對不起,對不起。”藍繼續道歉,一副挺乖的模樣。
   “看著就不爽!”那女的得寸進尺。
   “喂,姐們兒不是這麽講話的吧?”藍開始有些生氣。
   那女的忽然把貝斯往地上一扔,沉悶的巨響後她從階梯教室的台上跳下來,氣勢洶洶地跳到她們麵前:“你教我怎麽講話,啊,你教!”
   劉唱一看不對,也跟著過來,把那女的一拖說:“阿森姐,你跟小妹妹們計較個啥,來,繼續排。”
   那個被叫做阿森姐的氣急敗壞地把劉唱拉住她的手甩開說:“KAO,有妹妹在底下坐著你來勁兒了是不是,看你唱歌時那個媚俗的樣兒!”
   “喂,大姐。”藍說,“你罵罵我就算了,你罵劉唱哥可沒這道理啦。”
   “哥哥妹妹的挺親熱啊。”阿森看看藍,再看看小憶,嘴裏哼著說:“扮什麽淑女樣兒,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樣的,男人不會真喜歡,到最後全他媽做棄婦的命!”
   “你說什麽?”小憶把要跳起來的藍攔在身後,冷著臉問她。
   “你聾了還是怎麽的?”阿森也冷眼看著小憶。
   小憶抬起手來,二話沒說就打了她一個耳光,那耳光打得迅猛而又突然,打得那個叫阿森的半天沒站穩,也打得藍的眼珠子快要掉出來。
   阿森回過神來,朝著小憶就撲了過來,卻被劉唱擋住了。
   “快跑啊!”藍拉住小憶就要往外跑。
   “跑什麽!”小憶怒嚇一聲,“打架嘛,誰怕誰啊!”
   “哈哈哈……”劉唱和台上的那些男生可能沒見過女生打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小憶掄起旁邊的一張椅子就往地上砸去:“誰再笑,誰再笑我砸誰!”
   “我都說排練的時候不要讓人進,你看看你放進來的都是些什麽神經病!”阿森指著劉唱鼻子罵起來,“你他媽的腦子壞了還是咋的!”
   劉唱也火了,一把把阿森一推說:“給你臉你還不要臉了是不是?你不想幹可以滾!”
   “哈哈哈。”這回輪到藍,笑得跟抽風似的。
   結果,藍如願以償,阿森氣跑了,彩排泡湯了。劉唱畢恭畢敬地說:“我請兩位妹妹喝咖啡去。”
   他們從階梯教室裏走出來,風吹得緊。藍興奮地戳著小憶的腰說:“嘿嘿嘿,真意想不到的順利,全靠你那一巴掌。”
   小憶低聲說:“求你了,喝咖啡我就不去啦,想你也不願意我做電燈泡,對吧?”
   “嘿嘿嘿。”藍拱手說,“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謝謝你成全。”
   “祝你馬到成功。”小憶可是真心真意。
   轉身的時候,小憶聽到劉唱在問藍:“咦,她怎麽不去?”
   “哦,她感冒,要回宿舍休息。”藍撒起謊來不用思考。
   周末,宿舍裏空無一人,所有的人不是在享受青春就是享受愛情。小憶覺得難受,然後胃又開始痛。在床上躺了二小時也沒睡著,怕晚上會餓得睡不著,隻好把大衣穿起來,準備去外麵吃碗麵條。走出女生宿舍,看見有人站在牆角抽煙,紅色的煙頭一明一滅。
   如今,肯這般癡情等待的男生已經不多。
   小憶內心感慨地走過,那人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嗨,終於等到你。”
   小憶嚇了很大的一跳,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唱。
   怔了一秒鍾,小憶迅速地推開了劉唱。
   “你知道我現在最感謝誰嗎?”劉唱問,卻不等小憶回答自己就答道,“我最感謝的是我小學時的語文老師,謝謝她教會我‘守株待兔’這個成語,沒想到還真能派上用場。”
   “嗬。”小憶哭笑不得,“藍呢?”
   “她喝多了,和我幾個哥們兒在猜拳呢。”
   “你!不是說喝咖啡的嗎,怎麽又喝起酒來了?”
   “她自己要喝的麽。”劉唱說,“不過謝天謝地,她要是不喝,我也走不掉。”
   這倒也是,藍是喜歡搞氣氛的人,興奮起來往往控製不住自己。不過小憶還是不明白地問劉唱:“你不陪她喝酒,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劉唱正兒八經地說:“我忽然很想看看你,於是就來了。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你在不在,於是就在這裏等了。”
   “不會吧。”小憶笑起來,她壓根就不信劉唱說的話。
   可是劉唱卻又一下子拉住她的衣袖說:“走,今晚月色不錯,哥們兒陪你散步去。”
   小憶再次甩開他,有些生氣地說:“我想你可能找錯對象了,我不是那種喜歡開玩笑的女生。”
   “就喜歡打人耳光?”劉唱笑嘻嘻地問道。那一瞬間小憶疑心他是為那一耳光來替女友尋仇的,於是不再搭話,繞過他往前走。劉唱卻大踏步地上前把她攔住說:“看在我等了你七十三分鍾零十八秒的份上,你等我把話說完再走好不好?”
   “你說吧。”小憶退後一步,冷冷地看著他,“打都打了,難不成你要打回我一耳光替她出氣?”
   “哈哈哈。”月光下劉唱的皮膚顯得有些蒼白,笑起來,賊賊的。他的個子真的很高,小憶站直了,也不過到他的胸前。
   “薛小憶。”劉唱抓抓頭說,“你怎麽給自己起這麽一個怪怪的名字?有點江湖女俠的感覺呢。”
   小憶並不答,而是說,“你要不打,我可要走了。”
   “戲文係數一數二的才女。”劉唱又說,“我早聽說,不過百聞不如一見。”
   “哪裏比得上您的盛名。”小憶揶揄地說,“全校最頂尖的花花公子,我也是百聞不如一見。”
   “豈敢,豈敢。”劉唱抱拳說,“公子想約會才女,不知三生可有此幸?”
   “無。”小憶幹脆地答。
   “為啥?”遇到頭認死理的牛。
   小憶把臉板下來,認真地說:“我說劉唱,要瘋你還是找藍去,我胃疼死了,要回宿舍躺著去了。”
   “越躺越疼。”劉唱說,“現在階梯教室沒人了,要不我們去那裏,我唱歌給你聽?”
   劉唱的語氣聽上去很誠懇,和傳說中那個驕傲的他判若兩人。小憶的心有些軟,於是說:“對不起,改天吧,我今天真的沒力氣。”
   “不成!”劉唱說,“改天你和你男朋友和好了,我不就整個歇菜了?”
   小憶啼笑皆非:“你聽藍胡說八道什麽呢?”
   “我從不聽別人的,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劉唱指著自己的眼睛說,“從你今天聽我唱歌時的表情,扇人耳光時的那個狠勁,我就知道一定是有個男人讓你傷透了心。”
   “劉唱你別自以為是。”小憶不高興了,扭頭就走。
   這回劉唱並沒有攔她,而是在她身後輕輕地吹起了口哨,很熟悉卻說不出名字的曲調,那口哨聲美侖美奐地在小憶的身後悠然響起,一直到她上了三樓,推開了宿舍的門,仿若還縈繞耳際揮之不去。
   那晚藍回來的時候已經超過一點,她顯然喝多了,撞開門進來,口齒不清地罵著宿舍管理員:“王八蛋,歐巴桑,我敲了十分鍾的門才給我開!”
   小憶從床上跳起來,點了蠟燭,扶藍坐下說:“你呀,怎麽喝成這樣?”
   “我以一抵十!”藍舉起十個手指頭哈哈笑起來,燭光映著她塗成銀色的指甲,看上去鬼魅極了。小憶把她的手往下一按說:“行了,快洗了睡,把大家吵醒了可不好。”
   “他媽的!”藍趁著酒勁兒大喊,指甲掐進小憶的肉裏,“老子喝了這麽多,他卻說他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你說,我這類型就算不是傾國傾城至少也算個風華絕代吧,那笨鳥怎麽就這麽沒眼光呢?”
   宿舍裏已經有女生被吵醒,不停地翻身表示著不滿。藍還在絮絮叨叨:“他媽的,給他臉不要臉,真以為本小姐真是嫁不出去的主兒?”
   怕藍瘋起來沒個完,小憶隻好用勁把藍拖到了露台上。劉唱說得沒錯,這是一個月亮很圓很大的初夏之夜,月光被打著旋的風吹薄了,淡淡地映在露台上。由於身上隻著一層薄衫,小憶被凍得一激靈,藍也有些醒了,撫著雙頰說:“有點冷。”
   “我去加件衣服。”小憶對藍說,“你在這裏吹吹風,把酒吹醒了再說。”
   等小憶加好衣服出來,藍已經趴在露台上哭了起來。她的哭聲並不大,但身體抽動得厲害,像是害了某種很厲害的瘧疾。
   月光,不可思議的美,把藍的淚照成晶瑩的琥珀。
   小憶走到她身後,也替藍披上一件薄襖,隻是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並不勸她。
   藍卻轉過身來抱住小憶說:“小憶小憶,他當我的麵說要追求你。那些男生笑得唏裏嘩拉,我把自尊揣到口袋裏,笑得比他們還要猛。怎麽樣,我夠不夠酷?”
   “他神經的。”小憶說,“你白癡啊,人家逗你玩兒你也當真!”
   “不不,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藍的嘴裏噴著酒氣,固執地說,“這個世上真的有一見鍾情呢,真的呢!”
   小憶忽然覺得厭惡,她一把推開藍說:“你也神經的,喝這麽多酒,講這麽多無聊的話做什麽!”
   “嘿嘿。”藍詭秘地笑起來,可是她並沒有止住哭,眼淚仍不斷地從她臉上滴落。藍就這樣哭著笑著地把手握成拳頭豎到小憶麵前說,“采訪一下,您老現在是不是特得意?”
   “藍,你再這樣我生氣。”
   藍終於不顧一切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後,她吐了。
   小憶歎口氣說:“你先進去吧,我來收拾這裏。”
   “走開!”藍大聲地嗬斥她說,“走開!讓我安靜一會兒!”
   小憶走了,把藍一個人留在露台上,她回到床上,把CD隨身聽的聲音開得老大,把整個身子都縮到被子裏。女歌手嘶啞獨特的嗓子在唱:“葉子,是不會飛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葉子……”
   想念葉,想他把自己緊緊地摟在懷裏,說:“葉的本職就是守護花啊。”
   可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日子裏,守護的天使卻不知去向何方。
   葉,小憶在心裏說:“葉,你到底在哪裏?會不會也在想我?”
   那晚,小憶並不知道藍是何時從露台回宿舍睡覺的。清晨醒來的時候,她拿著掃帚和拖把來到露台,卻發現露台是幹淨的,藍在上鋪揚著沙啞的聲音說:“親愛的小憶,我想喝水。”
   小憶放下手裏的家夥,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藍。藍咕嚕咕嚕地喝下去,把空杯子遞還給小憶說:“哥們兒,我昨晚是不是喝高了?”
   “你說呢?”小憶無可奈何地笑。
   “唉!”藍從床上利落地跳下來說,“十個男生灌我啊,你沒見我昨天那個慘烈狀,好不容易才活著回來的。”
   “以後別跟那些人混了。”小憶說,“那樣的喝法,沒準真把小命兒給丟掉。”
   “生活太乏味,鬧著玩玩唄。”藍蒼白著臉,滿不在乎地揮揮手。
   “你怎麽樣?臉色不太好呢。”小憶關心地問。
   藍表情痛苦地捂著胸口:“今天周末你有何節目?”
   “今天要辦係報,”小憶說,“哪裏也去不了。”
   “去吧,主編大人。”藍倒在小憶床上說:“俺哪兒也不去了,繼續睡覺的偉大事業。現在也爬不動了,就呆在你窩裏吧。”
   小憶辦完係報已經是中午,自己胡亂吃了點東西,又在小食堂裏打了點稀粥,準備送去給藍吃,藍卻不知去向何方,她睡過的小憶的枕頭上,放著一個塑料袋,小憶打開來,發現裏麵是四盒“斯達舒”。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字:胃疼的時候,請“四大叔”幫幫你的忙。
   署名是劉唱。
   小憶把紙條捏在手裏,捏成一個小小的團,扔到了垃圾堆裏。
   然後,她坐到床邊,撥通了葉的電話。葉好像很忙,說話的時候哼哼哈哈。扯了些無聊的話,小憶終於低聲說:“我這些天不太好。”
   “怎麽了?”葉有些吃驚的樣子。
   小憶有些艱難地說:“我們……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別瞎想。”葉說,“我正忙,回頭複你,好嗎?”
   “不好。”
   那邊沉默了幾秒後,傳來的是電話被掛斷之後的忙音。小憶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掏空,呆呆地捏著手機,直到短消息的“嘀”聲響起。
   “你的手機一直不通,胃好些麽?”
   是劉唱。
   小憶沒理,兩分鍾後他撥小憶的手機,小憶把它按掉了。
   他的短消息又來:“愛是一場戰爭,我不怕受傷隻怕你不快樂。”
   “下午沒事,陪我喝咖啡吧。”小憶想了想,回。
   “好,兩點整。咱老樹咖啡見:)”
   午後的咖啡館寂寞冷清。小憶去的時候劉唱早已經坐在那裏等候,他穿灰白色的休閑襯衫,見小憶走近,連忙笑著站起來欠身對她說:“恭候多時。”
   “你知道藍去了哪裏?”小憶問。
   劉唱油嘴滑舌:“我現在一顆心都吊在你身上,哪裏能顧及他人。”
   “其實藍特脆弱。”小憶坐下說,“您行行好,別拿她開胃。”
   “您也行行好,睜大眼多發現我的優點,行不?”
   “我說正經的呢。”
   劉唱把左手舉起來做發誓狀:“我哪一句不正經天誅地滅。”
   小憶看著劉唱笑嘻嘻的樣子問:“你到底想幹嗎?”
   劉唱蠻不講理地說:“你一巴掌打走了我的女朋友,所以,你得做我的女朋友,不然我多寂寞啊。”
   “你蠻不講理。”小憶哭笑不得。
   “蠻不講理的男生才有氣質嘛。”劉唱嘻笑著說,卻又很快正經下來問,“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呢?”
   “我連天長地久都不信。”小憶有些賭氣地說。
   “那你太悲觀了。”劉唱替她的咖啡加上一粒糖說,“愛情還是很甜美的,我會慢慢證明給你看。”
   甜言蜜語。
   葉有多久沒對自己說過甜言蜜語?
   “想什麽?”劉唱察言觀色。
   “沒。”小憶說。
   “我會心理學你信不信?”劉唱問。
   “不信。”
   “那我就隨便說說,你聽著就行了,反正也無聊,你看呢?”
   小憶點點頭。
   “你今天找我,其實是有事,對不對?”
   小憶有些驚奇。
   “你的眼神裏閃過驚奇,證明我說對了。”劉唱說,“如果有事,您別客氣,盡管吩咐好啦。”
   “其實也沒什麽事。”小憶說,“早聽說你是‘情聖’,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你別諷刺我。”劉唱做慍怒狀,不過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地說,“你問啊!”
   小憶就問了:“如果一個男生不喜歡一個女生了,他會怎麽樣?”
   “消失嘍。”劉唱說。
   小憶的心直直地掉下去,卻還是繼續勇敢地問道:“為什麽要消失?不會直接跟她說嗎?說我不喜歡你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有時候說不出口。”
   “為什麽說不出口?”
   “也許,是怕傷害吧。”劉唱說,“男人有時候,也挺懦弱的。”
   小憶看著劉唱,他長得真的很帥氣,比葉要帥氣多了。劉唱沒說錯,其實小憶約他出來喝咖啡就是想問這樣的一個問題,這是葉一直在逃避的問題,從另一個男生的口中得出的答案,是那樣血肉模糊的真實。
   “一段感情走了,可以開始另一段。”劉唱說,“死心眼可不好。”
   小憶低聲說:“我和你,和藍,不一樣。”
   劉唱笑起來:“有什麽不一樣,感情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遇到真正喜歡的人,誰敢說自己不在乎?可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強求也沒有用。”
   “是這樣嗎?”小憶問。
   “是這樣的。”劉唱肯定地答。
   “謝謝你陪我喝咖啡。”小憶說,“我要走了,今天讓我請客,好嗎?”
   “你請客也行。不過有個條件。”
   “你說。”
   “很簡單,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小憶說:“那還是你請吧。”
   “我請也行,也有個條件。”
   “又有什麽條件?”
   “很簡單。你答應我做你的男朋友啊。”劉唱一副陰謀得逞的得意樣兒。
   “那就AA製吧,AA製你不會也有條件吧?”
   “有啊。”劉唱說,“AA製當然也有條件。”
   “你說。”
   “你要快樂些。”劉唱把頭湊近些,溫柔地看著小憶,溫柔地說,“你太不快樂,簡直讓人心疼。”
   甜言蜜語嗬,這該死的甜言蜜語,小憶隻覺得自己痛到快不能呼吸。
   最終,還是劉唱付掉了帳。他們從咖啡館裏走出來的時候還不到三點。劉唱問小憶說:“你現在要去幹嗎?”
   “我要去網吧。”
   “那我也要去。”劉唱像個任性的孩子。
   小憶狠狠心說:“別讓我討厭你。”
   “這麽說你現在還多少有些喜歡我嘍?”劉唱狡黠地問。
   “再見。”小憶跟他揮手,大步流星地朝著附近一家網吧的方向走去。後麵又響起了口哨聲,很輕快,很動人的愛爾蘭音樂。小憶沒有回頭,一直等到她走進網吧,身後的口哨聲才消失。
   劉唱並沒有跟著進來。
   S破天荒不在網上,QQ上有他的留言,隻有兩個字:“救命。”
   辦雜誌真不是人幹的事,每月臨發稿的時候,他都處於半瘋狀態。小憶到信箱裏把上次在葉家寫了一半的稿子調出來寫,心裏亂亂的,靈感卻出乎意料地順當,一寫還有些收不住手。敲完最後一個字,小憶把它發到S的信箱裏,附上一封短信說:“把我的寂寞和矯情都寄與你,發不發表,都不重要。能救你命,自是最好。”
   出了網吧的門,天已經全黑。
   小憶回校,藍依舊沒回來,手機也沒開。於是問同宿舍另一個女孩於穎:“看到藍沒有?”
   “沒。”於穎說,“我還以為你們一起去哪裏瘋了呢。”
   結果,藍一直都沒回來。差不多十點鍾的時候,小憶卻接到劉唱的電話:“快來‘SUN’,藍又喝多了。”
   電話那頭,藍在唱歌,放肆而瘋狂。
   “SUN”是深受大學生們喜愛的一個酒吧,劉唱和他的樂隊在那裏駐唱,如果遇到周末,往往擠個水泄不通。小憶趕到那裏的時候並不見藍,劉唱正在台上唱一首寂寞的歌:“懷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離開的時候,一邊享受一邊淚流。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陳奕迅的《十年》。林夕的詞,劉唱給出的,嶄新的味道。
   小憶在那歌聲裏怔了一小會兒,抓住一個麵熟的人大聲問:“看到藍沒?”
   “廁所。”那人說,“她又喝高了。”
   小憶找到廁所裏,藍正在裏麵嘔吐,吐得天昏地暗。見了小憶,把手放到她肩上說:“咦,乖女生今天也來泡吧了?”
   “別瘋了行不行!”小憶啪一下打掉她的手說,“你看看你自己是什麽樣子!”
   藍嗬嗬笑著說:“我失戀,當然是一幅死相嘍。”
   “我們回去。”小憶拖她。
   “不!要回你自己回,沒人請我喝咖啡我自己請自己喝酒還不行?”
   “好,我自己回。”小憶知道藍的脾氣,發起瘋來六親不認,懶得跟她過招。
   “薛小憶!”藍卻後麵喊住她說,“你想知道葉在哪裏嗎?你真的相信他是去北京學習一個月嗎?”
   “你什麽意思?”小憶轉身。
   “沒什麽意思。”藍懶懶地靠在洗手間的洗手台邊,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長發。
   “你到底想說什麽?”小憶盯著藍,心跳得飛快。
   “我今天下午去醫院了。”藍雙手一攤,淒然一笑,高喊著說,“我他媽一天都在吐,所以我去醫院配點藥,所以我去了婦產科,可是你知道我看到誰了嗎,我看到了葉,你的寶貝葉,他陪別的女人在看病呢,那女的懷了他孩子了,你還蒙在鼓裏呢!”
   藍的聲音奇大無比,一個字一個字如刀一樣地刺進小憶的耳膜,小憶奔到藍的身邊,跳起來,用手掌用力地堵住了她的嘴。
   藍真的是喝多了,又被小憶捂得透不過氣,人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洗手間肮髒的地麵上。
   “起來,起來!”小憶奮力地拉她,她閉著眼睛紋絲不動。
   “藍!”小憶大力地拍她的臉頰,“藍,你醒過來!”
   “哦。”藍睜開眼吐出一個字,卻又頭一歪很快地暈過去。小憶這才發現她在發燒,渾身上下,燒得滾燙。
   藍很重,小憶拖也拖不動,隻好飛奔出去找人幫忙。剛到外麵就被劉唱一把抓住說:“我看到你進來了,還以為看花眼了呢。”
   “藍,藍。”小憶指著衛生間,語無倫次地說,“她暈倒了!”
   “別急。”劉唱說,“這裏天天都有人暈倒,我找人扶她到休息室裏睡會兒就好了。”
   小憶虛脫地靠在過道旁,看劉唱找人來將藍架了出來,藍好像整個昏迷了過去,她的臉頰緋紅,藍色的眼影已全然褪去,隻餘一些些悵惘的青痕。
   “要送醫院。”小憶對站在她身邊的劉唱說,“她在發燒。”
   “沒事的。”劉唱拉她一把說,“走,聽我唱歌去。我們十二點散場,藍也該睡醒一覺了,到時候我再送你們回去也不遲。”
   “不了。”小憶說,“我要回去了,藍交給你,謝謝你。”
   “聽一首歌,就一首!”劉唱擋在他麵前,誠懇地說,“好還是不好?”
   劉唱看著小憶,他的眼神裏有種讓人不忍拒絕的真誠。小憶默默地跟著劉唱走回酒吧的大廳,劉唱將她安排到靠舞台的一個角落坐下。鍵盤手看到劉唱出現就已經彈起了前奏,劉唱跳上台,抱起吉它坐到麥克風前,微笑之後,用深情的嗓音說:“接下來這首歌,送給美麗的小憶,希望當她孤單的時候,她會想起我。”
   噓聲之後隻剩音樂,然後就是劉唱無懈可擊的歌聲:你的心情總在飛什麽事都想去追想抓住一點安慰你總是喜歡在人群中徘徊你最害怕孤單的滋味你的心那麽脆一碰就會碎經不起一點風吹你的身邊總是要許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但是天總會黑人總要離別誰也不能永遠陪誰而孤單的滋味誰都要麵對不隻是你我會感覺到疲憊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你想不想找個人來陪你的快樂傷悲隻有我能體會讓我再陪你走一回就在藍剛剛說出一個殘忍的真相後,這是小憶不能承載也無法承載的深情。在劉唱的歌聲中她站起身來,朝著酒吧外麵走去。這才發現外麵竟然下起了大雨,雨還下得挺大,將霓虹吹成寂寞潮濕的繽紛。小憶咬咬牙,抬腳走進雨中。奇怪的是不覺得冷,大約是因為心裏已經冷到極致的緣故吧。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忽然有人追上來,大聲喊她的名字:“小憶,小憶!”
   是劉唱,打著一把傘跑上來。他把傘往小憶頭上一罩,責備地說:“你怎麽連聽完一首歌的耐心都沒有?”
   “你不用唱歌嗎?”小憶掏出紙巾來,在傘下擦著被雨水淋得狼狽的臉和頭發。
   “有什麽比你更重要?”劉唱說。
   小憶低頭笑:“劉唱嗬,你真傻。”
   “是嗎?”劉唱說,“我不覺得呢。”
   “我要走了。”小憶轉身就走。
   “我的姑奶奶,讓我送你回去。你這樣會感冒的!”風很大,劉唱一隻手用力地抓住傘,另一隻手用力地把小憶拉回傘下。
   小憶沒再掙紮。
   兩人就這樣一直走到女生宿舍的門口,小憶跟劉唱說再見,這才發現他一把傘隻替小憶遮雨了,自己早就淋了個全身濕透。
   “濕了。”小憶指著他的衣服說。
   “嗬嗬。沒關係。”劉唱滿不在乎地在衣服上拍了拍,“我要趕去唱歌了,再見。”
   那一夜,藍都沒有回來。
   小憶睡一會兒醒一會兒,聽雨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好像很久都沒有下過雨了,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葉了,有些東西隔久了再重逢,是很生疏的一種依戀。
   當再見到葉的時候,或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吧。

   第二章
   早晨九點,劉唱的電話來了,他說:“藍在醫院裏掛水,昨晚我看她真的是燒得不行,就把她送到醫院裏來了。”
   “我就來。”小憶說。
   小憶趕到醫院的時候藍的水差不多要掛完,她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
   劉唱說:“醫生說不能出院,還要再觀察一下。”
   “你先回去休息吧。”小憶說,“累了一夜了。”
   “也好,我回去睡一覺,晚些時候來接你們。”
   小憶一直將劉唱送到病房的門口,劉唱回過頭來看著她說:“還好,你今天氣色比昨晚好多了。”
   “謝謝你。”小憶真誠地說。
   “先欠著。回頭再找你還!”劉唱說完,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小憶回到藍的病床前,她依然閉著眼睛。小憶輕輕地握住藍的手,輕輕地問:“藍,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藍的身體微微地抖動了一下。
   “告訴我。”小憶說,“我想我可以接受的,其實有很多事實,早接受晚接受都必須得接受,你說是不是?”
   藍的眼睛緩緩睜開了。她看著小憶,緩緩吐出兩個字:“真的。”
   “我不信。”小憶趴到病床上忽然就哭起來,“他一直是愛我的!他一直是愛我的!他不可能有別的女人,你一定是看錯了,你撒謊!”
   有護士走過來示意她噤聲。
   “你比劉唱還要傻。”藍費力地坐起來一點說,“我要是抽你,你就會信了。”
   小憶渾身無力,隻覺得病的是她自己。她其實希望藍抽她,狠狠地抽。也許隻有這樣,心裏逼人窒息的疼痛才可以有所轉移和緩解。
   不過藍不知道,她其實一直是信的,從藍說出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毫無選擇地相信了這個殘忍的事實。
   “小憶。”藍忽然說,“你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怎麽?”小憶抬頭。
   “沒什麽。”藍說,“隻是聽劉唱說你有一雙像嬰兒一樣純澈的眼睛。”
   小憶聽到藍的話,心裏莫名其妙地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溫暖,她想起昨晚劉唱唱過的歌詞:“你的心那麽脆,一碰就會碎,經不起一點風吹,你的身邊總是要許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那小子被你迷住了。”藍說,“迷得七葷八素,我建議你正好趁此機會把葉一腳踢了,跟他過最浪漫的日子去。這年頭,誰先說再見算誰贏。”
   “聽你這麽說,我好像沒男朋友不能過一樣。”小憶摸摸藍的額頭說,“你快好起來吧,別再瞎折騰了,不能喝偏逞能。”
   “小憶,對不起。”藍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樣子。
   “什麽呀?”
   “我也許不應該告訴你的,有些事其實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或許,由葉親自告訴你比較好一點兒。”
   “那個女的……”小憶艱難地問,“她是什麽樣子的?”
   “和你完全不同類型,穿寶姿,很漂亮,很有錢的樣子。不過,看樣子好像是姐弟戀哦,”藍說,“他們排在我前麵拿藥,葉對那女的說懷孕初期要少喝酒。”
   “怎麽他沒有認出你嗎?”
   “他看了我一眼,臉上沒表情,不知道認出沒認出。”
   葉見過藍兩次,不過都是匆匆一麵。小憶相信他沒有認出,對自己不感興趣的人和事,葉從來都是那樣的漫不經心。
   “打算怎麽辦?”藍問,“跟他攤牌?”
   小憶不答,而是說:“你該餓了吧,我去買點吃的來給你。”
   “肉包子。”藍說,“我這人與眾不同,越病越能吃,真餓得不行了。”
   小憶走出病房,被雨水洗過一夜的天空無比的蔚藍。醫院門口有人在賣鴿子,它們在鐵籠裏撲騰著不能再飛翔的灰色翅膀。
   從超市出來,拎著一大堆東西往回走,小憶撥通了葉的手機。
   “小憶。”葉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正要打電話給你呢。”
   “哦。”小憶說,“北京天氣好嗎?”
   “還好。”葉說,“你好嗎?”
   “還好。”
   “小憶……”
   “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葉一驚。
   “要說再見是不是?”小憶咬著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正常,“葉,我不會怪你的,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不會怪你的。”
   葉在那邊沉默。
   小憶耐心地等他說話。
   大約一分鍾,大約一個世紀那麽長,小憶終於聽到葉說:“小憶,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小憶,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這是葉給小憶說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他關掉了手機。
   小憶怎麽撥都是那個冰冷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再撥。
   飛奔回病房,小憶把一大堆吃的放到藍的病床前,對藍說:“對不起,你一個人呆一會兒,我有急事要辦,辦完就回來陪你。”
   “小憶。”藍拉住她說,“你要去找葉?”
   小憶點頭。
   “不要吵。”藍說,“越吵越傷感情。”
   “不吵。”小憶說。
   “那去吧。”藍揮揮手說,“有個清楚明白的結局比什麽都好。”
   小憶打的到了葉的家門口。有人正在往樓下搬東西,小憶認得那張茶幾,那是葉的茶幾,多少次,葉把腿放在茶幾上,小憶靠在他的腿上,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聊天。
   “你們幹什麽!”小憶抓住一個工人就問。
   “搬家啊。”工人說。
   “搬到哪裏?”
   “這些家具送人了。”工人說,“房東買了這個房子,不喜歡的家具都要送掉。”
   “誰買了這房子?”小憶失聲尖叫。
   “你問我我問誰呀!”工人不耐煩了,端起茶幾走過小憶的身旁。小憶三步並做兩步地跑上樓,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在指揮著幾個工人幹這幹那。
   “你是誰?”看到手裏捏著一把鑰匙呆呆站在那裏的小憶,她問。
   “你是誰?”小憶說,“這是葉的房子。”
   “這房子我昨天買下了。”中年婦女說,“有什麽事情嗎?”
   “葉把房子賣給你了?”小憶說,“他人呢?”
   “不知道。我通過中介買的。”
   小憶隻覺得頭暈目眩就要倒下了。這是葉的房子,他連房子都不要了,他還會要什麽?到底出了什麽事,到底是因為什麽??
   中年婦女看著小憶,好心地說,“你的臉色很壞,要不要坐下來喝杯水,就是裏麵太亂了些。”
   “魚缸搬走,魚還要嗎?”有工人大聲地問。
   “不要了!”中年婦女也揚聲說。
   “要!”小憶的聲音更大,“不要扔掉小寵!”
   她一麵喊著一麵衝到廚房裏,手忙腳亂地找到一個帶蓋子的玻璃杯,裝滿了水,又衝出來說:“把小寵給我,不要扔掉它。”
   金黃色的小魚被撈出來,委委屈屈地遊進小玻璃杯,卻還是歡快地搖著尾巴。小憶悲從中來,眼淚不聽話地滴在玻璃杯滿是灰塵的蓋子上,人抱著瓶子蹲到了地上。
   “沒事吧。”中年婦女見狀,讓工人先停下,走到小憶身後,遞給她一張紙巾說,“你和原來住這裏的人什麽關係?女朋友嗎?”
   小憶接過紙巾,抽泣著問:“他為什麽要賣掉房子?”
   “隻知道原來的房主急著要現金。要不是這裏地段好,我也不會連他的東西一塊兒買過來。你看看,能用得著的也沒幾樣,還憑空多出兩萬塊來。”
   小憶環顧四周,忽然看到了寫字台上的手提電腦。連忙抹掉淚問那中年婦女說:“這台電腦也賣了嗎?”
   “對。”
   “賣給我。”小憶急切地說,“請賣給我。”
   這台電腦裏有小憶所有的文章,葉說過,這是小憶的電腦,隻要小憶願意,隨時都可以用。小憶起身打開電腦,屏保是她和葉的照片,葉摟緊了她,下巴抵著小憶的長發。
   他們曾經如此相親相愛。
   “要的話。五千塊。”中年婦女說,“我反正也不用電腦,就便宜賣掉吧。”
   “你等我。”小憶說,“我很快拿錢來。”
   “好吧。我下午四點前都在這裏。”中年婦女用無限同情的眼光看著她說。
   小憶帶上小寵走出來,夏天正午的陽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她坐到大廈前的石階上打S的手機,S的號碼是早就知道的,隻是很少打。
   “咦?”S說,“是小憶嗎?”
   “S,S.”小憶喘著氣說,“請你借我五千塊!”
   “怎麽了?”
   “請你一定借我五千塊。”小憶聲音顫抖而急切地說,“五千塊,馬上。S拜托!”
   “好的小憶,好的。”S說,“你別急,有什麽事慢慢說,把你的銀行卡卡號給我,我這就去匯到你卡上去。”
   “謝謝你。”小憶呼出一口氣,“我一定很快還你。”
   “你沒事吧?”S關切地問,“五千塊夠不夠,不行我多借點給你。”
   “不要了。”小憶知道S也不富裕,他常常罵那個老板,常常抱怨累死累活一個月的收入還不及別人的一篇稿費。但除了S,小憶不知道還可以找誰。
   她掛了電話,把銀行卡的卡號一個一個地輸到手機裏,再用短消息發給S,並在後麵附上一句話:“大恩不言謝,我會盡早還你。”
   S很快回了:“瞧你,言重。都是朋友,有事盡管說話。”
   快到黃昏的時候,小憶手裏抱著小寵,肩膀上背著葉重重的手提電腦回到了學校。剛到校門口就看到藍和劉唱,他們跑到小憶的麵前,藍著急地說:“你去哪裏了?手機也打不通!”
   “手機沒電了。”小憶說。
   “這是什麽?”藍指著她肩上的大包說,“快把你壓垮了!”
   “給我!”劉唱把手提電腦從她身上拿下來說,“是電腦吧,買回來寫作的?”
   “給我。”小憶說,“讓我自己拿。”
   “這麽重我替你拿吧。”劉唱不肯放手。
   小憶伸手去搶,隻聽見“咚”的一聲,手裏的玻璃瓶沒握緊,掉到地上碎成了碎片,小寵飛出來,躺在地上絕望地掙紮。
   “小寵!”小憶蹲下去,手足無措地看著地上的小寵,衝著劉唱聲嘶力竭地喊起來,“你滾開!你滾開!”
   劉唱愣了一下,跑開了。
   “你發什麽瘋呀,一條魚而已。”藍扶起小憶說,“好啦,我們回宿舍再說吧。”
   小憶推開藍,看著眼前漸漸模糊的小寵,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廢墟。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然後聽到劉唱的聲音:“沒事了,很快就沒事了。”
   小憶抬起頭來,發現劉唱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隻裝滿水的碗,把小寵從地上撿起來放進了碗裏,隻一小會兒,小寵就又歡快地在水裏遊了起來。
   “我都說不會有事吧。有的金魚命可大呢。”劉唱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上前一步,把碗端到小憶麵前說,“看看,它還活著。”
   小憶小心翼翼地把碗接過來。
   “及時挽救,將功補過了吧。”劉唱說,“姑奶奶你再不笑,我可真的要哭了。”
   “他消失了。”小憶看著小寵低聲說,“他消失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消失?”藍不信。
   “消失就消失唄。”劉唱再度將葉的手提電腦背到肩上,聲音歡快地說,“那我還真是求之不得呢。”
   “你有點良心!不要趁人之危!”藍的巴掌重重地打到劉唱的背上。
   劉唱卻哈哈地笑起來:“Let it be!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校廣播台忽然大聲地唱起歌來,是陳慧琳的“三秒鍾”,廣播台的聲音調得太大,吵得人耳根子都發疼。小憶被藍牽著手,跟在劉唱的後麵,心酸地想,葉離開的速度,怎麽會連三秒鍾都沒有呢。
   小憶再也不想想下去,也許對於她來說,真的唯一的選擇便是忘記。
   但忘記的過程肯定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每一天,仿若都是一年,一不小心,就會跌進往事的陷阱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又一個周未過去的時候,小憶終於再次上網。網上隻有S的留言。
   他說:“獨自看櫻花的感覺也不錯,雖然你失約,但希望此時的你是快樂的。”
   他還在Q上留下了一個照片薄的地址,全都是櫻花,一張一張,美得奪目。
   他真的去了武漢!
   小憶的心忽然就痛了起來,好像葉消失的時候也沒有那麽痛過,這麽痛是一種錯失的痛,她總是這樣,在措手不及中,錯失無數的美好,再也沒法追回。
   她沒有給S回訊息。
   隻能在心裏說對不起。
   還好,接下來是非常忙碌的日子,小憶她們學校建校時間並不長,戲文係則更是年輕。為了進一步增加學校的知名度,係裏的教授們準備搞一台話劇,假期的時候麵對社會公演,人手不夠,就拉了小憶做助手。從寫劇本到改劇本再到真正的排演,雖說隻背了個“助手”的名份,但小憶做了許多實際的工作,人都累瘦了好幾斤。劇本的名字叫《愛你不如愛自己》,講述的是一個年輕的女畫家在三個男人中間周旋和徘徊的故事。因為對原著不是太欣賞,小憶大膽嚐試著在戲裏加了一些比較自我的東西,沒想到教授們卻因此而對她大為讚賞。更多的活兒也理所當然地落到了她的肩上。
   還有一些時間,小憶替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做家教,每門功課都教,還負責陪他打球,看電視,吃麥當勞,跟保姆沒什麽區別。
   這個家教做了差不多有一年了,想當初還是葉介紹的。小男孩叫天天,父親在國外,母親忙著掙錢沒空陪他。小憶一去,他必賴著不讓她走,嘟著嘴喊:“漂亮的小憶姐姐你陪我再看會電視?”
   “不行呢。”小憶說,“我今晚要排戲。”
   天天仰起小臉說:“漂亮的小憶姐姐我會孤單。”
   孤單這詞是才教的,他已經活學活用。
   “當我孤單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小憶姐姐。”
   小憶好不容易安頓好他趕到學校的劇場,戲已經開排,導演有些不高興地對她說:“怎麽又遲到?”
   “對不起,對不起。”小憶連聲道歉,對著已經化好妝的藍擠擠眼睛。
   在小憶的大力推薦下,藍在劇裏演那個才華橫溢卻又神經兮兮的女作家,劇排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了插曲,她和其中一個男主角真正地墮入了愛河,就連吃盒飯,也是你喂我我喂你,甜蜜到不像樣。
   劉唱,這麽快就成為一個過去式。
   小憶坐在劇場的角落感慨地想,為什麽自己,不可以和藍一樣呢。
   莫名消失的葉,長成一個看不見的傷口,疼痛不定期地來襲,在劫難逃。打電話到他單位,說是被總部派到外地交流,何時回來,也不知道。
   人間蒸發,其實也容易。
   正想著,劇場外閃進來一個人,是劉唱,好像又下雨了,他頭發濕了,身上也全是雨水。他一麵拍打著衣服一麵走到小憶的身邊問:“歇了?”
   小憶說:“不敢歇,要趕假期的公演呢。”
   劉唱搓著手說,“幾點完?我請你去吃夜宵。”
   “怎麽你晚上不用唱歌嗎?”
   “我今天休息。”劉唱說,“好不容易有天休息,來看看你。”
   小憶把眼光別開,一說到關鍵的地方,好像就隻能這樣。如果真把愛情比做一場戰爭,那麽劉唱絕對屬於那種屢敗屢戰鍥而不舍型的鬥士,差不多全校都知道他在追求小憶。
   某天晚自習後,小憶被劉唱以前的女朋友阿森堵在教學樓的門口,阿森冷冷地說:“想要劉唱也不是不可以,先把你欠我那耳光給還了。”
   藍擋到小憶麵前說:“來吧,我讓你扇一下,我他媽還手是孫子!”
   “你?”阿森打量著藍說,“你有沒有人格,有沒有尊嚴啊,你腦子有毛病啊,你給劉唱提鞋人家都不要,你來個什麽勁啊?”
   藍一巴掌就當機立斷地扇到阿森的臉上去了。
   阿森氣急敗壞地撲過來跟藍扭打到一塊,好在小憶班上有男生路過,好不容易把她們給拉開了。
   走的時候阿森惡狠狠地說:“你們等著,我不放你們血不是人!”
   藍把她的爪子伸到小憶的麵前,啞著嗓子說:“事情可都是你惹的,我要是被人放了血,就喝你的血來補!”
   “好啦。”小憶哈哈笑,拉著藍說,“今晚請你喝鴨血粉絲湯,不管三七二十一,咱先補了再說!”
   不過等了好久,阿森都沒有再來找麻煩,據說最終解決問題的人是劉唱,他找阿森談過了,具體談的是什麽內容沒人知道,事實是,從此阿森不再來騷擾她們。
   這就行了。
   但不管小憶有多冷淡,劉唱總是一如既往地熱情,隻要有空,一準在小憶麵前出現。藍說他這招最狠,叫“輿論攻勢”,這樣一來,誰都會以為他們在談戀愛。久而久之,就連小憶自己也相信了。
   這話說得小憶心裏毛毛的。
   這不,他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還老著臉在小憶旁邊坐了下來。
   “要不你先回去吧。”小憶看著劉唱說,“彩排很無聊的,今晚這場戲非得排完,還不知道要到晚上幾點呢。”
   “看看唄。”劉唱說,“還不讓看?”
   “那隨你。”小憶起身說,“我要過去了。”
   “對了。”劉唱拉住她,“我聽藍說你還想再找個家教的活兒幹幹,正巧有人找我,是對雙胞胎,兩個很可愛的女孩,七歲,剛從國外回來,隻用教她們說說中文寫寫作文就可以了,一小時四十塊,你看呢?”
   “謝謝你,”小憶問,“什麽時候可以去?”
   “看你時間啦,你現在這麽忙……”
   “沒事。”小憶說,“我可以安排的。”
   “幹嘛把自己搞這麽累?”
   “不累。”小憶說,“我們這學期課程不緊。”
   “那好吧,我替你安排。”劉唱忽然壓低聲音,湊到小憶邊上說,“喂,那是藍的男朋友啊,怎麽長得跟個女人一樣。”
   小憶笑:“別亂說,當心被藍K.”
   劉唱在小憶剛剛坐過的椅子上坐下,長歎一口氣說,“早讓我來負責這台戲的音樂,我嫌錢少沒肯,要知道是你在這裏做助理,倒貼我也幹嗬。”
   “財迷。”小憶罵他。
   “說我還是說你自己呢。”劉唱說,“打三份工,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骨吃得消麽。”
   “我要還債嘛。”
   “還債?”劉唱坐直身子說,“你怎麽不早說呢,有什麽難處跟你劉大哥講!”
   “說著玩的。”小憶立刻警覺地閉了嘴。
   差不多每一天,小憶都會提醒自己一次,還欠S五千塊。五千塊對小憶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本來仗著自己寫稿做家教能掙到不少錢,所以大一下學期起小憶就很少跟家裏要錢了,現在更不好貿貿然去要,爸爸媽媽會擔心的。
   長這麽大小憶頭一回欠人錢,這件事成為她最大的心病,本來有一篇文章在S的雜誌上發表了,小憶對S說稿費你不用寄我了,自己收著就算是利息吧,可是到了時間,稿費單子還是準確無誤地送到小憶的手裏。
   S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男人,對朋友,他有他的大度。但越是這樣,小憶的心裏越是不安,她盤算著,排完這部戲應該有千把塊錢的收入,最近又有好幾篇文章發表了,再增加一個家教,放假前把這筆錢還掉應該問題不大。
   “神遊呢?”劉唱把手掌伸到小憶麵前晃晃說,“導演叫你了。”
   “哦。”小憶慌忙跑到舞台邊去,藍嘻嘻笑著說:“劉唱表現不錯啊,今晚錢都不掙了來陪你呢。”
   “別瞎說!”小憶低聲嗬斥她。
   “眾所皆知的秘密啦,不知道你還隱著藏著有啥意思?”藍哼著跳上台去了。就她的性格而言,她真的是不會了解的。
   那晚排得不是太順,有個男生老是記不住台詞,被導演罵得臉紅脖子粗。完事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十二點,藍和他的新男朋友還舍不得分開,鬧著要去“SUN”再玩一會兒。
   “一起去啦。”藍扯住小憶的衣袖說,“叫上劉唱,讓他唱兩首好聽的歌來聽。”
   小憶看過去,發現劉唱已經睡著了,在劇場後方的椅子上,睡得又香又沉。
   “你看他那樣能唱嗎?再說我也困了,比不得你們年輕氣盛。”小憶揮手說,“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
   “算了,不擾你們的二人世界。”藍自以為是,拉著她的男朋友快步離去。小憶走到劉唱的麵前,喊他:“喂,回去睡,這裏要關門了。”
   劉唱沒醒,他真的睡得很沉,雖然睡著了,看上去還是帥帥的,難怪有那麽多女生會喜歡他。
   “喂!”小憶再喊。
   還是沒動靜。
   小憶隻好一腳踹到了他的腿上。
   劉唱一下子睜開眼,從椅子上跳起來說:“我的媽呀,勁兒這麽大?”
   “你老不醒嘛。”小憶不好意思地說,“快走吧,這裏要關門了。”
   “哎。”劉唱壞笑著歎息說,“我還指望著你吻醒我呢,誰知道你這麽粗魯!”
   原來這家夥是裝睡的!小憶氣不打一處來,背了自己的包往外走去,劉唱一路小跑追上前來,兩人出了劇場。小憶這才發現雨真的下得很大很大了,劉唱當機立斷地把衣服脫下來往小憶頭上一蓋。小憶一麵推一麵躲,劉唱就威脅說:“你要是不穿上,讓我摟著回去也行!”
   小憶不再掙紮了,衣服帶著劉唱的體溫紮紮實實地罩上來,有一種讓小憶不安卻依賴的溫暖。一向多話的劉唱卻不說話了,兩人保持沉默,一前一後地往女生宿舍走去,就這樣走到門口,小憶把衣服脫下來遞給劉唱說:“謝謝噢。你快穿上吧,別感冒了。”
   “謝謝你賞臉呃。我這衣服一輩子都不要洗了。”劉唱說著把衣服接過來問道,“門鎖了,你怎麽進去?”
   小憶從口袋裏掏出一把亮鋥鋥的鑰匙說:“係主任特別關照的,特殊時期特殊待遇!”
   劉唱笑笑,朝她豎一下大姆指,走了。
   回到宿舍裏睡不著,開了電腦,發現S還在上麵。見她一上來就問她說:“怎麽了,這麽晚還不睡啊。”
   “S.”小憶說,“那筆錢,我下學期之前一定想辦法還你。”
   “你這丫頭,老提這事兒幹嘛呢,我不少那兩個錢花!”
   “有個問題想問一下你。”
   “問。”
   “你怎麽一直不問我錢是用來幹什麽的呢?”
   “嗬嗬。”
   “我把錢買了台舊電腦。”小憶說,“是葉的,他消失了,變賣他所有的東西,因為舍不得這台電腦,所以我買了下來。”
   “好啊好,有電腦寫作方便嘛,難怪你現在寫作速度飛快。”
   “S,我是不是很任性?”
   “還好啦。”
   “我老是忘不掉過去。有個男生對我很好,可是我就是沒感覺。”夜深人靜,小憶心裏悶得緊,不由自主地對著S傾吐心聲。
   “有些事,刻意地去忘是忘不掉的。”S說,“不如順其自然好啦。”
   “我最近在排一話劇,劇本的名字真好,叫《愛你不如愛自己》。”
   “哈哈。”S笑說,“大家都這樣想,這世上還有什麽愛情?”
   “有愛情嗎?”小憶說。
   “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哈哈。”
   “壞S,你嘲笑我。”
   “天地良心,我可沒。”
   “不是嘲笑是什麽?”
   “是心疼。”
   “得,嘲笑這麽快變同情!”
   S氣壞了:“小丫頭你咋這麽敏感呢……”
   正說到這裏,宿舍裏的電話鈴聲大作,這麽晚了不知道是誰還打電話過來,小憶是抱著手提坐在床上的,怕宿舍裏其她的女生被吵醒,鞋都來不及穿趕緊跳起來去接,竟是藍的聲音:“小憶你關了手機,你叫上劉唱快來助陣,我們在SUN跟阿森幹起來了……”
   “啊。”小憶心裏一緊,“這麽晚了,藍,你不許亂開玩笑!”
   “是真的。”藍拖著哭腔說,“你快來,他們人多勢重,我男朋友被啤酒瓶砸好幾下了。”
   小憶立馬就信了,要不是出了非常的狀況,藍不會用這種語氣講話。
   她穿好衣服飛奔下樓,出了宿舍門就打劉唱的手機,還好他沒關機,在那邊睡意濃濃地說:“哪個神經病這麽晚想俺呢?”
   “對不起,我是小憶。”
   “呀!”劉唱顯然醒了,“我這不是做夢吧,仙女闖進俺夢裏來了?”
   “別貧了。”小憶說,“阿森跟藍在SUN打起來了,你快來幫忙。”
   “你在哪裏?”
   “正往那邊趕呢。”
   “在校門口等我。”劉唱說,“我沒來你不許去!”
   雨越下越大,小憶打著傘跺著腳站在校門口等劉唱。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男生女生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再從大門口“擠”進來,用“擠”這個詞一點兒也不過份,學校的鐵門上有個很大的空隙,可以輕輕鬆鬆過一個人,很多晚歸的學生都是采取這個方法堂而皇之地進學校,葉每次送她回來都慶幸地說:“你看,我們小憶瘦的好處就顯露出來了吧。”
   小憶輕巧地進門,隔著鐵門跟他說再見。他把手伸進來,放在小憶的唇上,溫柔地撫摸一下,這才離去。
   “想什麽呢?”劉唱突然出現嚇了小憶一跳,也把小憶給嚇回神了。
   “沒想到你這麽快。”小憶說。
   “嘿,仙女召喚我能不快點?”劉唱說,“走吧,快去看看怎麽回事。”
   等劉唱和小憶趕到SUN的時候,一場戰爭已經平息。酒吧的老板湊過來對劉唱說:“我知道是你朋友,所以硬沒讓報警,好不容易才拖開他們,你看看怎麽收場吧。”
   小憶放眼望去,場地裏到處都是啤酒瓶的碎玻璃渣子,藍流著淚抱著他的男朋友小高躺在牆邊,小高一臉都是血。明顯喝多了的阿森撲在桌上,嘴裏還唱著歌。
   老板指著阿森說:“本來有幾個幫她的,一看出了事,都跑掉了,就留她一個在這裏。”
   “藍。”小憶在桌上拿了一條白手巾跑到藍麵前,蹲下來說,“不要緊吧,快替他把血擦掉趕快送醫院。”
   “我跟她沒完!”藍一見小憶和劉唱來了,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人直直地往阿森麵前衝過去,一幅要跟她幹到底的狠樣兒。
   “別衝動!”劉唱一把拉住她說,“有什麽事好好說。”
   “你們先送他去醫院檢查。”劉唱說完,走過去拍拍阿森的背說,“你喝成這樣了,我找個人送你回宿舍吧。”
   “非禮!”阿森尖叫起來,把劉唱一推說,“有人非禮啊,快給我打110.”
   劉唱怒吼一聲:“鬼喊什麽,你給我住嘴!”
   阿森這才看清楚站在她麵前的是劉唱,她的眼睛裏突然全都是淚水,放低聲音說:“好,好,你不讓我吵,我就不吵,我乖乖的,好不好?”
   小憶清楚地看見阿森眼裏的淚水,不知為何忽然覺得分外的心酸。她和藍一起奮力地扶起小高往外走,走過劉唱身邊的時候,她對他說:“你陪著她吧,我們這邊沒事了。”
   劉唱有些左右為難的樣子。
   小憶又說:“她喝成這樣,沒有人照顧不行的。”
   “小憶……”
   小憶並沒有聽清他又說了句什麽,因為他們已經走了出來。漫天的雪,一輛出租車也找不到,藍一麵用白色的大手巾替她的男朋友擦著頭上的血一麵罵著小憶:“那種人你也同情,你不讓劉唱陪咱們嗎,讓他去找輛出租車也不過份啊,你看他都被打成什麽樣子了,有沒有人性啊。”
   “怎麽回事啊?”小憶說,“怎麽就真的給人家放血了?”
   “賭喝酒唄,喝不過就耍賴了。”藍氣急敗壞地說,“下次別讓我遇見她。”
   等了好半天終於有車來了,小憶坐到前麵,藍抱著小高坐在後座,車子一路朝著醫院駛去。藍這才想起來:“小憶你身上帶錢了沒有?”
   “有。”小憶說,她今天剛拿到了天天媽媽六百塊錢的家教費。
   “先借著,這筆帳我回頭跟阿森算的,她要是不認,我就找劉唱還!”
   “看醫生要緊,現在扯這些有什麽用。”小憶心裏恨著藍的衝動,卻也不好罵她,其實發生這種事,誰都有責任。
   那一刻阿森眼裏的淚水,小憶深刻懂得。
   醫院到了,小憶下車,和藍一起把她男朋友扶出來,剛走到大門口,隻見一個人拎著個保溫瓶麵對麵走過來。
   小憶如遭雷擊。
   是葉。
   就在那一刻,葉也看到了小憶,他好像比小憶還要驚訝,人在瞬間定格,連同他的麵部表情。
   “把錢給我。”藍見狀,低聲對小憶說,“我先帶小高去急診室。”
   小憶和葉一樣,傻傻地站在那裏,如被點穴,兩眼已瞎,雙耳已聾,哪能聽見藍在說什麽呢。
   藍隻好搖搖頭,騰出一隻手,自己從小憶的背包裏把她的錢包掏了出來。走的時候,她歎口氣拍拍小憶說:“有什麽事慢慢說,別來火!”
   藍說完,扶著她受傷的小高走遠了。醫院空曠的大廳裏隻剩下葉和小憶,靜得不可思議的幾分鍾過去了,小憶終於恢複思維,她衝上前,一聲不響,開始閉著眼,瘋狂地朝著葉的身上打去。
   葉不躲也不閃,任小憶對著他拳腳相向。手裏的保溫瓶被打掉了,咕嚕嚕地朝著遠方滾去,一直一直滾到大門邊,又被門擋回來,打了個旋,終於停住。
   小憶卻是不肯停,手打累了,就扯下身上的包來打,布包打在葉的棉衣上,發出一下一下沉悶的回響。眼看小憶打到精疲力竭,葉這才捉住她的雙手,嘶啞著嗓子問:“夠還是沒夠?”
   “為什麽?”小憶流著淚連聲問,“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你冷靜點。”葉放開小憶,表情真的冷漠得可以。
   小憶絕望地後退一步,用幾近哀求的口氣說:“我們認識這些年,你說走就走,我不要求任何,隻求一個原因,難道也算過份嗎?”
   葉看著小憶,眼神空洞地說:“算我對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你這個白癡,傻瓜,不負責任的瘋子!”小憶高喊。
   “隨便你怎麽想。”葉說,“我還有事,我要走了。”
   說完,他徑直朝著大門外走去,就在他彎腰拾起地上的保溫瓶時,不肯死心的小憶朝著他直直地衝了過去,她從後麵攔腰抱住葉,將泛濫的眼淚流到他的衣服上,低聲說:“我可以忍受這些,忍受這一切的一切,但是,請你,請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葉,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你告訴我原因,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呢……”
   葉的背僵直了一下,然後,他掰開小憶的手,費力地轉過身來,對著小憶一字一句地說:“你聽好,我和你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係,過去的一切已經結束了,要知道這樣的糾纏,沒有任何的意義。”
   “糾纏?”小憶放開葉退後一步,在刹那間蒼白了臉,葉用的這個形容詞讓此刻的小憶毫無自尊可言,恨不得將自己撕的粉碎再灰飛煙滅,在這個無情的男人麵前消失個幹幹淨淨。從此一了百了,隻當紅塵滾滾從不相識。
   或許,這隻是夢,因為太想重逢,所以才會有此刻?
   葉沉默著,不做聲。因為絕望,小憶雙腿發軟,站也站不住。她凝視著葉,葉也凝視著她。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小憶以為葉會伸出手來擁抱她,可是,這一切最終隻是一個可怕的幻覺,葉隻是站在那裏,隔著很近很近卻是今生再也無法觸及的距離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就在小憶感覺自己再也支持不住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身後一把扶住了她:“小憶,你怎麽了,藍呢?”
   不用看,也知道是劉唱。
   對麵的葉看著劉唱,嘴角竟然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微笑讓小憶的心裏如被一把尖刀硬生生地拉了一把,刺痛過後,有溫熱得如血一樣的東西湧出來彌漫了全身。
   “沒事吧?”劉唱問道。
   “帶我走。”小憶回身低聲對劉唱說,“帶我走。”
   “好。”劉唱看著葉,心裏早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一把攬住正在顫抖的小憶說:“我們走吧。”
   不再看葉,小憶任劉唱摟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醫院,發現雨越下越大了,鋪天蓋地,像是要把整個世界給活活地淹沒。好不容易攔住一輛出租,劉唱細心地扶小憶坐進去。司機問:“去哪裏?”
   劉唱在小憶耳邊輕聲問:“去哪裏呢?”小憶把頭死死地埋起來,不肯講話。劉唱隻好無可奈何地報出學校的地址。車緩緩啟動了,車窗外除了一點迷離的燈光,什麽也看不清。縮在那裏的小憶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痛苦的呻呤,劉唱把頭伸過去,發現她把衣袖擼起來了,正在死死地咬自己的手臂。
   “你做什麽?”劉唱心疼地抱住她說,“快放開!放開!”
   小憶不聽,仍在死勁地咬。
   劉唱心疼到心悸,他急忙俯下身來,把唇輕輕地印到她額頭上,溫柔地哀求她說:“放開啊,乖,聽話嗬。”劉唱貼在額上的溫熱的唇讓小憶慢慢地安定下來,她終於放開自己,熱熱的眼淚流到劉唱的手背上,就著車內微弱的光,可以清晰地看見她手臂上已經有了一圈深深的紫痕。
   “原來是真的。”小憶靠在劉唱懷裏有氣無力地說,“原來我不是做夢,原來是真的……”
   “傻不傻啊,傻丫頭。”劉唱抱著小憶歎息。
   小憶不想在劉唱麵前流淚,隻好拚命地咬緊了嘴唇。
   劉唱下決心一樣地說:“你不可以再這樣傷害自己,我不允許!”
   見小憶不言語,劉唱又得意地說:“嗬,我今天總算是放下心來了。看你失魂落魄這些日子,我原以為那位仁兄不是高過F4就是帥過王力宏,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比起我來,貨色還差上二成呢。”
   劉唱的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像話。小憶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躺在他的懷裏,她如夢方醒地推開他,坐直了身子。
   劉唱笑笑,也坐直了。不說話了。
   出租車司機見慣不怪,頭也不回,一直往前開。
   小憶抱著雙臂,腦子裏浮上來的是剛才葉的樣子,他的精神看上去非常不好,胡子也很長了,好多天都不刮的樣子。以前,他是那麽幹淨的一個男人,每天要洗兩個澡,和她親吻之前,喜歡嚼上一種特別的口香糖。他是那麽溫柔的一個男人,從來都不用很重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不管什麽,都是好好好,小憶是對的小憶說得好。
   一夜之間,他到底被誰換了血,換了脾氣,換了一切的一切!
   小憶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丁點兒可信的緣由。
   出租車在校門口停下來,他們下了車,鐵門上那個大大的縫隙依然在那裏,在黑夜裏如同一個巨大而裸露的傷口。
   “我送你回宿舍?”劉唱問。
   “我要再回醫院!”小憶忽然跳起來說,“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問清楚是什麽樣的原因,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說完,她就急切地往前跑,一副想要去追剛才那輛出租車的樣子。
   劉唱一把抱住她:“別這樣,就算是你現在回去,他也不在那裏了!”
   “你放開,你討厭!”小憶用力掙脫劉唱。
   劉唱不肯放,小憶開始尖叫。怕被校門口的保安聽見,劉唱嚇得一把捂住了小憶的嘴,小憶出不了聲,隻好用腿拚命地踢他,一下踢得比一下重,劉唱緊咬著牙不住聲,等小憶終於停下來,這才抱住腳呲牙咧嘴地原地打轉。
   精疲力盡的小憶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失聲痛哭。
   “我的姑奶奶!”劉唱蹲下來求她說,“要是被保安聽見,我估計要背個強奸未遂給關起來呢,你能不能不哭了?”
   小憶不理會劉唱的胡說八道,繼續哭。
   劉唱隻好來硬的,伸出雙臂,一把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好在小憶身材嬌小,也不重,此時的人又虛弱得一點兒反抗的力氣也沒有,掙紮了兩下也不掙紮了,而是索性把頭埋在劉唱的胸前,並緊抓住他的衣袖嗚嗚地哭了起來。
   劉唱抱著小憶飛奔了半天才把她放下來,人已經累得直喘氣,啼笑皆非地看著小憶說:“世間一物降一物啊,你被那小樣兒的折騰,我呢,就被你折騰,哎!”
   小憶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趕緊站直身子把淚給抹一抹,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SUN的門口。
   SUN本來是通宵營業的酒吧,但因為晚上才發生了一場鬥毆,天氣也不好,酒吧裏早就沒人了,老板正拉下厚重的卷簾門要回去休息。劉唱上前一步阻止他說:“哥們兒等等,今晚這裏借我用用。”
   老板回頭看看劉唱,再看看低著頭的小憶,說:“哪裏不好去,非來我這裏?”
   小憶又羞又惱轉身想走,劉唱一把拉住她,凶老板道:“哪來這麽多話,把門打開!”
   “你放假後還替不替我唱?”商人可真都不是吃素的,逮著機會就提條件。
   “你他媽再不開我明兒就歇!”劉唱也厲害著。
   老板投降,乖乖把門打開,迎他倆進門,還客氣地對劉唱說:“想喝啥盡管喝,別跟我客氣。”
   劉唱把他送走,把門關上回來,小憶已經自己坐到靠窗的一個座位上,頭埋在臂彎裏,肩膀時不時地抽動一下。
   “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劉唱泡杯茶過來遞給小憶說,“要不,開瓶紅酒給你喝?”
   小憶抬起頭來搖了一下:“不用了,我想靜一靜。”
   劉唱笑:“跟電影裏的台詞一樣哦,每個失戀的女主角都是這樣的,難怪都說戲文係最好念,失戀個把回,什麽樣的劇本都會寫了,你說是不是?”
   小憶知道劉唱在努力地調侃,心裏對他有感激,可是卻實在笑不出來,隻好把頭扭開。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發現自己有些不敢看劉唱的眼睛。
   “真不要我陪?”劉唱笑著說,“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
   “不要!”小憶說,“拜托。”
   “可是你這樣,我這顆小心心怎麽可能放得下?”劉唱的話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卻也有著令人不能懷疑的誠懇。
   “是。”小憶說,“我是很沒出息,我現在真想去死。”
   “嚇死我咯。”劉唱拍拍胸脯。
   “你失戀過嗎?”小憶對劉唱說,“我第一次失戀,才知道自己原來脆弱和卑微得如此一錢不值。”
   “這是愛情真正的麵目。”劉唱說,“可是不管如何受傷,我們還是要在愛情裏一往無前,就像我,遇到自己喜歡的女生,絕不罷休。”
   小憶再次躲開劉唱的目光說:“我想,我再也沒有勇氣回頭去找他了。”
   “當然。”劉唱自信滿滿,“你以後會沒時間。”
   小憶不明白劉唱在說什麽,劉唱於是文縐縐地補充說:“我會用我的真心填滿你所有傷心和空白的歲月。盡管冒著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我不怕,嗬嗬嗬。”
   “我想喝酒。”小憶說。
   可是劉唱卻反悔了,不肯給,隻是把熱茶往小憶的麵前推。
   “幹嘛呢?”小憶不滿,“我會自己掏酒錢的。”
   “我怕你醉了非禮我。”劉唱胡說八道起來。
   小憶生氣,不再理他了。
   “真不理我了?”劉唱喋喋不休地問小憶,“真是不理我了?”
   小憶就真的一句話也不再說,把頭埋到臂彎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吉他聲,小憶抬起頭來,發現劉唱已經懷抱吉他坐到了那個小小的舞台上,唱出一首深情的歌: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也許明天不再相遇放你的真情在我的衣襟風雨吹不進我心的寧靜眼前多少艱難漫漫長路有誰來陪伴你同行眼底藏著秘密隻願與你同心要把世界喚醒放你的名字在我的內心我們一定會再相聚放你的歌聲在我的記憶讓人間多些愛的傳奇小憶記得,這應該是一首女聲演唱的歌曲,但是劉唱將其演繹得別有風味。間奏的時候,劉唱衝小憶點點頭,微笑著臭屁地說:“著名歌星劉唱個人演唱會處女作,送給可愛的小憶同學,我愛你。”
   劉唱那句“我愛你”說得極為抒情,嚇得小憶做了一個捂耳朵的誇張動作後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台上的的劉唱見狀更來勁了,給小憶唱了很多很多的歌,有張學友的《禮物》,齊秦的《不讓我的眼淚陪我過夜》,樸樹的《生如夏花》,張棟梁的《當你孤單會想起誰》……
   “你的快樂傷悲,隻有我能體會,讓我再陪你走一回。”小憶就在那樣的歌聲裏忘卻煩惱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房間的一張小沙發上,房間裏暖氣開得很足,身上蓋著劉唱的大衣。
   而劉唱就坐在旁邊的圈椅上閉著眼睛,小憶一有動靜,他便醒來了。
   “嗨!早上好。”他坐直了身子。
   “這是哪裏?”小憶茫然地環顧四周。
   劉唱摸摸後腦勺說:“是SUN的休息室,以前唱完歌不想回宿舍,我們就在這裏打麻將!”
   “我不記得……”
   “是我抱你過來的!”劉唱看出小憶眼裏的疑問,笑嘻嘻地說,“你昨晚把我的歌當催眠曲了,我唱到第十首的時候,你睡著了。”
   “十首?”小憶說,“有那麽多?”
   “如果你沒睡著,我會一直唱下去。”劉唱說,“唱到你不想聽為止。”
   “謝謝你。”小憶由衷地說。
   “不用謝啊。”劉唱的嘻笑勁又來了,“我也是有企圖的嘛。”
   小憶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麽,於是不理會他,起身來拉開了窗簾,發現雨已經停了,金色的陽光照在雨後幹幹淨淨的屋頂和樹梢,美不勝收。
   “每一天都是新的。”劉唱站到她身後說,“要相信那些不愉快很快就會過去。”
   “啊!”小憶忽然想起來,“幾點了?”
   “九點五十。”劉唱打個大哈欠說,“這正是我睡覺最黃金的時間呢。”
   “那你睡吧。”小憶抓起外套說,“我得趕快走了,天天還等著我呢,我答應他十點前到,看樣子要遲了!”
   “我送你啊。”劉唱跟著小憶出來,“我的摩托車一直放在這邊車庫裏。”
   小憶看看手機上的時鍾,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說:“好吧。”
   劉唱把車開得飛快,很快就到了天天的家門口。小憶從車後跳下來說:“謝謝你,回去的時候反正也不趕時間,開慢些。”
   劉唱也跳下車來,靠著車子站著,笑笑地問:“我很想知道,我要是出車禍死掉了,你會不會傷心呢?”
   “胡說什麽呀!”小憶說。
   “我沒胡說啊!”劉唱一臉認真:“人生聚散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鍾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所以我的原則就是遇到自己喜歡的,決不放手,決不錯過,決不讓自己後悔!”
   小憶很怕他的長篇大論又來了,於是跟他揮揮手說:“沒空聽你演講了,我要進去了。”
   “那好吧。”劉唱調皮地向她敬個禮說:“小憶老師再見!”
   “再見。”小憶說。
   “就這樣,微笑,很漂亮。”劉唱說完,跳上車,絕塵而去。
   小憶還沒來得及按天天家的門鈴,門卻自動地開了,門裏閃出一張古靈精怪的笑臉,看著小憶說:“哦,跟男朋友難舍難分啊,難怪你遲到!”
   “小孩子別亂講!”小憶拍拍天天的頭。
   “你的男朋友好帥哦,個子那麽高那麽高!”天天把腳踮起來,手吃力地舉過頭頂,用這個動作來表達對劉唱個頭兒的向往和崇拜之情。
   “好啦。”小憶把他的手按下來,故意板著臉說,“語文作文本拿出來,我要檢查。”
   “你哭過了?”天天人小鬼大,“你的眼睛有些腫哦。”
   “昨天沒睡好而已。”小憶說,“小孩子知道什麽!”
   “我們班的女生一哭眼睛就腫啊。”天天不折不撓地說,“我媽媽要是哭過了,眼睛也會腫成這個樣子的。所以,你一定是哭過了!”
   “那關你什麽事呢?”小憶 啼笑皆非。
   “我會保護你。”天天把手握成拳頭說,“我最近在學少林拳,等我學成了,就可以做你的保鏢了!”
   “好。”小憶微笑著翻開他的作文本說,“哇,這麽高的分,讓我來看看你寫的是什麽!”
   天天抿著嘴神秘地笑著,他的作文叫《我的姐姐》,寫的竟然是小憶!
   “我來念給你聽!”天天一下把作文扯過去,搖頭晃腦地念起來:“我有一個姐姐叫小憶。小憶姐姐美麗得像一朵花,我最喜歡她把頭發紮成兩個小辮兒的樣子。媽媽不在家的時候,都是小憶姐姐陪著我,她給我講好聽的故事,還說小朋友不可以撒謊,如果撒謊就會長出長長的舌頭。其實我根本不相信,但是我裝出一幅好害怕的樣子來,因為這樣小憶姐姐就會開心。
   有時候,我覺得小憶姐姐不是太開心,因為她很少笑。可是她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好好看……“
   在天天清脆的童音裏,小憶忽然失了神。就連一個小孩子也可以這麽容易地看出自己的悲傷和不快樂,這些日子,究竟是怎麽過的?難道沒有了葉,就真的失去了自己嗎?還是應該像劉唱所說的那樣,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呢?
   就這麽想著,多日鬱悶的心情好像忽然就有了一點點透徹的意思。忍不住衝著天天笑起來,還豎了一下大姆指。
   就在這時,包裏的手機忽然響了,小憶拿出來,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正猶豫著要不要接呢,旁邊的天天喊起來:“小憶姐姐,為什麽不接電話啊?”
   “哎。”小憶按下接聽鍵。
   那邊傳來的是一個著急的陌生的聲音:“我是交警支隊,你的一個朋友剛才騎摩托車撞上了一個大卡車,他身上沒帶證件,隻有個通訊錄,第一個就是你的電話,你能來協助我們調查一下嗎……”
   小憶放下手機,搖搖晃晃,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暈過去。
   壞消息好像總是這樣,來的時候一點招呼也不打。
   那邊的電話隻說了一個地址,讓小憶快去之後就匆忙地掛斷了。
   小憶呆了一下,疑心是惡作劇,於是撥打了劉唱的手機,沒想到竟然是關機!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小憶的心頭,她知道劉唱的習慣,一般都不會關機的,好幾次很晚了打他的電話,他都開著呢。
   天呐天呐天呐!
   把天天交待給保姆,小憶慌不擇路地奔出大門,一麵跑一麵打藍的電話,可是藍不知道在忙什麽,竟然沒有聽見!天天家住在市郊的高檔別墅區,每次出了小區還要步行大約一刻鍾才能到公車站台。如果運氣好,可以遇上帶客過來的出租車。就在小憶焦急地四處張望的時候,一輛殘疾車忽然“突突突”地開了過來,車主戴著副黑色的墨鏡,呲著牙問小憶說:“小姐去哪裏,要不要帶一帶?”
   這種電動三輪車最髒,因為駕車的多半是殘疾人所以又叫做殘疾車。小憶平時從來都不坐,不過今天情況緊急,也沒時間多想了,於是咬牙跳上車說:“帶我到前麵路口能打車的地方就行。”
   “五塊。”簡直就是漫天要價。
   “行,快走吧。”小憶看看自己的衣服,猶豫著坐下,手緊緊地抓住車邊金屬架子的護攔。
   “坐穩了”。車主說完,車就“呼”的一聲啟動了,車速飛快,嚇得小憶心裏一陣亂跳。最重要的是,小憶很快發現,它並沒有朝著該去的方向而去,而是猛一拐彎,朝著另一個小憶從沒去過的方向直奔而去。
   “你這是去哪裏?”小憶發現方向不對,在車後驚呼起來。
   “我看你有急事,這條路往市區近些。”車主並不回頭,而是加速朝前開。
   小憶將信將疑地又坐了幾分鍾,發現方向越來越不對,四周的景物也越來越陌生,忍不住在車後大喊起來:“我不要到市區!你把我送到前麵可以叫到出租的地方就行!”
   “收了錢就要送到目的地嘛。”前麵的人根本不理會小憶,而是繼續加快了車速一個勁地朝前開,小憶開始覺得不妙,於是扯開嗓門大喊大叫起來:“快停快停,再不停我就要跳車啦!”
   “小姐別性急,你坐穩啦,”車主說,“前麵很快就到了,跳車危險,摔斷了腿我可不負責任!”
   “你給我停下來!停下來!”小憶見那司機一點停的意思都沒有,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好不容易從包裏掏出手機說:“你要不停我打110了!”
   “你要敢打,我就把你甩下去!”車主一麵威脅她一麵把車開得左右搖晃,要不是抓得緊,小憶很容易就會被甩到車外。
   更糟糕的是,由於車晃得實在是太厲害,電話還沒撥通,就失手掉到了車外!
   四周顯得越來越冷清,要是沒有車和人經過,看樣子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什麽用。自己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心裏最牽掛的還是生死未卜的劉唱,心急如焚的小憶橫下一條心,當機立斷地跳了車!
   雖然車速真的很快,但身材嬌小的小憶非常靈巧,反應也很機敏,憑著一股勇氣跳下車來,竟隻是搖晃了幾下身子就站直了。殘疾車車主顯然沒想到一個小姑娘有這麽勇敢,他迅速地掉頭,看樣子是要朝著小憶撞過來。小憶折身往後飛奔,想去撿起落在不遠處地上的電話,電話被撿起來了,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撥打110,就感覺自己的腰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整個人朝著路邊的田地飛過去,頭碰到一棵樹,劇痛過後,就失去了知覺。
   中間醒過一兩次,好像是在不斷搖晃的車裏,又好像是被一個巨大明亮的燈照著,可是每次,費盡了全身力氣都睜不開眼睛,人猶如在深海裏浮浮沉沉,一波一波的海水帶著壓力衝過來,要將自己生生地淹沒,再淹沒。
   終於醒來後,小憶首先看到的是藍焦急和關切的眼眸。一見小憶睜開眼,藍立刻驚喜地尖叫起來:“醒了醒了,她醒過來啦!”
   小憶嫌她聲音太大,於是想伸出手去捂她的嘴,可是她猛然發現腰上的疼痛讓她是動彈不得,隻能睜大了眼睛看著藍,眼神裏全是恐懼。
   “沒事的,沒事的。”到底是死黨,藍很快就明白了小憶眼裏的意思,當下安慰她說,“隻是斷了一根肋骨,醫生說休息兩三個月就沒事了。”
   小憶一顆狂跳的心這才歸位。

   第三章
   “我說你也是!”藍責備她說,“為了掙錢命都不要,去那些荒郊野外的地方做家教就算了,還去坐什麽殘疾車,算你命好,給一個開卡車經過的好人遇見,救了你,不然說不定連命都沒有了!”
   “劉唱呢!”小憶猛然想起來,抓住藍的手急切地問道,“他怎麽樣了?”
   “想他了?”藍壞壞地笑。
   “快說呀!”
   “那家夥手機不通,聽說正在宿舍裏睡大覺呢,不過我已經派人通知他了,你放心,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了。”
   小憶張大了嘴,記憶不應該騙她啊,她匆匆忙忙地從天天家出來不就是接了一個電話說劉唱出了車禍嗎,可是現在怎麽會沒事呢?小憶正滿心狐疑的時候護士帶著兩個警察進來了,見了小憶就問:“目擊者說看見你跳車,還看見那輛殘疾車衝過去撞你,到底是什麽恩怨,你說說!”
   “我們不認識的。”小憶委屈地說,“我隻是坐他的車想到前麵路口打車,誰知道他拉上了我後就開始瘋跑。”
   “據說那車連牌照都沒有。”警察皺著眉說,“人也跑掉了,查起來有一定的難度。”
   “八成是個瘋子,說什麽也要找到他把他繩之以法。”藍憤慨地說,“別說我們小憶這些天受的罪了,這醫藥費他不出也不行啊!”
   小憶想起那個奇怪的電話,於是轉頭問藍說:“你確認劉唱沒事嗎?我之所以從天天家裏跑出來是因為接到一個電話,那人告訴我說劉唱出了車禍!”
   “不可能!”藍說,“這肯定是惡作劇,我來這裏的時候遇到他們宿舍裏的哥們兒,說他一直在宿舍裏睡覺呢。”
   “電話號碼是多少?”警察順手拿起床邊桌上的手機說,“這是你的手機嗎?”
   小憶點點頭。
   警察在手機上翻看了半天,確定了那個號碼後記下來,對小憶說:“行!你先休息著。有情況我們會再找你。”
   說完,他們出去了。
   小憶躺在那裏不能亂動,覺得累極了,她有氣無力地對藍說:“人一倒起黴來,真是喝涼水也塞牙,對了,我住院的錢從哪裏來的?”
   “天天媽媽送來的。”藍說,“救你的人不知道你是誰,就拿著你的電話亂打一氣,結果打到天天媽媽手機上了。她好像身體不舒服也在醫院掛水,可是一接電話二話沒說就派人過來送錢,說什麽也要把你安排在最好的病房。看來我們也不能看扁了這些有錢人啊!”
   小憶強作歡顏:“欠下這麽一大筆,怕是替天天做家教要做到他小學畢業才行了。”
   “今年呢,你是倒黴了些。”藍打個大大的嗬欠,胡說八道起來,“得空了找個人算個命,看怎麽著能轉轉運。”
   小憶把眼睛閉起來,感覺自己又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到病房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然後就聽到劉唱焦急的聲音:“小憶呢?小憶呢?小憶呢?”
   “在這裏呢。”藍沒好氣地說,“人交給你就出事,你還有臉來。”
   “沒事吧?”劉唱問藍。
   “還沒事?!斷了一根肋骨!傷筋動骨一百天,能好到哪裏去。”
   “都怪我。”劉唱在小憶的床邊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說,“早知道我該在那裏等你,接你回去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都怪我。”
   小憶睜開眼,劉唱眼神裏那種真誠的關心讓她不忍麵對,慌忙把手抽出來,問了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你為什麽要關手機?”
   劉唱想了一下說:“昨晚沒睡好,我怕睡覺被人打擾。你呢,怎麽好好地會被車撞?”
   小憶閉起眼睛不說話。藍把來龍去脈說了一下,劉唱一聽,當即皺了眉,眼眶也紅了。藍見狀打趣說:“因禍得福,這下考驗出小憶對你的真情來了吧!不過說什麽也要把那個亂打電話的家夥揪出來,要不是他,小憶怎麽也不會出事,醫藥費至少讓他掏一半。我真懷疑是不是你指使人幹的?"”天地良心!我哪能幹那種損事!“劉唱若有所思地拍拍小憶的床邊說:”你先休息,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去。“
   說完,他迅速地起身離開了。
   “他感動了,想哭。”藍嘻嘻笑著說,“八成怕我們笑話他,找個借口出去了。”
   也許是藥力上來了,小憶再也支撐不住,在藍的笑聲裏慢慢地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應該是黃昏。窗邊站著一個人,黑色的風衣,背對著小憶在看外麵的風景。那個背影實在是太熟,小憶把眼睛閉上,再睜開,再閉上,再睜開,好確定到底是不是夢境。
   不是夢。
   那人已經轉身,走到小憶的床邊,俯下身來,溫柔地問:“還疼不疼?”
   刹那,小憶的淚如泛濫的河水,擋也擋不住。
   “還是這麽愛哭。”他笑笑,抽出一張紙巾,替小憶仔細地拭去淚水,“怎麽這麽不小心?”
   “是你嗎?”小憶輕聲問。
   “是我。”葉輕聲答。
   “你怎麽知道……”
   葉不答。
   小憶又問:“你來做什麽?”
   “我來看看你。”
   “就是看看嗎?”小憶說,“如果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很傷心?”
   “怎麽亂講話呢。”葉好脾氣地將小憶的手放回被窩裏說,“你放心,我問過醫生了,你沒事。”
   “其實我真寧願我死了。”小憶說,“可以不必忍受些。不過,既然是活著,我想我的事還是用不著你管。”小憶努力鎮定下來,用盡量冷漠的語氣說道,“我真心真意地謝謝你的同情,你可以走了。”
   “你家裏人都不在這裏,我不管誰管?”葉一點也不生氣,維持著他的風度說,“要不要通知你爸爸媽媽?”
   “不要!”小憶喊起來。媽媽心髒不好,不能受刺激。
   “可是……要期末考試了。”
   “我都說不要你管!”小憶繼續賭氣,“你要忙什麽忙你的去。”說完後心裏忽然發現自己居然還有機會跟眼前的這個人賭氣,不由地萬般心酸,腰上的疼痛也更加劇烈起來。
   “要打要罵,也要等到你能活蹦亂跳啊。”葉說,“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難道那天你還沒有打夠嗎?”
   小憶的心裏正翻江倒海,哪裏有空理會葉的調侃,正在無措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手裏拎著幾大袋東西的劉唱。
   小憶看見葉衝劉唱笑了笑。
   劉唱反而笑得牽強,他走過來,把東西放到小憶的床頭,問:“感覺好些沒?”
   “好多了。”小憶說,“藍呢?”
   “你忘了她男朋友也受傷了,她還得照顧他去呢。”劉唱說,“她吩咐過了,今晚我在這裏陪你。”
   “不用了。”小憶說,“有護士就行。”
   “那怎麽行。”劉唱和葉幾乎是異口同聲。
   “你們都走吧。”小憶狠狠心說,“我想自己安靜一會兒。”
   “要不我倆抓鬮?”葉指指劉唱再指指自己,真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竟然有心情說笑。
   劉唱卻是一反常態的低調:“這樣,我守在外麵,你們聊夠了,我再進來。”
   “別!”小憶想拉他,他卻已經轉身出去了。
   “不錯。”葉說,“這男孩挺讓人放心的。”
   “跟你沒關係。”小憶說。
   “那跟你可有關係?”葉看著小憶的眼睛。
   小憶別開頭去答:“你還是走吧。”
   “就走。”葉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遞到小憶麵前說,“這裏的錢你先用著,有什麽需要再告訴我。”
   “請你拿走它。”小憶咬住下唇。
   “別任性啦,”葉說,“說實話,我知道你恨我,或許我今天根本就不該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聽說你出事,還是忍不住就跑來了。我隻想為你做點什麽,小憶,我們相好了那麽長的日子,你連這點也不理解我?”
   “可是,誰理解過我呢?我想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們就不該再有任何的糾葛。”雖然這些話說出來句句讓小憶心如刀割,卻還是強撐著繼續說下去,“我想我已經忘掉那些事了,你就算行行好,最好不要讓我再想起。”
   葉歎息。
   他把信封放到小憶的枕頭邊,不再說一句話,離去。
   葉剛離開劉唱就進來了。他替小憶倒了一杯白開水,坐到小憶的床邊來,把水遞到她唇邊說:“來,喝點水。”
   “我真懷疑是夢。”小憶別開頭表示拒絕,“接二連三的出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撞了什麽邪。”
   “都會過去的。”劉唱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
   “請你幫我一個忙好嗎?”
   “好的。”劉唱說。
   小憶側身,好不容易從枕邊摸到那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劉唱說:“請你把這個轉交給藍,讓藍替我還給他。”
   劉唱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說:“好吧,錢的事你盡可放心,我還有不少積蓄。隻是……”
   劉唱欲言又止讓小憶覺得好生奇怪:“隻是什麽?你今天好像怪怪的,不對勁呢。”
   “有個不情之請。”劉唱說,“不知道你肯不肯答應呢。”
   “真是不像你了,吞吞吐吐的。”
   “你被撞的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追究了。”劉唱說,“她也是一時糊塗,現在追悔莫及。”
   小憶睜大了眼,不明白劉唱在說什麽。
   劉唱終於說出:“是阿森幹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她知道我們昨晚在SUN過的夜,胡思亂想了,也是她跟蹤了我們,收買了那輛殘疾車,原意隻是想把你拉到郊外嚇嚇你,沒想到結果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小憶氣極,“我跟她沒有仇恨,我又不是藍。”
   “對不起,是因為我。”劉唱說,“她不甘心失去我。”
   “她怎麽可以這樣,我是無辜的!”小憶激動地喊起來,“我這樣躺在這裏不能動算什麽,她怎麽可以這樣做,你又憑什麽要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來?”
   “小憶,小憶。”劉唱按下小憶揮舞在空中的手說,“小憶你聽我慢慢說,阿森出事了,就在下午,她已經被警察抓走了。他們說她參與賣搖頭丸,要是再加上這件事,恐怕她就徹底完了。”
   “是她向你坦白的嗎?”小憶問。
   “對。”劉唱低頭說,“她求我救她。”
   “你會盡力救她嗎?”小憶逼問下去。
   “是的。”劉唱說。
   “你們這些莫名其妙的男人!”小憶奮力把手裏的信封往對麵一扔說,“你們都滾,統統滾出我的視線,滾,我誰也不要見!”
   錢從信封裏飛出來,一張一張,飛落到地上。
   身體的疼痛加上內心的疼痛,小憶再也忍受不住,失聲痛哭。
   就在這時候,有人敲門進來了,是曾經來過的那兩個警察。其中一個低下身,替小憶把錢撿起來說:“幹嘛跟錢過不去?”
   另一個說:“有些事情我們調查過了,來找你核實一下。打你電話的那個人叫張順喜,你認得不認得?”
   小憶掩麵,搖搖頭。
   “張順喜的電話除了打過你的電話,同一時間段還跟這些人聯係過。”警察掏出一張寫有幾個電話號碼的紙遞到小憶的麵前說:“你再看看這上麵的人有沒有你認識的。特別有一個號碼,早上打了差不多有五次之多,戶主的名字都在上麵,你看看有沒有認得的或是有印象的?”
   小憶接過紙,無意間看了一下劉唱,發現劉唱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紙上,阿森的大名赫然在目。
   小憶看了看,把紙還給警察,緩緩地說:“這些人,我都不認得。”
   “有一個是你們學校的學生,你也不認得嗎?”警察很有耐心地提醒她。
   “我們學校上千號學生,哪能都認得。”小憶說,“對了,我忘了說,早上那輛車跟我要價十塊,我嫌他高,罵了他兩句。”
   兩個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終於走掉了。
   小憶把眼睛閉起來。劉唱在她床邊蹲下,握住她的手,把臉埋到她的手心裏,小憶很快就感覺到了一股熱熱的東西在手心裏流淌。
   她知道,劉唱哭了。
   然後她抽掉了自己的手,聽見自己用一種非常疏離的語氣說道:“你聽著,我這樣做誰也不為,我隻是為了我自己。我還有書要念下去,不想成為任何人的笑柄。僅此而已。”
   劉唱的臉色是蒼白的。
   疼痛。
   很多個半夜醒來,這是小憶唯一的感覺。
   不過這種疼痛不是尖銳的,甚至於有些許的麻木。窗外是夏天最清冷的月光,隻要你側了耳朵用了心,還可以聽到風在外麵穿梭的聲音。很奇怪的是,小憶的內心並不覺得焦慮,好像一直在等這樣的一個機會,可以這樣安靜地躺著,什麽也不去做,什麽也不去想。
   床頭的花每天都換,送花的人並不出現,但有時會有一張他親手寫的小卡,上麵是小憶熟悉的字:早日康複。
   送花的人不知道他明白不明白,這隱約的花香不是安慰,反而是折磨,它曾多次讓小憶的心軟下來,想撥他的電話,但最終還是控製住了自己,愛情如果隻剩下同情,就算回到身邊,又有何意義?
   更何況,小憶對他已經毫無把握。
   他毅然絕然地離去,早已讓她心死過千回百回,再難複活。
   病床上最大的娛樂是和S發彩信。小憶的彩信手機是半年前拿了一筆可觀的稿酬後買的,那時候是想跟葉發彩信玩,可是葉總是太忙,沒興致陪她,後來沒錢花的時候,差一點把它低價轉讓掉。S的彩信手機則是這兩天剛買的,還可以拍照,他拍了他心愛的狗N張照片,興致勃勃地發給小憶看。小憶回信說狗都看熟了狗的主人卻還不認得呢。S就立馬發來一張自拍照,拍變形了的臉,很小的眼睛很大的鼻子,逗得小憶哈哈大笑。笑得護士直朝她瞪眼,罵她說:“小心你的傷,悠著點!”
   “怎麽樣,有沒有帥閃了你的腰?”S很臭屁地問。
   “腰沒閃,肋骨倒是斷了一根。”
   “別讓我想入非非。”S說。
   “哈哈。”小憶笑,回過去一張自己的照片,是在校園裏藍用手機替她拍的,穿了白色的裙子,站在一顆樹下,微笑。
   那時的她正與葉熱戀,眼底和眉梢全是柔情蜜意。
   “完了。”S看完後說,“肋骨全斷啦。”
   S並不給小憶打電話,但每天都有彩信來,除了拍狗,還偷拍女同事生氣時候的臉,辦公桌上的煙灰缸,下班的時候北京城裏人潮擁擠的街頭。這是S的生活,遙遠但是鮮活,讓小憶覺得親切。
   “快給我稿吧。”彩信大戰結束後S說,“俺又陷入稿荒啦。”
   “不行啊,要考試啦。”
   “怪了,你的稿子讀者就是喜歡,有人來信要求登你的照片。”
   “你敢!”
   “按時交稿我就不登。不然就放到征婚的網上去!”S威脅她,“說不定,我再來個移花接木什麽的……”
   “你敢!”
   “難說哦。”S又發來一個小人兒,笑得賊眉鼠眼。
   小憶不再理他。短信來短信去,她都沒有告訴S自己住院的事情,這些事情,是S沒有必要知道的。如果不是身處異地他鄉,小憶真的不願意麻煩任何一個人。
   還記得住院的第一晚,是劉唱陪小憶度過的。
   個子很高的他整夜委屈地躺在那張小小的沙發上,小憶稍有動靜,他準會醒來,走過來啞著聲音問她說:“要喝水嗎?”
   小憶搖搖頭。
   “要上廁所我替你喊護士去?”
   “不用了,你去睡吧。”小憶說,“有事我會喊你的。”
   劉唱俯下身子,就著清冷的月光看著小憶的臉,歎息說:“讓你受罪了。”
   “你不也陪著受罪?”小憶蒼白地笑。
   “那等你出院了,好好補償一下我?”劉唱笑嘻嘻。
   “揍你八百大板要不要?”
   “是應該。”劉唱低頭認罪說,“這事兒都怨我。”
   小憶立刻就後悔自己這麽說了,她打個哈欠,用被子把頭蒙起來,努力用輕鬆的語氣說:“睡嘍,睡嘍。”在小憶的心裏,她是頂頂不願意劉唱為此事背負任何責任的,第二天,小憶就執意不讓劉唱陪了,藍也被她趕回去,隻有一個特護陪著她,眼看著就要期末考試了,誰的時間都很寶貴呢。
   也許是白天睡得多的緣故,一到半夜,就醒,醒了後,就怎麽也睡不著。
   特護一人要看好幾人,並不睡在小憶的房裏,需要她的時候按鈴就行。病房裏格外的安靜,小憶下意識地從枕頭底下掏出手機來看時間,發現有好幾條未讀的短信,一開始還以為是S的,打開才發現全是劉唱的:你好嗎?還疼不疼?
   這兩天很忙,明天一定去看你。
   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小憶下意識地回複劉唱的短消息:謝謝你,我好多了,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出院。消息飛出去的那一刻小憶才發現時機不對,現在是淩晨三點,不免心裏一拎,但願劉唱關機,不會吵到他。
   誰知道一分鍾後電話就響了,那邊是劉唱著急的聲音:“沒事吧,小憶?怎麽醒著呢?”
   “對不起啊,”小憶說,“我忘了時間,沒想到你沒關機。”
   “怕你有事找不到我。”劉唱說。
   怕你有事找不到我。
   很久以前,別人跟小憶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小憶的淚在瞬間就不聽話地從眼眶裏飛了出來,滴到白色的棉被上。
   “沒事吧,小憶?”劉唱覺出不對來。
   “沒事。”小憶吸吸鼻子說,“你快睡吧。”
   “今晚的月色真美,”劉唱用唱歌般抒情的嗓音輕聲問:“親愛的小姐,你半夜三更擾我美夢,沒什麽要跟我說的?”
   “劉唱……”
   “別說謝謝,我最怕聽你說謝謝。”
   “那……再見。”
   “哦嗬。”劉唱裝做委屈地說,“天下最毒婦人心啊。”
   小憶掛了電話,趴在潮潮的被子上無聲地笑了。
   在醫院裏熬了半個月,終於可以獲準出院。藍一麵替小憶收拾東西一麵說:“考完試就放假,好好休息一下。”
   “有這麽嚴重?”小憶笑。
   “你這樣子放假怕是回不了家了。”藍看著小憶說,“我都說過啦,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起碼還有一個月不能隨意走動。”
   “我都撒過謊啦,說我要隨學校的劇團演出,不能回去。”
   “你媽怎麽說?”
   “隻是問我要不要寄錢。”小憶說,“我猶豫了半天還是說不要了,我不想讓他們為我擔心。”
   “你就是要強。”藍說,“要父母的錢天經地義,苦自己真是沒必要。”
   正說著,天天的笑臉從門外閃了進來,後麵跟著的是天天的媽媽。
   “小憶姐姐!”天天拉住她的手說,“我們是來接你的。”
   “接我?”
   天天媽媽笑著說:“你這樣子住學校宿舍怎麽方便,還是住我家去吧,我家裏有傭人,萬事方便些。”
   小憶連忙擺手:“那怎麽行,怎麽好去打擾你們!”
   “快別說打擾的事情了。”天天媽媽說,“要不是為了給天天補課也不會出這事,我們是一定要負責任的。”
   天天笑嘻嘻地說:“小憶姐姐,我媽連房間都給你準備好啦,還買了台新電視給你解悶呢,我們這就回去!”
   小憶摸摸天天的腦袋,眼眶立刻就紅了。
   天天媽媽長得真漂亮,藍的眼睛都直了,過了半天才說:“我怎麽看著你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一樣!”
   天天媽媽笑笑。
   藍又說:“真像在哪兒見過。”
   “電視上!”天天把手舉起來說,“我媽媽上過電視!”就在這時,門又被推開,進來的是推著輪椅的劉唱。
   “你怎麽也來了?”小憶真沒想到。
   “你出院我能不來接?”一定是準備期末考試,劉唱的樣子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他一邊說一邊伸出兩隻長長的手臂:“來,我抱你上輪椅。”
   小憶羞紅了臉,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我自己慢慢來。
   天天笑得咯咯咯的。
   “怕什麽!”劉唱說,“又不是沒抱過。”一麵說一麵就將小憶小心翼翼地從床上抱了起來,轉身放到了輪椅上。
   “回家嘍。”天天搶著上來推輪椅,被劉唱一把拎起來拖到門邊,“惡狠狠”地說:“敢跟我搶生意,小心我揍你!”
   天天一點兒也不怕,往劉唱身上猴去,好不容易吊著他脖子,就不放手了。
   天天媽媽笑著對小憶說:“我們天天特別喜歡他。”
   “是嗎?”小憶笑著打趣說,“我還以為他隻會討女孩子喜歡呢。”
   天天媽媽說:“這些天都是他在教天天做功課,兩人早就打得火熱啦。”
   小憶看看劉唱,劉唱笑得有些不自然:“嗬嗬嗬,等你好啦,就要跟我競爭上崗啦,看看天天到時候到底選誰!”
   “你們倆誰跟誰呀!”天天吊著劉唱的脖子老三老四地說,“還不都是一家人?”
   小憶又急又惱,卻在輪椅上動彈不得。一旁的藍仗義地跳起來敲天天的頭,然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此刻聚齊,小憶在抬頭間,居然看見手裏捧著一束鮮花的葉正朝自己走過來,他走近了,把花往小憶懷裏一放,微笑著說:“恭喜你出院。”
   他竟然知道自己今天出院!
   “謝謝。”小憶捧著花,喉嚨裏擠出幹澀的兩個字。
   “我來接你。”葉說,“你還沒好,不能住學校宿舍。”
   “不用了。”小憶避開他的眼光答,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他房子都賣掉了,能把自己接哪裏去呢?
   “你放心吧,小憶有地方去,不會受罪的。”劉唱對葉說,說完了推著輪椅就往電梯的方向走去。葉好像在後麵喊了一聲,小憶強忍著,硬是沒有回頭看一眼。
   電梯門關上了,天天好奇地問:“剛才那個叔叔是誰?”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藍罵天天。
   “是劉唱哥哥的情敵吧。”天天嘿嘿亂笑。
   這回出馬的是天天媽媽,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到了天天家裏,看著替自己精心布置的客房,小憶感激地對天天媽媽說:“我真是不好意思,萍水相逢,如此打擾。”
   “難得天天喜歡你。”天天媽媽說,“他爸爸常年在國外,你在這裏陪陪我們母子倆也是好的啊。別想那麽多,放心住下吧。”
   小憶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
   天天媽媽拍拍她的肩說:“不開心的事情少想,都會過去的。”
   “嗯。”小憶點頭。
   “其實,劉唱挺不錯的。”天天媽媽走到門邊,忽然回頭說了這句話,然後笑著替小憶拉上了門。
   就這樣,小憶在天天家住了一周,期末考試的前一天,小憶決定還是要回去參加考試,一來是感覺自己恢複得不錯完全可以參加考試。二來是覺得寧可現在辛苦一些,也比堆到下學期補考要強。
   “那就這樣吧。”天天媽媽也同意,“考試是挺重要的,我每天用車送你到學校門口,讓劉唱扶你進考場。”
   結果沒想到的是,第一天車子就堵在了城西幹道上,雖然早早地提前出門,到了學校門口離開考就隻有五分鍾了。早就等在那裏的劉唱奔到車門口扶小憶出來,把背一彎說:“來,我背你去。”
   小憶還在猶豫呢,劉唱就喊起來說:“快點啊,我送完你還要奔自己考場呢。”
   小憶隻好趴到他的背上去。
   劉唱健步如飛,一會兒功夫就把小憶馱到了教學樓前,又一口氣馱上了三樓。進教室的時候,藍帶頭鼓起了掌,大夥兒又是鼓掌又是敲桌子的,把整個考前氣氛弄得異常熱烈,監考的老頭兒弄了半天愣是沒明白怎麽回事。
   考完試後,藍跑到小憶座位上笑著說:“小憶同誌我有預感,你會被輿論活活逼進劉唱的懷抱啦。”
   小憶罵她:“別人不明白,難道你也不明白?”
   “不明白!”藍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糊裏糊塗才是愛嘛。”
   第二天,小憶去得早早的,劉唱要扶,小憶死活不讓,就是要自己走。
   “你這妞,咋這麽任性呢,昨天都讓背過了,今天扶一下也不行?”劉唱跟在後麵罵她。
   小憶站住了回頭說:“我都說我自己能走了,扶什麽扶!”
   “好好好,你能走。”劉唱抱住雙臂說,“你走給我看看,最好跑給我看看!”
   小憶賭氣,強撐著往前走,興許是走得太快,兩三步後傷口就疼得厲害,隻好喘著氣停了下來。
   劉唱跟上,語氣軟下來說:“別任性了,來,讓我扶你到教室。”
   “你走!”小憶恨自己沒用,於是愈發不講起道理來,“你走開,我不要再見到你!”
   “嘖嘖嘖!”劉唱咂嘴說,“小丫頭脾氣還真壞呢。”
   小憶靠在路邊的一棵樹上打電話給藍,讓藍來接她。藍很快就從教學樓跑下來了,看看小憶,看看一邊的劉唱,了然於胸地說:“吵架了?”
   “你扶她上去吧。”劉唱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怎麽,那哥們兒又惹你生氣啦?”藍問小憶。
   “你接我一下不行啊。”小憶說,“就你最懶!”
   “是不是受了傷就可以不講道理?”藍罵她說,“你這不識好歹的臭丫頭,我要是劉唱,非一腳把你踹倒不可!”
   小憶把嘴嘟起來:“你再罵我,我就哭!”
   “好啦好啦!”藍投降,過來扶她說,“老佛爺,請上路。”
   那天的試卷真是挺難的,好多人都咬著筆杆在發呆。小憶一麵思考一麵就想起劉唱生氣離去的背影,心裏不是沒有愧疚,也不明白自己的壞脾氣究竟從何而來,鬱悶得要緊。
   好不容易三天試考完了。藍把小憶扶回宿舍,一麵收拾東西一麵問她說:“你假期真不打算回家?”
   “你看我這樣子,能坐長途車嗎,還沒到家就散架。”小憶歎氣。
   “我們打算回他家度假,放完假又要趕回來參加學校劇團的公演。”藍說,“按道理,我真應該留下來陪你……”
   “不用啦!”小憶打斷她說,“假期短,一個人看看書就過去了,反正也不能亂跑,寫寫東西也不錯啊,還有好多人等我的稿子呢。”
   “我卡上還有點錢,你拿去用。”藍把卡遞給小憶說,“密碼就是我生日,反正我要到他家過,聽說她媽替我準備好見麵禮啦,嘿嘿。”
   “不用了。”小憶說,“我的錢夠用的。就是一時半會兒還不清債啦,欠天天媽媽的醫藥費,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醫藥費是劉唱結的!”藍瞪大眼睛說,“難道你不知道?他把天天媽媽墊付的錢全替你還掉了,我還以為你知情呢。”
   小憶張大了嘴。
   “哎,你看他現在一天趕兩個場子唱歌,唱完歌又去做家教,考試的時候都沒停,眼睛整個都紅紅的,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不是為了掙錢為了什麽?”
   “他沒告訴我。”小憶說。
   “嗬嗬,感動了吧,要以身相許了吧。”藍又胡說八道起來。
   “藍。”小憶想了半天後說,“求你件事兒行不?”
   “嘿,有事兒您說話!”
   “天天家我住不慣,宿舍看樣子也住不成,你想辦法替我在這附近租個房子,別告訴劉唱,我想一個人清靜些。”
   “那不成!”藍堅決地說,“你這個樣子,怎麽照顧得了自己!”
   “實在不行,我打電話讓我媽來。”小憶無能為力地說,“都到這份上了,瞞也瞞不住了。”
   “行。”藍說,“既然這樣我就不回家了,留下來陪你!”
   小憶伸出手,握了握藍的手。藍趕緊說:“得,可別感動,你一感動起來就排山倒海的,我受不了!你在這裏等著,我到開水房去打瓶開水就來。”
   藍走了沒多久,小憶的電話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小憶接起來,竟是葉。在那邊溫柔地問:“考完試了?”
   “嗯。”小憶說。
   “放假回不去了吧?”
   “嗯。”小憶說。
   “我替你租好房子了,這就來接你。”
   小憶握著電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小憶不方便走動,於是把電話聽筒捂起來大聲說:“請進,門沒鎖。”
   門被緩緩地推開了。手裏同樣拿著電話的葉走近呆呆的小憶說,“這裏的門衛好凶,我求了她半天她才讓我上來的。”
   “你到底要做什麽?”小憶輕聲問。
   “我來接你。”葉說。
   “算是同情嗎?”小憶抬起頭來,看著葉。
   “不算。”葉說。
   “那算什麽?”
   “如果要我解釋,你就要給我時間和機會。”葉說,“你這麽凶,我可是什麽也不敢講了,對不對?”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小憶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轉身從包裏拿出葉曾經留給他的那隻裝滿錢的信封說,“這個還給你,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葉伸出手來,不過並不是去接小憶手裏的錢,而是伸手去撫摸小憶的臉頰,小憶想躲,但是沒躲得開,葉溫熱的掌心慢慢地貼住了她的麵頰,他蹲下身來,麵對著小憶輕聲說:“對不起小憶,是我的錯,我發誓會加倍補償你,讓你忘掉那些不快樂,我發誓。”
   在小憶沒來得及說任何話的時候,他站起身來輕輕地抱住了小憶,把小憶的頭貼在他的胸前,這是她曾經無比依戀的懷抱,這是她熟悉的關於愛情的味道,所有的堅持、憤怒、決心,全在那一刻分崩迷離,小憶在眼淚下來之前忍不住也緊緊抱住了葉,緊緊的。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停止了思維,甚至停止了呼吸。她沒有看見,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了。門口站著的,是拎著兩個熱水瓶的藍。
   藍的後麵,是目睹了眼前的一切麵無表情的劉唱。
   小憶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就這樣,葉扶著小憶走出宿舍,小憶的手裏捧著一個透明的玻璃缸,裏麵裝著一天到晚遊泳的小寵。
   玻璃缸很別致,是劉唱買的,為了買它,劉唱花了整整的一個下午。還記得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差不多半身濕透的他氣喘籲籲地跑進小憶的宿舍,把小寵細心地放進已經裝滿水的玻璃缸,高興地一拍手說:“好啦,咱現在有家啦!”
   那神情,就像一個天真的孩子,竟令小憶有些怦然心動。
   宿舍裏的一女生取笑他說:“劉唱,追女生也沒見你這麽奮不顧身的,為條魚弄得自己像落湯雞。”
   “你這就不懂了吧!”劉唱嘻笑著說,“這叫苦肉計,我也不是沒傘,故意不打!”
   “別貧了。”小憶遞給他一塊幹毛巾說,“快擦擦,小心感冒。”
   “瞧!”劉唱對著那女生說,“這招奏效了不是?”
   弄得小憶哭笑不得,說什麽好像都不是,隻好彎下腰來用手指隔著玻璃缸去逗小寵。劉唱則在小憶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說:“好啦,跟你的魚慢慢親熱吧,我要唱歌去嘍。”
   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很親昵的略帶曖昧的動作,不過奇怪的是,小憶並不覺得反感,劉唱對於她,已經越來越像一個熟悉的朋友,甚至於,一個親人。
   隻是這些感覺,對他無從談起且永遠不能再談起。
   葉把小憶抱得很緊,小憶就這樣依偎著他,雙手捧著小寵,走過劉唱的身邊,一直走到女生宿舍的外麵,陽光讓她的眼睛覺得飽脹和生疼。
   藍替小憶背著手提電腦,拎著行李跟在他們的身後。走了兩步,回頭對劉唱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回去吧回去吧,別管他們了。”
   劉唱站在原地,並沒有動。
   藍就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然後加速了步子,走到小憶和葉的前麵去。
   “真沒想到,你把它留下來了,還有那台電腦。”葉指著小寵說:“我後來也回去過一次,可惜門鎖換了,按半天門鈴也沒人開門,隻好作罷。”
   “我那天去得巧,他們正在搬東西。”小憶說。
   葉緊緊地摟了摟小憶的肩以示抱歉。
   走到學校的大門口。小憶驚訝地發現葉竟然開了一輛白色的跑車,而且是新車。藍看到車,臉上的表情也很古怪。葉打開後備廂,把藍手裏的東西都接過來放進去,準備扶小憶上車的時候藍喊起來:“等等等等!”藍把小憶一拉,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葉說:“借一步說話可好?”
   葉微笑,點點頭,先行坐到車內。
   藍把小憶扶出幾步,輕聲問她說:“可是真想好了,真的跟他走?”
   “嗯。”小憶說。
   “其實吧,我也理解。不過我看他的樣子真的蠻難過,你知道嗎,他都答應SUN的老板放假的時候不回家,留在這裏駐唱,就是為了陪你。你看現在……”
   “別說了,”小憶打斷她說,“我不值得他為我付出這麽多,有機會,你替我好好勸勸他。”
   “你擔心他?”藍問。
   “他是我們的朋友。”小憶迎著藍的目光說,“難道不是嗎?”
   “那好吧。”藍拍拍她的麵頰,“有什麽事情,記得打我的電話。”
   小憶輕輕抱了抱藍。
   “別這麽膩啦。肉麻!”藍笑著推開她,“好好享受你的愛情去吧。”
   不過剛剛考完試,校門口全都是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準備離校的學生,葉的新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人開始對著小憶指指點點,小憶清晰地聽見一個路過的女生在說:“那個好像是劉唱的女朋友。”
   “快上車吧快上車!”藍替小憶把車門打開,一邊扶她進去一邊大聲對葉說:“她傷還沒完全好,你要照顧好她啊。”
   “遵命。”葉衝著藍揚揚手說,“保證完成任務。”
   藍替小憶帶上車門,車子開出不到一分鍾,手機裏就傳來她的短信:“親愛的,雖然有些擔心你,可是我還是要祝你幸福,乖乖的,照顧好自己。”
   小憶回:“嗯。願所有的傷都會慢慢複原。”
   回完後偷偷地轉頭看葉,發現他好像並不在意,正在專心開車。
   葉的車開得不錯,小憶知道他拿到駕照已經很多年了,最大的願望就是擁有一輛自己的車。那時候電視上隻要是有介紹新車的節目,他準會坐直了身子眼睛不眨地從頭看到尾,對所有車的價格和性能均了如指掌。
   “是你的車嗎?”小憶問他。
   “還行?”葉並不正麵答她。
   “你喜歡就好。”小憶說完,把眼光投向窗外。葉也不再說話,就這樣一聲不響地把車開到了一個公寓樓前停下了。
   “一樓。”葉把小憶從車上扶下來說,“考慮到你不能爬樓,為租這個房子我可沒少費功夫。”
   “你的房子呢?為什麽賣掉它?”小憶站定了問。
   “進去再說吧。”葉說,“進去看看你喜歡不喜歡。”
   葉扶小憶進了門,吩咐她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別亂動,自己到車上去拿行李和電腦。小憶環顧四周,發現公寓並不大,但是幹淨,牆上掛著一幅照片,照片上是個女孩,手裏拿著一個旋轉的風車,長發。臉上的笑容甜美而清澈。
   葉見她盯著那幅畫看,就說:“這是以前住這裏的女孩,回頭我把你的照片掛上去。”
   “不用。”小憶說,“我挺喜歡這張照片的,就讓它掛著好啦。”
   “這房子隻有三年的房齡,主人出國了。”葉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對小憶說,“我付了她三年的房租,你要是喜歡,也可以買下來。”
   “我喜歡以前的地方,為什麽要賣掉它?”小憶堅持問。其實這個答案對她並不重要,小憶在意的是這個答案背後所隱藏的那個答案。
   關於葉的離開,實在不好直接問出口來。
   葉在小憶的旁邊坐下,攬過她的肩,低聲說:“你聽我說小憶,前陣子,我遇到了一些麻煩。不過現在,麻煩已經過去了,你看,我還買了新車,手頭也餘了一些錢,很快就可以買房子了,要是不喜歡這裏,我們就去看新房,給我點時間讓我們慢慢來,好不好?”
   “是……很大的麻煩嗎?”小憶有些艱難地問,“麻煩到不能跟我講,麻煩到一定要賣房子?”
   “麻煩到你想像不到的麻煩。”葉摸摸小憶的長發,“不過現在都過去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你受苦。”
   “你要我怎麽相信你呢?”小憶輕聲地歎息。
   葉用手掰過小憶的臉來,讓她看著他的眼睛。葉一字一句地對她說:“我發誓,這些天,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看在我所受的折磨一點也不比你少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原諒我這一次?可不可以?”
   在小憶的眼淚掉下來之前,葉俯身用唇堵住了小憶。這是小憶久違的氣息和溫柔,令她羞澀疼痛卻又無力抗拒的愛的狂風暴雨,足以摧毀這些日子以來因委屈和不滿堆積起來的所有的防備和堅持。
   愛情是一場注定的潮水,而自己就是一葉隨時等待靠岸的小舟。潮去潮來,隨波逐流,載沉載浮,在劫難逃。
   在劫難逃嗬。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葉輕聲說,一麵說一麵已經伸手在解小憶的衣衫。
   “不要!”小憶想躲,可是被困在葉的懷裏,怎麽躲也躲不開。
   “不許動!”葉已經是命令的口吻。
   和葉談戀愛多時,不是沒有過親密,但此時的小憶不想,那個醜陋的傷痕,無論如何也不想讓葉看見,無論如何也不可以。
   謝天謝地,就在此時,小憶的手機響亮地“滴”了兩聲。應該是短消息。小憶輕輕地推開葉,把手機拿出來看。是S的彩信又來了,一個美麗的小姑娘坐在月亮上,像是蕩秋千的樣子,旁邊的字是:終於考完了,爽飄啦。
   小憶忍不住笑。
   葉把她的手機拿過來說:“讓我看看是什麽?”
   “是北京的一個編輯。”小憶說,“他剛買的彩信手機,沒事兒就給我發彩信,挺好玩的。”
   正說著呢,“嘀嘀”聲又響起。這回傳來的是圖像是兩個小人兒在狂扁另一個小人,旁邊的字是:“小樣兒,讓你不回彩信!”
   小憶更是樂了,拿過手機來剛要回,葉卻把手機搶過去說:“好了,不許回!”
   “幹嘛呢,”小憶說,“還我啦。”
   “吃醋唄。”葉把手機扔到一邊,微笑著攬過小憶說,“放任你自由這麽多時日了,現在得管著你一點兒,不然你飛走了我哭都來不及。”
   “亂吃飛醋。”小憶指著放在茶幾上的手提電腦告訴葉,“這人可幫過我不少忙,你看看這台電腦,要不是他借給我五千塊錢,還不知道現在流離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是我不對。”葉說,“明天就把這五千塊錢還上!”
   “沒事啦,”小憶說,“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罵我咧?”葉用額頭抵著小憶的額頭,輕聲說,“從現在起,我會照顧好你。讓我來替你承擔一切,好不好?”
   小憶把頭靠到葉的胸前,喃喃地說:“我有些怕。”
   “怕什麽?”
   “怕你會再離開。”
   “其實我比你更怕。”葉說。
   “怕什麽?”
   “怕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葉的聲音竟然有些發顫。
   “噢,葉。”小憶轉過身看著葉的眼睛,撒嬌抗議說,“你太壞,這些天我已經哭得夠多了,你不可以再說這些話來惹我哭了!”
   “那麽答應我兩件事好不好?”葉用認真的口吻。
   小憶被這種認真的口氣弄得有點緊張,焦急地等著葉開口。
   “第一件,請不要再追問我為何會離開你這麽久以及這些天我都做過些什麽,因為這個問題隻會讓我覺得難堪。”
   “好。”小憶想了想,重重地點頭:“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離開他。”
   “誰?”小憶問。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葉說,“他對我是一個很大的威脅。”
   “你真的誤會了……”小憶明白他指的是劉唱,剛想要辯解,葉卻打斷她說,“男人有男人的直覺,就算是我自私吧,你隻需告訴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那……好吧。”小憶點點葉的鼻子說,“你知道嗎,我現在好有成就感哦,認識這麽長時間,你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麽在乎過我哦。”
   “我現在改過還來得及?”葉一本正經地問。
   “那要看你改的程度如何啦。”小憶俏皮地答。
   “我一定好好改造,爭取黨和人民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小憶的寬恕。”葉說完,舉起左手發誓,然後他低下頭來,把唇印在小憶的額頭上,溫熱的,久久的。
   就這樣,葉再次進入了小憶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失而複得”的緣故,葉對小憶真的是寵愛有加,什麽事情也不讓她做。他回家再晚,也是他買菜燒飯,完了還涮鍋洗碗拖地,忙得一頭汗也毫無怨言。
   小憶看著葉歎氣說:“你完啦。”
   “什麽完了?”葉把一片蘋果塞到小憶的嘴裏。
   “你把我寵壞了。”小憶咬著脆生生的蘋果說,“從此要做一輩子的傭人啦。”
   “想得美!”葉拿著水果刀惡狠狠地說,“你現在是非常時期,等你傷好了,就輪到你慢慢侍候我。”
   “我要是不肯呢?”小憶說。
   “那我的刀可就不客氣了!”葉再次把刀舉起來,黑社會一樣地問:“你怎麽說?”
   小憶笑倒在沙發上。
   葉把小憶拉起來,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說:“這裏是兩萬塊,你把買電腦的錢住院的錢都還掉,咱可不能欠著誰。”
   “上次你給我的還沒用呢。”
   “那些錢你留著零花。”葉財大氣粗的樣子。
   “你會不會有難處?”小憶說,“我自己慢慢來也沒問題的。”
   “再不接我K你!”
   “555555,”小憶隻好接過錢說,“我現在就欠你一個人了。”
   “要不你還能欠誰?”葉有些得意。
   看葉凶凶的樣子,小憶搶先拿起葉放到桌上的水果刀說:“葉同誌,你給我小心點,別以為我欠了你,你就能對我怎麽著!”
   “是是是。”葉連忙舉雙手投降。
   第二天,葉上班去了,小憶到小區外麵不遠處的銀行把錢分別匯到了S和藍的帳上。好久不出門,終於能獨立行動了,這才感覺到做一個健康的人是如此的美好。從銀行回來的路上,小憶給S發短消息說:“錢還到你卡上了,沒利息。”
   “我倒。”S說,“這麽快就還了?我還指望用這債逼你給我寫稿寫稿寫稿呢,你怎麽這麽多天不上網?”
   “我現在住的地方上不了網。”
   “借口。純屬借口。假期前弄不到好稿我可怎麽過,你就可憐可憐我這個小編吧。”S發完這條短信又來一條彩信,一張痛苦不堪的臉,額頭上全是皺紋。
   “好啦,放假前一定交你一篇。”小憶承諾他,他才罷休。
   回到家裏,小憶又打電話給藍,告訴她錢打到她卡上了,請她替她還給劉唱。
   藍一接到她的電話就尖叫:“死丫頭,你這一走就不來個信兒?我告訴你,錢還了,這份情債你也還不了。你知道嗎,你跟葉走的那天,劉唱在酒吧喝悶酒,喝完了就唱歌,唱到半夜三點,嗓子都唱啞了,誰不讓他唱他跟誰急,我打過你好多次手機,結果你這些天都關機。”
   “對不起嗬。我不知道你找我。”
   “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跟他說去啊。”
   “有沒有搞錯,我又沒有對不起他。”聽藍那麽大聲,小憶也不由自主地對著聽筒喊起來。
   “說得也是啊。”藍歎息說,“感情上的事情永遠也沒有對和錯,怎麽樣,你和葉還好嗎?”
   “還好。”小憶說,“他現在挺遷就我。
   “他一定覺得挺對不住你的。”藍說,“趁著他現在氣焰低,你好好收拾他幾次,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來。”
   “你把戀愛說得像打仗一樣。”小憶笑。
   “愛是一場戰爭,我不怕輸隻怕你不快樂。”藍說。
   小憶拿著聽筒愣住了,這話好像聽誰說過來著。
   “劉唱讓我把這句話帶給你。”
   “嗯。”小憶答,心奇怪地抽動了一下。
   “開心些。”藍說,“過兩天我就回來,咱們的戲在省大劇院演出,你和葉一起來看吧,我讓他們給你留了兩張貴賓票,不管怎麽說這個戲你也有不少的功勞呢。”
   “好。”小憶說。
   “放心吧。”藍善解人意地補充說,“劉唱回老家了,不會來騷擾你。”
   “說什麽呢。”小憶說,“不跟你聊啦,我要替S趕篇稿子。”
   放下電話小憶就跑到後門的小院子裏去深呼吸,抱著肩膀看將暮未暮的天空,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葉還沒有回來,他這兩天總是加班到很晚。無人照顧的院子一片荒蕪,小憶想像這裏是不是曾經也開過美麗的花,客廳裏照片上那個美麗的女孩,是不是也曾經在這裏守望過自己的愛人?
   很多的歲月過去了,能留住的到底是些什麽?
   這時,門外傳來響動。小憶進去才發現是葉回來了,買回一大堆的東西,正在慢慢從車上往房間裏搬。
   “大采購啊。”小憶剛要過去幫手,卻被葉攔住說:“你在這邊好好坐著,別亂動。”
   “我都好啦。”小憶故意誇張地動動身子說,“什麽也不讓做會悶壞的呀。”
   “全好了再做也不遲!”葉竟然還買回一大把粉色的玫瑰,把玫瑰插到花瓶裏,葉才在小憶的身邊坐下,問她說:“喜歡嗎?”
   “喜歡。”小憶深呼吸一下說,“好香。”
   葉樓住她說:“我買了好多的東西,好不容易請到幾天假,我要跟你在一起過幾天完完全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日子,你說好不好?”
   “哪裏也不去?”小憶問他。
   “不去。”葉說,“就咱們倆,誰也不睬!”
   “可是過兩天我們學校有演出,藍是主演,要我們去捧場呢。”
   “不聽話?”葉把臉板起來。
   “那部戲我有參與編劇的……”小憶說。
   “那就是一定要去?”葉問。
   小憶沒來得及在意他這句話,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說:“完了,我差點忘了,我得去網吧一趟,把稿子發出去。你開車送我去好不好?”
   “放完假我拿到單位替你發。”
   “不行啊。”小憶嘟著嘴說,“要不趕快在家裏申請上網吧,這樣也方便很多的。”
   “不上網不行嗎?”葉說,“整天QQ啊論壇的,費不費時間啊。”
   正說著呢,家裏的電話響了,葉接起來,然後對小憶說:“你的。”
   小憶接過電話,沒想到竟是劉唱。
   “你好。”劉唱說。
   “呃……你好。”小憶心虛地看看葉,也說。
   “那些錢,不用那麽認真吧。”
   “應該的。”
   “那好吧。”劉唱說,“我就是想祝你假期快樂來著。”
   “再見。”
   小憶掛了電話,發現葉正看著自己。
   “這裏的電話號碼,是藍……”小憶艱難地說,“我今天還錢給他,所以……”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葉說,“你不想惹我生氣就最好閉嘴!”
   見葉真是不開心了,小憶心裏怕怕的,隻好岔開話題,指著地上幾大口袋的東西問:“買這麽多東西幹嗎呀,家裏都堆不下。”
   葉不說話,開始收拾東西到廚房裏做飯,小憶坐在沙發上看著玫瑰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走到廚房裏去,發現葉在抽煙,很不開心的樣子。
   小憶走到他的身後,在後麵環住他,把臉貼到他的背上說:“別這樣,好不好?”
   “我也不想。”葉回身抱住她說,“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要和你過二人世界,沒想到最後讓我掃興的人是你。”
   “我並不知道會掃你的興。”小憶解釋說,“我感覺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你對我失望了?”葉不講道理地說,“我無論怎麽對你好都沒有用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你為什麽不肯全心全意跟我在一起?”
   “葉,你不講道理!”小憶也開始生氣了。
   葉扔掉煙頭,一把抱起小憶,把她抱出廚房,抱過客廳,一直抱到臥室的床上。然後,他整個人重重地撲到了小憶的身上。
   小憶的傷口被他壓得鑽心地疼痛起來。
   可是小憶一聲也沒有呻呤,她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和羞辱,咬著牙硬是一聲不吭,任由葉予取予求。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這是葉最瘋狂和最執著的一次。
   而小憶知道,這也將是她一生永遠無法愈合的絕望傷口。
   終於,她推開他,睡去。
   醒來後,小憶的第一感覺是天亮了。
   裹在棉被裏的身子很麻木,心裏有隱約的暗傷來回洶湧。
   在床上暈了一小會兒,小憶起身下了床,從臥室來到客廳,發現客廳裏隻亮了一盞小燈,電視開著,聲音不大。客廳裏通往後院的門虛掩著,小憶走過去,推開它,發現葉站在院子裏抽煙,紅色的煙頭一明一滅。
   葉聽到門響,轉過頭來,見到靠在門邊穿著單薄的小憶,連忙扔掉煙頭走過來拖她進門:“進去,進去,穿這麽少,小心感冒!”
   葉的手冰冰涼的,涼得小憶情不自禁地一哆嗦。葉把門帶上,從後麵輕輕抱住了小憶。他彎下腰來,下巴抵著小憶的長發,不說話。
   這應該是葉表示“愛”時最招牌的動作。
   小憶的淚迅速地流下來。
   那一刻,小憶比任何時候都明白,這個無聲抱著自己的男人,是自己愛的男人,是她今生今世從情愛初萌動到天崩地裂的劫難,隻要活著,無論何時何地,他和她之間都將保持這種無法真正做到決裂的痛並快樂著的無奈糾纏。
   “恨我吧!”葉忽然說,“小憶,請你恨我。”
   “不。”小憶堅決地說,“等我一畢業,我們就結婚。”
   “我真怕到了那一天,你會跟我說不。”葉把小憶的身子轉過來,看著她的眼睛說,“告訴我,怎樣才可以讓你不離開我?”
   “葉。”小憶靠在他胸前,委屈地說,“你是知道我的,你應該是知道我的。你怎麽可以說這樣的話?”
   葉無聲,將小憶抱得更緊些。良久良久,他才放開小憶,牽著她的手,一直把她牽到沙發邊,按住她雙肩讓她坐下,對她說:“有些事我想告訴你。”
   “嗯。”小憶點點頭,她想自己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
   葉有些艱難地說:“我瞞著公司,在外麵和朋友合夥做生意,虧空了很多公款,差一點坐牢。”
   “嗯。”小憶看著葉,用眼神鼓勵他說下去。
   “後來,是她出手救了我。”
   “她是誰?”
   “公司總部的老總,”葉說,“比我大三歲。”
   “那個孩子是你的嗎?”
   “沒有孩子。”葉說,“她騙了我,從頭至尾。”
   “那你離開她了嗎?”
   “是的。”葉說,“我決定離開她。”
   “什麽叫決定?”小憶問。
   “就是打算,”葉埋著頭說,“她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很能幹,也很漂亮。我承認有一階段被她吸引,但是直到你出事,我才終於清楚你對我有多重要,我愛的是你,不是她。”
   “什麽叫打算?”小憶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來。
   “我有把柄在她手裏。”葉垂頭喪氣地說,“她可以隨時控告我,所以,一切都隻有慢慢來。不過,我已經跟她攤牌,她答應我考慮放手。”
   “如果她永遠不放手呢?”小憶激動起來,“那你是不是打算跟她糾纏一輩子?”
   “不。”葉抱住小憶說,“我們一定可以在一起。”
   “天。”小憶雙手掩麵,“天!”
   “你餓了吧,我做了飯,等我熱了來端給你吃。”葉站起身來說,“我去廚房,我想你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一下,小憶,我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你,不管你做出什麽選擇,我都不會怪你,真的。”
   葉說完走開了,廚房裏很快飄出來黃豆肉排湯的香味來,那是葉最拿手的湯,也是小憶最喜歡喝的。茶幾上的手機在不停地響,提示有新的短消息來,但小憶沒有精力去看。她覺得太累了,累到想再去睡上一覺,等一覺醒來,就可以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原來自己並未真正再擁有,原來這一切竟全是虛幻,這末免也太滑稽太可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出來了,把小憶拉到餐桌邊上向她展示他的廚藝,問她說:“怎麽樣,有食欲沒?”
   “嗯。”小憶強作歡顏,“至少比我做的好多了。”
   “以後我們家就我燒菜給你吃。”葉在小憶的對麵坐下,拿出來兩個玻璃杯,倒了一些紅酒,舉杯對小憶說:“來,祝我們白頭偕老。”
   小憶正要舉杯,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小憶看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再看看葉,葉微笑著說:“去接啊,肯定是你朋友來給你祝賀新年了。”
   “不接了。”小憶說,“讓它響吧。”
   “嘿,我可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葉說,“你這樣我可不好受。”
   這樣一來倒是顯得小憶小心眼了,於是小憶隻好走過去把電話接起來,沒想到那邊竟是很少給她打電話隻喜歡發彩信的S. S用歡快的語氣說:“小憶你好嗎?”
   “好啊。”小憶也說。
   “怎麽了?”S說,“好久不見你上網。”
   “現在不方便。”小憶一麵答,一麵不自覺地拿著電話走到窗邊,葉的目光如影隨行。
   “是不方便上網,還是不放便說話?”葉倒是挺敏感。
   “別亂講啦。”
   “那我就講點正經的吧,”S一連串地說下去,“祝小憶同誌健康成長活潑可愛多多發財長命百歲想啥有啥不想啥也有啥吃麻麻香喝麻麻辣,美得讓人不敢看眩得讓人不敢瞅快活得似神仙純潔猶如天山上的雪蓮……”
   小憶禁不住樂了,S卻忽然止住胡說八道換成了一種很嚴肅的語氣說:“請問,你能替我解答一個疑問嗎?”
   “請講。”小憶故意學他文縐縐的口吻。
   “你說這忽然間,S誰也沒想,忽然想起了小憶,是啥原因呢?”
   “呀,稿子寫好了,我一上網就發給你。”小憶以為他是催稿,連忙抱歉地說,“我真不是存心拖欠的。”
   S卻在那邊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麽啊?”小憶給他笑得心裏發毛。
   “沒,沒什麽。”S說,“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想你了,真的,小憶,我想你了。”
   小憶當時就愣住了,和S認識這麽久,他從來沒有和小憶說過這種話。那一刻,S的聲音和語調都令小憶想起另外的一個人,還有他整日嘻皮笑臉的樣子,這讓小憶忽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莫名的恐慌,在葉目光的注視下,小憶心慌地對S說:“真是的,又亂講又亂講,我還有事不跟你多說啦。”
   然後,小憶草草地掛了電話。
   在走回餐桌的途中,她悄悄地關掉了手機。
   “我們吃飯吧。”小憶把關掉的手機扔到沙發上,把杯子舉起來說:“我們幹杯,為我們美好的將來!”
   “有多美好?”葉笑著問她。
   “那要看你有多努力啦。”小憶說,“反正我是全靠你啦。”
   “你很久沒笑了。”葉忽然說,“在接剛才那個電話前。”
   “是嗎?”小憶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
   “你笑起來很好看。”葉說,“有沒有人告訴過你?”
   “有啊。你不是告訴我了嗎?”
   “那再笑一個給我看看。”葉要求。
   小憶把手裏的杯子放下,對著葉展開一個笑容。
   “不是這樣的。”葉說,“像剛才那樣。”
   “葉,你不要這樣子……”小憶的臉色暗下來。
   小憶的話還沒有說完,葉就發了火,他把杯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桌上的碗筷全都跳了起來,一杯紅酒灑得到處都是。然後,葉衝到小憶的麵前,一下把她拖起來,一直拖到衛生間那麵大大的鏡子麵前,聲嘶力竭地吼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整天拉著一張臉,誰受得了你?就算是我對不起你,我該受的懲罰也足夠了,你到底要我怎麽樣?你說,你說啊!我告訴你,我沒有那麽多功夫天天哄著你,我他媽受夠了!”
   葉用勁很大,小憶的胳膊給他拽得生疼,拚了命也掙脫不開。她在鏡子裏看到葉的臉,扭曲,變形,陌生的臉,心裏的絕望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將她整個無情地吞噬。
   良久,葉終於放開她,摔門出去了。
   小憶聽到葉發動汽車的聲音。
   她跌坐在衛生間潮濕冰涼的地板上,一動不動。
   過了好久,她才站起身來,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也變得那麽的陌生。她傷心地想,自己再也弄不懂葉,弄不懂自己,弄不懂這份感情。
   用盡了全身力氣,還是弄丟所有,徒剩一顆破碎的心。
   小憶收拾行李離開的時候是淩晨兩點。盡管知道這種做法老土之極,但小憶隻能有這種選擇,她再也無法麵對葉。無法想像當他們再見麵的時候,她該說些什麽樣的話麵帶什麽樣的表情,她再也學不會去討葉喜歡,再也沒有力氣去討誰喜歡。
   就像葉說的,夠了。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小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走到了“SUN”的門口,而且,門內有燈光,看樣子仍然在營業中。推開門走進去,小憶一眼就看見了舞台中間的劉唱,他的頭發長了,垂在額前,遮住了眼睛。他在唱歌:我真的以為愛給雙倍過去就會倒退但他製造的回憶也珍貴你的房間裏殘留他的氣味說遺忘卻不幹脆我真的以為愛給雙倍未來不管錯對但你說愛我卻不夠絕對還會想見他卻還要我跟隨告訴我愛怎麽能這樣的分配。

   第四章
   酒吧裏隻有稀稀落落的幾對情侶,他們都在拚命地替劉唱鼓掌。小憶站在門口,被劉唱的歌聲深度擊中,好半天不能動彈。間奏的時候,劉唱抬起頭來,忽然看到了站在門邊怔忡中的小憶。他的胡子老長了,好像很多天都不刮,見到小憶的驚喜卻在瞬間如火光般點亮了他的眼神。
   “小憶!”劉唱大喊一聲,扔掉手裏的吉它就往台下跑。小憶見狀,第一反應是回身慌不擇路地朝著外麵奔去。
   傷未痊愈的小憶哪裏跑得快,劉唱三下兩下就趕上了她。
   “又讓我追,小憶,你又讓我追!”劉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齒地說,“你給我站住!”
   小憶站住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行李從手心滑落到地上。
   “我的天,他都對你做了些什麽!”劉唱扶住小憶說,“你怎麽會半夜三更地一個人跑出來,到底怎麽了,你快告訴我!”
   “你怎麽沒走?”小憶說,“你不是回家了嗎?”
   “我沒走。”劉唱說,“我一直都在。”
   “為什麽?”
   “等你回來。”劉唱忽然咧開嘴笑了,“我的直覺一向很靈,你忘了?”
   “你的直覺告訴你什麽?”小憶問。
   “告訴我你會回來,你會需要我。”劉唱說,“所以,我回家的火車票都買好了,還是留了下來,我每天在這裏唱歌,希望你會聽得到。”
   小憶看著劉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別感動。”劉唱說,“因為光是感動是沒有用的。”劉唱說完,就伸出雙臂來緊緊地抱住了小憶。
   “回到我身邊,”劉唱在小憶的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讓我給你幸福,小憶,你永遠永遠也逃不掉的幸福。”
   “哎,疼。”小憶喊。
   劉唱連忙放開她,手足無措地說:“對了,你的傷還沒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小憶對著劉唱拚命搖頭。
   “那是什麽?”劉唱摸摸後腦勺,不明白。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小憶說,“劉唱,我決定要離開了。”
   “你要去哪裏?”劉唱問。
   “不知道。”小憶拚命搖頭說,“我隻知道我再也不能留在這裏。”
   “傻丫頭。”劉唱心痛不已,展開雙臂說,“無論如何你要記得,我這裏永遠為你留著,我的懷抱,願意為你抵擋一切的風雨。”
   整個世界在那一刻,隻有劉唱的一雙臂彎。
   “劉唱!”小憶再也堅持不住,人一下子撲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
   “我倒!”劉唱誇張地喊,手抬起來,在空中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撫摸到小憶的長發上說,“小憶同誌,你這樣我會犯錯誤。”
   “帶我走吧。”小憶說,“帶我走,不管去哪裏都可以。”
   “好的。”劉唱拍拍小憶的背,溫和地說,“好的,沒問題。”
   劉唱租的小屋就在學校和“SUN”的中間,一室一廳,不大,亂得可以。一進門劉唱端了個椅子讓小憶坐下,自己彎下腰來收拾散落一地的報紙,樂譜,還有髒衣服。
   “不好意思啊,亂了點。”劉唱說,“不過這裏離學校近,租金也不貴,晚上還可以看到夕陽,挺不錯的。”
   收拾完房間,劉唱又端來一盆熱水給小憶擦臉。小憶謝著接過他替她擰好的熱毛巾,眼光被放在電視櫃上的一個大大的魚缸吸引。
   劉唱笑嗬嗬地說:“本來是替小寵預備的,這缸子大,它可以遊得暢快些。”
   “這房子你早就租下了?”小憶詫異。
   “在期末考試前。”劉唱說,“我什麽都考慮好了,就是沒有考慮到他會出現。”
   “對不起。”小憶說。
   “幹嗎要說對不起?”劉唱笑起來,“你看,最後贏的不還是我嗎?”
   “聽起來別扭。”小憶說。
   “聽順耳了就好了。”劉唱把手裏的盆放好,替小憶把她的小包一拎說,“不早了,你快休息一會兒,臥室有空調,熱不到你。”
   “那你呢?”小憶問。
   “我就睡外麵的沙發上,替你當保鏢!”劉唱說,“等天亮了咱們再出去覓食!”
   “聽起來別扭!”這回是小憶和劉唱一塊說。說完了,兩人都忍不住笑起來。劉唱看著小憶的笑容發了一下呆,小憶看著發呆的劉唱說:“走啊。”
   “幹嘛?”
   “睡覺啊。”小憶說。
   “睡覺啊?”劉唱笑嘻嘻地反問。
   “都睡裏麵吧。”小憶聽懂了劉唱語氣裏的調侃,不過她信任他,所以並不理會他,而是把臥室的門一把推開,回頭對著劉唱說,“快進來。”
   “喳!”劉唱跟著小憶進了裏屋,空調一開,熱退散開去,兩個人都慢慢地緩過勁來。劉唱讓小憶睡床上,自己拿了床薄被躺到地板上,說:“睡吧,天都快亮了。”
   “唱首歌給我聽吧。”小憶卻不肯睡了,從床上坐起來,抱住雙腿,下巴支在膝蓋上,對劉唱說。
   “不行啊。”劉唱說,“會吵到鄰居的。”
   “假期呃,興許人家也沒睡。”小憶央求說,“你不唱我睡不著。”
   “行。”劉唱說,“不過你要答應我先躺下去。不許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好。”小憶說。
   於是劉唱從外屋拿進了木吉它,開始替小憶唱起那首他曾經唱過的歌曲:你的心情總在飛什麽事都想去追想抓住一些安慰你總是喜歡在人群中徘徊你最害怕孤單的滋味你的心那麽脆一碰就會碎經不起一點風吹你的身邊總是要許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但是天總會黑人總要離別誰也不能永遠陪誰而孤單的滋味誰都要麵對不隻是你我會感覺到疲憊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你想不想找個人來陪你的快樂傷悲隻有我能體會讓我再陪你走一回劉唱的歌聲於小憶而言一直都具有神奇的魔力,小憶在那樣的歌聲裏躺下去,安靜地閉上了眼睛。一曲歌罷,劉唱放下吉它,站起身來走近床邊,他輕輕撫摸了一下小憶的臉,然後低聲說:“親愛的晚安,很高興你回來,很高興。”
   小憶的心顫動不已。
   劉唱說完,倒在地板上很快就睡著了,在他輕輕的鼾聲裏,小憶也很快進入了夢鄉。夢裏她回到了家鄉,是春天,郊外的油菜花開得金黃而熱烈,藍天像嬰兒的眼睛一樣明亮純粹,夢裏有人一直握著她的手,小憶不知道他是誰,但那手寬大溫暖,讓人依戀。葉的背影漸行漸遠,她卻毫無追上去的衝動。
   鋪天蓋地的油菜花,一直燦爛到天邊,將過去和現在,隔在無從跨越的茫茫兩端。
   第二天一早,陽光長驅直入,驚醒了小憶的夢。她這才發現其實也不全是夢,躺在地板上的劉唱不知何時滾到了她睡的床邊,竟然一直握著她的手在酣睡!
   他的樣子睡得很香,嘴角甚至帶著微微的笑意。小憶輕輕地把他的手拿開,躡手躡腳地爬起來,穿過客廳來到浴室,很隨意地梳洗了一下,就帶著自己的小包出了門。
   天氣不錯,空氣很好。有隻鳥孤單地飛過樹枝,轉眼不見蹤影。小憶忽然想起一句歌詞:沒有一隻鳥飛過,過問這破碎的別離。那應該是劉唱唱過的一首歌,淒美蒼涼,如詩般的歌詞唱盡愛情華美的外衣下一切的千瘡百孔。
   被劉唱握了一夜的手還留著隱約的溫度,小憶下意識地把手揣進大衣的口袋裏,像是怕那溫度會突然消失一般。由於這一帶離學校很近,她輕車熟路,很容易就找到了附近的超市,買了一大堆的食物和日用品。
   手機掛在胸前,但一直處於關機狀態。不知道葉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到了家,看到她的離去究竟是鬆了一口氣還是焦急萬分?
   還是不要去想的好。小憶安慰自己說,也許這一切真的已經過去了,這些日子以來拚命回首和拚命挽留的,或許早就不是自己想要的,舍不得,也隻是因為不甘願吧。
   這樣也好,不是嗎?
   想通了,心情也稍許快樂了一些,肚子也開始覺得餓,甚至開始盤算中午可以做些什麽東西來吃。
   路近,車很快就到了家門口,小憶把東西拿下車,謝過司機正打算進門,就和急吼吼往外衝的劉唱撞了個正著。
   “嗨!”小憶說,“你幹嘛去?”
   “你去哪裏了?”劉唱一把抓住小憶,眼裏像要冒出火來。
   “去覓食呀。”小憶拎著兩個大口袋一邊往裏走一邊說,“你這裏什麽也沒有,像個難民營,我可不想陪著你喝西北風。”
   “你出門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劉唱替她把東西接過來,悶聲悶氣地問。
   “你不是在睡覺嗎?”
   “那你怎麽不開手機?”
   “忘了。”小憶說。
   劉唱喘著氣:“姑奶奶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又跑掉了。”
   小憶看著劉唱,過了半天吐出兩個字:“傻樣!”
   “我是傻了。”劉唱傻傻地說,“你要是再跑掉,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我跑跑試試?”小憶覺得他的樣子很好笑,於是故意氣他。
   “你敢!”劉唱對著她吹胡子瞪眼睛。
   小憶放下手裏的袋子,轉身佯裝要走,其實是因為屋外還有東西,她想去把它給拎進門。沒想到還沒走出一步,就被劉唱猛地一把拖進懷裏,抬起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吻住了她的唇。
   劉唱的吻是那樣的激烈和火熱,輾轉仿若一個世紀那麽久。這突如其來的吻讓小憶完全失去了思想,腦子裏一片空白。直到劉唱終於放開她,近乎孩子氣地說了一句:“現在好啦,生米終於煮成熟飯了。”
   小憶猛地一下推開劉唱,跑進洗手間,把門關了起來。
   她居然,讓他,吻了她!
   “噢,別這樣啊。”劉唱急得在外麵拍門說,“你要是覺得吃虧了,大不了你出來我讓你吻一下好啦,行不行?”
   小憶在裏麵不吱聲。
   “喂!”劉唱把門拍得震天響,威脅她說:“你再不開門我可撞門啦!”
   小憶猛地一下把門給拉開了,這倒是劉唱沒想到的。見小憶盯著他看不做聲,劉唱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舉起雙手說:“我認罪,我認罪。”
   “做飯去!”小憶吩咐他說,“我都快要餓死了!”
   “喳!”見小憶不生氣了,劉唱高興地奔進了廚房,可是不到一分鍾他就又奔了出來,非常認真地問道:“請問煮飯是用開水還是涼水?”
   “你平時吃什麽?”小憶問他。
   “我平時喝酒就行了。”劉唱說,“餓了酒吧有快餐吃。”
   結果,那頓飯是小憶做出來的,一盤青椒肉絲,一盤土豆絲,一碗西紅柿蛋湯,看上去有紅有黃有綠,還挺誘人。
   劉唱誇張地撲到桌子麵前說:“真香,我胃都跳出來了!”
   小憶解開圍裙,在桌子前坐下說,“不好吃我可不管,我也是第一次做,以前都是看人家做來著。”
   “敢情我吃的是你的處女秀啊!”劉唱瞪大了眼,“哎喲,小生我可真是榮幸至極啊!”
   “胡說八道什麽呢!”小憶重重地拍劉唱一下說,“洗手吃飯!”
   “你打我了!”劉唱說。
   “打你怎麽著,誰讓你胡說八道!”
   “哈哈,你打我了!”劉唱高興地一拍手說,“打是親罵是愛你沒聽說過嗎?”
   小憶站起身來,當機立斷一腳就踹到了劉唱的腿上。
   哪知道劉唱更樂了:“哈哈哈,我後麵一句還沒說出口呢,打是親罵是愛,踹你一腳最實在!哈哈哈!”
   劉唱真是樂得不行了,好不容易笑完後,把哭笑不得的小憶摟到懷裏,溫柔地問道:“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搞定了?”
   小憶不說話。
   劉唱就得寸進尺:“你願不願意給我做一輩子的飯?”
   “不願意。”這回倒是答得幹脆。
   “那就我學吧。”劉唱一副挺能讓步的樣兒。
   “也不行。”
   “那就保姆做!”劉唱下定決心地說,“咱倆生一兒一女,對坐著搓麻將,多好的日子,你說是不是?”
   “我們會吵架。”小憶說。
   “吵就吵唄。”劉唱說,“不是剛說了嗎,打是親罵是愛。”
   “我們會厭倦。”小憶說。
   “不會。”劉唱說,“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搞搞新意思。”
   “我們會老到愛不動。”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們也會恨不動。”劉唱說,“所以這並沒有什麽關係。”
   “我還是怕。”小憶說。
   “怕什麽?”
   “怕我已經愛上了你。”
   “傻丫頭。”劉唱伸出一根手指,在小憶的唇上輕撫了一下說,“愛就愛唄,愛上我這樣的大帥哥,又不是什麽丟臉的事。”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忘掉他。”小憶靠在劉唱的胸前,低聲說,“求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好的。”劉唱說,“我可以給你整整的一生。”
   “肉麻。”小憶嗔怪地從他懷裏掙脫,回到桌邊坐下說,“快吃吧,不然飯菜該涼了。”
   劉唱夾起一筷青椒肉絲往嘴裏一放,嚼了半天後皺著眉說:“這肉被我傳染了,好像也有點麻。”
   “呀!”小憶說,“我會不會花椒放多了?”一麵說一麵自己也夾起一筷來嚐。
   “這麽沒有幽默感怎麽做我女朋友啊。”劉唱哈哈大笑說,“看來我也需要一些時間來好好考察考察一下你!”
   “臭美!”小憶氣哼哼地罵。
   “你生氣的樣子真是風華絕代,讓人百看不厭啊!”劉唱盯著小憶的臉說。
   “肉麻!!”這回是兩個人齊聲大叫,然後齊聲大笑。
   “你看你看!”劉唱又臭美說,“跟著我,起碼多活一百歲!”
   那晚,小憶陪劉唱去“SUN”。因為不遠,所以步行。還沒走出十步遠,劉唱起碼就問了三次:“你冷不冷?”
   “被你問冷了。”小憶沒好氣地說。
   “要的就是這效果!”劉唱說完,笑嘻嘻地摟住了小憶。
   小憶也不掙紮,兩人慢慢地朝“SUN”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小憶站住不肯走了。劉唱笑笑,了然於胸地鬆開小憶。正在這時,一個人從酒吧裏衝出來死死地抱住了小憶:“哈哈,是我啊,是我啊!”
   是藍。
   “我回來啦!打你手機關機,沒想到你們在一起!看來我這些天不在,錯過了很多新聞哦。”藍一麵說一麵朝著劉唱眨眼睛。
   “不是說明天回來嗎?”小憶問藍。
   “他們家沒勁,所以今天就回來了。”藍對劉唱說,“劇團明天才提供食宿,今晚我們去你那裏將就一夜可好?”
   “沒問題。”劉唱說,“睡地板。”
   小憶拿眼睛瞪劉唱,劉唱就說:“你瞪我也沒用,家裏就一張床,她不睡地板睡哪裏?”
   “我倒。”藍想入非非地說,“宇宙飛船的速度也沒你們快。”
   小憶不理會他倆往裏走,藍的男朋友小高理了發,顯得特別精神,見小憶進來,向她舉起手裏的酒杯表示打招呼。
   小憶也在吧台邊的高腳椅上坐下來。服務生認得她,很快遞上一杯熱開水。
   “討個秘方。”小高湊近了,神秘地對小憶說。
   “啥?”
   “你那死黨有無死穴?”小高說,“我三番五次製不住她。”
   “你想幹嘛?”小憶不明白。
   小高說:“她做事老不按牌理出牌,我頭疼至死。”
   “哈哈。”小憶笑,喝口熱水說,“這正是美女藍的特點,也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你難道不知道?”
   “吃不消。”小高直搖頭。
   小憶看看坐在遠處不肯走近的藍,這下明白了好幾分:“吵架了?”
   “哪天不吵。”小高說,“第一天到我家,她當著我父母就跟我舞刀弄棒,真鬱悶。”
   “嗬嗬。”小憶笑,“那你就持槍開炮,看誰狠過誰。”
   “我不敢。”小高說。
   瞧,這就是愛情,一物降一物。是哪個作家說過,在愛情戲裏,永遠都是主角最累,配角最傷。小憶在心裏粗魯地想,這話真TM經典。
   劉唱開始唱今晚的第一首歌,有人點播的,刀郎的《情人》,聲音嘶啞的刀郎走紅仿佛是一夜之間,這個世界有很多人走紅好像都是一夜之間,這倒真有點像愛情,僅僅一個日出日落,就全然變了模樣,驚喜也好,痛苦也罷,一樣的不可思議無可逆轉。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讓我在午夜裏無盡的消魂你是我的愛人像百合花一樣的清純用你那淡淡的體溫撫平我心中那多情的傷痕……
   完全不同於劉唱以往的深情,唱得酒吧裏每一個人情緒高昂。電吉它手興奮起來,在台上左右亂跑。小高把腳放到吧台上,用力地跟著哼哼,藍在小憶耳邊咂嘴說:“你瞧你瞧,我都跟了個什麽樣的俗人!”
   “可別這樣。”小憶說,“後天就要公演,你們還要在舞台上當眾眉來眼去呢,保持狀態保持狀態!”
   “要不是這樣,真想今天就跟他說BYEBYE.”藍說,“我他媽一秒鍾也受不了他了。”
   結果,藍還是沒有等到公演,不過沒沉住氣的並不是藍,而是小高。那晚回到劉唱租的房子裏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小高喝得有點高,走路都打飄,一進門撲到客廳的沙發上就動彈不得了。
   小憶和藍梳洗完畢後進了裏屋,小憶對藍說:“外麵沒空調,你把他叫醒了讓他睡裏麵地板上來。”
   “美得他,”藍高聲說,“有個地方給他住就不錯了!”
   “你說什麽?”小高聽見了,在沙發上把頭抬起來高聲問:“你丫說什麽!”
   眼見藍要發作,小憶連忙攔住她,低聲說:“好了,少說一句。”
   “你們進去睡!”劉唱也過來打圓場,“把門開著就是了,這房子不大,門窗關好空調也應該夠使的。”
   沒想到小高卻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朝著藍衝過來,嘴裏喊著:“你說什麽,你丫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小高一定是酒壯人膽,他平日裏對藍都是百依百順,藍哪裏見過他這種紅了眼的架勢,反過來有些心虛,於是擺擺手,大度地說:“算了,你喝高了我不跟你計較,我困死了,明天再跟你說。”說完,打著嗬欠往裏走,小高卻並不罷休,而是一把扯住藍的胳膊說:“困死了也不許睡,不說清楚今天誰也不許睡!”
   “幹嘛呢,哥們兒。天不早了,小姐們要休息,睡覺睡覺!”劉唱試圖拖開小高。
   “你倒是會心疼女人啊!”小高甩開劉唱,指著自己的頭大喊起來,“我說劉唱,你行啊,一個情人,一個愛人,你左摟右抱一個也不放過!你看看我頭上這綠光,都可以照亮十條大街了!”說完,他開始拿腔拿調地唱:“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藍撲過去,給了小高響亮的一耳光。
   藍真的是下了狠手,“啪”的一聲過後,小高的歌聲停了,嘴角浮起一絲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在靜得像要凝固的空氣中,他朝著大家瀟灑地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轉身走了出去。他的腳步是那樣的穩健有力,一點也不像喝醉酒的樣子。
   “見笑了。”過了半晌,藍說。
   “睡覺吧。”小憶說,“我撐不住了。”
   說完,小憶走到床邊,倒下去,閉上了眼睛。
   半夜的時候,小憶好像聽到藍在說話,她在小憶的耳邊說:“你愛的,愛你的,一生一世,糾糾纏纏,怎麽可以分得清?小憶啊小憶,這些情債我們到底該如何去還?”
   醒來的時候,藍已經不在,劉唱在給他的木吉它換弦。
   小憶問劉唱說:“她走了?”
   劉唱點點頭。
   “她不會有事的。”小憶說,“她會很快就忘掉。”
   “那你呢?”劉唱問。
   小憶笑:“我想我也會。”
   劉唱的弦換好了,手指在吉它上輕快地彈撥一下,也笑:“這才是我的小憶。”
   不過,讓劉唱和小憶都沒有想到的是,藍和小高雙雙玩起“人間蒸發”的遊戲,竟然都沒有參加第二天晚上的彩排!
   校長得知這一消息當時就懵了,係主任暴跳如雷,一千張票出去了,市裏的領導好不容易百忙中答應來了,新聞記者也都要來,排了這麽長時間的好戲就要上演,男女主角卻不見了,這不是笑話是什麽?
   “找!”半夜十二點,係主任在“SUN”門口對著劉唱和小憶大喊大叫,“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們!”
   “我看不行就報警吧。”劉唱正兒八經地說。
   小憶直掐他的胳膊。
   “再不行我和小憶上,”劉唱說,“咱倆就手藝生點兒,形象也不賴。”
   “都什麽節骨眼了還在這裏嘻嘻哈哈的。”係主任沉著臉說,“一點兒責任心也沒有,明天要是不出場,他們倆就被開除定了!這事兒還能開玩笑?”
   小憶吐吐舌頭跑到旁邊給藍撥手機,仍然是關機!
   再打小高的,也是關機!
   “怎麽辦?”劉唱過來低聲說,“老頭子好像快瘋掉了。”
   “聽天由命唄!”小憶向劉唱伸出手說,“把你的手機借來。”
   “幹什麽?”劉唱不明白。
   “別管。”
   小憶接過手機,背對著劉唱一個字一個字地發了一個短消息給藍:“開機請速和我聯係,我們都很擔心你。”
   藍的電話在一小時後打了過來,一聽就知道她喝得夠多了,她在電話裏對劉唱說:“我要找小憶,找小憶。”
   小憶把電話搶過去,藍說:“我喝多了。”
   “藍!”小憶很生氣地說,“你不可以這樣,快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們來接你。”
   “什麽叫不可以?”藍說,“我告訴你,有人比我喝得更多。我在藍色沸點,你來吧,來了就知道了。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小憶和劉唱放下電話就朝“藍色沸點”趕去。“藍色沸點”是市裏最大也最豪華的酒吧,都市白領常去的地方,小憶和劉唱進去後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藍,正要打電話的時候隻見那邊角落裏有人尖聲叫起來:“小憶,小憶,我在這裏呢!”
   是藍,手臂舉得高高的,手裏還握著酒杯。一個男人一隻手端著酒,一隻手摟住她的腰,把頭埋下來抵在她的胸前。藍的臉上是嫵媚動人的笑容。
   小憶和劉唱同時止住了腳步。
   因為那個抱著藍的身影,小憶隻用瞄一眼就會認得。她忽然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站都站不住。
   “我們走!”劉唱拉住小憶就往外去,藍卻掙脫葉跑過來,攔住小憶和劉唱說:“怎麽了,不是找我嗎,不玩一會兒?”
   “你知不知道你讓人惡心?!”劉唱看著藍說。
   “不知道。”藍看著葉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我有什麽好惡心的。”
   葉跟著追了過來,他早就喝得爛醉,他連小憶都認不出,隻是拉住藍喊:“過來過來,我們接著喝!”
   “偶遇!”藍笑著對小憶解釋說,“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就這樣了。我真的覺得很好笑,你看小憶,我們總是錯位,是不是?”
   “學校在找你,你明天有演出別忘了。”小憶冷冷地說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藍色沸點”。
   劉唱緊跟著她出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好長時間都沒說話。
   終於,劉唱追上去,拉住小憶說:“他喝太多了,要不,我們一起把他送回家?”
   小憶站定了,她對劉唱說:“你聽好了,我和那個人,再也不會有任何關係。”
   劉唱咧嘴一笑說:“說實在的,這話我可真愛聽。”
   “還有更愛聽的想聽嗎?”小憶問劉唱。
   “說說看?”
   “我愛你。”
   “你……”
   “我愛你,劉唱。”小憶說完,轉身就跑。劉唱差不多在原地發了兩分鍾的呆,這才想起來拔腿去追。好不容易追上了,緊緊抱進懷裏,就再也不願意鬆開。
   “我們會不會分離?”小憶問。
   “不會。”劉唱說,“我永遠都不會讓你離開我。”
   “你會不會傷我的心?”
   “不會。”
   “如果我傷了你的心呢?”
   “我會原諒你。”
   “如果你說話不算數呢?”
   這一回,劉唱並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小憶在黑夜裏亮晶晶的眼晴說:“親愛的,你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我決定讓你住嘴!”
   說完,他低下頭來,吻住了小憶。
   漫天的星星,在夜空裏舞蹈,不肯休息,永不墜落。
   第二天,小憶換掉了她的手機號碼。
   舊卡用剪刀細細地剪碎了,扔到垃圾筒裏。劉唱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做這一切,完了用手指在她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說:“好啦,新生活開始啦。”
   “你說藍和小高會去參加演出嗎?”小憶有些擔心地問劉唱。
   “這麽大的人了,孰輕孰重應該能分清吧,”劉唱說,“呆會兒我再打個電話去問問。另外,票我也拿到了,晚上陪你看去。”
   “愛情戲很無聊。”小憶嘿嘿笑。
   “無聊它也是愛情。”劉唱的話可真經典。
   在去看演出前,還有一些時間,小憶對劉唱說:“我想到網吧去一趟,有篇稿子一直都沒有發出去呢。”
   “去吧。”劉唱摸摸她的長發說,“好了後發短消息給我,我騎車來接你。”
   “怎麽你不吵著要跟我一起去了?”小憶故意拿他開心。
   “嘿!”劉唱說,“你都是我的人了,我怕什麽呀!”
   “劉唱!不許你胡說八道!”小憶把臉板起來。
   “嘿!我都是你的人了,還有什麽不能跟你說的!”劉唱把她往網吧裏直推說,“去吧去吧,我也正好去逛逛音像店,為了追你,我不務正業多時了。”
   小憶白他一眼,獨自進了網吧。
   第一件事情就是找S,可是S並不在線,小憶把那篇早就寫好的文章發給他,誰知道信剛一發過去他QQ頭像就亮了起來:“小憶,我在的。”
   “嘿!”小憶說,“你怎麽老在線?”
   “無聊唄。”
   “找個女朋友啊。”
   “哎,身邊沒像你這樣的。”
   “那就找個比我更好的呀。”小憶說,“對了,我把新手機號給你,以後找我打我的新號碼。”
   “哈哈,是不是舊號欠費啊?”
   “不是。”小憶說,“是代表著向過去告別。”
   “哦?”
   “S,我想我終於看清了我自己,終於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開始和結束一段感情,其實都挺容易的,以前那樣為難自己真是沒必要哦。”
   “是的。”S說,“小憶你說得對,是這樣子的。”
   “你要祝福我。”
   “得寸進尺。雪上加霜。”S罵。
   “嘻嘻。加的是大寶SOD蜜。”
   “先申明,接下來我排第一了,再分手就該輪到我了。”
   “烏鴉嘴!”
   “好啦,”S發過來哈哈大笑的頭像說,“祝福你,和你的愛人白頭偕老,此生不渝 .我去看你的稿子了,要是用不上我可要打你PP,你小心。”
   說完,他的QQ暗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從沒見過麵,小憶總感覺S是那種可以傾訴的人,一個值得信任的好朋友,這一點小憶有足夠的把握。
   讓小憶心安的是,藍和小高最終還是參加了那晚的演出。並且,演出大獲成功,南京各家報紙娛樂頭條都是這樣的消息:大學生自編自演舞台劇《愛你不如愛自己》,說盡都市人情愛的悲歡離合。賺了多少人眼淚等等等等。
   還聽說,藍一下場就哭了,哭得唏裏嘩啦,最後連記者的采訪都沒法進行下去。
   “去勸勸她吧。”小高過來求小憶說,“也不知道她吃錯什麽藥了,抽風一樣。”
   “讓她哭吧。”小憶說,“哭完了就好了。”
   她沒有去勸藍。
   友情其實和愛情一樣,很多的時候,距離才可以讓彼此更懂得彼此。
   劉唱不知道從哪裏借來一個手提電腦,這樣一來,小憶可以在家裏寫作和上網了。雖然是窄帶,但總比去網吧要強了許多。劉唱偶爾也把小憶在雜誌上發表的東西拿來看看,小憶卻拚了命的去搶,死活不讓他看。不知道為什麽,劉唱盯著她的文字看的時候,她會覺得害羞。
   “愛情還有個磨合的過程。”S說,“這個過程很美妙,你要學會享受。”
   “你把自己弄得像個愛情專家。”小憶笑。
   “怎麽我不是嗎?”S不服氣地說,“我比你想像中要優秀得多,你不要看扁我。”
   “那是那是!”
   和S正Q得歡,門鈴響了,是藍,拎著一大堆吃的東西,朝著小憶做出一個做作的微笑。
   劉唱不在家,小憶把門打開,看著她說:“幹嘛呢,我可不收禮。”
   “小氣鬼。”藍說。
   “我根本就沒生氣。”
   “對,小氣鬼才生氣。”藍進門來,把東西往地上一扔說,“都過去啦!”
   “什麽叫都過去了?”小憶不明白。
   “我跟小高和好了,我想通了。”藍對小憶說,“愛情就是買菜,挑來挑去到最後隻剩下爛葉子了,不如找準了就下手,至少還能弄個光鮮點的。”
   “什麽話呀。”小憶對藍說,“不是我說你,你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你還記著那天晚上的事吧。”藍說,“真的是偶遇,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醉成那樣了,我發誓。”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小憶惡狠狠地說,“要是劉唱你試試?”
   “嘿嘿。”藍說,“我可提醒你別得意得太早,就算我放過你的大帥哥,還不知道有多少學姐學妹對他虎視眈眈呢!”
   小憶遞給她一瓶飲料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
   “小日子過開了啊。”藍轉動著飲料瓶壞笑著說,“過兩天就要開學,開學後回宿舍怕是住不慣了啊。你們有沒有……呃……那個事實婚姻什麽的?”
   “去死啊!”小憶拿起沙發上的靠墊對著藍沒頭沒腦地亂打一氣。藍大聲喊救命,好不容易才讓小憶平靜下來。
   見小憶氣得臉紅撲撲的,藍覺得好笑,於是說:“我知道劉唱是君子,逗你玩的嘛,那麽認真做什麽!”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小憶還在生氣。
   藍趕緊轉話題:“我說,葉好像真的挺不好的,我後來在‘藍色沸點’又遇到過他好幾次,每次都喝得爛醉如泥,誰都不認得的樣子。你們相愛一場,你就真的袖手旁觀?不會這麽狠心吧!”
   “不說他行嗎?”小憶說。
   “哎!不讓說就是心裏還有他。”藍說,“小心我告訴劉唱去。”
   “誰怕誰呀。”小憶說。
   “得,天下人都知道劉唱怕你。這個骨頭輕的,不提也罷!”藍挽起小憶的胳膊,“走,咱們逛街去?”
   “好!”小憶說。真是好多天都不逛街了,眼看著就要開學,好多東西要買呢。
   可是她們剛剛走出家門,就看見係主任和兩個警察迎麵走來,走近了,其中一個警察口氣嚴肅地問道:“你們誰是薛小憶?”
   “我。”小憶說,不祥的感覺已經在瞬間罩上心頭。
   “有樁自殺案,我們想找你協助調查,麻煩你跟我們到局裏去一趟。”
   “誰?”小憶顫聲問,“誰自殺?”
   “葉莊。”警察說。
   一聽到這兩個字,小憶的臉整個地暗下去,人像是失重了,忽忽往下掉沒有知覺。一旁的藍抓緊了小憶的胳膊,失聲尖叫。
   “他死了?”過了好半天,小憶問。
   “今天淩晨。”警察說,“在他租的房子裏,他開了煤氣,服了過度的安眠藥。我們接到報案進入房間的時候他已經死亡。”
   “好。”小憶顯得異乎尋常的冷靜。“我跟你們走一趟。”
   “等等。”藍問警察,“我可不可以陪她?”
   “可以,但要在外麵等。”
   就這樣,藍一直陪小憶到了警局,盤問的時間有些長,小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七點。她顯得有些疲憊,但神情正常。藍不見了,等在外麵的人換成了劉唱,見小憶出來,劉唱一把把她摟到懷裏說:“你餓了吧,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小憶不露痕跡地掙脫了他。
   劉唱並不介意,而是把她拉到摩托車邊說:“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完,他彎腰,從地上捧起來的竟是裝在魚缸裏的小寵。
   “你從哪裏弄到的?”小憶驚訝地把魚缸接過來。
   “我想它對你一定很重要,所以接到藍的電話後我就騎車跑了一趟。”劉唱說,“那裏被封了,我好說歹說,才把小寵弄出來。”
   “我想去他家看一下。”小憶抱著小寵。
   “被封了,進不去的。”
   “那我就在外麵看看。”
   “好吧。”見小憶執意要去,劉唱隻好把小憶帶到了那個小區。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人命案的緣故,整個小區都顯得特別冷清,行人表情嚴肅,來去匆匆。他們並沒有走近那個房子,遠遠地看去,那個一樓的小單元顯得特別寂寞,往左邊走走,還可以看到後院裏的荒草。那是葉和她曾經住過的地方,葉說過,如果她喜歡,可以把這裏買下來。小憶還記得,那屋子裏掛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個手拿風車的可愛女孩,還有葉買的粉色玫瑰,也許還在開放。一切都沒有變,唯一不一樣的是,葉不在了。
   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他沒有留下任何的遺言。他們說,他虧空公款六十八萬,畏罪自殺。
   畏罪自殺。
   這是多麽讓人絕望的四個字。
   小憶想起藍早上的時候還對自己說:“葉真的很不好,難道你就這樣袖手旁觀?”想起那晚,葉把頭抵在藍的胸前,血紅著眼高聲地喊:“過來過來,我們接著喝!”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那是他留在她眼中的最後一個鏡頭,她曾經愛到骨頭裏的一個男人,她可以和他分離,可以不與他再有任何交集,可是她不能接受永別,尤其是,這種方式的別離。
   太過殘忍。
   想到這一點,小憶忍不住悲從中來,胃裏的翻江倒海又來襲了,跑到路邊拚命地嘔吐起來。
   “走吧。”劉唱扶住她說,“你受涼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小憶說,“我隻想回去睡一覺。”
   劉唱把小憶送回了家裏。白天,劉唱寸步不離地守著小憶。晚上他要唱歌,就換成藍。藍端著一碗稀飯,大力拍著小憶的麵頰說:“快起來,吃東西!”
   “真吃不下,”小憶虛弱地躺到床上,閉著眼睛說,“一吃就要吐。”
   藍無可奈何地搖頭。
   “藍!”小憶忽然從床上坐起來,抓住藍的手臂說:“求你,幫我找個人,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我要跟她見一麵!”
   “好的。”藍說,“隻要你乖乖把這碗稀飯喝了,外星人我也找來給你!”
   藍沒有讓小憶失望,一天內,她就替小憶把事情辦妥了。
   “她這些天都沒上班,我好不容易問到了她的地址和電話,她是葉總公司裏唯一的女領導。”藍對小憶說,“不過我恐怕,你不願意見她。”
   小憶迫不及待地接過藍手裏的地址條,一看紙條,小憶差一點就暈了過去!
   天!
   那竟是天天家的地址,一個小憶再也熟悉不過的地址,她曾經在那裏住過好長一段時間,她曾經以為,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美麗最善良的女人!她根本就想不到,她會和葉有任何的交集!
   “難怪我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她麵熟,原來,我在醫院裏見過她和葉。”藍說:“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奇異,今天我去找她的時候,你猜我看到了誰?”
   “誰?”
   “阿森。”
   藍說:“她的女秘書講,這幾天阿森都在找她。你說,她們怎麽會認識?”
   小憶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身上的傷口,那場發生在天天家附近的車禍如同電光火石一般閃過小憶的心頭,刹那間,小憶什麽都明白了。她慢慢慢慢地蹲下來抱住自己,冷到骨髓的冷之後,她又吐了。
   惡心的感覺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統統吐出來才肯罷休。
   “走吧小憶。”藍把小憶扶起來說,“我陪你去醫院看看,不管什麽事情,身體好了我們再做打算!”
   “我去天天家。”小憶努力地站起身來說,“現在就去。”
   “看完病再去也不遲。”藍勸她。
   “是她逼死了他!”小憶不能控製地聲嘶力竭地喊道,“六十八萬,她控製他,六十八萬一條人命,無論如何她要負責任!”
   藍慌亂地捂住她的嘴說:“不要瞎講,小憶你不要瞎講!”
   “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小憶聲淚俱下地說,“我真傻,藍,我真傻,我被人家耍得團團轉,我真傻……”
   “好了好了。”藍輕輕拍著小憶的背說,“別哭,乖,我替你約她出來見麵。”
   “別告訴劉唱。”小憶氣若遊絲地說,“這些事,我不想讓他知道。”
   “好的。”藍說,“不過你得答應我,你要振作,逝者已逝,小憶,要愛自己,保護自己,你這樣,相信也不是葉願意看到的,你說呢?”
   小憶點點頭,抱住藍,緊緊的。
   她終於見到了她。
   在老樹咖啡的包廂裏,她與她對坐。
   有人死了,有她愛過的或是愛過她的人死了,可是她還是老樣子,美得那麽的不動聲色,美得那麽吸人眼球,如同什麽事都不曾發生。
   小憶開門見山地說:“我隻想知道為什麽?”
   “他咎由自取。”她說,“我一次次替他補漏洞,他卻一次次再犯。”
   “你亂講!”小憶嗬斥她說,“葉不是那種貪財的人!”
   “你們究竟了解多少?”她問。
   小憶被她問得愣住了。
   “他有多少情人你知道嗎?他每天要花多少錢你知道嗎?他最喜歡抽的煙是什麽牌子?喜歡穿的衣服是什麽牌子?他心裏的渴望和焦慮呢,你又知道多少?”天天媽媽咄咄逼人地問完以後,替自己點了一根煙,又不屑地加上一句:“你隻是個孩子而已。”
   小憶咬咬牙說:“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警察。”
   “隨你。”她吐出一口煙,很泰然地說,“你有你的權利。”
   “你不怕嗎?”小憶問她。
   “不怕。”她神色安然地說。
   “為何?”
   “因為你遠遠不是我的對手。”
   小憶絕望地說:“葉就是這樣敗在你手下?”
   “愛是一場戰爭。”她淒然一笑說,“不過,這種戰爭往往是沒有結局的,就算到了最後,也很難判定誰輸誰贏。”
   “他跟我承認愛上過你。”小憶說,“就算他犯了錯,你為什麽非要逼他走絕路?”
   “你錯了,我沒有逼他。”天天媽媽說,“我說過了,這是他咎由自取。”
   “他愛過你,因為你,他跟我分手……”小憶痛苦地說。
   “你又錯了,他沒有。”天天媽媽說,“他愛的,隻有他自己。”
   “你真沒有心。”小憶絕望地說。
   她笑:“是嗎?真這樣多好。”說完,她站起身來,打開門招呼小姐買單。然後她走回到小憶身邊,俯身對她說:“小姑娘,無論如何,我祝你幸福。經過這一些,下次玩愛情遊戲的時候,會更得心應手一些。”
   小憶“嘩”地一下站起來,推翻了桌上的兩個杯子,在她離去之前憤然離去。
   見小憶走出來,等在門口的藍連忙迎上來,問她說:“這麽快就好了,怎麽樣?”
   小憶搖搖頭一句話也不想說。沒錯,她說得對,她不是她的對手,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永遠不會是。此番見麵,小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葉輸得可悲,卻也是玩火自焚,不值得可憐。
   這是他的劫數。從開始的第一天,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藍終於說服小憶,把身體虛弱的她帶到了醫院,檢查的結果卻猶如晴天霹靂,是小憶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她懷孕了。
   藍拿著化驗單,咬牙切齒地說,“這個劉唱也太不小心了!”
   小憶眼前發花,雙腿發軟。
   藍抱抱她說:“沒事的,親愛的,我試過,隻是疼一下子,很快就好,我們這就做,我來打電話給劉唱。”
   小憶按住藍的手。
   “怎麽了?”藍說,“這事不應該讓他知道嗎?”
   “我自己跟他說。”小憶說,“現在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吧。”藍說,“也好,你們商量一下,我們明天再來。”
   回到家裏,劉唱還沒有回來,電腦開著,上麵是他的留言:“親愛的,我今晚要唱兩場,晚些回,你自己早點睡。”
   “你看劉唱對你多好。”藍說,“真讓人羨慕。”
   小憶關掉電腦,梳洗完畢後躺到床上,對藍說:“你先回吧,我沒事了。”
   “好吧。”藍說,“跟他不要吵,我明天一早來接你。”
   “不吵。”小憶說。
   當然不會吵,因為小憶心裏清楚地知道,這個孩子和劉唱無關,她和劉唱之間,根本就不是藍所想像的那種。算起來,他們不過隻是有限的幾個吻而已。純白美好到讓人嫉妒。
   孩子,應該是葉的。
   那個晚上,葉進入小憶身體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措施。
   所以,這是葉的孩子,葉的。
   葉走了,留下了他的孩子。
   這是愛情曾經來過的唯一憑證。
   也是除了小寵之外,葉留給她的唯一紀念。
   小憶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想:如果生下他來,他會是什麽樣子,會不會和葉一樣,有好看的眼和好看的嘴唇,或者是和羅嘉良一樣的微笑?
   電話在深夜裏尖銳地響起來。知道自己新號碼的人不多,小憶以為是劉唱,接起來竟是S.“小憶。”S說,“你好嗎?”
   小憶咬著嘴唇不作聲。
   “這些天在網上都沒見到你。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你很不好,你告訴我,你好嗎?”S在電話那邊的語氣特別的溫柔。
   小憶對著電話痛哭失聲。
   “我在南京。”S說,“剛剛到的。怎麽樣,要不要見我?”
   “好。”小憶說。
   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在沒有想清楚之前,除了離開,小憶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她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在去見S前,悄悄地來到“SUN”的門口,站在一扇開著的窗外,可以清晰地聽見劉唱的歌聲,那是一首鄧麗君的老歌:GOODBYE MY LOVE 我的愛人,再見,GOODBYE MY LOVE,相見不知哪一天……
   小憶靠著雪白的牆,淚如雨下。
   再見,我的愛人,請相信我是愛你的。
   隻是,這是我們不得不麵對且躲也躲不過的分離。
   再見,我的愛人,相見不知哪一天……
   開學了。
   小憶沒有來上學。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她隻通過EMAIL發出了三封信,一封給父母,請求他們原諒自己的任性,並承諾自己一定會對自己負責。一封給藍,希望她可以定期替她到葉的墳前送上一束鮮花,並祝她和小高幸福。一封給劉唱,她在給劉唱的信中這樣寫道:“我已不配給你幸福,找個好姑娘,讓她替我愛你,這樣,我才會安心。”
   網絡上,開始流行一則尋人啟事,那是一所大學裏戲文係的學生們自己拍的DV,是係列片,兩三天就換一部。吸引了無數人的關注。一個叫劉唱的男生,在DV裏用歌聲尋找自己的女朋友,用歌聲,將他的愛情宣言,大聲地告訴全世界:我會等你,無論你在哪裏。我會等你,無論發生過些什麽,我都不會在乎。愛你永遠,此生不渝。
   當你孤單的時候,請一定要想起我。
   DV片的點擊率出乎尋常的高。
   劉唱的歌,唱得很多人掉眼淚。
   隻是,小憶不知道這一切,她跟著S到了北京。在S的幫助下,她做掉了那個孩子。S給她安排了住處,盡他的力量替她接了很多的文字活兒,這樣一來,小憶基本上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S並沒有勸小憶一定要回學校去上課。他開始拚命地加班,親自到外麵去推銷雜誌,越做越拚命。有一次,他對小憶說:“對你來說,文憑不算重要。我們對物質的要求低一點,生活也會很輕鬆很快樂。”
   小憶抬眼看他。
   S當然明白她眼裏的詫異,溫和地說:“我可以等,沒有關係。”
   S原來也姓劉,他叫劉思哲。一個小憶喜歡的名字。他每天一個問候的電話,一周來小憶住的地方兩三次,收走小憶寫的稿子,自己用,或者替她發給各個雜誌社的編輯。而小憶自己,並不上網。
   秋天來了。北京的秋天和南京有很大的不同,不過這和小憶都沒有太大的關係,她極少上街,因為整天關在屋子裏,所以在哪裏都是一樣。
   這樣的日子是小憶願意的,至少在目前。把自己藏起來,和過去隔離,藏在無人可以企及的地方,才會覺得安全。
   十月的一個午後,S給小憶帶來了一張U盤,插到她的電腦上。
   “是什麽?”小憶問。
   “看看吧。”S說,“小憶,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能這麽自私。你應該有你的選擇。”
   那是網絡上正流行的,劉唱尋找她的所有的DV短片。
   我會等你,無論你在哪裏。我會等你,無論發生過些什麽,我都不會在乎。愛你永遠,此生不渝。當你孤單的時候,請想起我。
   “他在等你。”S說,“小憶,我也知道,隻有他可以給你快樂。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我已經打電話去過你們學校了,隻要你現在回去,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另外,我把這裏的電話告訴你的好朋友藍了,我想,他們會很快打電話來,並且,來北京接你回去。”
   “S。”小憶流著淚說,“你憑什麽不征求我的意見就做這些?”
   “因為我愛你。”S說,“所以,我要你幸福。”
   “如果真是這樣,我若走了,你還有什麽幸福可言?”小憶顫聲問道。
   “忘掉劉思哲,記住S,”S輕輕地抱住她,在她的耳邊輕聲說,“你要記住,我要你幸福。 ”
   電話響了,一聲,一聲,又一聲。
   S放開小憶,鼓勵地說:“去接吧,去。”
   窗台上的小花正在怒放,過去的愛恨皆已散場,小憶走到電話邊,接起電話,那邊沒有人說話,傳來的隻是小憶熟悉的歌聲: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你想不想找個人來陪,你的快樂傷悲,是否有人體會,讓我再陪你走一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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