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一次成為孤兒,淩落塵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打昨天接到通知養父母出了車禍的電話到現在,她都是按照自己的本能在做事情。安撫小弟弟,照顧他吃飯睡覺,自己也勉強吃了些東西,然後坐在沙發上發呆。直到親戚們趕過來,人來人往的料理後事,處理細節,落塵就一個人坐著,覺得身邊的人都在說話,卻確實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
等一切安頓下來,已經是三天以後了。這期間,落塵恍恍惚惚的參加了葬禮,弟弟八歲,已經知道父母故去,號啕大哭。可落塵隻是暗自垂淚,並沒有什麽太悲慟的表現。並不是她心裏不悲傷,她現在想的更多的是自己以後怎麽辦。她今年十五歲,初中還沒畢業。落塵剛一出生就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並不知道父母是誰。由於長的並不出眾,性格也不討喜,直到五歲的時候才被現在的養父母領養。原來在孤兒院的生活,她是記得很清楚的,挨餓受凍是經常的,但最讓她害怕的是大孩子為了爭搶那並不多的吃的、用的,對較小的孩子的欺淩,打罵、恐嚇、孤立,在艱苦條件下的孩子能想出的一切惡毒的方法都曾被使用在她身上。她曾經以為自己活不到六歲,直到現在的養父母收養了她。
養父母當時三十左右,結婚六年多,一直沒有孩子,就有人給他們出主意,讓他們領養一個,帶一帶,據說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孩子。基於這樣的盼望,他們來到孤兒院。選擇落塵是因為她已經大了,懂事了,不需要人看,可以直接上學,不然這麽大的孩子很難被領養了。落塵那時小小的,因為營養不良,盡管為了看起來好一些,已經穿上了她最好的一件紅色的外套,被精心打扮過了,還是看起來像剛滿四歲的孩子。落塵的名字是孤兒院院長給起的,因為她的性格悶悶的,很容易讓人忽視,還不被需要和喜愛,就像塵埃似的。養父母對她的名字也沒有異議,正式領養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姓,淩。
養父母是做服裝生意的,養父負責上貨,養母負責賣貨,因此每天都很忙碌,並沒有時間和她培養感情。她被接回來後,就安置在家裏的一間空房間內,裏麵有張舊的雙人床,很大,還有張桌子,看的出來是用了很久的,漆掉的差不多,但上麵已經磨的光滑油亮了。落塵對於新的生活有點戰戰兢兢,不敢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好運,被領養了,還有了自己的房間,不用和那麽多的孩子擠在一起。洗澡,上廁所,都有單獨的地方,對比以前的生活,她真覺得自己做夢一樣。剛來的時候,經常晚上不敢睡覺,不是因為一個人害怕,而是因為怕醒來後一切都消失了。
落塵在孤兒院裏,已經是自己照顧自己,穿衣服、洗衣服、洗菜、刷碗什麽的,都做的有模有樣。有了家,有了爸爸媽媽,她心裏是很感激,但同時也誠惶誠恐,不知道怎麽討父母的歡心。記得剛來的那天晚上,養母把她為數不多的行禮收好,帶她熟悉家裏,教她用電器和洗浴設備,她因為從來沒用過,並沒有聽的很明白,但也強迫自己記下來,打算以後用的時候再琢磨。回到客廳,她想起臨走時院長囑咐的話,記得開口叫爸爸媽媽。她抬了抬頭,瞥了一眼並坐在沙發上麵的養父母,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自己也很是緊張,猛掐了自己的腿一下,發狠的張大嘴,大聲的喊道:爸爸,媽媽!喊完,她就哭了,小聲的啜泣,大粒的眼淚從眼眶裏麵滾落下來。養母是個爽快的女子,看到她這樣,就笑道,這孩子,哭什麽,叫對了,我們以後就是你的爸爸媽媽了,再以後,你還會有小弟弟、小妹妹的,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養父口拙,當時並沒有說什麽。吃晚飯的時候,給落塵碗裏挾了很大塊肉,然後告訴她,多吃些。
落塵很快適應了新家的生活,每天養父母早上出去工作,她被送去幼兒園。晚上,她自己帶鑰匙回家。家裏麵的家務基本上都是落塵在做,一是因為養母實在很忙,自己的買賣沒有休息的時候,二是因為落塵已經學會了使用家裏所有電器,甚至學會了開燃氣灶。對於做家務落塵很有天分,家裏收拾的井井有條,站在板凳上炒菜,飯也做得有模有樣了。落塵這麽做,養母也會不好意思,怕別人以為領養個孩子來當保姆,有的時候叮囑她放學了和小朋友出去玩。實在是在孤兒院被欺負怕了,落塵並不喜歡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每天從幼兒園回來,家務做完了,就看家裏為數不多的書。養父母沒什麽文化,家裏麵的書大多是通俗小說,還有一些雜誌。落塵看的時候,很多不認識的字,她就猜著看,時間久了,也認識很多字。
養父母並沒有刻意的對落塵多好,但落塵在家裏就是覺得很舒服,感覺這的確是自己的家。每個角落都有自己打掃的痕跡,父母穿著自己洗的衣服,吃著自己做的飯。她覺得生活不能再美好了。由於吃的很好,落塵很快長高了,和同年齡的小孩看起來差不多,臉也豐潤起來,但由於膚色就是很蒼白,加上她不像別的孩子那麽活潑,還是顯得很孱弱。養父母對於服裝很有研究,落塵穿的都是最新款的童裝,雖然未必是多好的料子,但都很合身、暖和,落塵很滿意。
不久之後,落塵滿意的生活就被攪亂了。弟弟出生了。落塵上小學這年,養父母盼了多年的孩子——弟弟出生了。弟弟出生的時候,落塵還在上課,下課的時候,養父來接她,臉上難掩的喜色,告訴她,媽媽和弟弟都在醫院,讓她回家給媽媽做湯喝。當天晚上,她第一次看到了弟弟。說實話,她覺得皺皺的弟弟好醜。她也明顯的感到,爸爸媽媽對她和弟弟是不同的。
隨著弟弟漸漸長大,她益發覺得,她和弟弟是不同的,她是這個家的外人。養父母的眼睛好像都長在弟弟身上,弟弟哭一聲他們都心疼的要命。他們也不是對她不好,但關心的裏麵總是有分客氣在裏麵。他們對於弟弟是千依百順,什麽弟弟要的不要的,他們都預先替他準備好,不讓他受一點委屈。而對落塵,就純是盡義務了,想著弟弟的時候,也會想到還有個女兒也有需要,但往往買回來的吃的都是弟弟愛吃的,玩的都是弟弟喜歡的。落塵猜想,如果是親生父母,生了這麽個小弟弟,也會這麽嬌慣他,忽視她的,何況自己是領養的。因此,漸漸的也就不介意了,反而更盡心的幫養母照顧弟弟,心裏想的也是要償還他們對她的恩情。
落塵的學習很好,每次在班級都是第一名。弟弟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最多,因此都是她在照顧弟弟,有的時候給他講今天學的課文,像老師一樣。弟弟的名字也是落塵給起的,當時媽媽問她,弟弟叫什麽好,她想起看的什麽書裏麵好像有個詞,叫落雁平沙,覺得很有氣勢,像大俠一樣,所以說,叫落沙怎麽樣?養母想了想說,淩落沙和淩落塵一聽就是姐弟倆,好像還挺文縐縐的。所以落塵就叫弟弟沙沙,弟弟叫她塵塵。很多人聽他們的小名都說孩子的名字起反了,怎麽男孩叫女孩的名字,女孩叫男孩的名字。養父母都不是計較小事的人,也就哈哈一笑了事。
轉眼間落塵上初中了,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學習還是出類拔萃的,一點不用父母操心。每天她上學前把弟弟送到幼兒園,放學後接弟弟回家。後來弟弟上小學,上的就是她曾經上過的小學,一提淩落塵,都知道是很聰明不多話,總是第一的女生。所以,弟弟也很自豪,總是圍著姐姐說,姐姐真有本事。兩姐弟的感情很好。落塵有的時候想,不論怎麽樣,我有自己的親人了。弟弟很多時候很聽話,很懂事,也會有無理要求,摟著姐姐的脖子撒嬌,多半的時候她都是滿足的,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多幸福的童年,就格外縱容這個很依賴自己的弟弟。
二
養父母出的車禍並不是普通的車禍,應該說,他們是被人謀殺了。那天淩晨他們就走了,是到外地上貨。坐的是包來的車,很多商販一起坐,圖方便,帶的都是現金。父母不隻帶著自己家上貨的錢,還給別的商戶帶貨,因此身上帶了幾十萬貨款。因為帶的錢多,他們出行都是保密的,隻有特別好的幾個人知道。但車上並非他們自己,也有別的商戶。路上出了什麽事情,具體落塵也不清楚,她得到的信息是,養父母他們一車人,錢都不見了,粗略估計怎麽也有一兩百萬,整個車落下了懸崖,包括司機,無一生還。
案子還在調查,但活著的人還要生活。當初,給別人帶貨前,收人家錢,都是有單據的。人家不會因為你們家有慘案就不要錢了,對於小商販來說,幾萬並不是小數目。因此,喪禮剛剛結束,就有好幾個落塵看著眼熟的人上門來要帳。家裏的存款,落塵是知道放在什麽地方的,父母並不拿她當外人,相反,還把她當大人,有意識培養她獨立生活、處理問題的能力。幾個人的單據加起來,總共欠人家二十多萬。父母的存款隻有五萬,供他們兩個念書,父母起早貪黑的才存下來的,另外有些周轉資金,這次也沒了。現在賣貨的櫃台和貨,有個阿姨說可以頂下來,算她的欠款,3萬。房子雖然小,但因為位置不錯,如果賣了,也值十五萬。但如果這樣,就真的沒有家,弟弟和自己就成為孤兒了。
養父母自己的父母早就過世了,好像養父有個哥哥在外地,也是早沒有往來的,這次托人輾轉通知了,也沒過來。現在出入家裏的親戚,都是很遠的親戚,家裏出事來幫幫忙還可以,知道他們欠債,就都不見了蹤影。倒是附近的鄰居,都喜歡她的乖巧和弟弟的可愛,很是想幫忙,卻也有心無力。
落塵坐在床上靜靜的盤算著家裏的財產,想著能否把這個房子租出去,然後租個小平房,用這其中的差價一方麵還錢,一方麵自己和弟弟生活。落塵自己在孤兒院吃過苦,怎麽也不想讓弟弟再去那受罪。好像從一開始聽到噩耗,就沒動過和弟弟分開的念頭。弟弟現在已經不哭了,但似乎很怕一個人待著,總是要求和落塵一起睡,睡覺的時候也要抓著落塵的手。落塵想著自己,從來不知道親生父母什麽樣,所以看到別人有父母,或者羨慕,或者悵然,但絕對不會是弟弟這種撕心裂肺的痛。養父母的過世帶給她的除了傷痛,更多的是不知道怎麽解決的當下的問題。落塵在心裏安慰自己,會有辦法的,明天就去媽媽賣貨的地方,找那些債主,看看能否通融。手邊的錢和貨,先還誰也是個問題。這一切都等到明天再去麵對吧。
落塵看著熟睡的落沙,心裏忽然踏實了,還有個弟弟需要我,我要堅持下去,照顧他。她站起來,想抽出手去洗漱,好趁天亮前眯一會。但落沙握的死死的,看著他好像把她的手當成法杖一樣信賴著,不禁莞爾,用另外的手撫了撫他的頭,貼著落沙斜靠著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落塵把落沙送去學校,自己去學校請假。看看時間差不多,商場也該開門了,就趕到商場等那些債主。見了麵,落塵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開始大家都沒說什麽。但討論到問題的實質,就有矛盾了,都希望先還自己的錢,誰也不願意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收錢,而如果不賣房子,落塵根本不可能還上這筆巨款。大家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把落塵圍在中間大聲爭吵起來。
這個說,落塵啊,大家都不容易啊,你們不還錢,我們就沒有資金周轉,就不能做生意,大家都完蛋啊。那個說,是不是沒把錢都拿出來啊,淩家也不留個心眼,讓個黃毛丫頭,還是領來的管錢,這錢不一定都哪去了。話說著,就有跟著起哄的,拽著她不讓她走。
落塵心裏這個苦笑不得,百口莫辯啊。和他們這些人也講不清楚,他們都是什麽人啊,就靠著嘴說出天來招攬客人哪,和他們辯解,那就是班門弄斧,自取滅亡呢,隻好等他們說夠了,再試著商量吧。
徐蔓之和秘書童忤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一群大樓內的商戶圍著一個慘白著臉的少女,七嘴八舌的爭執。那女孩站在中間,大家都拉扯著她,也不見她有什麽窘態,十分鎮靜,低著頭,不知道在思量什麽。周圍的吵鬧和她的沉靜,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並不很出色的女孩,生生的被突顯出來,讓你看到她,就覺得很心平氣和,很安心。
徐蔓之示意了一下童忤,讓他去了解情況,然後自己轉身上樓了。徐蔓之是這棟商廈的所有者,在這的商戶都是要向她繳租金的,也要接受其管理,因此童忤出麵處理,場麵頓時控製住了。本來麽,商廈已經開始營業,他們討論的是私事,弄的這麽大的陣仗,按規定是要罰款的。童忤問清楚情況,仔細的看了淩落塵一眼,剛才他就發現董事長打量了這個女孩半天。他對那群商戶說:“現在商廈已經開始營業了,有什麽私事請下班後協商。” 商戶思量著也不是一時三刻能解決的事情,就讓淩落塵下班後過來。童忤又轉身對淩落塵說:“淩小姐麽,你父母的事情商廈也聽說了,我們也派代表協助處理了他們的喪事,請節哀。但是櫃台租約還有些問題,麻煩你和我上樓處理一下,可以麽?”
淩落塵在童忤出麵的時候,就已經抬起頭,看著他精明幹練的和那些胡攪蠻纏的商戶打交道,幾句話就把人驅散了,心裏真是佩服。正走神呢,想著這麽年輕好看的人,辦事卻這麽老練,如果自己這樣,弟弟和自己就不會受欺負了,童忤和她說話,她也沒聽到。童忤看她又低頭想事情,心裏想,真是個老實孩子,就伸手拉了她一下,落塵這才意識到他剛才和自己說話呢,自己卻沒聽到,不由得臉都紅了,沒有血色的臉上忽然染上了顏色,很有份少女的動人。童忤又重複了一遍,落塵連忙點頭,就跟在他後麵上樓了。
原來父母的櫃台今年的租金並沒有交,原來好像是說這次上貨回來一並交齊。他們也是把寶都押在這次淘貨上了,把能動用的錢都拿去了。所以,落塵並沒有能抵債的櫃台,而櫃台裏麵的貨物,很可能還要充抵之前欠下的租金。本來這件事情是歸營業部管,童忤完全可以不插手,但看到那麽瘦小無依的女孩,強撐著麵對家庭的變故,承擔一切責任,他就想,讓她少受點打擊,起碼自己同她說明,態度和緩點,不再追討拖欠的半年的租金也就是了。他沒想到,那節櫃台早就有人惦記上了,還使得落塵也把那當自己家的了,以為能轉租出去,結果這還是給了她一點打擊,又損失了。
落塵坐在童秘書的辦公桌對麵,規規矩矩的聽他說明,心是越來越沉,唉,怎麽就沒有一點好消息呢。童忤馬上草擬了一份協議,內容是把貨物抵租金償還商廈,商廈不再追究所欠租金。打印出來,讓落塵過目,確認無誤,無異議的話,就在下麵簽字。
三
落塵正在看那紙協議,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
童忤拿起電話,說:“是,董事長,是老淩他們欠款的事情,對,來的是他們的養女,是,現在在我這,正打算簽關於拖欠租金解決的協議。好,我馬上帶她過來。”撂下電話,他對淩落塵說,“我們董事長想見你一麵,請。”落塵很納悶,董事長見我做什麽啊,但自小逆來順受慣了,也就什麽都不想,站起來,隨童忤進去了。
董事長室是同秘書室相連的一個房間,中間有落地窗相隔,應該是裏麵能看到外麵,但外麵看不到裏麵。童秘書打開門進去,落塵稍微等了一下,才慢慢走進去。啊,董事長室裏麵非常氣派,董事長竟然是位很有氣質很漂亮的阿姨,穿著高雅,就是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看不出究竟是什麽事情找她。董事長看到他們進來,就走到沙發那坐了下來,讓她坐在對麵沙發上。童忤去倒茶,然後站在董事長身後。
淩落塵坐在那,背挺的直直的,等著董事長開口。董事長喝了口茶,然後開口道:“你好,淩小姐,我是徐蔓之,是這棟商廈的所有者,也可以說是你養父母的老板。我叫你進來,並不是租金的事情,你放心。”說到這,她回頭看了下童忤,說:“你先忙吧,我有些事情想單獨和淩小姐談談。”童忤點點頭,然後看了看淩落塵,落塵也正好抬頭看他,好像交換了什麽信息,又好像沒有,童忤轉身出去了。
徐蔓之一直在不動聲色的打量落塵,也不急著開口,好像在考驗這個女孩的耐性。落塵目不斜視,隻是低頭看對麵徐蔓之的鞋尖。這是她同大人打交道多年養成的習慣,別人不說話的時候,低頭看對方的鞋,表示謙恭和尊敬,等人家開口說話,就看對方的眼睛。因此,落塵雖然話少,卻很得老師和養父母的歡心。徐蔓之就靜靜的看了她半晌,一絲笑意慢慢的爬上她的嘴角,還沒等綻開,她緩緩開口道,“談談你的情況吧,既然是養父母,那親生父母呢,怎麽被收養的。現在情況究竟怎麽樣?”
徐蔓之的嗓音低婉,沙沙的,很是動聽。但落塵聽到她問的,覺得多少有點莫名其妙,這個人怎麽要打聽我的身世呢。心底裏麵有個壓了很多年的小火花冒了出來,難道,難道,她或許知道些我的身世,她看的我那麽仔細。落塵出生就被遺棄,心裏麵不是不怨父母的。但是在孤兒院,院長啊,阿姨啊,都勸告他們,父母有父母的難處,給他們生命就應該感激,應該對已經獲得的滿足,不要奢求業已失去的東西。小的時候不大懂,就知道,不去想就對了。大了些,同養父母生活久了,看到他們對落沙的疼愛,心裏也不是沒有隱痛,但想著自己還健康的活著,能享受獲得的一切,現在還有家庭溫暖,也就刻意的不去觸及親生父母的問題,埋藏在心底最深處。
養父母出事之前,落塵無意中看電視,有個孤兒得了白血病,社會上很多人捐出善款給他治病,他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同伴也去看他,一直陪伴他到生命最後一刻。在他最後清醒的幾天,記者問他,有什麽心願,之前他總不肯說,隻是說,能遇到這麽多的好心人,已經很幸福了,這樣死去也知足了。最後他終於開口了,他想找到他的親生父母,想知道他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是誰把他帶來的,他們為什麽不要他。他說,並不怪父母不養育他,隻是在死之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這就是他最後的願望。他一再的強調並不怪父母,落塵聽到他在電視裏說的話,潸然淚下。這何嚐不是落塵心裏永遠記掛的啊,就想知道自己是誰,想知道自己應該姓什麽,是那裏人,父母都是什麽樣的,不需要他們疼愛,也不需要他們撫育,隻要讓她看看,似乎這一生就什麽憾事都沒有了。但是,最後,多方的努力,也沒能給那個男孩找到父母。落塵心裏想,若是我找父母,也多半是找不到的,那麽小就被遺棄,都忘記我曾經存在過了吧。
落塵這邊心思電轉,但表情上並沒有露什麽聲色,隻是黯然中帶點期盼,想了想,抬眼對徐蔓之說:“謝謝您的關心,我剛出生就被放在安心孤兒院門口,好像是夜裏放的,據說早上阿姨發現我的時候,我正發燒。身上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我離開孤兒院的時候也小,沒打聽過父母的事情。所以,父母是誰什麽的,我並不清楚。”
頓了頓,她又道:“我是五歲時被養父母收養的,後來父母生了弟弟。服裝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他們才打算出門進貨,好多賺點,還出了事。現在,”她看看徐蔓之的臉色,實在揣度不出她問的用意,或許人家隻是隨便問問呢,說多了,好像招人同情,求人憐憫似的。落塵覺得社會就是這樣,求人不如求己,何況求了也未必有人會真心襄助。
“現在還好,雖然欠了些錢,但是,如果把房子什麽的賣了,也可以應付。”
徐蔓之挑了挑眉,問她,“多少?”
“啊?”
“欠了多少錢,具體數目。”
“二十六萬。”
“你把什麽都算上就能還上麽?”
“本來以為櫃台能抵三萬的,這樣大概就差三萬左右。但現在……”
“房子賣了,家裏錢都還債了,你和弟弟的生活怎麽辦。你現在還不到法定年齡,是不可能取得你弟弟的監護權,甚至你自己,都不可能獨立生活。如果沒有人領養你們,最可能的是由福利機構出麵,你們去孤兒院。”
這樣的問題落塵何嚐沒想過,但那些商戶看來是不好說話的,根本沒有意思給打個商量什麽的。弟弟還小,才上學。自己是在孤兒院待過的,其實再去也沒什麽,父母養了她十年,已經足夠幸運了。但是弟弟剛失去雙親,又要到那樣的環境生活,況且他的年齡,已經不大可能被收養,或許就要在那裏待到成年,根本不可能受到好的照顧和教育。可自己又能怎麽辦,現在的狀況是自保也難,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十多萬對你們來說,不是個小數目。人亡家破後,還要傾家蕩產的還債,你似乎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就看命運把你們推向哪裏。好的話,你初中畢業找個工作,供你弟弟讀書。差的話,你們就靠體力賺錢,永遠生活在社會最底層。”
落塵更疑惑了,這個董事長說這些話,明明都是很悲慘的事情,都是刺在她的痛處,但卻絲毫沒有憐惜之意,就像在說一些和誰都不相幹的話一樣,聽得她驚心動魄的難受,而說話人卻毫不動容。
落塵不願意接茬,覺得徐蔓之在拿她的事情消遣,既沒有相幫的意思,也沒有任何目的,就是說說,玩味別人的傷痛,自己解悶。之前的種種幻想此刻已是全消,更覺得世態炎涼,更懶得開口了。
徐蔓之見她挺直著背,端坐在那裏,神情比進來時更嚴肅,聽完她的話後,就低下頭,並不言語,似乎就等著她結束談話。
“這就惱了?原來你也是個不成事的小姑娘,算了,你走吧。”
“我隻是聽不出這樣的談話有什麽意義。還是謝謝董事長的關心,我先回去了。”
落塵站起來,向徐蔓之躬了下身,轉身就走。
“不是一味的沉悶恭順,也不是不好。”徐蔓之在她身後說道,“如果你想改變現在的生活,我們還會見麵的。很快會見麵。”
落塵對於這些,更是聽不明白,徑直開門走了出去。唉,晚上還要來麵對這些商戶。這個商廈對於她來說,就是麻煩的代名詞。可要繼續生活下去,隻有解決這些麻煩。難道真的要變賣所有家產?可即使都賣了,也還差幾萬呢,我現在又有什麽能力賺錢償還呢。必須快點想些應對的方法,安撫這些債主,再慢慢的想辦法。
四
童忤看到那個小姑娘從裏麵出來,臉色還是慘白,也不知道董事長同她說了什麽。董事長平時是不苟言笑,與公事無關的事情,話都不多說一句,典型的女強人形象,很多需要與人溝通,圓場的活,都是童忤盡心盡力的在做。他做徐蔓之的秘書五年了,還頭一次看到她對於公事之外的事情感興趣,今天的同淩落塵的談話,是大大的意外之舉。
童忤好奇歸好奇,見淩落塵出來,並沒有放下手邊的工作迎上前去,隻是同她點了下頭,協議的事情,也不知道董事長有沒有新的指示,簽也不急在一時。淩落塵好像也忘記了這件事情,對童忤也躬了下身,道別,就出來了。她現在頭疼的是債務問題,那個徐蔓之最後的話好像話裏有話,現下也沒心情細思量,等事情發生時候再看吧。
等來了電梯,正要關門下去,童忤追了出來,“淩小姐,等一下!”
落塵忙按住開門鍵,童忤一閃身,擠了進來。“等一下,淩小姐,我們董事長交待,送您回去。”
落塵多少有點愕然。“太客氣了,不用了,這邊到我家有直達的公交車,很快就到家。不用麻煩您。”
“董事長特別交待過,一定要用車把您送回家。”
童忤並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把她帶去地下車庫。
落塵想,畢竟還是要和他們打交道的,商戶那邊,他們說話是有用的,何必過分拒絕人家,送就送吧。也就上了車。車很寬敞也很漂亮,落塵從來沒有坐過這麽好的車,但坐在裏麵並不露怯,落落大方。
落塵的家的確是不太遠,現在已經過了上班的高峰,不到二十分鍾,車就開到了。路上,除了說明回家的路線,他們都沒有再交談。童忤是恪守本分,不該知道的不多打聽。落塵覺得,不論你們葫蘆裏麵賣什麽藥,總是得吆喝吧,等你們吆喝再說,不對症,我照樣不買。其實我拿什麽買啊。
兩個各揣心思,到了,告別,客氣得很。其實都是莫名其妙,但也都心安理得的莫名其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都是他們的處事哲學。
回到家,落塵乏得不行,原本最近就沒有休息好,這一上午體力超支,竟然有點虛脫的感覺。忙爬上床,什麽也顧不得,就沉沉睡去了。
這邊童忤回到商廈,回稟了董事長,人安全送到,董事長並沒有說什麽,隻是擺擺手讓他下去。然後站到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下午,三點,董事長把童忤叫進去,問他:“接觸了幾次,你對淩落塵的印象是什麽?直觀的說,不必忌諱。”
“是個很沉的住氣的女孩,有勇氣,但似乎身體並不好。相貌方麵,還是小女孩,但看得出以後是清秀類型的,並不搶眼,但勝在氣質夠好。”
“你對她的總體評價呢,好或是不好。”
“作為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我認為她有超出年齡的淡然。我對她的評價都是正麵的,但好或者不好,是見仁見智的。”
“很好,你現在開車去把她接來,我有話同她說。”
童忤出現在自己家門口,淩落塵多少感覺有些意外。她打開門,讓童忤進來,說:“您怎麽來了,有什麽事情麽?”
落塵剛剛睡醒,臉上還有熟睡過後的嫣紅。童忤看著這樣的她,又覺得,她就是個平常的小姑娘,不知道董事長一再的約見她有到底有什麽用意。
“董事長讓我接您過去,說是有事情同您談。”
“哦,”落塵望了望童忤的臉色,看他也不像知道內情的樣子,就說,“好的,正好下班之前我也要趕過去。”
童忤覺得,這真是個奇怪的姑娘,好像周圍發生什麽事情,都是很自然的,與她並沒有多大相幹,她就接受就好了。
落塵拿起外套和包,鎖上門,就隨童忤下樓了。
很快,他們就到了。
上午才有說不上很愉快的會麵,下午又再召見,不知道這個董事長是不是太閑。這麽想著,少有的有點惡意的笑容出現在落塵臉上,給她增添了少有的生氣。
敲敲門,帶她進去,倒茶,然後退出,關好門。
屋子裏好像從來隻有徐蔓之和她兩個人似的。
這次,徐蔓之坐在她的辦公桌後麵,落塵坐在對麵。感覺似乎比上午更正式了些。
“我這個人比較直接,你的狀況,我也了解的很清楚。我比較喜歡你的性格,如果我能幫你解決你現在遇到的一切問題,你能付出什麽代價。”
“一切問題,指的是錢麽?”
“包括錢在內的一切問題,比如你們姐弟的生活,監護權,以後的教育,甚至就業。”
這個董事長和人說話的時候,總覺得她是在談判。她忽然把這麽大的一個問題拋出來,卻似乎並沒有給她考慮的餘地,好像篤定她一定會為了解除現在的困境答應任何條件。
“您需要我付出什麽代價?”
“聰明的女孩,我提問的時候,必然已經設定好條件。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能為了我所能提供的,讓自己做到什麽尺度。要知道,你並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對於逼良為娼也絲毫沒有興趣。雖然你也不過十五歲,我覺得你是能對事情做出判斷的,對自己負責。”
落塵多少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也有不解的地方,自己的容貌實在平常,164的身高,也並不高挑出眾。雖然成績不錯,但聽她話裏話外的意思,並不是要栽培她,而是同“娼”有關。她說的明白,自己的確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件事隻是一個契機,是自己要邁向什麽樣人生的契機。
落塵想了下,道:“我是有興趣的,但是能否詳細解釋一下,我不是很明了您的意圖。”
“如果不能確定你答應,我是不會多說什麽的。選擇權在你。”
“您可以給我時間考慮一下麽?”
“當然,這是大事。我可以透露的是,我要你做的完全是你能做的事情,並不會對你的人生有什麽大的影響。關鍵是看你自己的價值判斷和道德標準是否允許。我就是欣賞你什麽都漫不經心的態度。我可以保證你和你弟弟的生活會讓你完全滿意。我希望一天的時間足夠你考慮,明天這個時間我會讓童秘書接你過來。你的債務不忙處理,先回去吧。”
她拿起電話,交待童忤送她回去。神色平常,好像剛才討論的並不是決定一個少女一生的大事,好像隻是隨便說說那麽簡單。似乎感應到她的想法,徐蔓之看著她,又道:“我是十分認真的,希望你也能認真的好好考慮,不論什麽決定,都沒有後悔的餘地。”
不知道是怎麽回到家裏,也忘記了是否和童秘書再見,畢竟那位不苟言笑的董事長給她的這個信息實在是突然,要做的決定也過於重大。現在都充盈在她的腦子裏,理不清楚頭緒。
看了看時間,落沙也要放學了。自從父母去世之後,原來被嬌慣的很是嬌氣的弟弟,現在都是自己回家,盡力的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不給姐姐增加負擔。落塵看在眼裏,似乎看到年幼的自己,不是不心疼的,但也沒有辦法,自己也是一周都沒有上學了。但是,盡管如此,家裏的事情也還是一團糟。比如父母的戶口注銷,存折、房產的更名等等一切瑣事,還都沒來得及著手處理。
自己真的是有點累了。以往在家裏幹活,在學校上課,照顧弟弟,都是很單純的工作,並不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依靠自己就能夠處理好。但是,現在,什麽都是不確定的,與誰辦事都要看誰的臉色,自己還沒成年,還不知道那些手續能否正常辦理。這些,並不是不想就能夠解決的,頭疼的問題依然會讓你頭疼。
現在有人告訴你,什麽都可以幫你解決,甚至包你一生無憂,但要付出的代價是未知的,是會觸及你的道德底線的。而你明明還是有些錢的,也可以不理會這樣的提議,可以和弟弟艱苦的生存下去的,也可以寄希望於將來,或者會有奇跡出現,或者一切都會好的,就如突如其來的災難一樣,幸福也會突如其來的降臨。
想到這裏,落塵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下,從來不做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她,也被今天發生的一切弄的有點神經兮兮的了,還是抓緊時間做飯吧。落沙最近吃的很少,給他做個他愛吃的糖醋排骨,炒個青菜,也就行了。
這邊想著,那邊就忙活起來,到落沙進門的時候,熱騰騰的飯菜已經擺好了。落塵招呼著明顯瘦了一圈的弟弟洗手吃飯,自己卻食不知味。
她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沒有什麽選擇。被遺棄的時候,她還不通人事,5歲時候被養父母領養,是人家選的她,她也別無選擇。幸好,養父母為人不錯,即使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還是一樣的對待她,並沒有想把她送回孤兒院的想法。現在,有個機會在你麵前,就是要不要好的生活的問題。那個董事長是很認真,不像是騙人。
弟弟吃完飯,做作業,然後就睡覺了。還是緊緊拉著落塵的手。落塵等他睡熟了,就把手抽出來,看著弟弟,她不能好好思考。
落塵坐在廳裏的沙發上,一次次回想自己才到這個家的情形。環顧這個並不是很大的兩室一廳,卻覺得似乎自己最快樂的時光都在這裏,卻也似乎在自己沒有刻意珍惜的情況下,都過去了。家裏什麽東西是什麽樣的,什麽時候添的什麽東西,在哪個地方有過什麽趣事,弟弟小的時候,都爬到過哪個角落,弄壞過什麽物件,好像這一切一切都曆曆在目。父親憨厚的和母親有些刺耳張揚的笑聲,也回響在耳邊似的。雖然明知道他們不是真正的父母,自己對他們也都是客氣有餘,親熱不足,他們對待自己和弟弟的差別,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落塵覺得自己一直在努力長大,學好本事,好離開這個她寄居的地方。可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把他們當成是最重要的親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由於真心的愛護,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是這個家的一部分。這個房子不隻是房子,還是落塵和弟弟的家,留有父母氣息的家。
天亮了,想著想著好像就睡著了。落塵並沒有想出什麽所以然來,畢竟她並不清楚徐蔓之需要她做什麽。叫醒落沙,兩個人吃了早飯。就收拾收拾出門了。落塵覺得自己也得去學校一趟。今天是星期五,這周的課都沒有上,得去問老師同學解筆記,落下的作業也要補上。
落沙的小學和落塵的初中離的並不遠。他們中午都是在學校買盒飯吃,以前有的時候,他們也會一起到小吃部吃個米線、麻辣燙什麽的。落沙先到了學校,和姐姐再見就進去了,家裏出事,倒是讓這個小毛孩成長不少,臉上有的時候甚至有落塵的表情,兩個人倒真的有點像親姐弟了。
落塵直接去辦公室見了班主任,班主任姓馮,是個很好的中年女老師,教外語。她體諒的看看落塵,說,家裏有什麽困難,可以找學校,你還小,很多問題不是你能解決的,不要逞強。馮老師一直很喜歡這個不怎麽言語的女生,她沒有當下女孩的那種嬌縱,成績很好,也並不愛出風頭。雖然沒有做學生幹部,但如果老師有要求,她總是盡力配合老師開展工作。學校的各項競賽,要她報名,她就積極準備。她的英語很好,上次全國競賽,還得了二等獎。淩落塵的家庭狀況,事實上學校是不很清楚的,隻是奇怪她家怎麽還能再要個小弟弟,明明不是少數民族什麽的。落塵也不解釋,大家就自以為是的理解為,反正沒有人能約束個體戶,他們就想生男孩,接受罰款來著。
所以大家也想當然的認為,淩落塵同學的早熟啊,家裏條件一般啊,這些都和她父母要二胎有關係,所以內心裏麵多少是疼惜她的,對於她不同尋常的沉默寡言很是優容。
見過老師,取了很多的資料和題,下周要期中考試了,自己也得抓緊複習了。正想著,學校的大喇叭開始奏樂了,早自習結束,要開始作早操了。落塵加快腳步,想快點離開。她並不想看到同學們。她的性格和每天過於嚴格的作息時間決定了她沒有什麽太好的朋友,她的時間都用在了家裏。在學校,也就是和附近的女生能說上幾句話,男生更都是分不清誰是誰。
落塵快些走,並不是怕同學關心她,向她打聽什麽。她隻是覺得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被別人看。下午就要見徐蔓之了,自己確實還沒有想好。
走出校門,回頭看那些嘻笑著、打鬧著、或手挽手親密的走出來的那些學生,落塵忽然發覺,即使自己還有父母,還有完整的家庭,自己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自己的不一樣,不是因為身世的緣故,是自己的性格就是這樣,就長成了這樣,就算是按著最標準的規矩要求自己,自己也不能成為心裏暗暗羨慕的那種笑的肆意、無憂無慮的形象。自己隻能是我行我素的成長,這個世界最應該無條件的關心你、肯定你的人早已經放棄了分享你成功喜悅的權利,自己隻能是無聲無息的成長,甘苦自知。
忽然間,淩落塵覺得自己豁然開朗。我拿那些條條框框的標準為難誰呢,眼前既然能有解決問題的捷徑,人家提供了方便,這樣的機會擺在麵前,我在堅持什麽,高風亮節麽,誰在乎,除了我自己,現下誰還在乎我。這麽想似乎有些自怨自艾的情緒在裏麵,但落塵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既然這樣能讓我和弟弟生活的好,我相信我自己在什麽情況下都能好好的生活,對自己好。既然要付出的代價是自己,自己又隻有自己,還有什麽好擔心和害怕的呢。
五
童忤的車,三點三十分準時到落塵家的樓下。他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淩落塵穿的整整齊齊的站在樓下等著。童忤又不禁的想到,這個女孩總是會給他意外,你越是料想她會怎樣,她越出乎你的意料。
落塵安靜的上車,對童忤問了聲好。然後就靜靜的坐在那裏,等待車子駛離,等待到達目的地。即使是在車上,她還是筆直的坐著,好像從來不曾放鬆過。
落塵在那裏,直視前方,她覺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希望這條路很長很長,永遠開不到頭,又好像希望結果馬上到來,並不給自己重新思考和決定的機會。
再出現在徐蔓之麵前的淩落塵,小小的臉上有著一絲很決絕的意味,徐蔓之是什麽人,當下就明白她的選擇。點點頭,擺手讓童忤出去,對落塵說,“過來,我們到沙發那詳談。”
不知道是心態轉變了還是怎麽,落塵竟然覺得這個董事長身上忽然有了人氣,流露出些許親切。
兩個人坐定,徐蔓之親自起身給落塵倒了杯橙汁,然後又坐到她的對麵。
“你先喝點飲料,然後簽一下這個協議。”
她從茶幾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落塵。落塵接過來,打開文件,覺得這幾頁紙同她的今後關聯如此之大,不禁瞪大了眼睛,好像這樣,就能看的更清楚明白。
協議寫的很簡單,並沒有什麽可設下陷阱的複雜條款。甲方是徐蔓之本人,乙方是淩落塵。
甲方要履行的責任是:
償還淩落塵家裏的一切欠款;
支付淩落塵及其弟弟淩落沙的一切生活、教育費用;
每月支付淩落塵、淩落沙一定數目的零用;
派專人處理與淩落塵相關的一切事務;
為保障第二條和第三條的執行,自協議簽定生效之日起,為淩落塵建立專項基金,預存金額為兩百萬元。基金由淩小姐指派律師負責,但一次支出超過十萬元,要征得甲方同意。基金每年要保障基本金額不少於一百萬。
乙方要履行的責任是:
由甲方行使對其及其弟弟的監護權,直到成年;
甲方負責安排乙方的生活,對其不得有任何疑義;
主要職責是陪伴指定人員,陪伴的解除由對方決定。
下麵還有一項附加條款:協議如果由甲方提出解除,則所履行責任必須履行,另付乙方補償款兩百萬元。
協議如果由乙方提出解除,須返還十倍甲方所支付費用。另付罰金兩百萬元。
落塵仔細看了,覺得就是心驚肉跳,這不就是霸王條款,這不就是賣身契麽。需要自己做什麽寫的模模糊糊,就是聽從安排就是了。而如果自己違約,要付出那麽多的金錢,自己怎麽可能付得出來。
現在不打退堂鼓也不行了,雖然自己無所謂怎樣,但也不能任人擺布啊。這個協議就是玩人麽。
落塵輕輕放下協議,用自己覺得最和緩的語氣說,“我覺得這個協議不是很合適。”
“哪裏不合適,你先簽了,我們可以慢慢改。”
“簽了以後還怎麽改呢?”
“落塵,我是把你當成大人來對待的。你要明白,對於我來說,協議就是個形式,就是讓你清楚的明白你會從中得到什麽的一張紙。目的並不是為了約束誰,它約束不了我,約束你,我們也不需要借助法律。況且,我們談的是私事,我斷不會通過法律手段解決我家裏的事情。”
落塵聽了這話,並沒有馬上說什麽,隻是抬起頭,直視著徐蔓之,手裏把那幾頁紙攥得緊緊的,似乎能從裏麵汲取力量。
她再開口,音量並不大,但很穩,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董事長,我之所以考慮你的提議,初衷很簡單,如果能讓我生活的更好,相應的付出我能付出的代價,也無可無不可。但正如您看到的,我並沒有到需要賣身還債的地步。您給我看的這紙東西,不論對於我們有沒有約束力,我都不能簽。我同您交易,拿我能拿的出的換我想要的,但是,前提是基於雙方平等的尊重。”
她拿起橙汁,抿了一小口,又繼續道:“我在這些條款中看到的是,您提供給我足夠多的錢,我要受您無限度的擺布。我個人認為,無論什麽買賣,都是要明碼實價、童叟無欺的。我很抱歉,我不能簽這個協議,我認為我不能提供讓您滿意的商品。隻有保證我隻屬於我自己,才有任何談判的必要,您覺得呢?”
她沒有點破的是,既然沒有任何約束力,還拿出來簽什麽,明明是盛氣淩人,明明是自己一簽就沒有退路,還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拿自己耍著玩。一再隱忍,想著以後可能還會和他們打交道,得罪這個董事長並不明智,語氣中才並沒帶出多少不恭敬的地方。
徐蔓之並沒有驚訝她的反應,隻是對她說:“協議的細節可以修改,我說的並不指望簽一紙協議去約束誰,也並非戲言。你不願意簽就算了,這並不是我要同你談話的重點。”
“現在我就要開始說了,有問題的話,等我說完可以問。”
“我看你對於商界並不很熟悉,對於我是誰也不是很有概念。徐蔓之是我的本名,我夫家姓林。華林集團是祖輩創建的華林商號,經過幾代的努力一點點擴建而成,現在的發展勢頭還不錯。”華林集團,落塵是知道的,因為這個城市的標誌性建築之一就是華林大廈,在市中心,很繁華的地段。落塵曾經路過那裏,那棟大廈不僅僅是高,而且很有特色。落塵記得那棟大樓的門窗都是木製的,並非現在意義的門窗,是那種仿古的感覺,並不是街上那種很粗製濫造的做舊,而是看起來就感受到很厚重、很濃重的曆史感在裏麵,精致的那種古典的味道,放在很現代化的大廈中,也並不突兀,有一種很衝突而和諧的美感。
“林家是很有傳統的大家族,說詳細的話,就太多了,現在隻說同你相關的部分。林家雖然因為經商,接觸的都是最新最好的代表新科技的商品,但事實上林家是個老式的家庭,規矩眾多。林家的男子,成人後,就要由家裏做主,先納一房妾室,目的是要這些男孩不出去胡鬧鬼混,專心學業、事業,專注家庭。”
“發展到今時今日,嫡係始終堅持這一傳統,由長輩出麵選擇適當的人選,當然,並不是沒有變通,是要雙方都滿意才可以。”
“林緒是林家這一輩的嫡子長孫,他的資質在年輕一代的林氏子孫中是個中翹楚,從高中時期就開始參與華林的經營和運作。他今年已經二十二,幾乎沒有什麽私人的生活和社交,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學校或者公司。之前也選過幾個女孩子,但他都沒有什麽興趣,也就作罷。”
“我選你,也是因為你的性格,並不似那幾個女孩子嬌嬌滴滴,刻意逢迎討好,或者林緒會喜歡。”
徐蔓之說完,看了看落塵說:“解釋了這麽多,明白了麽?”
落塵也曾猜想過是這方麵的事情,但是納妾,也過於出離常理了。現在不是一夫一妻製麽,怎麽可以還理直氣壯的宣揚這個。這就可以理解什麽是“陪伴指定人員,陪伴的解除由對方決定”,就是說,如果同意,自己會有一個並不受法律保護的“婚姻”,而“婚姻”的主導權完全在對方手裏,自己沒有權利決定是否延續這種關係。
對於異性的任何事情,對於落塵來說,都是十分遙遠的。她生活的十分簡單,並沒有和同年齡男生親密交往的經驗,也就對於性別差別感覺不是那麽敏銳。她對於身外之物的不在意,在這方麵也是一樣的體現,通過書本,僅停留在對於異性及兩性之間問題知道的程度,是當作知識去看的,並不愚鈍無知,但也僅此而已,她覺得那同她的生活並不相關。
因此,她才覺得,也無所謂,即使是需要成為誰的情人,也不會朝夕相對,並不會真的多麽難受。如果過的不好,有機會自然會再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可現在擺在麵前的是類婚姻的一個東西,是有一個家族支撐的,感覺上就會很麻煩很混亂。況且,雖然沒有什麽道德觀,但對於這種形式可能導致的妻妾成群,落塵更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現在,她隻能回答:“您說的內容我聽的很清楚明白,但,我想我未必會讓林先生滿意,您太高估我了。況且您的家族,十分顯赫,並不是我這樣的孤女能夠高攀得起的,我想,我隻能和您說對不起,十分感激您的抬愛。”
徐蔓之也不著急,笑笑說:“別急著回絕我。我曾經說過,你想知道詳情的條件就是必須要答應。現在,我告訴你這些,隻是希望你能同意和林緒接觸看看,如果他不滿意你,作為報酬,我會替你償還債務。如果他滿意你,我承諾不會用任何手段強迫你,一切都看你自己的意思,基於你的意願。當然,如果你們在一起,錢就不再是你會考慮的問題。不需要你簽任何的協議,隻要你同意和他見麵,我們現在就可以解決你的債務問題。”
淩落塵沉默了,她實在想不清楚,這個董事長一再讓步,究竟是自己哪被她看中了。她也清楚,以對方的條件,即使是娶個小的,一樣會有很多好人家的女孩趨之若騖,本不需要對自己一個小姑娘這麽客氣的商量。
她哪裏知道,徐蔓之談判的手段高就高在以退為進,本來也不需要買斷淩落塵的一生,隻是要林緒看看,喜歡不喜歡,那二十多萬也不是什麽大數目。如果林緒喜歡,自然有無數種方法讓她乖乖的同意。
隻要點一下頭,回頭讓人見上一見,就可以還掉壓在身上的所有債務,這事情輕而易舉的讓人不敢相信。如果償清債務,這樣,自己和弟弟就還有五萬的存款,和一套房子。如果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再節省些,自己讀到高中畢業應該沒什麽問題。到時候再考師範院校或者軍校,不需要學費,畢業以後,弟弟讀書生活也不成問題。
一個聲音勸說自己,先答應吧,不然錯過機會,一定會後悔;另外一個聲音卻說,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情,隻是你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有什麽圈套;會有什麽圈套,你也無財無貌,人家那麽大的公司,騙你做什麽;有錢人想什麽,怎麽是我們能理解的,或者就是拿你消遣呢。
不管了,自己也看不到多遠,與其同弟弟在困苦中苦苦掙紮,當然是解決當下的債務比較實際。退一萬步講,我願意,那個叫做林緒的,被說得很了不起的人,一定不會看得上我。
落塵知道她並不會後悔她的決定,並非是給自己多合理的理由解釋過去,而是真的並不很在意。沒有斟酌如何表達,她隻是很簡單的對徐蔓之說:“好吧,我接受。”
同意或者是因為當時她還小,並不是真正的明白這一切會給我帶來什麽,或者是因為心裏對於親生父母對於她生命的輕忽,導致的她一種潛意識的對自我的放棄。總之,這個超出常理的提議被她在很盲目的情況的下答應了,好像之前的質疑無非是賣弄自己的一點小聰明,而非真正的計較什麽。
徐蔓之這時好像流露出一點訝異,似乎準備好十八般武藝沒有了施展的餘地,很有些為落塵的過快讓步而遺憾。但她能很好的控製情緒,馬上對落塵展開很程式化的笑容,說:“好的,其他的細節我會盡快安排,請你盡量配合,可以嗎?”
“當然,如果不影響我日常的學習和生活,我會很樂意配合,希望很快能有結果。”頓了一下,落塵才忽然想起,“下周我要考試,有安排的話,請在我考試之後。”
“好的,我會讓童秘書同你保持聯係。相信會很快再見麵,謝謝你相信我,認真考慮我的提議。”然後她就起身送落塵到門口,交待下去送她回家,才走回辦公室。
六
回到家,淩落塵就似乎完全忘記了發生在那棟商廈的事情,眼前的考試和實實在在的弟弟是急需要解決的問題。落沙的狀態好像好了很多,畢竟以前也是她每天同他在一起,隻要落塵不離開,他就沒有失去他全部的世界。他對於落塵的依賴,也促成落塵對於他的依賴的增長,有個人全心全意的需要你,這種感覺是很神聖的,讓你不由自主的嗬護這種很純粹的感情,盡管落塵是個很冷清的人,卻在麵對他的有些時候表現的多少有些婆媽。
等落沙睡下,落塵回到客廳開始學習。雖然父母的房間空著,但他們還是保持在客廳裏學習的習慣,沒有心力去改變什麽。學習是我生活中最不困難的部分。落塵並不是很博聞強記的學生,但她的理解力很不錯,在學校裏學習的知識都很快能理解消化。況且知識對於她來說,是生存的資本,她比那些同齡的孩子都要認真的對待學習的過程,珍惜這個機會。
這幾天很快就在忙碌中過去了。童秘書出現了幾次,幫助她處理了父母過世後的所有後續問題,房子存款過戶到淩落塵的名下,清償債務,給父母銷戶,並在一個很好的公墓給父母買了一塊地把他們合葬了。他們做的這些,落塵並沒有表現的多麽感激,這就是一筆交易,同他們買賣任何東西一樣,他們一定是認可她值得他們盡可能的做的周全,認為她並不會反悔,才會高姿態的把事情辦的盡可能的好看。
落塵有預感,很快就到她要真正麵對這件事情的時候了。
淩落塵的心態還是有些微的變化,在學校的時候,她也注意了下身邊那些女同學都很喜歡、很追捧的男明星的形象,也看了看她們認為比較出眾的男同學,想找一找對於異性的一些感覺。但看過之後,落塵的感覺就是,沒感覺。這些人被她下意識的歸納到同我的生活毫不相關,不需要對他們產生什麽感覺,那是浪費我的精力。並不能產生客觀的判斷,就好像她對任何人,基本的感覺就是和她有關和無關,能感受到的隻是和人的邊界問題,是否重合,極少能有直觀的感受。可能最接近印象的就是童忤了,他是和她接觸比較多的異性。淩落塵給他的標簽是能幹,似乎也和性別關係不大。
果然,期中考試結束的當天下午,星期五下午,淩落塵從學校出來,就看到童忤的車停在學校門口,他坐在車裏,並沒有下來。落塵走過去,他下車給她打開後車門,她坐了進去。同他打了幾次交道,落塵覺得他公事公辦的感覺,不卑不亢,但他這次的多禮的表現,使得落塵明顯的感到,在他心裏對她重新定位了。
路上,他告訴落塵,會帶她去買衣服,已經有專門的設計師在店裏等。落塵沒說話,隻是點點頭。車子駛去的方向是去市中心的方向,她靜靜的看著外麵倒退的景致,靜靜的等待一切的發生。
設計師是很有個性的一個女人,不出所料,不苟言笑,最經常的表情就是皺眉。“或許是我給她出了很大的難題,她看到我的第一個表情就是皺眉,”落塵想。
但她的眼光果然獨到,她並沒有試圖把落塵打扮成一個洋娃娃,就如她身邊很多女孩那樣。她不停的讓落塵走來走去,然後拿不同顏色的衣服在她的身上比,卻並不要求落塵試穿。
“好了,就是這樣。”
她遞給落塵一件銀色的桑蠶絲的背心,上麵有水墨的幾筆圖案,還有一條寶石藍的七分褲,褲子上有金線手繡的幾朵小花,讓她試穿一下。落塵很喜歡她的選擇,不論穿起來效果如何。如果她讓我穿裙子,對於她這個隻穿過校服裙子來說的她,多少會手足無措的。
從試衣室出來,那個女人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了,“我就說麽,在我手下,沒有不可救藥。你好,我叫林端紫,你叫我端姨就行了。”
淩落塵對於她的評價並沒有說什麽,她對於自己的新衣服也很喜歡,穿上去,自己好像會發光的感覺。“你好,我是淩落塵。”
“你的著裝啊,造型並不是你看起來平常的主要問題,你的問題是你不夠張揚,幾乎不散發任何信息給周圍的人,你過於包裹自己了。”
落塵覺得這個叫林端紫的女子很犀利,很敏銳,竟然短短的接觸就能發現問題。
“我並不出色,所以也不想引人注目。請您讓我看起來就和我平常一樣,我不希望被打造成什麽別的人。”
“當然,你給人的感覺很特別,如果能被人感覺到的話,我並不會破壞你自然的氣質。就今天這種風格,我還會選擇一些衣服、配飾、鞋什麽的給你送過去,你會喜歡的。很高興認識你,我是林緒的姑姑。”
嗬,真是大家族啊。難道這些親戚們要一個一個出現並審查通過,然後自己才會見到那個被認為傑出的了不起的林緒本尊麽,落塵不禁有些無奈的想。
“不必擔心,我們林家嫡係的本家,人員並不多,不會要求你一一接見的。我對喜歡的人一向話多。”
落塵摸了下自己的臉,難道什麽自己都寫在臉上麽,還是林家的人都太高深,隨便一掃,就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好了,等我們熟悉了,希望你也會喜歡我。”
落塵並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麽直接的好意,何況這個端姨剛剛還給她那麽嚴肅的感覺,轉變的這麽突兀,實在讓她難以適應。
林端紫好像也並沒有需要她回答,隻是開始梳她的頭發,琢磨著給她換個造型,要把她的頭發剪短,再燙成小彎,說是這樣更能顯出她冷豔的味道。這一提議,被落塵堅定的否決了,畢竟事情還不知道會怎麽樣,落塵並不想自己有任何大的改變。落塵也不多麽希望自己變得有多漂亮,自己就是自己,平常的樣子就很好很舒服,也很安全。
從林端紫那出來,已經很晚了。看來是來不及回家做飯了,落塵在家附近的市場就下了車,買了點現成的,往家走去。手上除了吃的,還有幾個大袋子,都是林端紫給選的衣服和鞋,所幸隻是袋子大的恐怖,並不很沉。落塵看看這些東西,忽然覺得荒謬。自己怎麽好像一不小心遇到了外星人,這些人怎麽都那麽的怪異呢,那個叫做林緒的大少爺估計就更奇怪了吧。
童忤在她下車之前告訴她,明天早上會過來接她,讓她自己打扮好。明天,明天就可以和這些外星人說再見了吧,明天真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第二天一早,落塵就交待落沙,自己有事情要出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家裏麵給他留了吃的,餓的話就自己先吃,不要等她。落沙很懂事的沒有多打聽她要去做什麽,隻是說:“好的,我在家做作業,然後可以玩遊戲麽?”
“完成了作業就玩一會。困的話就自己先睡。”
七
落塵到樓下的時候,童忤已經在那裏等著了。車裏並沒有別人。
她一上車,車就開了。童忤沒有透露他們的目的地。
今天的天氣很好,早上太陽很大,但似乎很遠,所以盡管明亮,卻並不灼熱。天高高的,藍藍的,讓你覺得什麽都很遙遠,都很縹緲。你就可以自在的在裏麵飄,什麽都不用想,幹燥的、有著陽光味道的空氣包裹著你,溫暖著你,給你無限的包容和安慰。
等落塵從她的冥思中轉過神來,車子已經駛進了C大校園。C大,是國內最好的大學,也是落塵今後的目標。這裏她是來過的,初一的時候,市裏組織市三好學生來參觀過,當時她就喜歡上這個鬱鬱蔥蔥的校園,和充滿滄桑感的主樓。她覺得自己對於這個地方很有歸屬感,看到一草一木都很親切。
這個校園不對外開放,所以學校裏麵秩序井然,學術氣息濃厚。林家的車能開進來,想必也是運用了特權。“這個林家真是市儈的讓人討厭,”落塵想,“他們無孔不入,把他們的金錢滲透到每個角落。”
還沒等落塵難得的憤青感受抒發完,車已經停在一棟宿舍樓下。童忤打開車門,“605,林先生在等你。”
落塵點點頭,下車。她今天穿的就是林端紫最初選擇給她的那一套,外麵還罩了件薄外套。頭發是束成一個馬尾,看起來很清爽,流露著青春的氣息,還有種超乎年齡的成熟。
能解決麻煩的那個人就在607。落塵抬頭看看這棟宿舍樓,然後深吸了口氣,走了進去。她沒回頭看,所以她不知道,童忤一直站在那,手還是拉著給她開的那扇車門,一直目送她進去。
對於林家的家事,童忤不知道詳情。但由於跟著林家現任女主人做事,所以也多少能看出些端倪。不論是什麽內情,這個小姑娘是自己親手送過來,送到林先生的手裏,不知道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麽事情。童忤對於淩落塵的同情此時已經說不出什麽滋味,淩家的事情都是按照董事長的安排處理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幫助了她,或者是讓她陷入更大的困難。
爬了幾層樓,落塵不禁有點喘,找到605,敲門。
甚至都沒有任何詢問,門開了。裏麵是一個很高,很瘦的男孩,落塵隱約覺得有點熟悉的感覺,但是哪裏見過,又說不大出來。
“就是你麽,黃毛丫頭啊,誰的眼光啊,這麽獨特。”裏麵是一個很小的公寓,進門就是臥室,但分隔開兩個區域,一側是書桌和書架,另外一側是床。看的出來是一個人在住,好像裏麵還有廚房和衛生間。這個男孩並不招呼她坐下,而是很無理的打量她,然後說了這麽句話。
“哦,您不滿意的話,是有退貨的權利的。不用擔心,我個人沒有任何意見。”
“我要是滿意呢?”
“您要是滿意就不會把下巴揚得那麽高了。”
“你還是有優點的,就是有自知之明。”
“謝謝。”
“你太無趣了,怎麽都不生氣啊。”
“您誇我呢,我為什麽要生氣啊?”
“沒勁,我走了。”他說著,就揮揮手走了。“我的任務就是把他堵在這,讓你們順利見麵,現在任務完成,我要走了。”並不給落塵任何詢問的機會。聽他的意思,他並不是林緒本人。
裏麵衛生間好像有水的聲音,落塵就坐在書桌的椅子上,等主人的出現。這是房間裏麵唯一的椅子,否則就得坐到床上。
過了一會,水聲停了。再等了一會,才有個人從裏麵出來。落塵先看到的是很大的一團浴巾。這個人穿的很整齊,但手裏拿著很大的浴巾在擦頭發,使得落塵看不清他的樣子。
落塵站了起來,“您好!我是淩落塵。”看他正和自己的頭發較勁,落塵也沒等他回答,就徑自坐回椅子裏麵。
“嗯,你坐。”他又擦了下頭發,才把浴巾甩在床上,衝落塵點點頭。
終於看清楚他的樣子了,怎麽說呢,確切的說,落塵是有些失望的。徐蔓之很美的,這個林緒長得高高大大的,但五官充其量也隻能稱之為周正,看來誰都不能事事如意啊。給他顯赫的身世,就不能給他英俊的外貌,不然真說不準會天妒英才呢。
拋開自己的惡趣味,落塵大大方方的直視林緒。
林緒也正在看她。“你多大?”
“快滿16周歲了。”
“和我見麵是為什麽你都清楚麽?”
“清楚,我是自願的。”
“那好,在這待一天吧。”
落塵許多年以後還試圖回憶那一天,但好像具體做了什麽,她怎麽也想不起來。隻記得那種很寧靜、很踏實的感覺。
落塵在這個小小的公寓裏麵,並沒有感到拘束。林緒告訴她讓她在這待一天後,就自顧自的忙開了,好像查資料,寫東西,把她請出他的位子,然後就再沒理過她。
落塵一個人閑著,又不想做什麽引起這個人的注意。就坐在床上,無聊的看著窗外,一聲也不出。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一上午過去了……林緒好像隻起來去了廁所,偶爾喝口水,完全當她透明。
中午快過去了,落塵覺得餓了。她起來,到裏麵的廚房裏去,想找點吃的東西。林緒好像超人一樣,什麽都不用吃的,自己可不行。隻找到些白吐司和火腿,還有兩顆生蛋。這些東西做早餐還對付了,午餐的話,有點過於簡單了。但是,沒辦法啊,也不能出去,隻好將就做點果腹足矣。
看他的勁頭,不知道要忙到幾點。落塵把鍋裏麵加了些油,打算把火腿切片,煎一下,然後把吐司也煎一下。雞蛋做雞蛋羹。自己吃的話,也夠了,還不太油。
這些都是最簡單的料理。煎吐司和火腿的時候,落塵往裏麵加了些起司粉,她自己很喜歡那個味道,都做好盛盤,也蒸好了。落塵洗好手,給自己倒了杯牛奶,就坐在料理台旁邊的小桌子上打算開始吃飯了。
這時,林緒走進來。很自然的坐在她對麵,說:“請給我來一份。”
饒是落塵再處變不驚,聽到他這麽說,也不由自主的翻了下白眼。當這是餐廳呢,東西就這麽一點,看他那麽大的塊頭,怎麽也是得吃落沙的兩倍,做好的吃的,一定不夠。再做,也沒有任何原材料。
“對不起,好像不夠我們兩個人吃的,您看,您叫外賣怎麽樣?”
林緒並不理會她說什麽,已經把吃的拉到他的一邊,開始吃了。“外麵的外賣進不了學校,學校的外賣進不了宿舍。”他吃了幾口,說,“你做的早飯很對我的胃口。”
落塵徹底無語了。這個人很難溝通啊。她隻能連忙挾起自己盤子裏麵的吐司和火腿開始吃。林緒已經把蛋羹快吃完了,估計這幾片小東西也很難保住。記得好像落沙的漫畫書裏麵有個情節,有個小朋友為了搶其他小朋友的蘋果,把所有的蘋果都咬了一口,自己需要也像那個小朋友學習一下麽,不然好像真的保不住自己的午餐了。
正天馬行空呢,林緒已經自顧自的拿了雙筷子,挾走了她盤子裏麵的所有吃的,然後一口咬下去。“天,我還在設想,這人已經實施了。看起來挺老實的人啊。”落塵這次真的是很無奈的在想。自己難道要挨餓麽。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吞噬她的勞動成果,自己卻不知道怎麽和他理論。
林緒看了她一眼說:“櫃子下麵有方便麵,你煮一下,給我再煮一袋。”
落塵對於他當她是傭人一樣的支使,並沒有什麽意見。隻是找到方便麵,然後開火,水開後,把剩下的一點火腿切好,和方便麵一並下進去。很快就煮好了。這時,林緒剛好吃完煎吐司火腿。兩個人相對著,靜靜的把麵吃完。因為在家裏都是落塵做飯,所以幾乎沒怎麽吃過方便麵,偶爾吃一下,還覺得很特別。
林緒吃過飯,就進屋繼續他沒完成的工作,依舊是當她不存在一樣。落塵把廚房簡單的收拾一下,又回到屋裏。到書架上草草一看,都是對她來說很艱深的書,裏麵也大多是原文書。落塵的英語學的很好,隻要是她覺得很有用的本事,她就會很用心的學習。她選了本看起來不那麽難的書,是一個外國人的傳記,就回到床上開始看。
剛剛看過序言部分,落塵就覺得自己困得很,鑽進被子裏,落塵想,就讓我睡著度過剩下的時間吧,我覺得自己已經夠無趣,沒想到有人比自己還悶。把自己包好,落塵就墮入了夢鄉。
至於為什麽包好自己,並不是出於保護自己的目的,落塵是下意識的覺得,這個林緒好像個機器人一樣,絕對不會管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自己如果晾在那裏,生病了還是自己受罪。
醒轉過來,看看天色,外麵已經漆黑一片了。林緒還端坐在書桌後麵,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真好。不知道為什麽,對著這個機器人一樣的人,落塵很放鬆,好像知道這個人對自己沒什麽興趣,也就沒有什麽要求。但又並不是對著毫不相幹的人的感覺,似乎因為兩個人都是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個性,落塵感覺得到自己是在對方的安全距離之外,自然感覺他對自己沒有威脅,因此,落塵比平日的她少了份拘謹。
他的床很大,或者是因為他的身高的緣故,很舒服。被子也暖暖的,落塵躺了裏麵,覺得懶懶的,不想動。一直以來,她養成的習慣是醒來就馬上起床,從來沒有過賴床的經曆,除非睡覺,不然很少靠近床。她覺得太舒服的地方會增長她的惰性。但是,這是張別人的床,以後都不會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落塵感受了下軟軟的枕頭,心想,等以後有錢了,我也要給自己買個這麽大這麽舒適的床,用這麽好的枕頭和被子,那睡覺的時候就是最幸福的時候了,多好。
再探身看看對麵的人,燈光好像緩和了那個人冷硬的線條,看起來順眼一些。二十二歲,也是個大男孩,但這個人好像沒有任何的青春氣息,這點好像也和自己很相似。落塵覺得他好像向這邊看了一眼,連忙鑽出來,把床鋪平整,然後走到他身邊。
“對不起,打擾一下,太晚了,我得回家了。”
他沒有停下手邊的工作,隻是說:“等一下。”
落塵就站在他旁邊,看他飛快的翻看手裏的文件,都是些表格數據,上麵的名稱都是英文的,落塵也看不懂他在看什麽。過了一會,他看完手上這些,看了眼表,已經快九點了。林緒揉了揉眼睛,拿起電話,“童秘書麽,我是林緒。麻煩你過來接她回去。”
撂下電話,他抬頭對她說,“童秘書大概十分鍾左右到,你下樓等他。”然後,就拿起另外一份東西開始看,再不理會她。
落塵收拾了下東西,環視了一下,確定沒有落下什麽東西,就輕輕的打開門,又輕輕的關上,轉身下樓,並沒有同林緒道別,她覺得那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打擾。自己直來直去,自然也不會介意別人禮數不周。
回到家,已經很晚了。落沙已經睡下了。落塵簡單吃了點東西,想起自己在別人的宿舍熟睡,就覺得有點好笑,好像種孩子氣的舉動不應該是自己所為。現在一點睡意也無,還是學習吧。
過了幾天,徐蔓之再沒同落塵聯係。落塵感覺,或許是林緒覺得自己不行,也鬆了口氣。就著手對手裏的錢作個計劃,好好打算自己和落沙的生活。錢不多,定存的利息不高,別的投資落塵也不太懂,好像聽說買國庫券很劃算,就打算拿出一部分來買,拿出一萬存活期,應急,另外的先存三年定期。
自己上高中一定是不需要額外花錢的,平時的雜費什麽的也不多。落沙還是義務教育,最多就是書本什麽的要花錢。所以,兩個人的生活費是花銷的主要部分。以前這些就都是落塵在管,大概花多少錢一個月,她心裏有數。現在不能像以前那麽大手大腳了,吃的用的穿的,都要想了又想才買。
八
淩落塵認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絕對是一廂情願。林緒對於她,並沒有什麽評價,隻是在徐蔓之再三詢問的時候,回答說:“她還是個小孩子。”
當時,林端紫就在旁邊,她並沒有插話。一旁的男孩,正是落塵在林緒宿舍遇到的瘦高個。他是林端紫的兒子,也就是林緒的表弟,尤他。尤他隻比林緒小一歲,一同長大,同輩的孩子,就他和林緒比較親厚,能隨意出入林緒的宿舍和居所。林緒雖然也不同他說什麽,但對於尤他做的事情,他多半不會過於計較。尤他在林緒麵前是比較說得上話的,所以一般有什麽需要和林緒處理的難題,就要請動這個少爺。
聽林緒這樣說,林端紫伸手拽了下尤他的衣角,尤他伸出一個手指頭,然後開口說:“我是沒看出那個女孩哪好,但她還會長大的。”
“那就等她長大再說吧。”
徐蔓之和林端紫交換了下眼神,林端紫又拽了下尤他,尤他伸出兩個手指頭示意記數,林端紫點點頭。“嗯,我覺得吧,如果你看著行,就趁早下手,等她長大了,我們到哪去給你找去。別怕擔什麽摧殘祖國幼苗的名聲,現在的孩子都早熟著呢,什麽未婚媽媽遍地都是。”聽他說得跑題了,林端紫又拽了下他。他連忙又伸出一個手指頭,林端紫無奈的點點頭。
“找不到就算了。”說完,林緒起身要走,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不用林端紫再拉他,尤他一把抓住林緒的胳膊。“別走啊,我看那個女孩也挺順眼,有個性。不如我們現在開始培養她,反正好不容易有個你不煩,能陪你待一天的。”說完,一個手掌在背後都張開了。
說到陪林緒待了一天,林緒想起那個女孩做的飯和睡在床上安靜的樣子,自己的確不反感這個女孩。她不多事,也不多話,好像能把最大的空間留給同她共處的人,絲毫不讓人覺得受到幹擾。就這點來說,他是對她滿意的。但僅這些,恐怕並不夠,林緒覺得這些功能是一個伴侶所需具備的必要條件,卻不是全部條件,她在他的眼裏,不是個女人,沒有欲望的關係,就沒有訂立的必要。
林緒並不想解釋什麽,隻是拉開尤他的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意思就是,夠了。
林端紫在後麵伸出一隻手,擺了擺,意思就是沒有了。尤他著急了,連忙抱住林緒的腰,他同林緒的親近,是與他的不顧臉色的糾纏分不開的,他就是不怕林緒那張冷臉。
“別走啊,還有的商量麽。對你來說,沒有感覺就是好感覺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培養麽。你看什麽地方不合適,兄弟我幫你訓練她,保證給你量身定做,包君滿意。”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林緒覺得這個表弟很有攪和的天賦,自己已經很習慣對他的胡言亂語充耳不聞。但他現在抱著自己,如果真的和他拉扯,就太不成樣子了。
所以,他拍拍尤他的後背,讓他起來,回身站定,對徐蔓之和林端紫說:“家裏那些老規矩,對於我的狀況,並不符合,我看你們是不是變通一下。如果需要,我會盡快結婚,就別這麽麻煩,耽誤小女孩。”
正說著呢,一聲故意的咳聲傳出來。一個六十左右的老人走出來,坐到沙發上。林緒看見,走過去站在對麵,“爺爺。”尤他也不胡鬧了,同林緒並肩站在那,低著頭,也不敢出聲。
來人正是現任的華林集團董事長,林釗。他看著孫子和外孫,又看了站在旁邊的徐蔓之和林端紫。開口道:“規矩就是規矩。緒兒,我知道你心無旁騖,對那些聲色犬馬之事並不上心。蔓之這次找的,你不滿意,就再找。但你別想就這麽拖延下去。這個月底之前,我要結果。”說完,徑自起身走了。
林緒站在那,半天也沒動。他知道就算是多無理的事情,如果爺爺固執己見,旁人也是無可奈何的。自己長這麽大,雖然一直忙於學習和公司的事情,無暇考慮感情的事情。但也並不像長輩所料想的,過著清道夫一樣的生活。自己也有過幾個保持關係的女伴,選的也是那種不麻煩的,各取所需,銀貨兩訖。
這種自在的生活,是林緒滿意的,不覺得需要有任何改變。如果真的要順從家裏的安排,雖說隻是納妾,但就意味著要負責任。不論是個多好性情的女孩,對於他來說,隻是負擔和麻煩。況且,這次選的這個女孩也太小了點,如果接進來也就是個擺設,他覺得更沒有考慮的必要。
林緒還在想著怎麽解決這個問題。林端紫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來,說:“那個女孩我也見過,印象不錯。嫂子告訴我,那個女孩是孤兒,還要照顧弟弟。如果你答應了,不也是做一件好事麽。咱們家不會虧待她。”
“外公那邊可下了限期了,你躲得了初一過不去十五,我看你還是從了吧。”尤他還在旁邊煽風點火,生怕剛從媽媽那訛來的零用錢作廢。
徐蔓之一直沒開口,此時也插言道:“緒兒,這個女孩有她特別的地方。你若是實在不滿意,我就再找。你也知道,也有很多舊交家裏的女兒等著咱們去提。真的是月末限期的話,也來得及。”
林緒想了想,“還是算了,就這個吧。”與其找個特粘人的,不如找個兩不相幹的還省心。反正也是放在家裏擺著,長輩也就放心,也就踏實了。自己被他們自十八歲煩到現在,也真是要到極限了。林家就是這麽奇怪,娶妻都沒有這麽多人操心,似乎覺得納妾才是男子真正成人的開始,意味著可以有資格承擔家族的責任。自己的人生似乎就是為了這個責任而存在,也隻有在這個責任中才找得到自己存在的意義。林緒很為自己是林家人而驕傲,也想自己能成為林家的榮耀。
“太好了,太好了!媽媽,這麽順利,翻倍,一萬塊,存我卡裏啊!”尤他是最開心的,也顧不得看林緒什麽臉色,“哥,夠意思!”拍了林緒肩膀一下,就自顧自的跑出去了。
這個家族就是這樣,對一切陳規都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改變的必要。就連林緒自己,也並非對這件事情本身有什麽抵觸情緒,隻是覺得很麻煩就是了。
林緒的生母並不是徐蔓之,而是他父親的妾室。隻是他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一直是姑姑在照顧他,後來父親與徐蔓之結婚,他也隻是稱呼她為太太。徐蔓之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對林緒也很關心,他的事情,都是徐蔓之在張羅。
對徐蔓之,林緒也很尊重。父親經常在海外的分公司,爺爺常年忙於公事。家裏的常住人口也就是他和徐蔓之,姑姑結婚後雖然也住在附近,但畢竟不能經常在家。林緒和徐蔓之相處的也不錯,但也僅是不錯而已,在林緒心裏,最親近的人隻有他自己,別的人都會離開,他也不以為意。
對於媽媽,他也沒有多想念,多想知道她的事情,隻是聽說,那是個性格溫順的女子,很小就嫁給爸爸,生下他不久後就病逝了。他有一張母親的照片,但有點模糊,看不清她的樣子,隻是感覺很親切。他覺得,給他生命的媽媽總是在某個地方好好的生活,看著他成長,成功。
九
林緒這邊同意了,徐蔓之馬上匯報給林釗。林釗指示她,盡快給他們操辦儀式。林緒還有兩個月就畢業了,要在畢業前辦好。這件事定了,林緒才能在集團內更好的學習發展。
對於徐蔓之來說,這並不是個輕鬆的差事。雖然林緒不是自己生的,但她把林緒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愛。可是,林緒和她之間總是隔得很遠似的。徐蔓之自己也是身出名門,同家人的關係都是有禮有餘,親密不足,所以也不懂得怎麽表達。她覺得她的任務就是顧好這個家。這幾年,給林緒尋找人選,她也是對他的心思喜好揣摩又揣摩,卻始終不合他的意。
淩落塵給人的感覺,有種超乎她年齡的沉靜和成熟,這也是徐蔓之考慮她的原因。她感覺,淩落塵在某些方麵的氣質和林緒很相似。果然,童忤告訴她,淩落塵在林緒那待了一天,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林緒的私人空間一向不允許別人打擾,他在高中的時候就自己搬出去住,不論是他的公寓或者是他現在的宿舍都是他自己打掃,絕對隱私。也正因為如此,徐蔓之才感覺或許淩落塵選對了,沒想到,林緒還是不同意。現在,他答應了,徐蔓之願意相信,他的同意除了妥協以外,還是有對那個女孩的好感在裏麵的。雖然淩落塵年紀不大,但據她所知,林緒媽媽嫁給他爸爸的時候,也才十六歲。這對於林家都不是問題。
主意一定,徐蔓之就叫童忤備車,直接到淩落塵家裏等她。她有種感覺,覺得事情會很順利。
淩落塵回家的時候,就看到一輛車停在樓門口,心裏還是一緊,不知道又有什麽事情。
徐蔓之走下車,“落塵,上車來,我們聊聊。”
“好的,您等一下可以麽,我上去告訴弟弟一聲。”
“好。”
落塵回來的時候,童忤已經不見了,隻是徐蔓之坐在駕駛座上,示意落塵上車。
徐蔓之帶她到一個名叫風都的茶館,很安靜,很雅致。
“你還沒有吃飯吧,我也沒吃呢。這裏的有簡餐,很不錯。”
落塵點點頭。東西的確很不錯,落塵雖然講不出什麽名堂,但她知道,一定是很地道,徐蔓之才會推薦。
吃過飯,茶被端上來。“林太太,還是照舊麽?”
“好的。”
然後就是一番讓落塵有點眼花繚亂的茶藝表演,淡淡的茶鄉,那麽美的手,看著都很是享受。可事實上,落塵並不真的喜歡,在她看來,這些都太花哨了,她分辨不出那麽麻煩衝泡出來的茶同一次就泡好的茶有什麽不同。本來以她的性格,旁觀也無所謂,但身在其中,就覺得很浪費時間。何況對著徐蔓之,至今不明來意,她就覺得很疲倦。
徐蔓之並沒有讓她等太久。考慮了一下,她覺得還是實話實說更有成功的機會。
“落塵,林緒同意了。但是,是被爺爺強迫的,他覺得你還小。現在爺爺要馬上給你們辦婚事,你看怎樣?”
落塵愣了一下,她是說婚事麽,怎麽才見了一下就到這種程度了,自己才認識徐蔓之幾天啊。
低著頭,不想回應,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落塵隻是不說話。
“我也知道是太急了些。之前同你說好的,絕不強迫你,所以才和你商量。老爺子那邊可不是好說話的。”
徐蔓之覺得,落塵雖然有點冷清,有點漠然,但也隻是性格使然,她還是個比較單純的孩子,尤其是男女問題,好像並沒有開竅。
“現在事情就擺在這裏,如果你同意呢,還照之前所說的,你和弟弟衣食無憂,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把你迎進來,其實隻是個儀式,林緒覺得你小,根本不會把你怎樣。”
頓了頓,她又說:“過個三五年,你大了,林緒也到了該結婚的時候了,如果他願意,是隨時可以給你自由的。我們林家的規矩是一妻一妾,妾沒了不可以再迎,妻沒了可以將妾扶正,或者再娶。”
徐蔓之說的這些,落塵聽得清楚,卻不明白。這些好像同現實生活,同她自己的生活相去甚遠,本是她不該懂,也不必懂的問題。自己需要好好想想。
“您說的,我能想想麽?”
沒拒絕就是好事,徐蔓之親自把落塵送回家,就回去了。
落塵自己慢慢上樓,慢慢的想,卻什麽也想不明白。
第二天是周末,落塵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落沙很乖巧的沒有打擾她,自己在廳裏學習呢。落塵覺得自己遇到點事情就喜歡睡覺的毛病是在孤兒院時候養成的,那時,沒有別的什麽樂趣,所有的快樂都是隻能在睡夢中。
昨天,徐蔓之的話,有一句,落塵是聽進去了。如果答應他們,自己和落沙就有條件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是啊,如果有錢,隨心所欲是很自然的啊。
落塵坐到落沙旁邊,問他:“落沙,如果我們有很多很多錢,你想要什麽?”
“要什麽都可以麽?”
“得要錢可以買的到的東西。如果你想要爸爸媽媽回來,是不行的。”
落沙的臉馬上黯然了。他其實沒想到要父母回來這回事,姐姐一說,他又想起父母,頓時覺得其他什麽都索然無味了。
落塵就是這樣的性格,看到他落寞的樣子,也不安慰,隻是說:“或者說錢能實現的願望,你要什麽,姐姐想不出來,你來想。”
落沙見姐姐認真請教的樣子,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姐姐也要問自己呢,就也認真的想起來。“如果咱們有很多很多的錢,我想天天吃肯德基。”上次吃肯德基還是落沙生日的時候,媽媽特意拿出錢來,讓落塵帶他去的。
“還有呢?”
“還有天天打車上學。”
“和姐姐每天走不好麽?”
“好。可天氣不好的時候,路不好走的時候,就覺得路怎麽那麽長,怎麽也走不到學校。”
“還有麽?”
“每周都去海底世界。”
落沙曾經去過海底世界,落塵帶他去的,但落塵沒進去。票太貴了,叮囑他到自己等他的地方找她,就讓落沙自己進去了。結果落沙在裏麵待了整整四個小時,久得落塵以為他被壞人帶走了呢。回家以後,落沙用他並不豐富的詞匯反反複複的給落塵講他見到的各式各樣的魚和其他海洋生物。後來又央求著落塵給他買了魚缸,自己選了幾種魚養了起來,很是著迷。
落塵笑笑,“還有很多很多的錢,能滿足你所有願望。”落沙還是好孩子,都沒想過不上學,拿著錢天天玩。
“再有錢,就買很多很多的漫畫書,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用漫畫書交朋友?
“還有呢?”
“能買車模麽?”
“能。”
“那我想一樣要一個,要一個摩托車,一個轎車,一個加長轎車,一個吉普車,一個軍用卡車。”
“還有麽?”
“姐,咱們有那麽多錢麽?這些我不需要,等我長大了,這些就沒有用了,還是別買了。”
是啊,等落沙長大了,他這些童年的期盼也就不是他的期盼了。
落塵看著落沙懂事的樣子,我自己呢,我有什麽是用錢能滿足的願望麽。如果我有錢了,還要這麽努力的學習麽。學習是為了更好的生活,我已經有了更好的生活,我的目標呢,下一個目標是什麽。
優渥的生活唾手可得,落塵反倒茫然了。若論享受,他們沒有奢華生活的經曆,也就無從渴望。本來一心盼望的就是自給自足,靠自己的能力踏實的生活,現在有人告訴你,真的要讓你不用擔心生活,你反而迷失了。
“我要”完全是一點點的錢就能夠解決的問題,是付出一些努力,自己完全能夠實現的,還需要同徐蔓之交易麽?
但心底有個聲音說,並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他們代表的是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種生活,憑著自己的努力是永遠不可能達到的,因為自己實在沒有什麽野心,自己太喜歡平淡的,安定的生活,僅此而已。有個機會能不費力氣過輕鬆的生活,和自己當初去找徐蔓之的初衷不是一樣麽,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落塵在她的思考過程中,絲毫沒有考慮到妻妾的問題,在她的想法中,那個林緒也同自己的生活是不相幹的。不論自己和他要確立什麽關係,會和他發生什麽,自己還是自己,自己隻有自己。所有的選擇,都是要對自己負責,與人無尤。
十
和落沙聊完,落塵已經有了決定。她給落沙做飯,然後帶著他打掃衛生。家裏已經很久沒有大掃除了,父母的房間還是沒有動,隻是除去灰塵。把兩個人換下來的衣服洗完,已經是下午了。簡單的下了點麵條,和落沙吃完飯,落塵就自己出來了。
她想,既然自己已經想好,就應該馬上告訴徐蔓之。
一時間,落塵也不知道到哪裏去找她,隻有去商廈碰碰運氣。
到了商廈,直接到董事長辦公室。秘書室裏麵,童秘書沒在。敲敲門,運氣很好,聽到有人說:“進來。”
落塵推開門,裏麵,徐蔓之坐在辦公桌那,意外的是,林緒坐在她對麵。桌子上又是很多的文件。
徐蔓之一看到是她,便朝她招招手,說:“過來坐。”
落塵走過去,朝他們點點頭,說:“你們好。”坐在林緒旁邊,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林緒隻是她進來時回頭看了她一下,沒有更多的關注,也沒有回應她的問候。
“是找我有事麽?和林緒交待完公司的事,我馬上要去機場,讓林緒送你回去,”說著,她拿包起身,“過幾天我回來再找你。”
落塵感覺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徐蔓之已經走了。唉,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她怎麽就不給自己機會開口呢,拖久了,讓他們誤會就更不好了。
落塵坐在那,想著自己的心事。
林緒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名字?”
“嗯?”
“你的名字。”
上次尤他的出現,使得淩落塵在林緒麵前還沒有正式介紹過自己。
“淩落塵。”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問的用意,也感覺他不是很禮貌,但是,林緒就是有一種讓人服從的氣勢,讓人毫無理由的順從。
落塵看他翻看一個記事本,“近幾個月,我就下個月第三周的周末抽得出時間。儀式定在那天,你沒問題吧。”他的語氣根本不是詢問,隻是告知,或者還讓人感覺有點命令的語氣。落塵被他一句話就繞得有點暈,下個月第三周的周末是哪天呢?
“呃,我想您誤會我的意思了……”落塵好不容易轉過神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林緒打斷,“還有什麽問題,我送你,路上說。”竟然就收拾了下桌上的文件,拿起來就走。
落塵真的覺得很跟不上他們的節奏,不論從步調上或是思路上。
“快點,我還有事。”
落塵不知道哪來的孤勇,跑過去攔在門口。“給我一分鍾,不,一句話就行。”
林緒注視著她,挑了下眉毛,“說。”
“我覺得我不能答應你們。”
“上次你說你清楚,你自願,沒錯吧。”
“哦,是我說的。”
“那還有什麽問題,條件的事情,你們去談。”話音未落,林緒已經推開她,開門出去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落塵猶自站在那,試圖表達自己的想法,卻自己也有點糊塗了,那些話是自己說的,但好像和此時的事情不是一回事啊。
衝進電梯,追上林緒,落塵有點急切的抓住他的胳膊,“您聽我說啊,”林緒換了個手拿文件,然後抽出胳膊,看了看時間,並不理她。
落塵覺得自己變得特別不理直氣壯,在他麵前,顯得有點無理取鬧似的。是啊,他根本覺得自己是小孩子,或者根本當自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看著他麵無表情,隻是神色中流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落塵忽然間惡向膽邊生,“好!下個月第三個周末,我有時間,到時見,不勞駕您送我了。”這時,電梯門正好開了,落塵衝了出去。
淩落塵覺得自己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更加控製不住自己,違背本意。
可是,她還沒有完全衝出電梯,就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林緒,用那種挑剔的眼神看著她,大手緊緊的握著落塵的胳膊。他猛一用力,把她拖進電梯裏,放開她,按下頂層的按鍵。落塵跌坐在電梯裏,抬頭看著這個高大的人的僵硬的背影,腦子裏卻什麽都想不出,一片空白。
電梯到了,林緒又把她拖進辦公室,甩到沙發上,自己去倒了杯酒,一口灌進去。
落塵看著他一舉一動,忽然覺得有些害怕,下意識的想逃出門去。林緒大步跨了過來,揪住她的領子,摁倒在沙發上,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他的眼睛深深的直視著她。落塵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的看過成年的男人,兩個人的臉要貼到一起。這個有點狂亂的人,散發著極度的熱力,帶給落塵的感受,更多的是驚嚇。
“你和誰耍小孩子脾氣,和誰大喊大叫,和誰裝腔作勢!”他越說越激動,濃烈但並不難聞的酒氣和強烈的屬於這個男人的氣息撲麵而來,壓得落塵喘不過氣來。她手腳並用的掙紮著,頭低低的,用頭頂頂著林緒的下巴,試圖尋找掙脫的機會。
林緒伸出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輕鬆的就把她放倒在沙發上,毫不在意她亂舞的雙手和亂踢的雙腳給他製造的麻煩。他說得並不快,每說一句,就好像要更加控製住她,才能平息她給他帶來的惱意。
“你要怎麽樣,吃了我啊!你這個自以為是的野蠻人,最沒有禮貌的家夥!”落塵本也不是伶牙俐齒的人,此時,慌不擇路,口不擇言,除了言語,似乎沒有什麽能和這個山一樣的人對抗。
落塵喊的歇斯底裏,林緒反而不出聲了,隻是製住她,就那麽定定的望住她,看著她氣極敗壞,看著她徒勞無功,看著她出盡洋相,就像獵人盯住垂死掙紮的獵物,用沉默逗弄你,讓你掙紮,讓你自己盡情折騰,一樣是死。
落塵也不出聲了,她氣極了,也狠狠的盯著林緒,大口大口的喘著,兩個人僵持著。落塵覺得氧氣似乎都被抽走了,自己完全無法呼吸。林緒一點點,一點點的靠近,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脖子,重重的揉在落塵的唇上,頓時,那淡淡的桃紅變成濃重的殷紅,雙唇腫脹起來。
盡管林緒此時並沒有用力限製她手腳的自由,落塵卻想不起什麽有效的抵抗手段,隻想到轉過頭,把臉藏起來。她隻覺得嘴麻麻的,沒有了知覺,卻又漲漲的,似乎感覺更加敏銳,林緒的手指粗糙的感覺,都順著雙唇,傳到心裏。躲是躲不掉的,他的手那麽大,那麽硬,卻又那麽熱,那麽暖,時輕時重,如影隨形,刺激著落塵所有的知覺。
落塵大窘,氣得原本白皙的臉漲的通紅,不知如何是好,把心一橫,嘴張開,狠狠的咬下去。未經人事的隻是她一個而已,林緒怎麽會讓她咬到。手一翻,握住了她的下巴,另外一隻手還是帶點戲弄,帶點挑逗的碰觸著她的臉,她的唇。
此時的落塵,可以說是動人的,充滿生氣。林緒審視著她,觀察她的反應,對於她的生澀,他很滿意,卻又並不希望。幹淨純真是好,完全屬於自己也好,但是過於拘謹呆板,就無趣得緊,隻是被動的承受,哭哭啼啼的裝嬌弱,裝純情,隻會讓林緒覺得很倒胃口。他喜歡什麽都自然的展現,享受就是享受,你請我願才有樂趣。
林緒的手在落塵的臉側輕輕摩挲,像是安撫,又似挑逗,慢慢的渲染一種曖昧至極的氣氛。落塵漸漸安靜了,有些迷惑,這個林緒好像有種魔力,讓你慢慢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落塵試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但思考已經不能夠,好像所有的一切都隻有眼前這個人。林緒這個那麽遠的陌生人,此刻,這麽的近,同她互相交換著體溫,呼吸彼此。
“老實了啊。”林緒輕輕撥弄她的耳垂,頭也俯了下來,臉貼住她的,在耳邊嘲弄。
這幾個字使得落塵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和力量,不能對他示弱。她拚盡全力要推開他,“放開我,你這個惡心的家夥!”她是想大喊,但緊張和害怕讓她的聲音就緊縮在她的喉間,像是擠出來的話語,並沒有什麽威攝力,在林緒看來,有點欲拒還迎的味道。
林緒是不喜歡這個調調的,在他看來,做作比無知還不可救藥。但落塵手上的力氣是不可輕忽的,她以往的勞動鍛煉而來的力量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在林緒放鬆壓製的情況下,一舉把他掀下沙發,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沒爬起來,落塵從沙發上彈起來,想踩著沙發逃走。
忽然,腳上一緊,自己就被放倒,頭重重的砸在沙發上,鈍痛讓落塵有片刻的眩暈。是林緒,他並沒有站起來,隻是半倚著沙發,伸長胳膊抓住了她,之前的狼狽並沒有讓他氣極敗壞,好像更有興味,眼睛閃亮。
他拎起她的腳,把她的鞋拽下去,扔到一邊,然後實實在在的覆到落塵身上,“小東西,你鬧得有點過啊,我喜歡坦誠些的,直來直去就好。”
全身都被製住,還要對著他可惡的表情,落塵隻能選擇緊閉雙眼,讓他消失吧。同他說什麽都是雞同鴨講,白費力氣。
“放棄了?”看著落塵認命的表情,林緒又覺得索然無味,好像她生氣的時候更順眼些。
落塵的唇紅豔豔的,睫毛黑黑長長的,鼻子和嘴都小小的,本來紮起來的頭發散亂著,顯得她的臉愈加的小,臉色愈加蒼白。但就是這個小小的,蒼白孱弱的樣子,不知怎麽,觸動了林緒的欲望。他想讓手下的這個小人和著他的節奏,熱起來,動起來,讓這個冷清的小人變得熱情誘惑。林緒覺得隻是這麽想,就已經讓自己血脈賁張,不能自已。
林緒順從著身體需要的支配,迫切的渴望碰觸她,感染她,帶著她一起墮入那種隻屬於兩個人的非凡快感。他伸手輕撫她光潔的臉,用拇指撫摸她的眼瞼,用唇溫暖她小巧的耳垂,輕輕親吻她的鎖骨,另一隻手覆上她正在發育的胸,輕輕的慢慢的撫弄。
落塵感覺到身上這個人態度的轉變,並不再是惡意的逗弄,而是認真的輕薄。這種帶著灼熱體溫的貼近求索,奇異的並沒有引起落塵的反感。長久以來的孤獨,獨自一人的等待,所有的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無助,好像都在他的包裹中,在他熱切的、帶著渴望的索求中,得到釋放。
雖然對將要發生的事情懵懵懂懂,並非一無所知,但落塵沒有拒絕的欲望,她需要這個強有力的生命的靠近,需要這種力量的支撐,需要感受這人世間所有最激烈的感受,仿佛唯有通過如此,她才能確定自己的存在,確定自己應該存在,確定自己被需要、被渴望,並不是一顆塵埃,起碼不隻是一顆塵埃。
她睜開眼睛,直視林緒已經被情欲熏染的雙眸,裏麵的激情點亮了他,這個人,同之前的、同剛剛的林緒好像都不是一個人,他隻是很渴望自己的一個人,一個隻被標記為可以擁有、分享體溫、此刻彼此屬於的人。
屬於,是落塵非常渴望的感受,她獨立,她堅強,都是因為她隻有她自己。如果依從自己心的指引,能有屬於的感覺,哪怕片刻,落塵也覺得不能錯過。
十一
“原來,我要的,還有溫度。原來,真的有我未經曆的、不知道的好。”落塵貼住臉旁的手,輕輕摩擦,眯著眼睛感受熱度。
手心裏的小人,陶醉的表情,鼓勵了林緒。他拉起落塵,褪下她身上的衣物。
溫度的流失,讓落塵有些抗拒。林緒輕吻著她的額頭,傳遞著溫柔的安慰,但溫柔並沒有到達他的眼中。落塵安靜下來,聽任他剝去了她所有的衣物。
辦公室裏麵的冷氣很足,落塵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林緒把她抱了起來,向裏麵走去。裏麵別有洞天,是個小小的休息室,一張大床,附設衛浴,很雅致。
落塵攀附在林緒的身上,頭窩在他的肘間,汲取溫暖。
林緒把她拋高,讓她重重的跌進床裏,自己則慢條斯理的寬衣解帶。落塵仰視著他,看他一點一點的脫光所有衣物,不知為什麽,感覺很緊張,口幹舌燥。對於異性的身體,落塵是知道的。落沙上學之前,都是落塵負責給他洗澡。
但是,麵對一個成熟男性的裸體,還是給她很大的衝擊。林緒的麵部線條剛毅,身材高大,雙腿修長,肩很寬闊,處處都顯示一種力量的美感。就是那個比較私隱的部位,也充滿了力量,讓落塵覺不出齷齪,隻覺得震撼。
落塵想,原來他還是被厚愛的,原來他的確很出色。他的好體現在他的耀眼,或者是好的身世賦予了他良好的教育,但就他本身來說,竟然也是得天獨厚,如果他願意,一定是人群中最奪目的一個。
隻是這麽看著,落塵就覺得對這樣一個人,有種可望不可及的渴望,似乎別人真的就隻能仰視他,不著寸縷絲毫不影響他的氣勢,仿佛他無論什麽時候都那麽從容和篤定,無論做什麽都天經地義。這同落塵,是太不同了。林緒的自我,是包括他能掌控的一切,他所渴望的一切,就是他的整個世界。落塵的自我,是具排他性的單單自身的存在,排外的同時,也把自己局限在裏麵,保護的同時也封閉了自我。
林緒見落塵呆望著他,並不急著靠近。他握住落塵小小的腳,一點一點的向上撫摸她光滑幼嫩的肌膚,細致的挑逗著她。這個並不出眾的女孩,竟然有一身好肌膚,瑩白的、閃現淡淡的光澤,滑而不膩。身材也還可以,雖然並不很高,但勝在勻稱。她的手,她的胸,她的足,都那麽小小巧巧的,其實是有違林緒一向的審美的。他本以為既然是異性,自然是相對來說差異要大些才好,所以他以往的性夥伴,都是豐胸肥臀,這種清粥小菜似的,根本難入他的眼。但就是這個小小的少女,竟然讓他覺得別具風味,和她生活或許真的可以接受。
漸漸的,落塵感到林緒厚重的大手無處不在,仿佛在她身上點燃了無數火焰,讓她不僅感覺熱,更感覺有點焦灼,有點煎熬,卻說不出是為了什麽。她以為她是更渴望他的溫度,於是就不自覺的挺起身子,更加的貼近他的身體。
貼緊的那一刹那,兩個人都輕呼,某種需要得到了滿足。林緒緊壓在她身上,腰部前後的擺動,用下體不住的在落塵的腿部摩擦。低下頭,找到落塵的唇,重重的吻下去。
他嘴裏還殘留著酒的味道,有點澀有點辣,讓落塵很不習慣,下意識的躲閃。但林緒一把拽住她的頭發,使得她反而仰頭迎向他。並沒有給落塵適應的機會,沒有嘴唇之間的輾轉廝摩,林緒直接深深的吻進去,讓自己的舌頭糾纏住落塵的,然後再放緩,引誘她和自己一起互動,追逐自己。
落塵是個好學生,很快,她就學會了怎麽吻他,學會了用舌頭輕輕的舔拭他的,在他口腔裏麵嬉戲,學會了在激烈糾纏後躲藏,這樣會引來他重重的喘息和更加激烈的糾纏。她喜歡這樣的直接的熱烈,喜歡能夠點燃並分享激情的親密。彼此吮吸著,好像要把對方吞噬似的撕咬著,卻在其中有著不能言說的興奮和滿足。
哦,這是個熱情的小東西。並不會隱藏自己的感受,也不會做作的呼叫呻吟,但就是她最真實的或緊或慢的呼吸,她有些迷蒙的眼波流轉,讓你清楚的感受得到,她很投入,也很陶醉,這樣她很快樂。她也試圖取悅你,略顯笨拙的學著被吻中所學到的方式回吻。此間帶來的愉悅無關技巧,是湧動著的激情的碰撞。就是這個生澀的而無保留的淩落塵,讓林緒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渴望,讓他覺得,耐心引導她的熱情,是絕對值得的。
“好麽?”
“嗯。”
“要繼續麽?”
“好。”
林緒已經忍耐的夠久了,他握住她小小的乳房,捏起落塵粉嫩的,未被采擷的尖端揉弄著,他的唇也循著他的手,來到她的胸前,對著另外一邊,咬了下去。當然,他控製著力道,但這陡然而來的疼痛,讓落塵吃痛,整個身子彈跳了一下。林緒沒有鬆口,隻是由咬著,改為吮吸,用舌頭舔著那若有似無的傷口,手指彈著另外一邊。
落塵覺得的痛,又似乎在這種褻玩中被安撫了,她的感覺已經完全被他左右,已經無從分辨,作出反應。
林緒另外一隻手,撫著她的後背,蜿蜒而下,很用力的揉弄她的雙丘。
這種程度的撫觸,對於落塵來說,實在是超出她能承受的尺度。她覺得自己是個玩具,是個娃娃,在任人擺弄。她渴求的溫暖不再,濃烈的情欲好像要將人灼傷。她並不希望隻是單方麵的展露自己,這是多年的保護自己的習慣使然。
落塵把林緒拉起來,學著他的動作,親吻他,也摸索他的胸部,甚至也伸手去撫摸林緒的臀部。她覺得這個身體繃得很緊,充滿了張力,上麵有一層薄汗,手摸上去,有種潤濕的淫靡。
林緒不得不承認,落塵毫無章法的挑逗,就是很誘人,讓他急不可耐的像個雛似的,想馬上釋放。
“不知好歹。”
林緒喃喃的在落塵耳邊數落著她,一邊享受著她的撫摸,一邊帶領她的手,握住他昂揚的碩大,然後,牽著她的手腕,教她怎麽取悅他。落塵覺得手中的東西很有活力,一跳一跳的。她並不明白自己握著它有什麽用,她隻是按照林緒的意思,握住,然後上下移動。落塵的手太小,所以握得特別用力,林緒壓抑的叫了一聲。
落塵馬上去看他有些扭曲的臉,“弄疼了麽,對不起。”
“不是,繼續。”林緒傾身過去深吻她。兩個人都在喘息中有些戰栗。
林緒的手探到落塵的兩腿中間,伸出手指,向裏麵試探著。頓時招致落塵的抵製,她並緊雙腿,把他的手夾得緊緊的。林緒並不理會她的抵抗,他掰開落塵的雙腿,讓她的雙腿大大的張開,把她的私處完全暴露出來。
落塵大概知道會發生什麽,她覺得她也需要,她需要真正擁有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是空的,隻有林緒知道怎麽填滿,於是她放任自己聽從林緒的擺布。
落塵的腰肢和雙腿都很柔軟,被打開後,呈現在林緒眼前的無疑是一幅勝景。林緒把手扣在她的兩腿之間,之前激情引出的泉水濡濕了他的手指。他借著這份潤濕,把手指緩緩的送入她的身體。裏麵的緊窒和陡高的溫度,讓林緒幾乎想馬上衝進去。他在裏麵慢慢的轉動手指,外麵,並不溫柔的撥弄裸露在外麵的小核。
落塵把臉側過去,不敢看他玩弄自己,閉著眼體會他翻湧帶給她的層層熱浪。她感到林緒離開她一會,又重新覆上來。
腿間的溫暖換成了灼熱。落塵知道那是什麽,她屏住呼吸,試圖忍耐那一刻的痛。
“放鬆,一下就好。”伴隨林緒話語的是他沒有遲疑的有力的穿刺,終於,埋入落塵體內。
疼痛,巨大的疼痛,怎麽形容呢,落塵覺得自己無法形容,隻是覺得好像已經無法承受,她猛的向後縮去,但後麵是林緒的手,緊握著她的雙臀,沒有她退縮的餘地。噢,他那麽大的尺寸把她劈開、撐破了一樣的感覺。落塵僵硬的躺在那裏,有點魂遊天外。
落塵的味道果然如料想的一樣好。林緒停了幾秒,已經到了他的極限,流血使他的進出變得容易。他托著落塵,開始重重的撞擊。林緒一直都是好情人,因為他體力好,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嗜好,對女人也還算體貼。但並不意味著他是個溫柔的情人,對於性愛,他喜歡直奔主題,他覺得隻有最直接的接觸能引爆激情,也能真正獲得滿足。
今天做足了功夫,也是知道這個女孩還小,沒有經驗。處女就是比較麻煩。但所幸,她很銷魂,盡管現在由於疼痛有些跟不上步調,但她的身體緊緊的,熱熱的包裹著自己,似乎比以往的感覺都要好。她因為疼痛緊蹙的雙眉、緊握床單的雙手,也顯得楚楚動人。
已經沒有心思觀察身下的人,林緒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兩個人相連的地方。他並沒有什麽章法,就是猛的插入,再稍緩的抽出,再頂入,伴隨的就是他偶然的低吼,和落塵的輕哼。
對於落塵來說,是不可能由此獲得什麽快感的,她覺得下身的刺痛慢慢減輕,轉而是林緒充滿自己的感覺尖銳起來。每次,他頂入的時候,落塵都覺得說不出的難受,是漲痛,還有覺得自己隨時要被刺穿的擔心,讓她不由求饒:“疼,輕點。”
“這樣呢?”林緒有些惡意的更加重的衝了下去。
“呃,輕些……”
疼痛帶來的無意識的緊縮讓林緒幾乎要繳械投降。他抓起落塵,把她掀過去,然後從後麵進入了她。這個位置方便林緒更深的進入她。
落塵在他的強有力的侵入之下,漸漸意識有些模糊了,隻知道這個人離開再進入,再離開再進入,自己的腰和腿被他抓得也很疼。偶爾,他還啃咬她的脖子,所以,她覺得全身無一處不痛,卻也無從排解。
林緒連續要了她兩次之後,終於躺在旁邊睡著了。落塵感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因為好像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不聽從自己大腦的支配,想動動手指,都是很難的事情,都要想了又想,協調又協調。
十二
靜靜的躺了不知道多少時候,身上疼痛的痹意有些褪去,落塵手足並用的從床上爬起來,到衛生間去衝洗。
溫溫的水流衝淌下來,好像帶走所有殘留的疼痛,舒服的呻吟了一聲,落塵開始仔細的清洗自己。
對於發生過的事情,好像與自己期許的有很大差距,但看著一個冷靜自恃的林緒似乎很滿意的樣子,或許個中的美妙滋味隻是男方才能體會。作為承受的一方,之前還好,但真正發生關係,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原來,單單依戀身體的安慰,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落塵感覺有點陌生。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沒經過大腦啊,可能隻是給本來就輕視自己的林緒徒增笑柄。落塵搖搖頭,算了,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他會忘記,我也會忘記。也許,也許我並不會忘記他始終灼熱的溫度,被一個很強勢的人這樣的渴求、需要,所帶來的滿足感,也並不是不美好的。
落塵把自己擦幹,包著浴巾,坐在浴缸的側沿吹頭發。任憑微熱的風在手下肆虐,此時,她已經什麽都不想,忘記已解決的和不能解決的煩惱已經是她的本能。
她大概打理好自己,回到房間的時候,林緒正赤裸著上半身靠在床頭喝水,不很長的頭發有些紛亂。落塵覺得,他這個時候應該抽煙,擺個姿勢,作深思狀,好像更符合現在略顯頹廢的狀態和此時的情境。原來我也有小女生情結,喜歡成熟滄桑狀。可惜,他好像不吸煙。
落塵到外麵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看看時間,已經很晚了,得回家了。
林緒跟了出來,看著她背對著自己,扯下浴巾,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並沒有刻意媚惑的動作,卻讓林緒又有了感覺。這個看起來幹癟的青杏,其實柔軟多汁,酸甜適口,讓人回味也讓人惦念。的確,正式的找個固定關係的性伴侶,會省去很多麻煩。尤其是正式迎進來的話,有什麽事情,自然有家裏人處理的妥妥當當。穩定的關係,對於自己在事業上全力以赴是極有助益的,尤其,這個對象還這麽的可口。
“還好麽?”林緒開口。
“好一些了。”沒必要掩飾自己並不舒服的事實。
“過來談談,一會我送你。”說完,就轉回房間。
落塵跟進來的時候,看他正在穿襯衫,就自己坐在床上,等待。床單上有星點的血跡,已經變得黯然了。
“會盡快舉行儀式,給你個名分。”林緒見她盯著床單看,以為她若有所指。
落塵聽他這樣說,斟酌著怎麽回答。若是說不必,好像是有些情緒在裏麵似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己並未成年,他想負責任也是自然。可親身經曆過以後,落塵在意的已經轉變為,如果他娶妻,那自己就要和另外一個女人分享一個男人,而剛剛她才發現,這種親密,是極具私隱性的,是要把自身完全展露在對方麵前。她想她介意,在知道的情況下,同任何人分享。她所希望的,僅僅是對等。
“我想,我還得拒絕。”落塵謹慎的措詞,不想林緒更誤解她。“之前,徐女士已經給了我很多幫助,現在我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了。今天我來,就是想感謝她,告訴她,不能答應她更進一步的要求,我並不是合適的人選。”
“剛才的事情對你沒有影響麽?”
落塵覺得好像所有的血都湧向頭部,雙頰一定騰的一下就紅到極點。這麽突然的轉到剛才的親熱,空氣中還彌漫著歡愛的氣息,怎能做到坦然自若。深呼吸了幾次,落塵才開口:“剛才的事情,我也有責任。”言外之意,就是不需要林緒負責。
林緒的樣子,在他穿好衣服,正坐在床邊,就已經恢複成落塵初次印象的他,沉穩,少言,內斂,總之,就是很精英很有距離的樣子。
“剛才沒快感麽?”
落塵好不容易褪去熱度的臉,再次火熱起來。天,他怎麽能危襟正坐的說出這樣的話。同他沒有表情的臉,深邃的眼,實在是很強烈的反差。
“和之前的事情無關。我的本意就是要拒絕。對不起。”受林緒的影響,落塵也盡量簡短的回答。
“我聽到你答應了。”
“那隻是一時衝動。我現在的狀況還好,沒有迫切到要拿自己交換什麽。”
“除了交易,對其他的都沒考慮,比如我,不感興趣?”
落塵很無奈的看了看他,怎麽感興趣,自己一無所知,無從考慮。這些自來幸福的人,什麽都隻會想當然。
“如果你同我生活,剛剛發生的事情,就是我們之間關係的主要部分,或者可以說是全部。如果看作是交易,這是你需付出的所有代價。並不難忍受吧,以後還會更好。”林緒的語氣多少有點挫敗,對這麽小個人,還要勸誘,真是累。
不知為什麽,當這個很嚴肅的林緒,稍有點和顏悅色的和她說話,落塵就不由自主的順從,她點了點頭,的確不是難以忍受,有些部分,自己也是喜歡的。
“那好。我承諾你,如果你答應,那麽,除了床上,我們還都按各自的生活繼續,我並不會幹涉你。我並沒有把這看成交易,我認可你,才會想同你一起生活,這件事,並非你表麵看上去那麽隨意簡單,這也是婚姻。”
落塵覺得,這樣懇切的看著她的林緒,充滿了十二萬分的誠意,讓你不忍拒絕。剛才的話,如果換一個場合,換一兩個字眼,甚至都可以用來求婚。但是,他怎麽會想得到落塵的想法呢。落塵覺得,同林緒上床,是分享彼此,那一部分的自己就是和他共存的,比如習慣,比如喜好。如果他再同別人上床,那麽,那部分的自己也被人享用了,這種被迫的呈現,是落塵不能接受的。
如果隻是單純的婚姻,落塵並不排斥林緒,甚至說是喜歡的。僅這一點,就落塵的性格而言,就足以支撐這種關係。她並沒有很多的熱情去戀愛,結婚。她曾僅有的設想,就是找一個不太討厭的人,過彼此尊重的生活。
“對不起。”
“說真正的原因。”
“我想我要求我的伴侶身體上忠誠。”
“我沒問題。前提是你必須滿足我。”
“你還會結婚,還會有妻子。”
“不是早知道?”
“之前,我沒想到,上床,兩個人之間,呃,是這麽親密。”落塵想說的詞是毫無保留,但又覺得,或許他並沒有辦法了解。
“別扭。”
好像是自己要求的太多。這樣的一個人,是不應該隻屬於某個人的。那就互不相幹吧。
林緒靠過來,把她攬在身前,低下頭吻住她。這個吻,由輕輕的貼近,碰觸開始,慢慢的,一點點的啃咬她的唇,再伸出舌頭,逗弄她的,卻並不伸進來,隻是若有似無的在她的唇際徘徊,疊加著她的渴望。就在落塵覺得他並不真的想吻自己的時候,他忽然闖進來,帶著她,抵死纏綿。落塵感覺越來越熱,胸悶悶的,通過舌傳遞的是,想把自己完全送出去,要把他全部的接納進來。
林緒放開她時,落塵感覺竟然是意猶未盡,她很喜歡他的吻,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表達,更讓她沉溺。
“結婚之前,我給你自由,接受麽?”
“好。”落塵沒去想條件,她本能的相信這個男人會善待她。她喜歡和這樣精彩的人靠近,讓光芒也照亮自己的人生。
現在的承諾,是對這個人,這個叫做林緒的人,並不是為著交易。
十三
林緒開車送落塵回家。但,自從出了那個房間,他身上的疏離感就強烈的散發出來。冷硬和漠然,就是他褪去激情後的樣子。對於他的轉變,落塵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適。在落塵看來,這種距離是對彼此個人空間的尊重。如果在外麵,還要被迫帶入那種角色,落塵才真正覺得可怕。
他甚至沒有再說一句話,林緒覺得這個夜晚已經說得太多,這個夜晚超出了自己的預想,他覺得疲倦。這個淩落塵,對自己的影響,也超出了自己允許的尺度,需要沉澱一下。所以他沉默,去將她推遠。
落塵真正躺在床上休息,已經是深夜了。身上依舊是隱隱作痛,私處更是難以言說的痛。之前去看了下落沙,他睡得那麽沉,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意,不知道是做了什麽美夢。那絲笑意,感染了落塵,她很快就沉沉睡去,沒有再想什麽。
此後的一個月,林家的人都沒有出現。落塵忙著學習和照顧落沙和自己的生活,也沒有特別的去想林緒,和有關他的事情。雖然沒有刻意的記住林緒所說的日子,但隨著第三周的臨近,落塵還是感覺到有點緊張。
這天,正在上第一節課,校長忽然出現在教室門口。“淩落塵,出來一下。”
落塵走出去,看到徐蔓之就站在走廊,校長就站在旁邊討好的笑著。
“落塵,我給你請好假了,家裏有事,我們走吧。”
落塵被帶到一幢有著很大院落的洋房內。這裏完全符合所有豪宅的特點,卻又無處不滲著很深厚的文化底蘊,顯示著世家大族的氣派。院落裏麵,很高大的樹,鬱鬱蔥蔥,剛進來的時候,似乎沒有路。幾個轉彎,一幢很大,但僅有三層的洋房出現在麵前。青白的牆磚,暗紅的房頂,雕梁畫棟,風格和華林大廈很相似,大氣現代之餘卻又不乏雅致。
進入房子裏麵,門廳和裏麵的會客廳都很寬敞,舉架很高,四周都是落地窗,明亮、溫暖。落塵感覺,生活在這裏麵的人,一定很愉快,可以每天都被陽光照拂。
“跟我來,我們去書房見老爺。”
徐蔓之在路上大概解釋了一下,由於911的影響,設在紐約的美國分公司運營出現了一點問題,她過去協助處理,剛剛趕回來。林緒隻有這個周末有時間,儀式的前期準備已經就緒,隻差需要他們配合的部分。今天,林緒的爺爺要見她,然後要試禮服,定妝,還要選一些日用品。
雖然之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這個和林緒形神皆似的老人,落塵還是覺得很震撼,原來這就是血緣。
她們敲門進來的時候,林釗正在聽電話,他並不說話,隻是最後嗯了一聲,就撂下電話。
“老爺,這是淩落塵。”
落塵覺得林釗銳利的眼神落了下來,像是要把自己穿透。
“怎麽薄的跟紙似的,這就是你們選的人?”
落塵覺得頭嗡的一下,這個老頭不但嚴肅,還很刻薄。自己雖然無需在意,但當麵被人數落,畢竟不常遇到。落塵揚起了本有些低垂的頭,直視著對麵的挑剔的眼神。
“倔丫頭,不溫順,不好。”
是啊,低眉順眼的買丫頭去吧。落塵也有些惡意的想。貧富的差距、階級的差別,還沒有禁錮這顆年輕的心,她覺得她有不被嫌棄自由。
林釗看著這個小姑娘梗著脖子,無所畏懼的樣子,哪有他們形容的清冷鎮定的樣子,分明是個性情暴烈的孩子,有主見,或許沉得住氣,但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的意願,委曲求全。他們是沒發現呢,還是就喜歡這樣個性的呢,算了,隨他們去吧。
“去準備吧。”他擺手,趕她們出去。
外麵,林端紫已經等在那裏,手邊就是一件穿在衣架上的禮服。這件米白色的綢緞禮服,麵料上是手工刺繡的同色的鳳凰,端莊華貴卻並不張揚,v型領口,胸前綴著珍珠,層疊的下擺襯托得整件禮服高雅異常。
這個設計簡潔大方卻又極具特色,是林端紫設計巔峰狀態下的得意之作。日前的時裝秀剛剛展示過,倍受推崇。尤他還纏著她說要讓她留下這件禮服,給未來媳婦穿。可林緒看了一眼,就說,改成淩落塵的尺碼,儀式上穿。
要知道這上麵的珍珠都是真正的天然珍珠,要光澤,大小都這麽一致,湊齊九百九十九個,寓意長長久久,不單單是價值連城那麽簡單,光是搜集,挑選,就足足用了三年,這是要很大的財力和勢力才能夠做到的。自己當初設計的時候,想的是給林緒未來的妻子作結婚禮服,沒想到,林緒現在要淩落塵穿。
林端紫自己也很喜歡落塵,覺得也無所謂,如果以後林緒結婚,自己還是可以再設計。淩落塵的氣質同這件禮服也很吻合,珍珠的圓潤含蓄同她的冷清內斂相得益彰。
落塵跟隨她們到試衣間。很大很大的房間,幾乎和自己家一樣大小,一麵牆是落地的鏡子,另外三麵都是衣櫃。落塵感覺,在這樣的地方,要見怪不怪,即使看到有人會魔法也不必太驚訝。有錢人玩的大多匪夷所思,多奢華也不奇怪。
這件禮服穿在落塵身上,連她自己都要被迷住了。她一向知道自己並不出眾,但在這件禮服的映襯下,自己就像被施了法術的灰姑娘,變成公主了。是啊,這也算是嫁入豪門,雖然名不正,也算半個灰姑娘了吧。誰不愛美呢,就是落塵這麽不注重穿衣打扮的人,還是忍不住在鏡子前轉了一圈,毫不掩飾對於這件禮服的喜愛。
“喜歡就好。我看一下尺寸需要修改不。”林端紫很專業的在落塵身上忙上忙下,幾下就弄好了,把衣服小心的脫下來,準備修改。
徐蔓之又帶落塵來到另外一個房間,這裏有全套的SPA設施,有專業人士給落塵護理。落塵出來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煥然一新。雖然對於別人在自己身上臉上摸來按去的還是抵觸,但落塵很喜歡溫泉浴,也喜歡在香熏中放鬆自己,很心曠神怡的感受。
再後來就是造型和定妝。雖然認為她的五官過於平凡,但化妝師還是很滿意落塵的幼嫩白皙的皮膚。幾乎不怎麽需要打粉底,也不需要掃上太多的蜜粉,事實上,好像隻需要對眼部和臉頰的部分作簡單的處理就可以了。
落塵的頭發被輕輕綰起,上麵斜別著一個珍珠的發飾。徐蔓之又拿來一套珍珠的首飾,顏色有些發暗,但光澤依舊,一看就知道是有來曆的東西。落塵沒有耳洞,所以,隻能戴項鏈和戒指。僅是如此,也為她增色不少。
落塵又穿上林端紫稍作修改的禮服,至此,才算打扮停當。亭亭玉立在那裏,簡直是脫胎換骨了一般。盤起的頭發使落塵看上去成熟了一點,薄施脂粉顯得十分嬌俏,而禮服和珠寶,完美的呈現出她的氣質,增添了貴氣。
徐蔓之和林端紫也非常滿意,乍看起來平凡無奇的落塵,果然有發掘的空間,稍事修飾,就已經冷豔奪目,不可方物。
換下禮服,卸了妝。徐蔓之帶落塵去購物。她告訴落塵,今後要她住在林緒自己的公寓裏麵,不需要住在大宅這邊,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每周要過來給老爺請安,林緒沒有時間,落塵也要自己過來。現在需要買的就是落塵搬過去要用的,本也可以安排現成的,但還是讓她自己選。徐蔓之告訴她,要同時買男女兩款,和林緒兩個人用。
“那落沙呢,我們搬過去,落沙也要用啊?”
聽到落塵這樣問,徐蔓之也很驚訝,“你不是都和林緒商量好了麽,由我出麵領養落沙,他和我一起去美國,學校我都聯係好了。”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落塵一直以為,林緒的不改變彼此的生活,是會兌現的。落塵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和落沙分開,他才失去雙親,怎麽能再失去唯一的姐姐呢。
“落沙得和我一起。”她堅持。
“林緒不喜歡家裏很多人,尤其小孩子,他很討厭的。況且,落沙可以在美國受教育,對他的成長和發展是百益無害的。”
“不,他同我一起。”落塵說。她不想聽徐蔓之的任何勸說,他們習慣了替別人決定,習慣了把自己的意思強加給別人,卻又讓人不自知。自己已經讓步太多,接受了本有些荒謬的事情,又同林緒發生了關係。即便是算上之前林家為自己做的所有,落塵也覺得,可以算是兩不相欠。原本那點錢對他們來說就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數額,而自己,是認真的交付了自己,當然,這是現在的想法,當時和林緒的一切是兩相情願的,並不後悔。
徐蔓之看看她,歎了口氣,“今天到這裏吧,還有兩天的時間,細節再慢慢說。”
十四
向來情感匱乏,情緒欠奉的落塵,唯一在意的也就是落沙了。落塵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什麽好商量的。
回到家裏,落沙已經放學了,正在做作業。多乖多懂事的孩子,怎麽就容不得他呢。林緒想這樣,林緒想那樣,這個世界不是按他設想構建的,自然不可能讓他事事如意。不行就得,懶得伺候呢。
落塵忽然發現,自己很輕易的就想要放棄,同林緒之間,並沒有很強的維係。反正自己對那些是可有可無,靜觀其變吧。
但徐蔓之卻不打算放過她。晚上的時候,又親自過來,還帶來了一個律師。落塵想讓落沙進屋,好同他們談話。徐蔓之卻拉住落沙,用落塵從來沒見過的和藹可親的態度對他說話,問他學校的事情,問他自己的事情。這種情況,詭異中透著股陰謀的味道。
落沙雖然有些怕生,但很顯然,對於這個很漂亮的阿姨很有好感,有問必答,漸漸也活潑起來,說的也多了。
“落沙,你真是個很懂事的小男子漢呢。”落塵從來沒有想到,徐蔓之還會有這樣討好人的麵貌。
“現在,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讓你決定,你能自己拿主意麽?”
這些惡劣至極的人,他們竟然想從落沙這裏入手。
“能。”落沙很幹脆的說道,他這麽說是有理由的,基本上,落塵從來不幹涉他的決定,從不過問他不願意說的事情。
“落沙這麽聰明,知道姐姐是爸爸媽媽領養的孩子吧。”
落沙望望姐姐,在他心裏,領養或是親生,隻是字眼的差別罷了,姐姐就是姐姐。被領養在落塵看來,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她並不避諱。“知道。如果沒有爸爸媽媽,就會被送到孤兒院,被願意照顧他們的人收養。所以,姐姐就被領養了。”
徐蔓之微笑著輕拍落沙的頭,“落沙很聰明啊。現在,姐姐和落沙也成為孤兒了,阿姨很喜歡你們,領養你們,照顧你們,我們以後一起生活,好麽?”
落塵沒有想到這件事,被這麽輕描淡寫的帶過。
落沙當然也知道這是很大的事情,他看著姐姐,並沒有接話。
“你姐姐已經同意了,文件都簽好了。擔心你不同意,所以,要特別問問你。願意和姐姐和我一起生活麽?”
落塵糊塗了,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什麽時候和他們簽過什麽東西。
徐蔓之給她看文件上麵的簽名,的確是自己的字跡。忽然,她腦中閃過一絲什麽,卻亂得並沒有抓住。
“姐姐願意的話,我也願意。”落沙很開心的看著落塵,如果被人收養照顧,姐姐就不會忙的整天也見不到,還可以天天陪著自己,那就好了。
落塵這邊還在苦想,那邊落沙已經在律師的指引下簽下他的名字,摁了指印了。她畢竟是入世太淺,怎麽和這些個如來佛一樣的人鬥,隨便來個一招一式,她已經無力招架。
“剩下的都是程序化的手續問題,交給曹律師處理就好。”徐蔓之把文件遞給律師,他收好,就離開了。
“落沙,過來,讓我抱抱你。”徐蔓之充滿溫情的樣子,又不像是裝出來的。
落沙猶豫了一下,才靠過去,有點不自然的等著徐蔓之把他擁住,但隨著她收緊的手臂,成年女性特有的溫暖柔軟的感覺傳來,溫香暖玉,很有媽媽的感覺,他也怯怯的伸出他小小的手臂,環住了她,不禁有些嗚咽。這種擁抱真正是久違了的。姐姐雖然也疼愛他,但姐姐很少抱他,記憶中有限的幾次接觸,都是自己死纏活纏,賴在姐姐身上不下來,姐姐並不喜歡被靠得太近。徐蔓之身上安定的氣息,使落沙真正從心理上認同了這個要在法律上成為自己親人的漂亮阿姨。
徐蔓之感覺胸前有些濕意,輕拍那個小小的後背,看著這個小人在自己的懷裏尋求安慰。今天做的這些,是有做戲的成分,但這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對人沒有戒心,沒有算計,單純得很討人喜歡,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動物,很容易讓你也放下心防,真心的疼愛他。
落沙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落塵把他抱進去,給他脫去衣服和鞋,塞進被裏,很有些吃力。
轉回客廳的時候,看徐蔓之的神情,落塵就知道,事情還得解決。
“落塵,這樣不很好,我會善待落沙,他也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我能自己照顧他。還有,我確定我沒有和您簽過任何文件。”
“文件當然不是你簽的,但錢能通天,如果再加上適當的權勢,就沒有什麽是真的,也沒有什麽是假的,隻有我們想怎樣的問題。”
“何況,我們也不需要那份文件,隻要有落沙的就好了。我希望落沙是心甘情願並且合法的被我收養,這樣你和他都會好受些。”
落塵這次是真的惱怒了,聲音也控製不住的有些顫抖,但還是竭力的壓低聲音,擔心吵醒落沙。“什麽你們都能隨心所欲,還找我們商量什麽,拿別人都當猴耍,翻不出你們的五指山,是麽!還管我們好不好受,你是不是還想說,以你們的權勢,如果我們不識抬舉,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消失了也不會有人問津。今天我就告訴你,我知道你們能把落沙帶走,你們有合法的文件了,我什麽都沒有。你們所有的教育和社會經驗就是來對付我們這樣的無依無靠的孩子麽!我還有我自己,你們大費周章的,無非也就是要我做林緒的人,讓我老實的順從,聽他的擺布,他想怎樣就可著他來,他不喜歡人多,就得讓我離開弟弟。如果你們分開我和落沙,別的我不敢說,但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得償所願。你們等著看好了!”
落塵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喘得不是普通的厲害,她從來沒與人紅過臉,這樣語氣與人爭執更是從來沒有過的,對著林家的這些人,真是把人氣得想撞牆。說完了,就恨恨的瞪著徐蔓之,她從來沒試過這麽沒禮貌過,看來,沒有禮貌也會傳染,自己一定也是被林緒那個無禮病毒感染了。
她的威脅一點實質的意義也沒有,她知道,如果落沙在他們手中,就是很大的籌碼,無論對自己還感興趣與否,讓自己做什麽,自己都不能拒絕。這樣說,也是氣得口不擇言,宣泄自己的十分的不滿。這些人真是貪得無厭,把人都不當人對待,圓了扁了隨意的捏來按去的。落塵由此,也有點恨上了林緒,都是些什麽東西,自己不好好過自己的消停日子,倒來折騰別人。
徐蔓之也並不惱,“且不說是為了誰好,以後你和林緒一起住,你照顧自己和林緒,還要學習,還有時間照顧落沙麽。這麽大的孩子,是需要全身心的愛護和對待的,你能做到麽,比如送他去學鋼琴,畫畫,好好培養他。這些暫且不提,就單單給他家人的溫暖,即使是現在,你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你做的也不夠好,你好好考慮,能擔得起教育他的責任麽。”
是啊,剛剛落沙哭的樣子,落塵看的也微微心酸。我自己都冰冷,哪有溫度和力氣去溫暖別人。
“我不能保證一定做得好,但一定比你做得要好。落沙永遠是你的弟弟,不一定隻有在你身邊才會幸福。你在強烈反對之前,應該想清楚,你的反對是針對我們的決定內容,還是我們決定的本身。是介意落沙的離開,還是更介意不夠尊重你。”
“落塵,相信我,我比你想的還要了解你,當然也了解林緒。所以,我知道什麽是比較好的處理方法,我做的,隻是要你們將來走的更容易一些,並不是巧取豪奪,並不是要顯示炫耀什麽。”
“還有時間,無論能否說服你,我都不會介意,也不會強迫你。我的信譽應該還好吧。林緒告訴我答應了,當時我是意外的,但既然你同意了,我們為什麽不做得更好一點呢,對大家都好的決定才是明智的決定。”
徐蔓之什麽時候離開的,落塵都不確定,她一直腦子裏麵一片空白,坐在那裏。徐蔓之的話都變成單詞,在她的頭裏麵蹦,她想重組成句,卻力不從心。明天吧,明天再說,我現在,需要我的床,這麽想著,落塵抱著柔軟的被,昏昏沉沉的睡了。
十五
第二天,落塵上學,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成了焦點人物。落塵坐車離開,給這個原本在同學心目中就神秘得很的女孩更是增添了分傳奇色彩。徐蔓之是誰,自然有消息靈通人士打聽得出來。
幸好落塵做人一向低調,恭順有禮,加上雖然成績優異,但自認為平凡無奇,所以從不與人衝突。所以,無論在她身上發生什麽事情,所有的猜測也不會基於中傷她的目的。但以往的閑言碎語,多半是空穴來風,落塵不理會,就很快被淡忘了。但這次,全班同學都看到她和一個據說是華林集團少奶奶的徐蔓之一起乘車離開,現在正值中考前夕,正愁沒有什麽能排解壓力呢,於是,落塵成了全班、全年級乃至全校的熱門話題。
落塵無論是在哪裏,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能聽到有意壓低竊竊私語卻實際上音量足夠讓你不能不聽清楚。各種版本花樣百出,層出不窮,真是讓落塵好好見識了下八卦的力量。幸好啊幸好,落塵有些慶幸,自己沒有那種二三知己,否則早也被盤問了千百遍了。同學也隻是在背後猜疑,知道即使問她,她也不會說什麽,會很禮貌很婉轉的把你的問題擋個滴水不漏。
當然,也還是有搞不清楚自己分量的衝上來。下課的時候,校長把落塵叫到辦公室。“落塵啊,家裏情況怎麽樣啊,馮老師曾經跟我匯報過,你家裏的事情,學校方麵也很同情。現在有什麽困難麽?以前我們很多工作可能做的不到位,以後,我們會像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你。”
落塵點點頭,“謝謝校長。”
“昨天,你看,徐女士要來學校,你也不事先通知我們,我們好準備充分一些,做好接待工作。她還什麽時候會來?”
“這個我不大清楚。”
“哦,是這樣啊,”校長拖著長音,想著怎麽刺探落塵和徐蔓之的關係。昨天徐蔓之過來的時候,隻是說要找一個叫淩落塵的女學生,也沒有透露任何有價值的信息。華林集團可是財神中的財神,是財神爺啊,同他們拉上關係,那麽這所學校的基礎建設,自己這個校長的政績,還用發愁麽。
“你怎麽稱呼徐女士呢?”
“也稱呼她徐女士。”
“那她是你?”
“剛剛認識的人。”
“昨天她找你是什麽事情呢?”
“處理一些私人的事。”
有問必答,校長覺得自己好像問了很多問題,怎麽就是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呢,明明她回答了啊。如果真的要刨根問底的追問下去,好像也太過於失態了。反正這個淩落塵暫時還不畢業,總會找到機會攀上這個通天梯,不能過於急切,嚇壞了小姑娘。現在對她好些準沒錯。
堆滿笑容的親自把落塵送回教室,頓時,教室裏鴉雀無聲。但校長一走遠,教室裏麵立刻沸騰了。是那個對學生從來不假以辭色的校長啊,竟然放下他的官架子,親自送淩落塵回來,還不夠反常麽!淩落塵原來有背景!
對於周圍發生的一切,落塵隻能說,無能為力。自己不屬於這個環境,也不明白那其中的樂趣。君子之交淡如水,落塵覺得“淡”才是交往的準則,不明白怎麽會他們會有那麽茂盛的好奇心。
縱使是不在意,但是數倍於平時的聒噪,讓落塵在回家的路上都覺得耳邊嗡嗡的響,像是有些幻聽。
回到家,落沙餓壞了,把落塵做的兩個菜都吃個精光,還饞貓似的望著盤子,意猶未盡。他今天心情很好,覺得生活要回到原來的平靜中了,隻要當爸爸媽媽出門了,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昨天那個阿姨,看起來人又好,又有錢,怪不得姐姐問自己有很多很多錢想做什麽,或許姐姐還記得,會不會真的滿足我所有願望啊。
落塵在學校的時候,亂中求靜,就已經想好,不論自己怎麽想,事情已經發展到今天的地步,真正對落沙去留有決定權的,不是自己,不是林緒,不是徐蔓之,不是任何人,而是落沙自己。
“落沙,過來說話。”落塵叫住想進屋看漫畫的落沙。
“怎麽了,姐姐。”
“昨天的事情,姐姐事先也不知道,很突然吧。”
“有點。姐,這是好事情吧。你可以天天放學後都陪著我了。”
“落沙,事情是這樣的。姐姐答應和昨天那位阿姨的兒子一起生活,所以那位阿姨想領養你,帶你去美國讀書,你願意麽?”
“什麽叫和他一起生活?”
“就像你和我一樣,住在一起。”
“你是我姐姐,和我住在一起,你又不是他姐姐。”
“我和他的關係,就像爸爸和媽媽的關係。”
“爸爸媽媽是結婚了才能住在一起,你們又沒有結婚。”落沙雖然還小,但普通的常識他還是知道的,但也就是似懂非懂,知道個名稱,不了解內涵。
“很多人不結婚,也住在一起。長大你就明白了。”落塵盡可能簡單的解釋整個事情。對落沙,說不清楚或者不想說的,就一律用“長大你就清楚了”這樣的話一帶而過,百試不爽,是應付落沙的法寶。往往這樣說了以後,落沙的神情就變得很憧憬長大似的,樣子特寶,特卡通。
“現在的問題是你想不想去美國讀書。”
“你去麽?”
“我不去。”
“那我為什麽要去,你在哪我在哪。”
“你不是很喜歡徐阿姨麽?她說如果你和她去,可以學很多東西,都是姐姐沒有時間和精力送你去學的。還有,出國讀書會讓你見識很多現在都想象不到的東西,你不是很羨慕小夥伴出門旅遊麽,你會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去的地方都要多,都要遠。”
落沙不出聲了。
落塵以為他在考慮,自己明明不想和他分開,現在卻又像極力遊說他去,真是違心。
過了一會,落沙甕聲甕氣的開口:“你想讓我去麽?”
“你想不想去?”
“你讓我去麽?”
“你想我就同意。你不想,我們再和他們商量。”
“我不去,他住哪,他不是要睡我的床麽?”落沙忽然哭了起來,他認為是要來個哥哥,姐姐就不要他了,讓他到很遠的地方自己生活。
落塵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就大哭,根本還在商量他去留的問題麽,怎麽轉到床的問題上去了。
“不是的,落沙,他不會睡你的床,是我搬過去和他住。”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吧,你想讓我去美國吧。美國那麽好,你怎麽不和我一起去,你怎麽讓我自己去。”他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弄花了他的小臉,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不想離開這裏。”
“你不想離開,我就想離開麽!”落沙一聽她的話,怒氣蓋過了之前的委屈,“你說過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現在就不要我了。你是個臭鼻涕蟲,臭壞蛋,被狼吃了的泥巴孩!”
“淩落沙!”落塵衝過去,給了他一巴掌,“誰教的你這麽沒規矩沒禮貌,說的是些什麽話!”
落沙哭的更傷心了,什麽也不理,捂著臉,兀自哭個不停。
今天,就是個噪音汙染日。落塵也不理他,就任他哭到累,聲音漸漸低下來。
“落沙,我沒有要勉強你去,我並不想和你分開。但是,去美國,或許我不希罕,或者你喜歡呢,我總不能不問清楚你,就替你做主。若是為了這個哭,你就可以收聲了,我頭疼。”
落沙果然開始強忍抽泣的聲音。“那我不用去了麽?”
“你再上網或者看書,查查美國究竟是什麽樣子的,美國人怎麽生活,美國的學校是什麽樣子,了解了以後,再告訴我,你的決定。去或者不去,我都支持你。”
“我不用看,我不和你分開。”
“分不分開,我都是你姐。”
“不,我不。”
看著落沙很擰的樣子,落塵揉了揉太陽穴,“落沙,我們現在是孤兒了,你知道麽?孤兒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在這個世界上你沒有了依靠,再沒有什麽是天經地義屬於你的東西,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爭取。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是不哭的。比你小的時候,也是不哭的。哭有什麽用呢,沒有人會在意,傷心有什麽用呢,傷的是自己罷了。”
“你認為,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要死抓住我不放,是麽?落沙,我會在我能力範圍內照顧你,但我不是你的父母,不可能如他們般無私的隻愛你,為你犧牲什麽都在所不惜。你不能對我期望太多,索要太多。”
“現在的情況,我沒有控製的把握。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有選擇的權利,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選擇。以後不要再同我發脾氣,我對你盡心,不應該再承受你的哭鬧,隻有懂事聽話的孩子才會討人喜歡。”
落沙已經完全不哭了,他覺得姐姐對自己特別冷淡,像變了一個人,他有些害怕。姐姐說的話,他不是很懂,但他知道,想留下的話,就得乖乖的。
落塵說了那麽那麽多,半是氣話半是心聲,她在孤兒院學會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的,沒有什麽是別人應該做的,沒有什麽是別人應該給的,得到什麽都應該感恩。作為孩子,能做的就是努力成為乖孩子,可以不聰明,也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要乖,一定要聽話。
十六
第二天一早,落塵就看到,落沙惴惴不安的站在床邊,想靠得更近,又不敢過來的樣子。看來,昨天的那些話,對他有影響。
看落塵醒來,落沙用手揪著被單,“塵塵,別讓我走,好不好,我不離開你。美國再好,我也不離開你。”
還是落沙很小時候對她的稱呼,大點後,由於養父說不能亂叫,要叫姐姐,所以,落沙已經很久沒這麽叫她了。這兩個字,表達了落沙對她的全心的喜愛和依賴。落塵的眼馬上就濕潤了,落沙還是個小孩子啊,自己昨天那麽說,對於這個正常家庭成長的他,過於殘忍了。
見落塵不回答,落沙有些急了,“我看電視了,現在恐怖分子都在美國呢,美國人自己都怕,我不去挨炸彈。”
“如果美國沒有炸彈,你想去麽?”落沙的說法,讓落塵覺得有些可笑。但是,美國現在的確不太平,不安全,是自己考慮不周了。
“你在這,我哪也不去,再好也不去。”看自己熬夜看電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理由又要被推翻,落沙有些急,但真的不敢再和姐姐喊,就極力的表現自己的決心。
“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
“我不和你分開。”沒得到保證,落沙覺得還不踏實。
“我盡量。記得你簽的那份東西麽,在法律上,你是他們家的人,他們才有權利決定你的去留。我隻能去求他們,但結果我現在不能保證。晚上回來,你就知道了。”
“我怎麽會是別人家的人呢,你不是也和我一樣麽?”
“這裏麵的事情很亂,一時說不清楚。落沙,我不會丟下你不管,正如我不會左右你的決定一樣。既然你決定留下來,我就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爭取。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要接受。等你變強變大,自然不會再任人擺布。當我們不能選擇時,我們就要習慣,要在任何情況下,讓自己過得更好。”
“塵塵,我害怕。”落沙終於忍不住又哭了起來。一個晚上的擔驚受怕,現在姐姐並沒有給他肯定的答複,失去了父母,再失去姐姐,落沙覺得自己要失去所有。
“吃點東西去上學。別怕,還有機會的。”落塵沒說的是,怕不怕,事情都會發生,她不想再說教,再刺激落沙,單純的美好,是應該保護的。可自己,並沒有足夠強大去保護他,相反,這些事情,不都是自己招來的麽。對於落沙,真正是無妄之災。
沒有時間再安撫落沙,落塵簡單的洗洗就出門了,打車就奔林緒的學校去,大學上課應該沒有這麽早。現在唯一的生機和餘地,就是在林緒手裏,徐蔓之對於這件事大包大攬的態度,使落塵覺得還有一線希望,或者,林緒願意和落沙一起呢。
落塵在車上,不斷的催促司機,開快些。自己隻知道林緒的宿舍,如果他不在,自己要到哪裏去找他。明天就要舉行儀式,難道要自己帶著落沙逃走麽。
車隻能停在校門口。落塵交了錢,就想向裏麵跑。可門口的警衛把她攔下來,“同學,請出示學生證。”
“我想找人,林緒。”
“請稍等。”如果說別人,警衛或許不認識,但林緒在C大,卻是風雲人物,學習好,能力強,大一就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學生會主席,再加上他的身世背景,想不知道都難。
警衛到警衛室拿起內線電話,好像是打給林緒宿舍。那邊好像有人聽,警衛說了兩句,然後探出頭來,“同學,你叫什麽?”
“淩落塵,麻煩你轉告他,我找他有急事,需要馬上見到他。謝謝。”太好了,他在。
沒有多等,警衛就出來了。“林先生現在在他的宿舍,您可以直接過去。”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姑娘有什麽事情找林緒,但林緒肯見她,就說明關係很不一般。要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見這個華林的太子爺啊。
落塵一見他有放行的意思,就已經向裏麵跑去。一大段路和六層樓梯跑下來,落塵覺得她的肺要炸了,她可是從來達標都不及格的選手。
605的房門虛掩著,估計是林緒給她留門。落塵進去,把門關好。房間裏麵並沒有林緒,又聽到水聲。原來他習慣早上起來衝澡,怎麽自己每次都撞見他出浴啊。知道要找的那個人就在屋子裏,落塵的心就放下了。坐在床上,平複急促的呼吸和跳得要出來一樣的心髒。
又過了一會,林緒隻套著一條鬆垮垮的運動褲,擦著頭發走進來。
落塵看著他裸露的身體,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忽然感覺發生的那些事情都很遙遠,不很真實似的。現在沒有心思想那些旖旎的事情,還是直奔主題吧。
“您好。我來是有事情想同你商量。”
“林緒。”
“嗯?”
“叫我林緒。”
“好,林緒。前兩天,你媽媽找我,說明天以後,我要搬去你的公寓和你一起住,但是,我弟弟落沙,她要帶他去美國。”
聽落塵誤會徐蔓之是自己的媽媽,林緒並沒有糾正她。有些事情不介意她知道,並不意味著自己有同她解釋說明的必要。
“這件事她同我提過,我不反對。”
“落沙還小,從來沒同我分開過,我能不能帶他一起搬過去。”落塵知道,如果自己按照自己希望的說不搬,繼續過現在的生活,林緒有什麽需要,就去她家。但依林緒的狀況,估計根本不可能同意,所以就這樣提出來,先看看他的意思。
“我不喜歡家裏有不相幹的人走來走去。”林緒雖然沒有直接拒絕,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他不是不相幹的人,他是我弟弟。”
“不行。”林緒擦幹了頭發,正在換衣服,好像馬上要出門。
“我要和他在一起。如果你們非要我們分開,明天的事情還是取消了吧。”
聞言,林緒第一次正眼看了下落塵。
“你當是小姑娘辦家家酒,想怎樣就怎樣麽?”
落塵也來氣了,“你們不就是想怎樣就怎樣麽!”這幾天的事情已經讓她不勝其煩,她越想過簡單的生活,好像越過得一團亂麻。“家裏就剩下我和落沙兩個人,現在你們卻為了你的小小的不適應,就讓那麽小的孩子離開親人去國外生活,你們考慮到我的感受,考慮到我弟弟的感受麽?!”
“這就是你說的按各自的生活繼續!落沙也是我的生活!”
“你這樣激動,解決不了問題。”
落塵坐下,等他開口。
“我說的各自的生活,是個體的。你可以過你的生活,做你喜歡的事情,但你身邊的人,隻有我。”
“還要有落沙。我們不能分開。”
“你有談判的籌碼麽?別浪費力氣,弄得大家都煩了,你隻有後悔的份。”
“我沒有,但如果你還要我,你就應該有商有量。”
“怎麽說?”
“如果你答應,落沙和我們一起生活,即使你結婚,如果你不要我離開,我就不離開。”
“你是拿之前我承諾你的自由,換同你弟弟一起生活?”
“是。”落塵很清晰的回答。自己還有什麽可拿來交換的呢?這樣做,不隻是為了落沙,也是為了自己,要在一起,相依為命,所以算不得是喪權辱國割地賠款。
“我要是不感興趣呢?”林緒走到她身邊,把她按在自己的腰間,手插入她的發間,大力的揉她的頭,好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肚子裏麵,吞噬掉,也讓落塵動彈不得,無法抬頭。
“那你就要天天對著個僵屍臉。”落塵在他的腹間說道。
林緒是聽到了的。他也在權衡。之前承諾她自由,也是覺得自己對她的興趣未必會保持多久,這樣順理成章的預先埋下伏筆,省去將來很多的麻煩。畢竟要娶的妻子一定是家大業大的,林家的這個規矩總是讓人家心存芥蒂。所以,放她自由是個互利互惠的事情,反正主動權始終在他手裏。何況何時結婚,還遙遙無期,可以說,那絕對是個空頭支票。
現在落塵拿著這個空頭支票要和自己兌現,不同意吧,她看起來那麽可口,自己對她的確興趣濃厚,更好的是她的性格很對他的脾氣,很讓人省心。如果因為這件事,她就要鬧,也真是麻煩,不情不願的沒什麽意思。同意吧,自己的私人空間,是絕對排他的,沒有轉圜的餘地。
略想了一下,林緒放開落塵,問:“他能照顧自己麽?”
“可以的,我放學很晚,他都是自己在家。”
“我會把我公寓下麵的那層買下來,讓他搬過去。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可以下去看他,照顧他,但不能在外麵過夜。他的日常生活,我會安排人打理。還有,我不希望他在家裏出現,能做到麽?”
落塵望著他,估計這也是他能做的最大讓步,也是對落沙的最好安排了,畢竟樓上樓下,想見的話隨時都可以。於是,落塵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塵埃落定。落塵也是心存僥幸,一輩子那麽的長,會有很多變數,自己許諾林緒的事情,還很遙遠,而讓落沙留在身邊,才是實實在在的。
十七
事情到了林緒手裏,忽然變得極其容易。左右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已經用電話安排好所有的事情。然後,他對落塵說:“你現在回家,一會有人給你們搬家。今晚你們就搬過去住。”
落塵點點頭,“謝謝你。”
“走吧,我學校還有事情,你自己回去。對了,”林緒轉回書桌,在抽屜裏拿出個盒子,遞給落塵,“這是手機,裏麵有我的一些常用號碼。我打給你的話,你要接,記得充電。”
落塵接過來,兩個人一起下樓,但林緒走在前麵,幾個箭步就把落塵遠遠甩在後麵。落塵忽然想起,自己沒去上課,也沒有請假,得打個電話請假,算了,回家再打吧,也不差這一會了。還得收拾東西搬家。
她完全忘記了手裏的手機可以打電話,林緒強調的是接聽的功能,就讓她想當然的理解,這個手機隻是用來接聽林緒的電話,保證他能找到她。
這一天,並不是忙碌的一天。
到家,就被林緒派來的王助理告知,公寓裏麵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她隻拿她學習方麵的東西就好。而落沙的東西,除了學習用品,也隻帶他的衣物和心愛的東西就好,什麽都有專人準備齊全,甚至包括給落沙的玩具。
這個王助理叫王譯秋,是位三十多歲的女士,看上去就有處理各種突發狀況的能力,八麵玲瓏。她是林緒的私人助理,把落塵的事情辦的十分漂亮周到,卻又並不多言多語,一切都恰到好處,讓人十分舒服。所以,當她開車帶落塵去學校把落沙接去新家後,落塵很認真的感謝了她。這個王助理也很寶,她忽然一改成熟幹練的形象,摟住落塵說:“你要記得啊,你的新房子是我包裝的,以後要多多關照啊,小老板娘。”不等落塵反應過來,已經開車走掉了。
搞不清楚狀況的還有落沙。懸著一天的心,見到姐姐也沒有完全落下。麵前的大廈,門口有警衛,出入還要密碼,旁邊的車庫入口也是如此,一看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
落塵白天已經在這裏熟悉了一下。林緒的公寓在大廈的頂層,18層,給落沙住的是17層。落塵自己的東西都帶過來了,但落沙的東西,她也隻是簡單的拿了些衣物。反正原來的家也就保持原樣的在那,什麽時候需要,再回去取就好。
公寓大概二百坪,結構簡潔實用,四室兩廳,裝修得很現代,黑白色調為主,但看起來就像樣板間。王譯秋就算再能幹,那麽短的時間,也不可能有什麽特別的安排。家具是她選的,大部分都是選的布藝的,顏色是很暖的米黃色,的確是中和了一下這個房子的冷硬感,像個孩子居住的環境。
落塵拿出一張卡,這是電子鑰匙,在門口刷一下,然後輸入密碼,就能進入了。到了17層,房子的鎖是指紋識別,王譯秋教會落塵怎樣設定,又讓她親自給自己的指紋設定後,才放心離開。開法是把拇指貼在接收屏上,然後輸入密碼,如果是主人曾設定過的,就能夠進入,否則,就算是把最厲害的開鎖高手請來,也打不開門鎖。落塵經曆這層層門鎖,心裏就一個想法,果然是林緒那樣的人,會喜歡的住處。
落塵把落沙的指紋掃入門鎖,又告訴他密碼,密碼選的是落沙的生日,他一定不會忘記。
進得門來,落沙立即被眼前的房子吸住了眼球。這樣的房子,不是隻應該出現在電視裏麽?“姐,這是我們的新家麽,我們不用分開了,是麽?”他並沒有歡呼雀躍的四處看,隻是站在門口,不知道先動那隻腳邁進去似的。白色的地板,讓落沙覺得自己的腳有點髒,好像今天還把襪子頂出個洞,怎麽踩在上麵呢?
落塵把鞋脫在門口,換上拖鞋,先走進去。落沙把書包輕放在地上,脫下鞋,把襪子也脫了,揣在兜裏,才換上那雙看起來就很舒服的拖鞋,跟了進去。
落塵是去飯廳。今天她沒做飯,雖然冰箱裏麵塞滿了各種生鮮、成品、半成品。王譯秋給他們訂了個披薩,她的經驗是,小孩子都喜歡。果然,落沙看到披薩,馬上就笑了,也不急著追問先前的問題,隻顧著吃了。
吃過飯,落塵才把自己住在樓上,並不能每天陪著他的事情告訴落沙,她不知道落沙會怎樣反應,她希望他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是住在我房間上麵麽?”
“那還不知道,我沒上去過。”
“如果是住我房間上麵,我想見你,就拿個杆子捅房頂,你就知道我找你,馬上下來陪我。或者我們就在這上麵打個洞,安個梯子,好像你住在我的閣樓裏,我隨時可以爬上去找你,好不好?”
“如果不是呢?”
“不是就修個轉啊轉的那種梯子,拐到你的屋裏去。”落沙想說的是旋轉樓梯的意思,但不會確切的表達。落沙真的是很喜歡這裏,竟然有一個專門的玩具房,他怎麽能不喜歡。裏麵有仿真遙控的飛機、火車、汽車;甚至還有一個仿真的戰場,上麵有沙地、丘陵、高山、平原、湖泊各種地形,還有對陣的士兵,各種武器裝備;還有一些模型組合玩具,反正是所有男孩子最喜歡的玩具,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而且都是最好的。這些有的是落沙在大商場裏麵見過的,有的見都沒有見過。要不是姐姐拉他出來談話,他還舍不得離開呢。
王譯秋的確很本事,那些玩具完全使落沙著迷了。當落塵和他說對他的安排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考慮,就應承了,心裏想的都是回去看看那些玩具。“姐,現在這是咱們的家,那些玩具就都是我的了麽?”
“是啊,都是你的。”王譯秋給落塵簽過一個房屋買賣合同,公寓已經是落塵的資產。
“姐,還有事情麽?”
“沒事,作業做完,就去玩吧。”
落沙很開心的叫著就跑去玩具房,他今天要認識自己的所有的新玩具。落塵看著他的樣子,也很高興,有多久了,落沙都沒這麽開懷的笑過叫過。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會是誰呢?落塵走過去看。林緒麵無表情的站在門外。落塵打開門,林緒並不說話,隻是轉身,走向樓梯間。落塵明白,這是要她上樓的意思。
“等一下,一分鍾,我告訴落沙一聲就上去。”落沙根本無暇理會落塵的行蹤,隻是敷衍的點點頭,就又投入到結識新朋友的活動中去了。
落塵上樓,門沒有鎖,她走進去。明明是一樣格局的公寓,卻風格迥異。樓下的房子中規中矩,客廳有大大的沙發,壁掛的家庭影院,應有盡有的家用電器,房間也都實用且舒適。而林緒的房子,進來看到的首先是一個小型圖書館。落地的陽台和通向房間的那麵牆之外,都是滿麵牆到頂的書架,有很專業的梯子,修在旁邊。林緒的工作台設在地中間,落塵覺得那個位置像圖書管理員。落塵發現,林緒生活的空間中,都沒有能夠舒適坐著靠著的類似沙發的東西,除了床就是椅子,沒有用來休閑放鬆的過渡。
林緒此時就坐在管理員的位置,盯著她看。
“手機呢?”
“在樓下。”
“為什麽不開機?”
“沒開機麽?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事麽?”落塵不覺得自己沒開機有什麽問題,自己的一舉一動,不都是在林緒的掌控下麽。
“謝謝你,公寓很舒適,我和落沙都很喜歡。”
“和你什麽關係。”林緒的意思是,再好的公寓和她有什麽相幹,也不是她住。
落塵不說話了,反正自己客套過了。
“你下去吧。”林緒忽然沒有情緒了。本來,是知道她就在樓下,今天特意回來住的,想讓她先看看以後要住的房間。現在,看她的樣子,忽然有點生自己的氣,電話打不通就算了,還巴巴的下去找她,質問她,她竟然滿不在乎的樣子。對她就是太好了,她才不懂得感恩戴德,以前,自己對誰的事情上過心。這不是什麽好兆頭,得冷處理一下,不過是個女人。想了想,又說:“明天早上八點上來。手機要二十四小時開機,放在手邊,再有一次打不通,你就隻能待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我想,你不希望那樣。”
十八
回到樓下,落塵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個盒子,把手機開機。從來沒有用過手機的落塵,還很仔細的研讀了一下說明書。手機裏麵預存的號碼有林緒手機、家、辦公室、祖屋、爺爺、徐蔓之、姑姑、尤他、王譯秋的,落塵把落沙這裏的電話號碼輸進去,然後又用手機撥打電話,記下自己手機的號碼。
落沙還待在玩具房裏麵不出來,已經快十點了,落塵進去把他拎出來,告訴他明天有重要的事情,得早點休息。落塵覺得,這樣可不行,如果沒人看著他,他就會天天隻是玩,這裏這麽新鮮。明天,得問問王助理,看看有沒有什麽可靠的人可以介紹過來,照顧落沙。
早上,落沙還沒起來,估計林家一定對他有安排,留條給他,讓他乖乖在家裏等,有事打她的手機。落塵簡單的洗幹淨臉,拿著手機,就上去找林緒。
她站在林緒門口,研究了好一會,也沒有找到門鈴,昨天林緒是摁的哪裏呢?正想著,門開了。林緒抓著她的手,設置了她的開門權限,然後告訴她,密碼是她手機號碼的後六位。這組數字是林緒媽媽的生日,或許每天進門,都是林緒紀念媽媽的時刻。
兩個人吃了簡單的早餐,林緒就開車帶她到大宅。這裏從門口開始,一路掛滿了紅燈籠,鋪著紅地毯,甚至路邊的樹幹,都被紅綢子包起來。落塵試穿禮服的時候還想,他們的思維還是挺現代的,起碼沒讓她穿那種中式的褂裙,不然如果舉行中式的儀式,想必十分繁瑣。可看現在的架式,滿天滿地滿眼的紅,真是很喧囂的喜慶氣氛。
主屋裏麵的裝飾,又是另外的格調,吊燈已經換過,落塵記得上次看到的水晶吊燈,自己很喜歡的,現在是金色的,更加彰顯氣派。沙發也重新換過,上麵的靠墊都用金線繡著龍鳳呈祥。客廳裏的地毯,是一幅團龍圖,中間的二龍戲珠,也是金燦燦的,同上麵的吊燈相輝映,金碧輝煌。奇怪的是,這麽耀眼的顏色,落塵看著竟然不覺得不舒服,反而覺得大氣得很。
徐蔓之和林端紫早已經等在這裏,又是一番的護膚,造型,這次,比上一次要細致得多,穿好禮服準備妥當,已經是下午了。中間,落塵就吃了點點心,餓得不行,可穿成這樣,也不好四處去找吃的啊。身邊還沒有別人,還不知道儀式什麽時候開始,落沙怎麽樣了。
正愁呢,徐蔓之進來了。她對於落塵執意留下落沙似乎也沒有什麽不滿,並沒有提及此事,對待落塵還是很親切的樣子。“太太,我有些餓了。”不知道怎麽稱呼她的落塵,隻好選擇她覺得還適當的叫法,竟然同林緒不謀而合。這裏,管家和傭人都稱呼徐蔓之為少奶奶,現在要娶落塵,已經吩咐下去,叫落塵淩姨娘,稱呼上不能亂了規矩。
“喝點牛奶吧,忍耐一下。”徐蔓之按了一下旁邊小幾上的一個按鈕,很快就有人過來聽吩咐。“以後有什麽需要就按鈴喚人。”
“今天晚上,你們要住在這裏。原來林緒的房間已經重新布置過。”
“能不能讓王助理去照顧一下落沙。”
“我剛才去把落沙接過來了,他好像玩得很累,現在睡了,吵著要找你呢。晚上,他也住在這。”
落塵發現,提起落沙的時候,徐蔓之的話就多些,她是真的很關心落沙的。心念一轉,“我搬到林緒那以後,想請個人在落沙那照顧他,您有合適的人選麽?”
徐蔓之點點頭,“我會安排。”
落塵正式登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鍾,自覺得已經因為等待挨餓疲憊不堪,反襯出旁邊的林緒神采奕奕。林緒穿著同色的西裝,裏麵的襯衫是古銅色繡著金線,一看就是林端紫的風格。落塵一直覺得林緒就適合比較沉的顏色,沒想到,米白色穿在他的身上,也會讓他的冷硬溫潤如玉。
林緒在樓梯口讓落塵挽住他,兩個人徐徐走下。
在林緒眼裏,今天的落塵並不讓他驚豔,他早熟知她的美好,適當的打扮隻是烘托她的氣質。林端紫一早就在他耳邊吹風,說落塵隻經少許雕琢,就會大放異彩。在林緒看來,美是次要的,皮囊表象都是空,隻有好才是實在的,所謂的好,又要端看各人的喜好,不可一概而論。
他可不知道,現在落塵可一點都不好,她要餓得虛脫了,腳下都有點晃。落塵有很好的用餐習慣,定時定量吃飯,從不吃零食。忽然一天都沒有吃什麽,她怎麽受得了。林緒隻看到,落塵的臉色不大好,他用另外一隻手握了一下臂彎上的小手,“微笑。”
落塵很配合的笑了,極其自然,仿佛那種喜悅充盈內心,滿溢出來。隻有她自己知道,此時要保持這個笑容,是多麽吃力。
林緒帶著她,走到下麵,那原本空曠的大廳已經滿是人。落塵本以為在家裏,不會有這麽多人參加的,她抬頭看了看林緒,他的唇邊也綻著一絲微笑。估計他們兩個現在的樣子,在別人眼中,一定是一對幸福的璧人,殊不知,這種幸福是月光一樣的清涼,遠遠的距離,就在彼此心間。
來的客人除了林緒本家的親戚,還有林氏宗族的長輩,濟濟一堂。林緒是未來林氏的掌舵人,除了他在宗族中的地位,單是這些利益就不能讓人輕忽。所以,他僅是娶妾,就已經是族裏一等一的大事,接到邀請,從各地趕來。
林釗走到林緒旁邊,對著眾人,開口道:“緒兒今天成家,今後就會立業。我會協助他處理華林的事務,一年後,林緒正式執掌華林。”
雖然這已經是很明顯的事實,林緒比他父親更有商業頭腦,但林緒這麽年輕就要接棒,還是很多人都沒有預料到的。畢竟,他父親林致東也剛過不惑之年。所以,林釗的話音剛落,大家紛紛竊竊私語,目光都投向了徐蔓之身邊的林致東。
落塵這是第一次見到林致東。他給她的感覺同林釗、林緒完全不同,他,怎麽說呢,長得和他們也像,但就是很不一樣,他的笑,會讓你感覺他真的是在笑,而不會像林緒,眼神還是幽深清冷的。還有,林致東的笑容,有些憂鬱,總是似展未展的樣子。
然後是林緒和落塵向林釗行禮,向林致東和徐蔓之行禮,然後向來賓鞠躬,他們五個人合影,簡單儀式就算結束了。
林釗代表長輩,對落塵訓話,無非是要她謙順恭謹,持家有道,孝順長輩,愛護兒女,在落塵看來,這些離她的生活太遠,所以隻是借出耳朵聽著罷了。
林老爺宣布宴會開始。飯廳那邊,布置成自助餐台,落塵在那找到了落沙,他正端著盤子猛吃呢。噢,看著他們吃東西,落塵覺得自己的胃又絞痛了。
把落塵介紹給大家,是徐蔓之的工作。她走過來,林緒就把落塵交了出去,自己去給長輩請安,和同輩寒暄去了。
落塵馬上就被包圍了。徐蔓之領著她一一介紹,這是哪家的誰誰誰,開始的時候,落塵還努力的記住,想分清楚誰是誰,後來實在太多人,而且高矮胖瘦也差不多,隻見一次,實在是分不出。
忽然有個聲音在耳邊說:“你就微笑點頭,不用記住的,能不能有機會再見都不一定呢。”落塵側頭一看,是初見林緒那天,先看到的男孩子。
“舅媽,我帶小嫂子去吃點東西啊。”說完,就拉落塵走了。
“我叫尤他,正式認識一下,你穿的禮服本來是我媽給我媳婦設計的呢,你怎麽補償我啊,”說著話,腳下並不停頓。
既然目的地是餐台,落塵極度配合,可還沒到呢,落塵又被一群女孩圍住了。七嘴八舌的問她多大了,怎麽認識林緒的啊,林緒私底下浪漫不,怎麽求婚的啊,諸如此類的問題。落塵還是負責掛著那個微笑,盡管嘴角已經僵硬,她的確不知道怎麽回答,幸好旁邊的尤他大聲的呼喝著:“去去,打聽什麽,想知道,問林緒去啊。”這些嘰嘰喳喳的女孩馬上轟然散去,可見,林緒的威力有多大。走的時候,心存不甘,都伸手在尤他的身上招呼了一下。
尤他也不生氣,一手護著落塵,一手在身上擋著,哎哎呀呀的亂叫個不停。
落塵看著他,覺得他真奇怪,之前不是叫自己黃毛丫頭麽,這會又這麽熱心的幫自己解圍,如果讓自己能吃上東西,可真是感激涕零啊。
半推半拖的,落塵總算是被尤他弄到餐桌前。隻見尤他笑嘻嘻的向她伸出手,“怎麽樣,救你於水火,恩同再造吧。不用想怎麽報答我,折現即可。”
落塵被他弄得啞口無言。“你是叫尤他吧,我看你叫猶太算了。”
“你怎麽知道我的外號,我哥和你連這個都說了?”
也不管落塵再說什麽,他早跑過去找林緒問他為什麽泄露他的隱私了。
落塵樂得清靜。大家早吃的差不多,三三兩兩的在說話。連落沙都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可真是小孩子,到哪裏都適應狀況良好。
落塵抓緊時間,拿著盤子,把看著方便吃的食物揀了一大盤,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餐台邊開始進餐。終於有吃的實實在在的進入腹中,落塵在心裏滿足的歎氣。味道還不錯,雖然不知道吃的是什麽。
正吃著,落塵發覺有人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她旁邊。“不介意我一起用餐吧?”是林緒的爸爸。
落塵放下手中的吃的,想站起來行禮,畢竟沒有正式見過麵。
林致東按住她的肩膀,笑笑說:“一起吃啊。”
落塵點點頭,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隻是對付著食物。
落塵吃光盤子裏的食物,林致東已經給她又拿了點水果和一杯果汁。落塵忽然想到,林緒的爸爸同他和他爺爺最大的區別在於,他很有風度,很紳士。是個處處都讓人覺得熨貼的人,雖然他有些憂鬱,但那點猶豫絲毫無損他的風采,相反,更吸引人想去了解他身後的故事。
“落塵,很高興你來到我們家。緒兒是個太要強的孩子,希望你替我們多關心他照顧他,讓他多少體會到,放慢腳步也一樣有樂趣。”說完,還衝落塵眨了眨眼睛。
落塵覺得對林致東這樣的人,很容易能夠心生好感,她不由自主的點點頭,然後,才明白過來似的說:“他不說話,也不聽別人說,我不一定能夠做什麽。”
“沒關係,陪伴本身也是一種安慰。”
落塵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林緒的爸爸,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話,藏在他的心裏。
十九
今晚來的,當然有很多的小孩,一個個打扮的像小王子和小公主,小娃娃一樣。早在落塵他們下來之前,落沙就被作為徐蔓之的養子正式介紹給大家了。孩子們也對這個淩落沙很好奇,很快就都忘記要保持的姿態,一幫一夥打成一片了。
落塵坐在桌邊,就感覺一群孩子呼嘯而過,唧唧嘎嘎的笑鬧個不停,好不容易瞅準了落沙一把抓住,拿餐巾給他擦了擦滿頭的汗。
落沙看到她也很高興,“姐,你怎麽才下來玩,你穿成這樣像穿了別人的衣服,真奇怪。不過還挺好看的。”想了想,才又說:“姐,你嫁給那個林哥哥了麽?我剛才看到他,覺得他很老啊。”
“小孩子不知道,不要瞎說。晚上要住在這裏,你知道麽?”
“知道。我剛才已經在我的房間睡過了,很大哦,比新家還要大,裏麵還有遊戲機呢。”
落塵不由得皺了下眉。小孩沉迷遊戲的報道也看過不少,所以,落塵其實對落沙在這方麵有意識的約束。她希望落沙在還沒有足夠的自製力之前,不要接觸這類東西。但是,顯然,林家的人為了迎合他的心思,已經把時下小孩喜歡的都盡數奉上。看來,對於落沙,還有必要和徐蔓之溝通一下,她似乎覺得真是要她負責落沙的一切生活教育,並不考慮落塵這個做姐姐的意見。
看落沙雖然人乖乖的站在這,頭卻不住的向旁邊望去,落塵側頭一看,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很多的小孩。見落塵看他們,他們就七嘴八舌的和她說話,自我介紹。有叫她新娘子的,有叫小嬸嬸的,還有叫姐姐,叫阿姨的,真是亂得可以。有膽子大些的,就過來摸她的禮服,或者他們都覺得新娘子很漂亮。
落沙一看,他們都過來巴住姐姐,就自告奮勇的替姐姐解圍,大聲的說:“新娘有什麽好看,那是小姑娘才喜歡的玩意,我們去打仗。”這麽一喊,小男孩就跟著他跑了,女孩又追著男孩跑了,頓時,安靜了。
落塵望著遠處談興正濃的那些人,心下揣度,這個宴會得什麽時候結束啊,自己若先離場不知道是不是不禮貌。這樣想著,人卻已經起身,向樓上走去。
落塵知道,老爺的書房在二樓,而自己曾待過的化妝和起居室都在三樓,卻不知道臥室都是在哪,估計老爺的臥室在二樓,自己可別冒失了。所以,落塵就上了三樓,想找到徐蔓之說的給他們布置的臥室,或者落沙的房間休息一下。
三樓,樓梯對麵是個小酒吧,吧台下麵擺放著半圓的沙發和圓形的茶幾,自成天地。左右各四個房間,落塵走向和起居室相反的另一邊。先打開一扇門,裏麵隻有盞壁燈亮著,落塵了然,這不是典型的林緒的圖書館麽。正想退出來,忽然聽到有人說話。
“哥,你對那個小嫂子很好啊。”是尤他的聲音。
沒聽到林緒的回答。落塵覺得偷聽不很禮貌,就想離開。這時,林緒沒有情緒的聲音傳來,落塵判斷,他們是在露台聊天。
“什麽好不好的,各取所需,涇渭分明。”
落塵輕輕的退出來,把門關好。林緒的話,是落塵意料之中的,就是有那麽一種人,別人把心掏出來,他也未必動容,林緒就是這種人,落塵覺得,自己似乎也是這種人。所以不招惹麻煩,對自己,對別人,都好。
果然,隔壁就是裝飾一新的臥室,一定是做新房用,家俱的顏色是暗紅鑲著金邊。衣櫃的拉手都是金環,上麵雕著龍鳳,裏麵很多新的女式衣物,睡衣、浴袍、家居服、運動裝、各式洋裝、休閑裝應有盡有。落塵想,準備這許多不像是讓我住一個晚上,好像是讓我常住似的,有錢也不用浪費啊。其實這些,都是林端紫準備的,基本上一式兩份,林緒的公寓也準備了,也是為了落塵方便。
落塵先把禮服換下來掛好,然後穿上浴袍,開始卸妝。因為上次試妝的時候,化妝師已經教過她怎麽把妝卸幹淨,保護皮膚,所以,落塵倒是駕輕就熟。落塵看了看身後的大床,覺得無比誘惑,趕快洗澡,然後睡覺吧。
從浴室出來,落塵看到林緒站在地中間,臉色不很好。
“怎麽了?”
“還沒送客人走呢,你就要睡下了?”
“沒有人告訴我啊?”落塵理所當然的說道,有點不很在乎的擦擦頭發,去摸護膚品。本來麽,自己和那些人也不認識,也沒有什麽可說的。現在他們談的很好很愉快,自己的角色無足輕重,根本不需要自己湊熱鬧,還怪累的,這兩天都沒有好好休息。
林緒當然不會放過她,“換上衣服。”
落塵指指自己,“現在這樣,都收拾停當了,估計客人都走光了。”
林緒瞪著她看了半晌,沒說話,轉身走了,教養可真好,並沒有摔門。
落塵麵對著那個超大的床,忽然加速跑了兩步,跳上床,在上麵蹦了幾下,然後把自己摔在軟軟的被裏麵,就這樣,真好,然後就沉入夢鄉。
夜裏,落塵忽然覺得很冷,摸索著拽被,卻怎麽夠也夠不到。掙紮著睜開眼睛,見林緒把那麽大的被都團在手下,立在床邊,看著她凍著,一動不動。落塵也不想說話,撲過去,想把被搶回來。林緒一揚手,把被扔到地上。
落塵對自己說,別和半夜發神經的人一般見識,就下床去撿被子。林緒抓住她的肩,把她摁到床上。落塵想,就會這一招,就會對我使蠻力,但知道硬碰硬也碰不過他,索性就放鬆了,躺在床上裝死,也不理林緒。
林緒也不說話,他是覺得這個女孩太過沒心沒肺了。除了回家的親戚,主屋後麵還有專供客人住宿的客房,還有一部分親戚安排在那裏,他們也借這個機會要聚一下。雖然不用自己事必躬親,但來賓都是親戚,並不是應酬的生意夥伴,還是要耐心應對。可這個淩落塵,早早退場了不說,還自己睡得香甜,絲毫沒有新婚之夜的自覺,更別提什麽羞澀動人了。虧得自己回來前,還被尤他他們幾個一頓取笑。
落塵環住自己,不是自己沒出去迎來送往的就要被凍死吧,他瞪了很久了。算了,還是自己去就山吧,落塵用自己的胳膊纏上林緒的,向他靠近。
兩個人的問題,有什麽是不能在床上解決的呢。林緒拋開之前的情緒,全身心的投入到讓自己的欲望獲得滿足的運動中來。從決定要淩落塵開始,林緒已經沒有再和任何女生有親密往來,畢竟,有個隻屬於自己的幹淨的身體,大大降低了他原本就控製得很好的欲望。現在,落塵的主動,讓林緒堆積已久的欲望找到了出口,他低吼一聲,就狠狠的吻住落塵。
林緒掀開落塵的睡裙,拉開她的短褲,也沒去管她是否準備好接納他,就衝了進去。上一次,林緒是做了保護措施的,所以,和這一次的感覺還不一樣。本來,他也應該準備好再做,畢竟,落塵還小,他有保護她的責任。但此時的情勢,讓他多少有點控製不住自己,這個女孩,什麽都滿不在乎,隻有在床上,她的情緒才能被他左右,隨著他要她高低起伏的震動。
落塵疼的蜷起了身體,胳膊推著林緒,想把他推出去。林緒就著這個力道,向外撤出些,卻又很快的衝了進來,落塵禁不住低喊了一聲。在林緒重重的撞擊和喘息聲中,落塵感覺得到,的確沒有上一次那麽疼,而且,忽然有一種酥麻從背後緩緩擴散開來,自己體內似乎也湧出一股熱流,包裹住林緒的火熱。
水乳交融,落塵在激烈的性事之後,終於明白這四個字的傳神之處。她伏在林緒身上,不願意起來,剛剛的激戰,透支了她的所有能量,卻讓她感覺,的確是好。
林緒可不憐香惜玉,他推開落塵,就去衝洗了。
落塵把被抱上來,鑽進去,就想睡了。這時,林緒出來了,又把被拿走,“你去洗洗。”
“太累了,我之前洗過。”
“之後也要洗。還有,這是事後避孕藥,如果我們做的時候,我沒有帶安全套,你記得要吃,不想生孩子吧。”
落塵點點頭,也清醒了不少,連忙去洗澡了,自己沒有經驗,既然他教自己,聽了總是沒有錯。
出來的時候,林緒已經不在房裏,這是他的家,落塵才不操心呢,抓緊睡覺吧。
二十
林緒是回書房睡了,他也不是刻意要保持和落塵的距離,隻是一個人生活慣了,不願意在休息的時候和別人分享床鋪。他在公寓裏給落塵布置的房間,裏麵有個小小的書房,可以供她學習之用。他隻需要,他想的時候,就能在她的房間找到她。
第二天,落塵很早就被林緒叫醒,然後開車帶她回公寓,搬入新房間。落塵本想等落沙的,但是,徐蔓之告訴她,今天還要帶落沙和幾個小孩去動物園玩,讓他們先走,不用擔心。給林老爺請安,他隻是點點頭,然後和林緒說了幾句公事。沒見到林緒的爸爸,徐蔓之說他一早就出去了。
先到樓下把東西搬上來,然後在歸整,擦擦弄弄的,就很晚了。落塵打量著自己的新房間,還是很喜歡的。以前在家的時候,是和落沙共用一個房間,不是很方便。現在這個房間裏麵有衛生間,還有單獨設計的學習空間,很實用。
牆壁是極淡的米色壁紙,家具是淺咖啡色,落塵不知道是誰選的,或者是原來就有的,但是看那個書桌什麽的設計,又好像是特意為自己準備的,反正是很合自己的品味。甚至那個沙漠圖案的窗簾,落塵都覺得很得我心。
書桌上擺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落塵曾經在商場看到過,但她覺得這和她的學習關聯不大,對於上網也沒有多大興趣,因此也沒有特別的關注過。落塵的許多想法,似乎與這個時代的新新人類相去甚遠。
落塵知道隔壁就是林緒的房間,他把她帶過來,就進去自己的房間沒有再出來。對麵的兩個房間,落塵進去看了一下,一個是視聽室,另外一個是健身房,功能還得慢慢熟悉。
廚房和林緒宿舍的差不多,設施齊全,但顯然從未開夥。已經到吃飯時間了,落塵去敲了敲林緒的門,裏麵沒有聲音,估計他不喜歡有人打擾。落塵想了想,決定拿著手機下樓去做些吃的,一來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有人在家裏做飯,二來這裏也的確什麽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剛到樓下,手機就響了,落塵接聽,林緒的聲音傳過來:“哪去了?”
“在樓下,想做吃的,你吃點麽?”
“炒麵。”然後就掛電話了。
落塵無語,好像自己沒問他要吃什麽吧。還好,家裏真的有材料,炒麵也容易。半個小時,落塵就端著一盆炒麵上樓了。其實還應該再做個冷盤,不然單吃麵的話,多少有點油膩,可對林緒這種人,太周到了他還會得寸進尺。
打開門,林緒還是標準的姿勢和表情在忙,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她回來了。“冰箱裏麵有水果,做個沙拉。”低著頭吩咐她。
落塵把盆放到廚房,邊走邊說:“我不會做沙拉,你來做吧。”
“那就把水果洗淨切好。”反正就是不做。
落塵也不強求,她看了下水果的種類,把香蕉拿出來,扒皮,切段,盛盤。
“好了,可以吃飯了。”
林緒走過來,看到那盤香蕉,也沒說什麽,自己取了個盤子,盛了盤炒麵吃了,香蕉動也沒動。他坐在那,等落塵吃完,收拾完,盯著落塵,說:“坐,我們談談。”
“好。”落塵擦幹手,坐在對麵。
“住在一起,想相安無事的話,就要先說清楚。”
落塵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的東西,你不要動。廚房不要做飯,我討厭油煙。家務分工,可以一人一周。我吩咐你的事情,你能做到就答應,不能做到就拒絕,別給我玩消極怠工的把戲。”林緒意有所指。
落塵臉色都沒變。“不動你的東西的話,怎麽打掃衛生,衣服需要洗麽?”
“我的衣服都送固定的洗衣店,打掃衛生也不要亂動我的東西,我的房間不要隨便進去,我的電話不要接。”林緒的語氣很堅決。
“好。”
“我會給你安排司機,負責接送你。我不方便找你的時候,有事情會通知司機。”
“好。還有麽?”
“暫時就這些。”
“我可以提一些麽?”
“說。”
“我快要中考了,學習緊張。你看,我們……”落塵畢竟還小,有些不好意思說得太明白。
“我知道了。周三和周末我會過去你房間,如果我出差或者有什麽特殊情況再臨時調整。”
“我希望我們的事情不被注意,我和落沙還要過普通的學生生活。”
“我會安排。”林緒點點頭。
“還有,之前你說過,不幹涉彼此的私生活,我希望你能做到。”
“我要求掌握你的行蹤,但你為什麽、怎麽做,我不會幹涉。還有就是,每天十點前必須回家,如果我在家,更希望我回家的時候你就在家,你應該盡量做到。”
“我不能保證每天都比你先回來,我還要輔導落沙學習。”
“不會很難的,我畢業後會是你無法想象的忙碌。”林緒扯了扯嘴角,就算是笑容,然後,又回去工作了。
落塵端起那盤無人問津的香蕉,決定拿回屋裏吃。
晚上,落沙終於回來了。一到家,就打電話給落塵,給她講他出去玩的見聞,講他的小夥伴。後來,說著還不過癮,就叫落塵下去,說徐阿姨和王奶奶在。
落塵覺得,這是和徐蔓之談談的機會,她說要去美國,也沒有下文了。走出來,林緒還是不知疲倦的在忙。
“我想下去看看,太太帶落沙回來了,還有個王奶奶,可能是找來照顧落沙的。”
林緒微點了下頭,算是應允。
到樓下見到落沙,隻是瘋玩了兩天,他明顯的曬黑了,小臉黑裏透紅,但帶著滿足的甜蜜笑容。看到落塵,就馬上撲了過來,拉住她的手。“姐,你看我們的照片,看,還有我給大象、猴子、老虎的錄像。”他拉著落塵一會看這個,一會看那個,興奮得不行。
“落沙,別急,讓姐姐慢慢看。對了,你還沒介紹王奶奶給姐姐認識呢。”徐蔓之對落沙說。
“姐,這是王奶奶,她做飯可好吃了,手還很巧,還會講故事,總之,和你一樣厲害呢。”
落塵對那位五十多歲的王奶奶點頭示意,才認識多久啊,落沙就覺得這個王奶奶和自己差不多,可見,的確是很有本事的。
徐蔓之在一旁說:“我後天就和林緒爸爸回美國了。王媽是我從娘家帶過來的,跟了我很多年了。現在我去美國,她不願意去,正好留在這裏,照顧落沙和你們。以後,你們就在樓下吃。”
落塵看了看那個笑眯眯的始終沒有出聲的王媽,這個一看就很利索的女人,有一雙很慈祥的眼睛。
“你好,王媽,我叫落塵,以後我和落沙就拜托您照顧了。”
王媽笑著連擺手,“小姐呦,別和我客氣。我一定會盡心伺候你們的。”落塵的臉都紅了,讓這個年紀的人說伺候自己,怎麽受得起。
隨著和王媽的相處,落塵才體會到,徐蔓之把王媽派過來照顧他們,是多麽貼心的安排。王媽可以說是家務萬事通,她不但廚藝好,做家務有統籌觀念,更可貴的是,她的文化程度也很高,在生活中注意按營養需求安排飲食,還可以輔導落沙的學習,甚至對於服裝搭配、護膚美容都有一套。雖然王媽知道的很多,但她從來不在你不請教的情況下,陳述自己的意見,誘導或強加給你,她隻是處在一個輔助的位置,給你最充分的幫助卻不讓你有任何不適。
之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落塵的生活就在和林緒規劃好的秩序中,在王媽的經心照顧和指導中,在落沙磕磕絆絆的成長中,很快的過去了。可以說,所有人都適應良好,尤其是林緒和落塵之間,漸入佳境。
二十一
落塵在同林緒的生活中,漸漸體會到財富和權勢的好處,她心安理得的享受便利,卻並沒有沉溺其中。
落塵在林緒畢業那年就以全校第一、全市第三的成績考入了C大附中,在一般人眼中,進了附中,上名校有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所以,附中的學生被視作準大學生,學校對他們的培養側重能力的培養,反而還不如初中時來得緊張,甚至沒有晚自習。
落塵上高中後,林緒就把落沙轉到C大附小,這樣,落塵的車就能每天接送落沙。林緒本來還想給他們的學校各捐一棟樓,但被落塵否決了。她現在在學校,學習還是很拔尖,所以並不想太突出,惹人注意。
現在的落塵,盡管盡量低調,卻還是很引人注目。她在學校很少穿校服以外的服裝,但學校規定星期五是便裝日,鼓勵學生的個性發揮,在這一天,無論什麽奇裝異服的出現在校園,老師都不會過問。落塵平時的衣服都是林端紫準備的,落塵星期五的時候,也隻能選一些看起來比較平常的襯衫和牛仔褲穿,但即使這樣,有識貨的同學,也會發現她的衣服件件名牌,甚至還有些是歐洲剛剛發售的。後來,落塵實在沒辦法,就一套衣服經常穿,不洗得實在不能穿了絕對不換新的。
她的幾十天如一日的樸素打扮,還引起了林緒的注意。有一次,林緒早上和她一起出門,看她又穿那條已經發白,褲腳都磨得有點壞了的褲子,這條褲子出現的頻率太高,林緒想看不到都難。林緒攔住她,“回屋換一身衣服。”
“怎麽了,這身很舒服,我穿慣了的。”落塵推了林緒一下,想走。
“去換,來得及。”
落塵看看時間,落沙一定已經在樓下等了,王媽是很守時的。換吧,誰讓這位是老板呢。
落塵向屋裏走,林緒也跟她進來,落塵聽他打電話吩咐司機先走。
拉開櫃門,落塵想找身風格類似的穿上,可林緒站到她身後,胳膊橫插了進來,選了件奶綠色的娃娃裝襯衫和一條白色長褲,“換上。”
落塵看著襯衫上麵白色的蕾絲、窄肩高腰、可愛的蓬蓬袖,褲子是低腰直筒,褲腳很特別,是一圈蕾絲,和襯衫是一個牌子的,所以很搭配。是,很不錯,穿上去一定很漂亮,但落塵覺得如果自己穿上去學校,同自己以前相差得太多,別說同學接受不了,自己也不習慣。
回頭看看林緒,他的眼裏都是堅持,他實在受夠了落塵的穿著品位,絲毫不能體現女性魅力,土氣得厲害。看來,不乖乖穿好,就別想出門上學。算了,選件普通點的外套好了,大不了到學校不脫外套。想到這,落塵就馬上動手開始換衣服。
雖然知道時間緊,但落塵還是比較有條理。褲子是白色的,原來穿的一身淡粉的內衣也得換。隻著內衣,落塵到衣櫃裏麵找替換的。忽然,落塵覺得腰間一緊,林緒箍著她的腰,惡狠狠的看著她。
“你這個小妖精,穿成這樣走來走去,當我是吃素的呢!”說話間,他的嘴已經找到她的,深深的吻了進去。
林緒是個自製力很強的人,他的需要,都是在夜裏,白天是很正經的,雖然他也的確很少白天在家裏出現。也許是為了落塵考慮,也許單純是為了自己,他要落塵,一般都在兩次左右,並不縱欲無度。有的時候,落塵都感覺得到他意猶未盡,但他還是很克製,抱著落塵去衝洗幹淨,就回屋睡了。當然,如果他出差,那麽這個兩次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他總能在落塵以為他應該已經滿足的時候還堅持好久好久,盡管落塵也享受,但力有不逮,往往他第二次的時候,落塵都是半昏迷的。他好像的確是恪守著諾言,不同其他人發生關係,把所有的精力都隻發泄在落塵身上。
林緒的吻技實在是好,再加上這一年來,兩人的熟悉和親密,雖然不能說對於彼此完全了解,但對於性愛,兩個人都投注了很大的熱情,取悅對方滿足自己。所以,林緒主動結束這個吻的時候,落塵又纏綿的勾上來。等這個吻終於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都氣喘呼呼的。林緒用頭頂著落塵的,他的呼吸吹得落塵癢癢的,像是要打噴嚏,又好像隻是心裏癢。她看著林緒的唇,就覺得很有吻下去的欲望,隻想和他接吻、做愛,就這樣一直下去好像也不錯。
“別把自己藏起來,重視你外表的人你毋須理會,你美,首先是要為了自己。年輕隻有一次。”
又來了,林緒又用這樣勸誘的態度說話,如果他總是冷冰冰的,落塵覺得很適應,但他一這樣,讓落塵感覺得到他的心,就會讓她很容易屈服,很容易被說服,仿佛自己也是這麽想的,隻是一直沒有發現。
“好。”落塵點點頭。事後,她在自己都覺得自己傻,畢竟,到學校接受注目禮的是自己,卻毫不猶豫的就穿上他挑的衣服。但,他這麽做,也不是沒有好處。落塵從此穿的都很隨意,按照自己的喜好,也不擔心引人注意。附中本就有很多女孩還擔心別人不關注她們呢,變著法的打扮自己,所以,漸漸,落塵的衣著也就不成為焦點了,她自有她的風格。
變得美了,自然也有麻煩。原本落塵就在情愛的滋潤下,有些蛻變,女人味十足,況且勝在氣質,現在又會打扮,自然把那些小女孩比了下去,成為男孩子追逐的目標。落塵在高中還是秉承與人為善的原則,不輕易得罪人,處處謙恭有禮,因此,雖然是很多男孩子的夢中情人,在女生中口碑也不錯。
但,對待這個問題,落塵知道不能含糊,尤其自己身份這麽敏感。她都是很明確的拒絕對她示好的同學,但盡量不讓人難堪。她也從來不參加任何私人性質的聚會,與任何人曖昧。盡管如此,還是有男孩子前赴後繼。落塵的聯係電話留的是落沙那裏的,因為王媽總是在家,她也不認為林緒會高興她留家裏的電話。所以,很多男生用盡辦法,打探到她的電話,想出各種名目打電話給她,她都是要王媽直接回了,說她不方便接電話。接的多了,王媽有時都趁沒人的時候逗她,“女大不中留”。她也就笑笑,並不多解釋。
除了直接的追求,還有間接的方式。落塵當麵拒絕的多了以後,很多人就選擇給她寫信,放在她書桌裏麵。落塵都是把信帶回家,悄悄的處理掉,並不回應。但年輕的男孩覺得,她收下信,也就是收下自己的心意。無論膽大膽小,漸漸都選擇這樣的方式表達愛慕。
落塵開始的時候,是根本不看的,覺得冷處理就好,日子久了,他們自然就會轉移目標,喜歡上別的活潑可愛的女孩子。但是,真的就有幾個男生,一直堅持著。後來,落塵也想知道他們都寫的什麽,能一封一封的寫那麽多,是不是像有個同學講的笑話一樣,沒有什麽可寫,每天抄書。
落塵最先看的是班裏一個叫劉之川的男生的信。他是年級學習最好的男生,長得斯斯文文,是很多女孩喜歡的對象。他和落塵從來沒有說過話,也好像沒有這個意願。他每周固定給落塵寫一封信,用漂亮的藍色信封封好,還端端正正的寫上,“淩落塵同學親啟”。他已經堅持了近一年,這天,班裏給他過生日,讓他說生日願望。他抬頭,飛快的看了下落塵,又低下頭,說:“我希望大家都好。”
落塵覺得,這樣一個男孩,自己起碼要知道他寫的什麽。之前的都被落塵用林緒的碎紙機切碎扔掉了,最新的這封剛拿到手裏,應該就是他昨天晚上寫的。
劉之川的字很工整,很幹淨。隻是一頁紙,但寫得細細密密的。
“淩落塵同學:
你好!明天就是我的生日。過去的一年,我最大的快樂,就是在新的學校新的班級認識了你。
你
俯首
輕歎
眼裏
是
遙遠
我
靜靜
陪伴
求
你
安然
請允許我許個有你的願望,許個我生活能有你的願望,不求你時時相伴,但求你平安,常在左近。
劉之川敬上”
落塵看到很多報道,把早戀視如洪水猛獸。原來,這種單純的情感這麽動人。落塵承認,自己被打動了。如果,如果不是自己現在的狀況,很可能會想和他這樣的人,優秀但並不壓迫,談一場年少的戀愛。但,自己還有什麽資格呢,呆在嘰嘰喳喳的女生中間,聽她們討論哪個男生帥、哪個明星穿什麽衣服性感,聽她們為了不小心碰了一下心儀的男孩而雀躍不已,臉紅心跳。落塵就覺得,自己是一座不應該停在這裏的荒島,同這片生機盎然的環境格格不入,過早的成熟,心開始蒼老。
在家,坐在林緒“圖書館”的地上,喝一杯咖啡,看他的書,不是不愜意的,偶爾,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放他收藏的音樂,氣氛是甜蜜溫馨的。但,轉到學校,落塵又覺得自己被割裂了一樣,雖然以前也有些格格不入,但此刻,是沒有進入的資格了,永遠的失去了童真。
劉之川的信,撥動了落塵感情的弦。她有了情感的意識,她覺得她需要一種愛戀,很自然的,她把她的注意力投向了林緒。
落塵開始不論什麽時候,都特別渴望林緒的關注。他無意間的一句話,會讓落塵反反複複的琢磨很久,可以左右落塵的決定。落塵也開始關注林緒的喜惡,並且無意識的用他的喜惡來重塑自我。這段時間,她變得戰戰兢兢,很努力的討好林緒,每天都等他回來,才進屋去睡。親熱的時候,單純的取悅他,迫切而貪婪的索求他對她的肯定。
她的變化,從最初林緒就看在眼裏。他開始疏遠落塵,冷淡她,為此,刻意減少了碰麵的次數。林緒覺得,沒有任何感情的付出是單方麵的,必然要求回報。現在,她覺得有人可以愛,可以付出,可以去討好,就足夠了,一定有一天,她也要他愛,他付出,他討好。而對於自己,隻有情愛沒有愛情。感情更多的是負累,自己能做好的是承擔責任,而不是付出感情,落塵不能要求自己沒有的東西。在林緒看來,人在世上的意義,是做出點事情,給後人留下什麽,因此對於兒女私情,他不想、也不願意為此投入精力。對於這個已經屬於自己的女人,更不需要花心思討好,放一放,她清醒了,知道什麽是可以要的,什麽是奢望,事情回到簡單的狀態,就是最好。林緒相信落塵的聰明,相信她會想明白。
此後的一年裏,落塵學會了什麽是思念,什麽是盼望,什麽是渴望,在隻求聽他的聲音都聽不到之後,落塵知道了,這個人,給自己的,隻能是失望。他在你要的時候,可以消失,隻有在他要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對於林緒的迷戀,就在渴望與絕望間,不斷消磨。每一次,一點點的熱情就能讓落塵有愛的錯覺,但,馬上,林緒就讓你涼徹心腑,讓你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給自己的幻覺。
林緒的無情,是對所有人的無情,是生性涼薄。漸漸的,落塵也醒悟過來,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感情,他對人最大的付出,就是肯負責任。自此,落塵不再在夜裏等他回來,不再為他準備他愛吃的東西,不再關注他的行蹤,不再揣測他的喜好打扮自己,應對他,甚至在床上不再看他取悅他,隻當是做一項運動,給自己釋放壓力,也盡量樂在其中,但,落塵自己清楚,身體火熱的時候,心反而更冷。
這是落塵艱難的一年,因為她都是自己在掙紮,在體會,在總結,沒有人可以訴說,可以分擔。但她的一貫的淡然救了她,再喜歡,再迷戀,也不能失去僅有的自我。所以,當落塵最終想清楚並放下後,落塵真正的成熟了,她找到了她自己一直模糊的生存的意義。但這種成熟是流露著淒婉的,畢竟,初戀癡狂是不可能輕易擦去,不留痕跡。
二十二
對於落塵的感情,林端紫和尤他可能是僅有的知情人。他們每周都要一起回林釗那吃飯,盡管林緒忙,也是隻要在國內,就一定要趕回來。所以,回大宅吃飯,一度成為落塵最重要的事情,因為有段時間,隻有這樣,落塵才能見到林緒。林端紫是有曆練的人,什麽變化自然瞞不過她。尤他又是猴精猴精的,何況,自從他也去公司幫忙後,即使沒有應酬,林緒也不回家,反而拉他出去,沒完沒了的健身、運動。
林端紫看著落塵清冷的眸子閃現的炙熱的光芒,連同她臉上青春愛戀的神采一點點的黯淡下去,覺得很是心疼這個孩子。她想過勸慰落塵,但是,落塵始終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自己也無從開口。唯一一個落塵肯接納的人,還推開了她,這種傷害,會存留很長很長時間。
尤他也看不過去,一次,看到落塵眼裏隱約的淚意,等林緒再找他的時候,他就說:“哥,我覺得你這麽做不講究。”
林緒也不說話,隻是看著他。
“都是你的人了,你就不能對她好點。反正也是過,何必讓她哭哭啼啼的,給她點甜頭,不是皆大歡喜麽。”
“你覺得她是一點甜頭能打發的麽?”林緒覺得,依他對落塵的了解,她對物質的東西不是很在意,再多的珍寶也打動不了她。感情對於她自己,就是最最珍貴的東西,正因如此,她動了情,就會要求對方也全然投入,她的愛,是要毫無瑕疵的百分百的占有。先且不論自己還要再娶,就是現在的狀況,自己也不可能滿足她的渴望。與其給一點,讓她無休止的索取,不如明白的拒絕她。大的傷口痛,但你會注意不去碰它,自然好的很快,而小傷口,會被人忽略,反複的撕裂再長好,那種疼痛,更是折磨。
落塵的變化也是在林緒意料之中。她一直一個人,忽然有了依靠,而這個依靠,是不符合她的生活經驗的。一起生活,分享那麽私密的身體愉悅,怎麽會不迷戀,甚至,林緒覺得或者落塵會更早動心。在一起一年後才出現狀況,已經超出林緒預料了。
雖然經過這一年,落塵已經被打回原形,但林緒也同樣不好受。原本和諧的性,加了愛的調味後,實在是妙不可言,尤其是那麽冷然的女子,在床上舞動她的肢體,取悅你,為你喘息,為你呻吟,在得到你的鼓勵後,逐漸打開自己,沒有底線的任你支配,這種主宰的快感有的時候甚至超出肉體的快感。
而自從落塵慢慢失望,到最後絕望,林緒就覺得,在床上的她鎖住了自己的靈魂。她也配合,也會在他的愛撫下,在他的撞擊下,同他一起攀向高潮,但那種戰栗同業已失去的那種心神俱顫的高潮,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林緒漸漸覺得,同落塵的性愛,有些意興索然。有一天,林緒發現自己在落塵身上馳騁的時候,想的都是落塵之前的樣子——落塵的忽緊忽慢的呼吸,落塵在被進入時的輕呼,落塵揉弄他的手,落塵主動在他身上起伏,放浪而又羞澀的樣子。林緒覺得,真是荒謬,自己明明還是在同她做愛,但卻得不到那種滿足,落塵在收回她的愛戀的同時,也收回了她的魔法。這是讓林緒比較介意的事情,當林緒再一次草草了事之後,連落塵也覺得不對勁。
“你怎麽了?”
林緒一反常態的沒有急著衝洗離開。他從落塵身上下來,平躺在落塵身邊,也不回答。
不說就算了,落塵無所謂的聳了下肩,伸手拎過被林緒甩到枕頭上的睡衣套上,打算去洗洗睡覺。最近林緒很反常,他自己不戴安全套,總是很急切的進來,大力的抽插,射在裏麵,明明這些都很正常,但他就是不高興,好像沒獲得滿足,沒到高潮一樣。
“你滿足不了我,我就隻有找別人了。”林緒其實不知道怎麽表達,他也知道自己實在是強求,不要愛,隻要有愛的性。
落塵正在穿拖鞋,聞言覺得自己的血都要被凍住了。落塵自己覺得,已經這麽卑微的存在了,已經不顧自己的感受在迎合了,他竟然說自己已經滿足不了他了,厭倦了麽,從不要這顆心,到不要這個人。落塵覺得怎麽也控製不了雙眼的淚湧出來,即使是在最最失望的時候,落塵也沒有為林緒這樣哭過。落塵總覺得,即使他不愛她,但起碼,自己能在他身邊,看得到,感受得到,甚至某種程度還得到他。不給愛,不要愛,就不愛,以他要的方式相處,總沒有問題了吧。落塵心裏還是有絲幻想,成全自己的愛的幻想,隻愛的幻想。
可現在,林緒說,不能滿足,碾碎落塵最後一線希望,就是林緒正在做的事情。即使退讓再退讓,即使縮到一個角落,自以為很安全,並無妨礙,可人家還是覺得你礙眼。愛在有愛的人的眼中,是希望是甜蜜,在無愛的人的眼中,是麻煩是累贅。落塵覺得,自己求為一根雞肋,都遭人厭棄,這種卑微的自尊被蔑視的感受,是痛都喊不出聲,是悶在心裏慢慢腐爛的痛。
落塵任淚流下,沒有出聲,慢慢的走進浴室。反正,林緒想什麽做什麽,是完全不理別人的感受的,自己根本沒有表達的必要。以前是心冷了,現在,落塵覺得自己的心在變硬。不變硬,怎麽能保護自己,不變硬,怎麽能承受一次次的打擊。
再出來的時候,林緒已經不在屋裏。落塵衝過去,扯下剛才歡愛過的床單,奮力的撕扯,她的腦中全是破壞的欲望,想打破這個有很多痕跡的房間,想打破甜蜜不甜蜜的過去,最想打破的是自己心中的執念,要像自己表現出來那樣,無愛,無嗔。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林緒也並沒有試圖找任何人紓解他的欲望。他知道,隻有他身下的這個人,能夠滿足他,而滿足的前提,是自己不願意付出的感情。所以,現狀是自己一手促成的,隻有自己能打破僵局。
而落塵,也表現得並不在意,甚至,她已經想當然的認為,林緒是可能在外麵有別人的,心照不宣而已。好像從那個夜晚開始,落塵真真正正的解脫了。她現在所想的,就是怎麽讓自己自由。因為知道愛情,落塵覺得無論自己還會不會去愛另外的人,同林緒這樣生活下去,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或者他結婚是個契機。林家的人,相處久了會發現,都是很好的人。即使是林釗,也並沒有難為過落塵,反而對落沙很好,一老一小,總湊在一起下棋。所以,落塵可以確定,如果自己要離開,隻需要林緒同意。
落沙這兩年進步很快。他對書畫有興趣,王媽每周陪他去學畫,老師是林釗出麵請的C大的教授,據說是某個國畫大師的關門弟子,很有造詣。老師最初是看在林釗的麵子上,勉為其難的收下的,畢竟,落沙現在才開始學畫,起步是有點晚了。所幸,落沙還真有些天賦,老師在嚴苛的教導下,偶爾也有些鼓勵。兩年下來,儼然成了老師的得意門生。
徐蔓之主要還是在美國辦公。但暑假的時候,她邀請落沙去玩。王媽陪他同去,那時,落塵還陷在無望的苦戀中,沒有心思好好照顧落沙,也就讓他去了。臨走的時候,落沙拉著落塵的手說:“姐,你和我們一起去玩吧,你怎麽總不開心啊。”
落塵看著弟弟,擔心她卻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自己好像很久都沒和落沙有什麽交流了,陪著他的時候,總是走神。“落沙,等你回來,一切就都好了,玩得開心點。”
二十三
落沙回來以後,發覺落塵是有了改變,不是變得多麽的開朗,原本她也不是那個調調。落塵變得更加沉靜,好像也有看透世事的雲淡風清,落沙覺得,姐姐好像把她自己放起來了,放在她或許也觸摸不到的地方。有的時候,落沙對著姐姐練習素描,都覺得自己抓不住姐姐的神韻。後來,老師無意中看到那張練習,對落沙說:“人的神態、情緒是最難捕捉和把握的,你選的這個模特,我看似乎難度更大,你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什麽,卻又不能用你的筆表達出來,知道你的差距了吧。”
從那以後,落沙經常觀察落塵的表情變化,有點什麽收獲,就馬上動筆,一個月下來,單落塵的素描就百八十張,連老師都驚異他的進步神速。不久,落沙的老師請辭,他覺得,落沙更適合學習油畫,他的結構感很強。國畫更注重寫意,再同自己深入的學習下去,隻會更耽誤他。林釗知道後,又重金禮聘了國內一位一流的油畫家,給落沙單獨輔導。對於畫,落塵是不懂的,但是,她也能看得出來,落沙越畫越好。所以,每次落沙要求她當模特,她都盡量配合,坐著不動,對她來說,是再容易不過了。
落沙也利用這樣的機會,拉落塵到郊外走走,到有陽光充裕的地方曬曬,讓姐姐散散心。
落塵高三這一年,還是比較緊張忙碌的。權衡再三,落塵還是決定考C大。雖然徐蔓之邀請她去美國讀大學,落沙也可以去學畫。但是落沙還小,落塵不想讓他那麽早就到國外生活。
同林緒的關係是一個波狀的振蕩。兩個人都有意的把彼此的關係控製在一個範圍內,不太疏遠,也不親密。一方冷一點,另外一方就熱一點,彼此調和。落塵在心裏把自己比做林緒的毛巾啊、牙刷啊什麽的,是自己所有,不可與人共用,但也就是需要的時候才用,平時不會想起,用舊了也是要換的。所以,兩個人的關係真正的是處於一種穩定期,起碼在旁人看來是這樣,但真正是爆發前夕的寧靜還是真正的安全範圍內的平穩,隻有他們兩個人清楚。
落塵每天忙著做大量的習題,休息的時候,還要抽時間和落塵去畫畫,幾乎看不到林緒。落塵每天都在落沙那吃飯,然後再回家。她和林緒的溝通方式不是留條就是通電話。
“出差,三天。”這是林緒早上貼在冰箱上麵的,當時落塵早去學校上課了。
偶爾,林緒也會給落塵發條短信什麽的。他其實更喜歡打電話,發短信太麻煩了。但王譯秋告訴他,女孩子都喜歡收到短信,因為裏麵可以寫說不出口的話,會讓人覺得甜蜜,總是逼著林緒給落塵發信息。有的時候,在路上,也實在無聊,他也會發,畢竟落塵上課接聽電話不方便。
“幹嗎呢?”
“上課。”
“?”
“E”
雖然裏麵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語言,但林緒發現,收到落塵回的短信,自己的心情就會很好,會很想見到她,很想吻她,很想埋入她的身體,狠狠的要她。他知道,這樣的情緒不是他該有的,起碼在工作的時候,不應該想和工作無關的事情,想一個家裏的女人,更是沒必要,他隱隱覺得,這是很沒出息的表現。
林緒這幾年在公司,成績有目共睹。如果說,之前他入主華林,眾多股東還持觀望態度,現在,他們都極其擁護這位年輕有為的董事長。他決策果斷,而且很有前瞻性,三年不到的時間,已經帶領華林成功進軍高科技市場,做高端電腦硬件。將華林原來資產主導的集團優勢擴大為科技占優,技術主導的新型集團產業,家族式的運營也要改變,林緒打算,爭取在兩年內在美國上市,融資,讓華林變成國際性的大公司。林釗也正式退居顧問位置,閑來約幾個老友去別墅垂釣,生活好不愜意。
對落塵和落沙,林緒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在關心,盡責任。他們每年的成績單,都會呈到林緒手中過目,他對於他們老師的選擇也很嚴格,配備的都是學校最優秀的教師。落塵不喜歡太招搖,林緒就盡量保護她,不被人關注和糾纏。有男同學喜歡她的事情,林緒也是知道的,但這一直不是他擔心的問題。他認為,在落塵眼中,估計她的同學和落沙應該差不多大。落沙正式學畫以後,林緒曾推薦他的作品參加全國比賽,獲得了很好的名次,也算是為落沙以後成名鋪好了道路。林緒隻是在他們需要的地方,暗中伸手相扶,既不會讓他們有負擔,覺得不舒服,也不會產生任何誤解,真正是體貼。當然,林緒隻是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對待需要關心的人,並不是要費心思的討好誰。
二十四
又是一個盛夏過後,落塵順利的成為C大外國語學院的新鮮人。錄取通知書是一個小小的禮盒,裏麵有C大校徽、學生證和圖書卡、選課卡、飯卡、銀行卡等物品。開學的時候,要求把校徽別在衣領上報到。通知書裏麵詳細告知了需要準備的物品,要求住校,但可以選擇宿舍,宿舍按照條件不同,價錢也自然不同。與學校確定宿舍後,將學費、雜費和宿費,用學校發放的銀行卡匯到指定賬戶,這樣,就避免了報到時繳費的混亂。
落塵很喜歡語言,她覺得自己的性格,最適合做文字翻譯。可以看喜歡的書,也不需要和太多的人接觸,也算是有一技傍身。所以,她報專業的時候,就選擇了英語係。林緒對於她的誌願沒說什麽,倒是她考完試,林緒拿出給她辦好的護照和機票,要她帶落沙去歐洲玩,回來可以到美國,然後再回來。
落塵有點明白,林緒也是一番好意,想讓她在把這門語言當成專業來學習之前,真正的到那個環境中去,去了解語言中鮮活的東西。
所以,這個暑假,在落塵和落沙四處遊曆中,很快就結束了。落沙又迷上了攝影,他覺得用畫筆勾畫看到的美景已經完全不夠用了,他在林緒派來的攝影師的指導下,學了兩天,就開始了他的鏡頭捕捉的旅程。當然,他的畫麵中,最常出現的是落塵,落塵覺得,之前的所有日子都沒有這次照的照片多。已經超出了拍照的範圍,落沙隻要一有靈感,就對著什麽不停的拍。落塵看著他勁頭十足的樣子,就很驕傲,落沙長得這麽高,長得這麽好,完全沒有同齡小孩的毛躁,估計在學校,也是很受歡迎的性格小帥哥。
想到這裏,落塵忽然想起劉之川來。他的成績,自然也是上C大沒有問題。考完試,他在考場外攔住自己。“淩落塵,能……能送你回家麽。”
落塵也想同他談談,因為,她知道,這個靦腆的男生一定是鼓起所有的勇氣,才會站在那裏,提出這樣的要求。將心比心,在自己經過單戀後,她知道,那絕對是苦澀多過甜蜜。她也想借這個機會,同他說清楚,大學裏麵一定有很多選擇,自己是不可能的,何必再有任何牽絆。
剛想開口,落塵忽然看到,林緒斜靠在他的新車上,擺弄著手機,向這邊望著。他的出現,已經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了,考生都正往外麵走,家長圍在門口,就他一個人,在馬路對麵,同考生的興奮、家長的焦慮都格格不入,好像就是隨便在那停一下,打個轉就走的感覺。
落塵聽到身邊的女生很激動的說:“天啊,是等誰的呢?白馬王子啊!”
落塵連忙找到手機,開機。果然,手機馬上就響了。
“還不出來?”
“看到你了。”
“走吧。”林緒說完,就自己上車了。今天是林釗從別墅回來的日子,照顧落塵考試,家人已經兩周沒聚餐了。據說這次要做林釗自己釣的魚。落塵早上就知道了,但沒想到是林緒親自來接她。她本想先回家休息一下,晚上再過去的。
“你到前麵拐角等我,我這樣上車,太顯眼了。”
林緒沒有說話,隻是把電話掛掉,就開車走了。
劉之川一直就站在落塵的對麵,盯著她講話。當然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林緒。雖然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但也猜出個大概。正不知道,此時還應該說什麽。
落塵也無意瞞他什麽,“你看到了,我們是不可能的,他還在等我。謝謝你長久以來的心意,相信會有值得你如此的好女孩正等你出現。再見。”落塵很正式的跟劉之川道別,她真的覺得這個專情的男生值得更好的女孩。自己的熱情,早在還不很知道愛情是什麽的時候,都為林緒燃燒,化為灰燼了,或許還有殘留,但,剩下的還要用整個人生呢,誰也不能給。
落塵向林緒的方向走過去,劉之川好像還沉在被拒絕的情境中,兀自跟著落塵走了一段路,才又突然想明白什麽似的,用很傷痛的眼神看著落塵離開的背影。
林緒看到劉之川跟在落塵後麵,他是很相信落塵的,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好像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覬覦。於是,他不由自主的沉下臉。落塵上車後,看到的就是林緒少有的流露出不高興的樣子。
“怎麽了?等很久了?”落塵以為他是不耐煩了。
“他誰啊?”林緒的語氣裏很有情緒。
“啊,”落塵頓了下,就明白林緒的所指,“同學。”
“喜歡你?”
“喜歡過。”落塵回答。被拒絕了,就應該不再喜歡,這是林緒教給落塵最生動的一課。
林緒也不再提問,隻是一腳把油門踩到底,車子箭一樣的飛了出去。落塵沒有準備,幸好有係安全帶的好習慣,否則自己隻能寄希望於安全氣囊了。
林緒把她帶回家,一進門,就緊緊的摟住她,親她的臉,吻她敏感的脖子,手伸向下麵,解她的褲子。
由於高考,他們已經有近一個月沒親熱了,即使是林緒可以冷落落塵的時候,也沒試過這麽久不碰她。這也是林緒去接她的初衷,好像等不及到晚上了。已經給她辦好出國的手續,想到一整個暑假也未必能再在一起,林緒更是迫不及待了。劉之川的出現是意料之外的,但這個意外更催動了林緒的情欲。
禁欲的生活,讓落塵也很容易動情,她緊緊的攀附在林緒身上,隻在林緒為她脫下褲子的時候,分開一下。林緒啃咬著落塵,落塵也撕咬著他,很快,兩個人的脖子和身上就出現了吻痕。
林緒急切的把手伸入落塵的衣服裏,推高了她的內衣,揉搓著她胸前的柔軟,又把嘴湊過去,伸出舌頭,輕舔落塵的尖端。下身也在落塵的腿上重重的碾蹭,好像提醒落塵,這裏需要安慰。
落塵輕笑了一下,眼梢都掛著萬種風情。她伸手,解開林緒的褲子,掏出他的碩大,緊緊抓住,然後用手上下的擼動。他們做愛基本上都直奔主題,因為,林緒喜歡激烈的,器官的交媾。
林緒把落塵擠在房門和自己中間,拽起落塵的內褲,就想衝進來。落塵扭動著身體不配合他,她今天情致很高,總是忍不住想逗弄他。她伸手握住林緒的下體,從後至前,從柔軟處到堅挺處,一點點的,細撚慢弄的挑逗著林緒,卻讓他更覺得沒有著落,內心的渴求好像已經控製不住了。
林緒看著落塵跪下,麵對著他,伸出舌頭,輕舔著他。林緒覺得自己要漲爆了,欲求不滿的低喊。捏開落塵的嘴,就衝了進去。
這可超出了落塵的預計,她隻想逗逗林緒的。她也同他一起看過那樣的影片,當時也是想討好他。但始終覺得有點惡心,看那些女的還很享受的表情,她覺得真不理解。林緒幸好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喜好,並不要求她。
現在,林緒在沒有鋪墊的情況下,就這麽直接的進來了,落塵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他頂得她無法呼吸。林緒也一樣不是很舒服,落塵沒有經驗,她的牙咬到林緒了。林緒雖然有過類似經驗,但都是被人服侍,哪裏知道對方應該怎麽樣。所幸,落塵的口裏濕濕暖暖的,能讓林緒稍稍止渴。這個兩個人的新嚐試也讓彼此都很激動。
落塵調整著自己頭部的角度,不讓林緒太過深入自己的喉嚨,無意間,舌頭碰到了林緒,林緒呻吟著,“對,就是這樣。”
落塵卷起舌尖,舔弄著嘴裏的他,“該死!藏好你的牙齒,”在又被刺痛後,林緒低聲詛咒。
落塵騰出手,照著林緒的屁股給了他一下,打得好大聲,警告他享受之餘不要諸多挑剔。林緒卻被她的舉動弄得更熱血沸騰了,隻覺得落塵的舔弄太過敷衍,根本就不止癢。他搬正落塵的頭,也不管她是否容納得下,就按照自己的節奏律動起來。
落塵“嗯,嗯”的掙紮著,卻越掙紮,越讓他深入,落塵覺得喉嚨一陣陣的緊,除了窒息還有嘔吐的感覺。但就是這種反射性的緊窒,帶給林緒超乎尋常的滿足,他低吼了一聲,從落塵嘴裏拔了出來,射了落塵一臉。落塵跌坐在地上,好像比真的做愛還要辛苦,幸好他拿出去,否則和他沒完。
林緒當然不會就此滿足,他把落塵抱進屋,放到床上,從後麵要進入她。落塵掙紮著,“累死人了,放開我!”
林緒壓著她,隻是尋找著入口,“乖,你歇著,馬上就好。”好字還沒說完,他就挺了進來。做到後來,任是落塵這樣的人,也不由得有罵人的衝動,“下去,下去,我要讓你弄死了!”
林緒也不搭話,隻是用手在她身上捏捏按按的,好像給她放鬆,又好像試圖也讓她得到快感。落塵也不是沒有感覺,隻是實在是承受不了他驚人的欲望。落塵在自己的呼喊聲中,沉沉睡去了。後來,自然也沒有去吃飯。再然後,就帶著落沙出來了。
落塵不禁有點臉紅,怎麽想著劉之川,會想到這件事上。
落塵臨走的這場性事,對於林緒而言,意義十分重大。他從中體味到了久違的快感。是的,作為男子,高潮很容易,但真正的快感,那種身心合一的快感,事後回味很久,餘韻常在的感覺,是十分不易獲得的。林緒認為,原來隻要落塵主動,自己就很容易被引燃,然後快感就像煙火一樣,“嘭”的一聲聲,綻放的無比絢爛。
二十五
落塵他們的行程,都是林緒事先安排好的,但如果他們特別喜歡哪個城市,也會做相應的調整。歐洲的古典氣息很濃鬱,落塵並不特別喜歡陳列著琳琅滿目的藝術品的博物館,而是鍾愛那些教堂和修道院。落沙到各處參觀,很有針對性,他學習繪畫後,對於藝術史有濃厚的興趣,給落塵講解名畫,如數家珍,甚至對於宗教繪畫,也略知一二,讓落塵對這個小自己八歲的弟弟,刮目相看。
由於不趕時間,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們除了到歐洲的大城市遊覽,也到有著歐洲特色美食的小鎮上小住幾日。落沙像海綿一樣汲取著如畫美景所賦予他的靈感,一有時間,就自己在畫本上勾勾畫畫。而落塵,則喜歡坐在教堂裏,感受那高曠建築下的寧靜。
所以,當他們最終到紐約同徐蔓之會合的時候,徐蔓之覺得他們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落沙由於一下子給自己灌入了太多東西,顯得興奮而無措。落塵則是更加沉靜了,大有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式。
林緒是想過來接他們回去的,臨行的美妙的房事,對於林緒來說無異於飲鴆止渴。他越是不想回憶當時美妙的感受,越是想起落塵的樣子,扭曲在床上,任他魚肉的樣子。光是這樣想,卻看不到,摸不到,已經很大程度的影響了他的工作效率和判斷能力,連脾氣都變得有些暴躁。連尤他都取笑他:“哥,要不我給你找個雛泄泄火氣吧,估計小嫂子能理解。小倆月呢,是人都抗不住啊。”
林緒卻真的一絲那樣的念頭也無,他覺得忠誠是婚姻中很重要的部分。他已經把落塵看成是家人,雖然不能給她愛情,但起碼可以忠實。所以,他一聽說落塵他們要到美國,然後回來,就計劃把自己所有行程押後,去美國接他們回來,順便紓解一下壓抑已久的欲望。但是,公司新上線的一個產品,出現了質量問題,被曝光,急需處理,自己必須留下主持大局。
落塵他們回來,已經是八月末,馬上就要開學了。落沙忙著給王媽講自己的見聞,又忙著和老師整理他一路上的作品,忙得不亦樂乎。落塵則忙著應對林緒的欲望。
林緒忙得都沒能接機。在她回來的那天深夜,才匆匆趕回來。他打開落塵的房門,看到落塵習慣性的蜷縮成一團的睡姿,就覺得一種喜悅伴著欲望無法遏製的湧了上來。他脫去落塵的睡衣,細細的啃咬她嫩白的肌膚,落塵被這微微的輕啄重咬吵醒。落塵乍一見他,也覺得有些想念,所以也就默許了他的索求。但,林緒就像無法饜足似的要了她太多次。到後來,落塵實在承受不住了,在林緒抽出要重新進入的時候手腳並用的想爬到地上。其實,落塵也知道自己的抵抗徒勞和可笑,但看林緒的眼睛似乎都紅了的樣子,實在有些害怕,似乎這一宿都別想休息。
林緒的反應出乎落塵的意料。他看落塵無力顫抖的雙腿,攤在那裏,過去輕輕抱起她,帶她一起清洗,然後就讓她入睡了,並沒有非要釋放自己。事實上,林緒也詫異自己破天荒的體貼,明明想要她想得都五內俱焚,還在節骨眼上裝什麽君子,再一次,自己就要憋出內傷來了。
第二天,落塵起來的時候已近中午,她看到林緒給她留條,“開機。”
打開手機,不一會,林緒辦公室的電話打進來,是王譯秋輕跳的聲音“落塵麽,旅行愉快麽?等一下啊,老板找。”然後電話裏就傳來林緒平平的語調,“一起吃午飯,我回來接你。”
“我過去吧。”落塵這點警惕還是有的,她發覺,林緒現在隨時隨地都可能發情,在家裏這個不受打擾的地方,最不安全。並不是不喜歡和他發生關係,但他的需求太多,怎麽自己也得好好將息一下。
林緒帶落塵到一家私房菜館,隻一張小小的桌子,幾樣廚師定製的餐點,精致且美味。吃完飯,林緒才透露他的意圖,“別住校了,我每天送你上課。”
若在以往,落塵得到這樣的要求和許諾,不幸福得感激涕零,可現在,她隻覺得林緒自私且狡猾。
“你不也住校。”落塵沒有正麵拒絕他,但也表達了自己的堅持。
“第二天沒課就回家住。”大不了就把落塵的課都集中安排在兩天。
“不,大學生活也不隻是上課。”落塵對於林緒的轉變很有點摸不著頭腦。為了身體麽,周末自己也是要回家住的。
其實,林緒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麽這樣要求。昨天,落塵洗澡的時候就睡著了,而自己,把她抱回床上,看著她倦極的睡顏,忽然覺得,這個女孩或許值得更好的對待。她長大了,要到一個新的環境中,不會眼裏隻看到自己。對於可能會失去,林緒一向的信心有些動搖。看落塵對自己現在的態度就知道,她是個多決絕的人,她對別人或許無情,但對自己最狠。林緒覺得,或者他已經被落塵歸結為不堪回首的過去,要迫不及待的剝離開去。想到這,林緒對於可能的失去,自然的覺得有些擔心。自己何嚐不明白,已經失去了落塵的愛戀,現在落塵的心不再會任他左右。他能想到的,就是要把落塵放在身邊。林緒坐在落塵的床邊,靜靜的看了她一整夜,或者自己不愛她,但她的存在,的確是對自己有特殊意義的,無視這一點,就是掩耳盜鈴。
所以,林緒把落塵叫來,坦陳他的想法。見落塵不妥協,他也不著急。
“住校很不方便。”
“我已經訂了你那種宿舍,一個人住,可以自己做飯。”
林緒馬上皺眉了,“那棟樓是男女混住的。”語氣也不覺嚴厲起來。
“有什麽問題,不是各住各的麽?”落塵無所謂的回道。
真是報應不爽,人家千依百順討好你的時候,你避之唯恐不及,現在想提要求,誰還搖尾乞憐的等你垂愛啊。落塵正想借大學生活,和林緒拉開距離,如果他娶妻,那麽,自己的存在也就不那麽必要了,正好可以淡出。即便是要維持現下的關係,也不能以犧牲自己大學生活為代價。
“那我搬過來住。”林緒說完,自己都不知道脫口而出的是什麽,隻見落塵瞪大了眼睛。宿舍可不比家裏,就巴掌大的地方,絕對是要朝夕相對。更何況,怎麽能自己讀大學,還帶個陪讀,尤其他在C大那麽有名。
“當我沒說。”林緒也為自己語無倫次懊惱不已,就讓她去住吧,林緒放棄了。雖然他認為落塵已婚,是應該服從自己的,但早前已經答應不幹涉她,現在如此強求她,的確是沒有什麽立場。林緒回到公司,馬上決定開始今年度的對各分公司的巡視,他覺得,是一個分離接著一個分離,讓自己被欲望主宰,這不是個好現象,落塵,就應該始終在那裏,等自己要的時候要,不要的時候等著被要。而自己,要先冷靜下來,要讓自己冷下來,要知道,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林緒都能感覺得到自己的火熱。這是不合常理的,這個女人,已經在身邊幾年,又曾經那麽癡戀過自己,索然無味好像才是正常的,得恢複正常,生活才能回複平靜。
所以,落塵開學時,林緒還在消失中。對於林緒的忽冷忽熱,落塵也在適應中。她覺得,她能做到的是,不去太在意他的態度,怎麽也是一樣的過自己的生活。
C大還和三年前一樣質樸而渾厚,讓落塵著迷。落塵發覺,這裏的氛圍同歐洲的教堂和修道院有些類似,寧靜而單純,讓你感覺知識的確神聖。當然,開學的時候也是喧囂熱鬧的。各係都有負責接待新生的學長,新生憑校徽入校,家長隻有在學生畢業的時候才被允許進入校園。
落塵知道自己的宿舍,並不忙著去接待處報到。她想先把行李放好,收拾好宿舍,買齊日用品,再去也不遲。落塵拎著小小的行李袋,在通往宿舍的林蔭路上漫步。路上隻有三三兩兩的人匆匆而過,大部分都是自行車飛車一族。
看著兩旁的樹和樹後爬滿植物的小樓,落塵覺得,落沙一定也喜歡這裏,有機會,一定讓他過來看看。
落塵走進她住的五號樓。宿舍科通知她,到門衛處取鑰匙,她的宿舍是507。門衛室裏麵已經有幾個學生,落塵走進去。
“落落,真的是你?”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落塵一驚,望進了一雙陰翳的眼睛。
二十六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這麽叫過她,他就是楚荊揚。
對於落塵,楚荊揚是一個迷一樣的人,但卻是落塵童年所有恐懼的來源。楚荊揚是落塵在孤兒院時認識的,之所以不稱他為小夥伴,是因為,落塵並沒有受到任何夥伴的待遇。
落塵自小在孤兒院長大,很適應那裏的生存規則,原本過得也算安穩。但三歲的時候,院裏來了個叫楚荊揚的男孩。他已經六歲了,是因為父母突然離世被送到這裏。他很聰明也很漂亮,很快就贏得了老師、阿姨以至所有小朋友的好感,儼然一個孩子王。落塵也跟著其他小朋友,一樣對他唯唯諾諾,不論是做什麽,玩什麽都聽指揮服從安排。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相安無事也就過了一年。落塵四歲的時候,楚荊揚喜歡找她的茬。不論她怎樣委曲求全,他總是能挑出毛病,然後教唆其他小朋友孤立她、欺負她。甚至,落塵清楚的記得有一次,在別的小朋友哄搶了她的午餐並把她推倒後,楚荊揚走了過來,他蹲下來,說道:“落落,求饒麽?”若不是他的眼睛裏都是不懷好意的笑意,落塵幾乎都要點頭了。
楚荊揚忽然站起來,抬起腳,衝她猛踢了起來。落塵覺得,恐懼已經定住了她,被打的恐懼讓她忘記反應,她隻是把自己收起來,擋住自己的臉,任楚荊揚在自己身上施虐。楚荊揚是很有經驗的,他隻踢落塵的屁股和腿,這樣不會有很明顯的傷痕。打了她一頓之後,楚荊揚留下他的午飯,就走了。落塵已經幾天沒吃飽了,看著飯,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狼吞虎咽的吃了。
從此,楚荊揚人前還是做他的乖寶寶,資優生,孩子王,但隻要落塵落單,他可能就會出現,心情不好就打落塵一頓,心情好就給落塵點好吃的,和落塵說一些話,但並不是對落塵說,更像是對他自己說。他的所有陰暗麵,都暴露給落塵,他叫她落落。
雖然後來,楚荊揚更多的是同她講他的一些惡毒的鬼主意,發泄他的一切不滿。但最初的被打的恐懼,始終籠罩在落塵心頭,她甚至一聽到他的聲音或者隻聽到他的名字,就嚇得顫抖。他對她說什麽,都不需要擔心她說出去,因為她的精神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根本不記得也不想去記他的話。
她比任何時候都更迫切的希望被人領養。但是,希望一次又一次的落空。明明有幾次,她覺得事情差不多能成,卻還是沒有結果。相反,要領養楚荊揚的人很多很多,盡管他已經上學,年齡完全不適合被領養,可他足夠優秀,站在那,就讓人覺得教養良好,聰明而引人注目。但楚荊揚拒絕被人領養,他說他要自己長大,所以許多很喜歡他的家庭紛紛提出要助養他。
所以,節假日的時候,總有不同的人來看他,他也會收到很多禮物。多數時候,楚荊揚會把自己不需要的禮物交給院長分配。有一次,落塵記得,他收到一個水晶的音樂盒。上麵是一片水晶雕刻的天使,音樂叮叮咚咚的很是好聽,落塵第一次,在他的麵前流露出渴望,在落塵心裏,這樣的禮物,是天上才有的,那麽的美好。楚荊揚在落塵麵前拿出音樂盒,“我特意留下來的,你喜歡?”
落塵實在忍不住,點點頭,有些遲疑的伸出手,想摸一下這個夢幻般的禮物。可楚荊揚忽然一舉手,把音樂盒舉得高高的,然後再重重摔下,又用腳狠狠的踩了幾下。落塵這次真的是呆了,看著晶瑩剔透的天使化作點點碎片,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流了下來。
“心痛麽,失去心愛的東西心痛吧!你這個木頭一樣的人,也會心痛!”楚荊揚惡意的抓著她喊。
那次之後,落塵更加沉默,挨打的次數就多了起來,挨餓的時候也增加了。但如果有人來認養孤兒,落塵還是盡量展現自己最好最乖巧的一麵,幸好白天楚荊揚是要上學的,落塵覺得白天最安全。
可無論落塵怎麽努力,最後選中的總不是她。一次,她跟著帶走另外一個女孩的夫婦一直走到大門口,那個阿姨不忍心,回頭和她說:“你也是個乖孩子,但你的身體不好,我們照顧不了你,對不起啊。”
落塵疑惑了,自己是比同齡的孩子長得弱小,但也沒有什麽毛病啊,怎麽就身體不好了。此後,落塵就留意存放體檢表的地方。一次,終於有機會,讓她找到自己的體檢表,落塵兩個字,她是認得的,上麵還有照片。她還小,看不懂上麵具體寫什麽,但她很果斷的找到一個和自己相仿女孩的體檢表,把都是數字那頁換了一下,然後再放好。忙完這一切,落塵隻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緊張得忘記跳動。想離開的心情太迫切了,她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
然後,過了不久,就是養父母出現,天可憐見,落塵終於被領走了。當時,楚荊揚還在學校上課,落塵並不知道他對於她的離開有什麽反應,也根本不敢去想。這個人,落塵寧願永遠都不會想起。
落塵緊閉著眼睛,催眠自己,什麽也沒看到,不是他,怎麽會是他。但身體已經先反應出自己內心的恐懼,劇烈的顫抖起來,手裏的包都要抓不住。
好像楚荊揚和門衛阿姨說了句什麽,就拉起她,帶她上樓了。到了落塵宿舍,他打開門,把落塵拉進去,又反鎖上門。落塵此時已經完全被這個印象中暴虐的人鎮住了,下意識的忍耐順從。
“落落,你怎麽又落到我的手裏了呢?”楚荊揚緊握落塵的雙臂,喃喃自語。
然後,他神色一整,“你果然是有小聰明,當年我改了你的體檢結果,你卻知道要換體檢表。我低估你了啊,你才那麽一點點,現在都長這麽大了啊。”
“過得不錯?怎麽也不回來看看大家。”
落塵覺得自己怕得牙都在打戰,根本不敢回答。
這時,忽然手機響了,落塵想拿手機,卻手一抖把手機掉在地上了。楚荊揚拿過手機,上麵顯示的來電是林緒。
他看著落塵的手機,若有所思。“哪個林緒,是華林的林緒麽?”
他的推測也不是毫無根據的,現在的落塵,一看就是受到很好的照顧,舉手投足,自有一種貴氣散發出來。隻有富足的人,才能這麽雲淡風輕的樣子。
落塵麵對楚荊揚,根本沒有說謊的可能,他有些狂亂的眼神,讓落塵連忙點頭,仿佛承認的慢些,就要招來一頓毒打。
楚荊揚忽然笑了,“你別害怕,我不會再打你了,你已經長大了。小時候欺負你的事情,你不要記仇啊。”
他遞回落塵的手機,“打給他吧。”
落塵在慌亂的一團糟的頭腦裏尋找自己的理智,對,打給林緒,讓他來接自己,離開這裏,回家去。
兩手捏著電話,卻手指頭都不聽使喚,快捷鍵1是林緒的號碼,落塵從來沒有主動打過他的電話,都是他有事情會找落塵。
電話接通了,卻一直響,沒有人聽。落塵在心裏急喊,快點接啊,求求你。
二十七
“是我。”就在落塵以為他不會接電話的時候,林緒的聲音終於傳來,“剛才在忙?”
落塵兩隻手都用來拿電話,好像這樣才拿得穩,抓得住。楚荊揚的手伸向落塵的肩膀,用力的捏了一下,示意她說話。
“拿鑰匙。”落塵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帶著顫音,她想表現的鎮定一些,但突然見到楚荊揚,絲毫沒有給她建設心理防線的時間。
果然,林緒覺得她有些不對,“怎麽了?”
“沒事,你回來了啊。”落塵深深的吸氣,想讓自己因為害怕而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
“嗯,我來接你。”林緒知道落塵兩天後才正式開學。到下麵走了走,林緒忽然覺得自己也是個別扭的人,自己的女人,怎麽不行,要就是要,控製什麽,越是覺得不成越是想要,難受的隻是自己一個人。所以,心念一轉,就先回來了,望梅止渴是沒有用的,還是嚐一嚐來的實在。
“好。”落塵幾乎要感激涕零了,現在無論是誰,把她從這個惡魔身邊帶走,她都會感激的。那邊林緒已經收線了,落塵還緊緊抓著電話,對於她來說,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男人?”楚荊揚觀察落塵和林緒的通話,發現他們的對話簡單但很親密。
落塵點點頭。
從新生住宿表上看到淩落塵的名字以來,楚荊揚一直想,落塵會變成什麽樣子,是否還是從前那樣,沉默怯懦,任人魚肉的樣子。當年,從學校回來,發現落塵被人領養走了,楚荊揚很是暴怒了一陣。落塵對於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玩具,安靜不多話,即使是被打的時候也不出聲音。
楚荊揚成為孤兒,十分偶然。他父母被人殺害,歹徒行凶的時候,他剛好放學回家,但他知道呼救也沒有用,隻是等到凶手離開後,才叫救護車,報警。父母還是因為要害髒器受傷,不治身亡。很快警方就在他的配合下,將嫌犯抓捕歸案。這個凶手其實隻是入室搶劫,也隻拿走了區區兩千元錢,就殺害了他同為大學教師的父母。
雖然,很多親戚和父母的朋友要收養他,但是,他自己堅持要去孤兒院,在他內心深處,總覺得如果自己再早些回家,如果自己再勇敢一些,如果自己足夠強大,如果……或許父母就不會遭此橫禍。所以,到孤兒院,是他對自己的放逐,他需要懲罰自己。
淩落塵是楚荊揚的意外收獲。他發現這個小他三歲的女孩,有一雙清冷的眸子,似乎什麽也無法為其染上色彩。在楚荊揚認為,那就是真,是沒有任何背負的純真。所以,他要毀了她一個人的世界,他要進入那個簡單的世界,他要讓她和他一起承受所有的罪孽和救贖。所以,他略施小計的破壞落塵的行情,讓她無法被收養。如果把孤兒院比作塞外蠻荒,他需要落塵和自己一樣被流放,他得為自己的情緒找個出口。
楚荊揚當年,也曾有過和顏悅色的和落塵說話的時候,他對落塵講他的身世,講他聰慧美好的母親,講他睿智博學的父親,偶爾,也講學校的事情,講自己獲得的榮譽,講一些得意和小小的惡意。但那些早被落塵的恐懼所掩蓋,埋藏。
楚荊揚看著這個自從見到自己就瑟瑟發抖的淩落塵,不由得笑了。看來,自己殘虐的形象根深蒂固啊。
如今,自己已經長大成熟了,斷不會像以前那樣偏激行事,對落塵,還是有歉意的。她長大了,但皮膚還是小時一樣的細膩白皙,她的眼神,有恐懼,還有一絲輕愁。她的氣質,仍如小時一樣,淡然柔婉,卻多了一點嬌媚。所有的變化,都是那個林緒賦予的吧。
“介紹我們認識吧。”楚荊揚說道,當年他剛上大學的時候,林緒已經大四,都是風頭很勁的人物,見是見過的,但並不熟識。
落塵愣在那,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物,自己怎麽對林緒介紹呢,而楚荊揚,有什麽目的和居心呢?
楚荊揚用腳輕輕的踢她,他還是那樣,更喜歡肢體語言,示意她回神。
“我和院裏一起長大的孩子成立了一個小公司,做芯片,想同華林合作。”楚荊揚同落塵解釋。落塵同林緒的關係,是個意外。原本楚荊揚也想以學弟的身份去華林,同林緒商談合作事宜。他對公司的產品很有信心,硬件是華林的弱項,沒有自主知識產權,如果合作意向能夠達成,是個雙贏的結果。
楚荊揚站得離落塵遠了一些,壓迫感減輕了不少。相處了一會,落塵有些緩了過來,是啊,我們都長大了,我離開了孤兒院,他再不能對我隨意打罵了。我們是平等的,如果他再有什麽侵犯,我可以告他,林家可以為我做主。想到這些,落塵放鬆了一點。對楚荊揚說的話,她隻是聽到他說,根本沒聽他說什麽,沒過大腦。
楚荊揚看她茫然的樣子,銳利的眼神又是一緊,氣不打一處來。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能嚇到她,才剛見麵,把小白兔嚇死了,還有什麽好玩。
所以,接下來,他說了些落塵認識的孤兒院的小朋友的近況,並不強求落塵參與。落塵仿佛現在才發現,楚荊揚的嗓音很好聽,是低沉的有磁性的聲音,什麽事情讓他娓娓到來,會讓人不知不覺的陷入那種情境。
慢慢的,落塵敢抬頭偷看楚荊揚的樣子。他容貌的大致輪廓沒變,隻是由當年的小帥哥長成大帥哥了。如果說林緒是以氣質和魅力奪人心魄的話,楚荊揚隻要一個眼神。他的頭發很短,根根豎立,身材高大,卻不顯得壯碩,穿著校服,神采飛揚,在落塵眼裏,就是飛揚跋扈的樣子。沒有變化的是他的眼睛,裏麵是空的,沒有溫度,落塵隻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簾。林緒怎麽還沒到啊。
“介意麽?”楚荊揚掏出一盒煙。不等落塵有所表示,已經點燃。看著煙霧嫋嫋的從他口中飄出,楚荊揚的臉,在落塵眼裏怎麽也看不清楚。隻是,他的味道,隨著煙霧,慢慢的蔓延開來。
二十八
林緒到的時候,看到落塵和一個男生並立在校門口。他們看到車,一起走過來。這個男生,自己是認識的,叫楚荊揚,是十分出色的人。物理係的,曾經拿過國際奧林匹克的一等獎,保送上的C大。自己卸任之後,就是他繼任的學生會主席。當年自己還在學校的時候,曾經有人戲稱他們是C大的雙劍,如果合璧,威力無比。可惜,當時自己忙於公司的事情,在學校處於半隱退的狀態,一直沒有機會同他往來。本著愛才的心態,倒是很歡迎他畢業來華林。
林緒開門,下車。並不詢問落塵怎麽和楚荊揚在一起,隻是很友好的對楚荊揚伸出手,“你好,好久不見。”
楚荊揚也很熟絡的樣子,“學長,您好!”然後,指了下身邊的落塵,“好巧,落塵是我在孤兒院時的朋友,竟然同您熟識。我就冒昧的請她帶我過來問個好,我正好有個項目,不知道您是否有興趣。”
林緒回身到車裏取了張名片,“公事的話,同王助理聯係,安排個時間我們詳談。”
楚荊揚接過名片,十分識趣的說:“那好,學長,你們走好。”看林緒上車,又殷勤的給落塵打開車門,卻在落塵扶著車門上車的時候,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旋即又放開,十分有風度的衝他們揮手再見。
林緒之後並沒有就楚荊揚的出現發表任何看法,但落塵這兩日的心神恍惚,連每天隻能在夜裏見到她的林緒都感覺到了。
落塵總是無意識的搓被楚荊揚握過的右手,她心裏一直在鬥爭,回家住,讓司機每天過來接,可這樣,自己就太孤立和引人注目了,這樣的大學,不念也罷。要逃開麽,不上大學了,或者去國外。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呢,畢竟不在同一個係,見麵的機會多麽?是心存僥幸的讀讀看看,還是幹脆就躲得遠遠的。
這天,林緒從落塵身體裏退出來,摟住她,“有什麽事,和我說。”
這個時候的林緒,是溫情的。
“那個楚荊揚,同你聯係了麽?”
“嗯,他有個項目,我很感興趣。”工作上的事情,林緒不願意多說。
落塵忽然想,如果我告訴林緒,自己曾被楚荊揚那樣的狠狠的欺負過,他會是當小孩子的打鬧,不當一回事,還是會安慰自己,幫自己出氣,把那個楚荊揚欺負回來呢。
依落塵對林緒的了解,如果沒有利益在裏麵,他還是會幫自己出頭的,林緒對家人還是很護短的。但現在,楚荊揚有讓林緒認為有用的東西,就不好說了。公私分明也是林緒的信條。他不會因為落塵童年的一點往事就影響公司的決策。況且,對於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楚荊揚,林緒似乎並不好奇或者意外,對於他們之間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
落塵不出聲了,眯著眼睛享受林緒難得的溫存,得過且過吧,當年不也過來了,煩惱在你不煩的時候,會自己消散的。
林緒也注意到了落塵的反常,知道與楚荊揚或許有關。但落塵離開孤兒院的時候那麽小,又這麽多年沒有任何聯係,落塵不說,林緒也不知道她是為著什麽。林緒擁緊了懷裏的小人,“洗洗睡吧,有事找我。”他知道,落塵能明白。
林緒的安慰,給落塵力量。第二天,她就鬥誌昂揚的開始她的大學生活了。
事實證明,她的確過慮了。楚荊揚是C大頭號忙人,根本沒有時間來找她麻煩。她是經常見到他,但都是他在台上演講,也經常聽到他的事跡,他的經曆就可以用各種獎狀和獎杯來說明。據說他女友不計其數,但沒有人知道那個是正牌的,因為楚某人實在太忙,根本沒有時間同哪個女孩單獨約會。
如果說林緒是深沉內斂的型男,那麽,楚荊揚就是魅力無邊的超級發電機。他對愛慕他的女孩都彬彬有禮,態度謙和體貼,溫柔多情,開朗健康,就是大家對他的一般評價。隻有落塵知道,楚荊揚看似天使的麵孔下,有著多麽邪惡的靈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對他有再多的不以為然,落塵也不會多說什麽,至多是在同學對他交口稱讚的時候,保持沉默。時間久了,大家都誤會落塵是比她們都狂熱地暗戀著楚荊揚。然後就以訛傳訛,弄得落塵百口莫辯,無從解釋。
這天,下課,落塵看到楚荊揚半靠在走廊的窗台上,抽煙。周圍的女生都在抽氣,尖叫,誰看到那麽帥的一個人擺著這麽酷的姿勢在你麵前,都不可能無動於衷。落塵也動了,她下意識的想退回教室裏麵。
楚荊揚已經看到她了,兩步就跨了過來,“淩落塵同學,這邊。”然後就拋下一幹人等的癡望,徑自帶著落塵離開了。
“聽說你愛我愛得快死掉了,如果我再不回應,你就要以死明誌。”楚荊揚強忍笑意的嘲弄她。
落塵本來是有些害怕的,但聽他這麽說,大力的掙脫他鉗住她的手,回道:“你看我像花癡麽,還是你是花癡,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為了你神魂顛倒。”
楚荊揚的笑容僵在臉上,落塵已經不是小白兔了,她有了利爪,隻見到他就豎起來,不知道是用來嚇唬人,還是真有攻擊性。
二十九
落塵甩下楚荊揚,轉身就走。
“別啊,別走啊,有事情和你說呢。”楚荊揚反應過來,攔住她。
“你說。”
“請你吃飯。”楚荊揚也盡量簡短。
落塵忽然覺得莫大的諷刺。就是這個經常讓自己吃不上飯的,曾經那麽頑劣的家夥,竟然要請自己吃飯,為什麽,因為林緒麽?
“沒興趣。”既然他已經學會了用“請”這個字同自己說話,那麽他就應該尊重自己的拒絕。
“這和興趣有什麽關係,”楚荊揚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賞個臉吧。”
陽光映在他的臉上,長長的有些卷翹的睫毛投下半環的陰影,眼邊嘴角滿是笑意,真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但在落塵眼裏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她從來沒有見過楚荊揚的這個樣子,在她印象中的楚荊揚有惡毒,有凶狠,甚至有迷茫,卻從來沒有毫無惡意的笑容。所以,落塵覺得,這個笑容也是偽善的,是陰謀的笑,對於楚荊揚的一切,她的反應就是排斥,就是抗拒。
這次,她也不再開口,抿著嘴垂下頭站著,不理楚荊揚。
“淩落塵,以前是我不好,對不起啊,我正式向你道歉。你大人大量,你原諒我那時年幼無知吧。”楚荊揚嬉皮笑臉的同落塵拉拉扯扯。
“你放開。”落塵若是再不動,楚荊揚整個人都要貼上來了。
“走吧,我和院裏的夥伴今天請你吃飯,他們都想見見你呢,一並向你道歉。我們雖然有錯,但錯不致死吧,給個機會吧。”
“給你機會,給你們機會道歉,你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把當初你們的惡毒當成玩笑,當成小孩子之間的打鬧,就此翻過,是吧。”落塵抬起頭,盯著楚荊揚說,“我接受你們的道歉,如果不是又見到你,我已經全都忘記了。如果你真的有一絲歉意,請當作不認識我就好,我並不想同你和你們有什麽來往。”說完,就要回宿舍。今天是星期五,要去接落沙一起回家。
楚荊揚不放過她,“你這麽說就是不原諒我們。怎麽說都是一起長大的,就算討厭我、憎惡我,也同他們見見吧。如果,你還是不舒服,你可以當作不認識我啊,我是不能對你視而不見的。”
落塵忽然有些天馬行空,她覺得自己的額頭上應該出現落沙漫畫書上小人的那種黑線,這個楚荊揚是個大麻煩,他立意要擾亂自己的生活。他現在是披著羊皮的狼,自己能怎麽他呢,以他的人氣,隻要和他聯係在一起,自己的大學生活就是完了,無數敵意的小箭好像已經颼颼的從四麵八方射過來。
“你要怎樣?”落塵忍耐的道。
“吃個飯麽,一會送你回來。”
“今天不行,我要接弟弟回家。”
楚荊揚也知道得見好就收,“好,下周一我來找你。”衝落塵揮揮手,走了。
回到宿舍,還沒打開房門,就看到附近的幾個門刷刷的都打開了,明目張膽的站到門口打量她。落塵慶幸,自己是一個人住。但,八卦的力量是無窮的。剛關上房門,就有人敲門。
落塵打開門,是同班的蒙蒙,一個很活潑的女孩,就是那種同她正相反的類型。因為就住在她隔壁,所以平時經常遇到,一起上課。在落塵感覺,蒙蒙雖然總是說個不停,但既不說別人的是非,也不刺探她的私事,多數的時候,純閑扯,還是不需要呼應的閑扯。所以,落塵覺得同她在一起很舒服,當然也會很多人都這麽覺得,所以,蒙蒙有很多朋友,每天忙得不行。
“你完了,”一進門,蒙蒙就念叨她,“回來途中已經有數位楚荊揚的狂熱追捧者同我說,你在同楚荊揚表白,貌似以死要挾。”
落塵隻是微蹙了下眉,如果以後同楚荊揚有往來,那麽大家又會傳是自己革命成功,雖然不勝其煩,但能怎麽辦,隨他們說去吧。所以,落塵並沒有接話,隻是收拾著包,打算著周末看什麽書。
“服了,我發覺,你若是武林高手,就是內功深不可測的那種,無虛無實,無招勝有招,無論什麽來,就是泥牛入海,有去無還啊。”蒙蒙長歎一聲,大大咧咧的就躺在落塵的床上。
落塵也不同她計較,蒙蒙就是那麽隨意的性格,她把誰都當自己人似的,也認為別人也該當她自己人。但這隻表現在一些處事上,事實上,她同每個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落塵感覺,在某些方麵,蒙蒙同自己是一類人,這也是她並不很抗拒蒙蒙親近的原因,有個同性的朋友,感覺也不壞。
忽然,蒙蒙從床上猛起身,瞪大了眼睛,“落塵,你不是楚荊揚的秘密情人吧。所以你不把他的追求者放在眼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怎麽那麽八卦。”
“你是不知道,我是肩負著多少寄托來的,不打探清楚,怎麽對得起我萬事通的美名。”蒙蒙比了個王冠的手勢,好像自己是無冕之王。
“我如果說不是,最好的情況是被傳成什麽?”
“雖然當事人沒有親口承認,但從其曖昧的態度來看,兩人間的清白絕無可能。嗬嗬,這是我的報道版本。”
“如果我說是呢?”
“那你就成了所有女生的公敵。王子還是沒有主,比較好,也讓我們有個念想啊。沒有人對你們你儂我儂的事情有興趣。”
“我真希望我能說是。”落塵說完,就撇下蒙蒙回家了。
三十
落塵到落沙學校的時候,落沙已經等在外麵了。他不像同齡的孩子那麽活躍,學畫給他帶來一種細致敏感卻又有些張揚的氣質,在同學中間總能被凸顯出來。落沙的五官並不十分出色,但藝術賦予他很豐富的對於事物的感知,帶動他的人也靈動起來。
落塵看著這樣的落沙,是有些感慨和欣慰的。她覺得,自己並不懂得怎麽去教育和培養他,落沙都是在自己長大,那麽貼心的自己成長,卻又長得這麽好。
自從上大學後,落塵就不讓司機接送了,她覺得應該自立的生活。林緒問過她,要不要買輛車,那樣也方便些。雖然在C大,自己開車很平常,但落塵還是沒動買車的念頭,原因很簡單,她懶得學開車。
所以,每周五,落塵都會到落沙的學校接他,然後兩個人要麽去逛逛書店,然後散步回家,要麽一起在外麵吃晚飯,然後回家。總之,周五,是落塵落沙兩個人的時間,落沙喜歡在這個時候問落塵很多問題,也和落塵分享很多這周學校發生的事情。同落塵在一起的落沙,更像他那個年齡應該有的天真與稚嫩。他有的時候會說一些言不及意的話,然後和落塵兩個人一起傻笑。
到家的時候,不到八點,林緒已經回來了,坐在那看書。落塵是有點驚訝的,林緒很少這麽早回來。她進門,林緒頭也沒抬,想來是在看重要的東西。落塵放輕動作,走回自己的房間。
身後,是林緒深深的若有所思的眼神。從上次,落塵提到了楚荊揚,林緒就很注意。今天,學校裏傳來消息,楚荊揚等落塵下課,兩個人談了很久。當然,本來這是小事,可能觸動落塵情緒的,就絕對不算是小事了。林緒並沒有想好怎麽處理這件事,是當作不知道,還是同楚荊揚談談,看他怎麽對這個兒時的夥伴這麽感興趣,林緒隻是不確定,落塵對於他插手的態度。
落塵進來的時候,林緒看了下她的表情,並沒有什麽異樣。把手邊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林緒打開落塵的門。
落塵已經睡下了,被子裹得緊緊的,隻露出頭來。林緒隻是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有心事了,以前,自己故意冷落她的時候,她夜裏也都是這樣睡著,一動不動。看來,還是要注意下那個楚荊揚。
林緒用手撩起落塵臉上的發絲,在指尖輕輕纏繞,落塵現在是自己的家人,自己有責任照顧她。她有什麽麻煩,依她的性格,是不會主動說出來的。相處了三年,林緒覺得,落塵同自己一起成長,或許再沒有什麽人更適合和自己一同生活了。每次,辛苦幾天回來,看到她靜靜的睡顏,就感覺,似乎自己在外麵拚搏,就是為著給她一個安定的環境,讓她可以安心的睡在那裏,等他。
看著她緊裹著的樣子,林緒覺得自己的心都緊了。
第二天,落塵醒來,覺得睡眠帶給自己神清氣爽。林緒已經起來,在對麵房間裏健身。他的生活習慣很好,基本上,隻要是在家,就每天早起,健身,衝澡,吃早飯,然後工作。
落塵看著背對著自己,在跑步機上奔跑的男人,覺得和這個規律得雷打不動的人,就這樣安靜的生活下去,也不失為一種貼近幸福的選擇。什麽時候,他都在固定的地方,做固定的事情,還有什麽是更給人安全感的呢。他用他的不變,阻斷來自外界的所有幹擾,用他處世的睿智,給你潛移默化的指引。落塵覺得,林緒是一個智者。
看著他,忽然就有了開口的欲望,“林緒,”喊住他,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林緒回頭,落塵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站在那裏,本就瘦弱的人,更顯得弱不禁風似的。
“睡得好麽?”林緒問她。
“好,”落塵停了下,“過來吃早飯吧,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林緒抓起毛巾,擦了下汗,走到落塵身邊,傾身吻了下她的臉頰,“我去洗一下,馬上就來。”
落塵在那一瞬間有些眩暈,屬於林緒的味道撲麵而來,夾雜著汗味的這種味道並不難聞,但同林緒在床上的味道還有些微的差別,但就是讓落塵覺得,這是很林緒的味道,很清,很淡,卻有別於落塵聞過的任何一種感覺,薄而濃烈,落塵覺得,是很難對別人形容得出來的感受。
落塵有些怔然,自己不是已經不迷戀他了麽,不是要慢慢的忘記麽。為什麽他的靠近,隻是偶爾的一次靠近,對自己還有這麽大的衝擊,是因為現在自己麵臨的事情麽,是因為自己要依靠他了麽。所以,為了讓自己依靠得心安理得,自己又感覺自己還喜歡他吧。以愛的名義是要求什麽都不過分的,但如果,沒有愛,隻是假其名義,落塵會覺得是對林緒的不尊重。林緒是得照顧自己,但並不包括自己的心情。
帶著對自己的剖析和領悟,落塵開始準備早飯,起先決定要和林緒說的事情,卻再難啟齒了。
林緒濕漉漉的出來,桌子上是兩份炒飯,果汁,還有蔬菜沙拉。靜靜的吃完飯,林緒拉住要收拾碗筷的落塵,“說吧。”
“呃,”落塵有些支吾,“剛才有事,現在已經沒事了。”
林緒挑挑眉,“落塵,問題是在最初比較好解決,拖著是沒有意義的。”
“我知道,我自己會處理。”
林緒看她無意多說什麽,索性捅破,“楚荊揚麽?”
“呃?”落塵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
“你遇到他以後,就有些反常。”
“是小時候的一些事,其實都過去太久了,我是不是不應該耿耿於懷?”既然林緒開口問了,落塵不自覺的就問起他的意見來。
“那要看是什麽事了,值不值得原諒。”
“小時候,在孤兒院,他帶頭欺負我。”
林緒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小孩子的矛盾,還好。
落塵看著他,覺得再說什麽也是多餘,處在他的狀態,他是不會知道被欺負的弱者的感受的,是不會明白,無數個自己孤獨無助的時刻,隻能擁抱自己的時刻,是怎樣苦苦熬過,是怎樣強忍著淒涼的淚水,是怎樣咬牙支撐。
落塵忽然就生氣了,並不是因為不被理解,而是氣自己,竟然還有期盼,是的,內心深處,還是期盼的,期盼這個男人,給自己安慰,給自己做主。落塵騰的一下站起來,一言不發,開始收拾。
林緒看著她忽然殺氣騰騰,“同誰發脾氣?”
“同我自己,不用管我。”落塵也不理林緒會怎麽想,隻想快些在這個人麵前消失,對著他,就看到愚蠢的自己,撞了南牆也不知道回頭的自己。
三十一
林緒也有些不耐煩,要幫她解決問題,她卻這麽別扭,自己還沒有說什麽,她就莫明其妙的發脾氣。“同你自己發脾氣,請在你獨處的時候發,別在我麵前擺臉色。”
“那請你在我發脾氣的時候,自己消失好了,你要看我的臉色,我也沒辦法。”落塵被林緒搶白,也有些口不擇言。
“要吵架麽?”
“你要吵我也沒辦法。”
兩個平時說話能短則短的人,都沒有過同別人吵架的經驗,此刻爭執起來也是針鋒相對。
“別逞口舌之快。”
“不用你來教訓我。”
“那你想讓誰來教訓你呢?從小欺負你的楚荊揚?”
一句話就點到了落塵的死穴上,是啊,本來不關林緒的事情,都是楚荊揚的出現,掀起的風浪,打濕了林緒,同他在這裏口角,真是不智之舉,毫無意義。“對不起,是我心情不好。”
“為什麽心情不好?”
“不為什麽。”落塵也無意多說,她覺得,自己雖然和這個男人離得很近,但實際上,真想伸手碰觸的時候,是什麽也捕捉不到的,就像是海市蜃樓,你越極度渴望,在那不斷的吸引你靠近,事實上,是永遠無法達到的。最後,渴死、累死,倒在那裏的,也不過是自己一個人而已,他,還是懸掛在那,冷冷的在那,看似注視著你,他的心,藏在任何人都觸摸不到的角落。
“你不同我溝通,解決不了問題。”
“我同你說,也解決不了問題。”
“不說怎麽會知道。”
“林緒,我的意思就是不想和你說,什麽都不想和你說,能否解決都不想和你說,這樣說,你明白了吧。”落塵手撐著桌子,一字一頓的對林緒說,兩隻手緊緊抓住桌沿,怕控製不住因激動有些顫抖的雙手。
林緒看著對麵的落塵,怒氣染紅了她的雙頰,讓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抓住桌沿的手好像是掐住自己脖子一樣,狠狠的,每個關節都有些泛白了。林緒半晌沒有說話,靜靜的注視這個激動起來就像個小豹子一樣的落塵,她眼裏的火焰可真迷人。
“再不同我說話了?”林緒的笑容有些揶揄。
落塵張了張嘴,無力的又合上,自己的確有些孩子氣,說出那樣的話,難怪林緒不當回事。落塵頹然的坐回凳子上,“隨便你吧。”
“落塵,什麽事情都有解決的方法,就看你想不想去解決,平心靜氣一點。”林緒認真的道。
“我不知道。”落塵流露出苦惱。
“方寸大亂,落塵,這不像你。”林緒伸出手,拉落塵坐下。
“我希望我的生活,一直就那麽繼續著,不被打擾。不喜歡的人,都不要出現。”
“地球是屬於每個人的,你怎麽要求別人不出現呢?”
“我隻要求我討厭的人不在我生活中出現。”
“你拿什麽要求呢?”
“我不知道。”
“隻有你自己不被別人左右,把握住你自己,那樣的人再出現多少,對你也不會有影響。單純的阻止別人的靠近,隻是下下策。”
林緒走到落塵身邊,拍了拍她的頭,“好好想想。至於楚荊揚,你想讓他消失的話,隨時都可以,要麽?”
落塵任他的手在頭上輕拍,低下頭,“不要,我並不想清除我討厭的人。我不希望別人幹擾我,也不想擾亂別人的生活。”
“好,如果他真的過分,我會讓他受到教訓,別怕。”
落塵側過臉,靠到林緒的懷裏。可遠可近,一切都是由他控製,他把自己把握得真好,不被任何人左右。自己怎麽越活越不長進了呢,以前不是清楚的麽,能把握的隻有自己那顆心,卻沒有真正的把握好,有什麽風吹草動,就飄搖著,就遊蕩著,就任自己被推來搡去的,卑微的,愛著。
林緒沒有把她推開,也沒有擁緊她,就讓她輕輕的依靠著。兩個人久久沒有說話,想著各自的心事。
晚上,照例是要去林釗那裏吃飯的,落塵在那裏,要守很多的規矩。自從考上大學以後,晚飯都是要落塵親手準備,最晚上桌,等大家吃過後,還要準備水果,總之,是要伺候所有人妥當之後,她才能坐下歇歇腳,典型的小媳婦的生活。
林釗對落塵的態度,照舊是不冷不熱,但也不諸多挑剔。對落沙,則要親切很多,落沙有幅作品,還被掛在書房。那真是很高的榮耀,要知道,林釗書房裏的擺設,無一不是古董或者大師真跡,擺幅孩子的畫作,可見他的偏愛若斯。
林端紫倒是很疼愛落塵,有的時候,會找落塵出去逛街,給落塵買些配飾什麽的。也好對著落塵數落尤他的劣跡,徐蔓之不在,落塵就成了她的忠實聽眾。落塵喜歡挺這個有性格的女性婆媽的一麵,她握著落塵的手,絮絮叨叨與她非凡的時尚觸覺並不衝突,反而混合雜糅出她特有的魅力,神采飛揚而又細致貼心。
林緒和落塵都是能把自己情緒掩藏得很好的人,因為他們最經常的表情就是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所以,沒有人發覺他們有什麽異樣。隻有落塵心裏明白,林緒對她說的那些,是向她敞開了一部分的他,卻把她最想走的那條路,完全堵死。
三十二
有了林緒的點撥,落塵對於如何麵對楚荊揚也是心中有數了。林緒沒有明說的話是,如果楚荊揚是要欺負你,你不怕,他也就是自討沒趣了。是啊,如果不怕他,見見又能怎麽樣呢。
星期一,下課,並沒有見到楚荊揚。落塵也並不意外。這個張狂的人,很少按照牌理出牌,他要什麽,不要什麽,也不是正常人能夠推斷的。到超市裏買些補給,晚上打算給自己做頓好吃的,昨天晚上,林緒的需求炙熱而猛烈,真是讓人吃不消,落塵覺得自己現在就連走幾步,都酸痛得厲害。或者,自己也是老了,以前沒有這麽虛弱啊。
拎著兩大包的水果、蔬菜什麽的,爬上五樓,楚荊揚赫然就在自己的門前靠著。落塵回想,這個人好像從來都是很隨意的靠在哪,不像林緒,到哪都是端正的站姿,可同樣都蘊藏著極大的力量。
落塵走過去,打開門,楚荊揚也不請自來慣了,隨後就跟了進來。“嗯,你收拾後果然不一樣了,看著還挺舒適的。買這麽多東西,晚上做什麽?”
落塵完全當他不存在,把吃的拿去廚房,分類放到冰箱裏,又打開一瓶水,喝了口,潤潤嗓子,收拾停當,才又回來。
雖然,落塵沒想過在自己的宿舍招待別人,但還是買了個小小的沙發,隻坐椅子,在家都受夠了。現在楚荊揚就大模大樣的坐在那個雙人座的沙發中間,手上拿著煙,見落塵出來,就掐滅了。落塵對於他這種偽紳士的舉動不予置評,就應該不吸的,雖然自己也並沒有多反感。
“今天我很累,”落塵主動開口,不能總是被動的等著,“想在宿舍吃。”
“也好,反正我也沒約他們,我還沒吃過你做的飯呢。”
“我想一個人休息。”
“別這樣,落塵,我們都十多年不見了,你記仇,我也沒辦法,不是一點情麵都不留吧。”楚荊揚抱定主意,就是胡攪蠻纏。
這是在自己的地方,不用諸多顧慮,落塵也不客氣:“我不覺得同你有什麽情麵可留。楚荊揚,我是真的不想計較以前的事情,如果你不再打擾我。是的,我們都長大了,但並不是長大就可以忘記過去的傷害,忘記痛過。”
落塵決定今天把事情說開,“我們都是孤兒,你失去父母,你痛苦,就要發泄在我身上。我呢,我從小被父母遺棄,一個人努力的生存,我沒招過你吧,憑什麽要任你欺淩。後來,我終於離開了。我告訴自己,過去的再不去回憶,因為沒有任何值得回憶。我沒想過要回去看誰,那裏,沒有誰在乎過我的存在。”
“或者你是在乎的,相信你一定氣極敗壞過。那麽難得的一個玩具,就這麽突然失去了。”
楚荊揚低下頭,這是他第一次在落塵麵前低頭。他知道,自己曾經的作為,給當初那個小小的女孩帶去很多傷害,無可彌補。自己任性、孤高,但從來沒有惡意的傷害過誰,而正是自己,傷害了這個當年離自己的心最近的這個小人,用冷清奇異的被自己尋求過溫暖的小人。她或許並不知道,當時她的存在對自己的意義。
也就是一瞬間的黯然,楚荊揚又抬起頭,沒有什麽是難得倒他的,隻要他想。現在,他想得到落塵的諒解,真正的諒解,至於為什麽,他沒有想過。
“落塵,你知道我父母去世,你並不知道我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人殺害的吧。我想,我這種情況,現在都知道是需要心理輔導的,但在當年,是沒有那種條件的。我就一個人,在很多種情緒,自責、痛恨,還有很多說不出的感受中掙紮,成長。或者,我是扭曲的樹,但我是想向上的,向著陽光。”
“落塵,遇到你的時候,正是我對一切似懂未懂,想放開自己,又找不到出口的時候。你那時好小,卻有一雙好亮的眼睛,什麽時候都靜靜的在那,不慌張,不毛躁,也不哭鬧。你沒有心事,沒有我那麽重的心事,也不像其他的小孩,為了小事就爭吵、打鬧。有一次,我忽然發現,欺負你,讓你哭,比我自己哭還要暢快,你靜靜的流淚,能帶走我的傷痛。那時我並不很明白,但,能讓自己好過,就不自覺的那麽做了。後來,我才明白,強者隻有征服強者才能獲得快感,弱者隻有欺淩弱者才能重拾自信。我對你做的,可能是具有這雙重的意義。”
楚荊揚站起來,走到落塵身邊,牽起落塵的手,拇指輕輕的摩挲著她的手背。落塵還沉在他敘述的過去中,目光似投在很遠的地方,並沒有做出反應。
“落塵,你別抗拒我,如果,我們再不相見,也就罷了。既然又遇到了,請給我個機會,為我少時的過失補償你。”
落塵把手抽出來,轉頭看著這個實際上陌生的楚荊揚,“不必了,我什麽都不缺,沒什麽需要你補償的。我原諒你了,每個人都有不得已,你說得出理由,我還有什麽好計較的。”落塵心裏想,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最慘,自己的故事最苦,其實也不過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罷了。多說無益,其實,落塵不明白這樣牽扯有什麽意義。
“你真的原諒我麽?”
“是,隻求你別再找我了。”
“那為什麽?”
“麻煩。”
“落塵,咱們不能像小時候,總在一起麽?”
落塵真的覺得啼笑皆非了,同這種自我中心的人打交道,都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什麽時候總和他在一起過,都是他經常趁她一個人的時候欺負她。
落塵不理他。說不過他,隻好不理他。
“落塵,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確切的說,不到一年。然後,我可能留在國內發展,也可能出國。就這麽幾個月的時間,能在校園中共處,你別把我推開好麽?我向毛主席保證,永遠不欺負你,不讓你流淚。我就在你旁邊,不幹涉,不影響你的生活。”
落塵還是不理他。他的存在本就是影響了,還提什麽不影響。
“你不出聲就是同意了啊,唉,好久沒這麽努力的遊說誰了,真辛苦啊。晚上吃什麽,我都餓了。”說完,自顧自的走進廚房。
落塵走到沙發邊,坐下,這個是印象中那個陰冷殘暴的男孩麽,他變得更高大了,有著掩飾不住的氣勢和威嚴。他低聲下氣的為著什麽呢?除了林緒,落塵想不出其他解釋。隨他去吧,諒他也不敢真的怎樣。落塵就靠在那裏,似乎在想著心事,又似乎什麽都沒想,沙發上還有楚荊揚留下的淡淡的煙味,同他這個人一樣的囂張,不容輕忽。
又過了一會,落塵聽到廚房裏叮叮當當,再一會,食物的香氣飄來。楚荊揚在做飯!
落塵動了動有些麻的腳,慢慢的走到廚房門口。楚荊揚腰間紮著落塵的淡藍色的圍裙,正在盛盤。一熱一冷,外加個湯,看著很有水準。
“嚐嚐看,中學畢業的時候,打工學的。”楚荊揚遞給落塵一副碗筷。
落塵握著筷子,想了想,還是開口:“楚荊揚,林緒那邊,我不會說什麽妨礙你們的合作。但若要我再出什麽力,我是說不上話的,他不和我談公事。”
楚荊揚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就不見了,仿佛那隻是裝飾,可以隨時拿下的。他盯著落塵,頓時,溫度好像陡然下降了幾度,讓人覺得冰冷。
“我討好你,就是為了讓你為我美言幾句麽,你是這麽認為的?”
落塵說出了要說的話,覺得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抬頭看著他說:“或許不全是,但還是有關係吧。我覺得你前後的態度就是有變化。”的確,剛重逢時,落塵覺不出楚荊揚有什麽尊重可言。
楚荊揚坐下,看牢落塵,“我拿芯片,同華林合作,是互利的。即使不找華林,也有別家,對於我來說,差別不大,可能就是起點的問題。甚至,也可以和國外的廠商合作。在商言商,林緒同我,都是用利益在說話,裏麵不夾雜個人好惡。”
“落塵,我並不知道,現在這樣對你是為什麽,所以我也不能和你清楚的解釋。你隻要接受,不需要猜測我的動機和意圖,這樣對我們來說,都輕鬆。我不需要踏著誰去達成我的事業,這點驕傲我還有。”
“況且,我找你,林緒不可能不有所耳聞。他之所以不聞不問,也是因為同我的合作是現下華林急需的。因為你的情緒,或者我的威脅,就改變集團的那麽大的戰略投資,是不明智的。”
“落塵,我並不是要林緒賞我飯吃,是我做好了東西,邀他共享。他明白這個道理,你也應該明白。”
“那你是為了什麽?”
“我不知道,我就是單純的想呆在你身邊。沒見到的那麽多年,也過得很好,但見到了,就覺得如果不這麽做,受不了。”
“你在我身邊,我也受不了。”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我隻要你在學校的時間,是很單純的關係。況且我很忙,不會總有時間騷擾你的。”
想到他的那群擁護者,落塵就頭疼,“不行。”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沒辦法同以前的楚荊揚重疊在一起,不知道怎麽會有落沙的影子。
“為什麽不行?”
“楚荊揚,我們即使相處,我也希望是普通同學關係。我並不想單獨和你有什麽接觸,不想其他人誤會,惹來麻煩。”
“其他人指林緒?”
“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
三十三
話已至此,落塵拒絕得這樣清楚明白,換楚荊揚沒有話說了。本來,自己的糾纏就師出無名,無法理直氣壯。正多少有些灰心呢,忽然有人敲門。
“落塵,落塵,你在麽?”是蒙蒙的叫門聲,偶爾這個時候,她會來蹭飯。
落塵並沒有想好開不開門,身邊的楚荊揚已經起身,幾步走過去,把門打開,“你是蒙蒙吧,請進,落塵在廚房。”儼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樣。
蒙蒙看到楚荊揚開門,就有些了然,怪不得一回來,就有人攛掇自己過來呢,一定是早有人看到他過來找落塵。這些人,拿自己當槍使,也不說清楚,害得自己還以為是什麽大狀況呢,就近日的觀察,這兩個人,沒戲。
“楚師兄怎麽在這啊?”蒙蒙也不客氣,八卦得很有格調,狗仔她是不當的,多是訪談,然後潤色罷了。
“我過來和落塵一起吃晚飯。你吃了沒,一起吧,我們剛要開飯。”
“是麽,我有口福了。”蒙蒙一早看到落塵的臉色不對,但已經闖進來了,就得拿自己的臉皮當銅牆鐵壁了,況且這個楚某人既然隻是路人甲,想必落塵也不會太介意。
米飯此時才燜好,楚荊揚給每個人都盛好飯。落塵隻能主隨客便,一起吃了。幸好菜做得量大,不然,以蒙蒙今天的狀態,是一定不夠吃的。她一邊吃,一邊說:“味道不錯,落塵,你以往留了一手麽,還能精進至此,真是不簡單。”
的確,楚荊揚的手藝很是了得。落塵雖然也擅長廚藝,但她多是家常菜做得多。比不得楚荊揚是在飯店中學習,況且,楚荊揚的師傅,真正是酒店的廚師長,特級的名廚,自然這些家常小菜,也做得別有風味。
落塵吃著,是比自己做得要好,也無意澄清並不是自己的手藝。其實,圍裙還紮在楚荊揚的腰間,隻是蒙蒙不說破罷了。
吃過飯,楚荊揚收拾過後,就說有事,先走了。這對於落塵來說,真是個全新的體驗,被人照顧,是這種真正的完全不用她動手的照顧,已經是很少有的了,何況,這種照顧來自楚荊揚,更是不可思議。可,在他麵前,無論習慣性的想做什麽,他都不讓,落塵也不喜歡同人撕扯,也就隨便他了。
所以,楚荊揚走的時候,落塵和蒙蒙正擠在沙發裏,看電腦裏麵蒙蒙所謂的超好看的韓劇,楚荊揚按住她,沒要她起來,其實她不是想送他,隻是想快點把門鎖上。楚荊揚貼住她耳邊說:“讓我將功補過吧,什麽都我做,好麽?”然後就走了。
劇情如何,落塵完全不知道,因為隻要男主角一出現,蒙蒙就大喊:“快看,快看,看他的眼神,看他的手勢,看他的衣著,看他的鞋……”總之,些微的特點都被蒙蒙無限放大以及崇拜。後來,落塵實在忍不住了,“蒙蒙,有那麽好看麽,這個男人?”
“在你眼裏,當然沒有你的楚荊揚好看了,嘿嘿,你完了,估計有無數目擊者看到他進來你的宿舍,待了數小時後出去。幸好我來了,不然,你的清白啊,難保啊。”
蒙蒙誇張的表情逗得落塵也笑了,“我看你來了,我的清白才不保。快回去看吧,我想去圖書館借書。”好像同蒙蒙在一起,很難不同她說笑。
“你還敢出門啊,不怕有人堵你?”
“堵我幹嗎?”
“真天真還是裝天真啊,你同楚荊揚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他那些擁躉能放過你?!”
的確是得防備,落塵可不想因為楚荊揚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那可太冤枉了。
“那我明天再去。”從善如流總是沒有壞處。
“這就對了。外麵我先幫你支持一陣,你還是和楚荊揚串好詞,他是有辦法讓你脫身的。”
麻煩來去不都是因他而起,落塵想,自己要當回事,求他庇護,才是中了他的計了。“再說吧,未必會那麽嚴重。”
“你可別小瞧了楚荊揚,你看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就知道他的道行了。他既然能做到皆大歡喜,都不得罪,就有辦法讓你妥妥當當的,沒人招惹。”
落塵想,就是太知道他的本事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天地黑白,忽神忽鬼,都任由他意,哪是那麽好相與的,還是敬而遠之,才是上策。
落塵的反應,也在楚荊揚意料之中,她的性格,自然認為麻煩越少越好。他早就吩咐下去,嚴禁任何人找落塵的麻煩。楚荊揚不像林緒,走得都是正路,他成長的過程中,是遊走在黑白兩道,隻要腦袋夠衝,在哪都能闖出名堂。所以,在C大,楚荊揚有他的勢力,天上地下都是他的天下。他要保落塵,不需要說明是為什麽,也不需要自己出麵,自然沒有人敢動落塵。
所以,落塵謹小慎微了幾天,發覺沒有任何異樣,沒有人注意她,好像楚荊揚從未在自己身邊出現過,雖然這種毫無異樣也透露著詭異。楚荊揚沒再找過她,並不意味著不在她身邊出現。落塵發現,如果是晚課,下課之後,楚荊揚總是不遠不近的跟著她,送她回宿舍。如果晚上,她去圖書館,回來的時候,他也總跟著。多數時候,他拿根煙,不急不緩的跟著,也偶爾,他會哼唱些歌曲。無論是煙的氣息還是他的歌聲,隨著風輕送過來,籠在落塵周圍,為夜色抹上縷頹暗的沉色。
既然楚荊揚不上來說話,落塵也不理會他,當他不存在好了。所以,C大此時,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楚荊揚墮入情網,淩落塵不假辭色。
唯一會對這件事還說幾句的就是蒙蒙了,她也隻是和落塵磕磕牙。“你那護花使者,啥時候也借我充充場麵唄,天天就給你當小尾巴,實在是浪費。”遇到這種情況,落塵連笑容都欠奉,無話可說。
三十四
最先沉不住氣的,不是落塵,不是楚荊揚,而是林緒。楚荊揚的這種看似低調的護送,已經持續了月餘,落塵並沒表現出任何慌亂和異常。雖然也明白他們之間沒有什麽,但自己的女人,被另外一個男子總跟著,還是不妥。
這天,林緒親自給楚荊揚打電話,約他見麵。地點是楚荊揚選的,華林附近的一個茶館,很清靜的地方。
林緒先到,等了幾分鍾,楚荊揚也進來了。握手,寒暄。然後林緒直奔主題,“為什麽總跟著落塵?”
“沒有為什麽,想陪伴她,也需要她的陪伴。”
“她是我的女人。”雖然知道這麽說,不能夠確切的表明落塵的身份,但林緒也隻能說這麽多。
“我知道。但她未必永遠都是你的女人。”楚荊揚也不含糊。對林緒,楚荊揚是有些敬佩的,他的年少老成,他的眼光獨到,他的遠大抱負。所以,對林緒,楚荊揚選擇坦誠。
“你是要追求她?”
“不知道,我沒定義過。目前還沒有想把她據為己有,將來我不保證。”
林緒很清楚楚荊揚的分量。同他合作之前,自然已經詳細的調查過他,對楚荊揚的印象已經不是停留在普通的優秀的學弟上了。楚荊揚天賦秉異,可以說是天才。但天才總是有些乖僻,這個楚荊揚就曾經在黑道上混過一段時間,助現在的“綠林”一統江湖。然後專心學業,成績斐然,上大學後創建揚天公司,主攻芯片技術,現在已經是業界翹楚,擁有自己的工廠。這樣的一個人,自然是成為盟友比成為敵人要好得多。所以,楚荊揚提出要同自己合作,華林也是表現了很大的誠意的。現在,揚天的芯片成為華林產品的核心優勢,二者相輔相成,呈良好的發展態勢。
林緒看著對麵喝茶的楚荊揚,他喝茶,隻一口就幹,但不會讓你覺得他不懂茶,不會讓你覺得他是莽夫。相反,你會覺得,茶就是應該這麽喝,悠然恬淡之餘,還應該有決斷有暢快。這個男人,無疑是出色的。站在管理者的角度,這種人才,是亟需籠絡的。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再怎麽重要,也不能拿自己的女人去交換忠誠,何況,這個狼一樣的男人,養不養的熟還很難說。若隻是合作,即便是一方背信棄義,損失還都能承受。
當然,林緒承諾過落塵,可以隨時讓楚荊揚消失,此言非虛。楚荊揚就算是多厲害,怎比得了林家根深葉茂,單是官方的背景,就是楚荊揚無法望其項背的。但大家大業也是林緒的軟肋,牽扯太多,反而不如楚荊揚無所顧忌。所以,林緒一直持觀望的態度。如果,楚荊揚同落塵有什麽恩怨,他相信他是能夠擺平的,但現在,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預計,楚荊揚在他麵前都毫不掩飾對落塵的興趣。
林緒斟酌了一下,開口道:“落塵十六歲跟我,已經是我的家人,我們會一直這麽生活下去,她不希望被人打擾,我也同樣不希望。”
楚荊揚不在意的彈了下手下的茶杯,“那是你和她的事情,我沒興趣知道。並不是你劃個圈,她就不能出來,誰都不能進去的。”在楚荊揚眼中的落塵,就是落塵本身,同她的過去,沒有什麽幹係。如果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楚荊揚就是這種人,他並不受世俗眼光的拘泥,他想要,就去爭取,勇往直前,永不退縮。
楚荊揚忽然笑了,他笑的時候,嘴角向右邊稍微偏一點,這同他吸煙的習慣有關,顯得他的笑容有些邪氣,有些不羈,“一直生活下去,你真敢說,你要娶她麽?”
“即使我有妻子,也不會離開她。”林緒很認真,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落塵,或者讓落塵離開他。
楚荊揚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齊人之福啊,哪那麽好享的,你要是這麽打算,我現在就告訴你,落塵我要定了。”自己讓她受過委屈,也隻能自己讓她受委屈,別人,來一個折一個,來兩個折一雙。
談判,林緒並不怕,但如果遇到一個不按規矩來的,讓你無從著手,就很讓人頭疼。你準備的籌碼,人家看也不看,自然輸在先機上。現在的情況是,他覬覦你的東西,伺機要拿走,你同他講,別拿,他根本當聽不到。
有什麽辦法,要麽把東西藏起來,讓他偷無可偷;要麽把他抓起來,讓他再沒機會出手。楚荊揚看來是不知道拒絕為何物的人。這個東西是個活人,又增加了保住的難度,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其實,林緒和楚荊揚在這裏談話,本身就是徒勞的。他們都沒有明白,感情的事情,不是靠他們之間的談話,就能解決問題的。即使是林緒得到楚荊揚的保證,說怕林緒了,不跟著落塵了,但隻要他還喜歡,他是控製不了自己的心的。楚荊揚還多少通一點,他明白,感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雖然他們都還沒意識到,落塵對他們,意味著什麽。
三十五
當然,這次會麵可以說是毫無結果,林緒同楚荊揚的合作,按照協議的步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楚荊揚依然故我的護送落塵,雖然落塵已經盡量在晚上不外出。落塵對他們的見麵一無所知。
對於楚荊揚明目張膽的挑釁,林緒沒有什麽有效的應對。但林緒和楚荊揚心裏都清楚,這是因為事情沒有真正的開始,或者說,楚荊揚的存在還沒有實質的威脅,而不是林緒示弱的表現。最大的節約自己的體力,消耗對方的實力,才有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這個道理,他們都心知肚明。他們之間,不是狐狸和獵手的遊戲,而是豺狼虎豹的爭鬥。一旦楚荊揚發動進攻,林緒的反撲,絕對會是致命的。
但,這也就是他們蓄勢待發,主要是自己的假想。情場上的爭鬥,他們都是生手,毫無章法,更逞論勝算。
同林緒的見麵,倒是讓楚荊揚更確定了一點。落塵的孤獨,源於從未被珍惜過。她眼底的哀傷,就是沉澱了許久的孤獨。
落塵除了晚上有課,幾乎都不出門,這樣規律的生活,一方麵也解放了楚荊揚。他不是遊手好閑的人,每天忙得恨不得多幾個分身才夠,為了將晚上空出來,他把所有的事情盡量都挪到白天處理,時間就更加捉襟見肘。現在,楚荊揚隻要在落塵有課的晚上,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地點去等她就好,雖然每周隻有兩次,對他來說,剛剛好。
當然,並不是說除了那兩個晚上,他們就不會見到。落塵覺得,在哪個角落遇到楚荊揚都是可能的,他好像無處不在。但楚荊揚並不糾纏她,有的時候,他隻是同人講著什麽與她擦肩而過,但他專注的眼神會讓人覺得,他就是為了這樣的邂逅才會出現在那裏,或者,隻是課間的時候,楚荊揚會出現在教室的門口,歪在那,靜靜的抽煙,他不想有人靠近的時候,自然沒有人去打擾他,但隻要他出現,周圍的氣場都發生變化,不能騷擾落塵不代表不能繼續仰慕他,落塵覺得自己都能聽得到空氣中火花的劈啪聲。
落塵已經適應了各種眼光,好奇的、羨慕的、嫉妒的、憤恨的。有一次,楚荊揚曾經在身後低低的說:“對我你都能視而不見了,還畏懼別人的眼光麽?”的確,生活在學校中,就難免與人接觸,要上課,要參加活動,到哪都要步行,哪裏都是人,躲是躲不過來的。落塵還是盡量保持她的禮貌,也保持同周圍人的距離。
同楚荊揚的接觸雖然頻繁,但並不密切,落塵在適應了這樣的意外的大學生活後,也適應了楚荊揚的存在。漸漸的,深秋過後,楚荊揚已經從尾隨,將位置提升到落塵身側,雖然也還有距離,但也足夠近到讓落塵聽清楚他想說的話。
楚荊揚一點一點的,把自己的出現,變成落塵生活的秩序。落塵也不清楚,楚荊揚究竟想做什麽,好像現在這樣已經足夠,楚荊揚隻是自顧自的靠近,並不要求落塵有什麽回應。
在學校裏,也會有遇到劉之川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多是欲言又止的樣子,尤其是當楚荊揚在她身邊的時候,他遠遠的同落塵打招呼,站在那,等落塵走過後,還是定定的站在那。落塵看到他,就想起自己曾經青澀的那段時光,想到他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希望和美好。劉之川依舊是溫文爾雅,落塵覺得,隻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謙謙君子這四個字。自己又讓他失望了吧,自己總是讓這個人失望,真是抱歉。
楚荊揚也注意到了這個劉之川,有的時候遇到了,他的臉色就會出現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一次,又看到劉之川,他忽然拉住落塵,“唉,怎麽辦呢,你那個仰慕者又出現了,他又要傷心了。”別的落塵可以不計較,但他拿劉之川取笑,可真讓落塵有點惱了,落塵看準了他的腳,狠狠的踩下去,楚荊揚猝不及防,立馬就捧住那隻腳,單腳跳了起來。虧得他的運動神經發達,跳了好一會才把腳放下。連落塵都被他搞怪的樣子逗笑了。
落塵第一次在楚荊揚麵前流露出自然的笑容,而這個笑容源於楚荊揚自己,怎麽不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他鬆開捧著的腳,任它垂在那,怔怔的看著沉靜的落塵如出水芙蓉般清麗動人的笑容。這個笑容,好像烏雲縫隙中乍露的璀璨陽光,好像雨後撲麵的清新,好像悶熱中的一絲涼風,楚荊揚覺得,這個笑容,真是美得無法形容,落塵的臉,也動人得讓人想把她藏起來。
楚荊揚,就如所有初涉愛河的傻小子一樣,被這個突然的絢爛鎮在那裏。此刻,他的心被這個笑容牢牢的拴住了。如果,初時的靠近隻是不名所以的吸引,那麽,博得佳人一笑的陶醉,讓楚荊揚明白的知道,是愛,擊中了自己。
落塵看他瘸了一樣的呆站在那裏,縮著那隻腳,一動不動,以為是自己真的把他踩壞了,走過去,推了推他,他還是沒反應。“楚荊揚,楚荊揚!”這是落塵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楚荊揚覺得,她的聲音可以直接同他的靈魂相聯係。她叫著他的名字,讓他覺得,幸福原來這樣觸手可及。
楚荊揚伸出手,緊緊的抱住落塵,“噢,落塵,噢,落塵,”見落塵急著掙紮,他整個人都靠在落塵身上,“我的腳廢了,你的報複也來得太遲太突然了啊。”落塵一看他戲謔的樣子,就知道他是裝的了,手扶在他的肩上,低下頭,對準他支撐的那隻腳,又是狠狠的一下。趁楚荊揚吃痛得鬆開了手,落塵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回到宿舍,落塵的手還放在胸前,平複著因劇烈的奔跑和心慌而加速的心跳。楚荊揚火熱的手,仿佛還貼在背上,他的煙霧般的氣息好像還籠罩在四周,落塵沒敢看楚荊揚的眼睛,但可以想象,是黑沉的夜中的一團火焰,落塵知道,有什麽是發生變化了,這一點,已經由他剛才的擁抱清清楚楚的傳遞出來。楚荊揚現在的企圖,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企圖,不再是屬於小孩的欺負和打鬧,是一個男人要征服一個女人的宣告。
雙腳受創,楚荊揚幹脆坐在路上,靠著樹,半蜷起一條腿,點燃煙,紀念自己的最初的心動。枯黃的落葉和身後紅的黃的樹,輕風吹過的沙沙聲,陪伴著這個忽然發現幸福起點的男人,看著他始終擒在嘴角的那一絲笑意,慢慢的,慢慢的滲入他的全身,融入他的四周。他就像深秋的暖陽,自內而外的熱,緩緩的感染著你。
三十六
愛情的發生,可以突然的美好,可愛情的繼續,就需要解決很多實際的問題。橫亙在楚荊揚麵前的,何止三座大山。他有渾身的力氣,想對落塵好,可,最致命的是,他發覺,除了跟著她,想不出怎麽討好她。
送她東西吧,她能缺什麽呢。問過幾個朋友是怎麽追女孩子的,他們也無非是送花送禮物,再打電話,發短信,看電影,逛街,加上在學校的迎來送往,出出苦力,充充大頭,步步緊逼,也就拿下了。可他們的女孩都不是落塵,楚荊揚覺得,那些招式在落塵那裏,都行不通。就是在自己這裏,都行不通。
愛情,甚至女人,對於楚荊揚來說,絕對是個新鮮的名詞。毛片他很早就看過了,在這件事情上,說他清高也好,說他潔癖也罷,反正他就是覺得,隨便和誰上床是很動物性的行為,他不能夠。所以,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楚荊揚在這件事情上,很是潔身自好。年少輕狂的時候,他用打架和算計來宣泄他過剩的精力,如今,空閑的時候,他就運動,在他看來,體育運動要比那種運動更適合他自己一些。
當然,他越是這樣,越是讓更多的女孩著迷。楚荊揚總覺得,自己是爛了心的蘋果,雖然賣相不錯,香氣迷人,但自內而外的腐壞,終是騙不了人。自己並非香甜可口,就不能拿出來糊弄人,也不想承受別人的失望或者怨言,就這麽按自己的心意,隨性的活著,就是楚荊揚全部的理想。所以,他對圍在身邊的女人,看似親切,實際上是敬而遠之的,從未有過女朋友或者女性朋友,這一點,他很堅持。
所以,空白,怎麽對待一個這麽重要的女人,怎麽獲得她的好感,怎麽對她好,怎麽讓她知道她對自己的重要,怎麽讓她因自己而感到幸福,都是空白。太想做得好,就投鼠忌器,愈發遲疑。楚荊揚惡補了幾天經典的愛情小說、電影,甚至讀了幾本詩集,結論就是,愛情,都一樣美好,但別人的經驗未必適合自己。通往自己愛情的路,隻能自己摸索著走,心裏想的是,應該和她一起,試著前行。
任是心裏怎樣的波濤洶湧,楚荊揚在落塵麵前,並沒有露什麽聲色。他隻是有些反常的沉默,因為,想說的話太重要了,他還沒有想好,怎麽說出來,或者,說或不說。
先是幾天為著明了自己心意的竊喜,再是幾天為著不知道怎麽表達的苦惱,到後來,靜靜的陪著落塵走著,楚荊揚忽然想到,落塵是自己的愛情,但自己未必是落塵的愛情,落塵可能握著自己的幸福,可自己未必能給落塵幸福。巨大的喜悅後,就是巨大的恐慌,楚荊揚陷入自己的患得患失之中,陷入前所未有的對自己的質疑中,在太渴望愛的麵前,他的自信不擊已潰。
所以,他的情緒由前所未有的高漲,到低落,甚至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楚荊揚讓自己冷卻下來,他想得更多的,不是怎麽追求落塵,兩個人將來怎樣怎樣,他想得是,自己能為這個女孩做些什麽,讓她更有可能獲得她想要的幸福。並不是楚荊揚多麽高尚,他隻是覺得,能愛上落塵,能夠愛上誰,本身已經給了他很大的幸福,能夠愛著她,陪伴她,或者並不足夠,但已經很好,比自己對原來的人生期望好得太多。所以,這種幸福,他也想讓落塵有機會獲得,哪怕隻是一刹那的幸福。
像所有愛著的人一樣,楚荊揚覺得自己有無窮的力量,有無盡的熱量,無所不能,為著這個女孩,可以窮盡自己的所有,隻要她需要,不論他是否能夠。
落塵經曆著楚荊揚的目光由熱切到黯淡再到帶著渴切的和煦,他始終保持沉默,但他的沉默卻富含著許多的情緒,每天,都在他們行進中默默的傳遞。楚荊揚的感情,由外放轉為內斂,他終於想清楚,他愛的目的,就是要落塵幸福,當然,最好,這個幸福也能成全自己的幸福。
然後,落塵發覺,楚荊揚對自己有了新策略。他現在不僅會送自己回宿舍,而且,還會偶爾厚著臉皮的要求進去坐會,被拒絕也不生氣,隻是很好脾氣的說:“那下次吧,下次吧。”弄到後來,落塵一見他跟著自己上樓,就二話不說的進屋,關門,不想看他滿臉堆笑的老好人的樣子,那不是楚荊揚,落塵覺得。沒有霸氣的楚荊揚就像沒有牙的老虎,不會讓人覺得可憐,隻會讓人覺得悲哀。
如此幾次之後,落塵打開門,讓楚荊揚進來。
“你怎麽了,忽然變成這樣,很奇怪,你知道麽?”
“不知道。”楚荊揚走到窗邊,打開窗,然後點燃一根煙,看著煙霧從手中飄出窗外,“很奇怪麽,讓你更討厭麽?”
“你這麽和我說話還不奇怪麽?你什麽時候問過我的意見,聽過我的想法,不都是你想到什麽就做,哪顧慮得到我的感受。”
“落塵,我想對你好,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你好。我奇怪,也許是因為,我真的沒有把握,我對該怎麽做,能怎麽做,沒有一點設想。看到你,我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擔心,或者說是害怕,”楚荊揚轉過頭,看著落塵,“我想靠近你,卻怕更惹你討厭,讓你反感。”
“我隻是不想見到你,覺得我們沒有必要見麵。過去的種種,就過去了,我真的想就忘記了。我不希望你再出現在我生活中,不論你是什麽形象,抱持著什麽目的。”
“我不出現,你就會幸福麽?”
“我沒想過。”
“我在這,你覺得不幸麽?”
“沒那麽嚴重吧,覺得有些困擾。”落塵想了一下,才實事求是的回答,的確,經過了幾個月,楚荊揚已經成為她大學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晚上下課見不到他,還覺得多少有些意外的感覺。
楚荊揚看著落塵,低低的問:“落塵,你愛林緒麽?你知道愛情麽?”
落塵不想回答,“那是我的事。”
“落塵,我最近變得奇怪,是因為,我遇到愛情。我努力的學習了很久,如何麵對愛情,如何表達愛情,如何擁有愛情,如何享受愛情。可是,放回到我身上,我發覺,這些都是不可行的,我的愛情,或者說所有的愛情,都獨一無二,不可複製,也無從模仿。”
“落塵,我希望你給我個機會,讓我愛你。在我又出現之前,你有無數次機會選擇你的愛情,但既然你沒有,我希望,你給我被選擇的權利。”
“你,荒謬!”落塵對於楚荊揚的異樣,是有所察覺的,也希望今天同他講清楚,但卻怎麽也想不到,會招致如此的告白。在落塵看來,兩個人如果不是仇敵,也至多是同學,連朋友都不可能,她無法想象自己同楚荊揚說起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學業等等,聊一些比較私人的話題。他那樣的人,就應該是冷冷的物外之人,臉上帶著偽善的笑,所有的情緒的表達,都應該是另有深意的。其實,落塵自己都沒有發覺,在她心裏,楚荊揚比林緒要厲害許多,這或許與童年時根深蒂固的印象不無關係。
這個能隻手遮天的楚荊揚,那麽了不起的楚荊揚,竟然說愛自己,落塵的反應,隻能是他在戲弄自己。或者,他有渴求,但男人對女人,在落塵看來,吸引是天然存在著的,無關感情。所以,如果,楚荊揚說,想要落塵,她倒是更容易理解一些。
三十七
楚荊揚說過那些話,抽過那根煙就走了,好像多日的試探,就是為了一吐為快。
落塵在他走後,走到他靠著的那扇窗前,向外眺望,似乎,每日常見的風景,都變得模糊起來,在夜色的籠罩下,有種撲朔迷離的感覺,就像楚荊揚給她的感覺。放在眼前的,讓你一目了然的,反而更加琢磨不透,難以相信。
隨後的周末,落塵望著依舊忙碌林緒,想起楚荊揚的話,“你愛林緒麽,你知道愛情麽?”忽然覺得一陣恍惚。自己跟著他三年了,有過的是愛麽?為什麽楚荊揚那麽輕易的就能說出來,那麽輕易的就把愛說出來。究竟是別人把愛看得太輕,還是自己把愛看得太重,其實自己,對愛卻總是說不清道不明。
愛,這個字眼,好像提起來,就有些酸澀的感覺,輕易不想提起。在校園裏,經常可以看到小情侶的身影,看到互握的兩隻手,看到交頸的擁抱,這些,落塵都覺得沒有什麽,但,情人眼中的喜悅的流光溢彩,那華光,卻有些耀眼,映照著自己的孤單。
落寞從落塵臉上浮現出來的時候,林緒不是沒有發覺。但他能怎麽樣呢,他能做的,已經盡力了。他不是不知道旁邊有個強敵在虎視眈眈,但如果僅是為此,就讓林緒做什麽的話,那就不是林緒了。他要的是長久的生活,而不是一時的衝動或者激情。能被衝動和激情征服的,也不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當然,衝動和激情就是林緒對愛情的注解,他對愛情既沒有憧憬也沒有渴望,太洶湧澎湃並不適合他,他認為也不適合落塵。所以,對於楚荊揚的環伺,林緒也隻是靜候,反正無論落塵走多遠,自己也都是在這裏,家就是在這裏。
落塵其實並沒把楚荊揚的表白本身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同楚荊揚以前的欺負一樣,隻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惡趣味罷了。其實,一段時間接觸之後,落塵本來對他的惡感減少了很多,畢竟,在C大,要討厭受人擁戴的楚荊揚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他的花招層出不窮,打著愛的幌子又不知道要做什麽,就讓落塵覺得有些厭煩。
所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落塵拉開了。對著一個不掩飾企圖的人,落塵很覺得有點累。楚荊揚跟過來,落塵就停下腳步,冷冷的看著他,也不說話。她覺得,已經明確表達過不想被打擾,但凡識趣一點的人就知道得尊重別人的拒絕,何況是那麽直白的拒絕。當然,對於那些惡霸慣了的人,不能依常理推斷。
已近期末,課程也都進入複習階段,落塵也不去上晚上的課了,在宿舍裏看書,趕論文,有人敲門也不理。蒙蒙要來,也都是先打電話過來。
蒙蒙最近神秘的很,每天走得很早,很晚才回來,偶爾過來坐坐,也就是躺在落塵的床上唉聲歎氣,對美食都沒有興趣。有的時候還沒頭沒腦的對落塵說:“落塵,落塵,我要是會絕世武功就好了。”
落塵問她:“你想學什麽武功啊?”
“玉女心經。”落塵哪裏知道玉女心經是什麽武功啊,以為蒙蒙也是亂說的呢,一笑置之,也就是這個蒙蒙,是落塵大學生活的一點亮彩。
楚荊揚在這麽薄弱的防線下,也沒發起什麽猛烈的進攻。他隻在發現落塵沒去上課後來找過落塵一次,她沒開門,楚荊揚就自顧自的靠在落塵的門旁,呆了一會。站在那,楚荊揚自己也在反省,怎麽就那麽沉不住氣,之前不還是想好了不說什麽的,同她在一起就心滿意足了麽。可原來,對著她,就想讓她知道,想讓她知道,他的心,為著她,總是隱隱作痛,總是懸得那麽高。
那次之後,楚荊揚就沒再特意的跟著落塵,他在落塵麵前出現的幾率也小了很多。經常,都是在夜裏忙過之後,他會到落塵的房門前坐下,靠著房門,沉澱自己的心情。即使周末的時候,明知道落塵不在裏麵,他也會去坐坐,絲毫不擔心是否有人經過會被嚇到。
雖然沒有追求誰的經驗,但脅迫一個人,楚荊揚是極為拿手的,抓住一個人的弱點,本就對他來說輕而易舉。陰謀、算計,甚至暴力,對於楚荊揚來說都是再熟悉不過了。但是,他一點也沒有興起用那樣的手段對付落塵的念頭,他要的是落塵心甘情願,要她全部的愛,並不是要霸占她這個人。既然,林緒先出現了,就得遵守規則,有個先來後到,自己再怎樣,也得等待,等待落塵自己的選擇。
有的時候,楚荊揚會到路邊,他曾經靠過的那棵樹下,坐一會,回想一下當時,落塵的笑顏,和自己緊抱住她時,她略低的溫度,這時,就會覺得,對她的渴望有些急不可待,恨不得馬上抓住她,狠狠的抱住她,把她揉到自己的身體裏。
再見林緒時,楚荊揚也多少有些較勁的意思,但表麵還是沒有露什麽聲色。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深沉、內斂,十分出色,加上身家背景,自然是適齡女孩趨之若鶩的對象。這個對手很強勁,但也配得起自己與他放手一搏。雖然自己輸在先機上,落塵對自己的印象也不好,但也未必就毫無勝算。這兩個都冷靜得有些木然的人,在一起能有什麽樂趣,沒擦出火花也是自然。
楚荊揚對落塵,沒有任何所謂步驟計劃。他真的就是讓自己靜下心,等待,等待轉機,等待或者的奇跡。
冬天裏的第一場大雪不期而至,蒙蒙拉著落塵到運動場上遛彎,說是讓她聽聽冬天的腳步聲,嘎吱嘎吱的,會把黴運都踩在腳底,帶來漫天的好運氣。落塵笑說,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但也穿上最厚的外套,跟她瘋去了。
蒙蒙嚷著要堆雪人,落塵沒堆過,蒙蒙教她,怎麽推個大雪球。兩個人正推得不亦樂乎呢,楚荊揚出現了。他走過來,靜靜的推出一個較小的雪球,捧在手上,端端正正的擺在落塵她們的大雪球上。然後,對落塵說,“跟我來,有事同你說。”
落塵點點頭,最近他銷聲匿跡了,倒是讓她很得了一陣清靜。他的不糾纏,倒是很有點風骨,雖然也可能連表白都本是玩笑。
落塵跟著楚荊揚登上露天看台,楚荊揚伸手把上麵的積雪推開,坐下,落塵站在他的下一階上,等他說話。
“當初洗劫你養父母的人,我找到了。”
這個消息太意外,落塵不明所以的抬頭看著楚荊揚。
“我聽說他們當初的死因,就找人查了下。”楚荊揚輕描淡寫。其實,當他得知落塵養父母的死因,就著手調查。雖然在黑道混過,相信弱肉強食的真理,但楚荊揚始終秉持著盜亦有道的原則,任何對生命的輕賤,都會讓他很憤怒,為了錢就剝奪人生存的權利,更是楚荊揚最不能容忍的。他幫助“綠林”統一並且規範化,也是希望,這種喪心病狂的暴力犯罪能夠降到最低。也是那幾個人命中應有此劫,他們以為風聲過了,都從外地回來,打算順風順水的從頭開始。而楚荊揚早就放出風聲,要查當年的事,正好撞在槍口上,逮個正著。
當年這一無頭公案,徐蔓之也找人過問過,但,由於凶案是發生在外地,而且車禍後也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證據,所以即使從上麵施壓,也是沒有多大進展,至今懸而未破。落塵始終相信,善惡有報,但也一直惦記著死得那麽突然的養父母,每年待落沙去掃墓,都祈禱著早點破案。
“不是道上的人做的,但當時犯下這麽大的案子,不靠道上的人,也不能這麽安穩的避到現在。”楚荊揚解釋給落塵聽,“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同那個司機認識,知道有進貨的事情,打探了路線,就臨時起意,把整車的錢都端了,然後製造車禍的假象。”
“你說抓到他們了?”落塵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是,人在我手上,看你打算怎麽處理。”
“我怎麽處理?判他們多久就是多久,判他們償命就得償命。”落塵有些激動,盼著能抓到那些人,盼著能讓父母多少死得明白,等待得太久,已經盼得失去耐心和信心了。
“我以為你或者會想見見他們,或者想小懲他們一下。總是得看看你的意思,才好再打算。”
“不用了。落沙已經淡忘了,我不想他再記起。就讓那些人接受法律的審判,受到應得的懲罰吧。”落塵站在那,想了想,說道。
“好,把他們繩之以法,你也不用再記著了。”楚荊揚點點頭。
落塵望著楚荊揚,雖然他並沒說怎麽抓到的,但一定不容易。林家這些年也一直在盯這個案子,懸賞一直在漲,也沒有什麽線索。楚荊揚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把人都抓到,可見,他是很下了功夫的,也很有本事。
“謝謝你。我父母可以安息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落塵走下看台,對著楚荊揚鞠了一躬,又朝遠方墓地的方向拜了一拜。落塵本來想說,你實在不需要為我做這麽多,但覺得,楚荊揚這次做的這件事,實在是不能不領情,若是再說別的什麽,就太小家子氣了,也沒有必要客氣,抓住壞人,還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不單是為你,我痛恨這種人。別放在心上。”楚荊揚走下來,扶起落塵。
“審判的時候,我想去聽。”
“沒問題,我來安排。”
三十八
落塵想馬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落沙,又覺得是不是應該等判決下來後告訴他,免得他惦記。落塵決定,還是得見見落沙,兩個人慶祝一下,先不和他提這件事情。
楚荊揚還是坐在那裏,目光深邃,好像陷入沉思中。落塵覺得,如果自己就這樣離開,不大禮貌。“楚荊揚,”叫得他回神過來,落塵同他說:“這次的事情,謝謝你,以後,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情,也請你不要客氣。”雖然是個天大的人情,落塵也不想欠著他,有機會,還是能還多少還多少。被迫的接受楚荊揚的幫助,落塵還是不大舒服,越是不想同這個人有什麽幹係,越是牽扯進來。
“好,落塵,我,我能要求那個機會麽?”楚荊揚著手找那些人的時候,還沒有確定自己的心意,隻是覺得不能讓那些人逍遙法外,並沒有想過要趁機獲取什麽,但既然落塵給他這個話,自己要是還裝模作樣的,就扭捏得過了。
“我沒有什麽機會可給你。”落塵有些困擾。這個楚荊揚,可是個真小人,這麽快就暴露他的狼子野心。
“我來做你的男朋友吧。”楚荊揚語出驚人。
“楚荊揚,你瘋了麽?”落塵真是不明白,他這麽糾纏自己,是為什麽,他不是知道林緒的存在麽。
“我沒瘋,是你有點傻才對。”
“我傻?”
“你和林緒,是以婚姻為前提的交往麽?”楚荊揚問落塵。
不知道怎麽同楚荊揚解釋,也覺得沒有必要同外人說明什麽,落塵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如果不是的話,你難道不想交男朋友麽?談戀愛、結婚,同身邊的女孩一樣。”楚荊揚遊說她。
“不想,沒有必要。”落塵不想同他繼續這個話題,“這件事,請你不要再提。”
“起碼,做朋友吧,能隨時找你、見你、麻煩你也被你麻煩的朋友。”楚荊揚退而求其次。
“我沒有朋友。”落塵實事求是,自己確實沒有什麽朋友,而且,也不想讓他做自己的朋友。
“你是生活在孤島上麽?淩落塵,你怎麽連朋友都沒有。”楚荊揚雖然知道,落塵生活簡單,但也沒料到,封閉到這種程度。
“有什麽奇怪,我沒有條件交朋友,也不需要。”在落塵看來,朋友是要花時間、精力和金錢維係的,自己的狀況,又並不許可同其他人太過靠近。
“好,不提那些,我們就和從前一樣,你別躲著我,行麽?”談判,落塵根本不是對手,想過不用任何手段對落塵的,但楚荊揚還是耍了個小小的手腕。
落塵看著楚荊揚,他在那靜靜的等著她的回答,“好吧,那我先走了,我想去接落沙放學。”落塵不知不覺的和楚荊揚說了自己的行程。
同蒙蒙打個招呼,那個雪人已經有模有樣的立在那了,蒙蒙身邊全是她的一些朋友,大家圍著雪人正打雪仗呢。楚荊揚護著落塵離開,身上挨了好幾下,留下大大的雪印。他哈哈大笑著,彎腰團了幾個雪團,丟了回去,蒙蒙他們也嗷嗷的喊叫著躲著,混戰起來。楚荊揚邊還擊邊拉著落塵向外跑,不留神,一個雪團飛過來,逃開楚荊揚的阻擋,砸到落塵的頭後,散開。楚荊揚連忙把落塵拉到自己的身前,擋住她,伸手給她撲落頭上的雪。落塵被雪團擊中,有些蒙了,她從來沒和人打過雪仗,雪涼涼的在頭上,楚荊揚的大手暖暖的在上麵拍打著。落塵覺得雪都要化在上麵了,她伸手架起楚荊揚的胳膊,楚荊揚另外一隻手又伸過來,落塵就又擋住。兩個人也沒言語,就是你來我擋的,楚荊揚長得高大,落塵有些防不勝防,後來幹脆握住楚荊揚的胳膊,伸出腿,想把他撂倒。楚荊揚看著落塵有些著惱的樣子,就笑著,任落塵有些笨拙的給他放倒,然後,自己躺在雪地裏,仰天大笑。
落塵半跪在雪地裏,摁著他的胳膊,看他張狂的樣子,覺得還不解氣,就伸手弄來一捧雪,全塞進楚荊揚的脖子裏。楚荊揚想翻身把雪弄出去,卻又舍不得不看落塵那小小得意的樣子,就傻傻的在那挺著,也傻傻的笑著。
落塵抖了抖手套,“你埋在雪裏傻笑個夠吧,我走了。”這個楚荊揚,不使壞就變得傻了。然後,就衝蒙蒙揚揚手,很有點趾高氣昂的走了。原來,楚荊揚被自己撂倒,會讓自己的心情這麽好。
時間還早,落塵就慢慢的往落沙的學校走去,心裏還想著,要和落沙怎麽慶祝一下,單是吃飯,有些不夠。他那麽小,爸媽就這麽去了,自己要更對他好些,看他想怎麽玩吧。
附小外,司機已經等在那了,落塵坐進車裏,先暖和一下。
落沙見到落塵,自然是十分驚喜,姐啊姐的叫個不停。落塵問他,想去哪裏玩,落沙睜大了眼睛,“姐,今天不是周末,也可以出去玩麽?”
“可以啊,落沙想去哪裏。”
“去滑雪好麽,這麽大的雪。”
“你會滑麽?”
“嗯,會一點,學校體育課有教。再說,我們可以玩雪板和雪圈啊。”
“天黑的早,滑雪場開到幾點呢?”
“走吧,我們玩一會,再去吃飯,應該開的。叔叔,開快一點,我們去滑雪場。”落沙興奮的自顧自的決定,和姐姐出去玩,是想了好久了,姐姐就是不喜歡運動。
“打電話告訴王媽一聲,我們晚些回去。”
“姐,你今天和我回家麽,和我住麽?”落沙眼睛一亮,拉著落塵問。
落塵之前就想,和落沙玩的話,再回學校不是很方便,打算回家住的。現在,落沙既然希望自己陪他住,也不無不可,反正今天又不是周末,林緒也未必知道自己回來,所以,就對落沙點點頭。
落沙在車裏就歡呼著跳了起來,“姐,真好,我們玩到很晚再回家,好麽?”
“好。”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提起玩,就開心得不行,或者也是自己還是能陪他玩的太少,男孩子,沒有爸爸,總是個缺憾。也就是林釗,經常和落沙聊幾句,指點他,但林釗的年紀,是不可能和落沙玩到一起的。
雪場果然是開著的,也是因為晚上沒有風雪,否則也是不開夜場的。才五點左右,天已經暗下來了。落塵他們吃了點麵包,買了滑雪的服裝,就進場玩了。
因為這個時間,又不是周末,所以,雪場的人很少。落沙現學現賣的指導著落塵邁步,滑動。可落塵就是控製不好用力的方向,總是腿分得很開,最後坐倒在地上,摔了幾次,也就灰心了,站在那看著落沙上上下下的玩得歡。他們選的是給初學者練習的雪道,坡很緩,所以,落塵也不擔心。落沙漸漸體會到了要領,越滑越溜,開心得大喊。
但是,總把落塵一個人晾在那,落沙怕她覺得無聊,就說什麽也要和落塵玩雪圈。落塵坐在後麵,摟住落沙的腰,兩個人一起衝下去,揚起的雪,吹在臉上,落塵並不覺得害怕,也跟著落沙一起大喊。到後來,兩個人的嗓子都啞了,吃飯的時候,落沙一個勁的說,玩得好痛快啊。落塵也這麽覺得,看落沙那麽開心,看來,今天的慶祝很圓滿,爸爸媽媽,你們看到了麽,落沙健康,聰明,成長得很好,你們放心吧。
三十九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了,落沙洗洗就睡下了,他已經過了要姐姐講故事才能睡的年齡,何況又玩得很累了。他睡下的時候,落塵坐在他的床邊看他收藏的畫冊,看著姐姐就在一旁,落沙想說什麽,卻已經沒有什麽力氣了,眼睛強睜開,又抵不住疲憊,緩緩閉上,又再睜開,又眯起來。落塵看他那迷糊好玩的樣子,和小時候沒有多大變化,就笑著說:“睡吧,明天姐姐再陪你玩。”落沙此時意識已經不是很清楚了,隻聽到姐姐的聲音,想分辨清楚是說的什麽,卻更聽不清,但姐姐的聲音,還是讓人安心的和緩,伴著落沙,沉沉睡去。
落塵給落沙掖好被子,把燈關好,就出來了。王媽等在廳裏。落塵很不好意思的說:“等著急了吧,今天是玩得晚了些。”
“小姐,有什麽高興事吧。”王媽笑得眼睛彎彎的。落塵這幾年她是看著長大的,如果不是有什麽事情,她不會沒有分寸的帶落沙玩這麽晚。
“嗯,王媽,害死我們爸媽的凶手被抓到了。”王媽是真正關心自己和落沙,落塵很是清楚,所以,她也願意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是麽,真好,真好。”王媽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她很樸實的表達她的喜悅,眼角都帶著淚,她總覺得落塵帶著弟弟生活,還是不容易。
看王媽擦著眼角,落塵忽然也覺得傷感,如果父母還在,如果父母還在……
落塵走過去,輕輕的拍著王媽的後背,無聲的安慰著。
王媽嘀咕著:“看我,這是好事啊,明天我多做點好吃的東西。快休息吧,明天有課麽?”
“下午的課,您也早點歇下吧,明天還得早起。”落塵說完,就拿起自己的包,去客房睡了。這個房間,還是初搬來的時候住過呢,已經近四年的時間了。
落塵打開包,打算用手機定下鬧鍾,王媽和落沙一定不會叫自己起床,可她還是想和落沙一起吃早飯,送落沙上學,畢竟,難得自己住在這裏。
手機在換滑雪服的時候,就隨手關機了,當時帶著不方便。剛一打開,就有電話進來,是林緒。
“在哪,怎麽才開機?”林緒的聲音平平的傳過來,但落塵聽得出,他的聲音很不尋常。
“在家,剛回來,之前不方便,就關機了。”
“嗯?在樓下?”林緒自己在家裏,自然知道落塵沒回來。
“是。今天想睡在這。”落塵也知道有些勉強,若是他沒生氣或許還好說話一些,但現在,難說。
“你知道了?”林緒問她。
“是。”
“上來說吧。”林緒想掛電話。
“林緒,今天太晚了,我很累。”落塵語氣裏有絲懇求。
“你是讓我下去?”林緒的語調有些提高。
“我回來。”王媽估計剛睡下,林緒來的話,還要折騰老人家。以前,從王媽對林緒的態度,落塵就覺得奇怪。如果王媽是徐蔓之身邊的老人,不可能和林緒不親近啊,王媽貼心又能幹,對人又好。可她對林緒,的確客氣而疏遠。但王媽也不是多嘴舌的人,落塵又不問,所以疑惑還是疑惑。
後來,有一次,王媽無意間和落塵聊著落沙,又聊到徐蔓之,王媽有些感慨:“我們小姐,就是命不好,沒有自己的孩子,養了落沙,這麽好的孩子,卻又不能生活在一起。她當林緒是自己孩子養,卻總還是隔肚皮啊。”落塵聽得真切,這才恍然,原來,林緒不是徐蔓之的親生兒子,對林緒,又多了些了解和理解。但這件事,她同誰也沒再打聽,也沒提起。這深宅大院的,秘密多了去了,他不願意說,自己也不應該問。
回到樓上,林緒坐在落塵的床上,他還沒換衣服,還是一身一絲不苟的西裝,隻是襯衫領口的鈕扣解開了,領帶被拽鬆,顯示出他的情緒。
落塵把外套啊包啊什麽的收拾進櫃子裏,她在落沙那已經洗過了,穿著幾年前的睡衣,還算合身,但舊衣服穿著很舒服。林緒催得急,落塵就這樣上來了。
林緒看著落塵不在乎似的樣子,就覺得所有的血都衝上來了。本來,晚上,一有消息,就馬上聯絡她了,但她一直也沒開機,宿舍也沒人聽電話。以為她去圖書館了,還特意派人去找,也沒有找到。原本好消息帶來的好心情,也轉為有些焦慮,擔心她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林緒自己也去C大校園內轉了一圈,找到蒙蒙,問了下,林緒知道,落塵在學校,同這個蒙蒙還不錯。他告訴蒙蒙,自己是落塵的家裏人。蒙蒙隻是說,下午還和落塵玩了一會,後來楚荊揚找落塵說了會話,他們就走了,落塵一直也沒回來。
楚荊揚,林緒覺得這個楚荊揚現在就是自己手上的一根刺,不碰到的時候,沒有什麽感覺,但不小心碰到,就疼得有些鑽心,卻又沒有辦法。若是落塵真的同楚荊揚出去了,安危倒是不用擔心,林緒對楚荊揚基本的信任還是有的,他的直覺告訴他,楚荊揚並不會讓落塵受到傷害。
林緒回了家,但這之後的幾個小時,他更是坐立不安。落塵的電話打不通,他強抑著要給楚荊揚打電話的衝動,手機都讓他攥得熱了。可他並不想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他並不想把什麽攤開來講,即使落塵真的同楚荊揚有什麽,林緒現在還沒有想好,怎麽處理更好,所以,還是先放在那,再等等。
林緒隻是看著時間,一次次的撥著落塵的電話,心裏想著,找到她之後,得給她用的東西,都裝上定位追蹤裝置,找不到她,不能再找不到她了。林緒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晚飯沒有吃,都不覺得餓,隻是走來走去。
他強迫自己思考,凶手是傍晚的時候,被綠林的人送到市局,領了賞金,就走了。所以,林緒也是第一時間知道的,後來,刑警隊長打電話來說,就是這幾個人犯的事,口供已經錄好,就等著起訴了。這案子破的似有玄機,綠林怎麽會插手這件事,那點賞金,他們應該不放在眼裏,黑吃黑,在道上也是大忌。但,關係到楚荊揚,也就不足為奇了,這也可以解釋,楚荊揚找落塵的事情。
林緒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正好這時,落塵的電話終於打通了。現在,落塵找到了,落塵就在眼前,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裏,受的煎熬。她就那麽無辜的站在那,就那麽滿不在乎的站在那,她知道這麽重要的消息,都沒有想過,要告訴自己一聲,喜悅也好,感慨也罷,她都沒想過,要讓自己知道。林緒不知道,自己的心是為著什麽在疼,是因為之前的擔心,是因為猜忌的嫉妒,還是因為她心裏沒有他而覺得有些失落和不甘?林緒不知道,林緒分辨不出,他隻知道,他的心很疼,看著她不疼的樣子,看著她不知道他疼的樣子,他就覺得,呼吸似乎都不能夠,這種疼痛,要淹沒自己所有的知覺和感受。林緒從來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這樣,確知自己的心在哪裏,可這種感知卻來自疼痛,這是他從沒有料想到的,疼痛本身,就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四十
林緒怔怔的坐在那,看著落塵走過來,他覺得,他的心忽然又緊了起來,看著她靠近,一步步的走過來,一晚上的擔心,卻堵在那,說也說不出。落塵走過來,自顧自的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冬天啊,雖然隻是一層樓,但隻披著外套上來,腳都凍得麻了。林緒還是那麽不陰不陽的坐在床上,也不說話。所以,落塵決定,先讓自己暖和起來再說。
等了許久,還是沒有聲音,落塵覺得自己好像睡著了,還做夢來著,可心裏還清楚,林緒還坐在那,還要和自己談話呢。落塵命令了自己無數次,才睜開眼睛,看到林緒還是坐著,隻是轉了過來,正盯著自己看呢,不知道盯了幾時幾分了,落塵所有的瞌睡都被這一驚嚇跑了。她騰的睜大眼睛,望進林緒幽深的眼神裏。
“睡醒了?”
落塵抬眼看看時間,一點多,還好,沒把他晾太久,自己可沒興趣惹怒他。
“對不起,太累了。”落塵坐起來,拉過靠墊,倚住自己,可別又睡過去。
林緒看著落塵經過自己,上床,睡去,然後,自己就坐在這裏,看著這個女人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睡得那麽理直氣壯,那麽香甜,自己隻能坐在這裏。
見林緒還是一動不動,落塵爬出來,攀住林緒。伸手解開他的領帶,解他的襯衫扣子,然後,把他的襯衫、外套一並脫下來,再伸手解他的腰帶。休息了片刻,落塵覺得自己的狀態還成,就打算用實際行動消弭或者會爆發的衝突,不論怎樣,落塵都不想同林緒有任何程度的爭執。
林緒起先是沒反應過來,同落塵在一起這幾年,都是自己主動,需要的時候就過來。明白落塵是要做什麽後,林緒未加思索的一下就打落了她的手,“你這是幹什麽!”自己扯過被剝落的衣服套上。
這下,換落塵不明白了,談話吧,他又不出聲,做愛吧,他又不動,自己主動吧,還被他厭棄。
“不幹什麽,你在這幹嘛!”落塵握住自己被打痛的那隻手,也有些不高興,伺候到這分上了,還不滿意。
“我就非幹什麽,才能呆在這兒麽,這是我家,我在哪不行!”
落塵在心裏歎氣,他說得可真輕巧,是啊,他想怎樣就怎樣,這是他家,包括自己在內,他都認為是他的吧。除了上床,他什麽時候在這裏呆過,哪次不是做過就走,好像有什麽在後麵追他似的,有比他更無情的麽?自己這個被用的還沒說什麽呢,他倒先急了,真理永遠掌握在不講理的人的手中。
“那您就慢坐,我明天還有課。”落塵說完,就想躺下。
林緒哪能就此罷休,堵在心頭的那些情緒正找不到出口呢,伸手把落塵拽住,落塵也不掙紮,就直直的看著他,大有你奈我何的架式。
“淩落塵,你行啊,你現在還把誰放在眼裏!”林緒鬆手,落塵掉在床上,彈了彈,才停下。她越是沒有什麽反應,林緒的怒火越是有些高漲,憋在那裏,無處發泄。
“你怎麽知道的?”雖然已經推想了個大概,但林緒有些沒話找話,總感覺一個人在這張牙舞爪的有些狼狽。
“楚荊揚今天告訴我的。”落塵極慢的坐起身,後背本就有些酸痛。
林緒思索著,楚荊揚肯賣這麽大的人情給落塵,看來是有所動作了。“他想幹什麽?”
落塵想了想,“恢複邦交。”
“你答應了?”
“是。”
“我不希望你們來往。”林緒不知道怎麽表達,索性直接開口要求。
“我記得我們是互不幹涉的。”落塵並不示弱,自己不喜歡楚荊揚是自己的事情,同不同他往來也是自己的事情,林緒要管,未免少了些立場。
林緒既然已經開口,怎麽能就此罷休,“你是我的女人,楚荊揚對你目的不單純,我希望你檢點你的言行。”
“除了床上,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麽聯係。還有,我的言行已經檢點的可以,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值得你來指責。”
“我說一句,你頂一句,你這什麽態度!”林緒覺得,這樣的落塵很有點可惡。
“你同我談這個,我就這個態度。”
“你是說,談楚荊揚你就這個態度麽?”
“你非得這麽理解,我也沒意見。”
“我怎麽理解,你都沒意見?”
“是,您隨意。”
“還是說,我的想法,你根本就不理會?”
“我的想法,你又理會過多少。”落塵擺擺手,“我不是同你抱怨,我覺得我們各不相幹這麽相處,很好,不要節外生枝,不要摻雜不應該有的情緒,提不合理的要求。”
“我什麽情緒不該有,我什麽要求不合理!”
“林緒,”落塵在床上站起來,不然,林緒早就激動的站在床邊,太高大,怎麽都有些壓迫的感覺,“你非得現在,半夜的時候,跟我爭吵這些沒有意義的話題麽?”
“你是說我無理取鬧?”林緒的臉陰沉下來,現在,他才真正動怒了。
“林緒,你冷靜點。如果你是因為我晚歸,住到落沙那裏,手機沒有開機而生氣,我可以道歉,對不起,好麽?明天我們還都有事,今天爭論的結果,也不會影響明天的生活,你說的都對,我改正。”落塵心裏,真的是覺得,同林緒說什麽都枉然,所以也懶得同他交流,讓著他吧,讓他認為他主導一切,反正自己也沒有什麽損失,在口頭上爭個尺短寸長的,毫無意義。
落塵的敷衍,林緒豈會看不出來,“哄騙小孩子呢,你改正,你心裏不以為然,你改正!”
“你到底想怎麽樣呢?”落塵真的覺得,自己已經無技可施。
聽落塵這樣問,這種語氣的問,好像當自己是不給東西就不善罷甘休的無賴,林緒又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她這是跟誰擺什麽高姿態呢,自己又不是非她不可,管她同誰來往,管她眼裏有沒有自己,管她心裏有誰,心裏有自己的時候,把自己裝在她心裏的時候,不也是不希罕麽,現在即使真的沒有自己又能怎樣呢,日子不還是一樣的過,她不還是自己的女人,同自己一起生活麽。雖然,還隱隱的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疼的地方還是那麽疼,好像說了半天,就是自己找堵呢。林緒還是賭著一口氣,“隨便你。”揀起地上的領帶,就轉身離開。
落塵重新躺下,最近,身邊僅有的這些人都變得有些奇怪,楚荊揚變得溫情脈脈,最沒有情緒的林緒變得陰陽不定,莫明其妙的。如果,楚荊揚是因為他以為的愛情,那林緒是因為什麽呢,他也愛上誰了麽?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落塵說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麽滋味,是心慌或者釋然,或者都有一點。自己預想的改變,或者就這麽突然的出現契機,的確是沒有什麽準備,還是等等再看吧。
四十一
第二天早上,林緒打開落塵的房門,落塵已經不知所蹤。林緒對著平整得好似沒人睡過的大床,忽然有一絲惶恐,落塵好像也終會這樣,不留痕跡的離開自己的生活,自己這裏,已經再沒有什麽是她在乎的了。
早上,手機喚醒落塵,她連忙爬起來,收拾了下,就帶著昨天拿上來的東西又衝下樓。落塵就是這樣,既然答應落沙,雖然沒有完全做到,但能做得到的部分,還是要盡力補救才是。
緊趕慢趕,到樓下的時候,落沙已經開始吃早飯了,看到落塵的樣子,也隻是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猛吃,並沒有說什麽,但情緒同昨天相比,可以用低落來形容。
落塵進房間,把衣服換好,出來坐到落沙旁邊。王媽一早把她愛喝的果汁準備好了,還有她喜歡的黃油蛋糕。落塵衝王媽笑笑,然後說:“落沙,一會姐姐送你上學。”
“不用了,有司機送。”
“我也要回學校的。”
落沙不出聲了,但看臉色,好了很多。
趁落沙回房間取書包的間隙,王媽低聲和落塵說:“一早醒來就衝去你房間,說要叫你起床,嚇你一跳,看你不在,頓時蔫了。這半年,平時你不在,落沙都不怎麽愛說話,也就周末你回來的時候,他好些。我不該多嘴的,但他很希望你多陪伴他。”
落塵把手裏的包抱緊,自己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總以為什麽是對大家都好,或者那隻是對自己好罷了,給落沙的,都未必是他真正需要的。良好的教育無非是給他將來的生活提供更多的保障,但代價卻是讓他這麽小就寄人籬下,和自己在別人家裏討生活。雖然落沙沒說過什麽,但落塵知道,這幾年,林緒和他幾乎沒說過什麽話,他們之間的溝通幾乎是零。自己的姐姐同一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落沙一定覺得很難接受吧,或者有的時候,會覺得他自己才是外人,但他從來沒有和自己說什麽,見麵時,總是歡欣雀躍的樣子,心事從來不對自己表露。今天,好像是第一次,落沙把不高興擺在臉上。昨天,自己還讓父母放心呢,殊不知,最讓落沙過得不好的人,可能就是自己。他成長,他出色,但他未必過得幸福。尤其是這半年,自己住校,他想見也見不到的時候,心裏會難過吧。落塵此刻,真正的自責起來,顧著自己的感受,想著擺脫林緒,擺脫讓自己尷尬的感情,卻沒有想過,還有個弟弟,需要自己時刻的關心和照顧。
正出神,落沙出來了。落塵走過去,握住落沙的手。落沙還想掙脫來著,他覺得自己是個大男孩了,被姐姐拉住手,總是別扭。落塵緊緊的抓住落沙,拉著他出了門。
電梯裏,落塵問他:“落沙,姐姐和你,就我們倆,搬回咱們自己的家住,你願意麽?沒有現在舒適的生活,沒有王媽服侍你,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可能也不能進最好的中學讀書,學畫啊什麽的,姐姐也不一定能供你同最好的老師學習。你想麽?”
落沙先是低著頭,後來悶聲說:“真的麽?”落塵側頭看去,落沙的臉上都是淚水,這個長得比自己都要猛一些的男孩,哭得和小時候一樣。落沙忽然抱住姐姐,把鼻涕眼淚都蹭在落塵肩頭,“我願意,姐,我願意。我們什麽時候搬?我,我就是有點舍不得王媽,如果她能和我們住就更好了。”
落塵也覺得眼眶一熱,自己疏忽弟弟太久了,把自己蜷縮在自己的世界裏太久了,是該負起責任,親自照顧他了。
落塵摟住落沙,“別哭,我盡快。家裏還得收拾呢,慢慢來。”落塵帶著落沙步出電梯,上車。兩個人都再沒說什麽,落沙始終緊緊握住落塵的手。
落沙下車的時候,落塵叮囑他:“好好學習,別的事情周末再說。答應你的事情,姐姐一定做到。”落沙點點頭,用袖子抹了一下臉,就走了,大步流星,頭昂得很高。
司機問她,想去哪,落塵看看時間,林緒應該還在家裏,就說,回公寓。
脫離林緒,好像隱藏在心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一旦下決心,落塵豁然開朗,原來,這就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想解脫的心思,就很是迫不及待。
林緒的確還在家裏,但不是按照他雷打不動的作息進行著,而是還坐在落塵的床上,發呆,沒錯,是發呆。好像他的頭腦已經混亂,不能正常工作和處理信息,隻能呆坐在那裏。落塵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和昨天晚上一樣的姿勢,坐在自己的床上,差別隻是他這次穿的是睡衣。夜無好眠,林緒的胡子也長出胡茬,頭發亂亂的,很有些頹唐的味道。
看到落塵進來,林緒隻是掃了她一眼,就起身,想去洗澡上班了,好像呆坐了這麽久,就是為了確定,她還會回來,回來這裏,回來這個房間,回來有他的地方。
“林緒,我想和你談談。”
林緒看了看時間,今天早上有董事會,“我早上有會。”
“不會耽擱你太久時間。”
林緒努努嘴,示意落塵坐下說,這是他為數極少的落塵覺得可愛的動作。
“我們去廚房吧,你吃早餐。”
“也好。”
其實,落塵是覺得,對麵坐著,同林緒有個正式的距離,好像才能清晰的表達出自己的意見。
等林緒開始吃早餐,落塵喝了口水,開始說。
“林緒,我想搬出去。”
“怎麽?”林緒當然清楚她說的搬出去所指為何。
“我想和落沙住在一起,搬回原來的家裏。”
“異想天開。”
“林緒,我知道這麽提出來,很突兀,有些局促。但,落沙很需要我,我也希望陪他一起成長。”落塵知道,不能觸及自己和林緒之間的問題,不然,這個議題永遠沒有下文。本來,感情的事情,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要求搬出去,林緒或許還以為是自己耍性子。
林緒幾口,吃完早餐,拿起餐巾,擦拭嘴角,“這件事不要再提,落沙的問題,我覺得在你們搬來之初就解決了,當時你也很滿意。”
“是,我知道,是我的問題。但,我決定,還是搬出去。”
林緒本來已經起身走了,現在突然回身,把落塵從椅子上抓起來,“你決定?!你憑什麽決定!你是我的人,是我們林家的人,是見過族人,拜過父母的,想走就走,你還有沒有規矩!”
“你這如果沒的商量,我會去找林老爺談。”落塵也很強硬。本來自己這個妾也做的有些半調子,心裏並沒有覺得這是婚姻,加上林緒常年的可有可無的態度,更讓落塵覺得,這種本就勉強的關係,存續起來已經意義不大。自己反正是個小角色,即使分開,也不怕什麽眾口爍金、千夫所指之類的,現在同居的多了,落塵不覺得這是什麽汙點,雖然自己是因條件誘惑使然。
“你想都別想!”林緒也知道,落塵的性子有執拗的一麵,是真可能找爺爺去談的。
“你等我下班回來再談。”扔下這句話,林緒就匆匆的衝個澡,打理了下自己,換身衣服就走了。
這天,林緒始終處於一種躁亂的狀態,華林的高層都知道,今天千萬別去撚龍須,否則,一定挨捋,大家都戰戰兢兢的祈禱這一天快些過去。也就是王譯秋,照樣麵不改色,心不跳。當林緒拒絕出席晚上的應酬時,她很毒辣的說了一句,“不去好啊,沒生意正好大家都休假。”然後就踩著她的小高跟走了。晚上是最近一個項目最後的一次非正式洽談,的確十分重要,不能輕慢。
林緒無奈的再叫王譯秋進來,要她準備他的著裝和給客人的禮物。王譯秋也不含糊,“早準備好了。對方是陳董夫婦出席,您看,您是同尤經理一起,還是?”
一般,林緒的這些商務應酬都是同尤他或者王助理出席,不是沒有名門淑媛願意同他攜手,可林緒覺得,她們都是繡花枕頭,反而壞事。況且,林家家教甚嚴,像他這種已經成家的,是嚴禁在男女問題上還牽扯不清的。即使是將來要娶的妻子,也是要由家裏出麵,正式的相親,聯姻,不允許私相授受,有什麽曖昧的狀況出現,有辱家風。
即使是沒有這些限製,林緒也從未興起背叛落塵的念頭。同她在一起以後,林緒同異性的接觸絕對都是工作關係,他自己也覺得這樣很好。現在的社會,忠實於家庭的男人有幾個,林緒不是自誇,他覺得,在商界,林家的男人是個中翹楚,林緒曾經很是引以為傲。但就是這樣,也不能讓落塵安分的就守著他,竟然還會有要離開的念頭,林緒覺得,自己就是個傻瓜。
曾經有個生意上的朋友,喝酒的時候說,男人夠忠誠,是使他不忠城的砝碼不足,不是女人夠忠誠,是誘惑不夠大。林緒並不是認為落塵就背叛了他,但現在的狀況,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就像他和楚荊揚說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落塵分開。
林緒耙了下頭發,“尤他吧。”尤他比較活絡,有他張羅,自己還可以少應對幾句,或許還能早些抽身。現在,後院失火,哪有心思理生意上的事情。當初,選中落塵,不就是以為這個女孩的性格好,不會麻煩呢,可是,麻煩一點都沒少,不如找個幹脆蠢笨的,衣食富足就滿足就好,林緒有些憤憤的想。
尤他晚上帶著一大束鮮花,帥氣的出現了。“行了哥,晚上還是我去搞定吧。你哪座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才過來,就收到怨聲載道,超負荷,超負荷。”說著,還做著搞怪的動作。
尤他的本事,林緒是知道的,既然他主動請纓,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好,我先走了,有事給我電話。”林緒沒有一句廢話,起身就走了。
開車的時候,林緒忽然就把一天都沒敢細思量的問題想通了。落塵隻是要求和落沙一起生活,大不了,把樓上樓下打通,或者幹脆再買一套房子,住在一起。這樣,落塵也不用再住校,也可以同落沙在一起。雖然自己的確不喜歡家裏有生人,但,落沙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不算是外人,何況,落沙並不討厭,是很好的一個孩子,住在一起,也沒什麽。所以,他幾乎是有些愉快的開車回家了。
四十二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打開房門,等待林緒的,是空落落的屋子和滿室的寂寥,落塵不在。
拿出手機,給落塵打電話,通了,卻沒人接聽。林緒調出落塵的課程表,下午的課,即使去上課,也應該回來了。林緒打開門,走到樓下,摁門鈴。
是王媽來應的門,見到林緒,“林少爺,您是?”並沒有馬上讓林緒進門。
“落塵在麽?”
“小姐在裏麵洗澡呢。”
林緒向前一步,“我進去等她。”
王媽隻好讓開,她也知道,林緒上門,隻能是來找落塵的,可是,看到落沙和落塵在一起那麽開心,她就想,能多留落塵一分鍾也是好的,就根本不想讓林緒進來。
進得門來,林緒覺得,這個同自己房子格局一樣的屋子,氣氛完全不同。落沙見他進來,已經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惴惴的打著招呼:“林哥哥。”
林緒點點頭,問他:“姐姐呢?”
落沙馬上說:“姐姐還在洗澡,馬上出來。”明顯很不情願告訴他,落塵在哪個房間。
林緒也不以為忤,走過去,坐下,好像是他家一樣,那麽自然。
王媽正在擺晚飯,走過來問:“林少爺,晚上在這吃麽?”
“好,您辛苦了。”然後,起身走到餐桌,坐在主位,儼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樣子。
落沙也跟過來,再不喜歡林緒也好,基本的禮貌是要遵守的,不然姐姐會不高興。落沙幫助盛飯,擺碗筷。本來,就王媽和落沙的時候,他們都是一起吃的,但現在,林緒來了,王媽執意讓他們先吃,這就讓落沙更覺得這個林緒很是有些礙眼,不但和自己搶姐姐,現在,還跑到自己家裏來耀武揚威。前幾年,落沙對林緒還談不上好惡,但年齡越大,知道得越多,就漸漸明白,這個霸占了自己姐姐的林緒,並不是自己的姐夫,並不是自己的家人,姐姐得和他住在一起,才能換得現在的生活。對於姐姐的決定,落沙知道,自己沒有插言的餘地,姐姐有她自己的選擇,自己可能也是促成這個選擇的因素。但,自己有不喜歡林緒的權利。所以,對於林緒偶爾的關心,落沙也不多回應,就隻簡單回答,絕不主動攀談。當然,是在落塵看不到的時候。姐姐總是教育他,要尊敬長輩,要好好學習,要爭氣。所以,落沙在落塵麵前,還是不敢造次的,林緒也算是自己的長輩。
落塵洗好出來,就看見林緒和落沙都坐在那,等著她一起吃晚飯,這可真是新鮮。見王媽站在一旁,落塵知道,林緒在這裏吃飯,王媽一定不會和他們同吃了,所以,落塵就說:“王媽,您先去歇會,等我們吃完叫您。”落沙也配合著半推半擁的把王媽送回房間。落塵取出一個空盤子,把菜都盛一些出來,又留出一碗湯。她尊重林家的上下之分,不代表自己也有高下之見,在大宅自己是管不了那麽許多,但王媽,家人一樣,照顧他們盡心盡力,怎麽也不能讓她吃剩菜。
林緒看著落塵和落沙忙活,並沒有出聲。在他看來,規矩就是規矩,人情是人情,對下人體恤,並不表現在一餐一飯上,在林家工作的人,生活都有保障,到了退休年齡,也能頤養天年,若是患病,更是全力救治,福利很好,讓他們沒有任何後顧之憂。落塵在這一點上,不夠大家風範,所幸,她在大宅沒有表現出來。
等落塵和落沙都坐下,林緒拿起筷子,“吃飯。”他這個樣子與林釗在大宅如出一轍,落塵看著,忽然想,林緒幾十年後,就是林釗的樣子,依然是無趣得緊。
吃過飯,落塵收拾桌子,落沙刷碗。然後,把給王媽留的飯熱好,才叫王媽過來吃飯。王媽本就是個易感的心腸,見到他們這樣,捧著飯碗,偷偷的掉了幾滴淚,才開始吃飯。落塵還是淡淡的,她這樣的態度,從來不會讓人覺得難堪。
林緒坐在廳裏看新聞,就等落塵忙完了一起上去。今天晚上一起吃飯,這種相處模式讓林緒更加確定,之前的設想,是完全可行的。
落塵又低聲和落沙說了幾句,才走過來,“我們上去吧。”
回到家,林緒並不急著和落塵說什麽,徑自進屋洗澡換衣服去了,既然已經心中有數,就不急在一時。落塵也回自己房間換衣服,今天,突然提出來要搬出去,的確有些冒失,但白天一個人的時候,細想想,落塵還是覺得這個決定沒有錯,離開林緒的想法,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在心裏生根。
落塵拿過來一個墊子,坐在地上,地是熱的,靠著床,等著林緒過來。這個家,滿屋子都沒有個像樣的能談話的地方。
林緒過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拿著書,席地而坐的落塵。半長濃密的發絲垂落著,隻隱約露出後頸的白皙,散發著慵懶與嫵媚。林緒覺得,自己的手,像是有它的意誌似的,癢癢的,想拂開她的發,想撫上她曲線優美的頸部,想一直向下。手癢著,似乎,心都跟著癢起來。
林緒走過去,半跪在落塵身邊,拿開她的書,俯身吻她,手插到她的身後,自下而上的重重的撫弄著落塵。不得不承認,林緒如果想調情的時候,實在可以稱作高手,落塵在同他的性愛中,都是享受並且滿足的。所以,落塵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掃興的推開林緒,繼續早上的話題。
林緒並沒有給落塵更多的時間考慮,他的吻細細密密纏纏綿綿,他的手溫暖濕潤,他的懷抱裏,都是落塵熟悉的溫度和味道,蠱惑著落塵,忘情的投入。
林緒把落塵放倒在地上,手探進她的睡衣內,找到她的起伏,或重或緩的揉弄著,間或還夾起她的尖端,讓她體味一點刺痛,聽她那一聲聲嬌喘。
慢慢的,林緒的手向下伸去,落塵不自覺的並緊了雙腿,但林緒的手撐在那裏,讓她無法合攏。他的手由輕到重的撫弄,並不用手指侵入,隻是在外麵輕輕重重的逗弄著。慢慢的,落塵也有些難耐,隨著林緒手的動作,弓起身體,迎合起來,心裏更渴望,他的手,別隻在外麵,能夠進來,填滿自己。所以,落塵的手,伸出來,尋找著林緒,摸索到林緒的火熱的時候,林緒重重的喘了一下,他的手指,就那麽衝了進來。裏麵,已經是春潮泛濫,那種熟悉的潤濕,緊繃和熱度緊裹著林緒,讓他無法等待。
“落塵,乖,等等,我就進來。”手下加快動作,在落塵耳邊調笑著,林緒托起落塵的腰,把她下身的衣物褪下,然後,把落塵翻過去,讓她也趴跪在地上,林緒箍住落塵的腰,固定住落塵,用他自己取代手指,挺了進去。包裹與被包裹的同時,兩個人都舒服得呻吟。林緒輕拍著落塵,這種力度的疼痛,能讓落塵緊縮,刺激得很。拍打聲,呻吟聲,呼吸聲,撞擊聲,交織在一起,房間裏頓時春光無限,淫糜得厲害。
林緒雙手抓住落塵,上下前後的調整,示意落塵的配合。落塵伏低自己,然後隨著林緒前後起伏,覺得,林緒的每一下,都頂得不能再深,卻似乎下一次,更深。林緒也正食髓知味,隻順從需要的指引,他覺得,落塵裏麵熱得好像要把他融化。
這樣的姿勢,林緒看不到落塵的表情,隻看到她雙肩聳動的樣子。林緒忽然慢下來,輕輕舔弄落塵背上的細汗,更是撩撥得落塵向後迎去。
林緒按住落塵,就是讓她吊在那,半上不下的,看著她仰起頭,回身望著他,眼睛裏滲滿情欲,卻還是晶亮晶亮的,唇因之前的吻,紅豔欲滴,臉也粉嫩粉嫩的。現在的落塵,早不是幾年前的樣子,蛻變得十足女人,舉手投足,都是嫣嫣嫋嫋的味道,眉眼中也是清冷中有著難掩的高貴,但她的骨架,還保持著少女時的纖細,小小巧巧,柔若無骨,林緒看著這樣的她,自己都有些著迷。
林緒抱起落塵,放到床上,麵對麵的又開始了他的侵襲。越是要她,林緒越是覺得越是要不夠,越是在一起,越是渴望。林緒把頭靠在落塵旁邊,在她的耳邊,配合他的動作,有些狠狠的,又有些哀怨似的說著:“搬走!離開!你怎麽想的,你怎麽想出來的,你怎麽想要走!說,說你不離開,說你不走!”
此時的落塵已經是高潮後的癱軟,有些體力透支,聽林緒說著什麽,但有些恍惚,注意力都在身體上。隻覺得,自己要散了一樣,覺得,林緒好像在說著什麽,落塵也無力回應什麽,滿心都期盼著,林緒能快些結束這種甜膩的折磨,沒事還總健身,弄得身體那麽好,每次都反襯著自己的力有不逮。落塵有些支離破碎的聲音,嗯嗯啊啊的虛應著。
林緒在落塵身上撕咬著,手鉗住落塵的肩膀,開始最後的衝刺。每次,他們之間也都是激烈的,落塵已經習慣,並且喜歡這樣的激情碰撞,但這次,林緒似乎是更用力了些,有幾次,落塵都覺得有些疼痛。終於,林緒低吼了一聲,滿足的趴在落塵身上。落塵也解脫似的,鬆了口氣,就掙紮著要從林緒身下出來,他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林緒隻是板過落塵的臉,“還要麽,這麽熱情。”落塵馬上停止了所有動作,閉上眼睛,不敢看林緒眼底的火焰。她是知道林緒的能耐的,隻要他想,再來幾次完全不成問題。現在,落塵腦子裏閃過一絲清明,現在,還要談話。
四十三
“林緒,林緒,”落塵奮力從林緒身下鑽出來,真是擠出了最後的那點力氣,“我們還有事情要商量呢。”
林緒好整以暇的又抱住落塵,“說吧,”用頭在落塵的胸前輕蹭,感受著落塵絲滑肌膚的涼意和柔軟。他覺得,落塵的豐盈那麽誘人,讓人很難把持得住。
落塵用手護住胸部,“你這樣,我怎麽說,你下去,我們好好說話。”落塵覺得,林緒的性格某一部分是分裂的,他平時那麽道貌岸然,私底下,是個有些縱欲又有些好耍賴的人,哪個他,都不是不好,但是,重疊在一個人身上,總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落塵,”林緒沒有放開她,隻是輕環著她,有些正色的開口道:“早上的事情,很好解決,讓落沙和我們一起生活。”
落塵根本沒想過,林緒會做這樣的讓步。如果說,別人告訴她,林緒不喜歡家裏有外人走動,她或許將信將疑,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程度的不喜歡,但,同林緒生活了這麽久,家裏隻他們兩個,再沒有任何人來過,即使是同林緒很親近的尤他,或者林端紫,都從來沒有到這裏來過。這個房子是林緒自己的城堡,寂靜的城堡,真正封閉的是林緒的心,他的心,不允許任何人駐足。
落塵沒有質疑林緒的決心,她知道,林緒一定是考慮清楚,才會提議的,並不會隨口說說。
“住哪?”
“上下打通,或者再買新房子。”
落塵不知道怎麽開口拒絕林緒難得的好意,表達自己的想法。其實,好像自從自己上大學開始,林緒對自己的態度,就是很忍讓。現在,剛一提出想和落沙一起生活,他就願意對落沙敞開大門,落塵不是不感激的。但看著林緒一副意得誌滿,舍我其誰的樣子,落塵又覺得,事情不從根本上解決,就不叫解決。遲早有一天,不用任何借口,自己也是要離開,離開這個男人,從他的世界離開,尋找自己的路,建立自己的世界,現在,即使成全了他的意思,最終總會違背。
落塵不由得小心翼翼,雖然知道,解釋什麽都是徒勞,拒絕本身就是傷人:“林緒,我是想,和落沙搬出去。”
“不用搬,讓落沙搬進來。”林緒耐心的又重複了一次,雖然,他不相信,落塵沒聽清楚,他也是想強調一次自己的意見,離開,絕不可能。
“林緒,落沙隻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是我自己。”
林緒握緊了落塵的肩,他知道落塵想說什麽,她隻是想離開自己,拿落沙說事兒罷了。現在,要冷靜,林緒對自己說。剛剛才分享了親密的兩個人,靠在一起,說要分開,林緒怎麽也想不清楚,她究竟是為著什麽。
“為什麽?”
“林緒,同你生活,你們的錢和背景並不是最吸引我的,促使我當初做出決定的,是我自己的需要,那時,我覺得我需要一個依靠,需要溫暖,你就是那一切的來源。”
“現在不是了,或者不需要了?”
“我也說不清楚,但人的需要是會不斷升級的。我選擇離開。”求之不得,過度渴望的最後,就是極度的厭棄,恨不得從來沒有見到過,恨不得從來沒有擁有過,落塵就是這樣的心情。落塵知道,林緒把他能付出的都盡數付出了,但仍然不是她要的完整。
“你選擇?!你有什麽資格選擇!”林緒坐起來,他的表情有些猙獰。
“我沒資格,你連理我都覺得是抬舉我吧,”落塵有些自嘲,“經過了那些被你故意冷落的夜晚,經受了被你漠視的屈辱,我現在,就想要平靜的離開。”
“你要,你想要,你知道,要這個字,不是那麽隨意的,你得有要的權利。”被拒絕,林緒真的是未曾想過,明明已經很為他們著想了,也未曾想過,落塵想著要離開,真正的離開自己。
“我管不了那麽多,我就是我自己的權利。你不也說過,要把握住自己,我隻是想做我所想的。”落塵的情緒,已經有些離別的哀婉了,畢竟是自己迷戀過的人,共同經曆了那麽多甜蜜美好的瞬間,就是這麽成功的一個男人,曾是自己的,又永不是自己的。
“你覺得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我就奈何不了你麽?找爺爺談,你真想的出!你知道我們林家是沒有離婚的先例,祖訓就是和睦!”
“不是的,當初太太和我談的時候,明明說你隨時都可以給我自由。”這點,落塵是記得很清楚的。
“你不也說即使我結婚也不離開,別就想著別人背信棄義。”林緒諷刺。
是啊,自己的確是不守信用,答應過的事情不想去做,委屈自己的事情一點也不想去做,自私麽,任性麽,或許吧,落塵也無從辯解。林緒甚至沒有任何別的女人,沒有要結婚的跡象,在別人看來,自己急著要離開,是很不可理喻的吧。但是,自己現在就是這麽希望,希望和落沙過簡單的生活,過沒有林緒的生活,這種想法一經萌出,就呈燎原之勢,不可遏製。
“林緒,你希望我守著你,就這麽過我的一生麽?”
“不應該麽?”
“林緒,在你看來,我同王媽他們一樣,在你的家裏,在你的生活中是有一個位置的,不論權利還是義務,都是有著明確的界定的,你要做的,就是給我最好的福利,讓我盡心盡力,還心懷感激。或許,是我的問題,難以饜足,我曾經逾越過,然後,慢慢明白,什麽是要得,什麽要不得。”落塵望著林緒,現在看他,心也是酸酸的。
“我也想守著你,就這麽守著你,一生一世,不論你愛我與否,能看著你就好,能陪伴在你身邊,是足夠幸運的。但那麽長久的日子,我需要愛去支撐,單是我愛你,也可以。可是,你不需要,甚至不允許我那樣的愛著你,林緒,我不能和自己抗爭,我不能對自己宣戰,那樣好累。”落塵不自覺的拉過枕頭,抱住。
“離開,或者我隻是任意妄為,我會後悔,但,我怕我會再愛上你,我不想再經受一次,幾次,或者無數次無休止的那種循環。我想趁現在還能抽身的時候,離開。”
“我並不想說這些感情的事情,在你看來,這就是虛無縹緲,無病呻吟,但,這就是我所想的,或者在我說給你聽之前,我都沒有細想清楚,但,我確定,林緒,我確定,我想離開你。”落塵從未對林緒說過愛他,她並不想用自己的愛去交換什麽,索取什麽,她覺得愛在愛著的人中,不言自明,愛對於不愛的人,是枉然。所以,坦承愛意的同時,落塵是對愛過的告別。
的確,對林緒而言,談感情,太過形而上了,那不是他能夠具體解決的問題。因為愛的原因,要離開,是什麽邏輯,好像冠上愛的名義,什麽都是應該被理解被原諒的,這也是林緒討厭這個名詞的原因,它堂而皇之的破壞秩序,現在,就在破壞自己的秩序。
林緒揉了揉眉際,她肯說出來,還是好事。“落塵,我想,我聽懂你的意思了。但為了改變而改變,為了離開而離開,對你也毫無幫助。並不是離開我,你就安全了,你就不被打擾,不受傷害。你嚐試換個角度,這樣想,我們之間,經曆過你認為的最低穀,至壞也不過如此了,比將來的未知,還是要好些。”
“不如這樣,我們先和落沙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等你能靠自己安排好你和弟弟的生活,清楚自己想要怎樣,將會怎樣,我們再談這個問題也不遲。”林緒盡量讓自己表達得更有說服力一些,更誠懇一些,他現在沒有勸誘落塵的把握。
落塵覺得,林緒說的,的確有些道理,但又覺得,自己這樣近似歇斯底裏的毅然決然的說了那麽多,被他就這樣不著痕跡的化解,好像之前的一切就是無用功了,自己明明破釜沉舟,自己的決心怎麽在林緒麵前,就顯得那麽幼稚?不能,不能就這麽被說服,有什麽是不對勁的,落塵感覺得出,卻不能明確找到。
對,不能將來再談,拖下去,自己怎麽還會有勇氣,怎麽還會有決心,現在都十分勉強,將來,或者就認命了,或者就覺得,這樣也不錯,本來自己也不十分執著。
“起碼給我個期限。”
“等你大學畢業,我們再談。”林緒應允。
“那時,你放我自由。”
林緒沉吟,“落塵,你應該學過,沒有絕對的自由,如果那時,你還是要離開我,我答應你,我會認真考慮。”林緒堅持,應該給彼此留有餘地,話不能說得太滿。
林緒拉過落塵,摟住她躺進被裏。落塵此刻才意識到,他們都未著寸縷,這樣來探討問題,能有多嚴肅,怪不得,林緒四兩撥千斤,幾句話,就把自己打發了。剛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都不覺得冷,現在才覺得寒意自內而外的散發出來,落塵禁不住打起寒戰。其實,屋子裏的溫度保持在二十多度,但落塵的體質就是畏寒,冬天的時候,就是會覺得很冰,怎麽也捂不暖。
林緒靠過來,手向下,握住她冰冷的腳。“才覺得冷?下次武裝好自己再談判。”
落塵偎進林緒的懷中,是啊,還是那麽溫暖,什麽時候,對這個溫度免疫了,才能真正的離開吧。落塵就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中,在林緒沉穩的呼吸聲中,在林緒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四十四
這一夜,落塵覺得睡得很好。醒來的時候,冬日晨光灑進點點,竟也有一絲暖意。林緒竟然還在身邊,熟睡。落塵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林緒,睡夢中的他,依舊是沒有什麽表情,密密長長的睫毛,下麵都是靜謐。林緒的睡姿和他的人一樣,端正,一絲不苟,好像睡著的時候他也沒有多放鬆。看著這樣的林緒,落塵忽然覺得有一點心疼,他撐著整個華林,才二十多歲,就肩負那麽多的責任。林緒一定沒有像自己和落沙那樣玩過吧,他的運動,隻是在家裏健身,他有過什麽玩樂呢,落塵回想,這幾年,好像都不曾有過。
唉,昨天還信誓旦旦的要離開,今天,就因為他在身旁過了一夜,就因為他賞臉同床共枕一下,就替他操心,心思又圍著他轉了?落塵覺得,自己真是不爭氣。懊惱的捶了一下自己的頭,落塵打算起床了,上午還有課呢,林緒,就讓他睡去吧。
其實林緒早在落塵悠悠醒轉之前,就已經醒了,他的生物鍾準得很,是多年養成的習慣。睜開眼睛,看到身邊睡著落塵,真是個全新的體驗,好像從來沒有人和別人在一張床上醒來的經驗,感覺還不錯。落塵蜷在一旁,把被子都卷在身上,自己身上,隻有個被角,林緒把落塵抱著的那部分被子挪了出來,才算是勉強蓋住自己。幸好屋子裏的溫度還可以,不然一定會感冒,被子上有落塵的餘溫。林緒閉上眼睛,最近這幾天,心真是累。但不可否認,昨天夜裏,落塵的話,有一部分還是讓他竊喜的,漠視和無視還是有本質差別的,那時,隻顧著要安撫她,現在回想起來,那可以當作是落塵的表白,她還會隨時愛上自己。
時過境遷,林緒也覺得奇怪,以往,覺得如果被愛上,是極其麻煩的事情,但現在,如果愛能絆住落塵想走的心,林緒覺得,那就讓她愛吧,兩害相權取其輕。
林緒在落塵馬上要下床的時候,拉住了她的手,“想盡快和落沙住在一起,隻有搬家,我會讓王助理帶你去選房子,你來收拾,周末弄好,搬進去。”
今天已經是星期三了,落塵跌坐在床上,“哪能那麽快啊。”
“王助理會協助你弄好的,房子先在現有的幾套裏麵選,實在不滿意,再告訴我。”林緒說完,就回自己房間了。到落塵走的時候,他都沒再出來。
落塵又是匆忙的趕到樓下,邊跑還邊想,最近自己是怎麽了,好像總是慌裏慌張,手忙腳亂的。雖然和之前承諾他的不大一樣,但,落沙一定還是很高興的吧。
隻趕的及同落沙一起出門,落塵也隻能長話短說。
“落沙,林緒同意你搬來和我們一起住,我今天下課就去看房子,周末就能搬了。”
落沙聽到了,猛的抬頭,眼裏都是不解。
“落沙,我們和林緒一起住,你願意麽?”落塵並不想和落沙解釋太多,何況,她自己都不十分清楚,自己怎麽那麽輕易的想離開,又那麽輕易的被留下來。但照顧落沙的心願還是達成了,別的,也沒有再想的必要。
“王媽呢?”
“也是一起。”
落沙不出聲了,雖然和姐姐能在一起,但林哥哥,落沙一方麵覺得他搶走了姐姐,本能的不喜歡他,另一方麵,他有些怕林緒,覺得他深不可測。同他一起生活,落沙想都沒有想過。
“姐,”落沙猶豫了,能和姐姐在一起固然好,可是,聯想到昨天晚飯的情景,就知道,今後的日子都得那麽拘束了。“我是想和你住在一起,可和林哥哥一起住,很不自在啊。”
落塵抿著嘴看著落沙,她也知道,自己算不上好姐姐,不能隨時隨刻的把落沙的利益擺在最前麵。自己也算不上個好女人,對林緒也沒有多少關心,如果說,他是自己的男人,可他的吃穿住用,自己幾乎都沒關注過。相反,這兩個身邊最近的異性,用他們的方式在體諒和照顧著自己,這些,其實是落塵剛剛有些明白的,看著林緒的睡顏得到的感悟。落塵覺得,這幾年,自己似乎都沒有長大,還有些退步,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意自己的感受,或者自己一直都是這樣?落塵懷疑。
落塵並沒有非要落沙和林緒生活在一起還其樂融融的想法,在她看來,生活在一起,能夠相安無事,已經足夠。每個人的活動範圍也無非就那麽大,相處起來,又能有多大的問題呢。這倒不是落塵的想法過於簡單,她自己的邏輯就是如此,人能管好自己,每個人都約束自己,小到一個家庭,大到國家和社會,自然就安定了。
“落沙,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有你自己的事情,同林緒住在一起,隻是住在一棟房子裏麵,不要想得太多。我會從宿舍搬出來,如果你願意,”落塵雖然希望落沙能夠同意,但也不想過多的勸說,“你自己決定。”
“隻咱們倆,不行麽?”
“好像不行。”
落沙心裏清楚,一定是林哥哥不同意姐姐離開他。
“姐,我們花了他們多少錢?”
落塵被落沙認真的樣子逗笑了,“落沙,很多東西,不是用金錢衡量的,不是你把錢都還給他們,就互不虧欠了。比如他們對你的栽培,在你身上的用心。欠人家的人情,隻能量力而還,盡自己的本分,做能做到的事情。”這其實就是落塵一直的想法,在落沙家裏那時也是,現在也是,她盡力做自己能做到的,超出能力範圍的,也不強求自己。
落沙似懂非懂,始終,他還是在落塵的庇護下生活,林家人,對待他們,也不是施恩的態度,所以,對於這些,他考慮的不多。他喜歡林老爺,喜歡徐蔓之,喜歡王媽,他就去親近他們,沒想過其他。他的確比同齡的孩子要穩重要早熟一些,但他的注意力也全在姐姐身上,想的都是快些長大,好好照顧姐姐。
“我要做什麽?”
“不要你做什麽,你好好的長大,就好。”落塵現在夠落沙的肩膀已經很勉強,所以,她勾住落沙的胳膊,兩個人走向車子。
落沙有些泄氣,覺得姐姐還是拿自己當小孩子。“姐,你去看房子吧,我願意和你們一起住。”
落塵拍了拍落沙的手,“好。”
四十五
這兩天,都是匆匆來去,上完課就回家,今天,落塵回來的早,就先回宿舍收拾一下,短暫的舒適的宿舍生活,就這樣夭折了。但體驗過了大學生活,落塵也覺得,就可以了。得把小東西收拾一下,別的,林緒自然會安排。自己什麽時候這麽依賴他呢,還是一直都如此依賴,所以,才使自己有些功能退化了?林緒呢,落塵坐在那裏想,他和自己在一起,有什麽功能是退化了呢?好像沒有啊,他還是那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無所不能的林緒。
忽然,有人敲門,還不到八點呢。落塵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外麵蒙蒙的大嗓門,“落塵,我看到你進樓了,快開門,躲是躲不過地!”
落塵莞爾,這個蒙蒙,怎麽串門都這麽拉風,生怕沒人知道似的。
打開門,蒙蒙就衝了進來,然後,又用同樣的速度從落塵手裏搶過門,關好。然後,她又警覺的四處看看,壓低聲音說:“我說麽,楚荊揚那麽極品你怎麽看不上,竟然和華林的董事長林緒有一腿,怎麽好男人都砸你身上了,我想砸別人身上還被人給閃了,唉,讓不讓人活了,什麽世道!”蒙蒙的思維跳得太快,已經從打探的原意過渡到為她自己感歎中了。“生不逢時,既生塵,何生蒙!”然後又啊啊呀呀的一頓花腔,倒在落塵的床上,整個過程,完全不需要落塵的參與。
其實,蒙蒙見到林緒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就是華林現任的董事長。但林緒實在是太出名了,C大為這樣的人才出自自己的培養大肆宣傳,把他的照片放大了,同很多知名人士一樣,掛在教學樓的走廊中,作為榮譽校友,供大家瞻仰。蒙蒙隻是覺得他很眼熟,因為同林緒差的年級太多,所以並不十分熟知他的事跡,可是總是路過的掃一眼那些照片,怎麽也有些印象。回到宿舍,她就覺得奇怪,自己怎麽好像見過這個人啊。第二天,食堂播經濟新聞,華林要上市,附了一張林緒的照片,還有一段他在董事會演講的錄像,很多男生女生都仰著頭看,蒙蒙也湊過去,啊呀!這不是那天找落塵的人麽,竟然這麽大的來頭。
蒙蒙自己,來曆也不簡單,她家從曾祖那輩,就代代都在軍界,從軍從政,都離不開這個根源。現在,家裏的親戚,遍布全國,星羅棋布,勢力很大。她的將來,早被安排好了,她唯一的反叛,也就是沒聽從家裏,報考軍校,而考了C大。父母也是心疼她,也就默許了,她就是在爺爺的咆哮聲中來C大報到的,上學以後,也始終沒敢回家。
對於落塵,蒙蒙直覺,她是個不簡單的人,但和她在一起,一點壓力都沒有,她很超然,對其他人好像沒有任何要求。躺在她的床上,蒙蒙覺得,簡直舒服死了,還有她做的菜,對於從來沒有吃過家常菜的蒙蒙來說,那就是絕對的美食。這些,就足以讓蒙蒙把落塵引為一生的知己,用來賴吃賴喝賴皮的知己。
蒙蒙最近,喜歡上建築係的一個男生,叫李其,就是那種打小就學畫畫,藝術氣質很濃,有些隨意的頹唐,但還有才氣的狂放。蒙蒙和他們係的一幫人,都走的很近,稱兄道弟的,總在一起混。想也知道,這樣的男生,家裏是一定不會同意的,規矩得木訥,或者還合爺爺他們的口味。蒙蒙就想,遠觀吧,沒有褻玩的福氣,哥們相處吧。可,就當蒙蒙痛下決心的同時,竟然有個校花級的清純女生向李其表白,還無所不在的纏著李其,到哪都跟著。
本來,校花不出現,蒙蒙覺得還按捺得住,可一有明確的情敵出現,她就實在是忍不住了。先是緊跟李其,不讓校花有出手的機會,可天天跟著又更覺得喜歡,自己不想心動,也不想讓李其心動,所以和落塵念叨著想練玉女心經。總之,是把自己折騰個夠嗆。
和落塵堆雪人那天晚上,蒙蒙又和他們一起出去吃飯,情之所至,蒙蒙有些高了。加上,那個小女生含情脈脈的坐在一旁,同李其不住的眉目傳情,看的蒙蒙愈加的覺得窩囊。自己先看上的吧,就是沒出手而已,怎麽就讓別人勾走了呢。窩囊得難受,喝的也有些難受,蒙蒙就出去吹吹風,希望看不到會好受些,不是自己的,看也看不住。
沒想到,抱著頭蹲了一會,再抬起頭,李其就站在麵前。蒙蒙心一橫,管什麽將來,等他被人死會了,再惦記也遲了,先追到手再說,成不成那是後話,反正不能讓自己空歡喜一場。所以,蒙蒙當時就開始了她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表白,因為太糗。
當時,蒙蒙也沒想要怎麽說,隻是站起身,抱住李其,“李其,我,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話都沒說完,一陣風過來,蒙蒙就覺得頭特別的暈,胃特別的難受,然後,然後就著李其的懷抱,都吐到他身上了。不是李其不想閃躲,實在是當時蒙蒙太激動,抓他抓得太緊,所以,他隻來得及拖開她一隻手,未能幸免於難。
再之後的事情,蒙蒙就很模糊了,怎麽回的宿舍,還說了什麽話,完全沒有印象,因為光顧著出了天大的醜,心思都在那上。誰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不想留個好印象啊,何況是表白的時候,是要轉為特殊意義的朋友的關鍵時刻啊。即使是不能在一起,也要讓他想起來,噢,曾經有那麽個女孩喜歡我,然後心裏還是喜滋滋的得意。現在,全砸了。尤其李其當時閃躲的樣子,更是傷了蒙蒙的心,避之唯恐不及。蒙蒙覺得,自己是徹底的失敗了,失敗加出了洋相,讓她這些天都貓在宿舍裏,誰都不想見,恥辱啊。
唯一想見的人就是落塵,可她更形色匆匆,似乎比蒙蒙自己溜得還快呢。今天好不容易逮到她了,蒙蒙很想和她一起待會,好像這樣就能平靜下來,就能又厚著臉皮四處晃去了。
落塵看著蒙蒙一個人在床上折騰,捶胸頓足的樣子,好笑得不行。蒙蒙其實是很漂亮的女生,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顴骨,筆直的鼻梁,適中卻性感的嘴唇,近170的身高,很有些異域風情的那種美。如果說落塵是工筆,勝在味道,那麽蒙蒙就是油畫,濃妝重彩也掩不住她飛揚的神采。落塵覺得,蒙蒙不說話的時候,很冷豔,但她一耍寶,就什麽形象都沒有了。
“誰把你閃了,那麽大的膽子。”落塵問。
“是啊,”蒙蒙幹巴巴的想回答,她是想把自己的心事都告訴落塵的,又覺得實在丟人。
“蒙蒙,我要搬回家住了。”落塵覺得,如果搬走,最應該告訴蒙蒙一聲,所以,即使蒙蒙不過來,一會她也想去蒙蒙宿舍的。說起來,還從來沒去過呢。
“怎麽這個時候,一個學期都沒結束呢,不能過來這賴著了啊,”蒙蒙有些離別的傷感,落塵是她最知心的同性朋友了,起碼她自己這麽覺得。見落塵似乎也難過了,蒙蒙連忙取笑說:“啊,是不是你家那位,有些閨怨啊,寂寞難耐。”
“別笑我了。蒙蒙,等我搬了新家,請你過來玩,你一樣可以隨時去,待多久都行。”雖然,落塵知道林緒不喜歡家裏有生人,但看到蒙蒙因為自己要搬走落寞的神情,就好像看到自己曾經孤單的樣子,就忍不住邀請她,是發自內心的想和她經常見麵,也期待她的造訪。
蒙蒙當然清楚這種邀請的分量。像他們這種人,請人去家裏,是絕對很重視對方的一種表示,可以說是最高規格的款待,是親密的體現。蒙蒙衝過去,緊抱了落塵一下,“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雖然相處僅幾個月,但似乎是認識了很多年那麽久,彼此有種奇異的熟悉,很多事情不需要講明,知己,是讓人覺得溫暖的存在。於是,蒙蒙覺得,心沒那麽痛了,臉也沒那麽燒了,男人麽,會有的。
蒙蒙積極的開始幫落塵收拾起來,利落的幫落塵裝箱,打包。這個蒙蒙最是拿手,家裏經常還會搞緊急集合,弄得跟正規軍似的。見蒙蒙很迅速的把什麽都收起來,落塵連忙拉住她,“我要住到周末呢,日常用的先別收。”蒙蒙的效率,落塵都自歎不如,一會的功夫,都分類收好,還貼上標簽,秩序井然。
兩個人收拾幹淨,就手挽手去上課了。經常在校園裏看到兩個女孩手拉手的一起走,但她們都從來沒有過那麽親密的朋友,沒有過類似的經驗。落塵的邀請,正式在她們心裏確立了彼此的友情,所以,出門的時候,蒙蒙很自然的挽起落塵,她們對視一眼,眼裏都是笑意。
四十六
這兩天沒捉到落塵人影的,何止蒙蒙一個,楚荊揚又不能同落塵一起上課,即使知道她的課表,也是徒勞,白天他很難抽身出來,畢業設計和公司的一個新產品開發,都到了關鍵時刻,這兩個晚上,落塵又都沒回來。所以,能在路上遇到落塵,楚荊揚覺得,如有神助,因為他剛剛走著的時候,還想,要是能遇到落塵該多好。可真的遇到了,楚荊揚又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這個新關係的開端。
蒙蒙見到楚荊揚,馬上很熱情的打招呼,她雖然不想幹預落塵什麽,但她又很同情楚荊揚,他和自己一樣,襄王有夢,神女無情。要說之前隻是對楚荊揚這個神奇人物的好感的話,現在這種感覺,就很有些惺惺相惜,惜英雄重英雄麽,蒙蒙忽然就悲壯起來。
時間還早,蒙蒙馬上說:“落塵,剛才和你一起就出門了,我上課的東西都忘了帶了,我回去取一下,你在這等我啊。”說完,就轉身向宿舍跑去了。這也的確是事實,可蒙蒙什麽時候上課帶過書和筆記啊,她就是那種,上課時候認真聽講,書偶爾會看別人的一眼,筆記是從來不記的那種記憶力超好,很得天獨厚的那種人。落塵就覺得,胳膊一輕,蒙蒙都跑遠了。
立在對麵的楚荊揚也是很有些措手不及,這個蒙蒙怎麽忽然這麽偏幫自己,落塵會不會以為自己收買了她啊。“這兩天你都不在學校啊,我去你宿舍找過你,聯絡不上你。”
“有事麽?”
“嫌犯已經移交檢察院要提起公訴了,好像林家那邊也出麵了,估計會很快開庭公審。”楚荊揚不想說這些,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說什麽似乎也不能恰如其分的表達時刻在胸口湧動的那份情感。
“嗯。”落塵看著楚荊揚,覺得他變得很陌生,似乎有些靦腆的樣子。
“落塵,你方便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麽?”楚荊揚猶豫再三,覺得還是得開口。
落塵的手機,事實上屬於林緒的專線。落沙還小,落塵不讓他用手機。落塵自己也沒有什麽特別親近的朋友需要聯絡,所以,手機的用途無非就是接聽林緒的電話和收發林緒的短信。沒有人問她要過號碼,她填資料留的聯係電話也都是家裏的固定電話,所以,可以想見,她的手機是多麽沉寂。有的時候,在路上看到有人邊走邊打電話,或者邊走邊發短信,落塵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麽會有那麽多的話可聊呢,都不停的。
落塵拿出自己的手機,手機雖然換了幾個,但號碼還是林緒當初選的那個。“你的號碼?”落塵低頭按鍵。
“還是我來吧。”楚荊揚很主動的劈手奪過落塵的手機。在姓名下輸入楚荊揚三個字,然後把自己的號碼輸進去。又用落塵的手機打過來,然後存下落塵的號碼。兩隻手拿著兩個手機,動作麻利,一氣嗬成。
落塵並沒想存他的號碼,但也沒刪,隻是奪回自己的手機,放好。“楚荊揚,沒事不要給我打電話。”
“嗯,我給你發短信吧。那,那我先走了,我還有課。”說完,臉上還有一絲可疑的窘態,兩隻手握著自己的手機,就走了,其實他去的方向,是校門的方向。
昨天,一起長大的一個朋友指點楚荊揚,追女孩子,要甜言蜜語,最好是用短信,發那些酸死人的話,反正見不到,她倒你不倒。楚荊揚當時的表現,很不以為然,還嘴硬著說,“誰說我追女孩呢。”朋友一臉鄙夷,“你就快魂飛魄散了好不,看你這英雄難過美人關的樣,不就是淩落塵麽,你也不問問,C大有不知道的麽,我們有不知道的麽!這麽大的陣勢,追不到可給我們丟人啊,全力支持你!”說完,就聲嘶力竭的喊著死了都要愛,揚長而去了。這就是楚荊揚今天的動力來源,是啊,不論是不是真的用這個方法,能由此找到落塵,不也是很好的麽,總有著什麽是聯係著彼此,她在彼端的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誘人。
落塵看著楚荊揚走遠,總覺得他走路的樣子有點別扭。忽然,蒙蒙神出鬼沒的出現了,也抻著脖子看,“楚荊揚喝了多少啊,怎麽飄飄然的呢。”落塵噗哧的笑了,對了,蒙蒙一針見血,就是,楚荊揚看著好像有些沒踩實的感覺。
蒙蒙挽起落塵,“走吧走吧,雖然是你灌的,但他掉坑裏,也同你沒什麽相幹,上課去。”落塵隻是輕笑著,也沒說什麽。
剛進教室,落塵就聽包裏一陣響動,是手機振動。不能吧,落塵有些疑惑,楚荊揚不會這就打過來吧。拿出手機一看,顯示的是林緒的辦公室電話。“是我。”落塵馬上出去接聽。
“和落沙說好了?”林緒的聲音傳過來,有些沒有休息好的暗啞。
“嗯。宿舍蒙蒙也幫我收拾了。”落塵匯報著。
“那看完房子回來住吧。”林緒囑咐她。
“日常用的還沒收起來,我想住到周末。”落塵忙說。
林緒沉吟了下,“也好。”這兩天出差,處理一下手邊要緊的事情,周末爭取和他們一起搬進新家,“我出差,房子的事情,你和王助理看著辦,定不下來的,找姑姑。”說完,林緒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先掛斷,而是等著落塵說點什麽。
“嗯,你什麽時候回來,你的房間還保持原樣麽?”雖然知道,林緒或者會吩咐王譯秋,但落塵覺得,還是問清楚的好。
“我爭取周末前趕回來,我會和你保持聯係。房間麽,按你喜歡的布置。落塵,不是我的房間,是我們的房間,我想我們應該住在一起。”林緒從早上到現在,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落塵不問,他還未必能下得了最後的決心。他給自己的解釋是,不論以後怎樣,現在,何不對她好一點,似乎,讓她更靠近,也不會真的妨礙到自己什麽。
落塵拿著手機,久久沒有出聲。曾經的多少個夜晚,從浴室出來,看到空無一人的床,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那種噬人心肺的疼痛,那種用過就丟在一旁的屈辱的感受,此刻,都湧了上來。怎麽,他現在覺得,留下也無所謂了,多待會也無所謂了!落塵隻覺得,血液逆流,有種自己說不出的委屈。
良久,落塵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找到自己的意識,“林緒,結婚後,你還能和我住麽?”
“……”林緒默然,他就是想到,自己和落塵真正單獨生活的日子有限,才覺得應該更對她好一點,好像對她好一點,自己才更好受一些。
“那就維持現狀吧。”落塵覺得,與其讓自己沉迷,以後注定要失望,還不如就這樣,就這樣,離開的話,也不會是要斷其手足一般。落塵掛斷了電話,她並不想林緒再勸說她,距離有的時候,也是一種保護,保護自己,不去奢求,保護自己,斷了奢望。
四十七
林緒這邊,拿著電話,皺起眉頭,被人先掛斷電話,感覺真是不好,被人拒絕,感覺也不好。這時,有敲門聲,林緒調整了下情緒,“進來。”
王譯秋走進來,“董事長,這是您要我準備的材料,如果沒別的事情,我這就去準備選房的事了。”
“不忙,落塵還有兩節課。”林緒頓了頓,想問她一些問題,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他知道,王譯秋一直很喜歡落塵,或許這就是投緣吧。
王譯秋可不管他需要什麽指導,“我得先每個房子看一下,大概有個想法,陪落塵去的時候,才好事半功倍。”
林緒隻好點點頭,“你去吧,有結果了,隨時告訴我。”自己的家事,林緒還是不好拿出來討論。
這幾套房子,戶型都沒有問題,隻是地點和自身設計的差別。如果在短時間內要入住,這些就是需要考慮的全部了。王譯秋讓司機帶她一一看過,質量是沒有問題的,但位置,就沒有現在的公寓交通那麽便利。有三套離C大還不算遠,王譯秋打算先帶落塵去看,她估計,依落塵的性格,是不會要求都看過才決定的,她不是那麽挑剔的人。
雖然隻是草草篩過,等王譯秋趕到C大門口的時候,時間也隻是剛剛好,落塵正走出來。王譯秋迎過去,“這麽久沒見,也不見你長高些。”語氣就像是對自己的孩子,她對落塵是發自內心的一種好感。的確,落塵164的身高,並沒有變化,隻是身材略微豐滿了些,青澀褪去了些,。
王譯秋忽然掃到落塵身後,“楚總,您怎麽在這?”然後就拿出公事上的笑容,十分認真的和楚荊揚客套起來。是的,楚荊揚又折回到落塵教室外麵守株待兔了,他並沒有什麽像樣的出現的理由,落塵見到他,隻是說:“我還有事,不回宿舍。”
楚荊揚點點頭,陪著落塵一路走到門口,他已經做好要見到林緒的準備,沒想到,是王助理等在那。公事上的往來,楚荊揚又是另外一個樣子。麵對王譯秋的寒暄,楚荊揚也十分客氣的應對著,然後說:“你們還有事吧,我不打擾了。”
王譯秋也很得體的說:“好的,您也忙吧,那我們就先走了。”為人民服務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得清楚,眼睛、耳朵和嘴的不同用途。王譯秋當然看的出來,楚荊揚同落塵之間不尋常的交流,何況,楚荊揚的眼神根本就不避諱的都在落塵身上麽。落塵雖然沒理他,但走的時候,也幾不可見的微微的衝他點了下頭。王譯秋心下感歎,吾家有女初長成啊,隻是這個楚荊揚,也不是什麽善與之輩,落塵怎麽就招這些比較難對付的啊。
上了車,果然,落塵說:“您幫我選兩三個,我們重點看一下吧。”
王譯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別跟我客氣啊,還您您的,我可受不起。叫我王姐吧,雖然年齡上讓你叫姨也合適,但總不好占老板便宜啊。”
落塵一直很欣賞王譯秋,覺得她很本事,性格也風趣,作風幹練,真是女性的楷模。雖然還是不好意思,她沒有過稱別人哥啊姐啊的經驗,但還是開口:“嗯,王姐,您選幾個地方吧。”
王譯秋心中有數,馬上告訴司機,去之前看好的那三處。落塵靜靜的跟著,聽王譯秋很內行的一一講解。其實這三處都是獨門獨院的別墅型房屋,區別隻在於所屬小區的位置不同,內部構造和裝修真是大同小異。落塵看了看,覺得真沒有搬家的必要,一樣也是幾層的房子,同現在的區別隻在於,樓梯在屋內還是屋外罷了。或者根本的區別在於,是否允許落沙他們的出現和任意走動,可即使是現在,自己都不被允許動他的東西,這種狀況的一起生活,有什麽意義呢?
雖然這樣想,落塵還是挑了一個翔天花園內的別墅。這個別墅區別於其他的特色就是,事實上它位於住宅區內,裏麵不隻是有別墅,也有高層住宅,小區的配套設施很完善,附近菜市場,超市,商場一應俱全。另外的兩個,生活不是很方便,到哪裏都得開車去才方便。落塵也是為王媽和落沙考慮,落沙需要交朋友,王媽需要買菜購物,太孤立了,他們會很不適應。
落塵選好後,王譯秋就給林緒打電話匯報,說了兩句,王譯秋把電話遞給落塵,“林董要和您通話。”然後,她自己就出去了,留落塵一個人在新房子裏接電話。
“林緒?”
“嗯,我才下飛機。”聽到落塵的聲音,林緒馬上覺得,不應該出差的,落塵的聲音有些冷冷的,自己似乎又製造了問題,然後轉身離開。林緒覺得此時說什麽,安慰什麽,可能也是蒼白無力,隻好說:“落塵,我們的生活不能為還未發生的事情讓位,總想著那些,太累了。”
“顯而易見的事情,擺在那,當不知道麽?”
“斤斤計較不是你的個性。”
“什麽是我的個性?”落塵不是吵架的口吻,純粹是就事論事的態度。
“淩落塵!”她越是漫不經心的樣子,林緒越覺得問題嚴重了。
“嗯?”
“你就容不得我對你一點上心啊!”林緒口不擇言。
落塵半晌沒有出聲,當林緒都有些懷疑她會不會再開口,“林緒,別為了我改變什麽,包括你的原則。不需要因為我們的關係,努力的對我好。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以後,我不會任性了,不會隨意要求離開。”落塵說完,靜靜的看著窗外,聽著林緒的呼吸聲拂過耳際。
好一會,林緒說:“先這樣吧。”林緒說完,就摁下了掛斷鍵。他覺得,他有些出離憤怒了,或者,自己先動要和落塵同床共枕的念頭時,是有安撫她的成分在裏麵的,但被落塵這樣的指出來,林緒頓時覺得,她歪曲了他的意思,毀了他的一腔心意。她保障的不會離開,好像伴隨她漸去漸遠的心,伴隨她變淡的情意,顯得那麽的寡淡無味。讓林緒覺得,自己抓住的,並不是自己想要的,怎麽去抓自己所想的,卻還沒有頭緒。握緊的手有些僵,林緒慢慢伸開,覺得那種突然過血的麻順著手慢慢的蔓延到全身,這個可惡的女人,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
想了想,林緒還是拿起電話,取消了行程,心裏責備自己一萬遍公私不分,還是到服務台去等退票,想馬上趕回去,解釋給自己,就是,不能讓她那麽不識好歹,得見到她,說個清楚。再又登上折返的客機,林緒對自己說,完了,你變成那種自己最瞧不起的,拿女人太當回事的人了。但還是心存僥幸的,擺平了,也就好了。殊不知,他在步步退讓,一再妥協,盡管,不是落塵要求的,也不是他的自覺。
落塵接完電話,出去找王譯秋,“王姐,就這裏吧,我們明天選家俱好麽?”眉眼間都是疲憊。
“好,先送你回學校麽?”王譯秋詢問。
“嗯,回宿舍。”落塵說完,就上車,閉上眼睛,無意再開口。
四十八
落塵拖著腳步一步一步的慢慢上樓,耳邊回響的,都是林緒剛才的呼吸聲,慢,卻很重。落塵知道,這是他怒意的表現。落塵覺得,那個聲音,好像重重的敲過來,又好像悶悶的壓過來,總之,是讓自己喘不過氣來。那麽在意他的感受幹嗎呢,到頭來,傷心的還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還不是自己,落塵隻能一遍遍的告誡自己,手卻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機,打給他?
抬頭,已經到了五樓,再走,門口,真正有位不速之客。楚荊揚坐在地上,身邊都是購物袋,看到落塵,手一撐,站起來,“嗯,我估計你會回來住,買了點東西,想做點,”說著說著,就有點說不下去了,赧然的臉上有絲局促。
這個楚荊揚,今天可真是陰魂不散,落塵用手捧著頭,無力的晃動了下,拒之門外?好像不大厚道,落塵掏出鑰匙,打開門,“進來吧。”
楚荊揚大手一揮,幾個購物袋都抓在手裏,大踏步的進來了。他俊朗的外表配上這些隻有主婦才買的材料,倒也不很突兀,有種衝突的效果,很是相得益彰。“累了麽?你先歇會,我去做。別看我買的多,其實多是給你填冰箱的,你這幾天沒住這,估計水果都沒有了。”
落塵站在廚房喝水,聞言抬頭看看楚荊揚,他正把東西分門別類的往冰箱裏麵放。買的都是自己常吃的東西,可見,那次他在這做飯,很是留心了的。“楚荊揚,”落塵叫他。
“在,有何吩咐!”楚荊揚興致很高,讓落塵有些不忍心打擊他。
“不用都給我,你拿回去一些。我周末就搬了。”總好過不告而別吧,落塵思量。
“怎麽?”楚荊揚的動作馬上停住了,他甚至有念頭要繼續在學校讀研,隻為了能經常見到落塵。
“我還有個弟弟,林緒同意我們一起住,我們要搬家,搬到一起。”
楚荊揚放下手邊的東西,掩上冰箱的門,靠在料理台邊,低著頭,“落塵,這裏麵有我的原因麽,有要躲開我的原因麽?”
落塵看著他,“或者吧,我沒想過,主要是弟弟需要我照顧。”
“落塵,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一個隻是讓你有些厭惡的故人,其他的什麽都不是,就算我多想悔過,也不能轉變你心裏根深蒂固的我的醜惡形象。”楚荊揚早沒有張牙舞爪了,他低著頭,語氣倒有些控訴的意味,有些心灰意冷的味道。
落塵看著這個完全不楚荊揚的楚荊揚,“不是的,楚荊揚,你幫我抓住劫殺我父母的嫌犯那天,我已經不介意過去的事情了。雖然這麽說,好像有些功利,但我覺得,雖然你欺負我,但你也幫助了我,無論如何,我不能對你的好意熟視無睹。”想了想,落塵終於狠狠心,開口說:“如果你願意,我希望你和蒙蒙一樣,成為我的朋友,其他的,不行。”
“林緒就那麽好,讓你這麽死心塌地。”楚荊揚看著落塵,慢慢的問道。
落塵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不是剛剛還想過逃離麽,如何談得上死心塌地啊,但這些似乎沒有同楚荊揚解釋的必要。“楚荊揚,我同林緒在一起很多年了,之間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能說的清的,我也不想對外人說。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你我之間是不可能的。”
“落塵,林緒會娶你麽,你不覺得委屈麽?”楚荊揚雖然覺得,當麵提及這件事,無疑是打落塵的臉,但他覺得忍無可忍。自己被否決不要緊,可看著自己這麽心愛的人那麽委曲求全,任誰也覺得心疼。
落塵的眼神馬上犀利起來,原本就沒有什麽血色的臉更加慘白,誰讓這個楚荊揚專挑人的痛處下手。“你怎麽知道的!”在落塵看來,按說,沒有人會透露這麽隱私的事情給楚荊揚知道,但他既然連父母的事情都能查出來,打聽出這些,也不足為奇。卻沒想到,楚荊揚始終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在林緒那,在她這,都是歪打正著而已。“我願意給人做小是我自己的事情,輪不到你多管閑事。”
楚荊揚忽的一下站直身體,逼近落塵,他愛好運動,突然就這麽壓過來,那身形,可不是鬧著玩的。落塵伸出手,撐住楚荊揚,心裏懊惱,狼披了人皮也還是狼,怎麽就放他進來了呢。
楚荊揚抓住落塵:“你是林緒的小老婆?”他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過多的流露自己的情緒了,卻還是有些駭人。
“知道你還問!”本就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難以啟齒,現在被楚荊揚逼問,落塵更覺得氣惱,伸手,想打落楚荊揚的手。
楚荊揚抓的更緊了,似乎所有的語言都付諸於這個握住的行動。他深深的看著落塵,也不說話。眼底的狠意,被一種哀傷一點點取代。自己喜歡的這個女孩,就這麽著,任人欺淩而不自知。雖然總是豎起想保護自己的刺,但或者,每次刺傷的都是她自己。她防備著,卻又那麽容易放鬆警惕,心底深處,她是渴望更多的善意吧。對自己就是如此,一點點的好,就讓她把過去的那麽許多對於孩子來說,令人發指的一切,都原諒了。這樣的落塵,怎麽能不讓人為她心疼。
是的,楚荊揚的感覺除了最初的震驚,全是心疼,是因落塵就這樣的被錯待的心疼。接下來,就是自責,或者,她到今時今日的地步,同自己當初的作為不無幹係,如果,她能在孤兒院呆的好好的,今天也是自己創業同伴中的一員,如果她被別家收養,就不會遭到那些飛來橫禍,太多、太多的如果,啃噬著他的心,讓他無力的垂下手。
“對不起,落塵,對不起。”楚荊揚的手遮在臉上,不住的道歉,不完全是為著昔日的欺淩,更多的是為自己的遲到,為自己對落塵經受的過去的無能為力,可心裏的種種感受,都蘊含在這句話裏,反複的、反複的懺悔著。
“楚荊揚,你怎麽婆婆媽媽。”落塵看著楚荊揚,他好像自責的有些過了,比自己還耿耿於懷呢。至於自己和林緒的事情,落塵想當然的覺得楚荊揚是一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並沒覺得多難堪。“我餓了,你不是要做飯麽?”
楚荊揚緩緩的抬起頭,“嗯,你出去歇一會吧,我馬上就好。”
“我打下手。”落塵說完,拿出菜板衝洗一下。自己呆著難免會胡思亂想,還不如做些簡單機械的事情,分散下注意。
楚荊揚是想做牛排的,肉是現成的,他取出器皿把肉放進去,肉需要加佐料,醃一下。他拿出西蘭花、洋蔥、胡蘿卜、香菇等配菜,示意落塵洗一下,然後切好。他自己專心把肉醃上,牛排曾是他師父的不傳之秘,也就他得了真傳,雖然這裏的調料炊具不能同店裏相比,但楚荊揚有把握做出七八成的味道。
兩個人都低下頭,靜靜的操作著,隻是偶爾有點響動,彼此遞些東西。楚荊揚把肉醃上,就在一邊看落塵切菜。落塵切的菜,規規矩矩的,很是精致,不知道她做的飯,是什麽味道。楚荊揚想著,看著落塵的臉,這麽認真生活的人,她做的飯,也一定很有誠意在裏麵,讓人舉箸忘言。她,就是自己要守護的人,雖然錯過了這些年,但以後,隻要是她想的,就要努力幫她實現,不論她要怎樣的生活。
拿過一個小碟,楚荊揚用乳酪粉和黃油調製烤麵包片的配料。然後取過買來的全麥麵包,切好。看落塵也已經準備完畢,他對落塵說:“剩下的我來就行,不要弄得你一身的味道,你收拾下,準備吃飯了。”落塵舉著兩隻手,看了看,這裏實在也是小,沒什麽自己能插的上手的,就比了比一旁的小桌,“我們在房間裏吃吧。”這個楚荊揚大展伸手的樣子,好像在廚房吃的話,有些辜負人家的心意。
“好,你擺碗筷吧。”楚荊揚把桌子搬到房間裏放好,隻能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椅子,沙發有些低。
果然,一會的工夫,牛排和烤麵包都做好了,配上蔬菜和楚荊揚的秘製的料汁,看起來,很是誘人,連落塵都覺得,單隻是看著,就餓得不行。
楚荊揚傾身過來,給落塵倒了杯清水。“不是應該配紅酒麽?”落塵其實是不講究這些的,但西餐也吃過,所以知道,似乎都是那麽搭配,有些人還表現的很內行一樣,點固定年份的某個牌子的酒來喝。
楚荊揚聞言,笑了笑,“我覺得,應該不拘一格,自己覺得好吃就行了。買酒過來,怕你覺得我要圖謀不軌。”
“怎麽裝也不是正人君子了,現在你的狀態,可以稱作居心叵測。”落塵有些玩笑的回答,就開動了。楚荊揚發覺,落塵對自己,已經不那麽戒備了,似乎兩個人的關係,朝著好的方向,進步著。
美食,會讓人有種滿足感。或者正是這個原因,落塵的心不那麽重了,好像煩惱隻是你自尋煩惱一樣。
四十九
落塵的心慢慢慢慢的放下的同時,林緒這邊卻還是心急如焚呢。他很幸運,幾乎是剛下飛機就又上了返程的飛機,既然已經決定回去,林緒就不去想這麽做應該與否的問題,想的都是落塵,想的是怎麽消弭這一陣緊過一陣的衝突。雖然,他一樣沒有任何把握,落塵,從來就不在他的掌握之內,或者,隻是他沒有試圖去掌握過,林緒也在反思。
林緒沒回家,下了飛機,就直接坐車來C大了,他想,不論談的結果如何,兩個人見麵談,還是要好一些。結婚,在同落塵在一起近五年後的今天,在林緒看來,依然是很遙遠的事情。女人,一個都這麽煩了。但,林緒清楚,不論落塵多想獨占他,不論自己多喜歡她,但婚姻並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是關係整個家族關係整個華林集團的事情。守成並不是他的理想,開疆辟土才是他的抱負。
從沒來過落塵的宿舍,林緒到門衛那問,現在的阿姨,還是原來那位,以前當學生幹部的時候,也經常打交道,林緒說要找個人,阿姨連忙把登記冊雙手奉上。林緒想忽然上去,或者落塵會覺得驚喜,不再別扭了也不一定。
在樓梯上走,林緒也有些感慨,學校裏的時間,似乎是緩慢的幾乎靜止,這裏什麽變化都沒有,隻是物是人非罷了。不知道落塵的宿舍和自己的布置上有什麽差別,但學校的宿舍就那麽一點大,估計也是雷同吧。
林緒就這樣,想著走著,也就到了落塵的門口。敲敲門,裏麵很靜,林緒不由得微笑,落塵在哪都是這麽安靜,但就是這個安靜的人,怎麽總讓自己不得安寧。
此時,落塵和楚荊揚已經吃過飯了,他們都沒有在飯桌上交談的習慣,所以很快就結束了晚餐。落塵堅持要由她來收拾洗碗,但楚荊揚不讓,他手一抄,整張桌子都抬到廚房去了。落塵隻好站到他的旁邊,看他洗完,遞過來,自己再放好。
聽到敲門聲,他們對視了一眼,會心的一笑,都想到是蒙蒙來蹭飯來了,雖然沒聽到蒙蒙慣常的大喊大叫。楚荊揚擦擦手,牛排他多做了些,一早留出來了,麵包可以現考,也算是回報早上蒙蒙的見機閃人吧。
落塵過去開門,不自覺的帶著笑意,見到蒙蒙,心情總是好的。因為她的煩惱似乎是比別人都煩惱,你就不會覺得自己應該苦惱,而她的快樂又比任何人的都快樂,會讓你感染到她的好心情。而所有的這些影響,讓你覺得,並不是勉強的打擾,而是很輕快的傳遞。
門一開,立在外麵的竟然是林緒,太過驚訝,以至於落塵的笑意僵在了臉上。看在林緒眼裏,他的解讀是,原來,她的心情很好,原來,她並不希罕他的出現,原來,她不是他以為的那麽需要他。
這時,楚荊揚從廚房出來,蒙蒙這麽安靜,可不尋常。隻見落塵把著門站在那,也不出聲。楚荊揚走過去,把門全拉開,看到林緒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眼神很是複雜。他看到楚荊揚,眼裏又有一絲嚴厲閃過,看得出,是極度不悅。楚荊揚覺得,這種情況,似乎自己應該離開,讓他們解決問題,但就是不願意抬腳,真的離開。所以,三個人就在門的裏外,呆站著。後來,還是林緒自己走了進來,他的原則是,什麽都要清楚明白,誤會是最無聊的事情。
房間裏還有食物的餘香,林緒掃視了一眼,房間的格局同自己當初的宿舍完全一樣,布置也大同小異,唯一的差別,就是落塵有一個米黃色的雙人沙發,而現在,楚荊揚走過去,很不自覺的坐在那裏,一個人霸占住那個看起來很舒適的地方。
落塵回頭看看他們,然後把門關好,誰都沒理,也無意解釋什麽,走進廚房,繼續所剩無幾的工作。落塵是覺得,同林緒即使說什麽,也不好當著楚荊揚的麵,而同楚荊揚,雖然熟悉了些,但也沒有什麽好說的,與其呆在房間裏,說些毫無意義的話,還不如幹點什麽。她一點都沒想過,自己同楚荊揚兩個人呆在宿舍裏,會引起林緒的猜測和不滿,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落塵就是這樣,她沒覺得自己有多好,沒覺得應該有人多麽喜歡她,楚荊揚當初的那些話,包括現在的這些行為,被她自動歸結為他歉意的表示。而且,在她的邏輯中,一切事情都是如此,自己心裏坦蕩就夠了。
林緒不是不惱怒的,楚荊揚明目張膽的出現在自己女人的房間,讓他怎麽能不惱怒,他選擇坐在椅子上,並不急於開口,不想賣破綻給楚荊揚。楚荊揚更是好整以暇,他起身去廚房倒了杯咖啡,遞給林緒一杯,儼然一副待客的樣子。然後他又回到廚房,“這裏我收拾吧,你有客人,收拾完了我就走。”楚荊揚還是不想讓落塵為難,自己在這,終究是不大好。他希望,無論落塵處於什麽情況之下,選擇權是握在她自己手上,如果她失去那種權利,他也要試著幫她爭取,交到她的手裏,他要落塵,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委屈可言。
林緒把咖啡放在一邊,並不喝,眼睛也沒有望向廚房,他讓自己平靜下來,思考。這是第幾次了,他覺得,自己被絕緣於落塵的生活之外,絕緣於落塵的感情之外,絕緣於落塵的世界之外。一切的異樣都自這個楚荊揚出現開始,雖然,落塵以前很討厭他,但,這或者正是他對落塵影響力的來源,楚荊揚是個不能讓人忽視的存在。
落塵還是堅持同楚荊揚一起收拾完,才出來,有的時候,越是在意,心越亂,越不願意麵對。楚荊揚拍了拍她的肩膀:“冰箱裏的東西,記得要吃啊。”然後衝林緒點點頭,就走了。林緒也隻點點頭,再不防微杜漸,或者就有奪妻之恨了,林緒再好的風度,也不可能還高姿態。
落塵跟去門邊,等楚荊揚出門,把門關好。
“怎麽回來了?”她問林緒。
林緒不理她,雖然自己也知道這樣有些孩子氣,但就是不想看到她若無其事的樣子。
“吃飯了沒?”落塵又問。
林緒抬起頭,“楚荊揚經常來麽?”
“呃,來過兩次。”
“你就不知道避嫌麽?!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楚荊揚對你另有企圖。”
“嗯,他說過。”
“那你還和他單獨相處?!”
“他沒惡意的。”
“你怎麽那麽隨便!”
落塵聽著林緒越來越有些指責的意思了,不由的心都灰了。“在你心裏,我就是個隨便的女人,所以,可以隨便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以不需要尊重的任意安排,可以罔顧我的想法,圓了扁了的揉捏!我對你就是太隨便了,我對其他男人也都那麽隨便,你就看著辦吧!”
再怎麽不高興,林緒還是力求自己的聲音不溫不火,落塵的語調高了,他就更得平靜些,“淩落塵,我最討厭別人同我耍態度,有事情就說清楚,吵架勞心勞力的,無益於事。”
落塵覺得,林緒對她的態度,始終是居高臨下的,自己要的並不是一個名分,自己渴望的或者隻是一個平等的身份。現在的這種關係,怎麽能對話呢,有什麽可以交流的。雖然好像事事都是為著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而來,他呢,他是怎麽想的呢,他希望如何,林緒從來不說,任由自己折騰。或者他認為,這樣已經很難得了,他已經很容忍了,已經足夠了,但他其實不知道,或者自己也不知道,真正想要的是一種什麽樣的相處模式,反正這樣並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也想給予,想被需要,而不僅僅是被使用。
五十
落塵在沙發上坐下,她覺得,或者,自己的態度是有些問題,想那麽多,想要那麽多,不還是心裏有怨氣麽,為什麽會怨,或者,還是太在意他了。明知道這些都是無謂的奢求,他不會為了自己改變什麽,自己期望的也不是他為了自己改變,或許隻是希望他就真的那麽認為才好,不想勉強他,不願意勉強他,其實,說到底,是不想自己的感情來的勉強。既然這樣,還幹嗎要弄得兩個人都不開心,拋開這些情緒的問題,具體的事情很好解決。
“林緒,我同楚荊揚來往,你為什麽不高興?”
“那你認為我該覺得高興,我的女人同一個對她明顯有企圖的人單獨在一個房間裏,你認為我應該怎樣。”林緒不怒自威,語氣裏不是疑問,充滿諷刺。
“林緒,你應該信任我。”
“你總想著要離開,讓人怎麽相信你?”
“不是說好不提離開了麽,你不要總記著。”
落塵的話,林緒聽著覺得特別別扭,好像小孩子被哄著告訴,“別怕,媽媽不走。”
“你覺得,我怕你離開麽?我隻是不能讓你那麽隨心所欲的壞了林家的規矩,當我們林家是什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心裏清楚是一回事,被林緒當麵的這樣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落塵覺得,自己現在的感覺,很像是當初被楚荊揚打了一頓的感覺,甚至比那還要疼還要羞辱。自己那麽急於離開,可能就是隱隱的不想他先走開麽,無論如何,先放開手,會好受些。
曾經,以為林緒是最親密的人,是除了落沙之外最親近的人,所以,他出的冰冷的刀子,好像格外的銳利,刺的格外的深。即使心裏多麽難受,小媳婦樣的委委屈屈,可不是落塵的風格。她越難受,越要強,越表現的若無其事。
林緒看到的現在的落塵,就是很平靜的坐在那,對他說的,好似並沒有聽到,徑自在想自己的事情的樣子,久久也不開口。
並不是落塵不想說話,隻是怕一旦開口,就更加不可挽回。落塵覺得自己恍恍惚惚,心思從林緒身上轉到了落沙身上,早上還說好要搬到一起住呢,現在就同林緒弄得無法收場,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定了定心神,落塵還是開口:“林緒,我和楚荊揚不會有什麽,並不是因為你以為的我是你的女人,純粹是因為我並不愛他,並沒有動過念頭和他在一起。我們之間的所謂的婚約,或許在你們家,對於你而言,是很正式的,是有約束力的。但對於我而言,需要遵從的,隻是我的心。”
林緒皺了下眉,“人要有起碼的責任感。”
“對自己負責,才能對別人負責。”
“答應別人的事情,做不到,是對自己負責,對別人負責麽?”林緒其實骨子裏是有些大男子主義的,他有的時候,覺得沒必要同女人討論責任的問題,她們隻需要安分的在家裏就好,受保護就好,外麵的世界是男人的天下,打拚也是男人的事情,負責也是男人才應該考慮的。可是,落塵似乎考慮的也太少了一些,自己認為的那些仁義道德,在她那裏完全行不通,說她不知禮數,也不是,她自有她的一套邏輯,不被任何人左右,包括自己。
“嗯,承諾的事情的確是應該努力做到,或者我這麽說,有些無賴,但如果努力也做不好,還有什麽必要非得去做呢?那麽勉強自己,別人也不會真的開心。就比如,你剛剛說的,如果不是家庭的緣故,你並不見得就不想我離開,你在遵守規則,我遵守對你的承諾,我們都未必聽從自己的心。我認為生活,就是跟著自己的心去走,”落塵忽然笑了下,這個笑容,顯得很縹緲,“我知道我的想法不現實,真正的隨心所欲是不存在的,是你給我安定的環境,才讓我想要的更多吧。”
林緒本來為了落塵歪曲他的意思要辯駁,但看到落塵那樣的笑,笑的那麽淡然,有些超脫的樣子,就覺得,自己再說什麽,可能都無濟於事,落塵,真的,並不快樂。的確,勉強,讓人覺得很不舒服,這點,自己已經是很清楚明白了。
“我們對事物,對這個世界的理解,都很不同。”林緒忽然陳述道。
“嗯,我們很不一樣。責任,我的責任隻有落沙和我自己,你的責任太多,你的家族,你的事業,都是你的責任,你的心都被這些占滿了。有的時候,試圖去了解是徒勞的,除非感同身受。”
林緒點點頭。“我們豈不是結了個死結?”
“結在繩子的兩端有什麽要緊,這些本就離生活很遠,我們也離題太遠了。”
見林緒不出聲,落塵輕聲慢語,“林緒,可能我說這麽多,的確有我的想法在裏麵,但真的也就是想想而已,可能說著說著,就放大了有些情緒。”落塵看了看林緒,“楚荊揚並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如果你真的介意,我會注意分寸,不會再做惹人猜疑的事情。”
林緒驚訝於落塵的突然妥協,他心中的淩落塵,絕對是遇強則強,遇剛則剛的個性,自己剛剛說的話那麽重,這樣實在是不像她。
落塵的神色是平靜中帶著些許的淒然,也不是不知道林緒說的可能是氣話,但傷心還是難免的。她就想著快些結束談話吧,不在意,說多少也是如此。問問自己的心,並不想這樣同林緒這麽多的爭執,並不想因此再負氣說要離開。
“很晚了,不吃飯麽?”
提起晚飯,林緒剛剛和緩的臉色又有些繃緊,“回家簡單做點吃吧。”說完,就走到門口,等落塵起身。
“家裏也沒有什麽材料,不如在這吃完再走,想吃什麽,我去做。”
“回去吃吧,明早我送你過來。”林緒異常堅持。
落塵覺得,現在最好還是不要忤逆他,何況這是小事。“那好,不行就去王媽那做。”把明天上課用的東西放進包裏,落塵就跟林緒出門了。看看自己,落塵在心裏暗暗歎氣,下課就去看房子,然後楚荊揚連著林緒,現在要再折騰回家,自己真是疲憊得緊,這一天,紛亂而漫長。
落塵坐在林緒的車上,就睡著了,好像他在身邊,就很容易入睡。林緒也沒吵她,緩緩的開到車庫,林緒把車裏的空調溫度調高一些,把座椅放開,自己也靠在上麵,閉上眼睛。今天的談話,看似離題萬裏,卻實在是落塵對她自己的表達。落塵不是一個能用常理去約束的人,想去抓,未必能夠抓得住,或者正如她自己所說,她隻依從她的心,要她,就得要她的心,得到她,就要得到她的心。
林緒不能不承認,見到楚荊揚出現在落塵房間裏,明顯兩個人相處的還很融洽,他一刹那劃過心房的感觸,絕對是妒忌,因為那個瞬間,他都能意識到,有些很醜惡的念頭一閃而過。
或者是因為車停了,或者是因為周遭太過寂靜,落塵忽然驚醒,就好像睡著隻是墮入夢鄉又忽然醒轉那麽幾秒鍾的事情。車裏的燈都沒開,車庫裏的燈光大半被車窗遮住,隻能隱隱看清車裏的輪廓。林緒在旁邊,手放在身側,閉著眼睛,好像也睡著。此刻的靜謐,讓落塵有種海枯石爛的錯覺,好像時空都靜止在這一刻,真不想叫醒他,清醒的兩個人,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真不想叫醒他,他的呼吸輕卻綿長,此時的他,是真正放下一切在休息著吧。
五十一
那個晚上,是林緒和落塵關係的一個轉折,他們似乎什麽都談開了,即使事實上並沒有約定什麽。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讓彼此不舒服的任何事情,對對方更包容些,是他們的共識。
周末,他們就如期搬入新居。室內的家俱布置都是落塵去選的,三層各不相同。一樓是客廳、廚房和餐廳,還有個小小的會客廳,落塵覺得,這樣的地方,應該力求大方得體,所以並沒有什麽華麗的家俱或者奇特的設計,隻是淺色係的背景,配上色調稍重的同色係點綴的木製家俱,獨具匠心。二層是落沙和王媽的住處,還有落沙的書房,落塵隻是針對他們的喜好選擇了實用性很強的家俱組合。三樓是落塵和林緒的臥室還有給林緒布置的書房。基本上把林緒原來住處的書都搬了過來,格局同以前的一樣,不會讓林緒覺得有任何的不適。林緒的臥室也是保持原樣,落塵無意過多插手,隻是他房間的主題元素被落塵重新設計了,換掉了他一貫的黑白色係,改為一些素淡的條紋或者花紋,落塵實在覺得,如果不是色盲,是無法忍受世界隻有黑白兩色那麽單調的。落塵自己的房間,她用了點心思,除了為了林緒,買了張大得有些誇張的床,她給自己買了張躺椅,放在陽台上,買了一個木製的小幾,放在地中間的圓形手織地毯上。床的對麵,落塵擺了一張很大很大的沙發,就是那種坐下來是靠不到靠背的那種,必需得把整個人都靠進去,腳要離開地麵,才能真正的靠到沙發。房間的一角,是落塵學習的地方,她保留了在房間學習的習慣。半圓形的書桌,把落塵圍在裏麵,身後的牆上,是一格一格的書架,創意來自林緒。時間倉促,即使家俱都是在相熟的店裏定製的,設計師跟著落塵細細的走了房子的每個角落,盡可能在原有成品基礎上加工,在幾天內趕製出來,但所有家俱進齊,還是入住一星期之後了。
落沙和王媽都很滿意這個新家,因為落沙恰好有個還算聊得來的同學也住在這個花園,他們可以一起上學放學。而王媽,對附近的服務設施滿意極了,反複說,這邊超市裏麵有最難買到的一種調味醬,不住的說好,但是至今落塵也沒明白那是做什麽用的調料。
入住的當晚,落塵他們第一次沒在周末去大宅,而是就他們四個人一起吃了晚飯。當時,大家都在各自的房間收拾東西,林緒過來說:“今天很累了,不用過去了,我會給爺爺打電話,咱們都在家吃吧。”落塵隻好丟下收拾一半還不到的房間,同王媽一起準備晚飯。這個晚上,林緒沒再讓王媽自己單吃,他在王媽上完菜要走的時候,很及時的說了一句:“一起吃吧,我們以後就拜托您照顧了。”落塵連忙起身,拉王媽坐下,大家都不去看王媽眼角的淚水,溫馨的吃了那頓入住的團圓飯。她覺得,能有一個這樣的開端真好,這樣的轉變了的林緒,實在是很讓人喜歡。
落塵同林緒的關係,在經曆了一個震蕩期之後,又重新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穩融洽的時期。林緒晚上如果過來,也會留下來過夜,如果他沒有需求,那麽兩個人就分開住,兩個人各讓一步,聯係而獨立的相處,倒也相安無事。
楚荊揚在落塵搬出宿舍之後,就隻能通過電話和落塵聯係,因為落塵上課之後,都馬上回家,她的精力除了用在學習上,全部用在落沙身上。蒙蒙也隻有在課上能見到落塵,雖然落塵幾次邀請她去家裏玩,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太了解落塵家裏的狀況,還是不要給她添麻煩了。自己的那點小女孩的心事,在落塵來去匆匆的身影中,也磨去了訴說的衝動,偶爾也感歎,自己交個朋友,怎麽就這麽難。楚荊揚去教室找落塵的時候,經常的結果是找不到落塵,隻看到蒙蒙,一來二去,兩個人因為總不見人影的落塵,倒結成了另外一種莫逆。
冬去春來,落塵就發覺他們三人行的時候居多,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偶爾和蒙蒙約在外麵,盡管楚荊揚畢業在即,仍然時時出現,任勞任怨。他出現,也都是規規矩矩,就像他給落塵打電話,有的時候,就是說些開心的事情,或者講個笑話,仿佛曾經的那些曖昧,都煙消雲散了,他以另外一種姿態陪伴在落塵的旁邊。
曾經有一次,落塵和蒙蒙逛街,楚荊揚被蒙蒙叫來充當勞力。蒙蒙那天特別高興,見到喜歡的衣服就試。落塵以前沒有試過和同齡的女孩一起買東西,這次,可把她折騰慘了,因為蒙蒙看中的衣服,也一定要落塵試穿。十幾套試下來,落塵連連求饒,蒙蒙就撇下落塵,自己去狂試了。楚荊揚一直坐在商家提供的沙發上,看落塵和蒙蒙試穿新衫,但笑不語。
等落塵徹底敗下陣來,從試衣間走過來的時候,忽然被一個中年婦女攔住了。楚荊揚就看落塵不斷的擺手,而那個婦女後來竟然拉住落塵的衣服,不住的說著什麽。楚荊揚連忙走過去,就聽那個女人不住在說:“去我們那看看吧,保證你滿意。”
楚荊揚站到落塵旁邊,“怎麽回事?”
落塵的臉騰的紅了起來,“沒事,我們過去吧。”自己就想先走。
結果那個婦女轉而拉住楚荊揚,“男朋友吧,真帥啊。別不好意思啊,男人都喜歡有手感的,喜歡豐滿的,真的,包君滿意。”說著,還用手比劃著自己的上圍。
楚荊揚就算再遲鈍,也明白這個女人是在宣傳什麽,這次,連他的臉也紅了。“嗯,我看她這樣就很好,嗯,不需要你們的服務了。”落塵聽的真切,頓時,連脖子都紅了,連忙走到沙發那坐下。楚荊揚還是挺客氣的對那個女人點點頭,也走回去,同落塵一起等蒙蒙。忍了又忍,他還是沒忍住,側頭掃了一眼落塵的胸部,落塵忽然轉過臉來,瞪著楚荊揚:“看什麽看,大小都不用你操心!”
楚荊揚清清嗓子,開口到:“我沒有經驗,但我覺得,有些是不以份量取勝的,比例很重要。”他感覺,他說的已經很隱諱,但在落塵耳中,就是說自己的確是很小,所幸個頭也不高。想反駁,卻實在開不了口。蒙蒙出來展示的時候,就看到楚荊揚在強忍竊笑,而落塵臉紅脖子粗的窘態。
落塵受了點刺激,猛盯著蒙蒙那裏看了一下,好像自己的的確有些差距,怎麽原來都不覺得呢。嗯,回去問問林緒,到底喜歡什麽樣的,想到這,落塵的臉更紅了。好像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林緒對這樣的自己,是否滿意,當然,自己也沒拿林緒同別人比較過這些,好像,存在即合理,他就是應該是這樣,自己也就應該喜歡這樣的。
五十二
那天晚上,林緒忙到很晚才回來,洗過澡,自己也猶豫該不該過去找落塵,估計這個時間,她早睡了吧。林緒打開門,看到落塵忽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然後臉紅紅的看著他。
“怎麽了?”
落塵把被子拖起,圍到自己下巴那,頭擱在膝蓋上,臉小小的,顯得她特別的可愛。“沒事。”其實落塵剛剛躺下,想起白天在商場的事情,正覺得有趣,林緒就敲門進來了,讓落塵覺得有些心虛似的,好像不該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林緒伸手探了探落塵的額頭,並不熱,又用手背貼了下她的臉,很燙。落塵身上很少有這樣的溫度,林緒有些不由自主的靠過去,把自己的臉同落塵的貼在一起,汲取著落塵的熱度。他的手攬著落塵的肩膀,把落塵擁進自己的懷裏。
進來之前,林緒並沒有什麽別的想法,他隻是想看看落塵,就去睡了。可看到落塵豔染的雙頰,乖乖的蜷在自己的懷中,垂著眼睛的樣子,似乎予取予求,林緒就覺得控製自己的衝動會是無比愚蠢的行為。他輕輕的靠著落塵的臉慢慢的來回貼蹭著,手從落塵另一側滑下,從落塵的領口鑽進去,摩挲著落塵的鎖骨,用拇指一點一點的撫摸她。然後,他的手向下,握住了落塵一側的渾圓。
他的動作,把落塵從她的殼中喚醒,觸發了今天的疑問。落塵隔著睡衣,按住了林緒的手。“林緒,唔,你覺得,嗯,不是,你喜歡什麽樣的?”
林緒此時,已經有些意亂情迷,雖然和落塵一起很多很多次,可每次,他都有不同的欣喜和滿足。他對落塵沒頭沒腦的問題有些茫然,嘴上有些敷衍的問:“什麽喜歡什麽樣的?”手也沒停,另外一隻手握住落塵的後頸,輕輕的揉捏著,他知道落塵喜歡這樣。
落塵的覺得自己的臉更熱了,“就是它,”落塵在自己的手上施了點力,按了按林緒的那隻手,心一橫,問都問了,得問個清楚,“你喜歡大的麽?”
林緒有些詫異,落塵什麽時候關心這樣的問題了,以她的個性,接受了的東西,是不根究很多的細節的,一定是誰說了什麽,或者是蒙蒙或者是姑姑,她身邊能聊這樣話題的,也就是那麽兩個人。“怎麽這麽問?”林緒覺得不知道落塵問的原因,這個問題不大好回答,別是想起翻舊帳才好。
落塵拽落林緒巴在身上的手,把他的雙腕手用自己的手禁錮住,“你別亂動啊,”落塵很認真的看向林緒,“問你呢,喜歡多大的?”
“誰和你說什麽了?”
落塵瞪了一眼林緒,臉已經漲得有點紫紅,“今天和蒙蒙他們上街,有個人拉住我,說我應該去,嗯,豐胸,”說著,落塵伸手比了比自己,“說我的太平,太小,不夠曲線美,還說男人都喜歡大的,喜歡摸著有手感的。林緒,你是不是也喜歡那種走起來都一顫一顫的啊?”反正已經說了,落塵很有科學精神的把事情交代清楚,等著林緒為她解惑。
落塵在這個方麵,還太過生澀。雖然成為女人已經四年多,但落塵始終也是實踐有餘,理論不足,這樣私密的事情,他們之間不討論,她也不可能和別人探討。
雖然知道落塵不可能成為那種以扮美為目標,孜孜不倦追求的人,林緒還是覺得防患於未然比較好。“如果隻注重表相,那麽人的渴望就會無止境,有什麽是真能抓到手的呢?”林緒用手握了下落塵的胳膊,“對我來說,大啊小啊這些從來都不是問題,關鍵在於,是你。”
這樣看著自己,對自己說著這樣的話的林緒,會讓落塵覺得,在林緒心裏,有個地方,是自己,隻是自己。但這樣的想法,似乎又會讓自己陷入對林緒的迷戀的怪圈,落塵閉上眼睛,想把因這句話產生的異樣的情愫擠出腦海。
“就是問你大小握起來的區別,怎麽扯遠了?”落塵睜開眼睛,又繞回原先的疑問。
林緒笑了笑,“我不清楚,我從來都是整體的對待,沒有分成部分去想過,感覺對了,就都很好,感覺不對,就都不好,沒仔細想過自己的偏好,比較過自己的感受。”
“從來?你有過很多女人麽?”落塵馬上敏銳的抓住這個信息。
林緒心裏哀歎,在這等著自己呢,自己還是太大意了,雖然無意隱瞞,但林緒並不想因為以前的事情,讓落塵有什麽不愉快。“我說的對待,並不特指這方麵的事情,包括我所有的與人交往。嗯,女人,在你之前是有過,現在都沒有私人往來了。”
“林緒,你當時同她們一起,也隻是各取所需麽?”
“算是吧,也都相處的還算愉快。”
“有這樣的人,太太還著急給你納妾幹嗎啊,你自己選一個不就成了?”落塵有些納悶。
“我從沒有想過要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共度終生。”
落塵看著林緒,有什麽是想問的,但卻不知道怎麽問,或者問不出口。
林緒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忽然說:“如果尤他可以代表一部分的男人的話,我可以告訴你,的確有人喜歡胸部爆滿的。但我認為,這隻是極少的一部分人會那樣物欲。”林緒極少說別人的是非,但如果是說尤他的事情,林緒覺得說事實的話也不算違背自己的原則。
落塵張大嘴,尤他竟然喜歡那樣的女人,真是沒看出來,怪不得當初一看到自己就很不滿意的樣子,看看自己的確並不特別突出的胸部,原來是和他的審美相去甚遠啊!落塵了解的點點頭,八卦因子啊,真是無處不作祟。
轉移了落塵關注的焦點,林緒拉過落塵,“為你解惑了,現在,來滿足一下我吧,讓我看看這個小巧的小家夥吧!”探討這類話題,並沒有讓林緒覺得意興闌珊,反而讓他覺得更有些特別的情趣。他一手十分熟練的解開落塵睡衣的衣扣,另外一隻手,輕撫著落塵。把落塵的睡衣攤開,林緒抬起落塵的肩,睡衣就被剝落了。他的吻也落了下來,輕觸過落塵的臉,落塵的肩,落塵的手臂,最後,流連在落塵的胸前。此前,林緒的確沒有細想過落塵的身體的每個部分,隻覺得,好像每一處,都對自己的碰觸有著隻屬於自己的反應,不論是落塵的身體本身,或者是她的很直接的反應,都那麽的惹人憐愛,讓自己欲罷不能。
落塵還明顯沒進入狀態,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但這並不妨礙她的身體對林緒的愛撫做出直接的反應,她輕喘著,扭動著身體,連腳趾都蜷了起來。
“別著急啊,還有長長的一夜呢。”林緒嘴上手上都逗弄著落塵,讓她的喘聲急促起來,漸漸的,落塵輕哼出聲,呻吟聲斷斷續續。
林緒把手探了下去,觸手之處,一片潤濕。“準備好了啊,我來了。”
落塵反射性的想往後撤,因為林緒總是喜歡猛衝進來,開始的時候,總是有些疼痛的。林緒抓住落塵的雙臀,止住她的動作,然後就衝了進來。進去的時候,他多少有些放鬆手上的力道,因為被緊裹住的感覺已經完全占據了他,恰好這個時候,落塵掙紮,林緒感覺裏麵狠狠的一緊,落塵左右擺動著,這種不同以往的全新快感瞬間就征服了他。
林緒把落塵舉了起來,放置到自己身上,用沙啞的聲音對落塵說:“來,你來。”
落塵手撐在他的身上,腿跪在林緒的身側,身體上上下下慢慢的動作,以前也不是沒用過這樣的姿勢,所以,落塵雖然不很熟練,但也知道應該怎麽做。
林緒伸手繞到她的身後,用自己的力量,帶動落塵,“不是這樣的,要這樣。”林緒讓落塵隨著自己的手,晃動著,自己埋在她身體裏麵,並不出來,而落塵施力的時候,她的私處也會一緊,而那刹那間的銷魂,是林緒從未體驗過的感受,每次落塵一動,林緒總是忍不住要重重的喘息。不同於自己進攻的激烈刺激,落塵在上麵,是一種輕撩的妖嬈,火熱中,快感不斷攀升,卻怎麽也達不到最高點。林緒覺得自己在快感中蕩來蕩去,怎麽也靠不到岸,即使是這樣的折磨,卻也不想奪回主動,因為即將迸發最強烈快感之前的那種酥麻,困擾著他,麻痹著他,讓他沉浸此中,不能自拔。
落塵依著林緒,努力的動著,這樣的晃動,要很好的控製腰部的力量,所以,隻堅持了一陣,她就脫力了。但在林緒身上馳騁,能讓林緒把持不住的呻吟,並不常見。林緒的每一次的喘息,都撲麵而來,那熱度,似乎能把自己融化。這種能夠控製林緒情緒的感覺,也是前所未有,讓落塵不由得堅持又堅持。最後,她向前,伏在林緒身上休息著,把腿也伸展開,控製不住的有些顫抖,心裏想著,主導原來真是辛苦。
落塵的繳械投降,讓林緒終於按捺不住自己,扣住落塵,開始大力的進攻起來。他的衝撞,引燃了之前落塵自己累積的快感,讓她瞬間就攀到了高峰,她嗯,嗯了兩聲,就癱在林緒身上,隻手把著林緒的肩,盡量不讓自己被撞得亂動,而意識已經漸漸遠離。
林緒看了看倦極了的落塵,加快速度,草草的結束了自己的欲望。或者,這個高潮,並不是最酣暢淋漓的一次,但這次的過程,絕對是值得回味的甜蜜。林緒走進浴室,擰了條毛巾,給落塵清理了下,才自己衝洗,很快摟著落塵入睡了。兩個人的表情,都寧靜深遠,嘴角有同樣的甜美。
五十三
這樣悠閑中帶著平靜的日子持續了幾個月,落塵的生活就發生了變化。這個變化,是楚荊揚和蒙蒙帶來的。
楚荊揚畢業後,並沒有繼續讀研,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揚天與華林的合作向縱深延展,很多除了技術之外的生產、營銷等方麵,揚天都參與進來。而且,楚荊揚在畢業之後又創建了極天文化,主要從事外片的引進,譯製和在國內推廣的工作。他眼光獨到,選的片子所對應的市場拿捏的很準,開始的時候,隻是選一些小成本的藝術電影,由落塵和蒙蒙進行字幕翻譯,並不做後期配音,就投到小影院,這種原汁原味的外國電影,很快就擁有了一批觀眾,形成一種新的文化現象。況且,他的成本很低,所以,最初的時候,雖然並不賺錢,但基本能夠收支平衡。
給電影做翻譯,對落塵來說,是很陌生的體驗。以往,也看電影電視,也看原聲碟,並沒有覺得有多喜歡,落塵本身就並不覺得在別人表演的生活中體驗有什麽意義。所以,她其實看的很少,多數的時間,她都用在書本上。所以,當蒙蒙同她提起這件事情,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拒絕。可蒙蒙央求她:“淩落塵,我們賺外快不好麽,再說了,就當是鍛煉自己了,以後你不是想做翻譯工作麽。好吧,好吧,我們一起幹吧,賺的錢,我們三七分還不行,我七你三,啊,不對,是你三我七,啊,啊,還是不對,反正你多拿就是了!”
落塵敵不過蒙蒙拉住她胳膊亂晃,隻好說:“那好,試試,錢的事情再說吧。”
“那可不成,楚荊揚同我說的時候,就是利誘,我才答應的,還指望著這錢拿去孝敬我爺爺,好讓他對我刮目相看呢!”蒙蒙說著,擺出個範來,“怎麽樣,咱也是條好漢,自己賺錢了!”
落塵有些無奈,伸手在蒙蒙眼前晃了晃,“等接到活,再展望美好未來吧,蒙蒙,醒醒!”
蒙蒙放下胳膊,轉而摟住落塵,“落塵,你真好,以後我們就是工作夥伴了,能同喜歡的人一起做喜歡的工作,是我的理想。”這的確是蒙蒙的理想,她的一生從她出生的時候就被安排好了,蒙蒙有時很悲哀的想,爺爺的孫女,爸爸媽媽的女兒,是來個傻子都能做好的,就按照他們的意願動作就是了。所以,當楚荊揚提出這個邀請,蒙蒙幾乎是沒有考慮就答應了。如果,她能在剩下的三年時間和落塵一起做些事情,她覺得,這個大學生活,簡直是完美的讓人歎息。那麽,她就有更多的美好回憶去支撐將來枯燥模式的生活。
落塵好氣又好笑,這個楚荊揚也不知道是怎麽煽動的蒙蒙,她怎麽都激動成這樣了,在落塵看來,這無非就是一種零工,那時,她並不明了楚荊揚的良苦用心和蒙蒙的歡欣所從何來。
楚荊揚,落塵和蒙蒙第一次合作的電影是丹麥電影《野女孩》,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叫拉魯斯的小男孩幫助失去父母的女孩汀克尋親的故事。這是落塵第一次認真的去看電影,故事裏的女孩的遭遇,把她深深的帶入了那個故事情境中。雖然故事笑料不斷,但她最後還是在淚眼婆娑中結束了她的觀看。當時,蒙蒙和楚荊揚都在身邊,落塵隻是無聲的落淚。楚荊揚已經看過這部影片很多次,所以,他知道,落塵一定會喜歡這個故事,喜歡孩子們的表演。蒙蒙也是第一次看,她完全被吸引住了,受劇情的感染,哭著笑著,毫不掩飾對影片的喜愛。
“楚荊揚,你真行,這影片你也能淘著。”
“兒童題材的沒問題吧。”
“什麽話,還有我們絕代雙嬌辦不成的事情麽!”
擔心蒙蒙越說越離譜,落塵連忙打斷她:“楚荊揚,你大概什麽時間要譯稿。”
“不著急,第一次,你們慢慢做。這是資料費,”楚荊揚拿出一個信封:“你們要買一些相關的字典、書和查一些資料,就從這裏出吧。還有,你們要注意資料的積累,最好建一個資料庫,方便你們以後的工作。”
落塵還想推托,蒙蒙一把拿過錢,“跟當老板的人客氣什麽,我們也是為他賣命麽,受他剝削,先嚐點甜頭也是好的。”蒙蒙一轉頭,“楚荊揚,我們拿了第一筆外快,請你吃飯,賞臉麽?”揮了揮手裏的信封。
楚荊揚不緊不慢,“好啊,走吧,我來請。”然後小聲的對蒙蒙說:“別打資料費的主意,你們的錢,我會讓落塵看著的。吃飯的錢,會從你將來的稿酬裏扣除。”不理會蒙蒙的大喊大叫,徑自拉著落塵走了。
新家並沒有原來公寓的視聽室,在客廳看的話,比較分散精力。落塵手邊雖然有劇本,但她還是想把演員的一字一句都聽清楚。所以,這段時間,落塵和蒙蒙一有空就窩在蒙蒙的宿舍裏,那裏有楚荊揚新給她們購置的一套家庭影院,也方便她們一起研究和查資料。剛著手時難免有些艱澀,落塵自己看譯稿都覺得沒有很好的表達出人物的感覺,更別提能夠做到原汁原味了。
楚荊揚看了看她們的初稿,隻是說:“還好,反正隻是做字幕,問題不大,你們剛入這個門檻,要慢慢積累。”落塵聽得出,他並不滿意。落塵決定重做,倒不是為著麵子或者別的什麽,落塵隻是很喜歡這部電影,希望把它更好的呈現給國內的觀眾,雖然她知道,楚荊揚說的沒錯,去看原聲電影的,也都是有一定的語言基礎,字幕隻是輔助作用,方便而已。
對於落塵的決定,蒙蒙也沒說什麽,既然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就應該做好。所以,楚荊揚又見到了二稿,三稿,一次比一次更加貼近人物,翻譯的感覺更靈動,傳神。直到第五稿,楚荊揚配著電影看完,笑著說:“行了。”這已經是三個月以後的事情了,並不是這部電影本身有多難,而是看了大量的背景資料,捕捉電影的神韻,人物的語言特點,是很需要功夫的。這次的努力,給落塵她們打開了一扇門,通往電影殿堂的門。
之後的慶功宴,有楚荊揚,有落塵、蒙蒙,還有落沙。落塵為著這部電影,已經很久沒陪落沙出去玩了,每天能抽空看他一會學習,就已經很難得了。所以,當蒙蒙提出要聚會的時候,落塵馬上說:“不行,我答應落沙,結束後要帶他出去玩。”
蒙蒙說:“一並一並吧,不然咱們三人行也注定有個形單影隻的,四個人,剛剛好。我來打電話。”
落塵心裏並不抗拒把落沙介紹給蒙蒙和楚荊揚的想法。在這三個月可以說是朝夕相對的工作中,落塵對蒙蒙的認識更進了一步。她可不是隻會瘋玩的女孩,蒙蒙很有思想,有的時候見解很獨到,想法又比落塵靈活,落塵覺得很受觸動。經常是靈感來自蒙蒙,而落塵勝在表達,能恰如其分的表述出來,所以,兩個人的合作很是愉快,是個相互促進的過程。楚荊揚也是含蓄的表達他的意見,但覺得不夠好的時候,絕不說好。有那麽兩次,蒙蒙恨恨的要掐他的脖子了,他也隻是問:“有把握更好麽?”但,或者隻是一個字的改動,楚荊揚都會注意到,讓你覺得,你的努力是受到尊重的。所以,如果說,之前的朋友概念,有些泛泛,現在,落塵心裏把他們看作是夥伴,一起經曆過一些值得珍惜的過往,她願意讓落沙結識他們,她很肯定的知道,落沙會喜歡他們。
那個夜晚果真過得很輕鬆和盡興,落沙很好奇姐姐的朋友是什麽樣的人,也不怎麽說話,就是聽他們討論問題。蒙蒙還沉浸在完成作品的喜悅中,滔滔不絕的談論自己的心得,談論屢次被楚荊揚否決的怨氣,洋相百出,很快就讓落沙喜歡上她。楚荊揚並沒有刻意的多和落沙聊什麽,但他問落沙,有沒有興趣學習做電影海報,因為極天娛樂將來的目標,是投資拍片,推廣到國際,要起一個雙向的橋梁作用。落沙很感興趣,追問了楚荊揚很多問題,楚荊揚四兩撥千斤,說如果他有這個想法,可以找師傅帶他。攝影、構圖本身也是萬法同宗,何況,落沙自己又學的很雜,對什麽都興趣濃厚,自然很希望接觸這個領域,他望著落塵,想答應。落塵搖搖頭,“等他上大學以後再說吧,他現在的業餘愛好實在太多。”落塵知道,落沙對由繪畫延展的一切都很有興趣,但他似乎也是並不確定自己將來的目標,很多大師都說落沙有天分,但他自己反倒不確定自己熱愛什麽了。
楚荊揚沒多說什麽,隻是對落沙說:“什麽時候想了解這方麵的情況,都可以同我聯係,當然,前提是你姐姐同意。”後麵這句是對落塵說的,顯得十分的刻意。
飯後,楚荊揚帶落塵他們去看趕製出來的樣片,之後又是和公司的幾個後期製作人員的慶功酒會。落沙也被這種氣氛所感染,亂開心一把的和落塵說:“姐,以後你就要譯製電影了啊,屏幕上都有你的名字呢,好厲害啊!”
落塵挽起落沙的手臂,“哪有你說的那麽玄,隻是給人家好的作品轉譯一下罷了,嗯,就和一個話筒,顯示器的作用是一樣的,但是,的確是很有趣的工作。”落塵覺得,這部浸著自己和蒙蒙辛勤的汗水的影片播映的時候,的確有種成就感油然而生,或者就像自己喜歡的娃娃穿上自己親手做的漂亮衣服的感覺,有絲得意和滿足在裏麵。
後來,這部影片順利的上映,在業界產生了很大的反響,為極天娛樂大展拳腳開了個好頭。楚荊揚把利潤的二分之一都拿出來給落塵和蒙蒙做稿酬,是個不小的數目。他沒給落塵機會拒絕,“用這筆錢,成立一個屬於你和蒙蒙的工作室,拓展你們翻譯的業務,其他方麵,我會全力支持你們。”
對於落塵的新變化,林緒是支持的,盡管他有些氣惱楚荊揚的越界。影片首映那天,他包下了劇場頭三排的票,分發給親戚朋友,並且親自去看,雖然,他並沒告訴落塵,但他看過後,有些理解落塵為了這部影片付出的心力,並確信,落塵已經做到最好。
五十四
十一過後,落塵和蒙蒙迎來了軍訓。軍訓在C大,是安排給大二學生的。因為C大認為,新生剛一入學,是獨立生活的開始,應該給他們適應的時間,讓他們學著管理自己。軍訓的目的應該是強化這種紀律性,以及培養團隊精神與合作默契,這些都應該建立在一定的對同伴的熟悉和了解之上。文理科分開進行軍訓,理科是一開學軍訓,而文科就等到了一個月後。
軍訓是真正要去部隊進行訓練的,蒙蒙倒是無所謂,家裏就跟正規軍一樣,這樣的軍訓,在她而言,就是兒戲一樣。落塵就沒那麽輕鬆了,自從被王媽知道,十一之後要去部隊進行四周的軍訓,她就一直的給落塵做各種進補的藥膳,要她好好調養自己,好能堅持下來。落塵也不忍駁了王媽的好意,隻好一樣一樣的盡量吃。連陪吃的落沙都叫苦不迭,直嚷著讓落塵快去快回,好結束這大補的折磨,倒也衝淡了和姐姐小別的不舍。
林緒開學初為了軍訓的事情特意問過落塵,問她是否想參加,她若不想去,自然是很容易解決的事情。落塵當時這麽回答:“不參加的話,太特殊了。”說心裏話,她是不願意參加的,每天枯燥的訓練,讓她直覺那就是消耗體力,浪費時間。新生的時候,看著高一屆的校友都曬得幹巴巴,灰頭土臉的樣子,實在是提不起對於軍訓的興致。但是,正如她對林緒說的,她並不想太過特殊,太引人注意,所以,參加是最好的選擇。林緒當時隻是笑了下,走過來,輕輕吻了下她的嘴角,說了句:“參加也好,或者你會喜歡。”
當落塵到校禮堂集合的時候,穿著校服,戴著落沙送的帽子,背著王媽給準備的一個大包,裏麵吃的、穿的、用的、應急的藥品,一應俱全。本來,王媽是裝了一個行李箱,但落塵覺得,是去軍訓,受鍛煉,自己拖著一個大箱子,好像不是太好,於是又精簡了一下,裝進一個登山背包裏麵。落沙是把自己很喜歡的一頂帽子送給落塵了,還說:“我知道是要發帽子的,可那種帽子能遮多少陽光啊,不訓練的時候,你就戴這頂。”林緒算是最沒有什麽異常的了,送她過來的時候,隻是告訴她,不要硬撐,堅持不下來,就給他打電話。
相較於落塵的鄭重其事,蒙蒙可真稱得上是輕裝上陣了,她隻帶了自己的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書包都沒裝滿,看著落塵身後的大包,她也一副了然的樣子,周圍的同學哪個不是如臨大敵的裝備齊全。趁領導在上麵不能免俗的在做動員,蒙蒙湊到落塵耳邊低語:“怎麽都是一刀,還非要大家都洗幹淨脖子,積極踴躍的衝上去,真不知道是為著什麽,或者這樣,掄刀的就更帶勁了吧!”說著,還比著自己的脖子來了一下。
落塵剛想說什麽,忽然旁邊有人開始鼓掌,落塵和蒙蒙也跟著拍手,然後,整個禮堂裏爆發了持續了很久的熱烈的掌聲,有人陸續的站起來,拿著東西,想出發了。正混亂著呢,落塵發現剛才講話的那位領導還站在台上,很尷尬的樣子,蒙蒙的聲音又傳過來,“完了,剛才好像是誰起哄,上麵那個還沒講完呢,咱們倆被人陷害了。”落塵轉過臉看蒙蒙,隻見她把頭頂在前麵的座位上,神秘兮兮的和自己在說話,好像很擔心的樣子。落塵把她拉起來,“走吧,沒事,大家都出去分隊出發了,有的是衝在你前麵的,你挨不了刀子。”蒙蒙還是縮頭縮腦的四處看了下,唉,估計被坐在上麵的爺爺看到自己了,這種小事情,不知道他來湊什麽熱鬧。一路上,落塵都發覺蒙蒙在不住的嘀嘀咕咕,念叨著什麽“哼,就藏起來不給你看,哼,我才不想你呢”之類的話,以為她又為了李其在苦惱,雖然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在蒙蒙嘴裏出現了,但這幾天又有什麽變化,也未可知。聰明人的苦惱是時間太多,有太多的空閑去胡思亂想。落塵沒理蒙蒙,如果想說,蒙蒙是不會放過自己的耳朵的。
軍訓的地方是一個軍事訓練基地,平時並不常駐部隊,但各種設施很齊全,宿舍是六人一間,隻有床、櫃子和可折疊的板凳。落塵和蒙蒙被分到一個宿舍,放下東西就去領軍裝,然後去操場集合,簡直是馬不停蹄。
之後的軍訓,落塵覺得簡直把自己改造成另外一個人。軍裝穿在蒙蒙身上,覺得就很颯爽英姿的像個女軍官,可穿在自己身上,至多能算個衛生員,還是多少有些邋遢的那種,怎麽也沒有那個氣派。可就是這身軍裝,好像有魔力似的,穿著它,落塵就能在訓練的間隙隨時隨地的席地而坐,毫無顧忌。或者,也是因為大家都是這樣的,休息的哨聲一響,唰的一下,大家全部癱倒。好像也隻有蒙蒙,規規矩矩的盤腿坐在地上,上身還保持直立,就跟連長要求的坐姿一樣那麽標準。
頭幾天,的確是累得不行,落塵的腳都磨起泡了,每天就想著,什麽時候能休息,每個時刻,都覺得自己要到了極限。有的女生,竟然站著就暈倒了,有一個,從後麵壓到落塵身上,把她也嚇了一跳。這次之後,連長對她們班的訓練也稍微放鬆了些,蒙蒙也知道無數種暗中偷懶的方法,所以,落塵也不知不覺的適應了這種純消耗體力的生活。她漸漸明白,林緒說的或者自己會喜歡是什麽意思。這樣的生活,是和日常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如果不是強製的參加,或者一生都不會有這樣的體會。這樣的生活,會讓人覺得,自己的力量很渺小,自己的意見也很微不足道,服從就是最好的選擇,完全不需要動腦。在這個世界裏,群體才是第一位的,個體,應該是被完全遺忘的存在。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卻讓人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和自在,心靈在此處,是完全被放開的。隨著汗水流出的,是過剩的精力和情緒,落塵覺得,自己慢慢的被淨化,被完全放空。
白天沒有時間打電話,晚上又累得不想說話,所以,落塵至多每天給落沙發一條短信,報個平安。楚荊揚在晚上的時候打過幾個電話,也都是簡單的問候,見落塵實在是累,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在周末親自送了很多水果來。同他以往不管不顧張揚的作風不同,這次,楚荊揚隻是把水果留在接待室裏,指明是給落塵送來的,就走了,並沒有露麵。但,即使是這樣,二十箱水果,也讓落塵愁得要愁白頭了。後來,還是蒙蒙作主,給教官送了一箱,剩下的各排均分,新鮮的水果當然是大受歡迎,連原本害羞的小教官看到她們都笑眯眯的說謝謝呢。
落塵回到宿舍,馬上到陽台給楚荊揚打電話:“你改行賣水果了麽?”
楚荊揚笑嗬嗬的道:“猜錯了,是我種的。”
落塵一時語塞,這個楚荊揚,油鹽不進的厚臉皮,隻好說:“謝謝,水果很新鮮,大家都很喜歡。”
“當然了,很甜吧。”
“不知道,我還沒吃。”
“怎麽不吃?”
落塵向屋裏看了一眼,同宿舍的人正圍在一起大快朵頤,水果真是太得人心了,這個地方地處偏僻,零食都可以帶來,就是水果沒得賣,估計自己電話講完,也就沒剩下什麽了。“不急。”
“去吃吧,怎麽也得吃到一個啊。下周我再去看你們。”楚荊揚也是經曆過軍訓的磨練的,自然知道羊入虎口的下場。
“不用了,你那麽忙。”落塵連忙拒絕。這個楚荊揚就是一個漩渦,他到的地方,沒有掀不起風浪的。
“周末還行。”
“別來了,我們再有兩周也回去了,你還是好好工作吧。”
雖然知道落塵這麽說,是為了不讓自己再去,但楚荊揚還是被落塵話語中帶出的那一點關心的意思弄得心裏暖洋洋的,“嗯,等你們回來,我請你們吃飯。”
隻要他不來,怎麽都好,落塵連忙答應:“好,回去再說。”
落塵進屋,同宿舍的人都笑嚷著讓落塵交代,神秘的水果王子到底是誰。幸好蒙蒙帶頭又一頓瘋搶,才打斷了她們的逼問。事後,蒙蒙問:“是楚荊揚吧。”語氣很肯定。落塵點點頭。蒙蒙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落塵不由得苦笑了下。她此時才明白,自己原來是想搖頭的,自己原來是希望另外一個人出現,希望另外一個人的惦念。
思念就像春天的野草,被風雨浸潤過,就會一夜間瘋長起來。
五十五
在這近一個月的時間,落塵同林緒並沒有什麽聯係,想起林緒說的讓給他打電話的話來,幾次拿起電話,甚至摁下號碼,又一個一個刪除。其實,落塵隻是累極了的時候,益發的想聽到林緒的聲音,好像隻聽到他的聲音,自己就不會覺得那麽累,身上就不會覺得那麽酸痛,或者這點累和痛,就不那麽重要了。思念,並不是分分鍾都在想念,是一晃神的時候,才發覺,隻有此刻,沒有在想。
當然,最終,落塵也沒有撥出那個電話,而她,也沒等到林緒的電話。落塵就在林緒給她編織的網裏,纏來蕩去,往往覺得自己已經掙脫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被纏得更緊,陷得更深。所有的擺脫,仿佛隻是自欺欺人。
軍訓的效果,從大家日漸嫻熟的疊被技巧,穿衣吃飯的速度就可以明白的看出來。但這種成效在返校的那天並沒有顯現出來,大部分的同學都換回便裝,東西也是左一個包、右一個包的,整體的感覺有些像丟盔棄甲的逃兵。
落塵也單拎著袋子,是昨天晚上洗的那身軍裝。因為每周隻休息一天,所以,可以想象,摸爬滾打了一周的衣服,會有多麽的髒,所以,它的使命完成之際,落塵就迫不及待的把它放到盆裏,好好的洗了個徹底,泥水都倒掉好幾盆。落塵邊洗還邊想著,這次軍訓,是軍事鍛煉和勞動改造相結合,自己都多久沒這麽洗過衣服了,其實也蠻有樂趣的。
蒙蒙也陪落塵一起洗,她的手法之專業不亞於落塵,讓落塵刮目相看。蒙蒙笑著對落塵說:“小看人了吧,咱也是苦出身,從小就被奴役慣了的。”
“嗯,你就是負責洗衣服的小丫頭。”落塵調侃她,除了洗衣服,其餘樣樣稀鬆。
“誰說的,我還負責一切收拾灑掃的事務,就是不會做飯罷了。”蒙蒙也笑著,並不認真的為自己辯解。
落塵覺得,這個月最大的收獲,就是和同學的真正的集體生活。雖然男生女生都住的很遠,但訓練結束後的晚上,還是會有男同學集體造訪。然後,女生住的營房就沸騰了。打撲克的,說笑的,還有組織小晚會,唱唱歌,跳跳舞的,熱鬧極了。教官們並不很禁止這些交往,有的時候,還會被比較大膽的女生也拉進來和他們一起瘋,蒙蒙就很擅長和這些小教官打交道。
雖然,落塵多數的時候隻是在一旁看,但偶爾,也會被蒙蒙拉上同他們打雙升。打撲克,落塵看了幾次就學會出牌規則,但她就怎麽也搞不懂怎麽記牌,對家出的時候,她也會跟,反正記牢了對家大的話,出分就好了。可到她大出牌的時候,她就很糊塗了,不知道該出什麽才好。幸好,蒙蒙很厲害,所以,她們搭檔的時候,是贏多輸少,即使落塵出錯牌,蒙蒙也從不抱怨。當然,贏了的時候,氣氛是極其熱烈的,因為輸家要鑽桌子的。每當輸家誕生,滿屋子的人都停下來,看著他們鑽,在一旁品頭論足的起哄。落塵她們要鑽的時候,蒙蒙總是說:“我來鑽兩次,落塵是被我連累的,放過她吧!”
可落塵怎麽好意思呢,明明都是自己在扯蒙蒙的後腿。況且,蒙蒙本來就高些,鑽的再利落,總是看著讓人很別扭,覺得她很吃力似的。所以,落塵一般都不理蒙蒙在那嚷什麽,就自己走過去,貓著腰,鑽過去。隻有玩的起的人,才容易和大家打成一片,落塵這麽做,也讓大家對這個少有來往的淩落塵有了些好感,覺得她也不是看上去那麽孤高,對她也漸漸開起了沒有惡意的玩笑,待她和蒙蒙一樣親切。
落塵本身比較謙和,又愛幹淨,住在這的期間,宿舍的衛生基本都是她在打掃。所以,雖然她在熄燈之後,很少參與女孩子的臥談,顯得不那麽隨和,她們也還是很願意接近她,把自己的事情都倒給她聽。很快,這六個女生就十分交好,同吃同住同行動。但如果她們問她一些私人問題,比如男朋友啊,比如家裏啊,她也多半輕擋過去,自己的事情,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因為相處的時間短,除了蒙蒙,其餘的女生都是其他院係的,所以,大家隻來得及產生感情,還沒來得及產生矛盾,就要返校分開了,彼此親密得很。返校前的那晚,落塵和蒙蒙洗完衣服回到宿舍,發現宿舍的燈都關了,同屋的女孩都靜靜的坐在床上。靜了靜心,落塵聽到,有歌聲從窗外傳進來。是很有磁性的男生的彈唱,聲音低低的,卻好像能敲到你心裏的那根弦。那一刻,他正唱著:“風永遠吹不停,in the fall of forty-four(秋天1944黃大煒)”,歌聲中都是蒼涼。落塵當時不知道這是什麽歌曲,但也隨著他的聲音,沉浸到那種意境中去,有無助,有悔恨,有愛,有握不住的傷痛。
後來,他又唱了很多,又有很多男聲加入他,那種靜夜中的輕彈清唱,遠比喧囂的演出更打動人。適應了屋內的光線,落塵發現,同屋的女生都怔怔的坐在床上,迷失在動人的歌聲和醉人的氛圍中。落塵始終也沒到窗口去看那聲音的主人,她隻是甚至略帶虔誠的聆聽著歌聲,感受著他的情緒,在這種情緒中想著自己。她知道,這個歌聲會永遠留在她的記憶中,紀念這段有些青澀卻飽滿的青春。
五十六
回到學校,又是好一陣總結。蒙蒙在她自己刻意的隱藏下,並沒有被評選為任何類型的先進,還暗自竊喜呢。可抬頭一看,爺爺又端正的坐在那裏,忽然覺得,完了,又讓他老人家大大的沒麵子了。這一年沒回家,爺爺似乎也有些老了呢。
雖然上麵還不住的頒發獎狀和錦旗,下麵早亂成一鍋粥了。打電話的打電話,發短信的發短信,哪裏有在部隊訓練過的秩序痕跡。蒙蒙歎了口氣,在這種情形下,再不明白老爺子是為何而來,就是太罔顧他的一番心思了。蒙蒙拿出手機,給媽媽發短信,告訴她,一會和爺爺一起回家,自己的被放逐的生活也告一段落了。
終於,總結大會結束,在一片抗議聲中,院裏的總結會推遲到下周進行,同學們頓時作鳥獸散,蒙蒙也是跟落塵打個招呼,就消失了。落塵背著包,拎著袋子,慢慢的向校門口挪動著。昨夜的歌聲直至深夜,落塵也靠在床邊聽了那麽久,現在隻覺得頭昏昏的,也沒有什麽力氣似的。路上,幾個剛剛有些熟悉的同學不住的和她打招呼,落塵也友好的點點頭。幾個男生還表示要幫她拿東西,她都客氣的拒絕了。正走著,忽然覺得手上一輕,袋子被人奪走了,肩上一輕,背包被人卸下去了。落塵抬頭一看,林緒就站在自己身邊,眉頭微蹙的看著她。
“走吧,看你,好像很累。”林緒丟下一句話,就一手拎著落塵的東西,邁開大步先走向停在路旁的車。
落塵沒敢看周圍,隻好自欺欺人的想,大家都忙著,不會有人注意的,連忙跟過去,上了車。
等到林緒的車發動,開出校園,落塵才發覺,自己是多麽的引人注目,在學校裏坐車出入,兩旁的同學都停下腳步站在一旁看著。落塵很鴕鳥的把頭伏低,輕聲的催促林緒,“我們快走。”
車子駛離了校園,落塵才有些後知後覺的問林緒:“怎麽有空來接我?”看看時間,快到十二點,或者是午休時間,所以,問了後,也沒希望林緒回答,又說:“直接回家吧。”王媽讓落沙告訴落塵,早點回家吃飯,給她準備很多她愛吃的東西呢。落塵覺得,這樣的好意,是一點都不能違背的,全心全意的關心,最是可貴。
林緒一直沒有出聲,落塵過了一會,才發覺,林緒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看了看林緒的臉色,她就沒再多說什麽。
林緒把車開回他們原來的公寓,讓落塵下車。落塵隻來得及給王媽打了個電話,說明自己是同林緒在一起,先不回去吃飯,就被先下車的林緒拎下車。
落塵掙脫他,“你幹嗎!”落塵撫著自己被林緒勒疼的脖子,有些氣惱。
“怎麽受訓的,動作這麽慢。”帶上車門,林緒邁步就先行,落塵隻得跟在後麵。一個月不見,落塵覺得他的背影都能帶給她親切感,雖然那個背影展示的都是疏離。
進屋之前,林緒在門口頓了頓,“嗯,這是王助理準備的,給你洗塵。”
進得屋來,落塵頓時被擺在屋內的整齊的花叢淹沒了,用的都是嬌豔的玫瑰花,各種顏色都有,屋頂上也吊掛著一些。落塵詫異的回頭看林緒,發覺他的表情也是很驚訝且尷尬,看來,真是王小姐一手操辦的,他毫不知情。
這個房子還留著一些他們認為並不重要的東西,還有曾經住過的痕跡,但鮮花完全改變了原來比較刻板的氛圍,增添了很多浪漫的元素,紅的、粉的、黃的、白的、綠的,房頂上的高高低低的錯落著,地板上一束一叢的擺放著,能看出,很是用了心思。每個女孩子都喜歡鮮花,落塵也不例外。她走進去,先是站在那環顧了一下,又蹲著仔細的看了看每種顏色,每個品種的大大小小的那些花朵。後來幹脆坐在地板上,隨手拿過一捧,過來把玩,輕聞花的香氣。如果,這片花海不是假他人之手的心意,落塵會覺得更幸福,並不是像現在,隻得到鮮花帶來的愉悅,盡管如此,她也覺得。
“喜歡麽?沒想到你會喜歡這樣的東西。”林緒是有些意外的,因為他對落塵的判斷,是很理智又現實的,跟花朵所代表的那種感覺完全不搭界。
“嗯,喜歡。”落塵從來不想掩飾什麽,“小的時候曾經幻想自己有一座花做的房子,每天生活在裏麵,隻跟鮮花和小鳥做朋友。”鮮花在於落塵,代表的並不是浪漫,而是美好。
“怎麽不在別墅那種呢?”
“喜歡盛開時的花朵,看著就是享受,不想看到凋零,總是害怕看不到下一次的盛開。有的時候,美景隻是看到就好。”
“吃飯吧。”林緒無意把落塵的偶發的感慨放大。
餐桌上,擺著一個各種玫瑰的插花,絢爛多姿,漂亮而別致,落塵很驚喜的喊了一聲。
林緒看著落塵,看來自己的出現,遠不如鮮花能帶給落塵的驚喜來的大,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花花草草上。
林緒沒再說什麽,隻是很紳士的幫落塵拉開椅子,自己走到對麵坐好。桌上是林緒請廚師過來做的西餐,用保溫的容器盛著,打開精致的蓋子,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人食指大動。
落塵笑了笑,“林緒,謝謝你。”雖然是王小姐準備的細節,但林緒能有這份心思歡迎自己回來,已經超出她的預期。懷揣這小小的甜蜜,落塵慢慢的吃著飯,自己都沒意識到,嘴角始終擒著一絲微笑。
吃過飯,落塵很自然的想起來收拾,林緒按住她,“不用管這些,我會叫人過來收拾。”然後,拉著落塵走進她以前的房間。
幾個月沒過來,落塵發覺,這裏一定是有人經常打掃,房間裏窗明幾淨,沒有空置很久的味道,雖然略顯空曠。
林緒半擁著落塵,把她放倒在床上,“過來,陪我躺躺。”
落塵沒有掙紮,隻是有些羞紅了臉,她和林緒都側身躺在床上,麵對麵。落塵輕輕的把頭靠在林緒胸前,側耳聽著林緒沉穩有力的心跳。溫暖的懷抱,靜謐的環境,讓落塵漸漸忘記了之前的旖旎的猜測,墜入夢鄉。
林緒在落塵熟睡之後,怕她覺得悶,把她放平,蓋好被子。自己隻是斜靠在床頭,牽起她的手,輕握著。這些天,林緒都是一個人睡在這裏,睡在落塵獨睡了幾年的這張床上。雖然,心裏已經接受了同落沙他們生活在一起,但林緒始終覺得,這裏才是自己和落塵的家,是真正能夠放鬆和休息的地方。但,這些夜裏,林緒並沒有一夜好眠,他才意識到,睡不好,不是因為地方的問題,是因為這裏那裏都沒有落塵。自己不可能在夜半的時候,走過去看看她睡的好不好,她並不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些天,落塵都沒有給自己打電話。林緒甚至以為是手機出了問題,自己用座機撥了幾次,掛通之後,才笑自己愚蠢,連忙把手機擱置在一旁,可過了一陣,又忍不住反複的看。
王譯秋早就看出林緒有些失魂落魄,還很認真的建議林緒去訓練基地看看落塵,“董事長,我看,您有空的話,不如去看看淩小姐,或許那邊信號屏蔽,手機不能用,真的有什麽事情,聯係不上家裏就麻煩了。”
林緒雖然也在那裏軍訓過,但畢竟是好幾年以前的事情了。王譯秋這麽一提,他就當落塵是手機不能用,才不打電話的,卻始終沒有給落塵的手機撥電話去確定什麽。去看落塵,見了說什麽呢,做什麽呢?如果不能實實在在的把她抱在懷裏,如果不能把她帶回來,林緒知道,見了落塵,隻是更加煎熬罷了。
這次小小的分別,讓林緒感受到的並不是性的饑渴,他發覺,自己的身邊,自己的懷裏,不能沒有這個小人兒,自己對她的關注和渴望,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像今天,把房子交給王譯秋布置,自己去學校傻傻的等落塵,像現在,明明下午有重要的會議,卻一點也不想挪動自己。此刻,他萬分確定,他不要同落塵分離,哪怕就是短短的一瞬。
五十七
落塵悠悠醒轉,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年輕就是這點好,不論多麽疲憊,一覺醒來,就疲態全消。恍惚間,有些不知道身在何處。身旁,林緒側靠在那裏,好像睡著了的樣子,自己的手還在他的大掌中。落塵輕輕抽動自己的手,想讓林緒躺好,舒服的睡會,看他的樣子,竟像是比自己還需要休息。也是,軍訓隻是體力的消耗,他每天的工作,是雙重的壓力和曆練。
落塵坐起來,傾身過去搬動林緒的肩,試著讓他躺下。她把手拿出來的時候,林緒就已經醒了,他不動,看落塵要做什麽。落塵靠過來的時候,林緒隻覺得一種很熟悉的淡淡的香氣慢慢的飄過來,輕拂過鼻尖,似乎那種冷香帶著誘惑,向自己襲來,挑戰著自己的鎮定,要戳穿自己的偽裝。
林緒勉力控製著放在身旁的手,如果隻是被欲望主宰和落塵的關係,似乎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落塵扶著他躺下後,並沒離開,而是輕輕的貼靠在他身旁,用頭頂著他的下巴,輕蹭著,像小貓一樣,蜷縮在自己懷裏。林緒能控製自己的手腳,此時卻控製不了自己的呼吸,即使那麽努力的試圖控製,可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呼吸聲一聲重過一聲,胸膛起伏一次大過一次,即使用嘴呼吸,似乎也還是不能把氧氣吸入肺中,所有的空氣,都被落塵奪走了。
落塵並沒有發覺林緒有什麽不對,她覺得林緒睡著的時候是最可親的時刻,不會高高在上,不會冷漠,不會不可捉摸,隻會無條件的提供他的溫度,溫暖她。落塵把臉貼在林緒的胸膛上,又環住了林緒的腰,一個來月沒在一起,想念讓落塵難免有些忘形。
“淩落塵,你在挑逗我麽?”林緒強自隱忍的聲音從落塵頭上傳來,嗓音怪怪的,聽起來陰惻惻的。
落塵聞聲嚇了一跳,原本主動的就有些心虛,馬上伏到林緒的身上不肯起來。
林緒伸出手指戳著落塵的手臂,輕輕的,似故意又似無意,“敢做不敢當,不是淩落塵的風格啊!”
落塵忽的一下,從林緒的身上閃出來,手腳並用的站起在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林緒,“什麽是我的風格,讓你見識一下!”落塵好玩的跳起,然後放任自己重重的落下,砸向林緒。林緒有些縱容的笑著,張開雙臂,接住落塵向旁邊一閃,卸去衝撞的力道,把落塵緊緊抱在懷裏。
“不許再瘦了,再瘦就隻剩骨頭了,”林緒在落塵耳邊輕聲說著:“一個軍訓就把你折騰成這樣麽。”林緒很想問落塵為什麽不同自己聯係,但話到唇邊,又生生的止住,這樣就好,這樣在一起就好,隻要她回到自己的懷抱,何必問的那麽清楚呢。
“我才沒瘦。”落塵在林緒懷裏掙紮著坐起來,騎在林緒身上,伸出手臂,“你看,你看啊,我哪瘦了,是結實了,軍訓把我鍛煉的很有力量!”
“真的麽,那麽有力量?”
“當然,力大無窮!”
“那麽,大力神女士,來,征服我吧!”林緒的聲音早已變得暗啞,他的手到落塵腰間,鑽進她的衣服,急切卻並不忙亂的脫著她的衣服。
落塵也很配合,順從的脫去身上的衣物。她甚至覺得,從見到林緒的那一刻,似乎就期待他這麽做了,被他渴望,會讓落塵覺得很踏實,有種無可替代的幸福感。
當落塵重新坐在林緒身上的時候,林緒也已經準備好了,不,他是早已準備好了。林緒不想攻城略地,他隻想讓落塵來主導,他克製著自己,好像隻是輕觸落塵,就會忍不住把她推倒,壓住。
落塵不緊不慢的伸手撫摸著林緒,撫摸他的臉,他的唇,他的喉結,他的胸膛,下身和林緒的下身貼在一起,慢慢的磨蹭著。她想慢慢的撩起兩個人之間的火熱,在林緒感覺,卻是落塵冰涼的手指,刺激並折磨著他,撩撥起的欲火,又瞬間被涼意所壓製,反反複複,快意與求之不得的壓抑接踵而至。林緒忍不住環住落塵的腰,想引導落塵,快些進入主題。
落塵把他的兩隻手拽下來,摁住,“不許動!”然後又按著她的節奏,慢慢來。其實,落塵並不是有意如此,但同林緒一起這麽多年,她漸漸對做愛有了一點自己的理解,覺得慢慢進入狀態的這個過程也一樣美好。由己度人,她想當然的認為,林緒一樣也會很喜歡。的確,林緒喜歡,但林緒此時的狀態,已經是箭在弦上,根本不很需要她的帶入狀態,她這麽做,隻會放大他的需要,累加他的衝動,後果可想而知。
當落塵終於扶著林緒,讓他慢慢進入自己的時候,林緒大喊了一聲,就按住落塵動了起來,身上一層薄汗,都是艱難強忍的證明。林緒剛剛幾乎以為自己等不及落塵主動了,而進入時,落塵的火熱,又讓他幾乎以為自己堅持不了多久,就要繳械投降。
落塵還想壓住林緒,可林緒大力的衝撞,那麽熱烈的求索,很快就讓落塵忘記自己先前的想法,忘記自己要做什麽,隻能在林緒身上,隨著他的動作起伏。
等一切終於重歸平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落塵裹著被,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著。林緒輕拍著落塵的臉,“別睡,洗洗,我們回家吃飯,早點好好休息。”
落塵掙紮著想起來,對啊,還沒回家呢,落沙這會應該放學了。可才坐起來,就覺得腰很軟,晃晃悠悠的就要再躺下。林緒在後麵撐住她,“很累啊,”把她抱起來,帶去浴室,“洗個澡會好些。”
回到家,落沙果然已經回來了,正和王媽擺晚飯呢,看到落塵回來,高興極了,嘰裏哇啦的打聽落塵的軍訓,又不住的說著自己身邊的新鮮事,整個人就快粘到落塵身上了。平時,落沙在林緒麵前是很注意的,基本上單獨和落塵在一起才會這麽隨意談笑。可今天,或者也是和林緒相處久了,不那麽陌生介意了,或者也是實在想姐姐了,他就很自然的拉住落塵,招呼著林緒,大家一起吃飯。落塵敏感的感覺到,這是個拉近他們距離的好機會,就刻意的說些話題,想讓他們多交談,多交流。所以,經常是落塵和林緒說一句,又抬頭和落沙說一句,兩邊討好著,自己忙的都沒吃什麽。後來,是林緒實在看不過去了,“吃完飯再說。”給落塵盛了碗湯,就不再開口了。落沙還想再說什麽,被對麵的林緒一瞪,就噤聲了。落塵看看落沙,再看看林緒,一旁,王媽也笑眯眯的,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五十八
接下來的周末,林緒讓落塵待在家裏休息,不要出去。落塵反倒覺得自己沒什麽休息的必要,“我想帶落沙上街,給他買些東西。”
林緒正在係領帶,聞言鬆開手,走過來,“還有體力麽,那麽就是裝虛弱給我看呢,不如,我們再賣力一點。”
落塵在床上連忙起身,翻了一下,想躲開林緒的手,卻翻得太大力,掉下床去。林緒想救她也是鞭長莫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落塵在床的那側落了下去。林緒幾步從床上跨過去,隻來得及把摔的有些發蒙的落塵撈上來。
“你怎麽越長大,越像小孩子,竟然還會從床上掉下去。”林緒多少有些寵溺的取笑落塵。
落塵哀歎了一聲,不肯抬頭看他,“你快忙你的去吧。”
“不出去了?”
“那不行,和落沙說好了的。”落塵堅持。
林緒站在那定定的看了落塵一會,穿著睡衣的落塵蜷伏在那,手還兀自揉著剛才摔疼的地方,顯得那麽嬌小和無辜。隻是這樣看著她,就會想,隨她高興就好。可自己什麽時候就這樣被落塵牽著走,顧及她的感受,沒了原則,甚至沒了主張,生活中,自己的聲音眼見著越來越弱,可以想見,會慢慢的被埋沒。為什麽會這樣,林緒也不想深究,他並不想專製的要落塵隻是聽從自己。
靜靜的穿好衣服,林緒開門走了出去。
落塵伏在床上,心裏好似還等著林緒再說什麽,可他什麽都不說就出門了,落塵起身看他,隻看到林緒的背影,和被輕關的房門。
落塵起來,換好衣服,想和落沙出去的心,不知道就怎麽淡了下來,可單憑林緒的一句話,自己就這樣,又覺得太過不爭氣,搖搖頭,就去叫落沙了。
同落沙在街上走著,買了落沙需要的畫具,落塵還想帶落沙去買些衣物。雖然家裏每季都有端姨送過來的當季的新裝,但落塵總覺得,那些衣服,美則美矣,或者並不是落沙喜歡的。落塵一直覺得落沙穿得中規中矩的也不錯,但看到街上很多染了頭發,穿得很另類的男孩,似乎現在都流行張揚個性,落塵希望,落沙按照他自己的心意生活。
兩個人在小店裏麵轉著,落沙明顯感覺到姐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挑出來的衣服,都怪異得有些可笑。“姐,這些衣服,總感覺穿著像街邊練攤的。”落沙還是挺乖的,一一試穿了下落塵遞給他的衣服,還比比劃劃的,要落塵看他怪怪的樣子。
落塵被落沙難得的搞笑引去了注意,“不喜歡啊,街上的男孩子都穿啊!”
“姐,他們喜歡,不代表我也會喜歡好不,穿成這樣出門,我會覺得是穿了別人的衣服。”
落塵笑了笑,“不喜歡就去換下來吧。”心裏卻是在想,不試試的話,始終不會確定究竟是不是真的不適合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卻原來,習慣了,就那麽的喜歡了,所有的選擇在選擇之初,就已經沒有了其他機會,原來,自己始終是有些不甘心,總希望能轉變什麽,卻始終都沿著原來的路,兜兜轉轉。
中午的時候,落塵正和落沙商量去吃什麽呢,落塵的電話就響了,是蒙蒙的短信。
“落塵,是我,我回家了,正在受訓中。楚荊揚找我談下部片子的事情,我出不去,你替我去吧。”
落塵想了想,回了一條:“我和落沙在外麵,改天吧。”
“你們在哪?”
落塵抬頭看看,對麵竟然就是華林大廈。“華林對麵。”
“哦,知道了,你要約會啊,這個的確重要。我和楚荊揚再約好了。”
落塵看著蒙蒙無厘頭的短信,不由得覺得很好笑,在華林對麵,就要和林緒約會麽?蒙蒙概念裏的感情,總是那麽簡單直接,顯得自己這些彎彎繞繞的情緒,那麽的複雜繁冗。
“姐,你看,那是不是林哥哥。”
“是麽,或許吧,很奇怪麽?”落塵把手機收好,慢慢抬頭,望向對麵,在華林看到林緒,也很正常。可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對麵華林門口的林緒,同家裏的他很不一樣,讓落塵忘記了想要說的話。林緒站在門口,好像在等司機開車過來,旁邊是王譯秋,兩個人正說著什麽。立在那裏的林緒,目光堅定,很有擔當的樣子,嗯,用蒙蒙的話說,很男人。
那邊,王譯秋忽然看到落塵,很快的送了個大大的笑容過來,衝落塵擺手。林緒順著她的目光望過來,見到落塵和落沙,神色頓了下,就招手示意讓落塵過來。
落塵拉著落沙的手,很快穿過馬路過去。
王譯秋在林緒麵前,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很親熱的拉過落塵,站到林緒和她之間。
“怎麽來了?”林緒問落塵。
“我們要去吃午飯。”落沙搶著回答,他心裏還是不想讓林緒加入進來,多少還有些孩子氣。
“我中午約了人,你們和王助理去吃飯。”
落塵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司機已經把林緒的車開過來。王譯秋把手上的文件遞過去,林緒拿著就上車了,根本沒給落塵機會拒絕。
王譯秋帶他們去的是一間附近的韓食餐廳,食物精致而有特色。“這裏剛剛開不久,味道還不錯,老板有的時候會帶客人來這裏就餐。”王譯秋介紹說。
落塵點點頭,這個餐廳的設計也很合林緒的感覺,簡潔中見大氣,細微中見匠心。
由王譯秋作主點了東西,落沙就去洗手間了,落塵開始和王譯秋閑聊。
“最近忙麽?”
“嗯,上市的事情還在商談。”
這個落塵是知道的,“去年不就準備就緒了麽,怎麽,不順利?”
“還有些細節需要處理。”上市的事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這同華林本身並沒有關係,是程序上,或者說是運作上的問題。既然林緒沒有同落塵說,王譯秋自然知道該三緘其口。
果然,落塵並不再追問,兩個人隻是談些輕鬆的話題,和落沙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午餐時光。隻是,落塵和王譯秋兩個人,各懷心思,若有所思。
五十九
吃過飯,林緒一個電話,落沙就被安排由王譯秋送回家,而落塵,則被司機接去他的辦公室。
同林緒在一起這許多年,甚至都沒有來過華林,更別提林緒的辦公室了。落塵身在那個許多年前就印象深刻,卻始終沒有一睹真容的大廈中的時候,心裏想的都是,這就是林緒的王國。
落塵被帶到頂層,電梯打開,樓層裏顯得很空曠,很寬的走廊,每個辦公室都是玻璃的間隔,更讓這個頂層光線充裕的優勢很好的展現出來。雖然是周末,還有很多看起來就很精英的人在工作著,好像在充滿陽光的玻璃房子內忙碌著,這樣的忙碌,也似乎能夠曬出幹燥的幸福。
落塵覺得,自己絕對不會錯認林緒的辦公室,他那麽注重個人空間,這個樓層唯一的大門緊閉的辦公室就是他的。落塵走向那扇門,嗯,旁邊的簡潔整齊的辦公室,一定是王譯秋的,看她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文件,跟著林緒工作,一定辛苦得很。
落塵敲了下門,就推開門進去了。很意外,林緒竟然已經回來了,落塵一直認為,商務性質的餐會,應該很冗長才對。林緒正站在窗前,聽到她進來,隻側身回頭看看她,“過來。”
落塵走過去,靜靜的立在他身旁。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王譯秋之前說,林緒遇到了些問題,或者,他是為著這些事情在煩心。
林緒看了看落塵,“你看,我們站在最高處,我們腳下,是所有華林的員工。我們身後,有林家,他們身後,有他們的家人。我擁有的一切,是和他們所共有的,我得為此負責。”
落塵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是什麽,卻又說不出。林緒生意上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懂,即使要順著他的話頭開解他,都無從下手。“上市的事情,就那麽要緊?既然遇到問題,就再等等不行麽?”
“華林為了海外上市融資,已經進行資產重組和會計審核等過程,進行了長時間的準備,投入巨大,如果夭折,損失可以想見。何況,現在遇到的問題,隻是行政審核的問題,是人為的問題,沒有再等的必要。”
“有什麽辦法麽?”
“可以買殼上市,但這同我的初衷相去甚遠。”
落塵有些不大懂,但也大概猜出意思,好比借雞下蛋,所以,她並沒就這些專業問題追問。
“你想到要怎麽做了麽?”
落塵話一出口,就感覺,林緒或者一直在等她這麽問,等她開口問他的決定。
“落塵,我叫你來,是因為我剛剛做了決定。”
落塵強自鎮靜,“你說。”同自己有關的決定,還能有什麽,林緒是要把自己心裏的那根刺徹底拔出來,再紮進去。落塵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覺得自己手上的汗濕,在玻璃上暈出了手掌的印記,蜷起手指,可上麵滑滑的,無處著落。
“我打算結婚。”
盡管已經猜到是什麽,可還是有什麽猛撞到心口那麽的疼。落塵把臉都貼到窗子上,看著外麵,感覺自己好像懸在空中,吊在這,也隻能吊在這。心裏雖然呼喊著要鎮定,可落塵還是感覺到臉上一片涼意。
“你不要這樣,”林緒站在身後說:“先告訴你,讓你能有個準備。”
是啊,落塵想,我已經為著這個消息,準備了六年,可這一刻到來的時候,痛楚卻依然沒有任何緩衝的奔湧進來,滲入每一寸的自己。每一次,來自林緒的痛,都會讓我感覺,不會更痛了,可下一次,竟然痛得更甚,每一次,都覺得痛到了極限,可下一次,竟然腐肉刮骨,痛徹心腑。落塵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心也不是自己的心,每次,它都以痛的形式告知自己,林緒占據了它,戳穿自己所有偽裝的堅強和不在意,戳穿自己最後自尊的保護。
任淚水靜靜流著,落塵找到自己的聲音,找回自己的意誌,“華林到了需要你這樣來挽救的地步麽?”
“並沒有。”林緒把手臂伸到落塵那,支撐起落塵,扶著她站好,然後才又開口:“落塵,我以為你應該能理解我,我們都不是到了山窮水盡地步垂死掙紮的人。既然有條直路,何必繞遠。今天我去見了許綰紈,我想你能猜到她是誰。”
許,這個姓氏已經說明了一切,在政界,可以說是隻手遮天,就是落塵這個對政治那麽不敏感的人,也能從每天的要聞中聽到看到同許家相關的一切。“用婚姻給你們權錢交易護航?林緒,你就隻能這樣麽?”落塵淒然中流露著失望。
“……”林緒想說什麽,卻還是沒有說。他此刻覺得,傷害就是傷害,不論自己是否第一個告知她,不論自己為了什麽這麽去做,解釋是徒勞的,補救是徒勞的,結果已經決定了一切。
落塵仰起頭,“她知道有我的存在麽?”
“當然。”既然不想失去落塵,林緒隻能盡可能的不讓她感覺有一絲委屈。
“她願意?”
“許家幾年前就同我提過,隻是那時許綰紈還在國外讀書,就一直拖到現在,他們一直都知道。”
“我是問你,她願意麽。”
林緒搖搖頭,“我不清楚,但她同意結婚。”今天的見麵,前後不過短短的30分鍾。期間,林緒還把帶去的文件順利的簽了下來,甚至對許綰紈這個人,都沒好好的仔細看過,更別說同她交談,論及這麽深入的內容了。
落塵靠著玻璃窗慢慢的滑落,最後,坐在地上,眼睛始終注視著窗外。淚水夾著涼意,冰著她,已經作不出任何表情。所有的預計和逃避,都沒有料到此刻有這麽的傷痛。落塵抱住自己的雙膝,就是這個男人,昨天還什麽事情都沒有一樣的和自己歡好,是他的心太大,還是自己的心太小,落塵不明白,也不想弄清楚。
林緒見落塵隻是坐在那裏不開口,抱住她自己的樣子顯得她更加嬌弱,盡管知道她未必稀罕,但林緒還是開口,“落塵,我們可以到加州注冊,在我心裏,你已經是我的妻子,有沒有這個程序,都沒什麽分別。”
落塵抬起頭看他,隻這一會,她的淚水就幹涸了,就像她的心一樣。“不用了,林緒。我不是賭氣,我們的關係是否合法,一直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就這樣一生也沒有關係。原諒我,同我生活在一起的你,忽然說要結婚,我接受起來,還是有些困難,是,是早就知道,是該早就料到。”後麵的話,落塵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聲音越來越低,神色隻是哀然。林緒的確沒有做錯什麽,他或許同自己當初選擇的初衷一樣,隻是選了更容易的路去走。他唯一殘忍的,是根本沒想過,他這樣的決定,會傷害到別人,會傷害到自己。安撫,是他唯一能做,或者唯一想做的事情,相安無事,可能就是他對將要在一個家裏出現的兩個女人的所有期許。
落塵緩緩站起來,“林緒,我想先回家了。”既然已經知道,他的決定是無可挽回的,落塵拒絕自己一直像個可憐蟲一樣,給他看自己的傷處,流露自己的痛楚。落塵的自我保護,已經練就到了像是與生俱來的程度,她神色有些木然,眼神總是落到他處,並不跟林緒有任何的接觸。
“我們一起回去。”
“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們是兩個人,你得時刻記住。”林緒不希望落塵有事情的時候,總是把別人拋開,一個人去想,去麵對,去決定,在他看來,所有,都是他可以包攬解決的,卻沒想過,問題似乎正是源自於他。
落塵終於對上林緒的視線,“這一點,你是時刻記住了麽?!”雖然語氣帶著淒楚,但絲毫不影響落塵此刻的氣勢。
“不要用我很對不起你的語氣同我喊。”林緒多少也有些不耐煩,有事情就想辦法解決,什麽都擺在那裏,鬧情緒,吵架,是他最反感的。
此刻,落塵才是真正張口結舌,她怔怔的呆立片刻,“林緒,你要的,是個娃娃,不是我,不是淩落塵。”說完,她就走到門口,拉開門出去。在毅然決然的心緒中,落塵的動作很緩,並沒有急於逃離的尷尬。她不怕林緒抓住她,或者說,並不介意林緒是否要抓住她,一切的一切,原是自己自尋煩惱。
林緒並沒有任何動作,看著落塵一步一步的走向門,一步一步的離開,她僵直的背影似乎比她的淚水更讓他心慌,更讓他心疼。他想開口挽救什麽,雖然他也說不清要挽救什麽,如何挽救,但似乎連叫住她,確認什麽的勇氣都失去。就這樣,看著門開了,門關上。門內外的兩個人,好像都為著暫時的不用麵對鬆了口氣,說不清是怕麵對自己還是對方。
六十
落塵,慢慢的,一個人從華林向家的方向走去,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行走上,就琢磨著一步要跨幾塊地磚,踩在什麽顏色上。落塵覺得,得讓自己空下來,讓自己什麽都不去想。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落塵仿佛沒有聽到,不去理它,任由它反複的響著。停了一會,它忽然又響了起來,似乎更加喧囂,讓落塵覺得好吵,在她刻意安靜的空間裏吵鬧不休。落塵拿出手機,想關掉它,此時,她不想同任何人聯係。
屏幕上閃出的是楚荊揚三個字,落塵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或者,他是有什麽事情。
“楚荊揚?”剛哭過,又很久沒開口,落塵的聲音聽起來沙沙的,悶悶的。
落塵這麽長時間沒接電話,楚荊揚的手已經按在掛斷鍵上,聽到她這樣的聲音,馬上覺得不大對勁。“不是和落沙在一起麽,怎麽情緒不高?”
“嗯。有事麽?”
“你在哪?”知道落塵不會回應什麽,楚荊揚幹脆單刀直入。
落塵抬頭看了看,先是很茫然,漸漸辨清了自己的方位,走的還真是慢,感覺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卻原來,才走到時代廣場,距離華林,不過跨了兩條街。“我在時代廣場附近。”
“在那等著,我去接你們,大概十分鍾到。”在楚荊揚看來,能讓落塵動容的事情不多,他隻能揣測,或者是落沙有什麽事情。
落塵想拒絕,想說,“我想回家。”可對著林緒用來逃避的理由,現在卻說不出口。自己的確並不想回家,如果有個合理的理由,讓自己暫時不用見到林緒,那該多好。對著落沙和王媽,強作歡顏,隻會更覺得難過吧,被他們看出什麽的話,也於事無補,反而給他們添煩惱。所以,落塵輕輕的嗯了一聲,掛斷電話,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來,要是有什麽事情可做,填滿自己,也未嚐不是好事。
正思忖間,一輛寶馬X5停靠在路邊,落塵之所以認識這款車型,是因為落沙曾經拿著雜誌鄭重其事的對她說過,長大了,就要買這輛車,要落塵好好記住,到時好提醒他。落塵當時仔細的看了下,寶馬的標誌好記,這款車又的確很大氣,落塵也喜歡。當然,吸引她注意力的原因並不在此,而是,這麽好的一輛車竟然明目張膽的在這麽繁華的路段上逆行。雖說是緊靠在路邊,可是已經引起很多路人側目。
落塵忽然有些擔心,果然,楚荊揚打開車門走過來了,這個人骨子裏就是這麽張狂,無視一切。
落塵皺皺眉頭,正想開口,楚荊揚卻說:“快跑,教訓我也不急在一時,不然警察來了,車就要被扣了。”不由分說,打開車門,把落塵推上車。由於他是逆行,這側是駕駛座位,楚荊揚推推搡搡的把落塵塞過去,然後,自己利落的上車,馬上挑頭開走,在車陣中穿梭,又是讓人陣陣冷汗直流的驚險。
“楚荊揚,你能不能不那麽粗魯,”落塵揉著被他抓疼的胳膊,“還有,你能不能遵守交通規則,這樣是無視法規,無視他人的生命安全,你自己活夠了,也別害別人!”
“淩落塵,我忽然發覺,你也是個愛碎碎念的人啊。怎麽,就那麽不願意和我同生共死啊!”楚荊揚這麽做,實在是有些故意。他從對麵開車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落塵一個人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目光無神,沒有焦點的發呆,看起來那麽的單薄淒清。這麽衝過來,無非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不論是什麽問題也好,總是會有解決的辦法,沒必要讓她自己放在心裏苦惱不已。至於危險,這麽擁擠的路況,開車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也就是自己以前混的時候,把車玩的不錯,不然,不說寸步難行,也差不離。所以,或者會給別人造成點麻煩,但危險一定不會有。
“楚荊揚,閉上嘴,認真開車。”落塵可沒心情同他鬥嘴,無法無天也不是今天開始的,之前替他擔心真是多餘。
“規矩不就是用來破壞的麽,正所謂不破不立,沒點摩擦,製度怎麽改進啊!”楚荊揚一手扶在方向盤上,一手拿出根煙來,點上,用拿煙的那隻手的拇指在眉心上輕輕擦動。這個小動作其實是楚荊揚有些心煩時候的標準動作,他思考的時候,總是不自覺的會這樣。
落塵心想,不知道會碎碎念的是誰,並不理他。
楚荊揚把自己這邊的車窗打開一點,煙捏在手裏,並不抽,隻是任由白色煙霧順著風飄散出去。
落塵轉過來,看著他手上的那點光亮,忽明忽暗的,緩緩上升的那線白煙,明暗的何止是這點微光,縹緲的又何止是這些煙塵。除了無可奈何,就是悲哀,落塵想著自己的心境。
“淩落塵,”楚荊揚連名帶姓的叫她,“我們去哪?”
不知道,隨便哪裏都一樣,這是落塵的想法,即使就在車裏這樣坐下去,也沒什麽不可以。所以,落塵沒有回答,隻是坐在那裏,無聲無息。
楚荊揚並不驚訝落塵不理他,也猜到她心情不好,“去我家吧。”楚荊揚自作主張。畢業後,楚荊揚才算是真正安了家,公司剛上軌道,現金都用來周轉,但楚荊揚並不打算將就,房子和車都是貸款買的,挑的都是他最喜歡的。自從房子收拾好,住進去之後,楚荊揚一直都想讓落塵去看看,看看屬於他自己的家。此時,也算是機會,會錯過,就不是他楚荊揚了。
落塵並沒有理會他說什麽,也沒理會他的車往哪裏開,如果,能沿著這條路,一直一直的開下去,永遠不到盡頭,該多好啊。
楚荊揚的房子,離時代廣場非常近,是一個名為天下的花園小區,這也是他能很快趕過來的原因。這個小區,鬧中取靜,幾棟高層,中間是取景於蘇州園林的人造景致,山石,小橋流水,湖泊,長廊,無不清新精致。從喧囂的街市幾個彎轉進來,就仿佛到了另外一個時空一樣,也是應取曲徑通幽之意。
楚荊揚的房子位於雲樓,他選的是頂層。倒不是為著君臨天下之意,而是他覺得,這個小區唯一的遺憾,就是樓太高,再好的園林,身處其中,都有井底之蛙的感覺。如果,自己的居所再不能隨意的看到藍天,那就太憋悶了。兩下相抵,楚荊揚還算是比較滿意。
落塵跟著楚荊揚來到他的房子裏,這是落塵第二次來到單身男子的房子,感覺上,風格跟林緒相差很多。林緒的房子中規中矩,沉穩中略顯沉悶。可楚荊揚的房子,可以看出來,一切都以舒適為先,很注重房子的功能性。大大的沙發,寬敞的格局,幾處點睛之筆的字畫擺設,古今中外風格的雜糅,無處不透露著主人廣泛的興趣和異於旁人的品位。
“隨便坐,喝點什麽?”
“水。”
“喝一杯?”楚荊揚壞壞的笑了下,用手比了一下,做了個喝酒的姿勢。
“不了。”
楚荊揚沒有異議的倒了杯水過來,推給落塵,自己倒了杯牛奶。
“落沙呢?”楚荊揚這才好整以暇的同落塵聊起來。
“他先回家了。”落塵不想多說什麽,就端起水,喝了一口,這杯水,有淡淡的檸檬味道,落塵又抿了一口才放下,“蒙蒙說,你想談下一部片子的事情。”
“嗯,這是劇本,你先看看,片子回頭我拿到蒙蒙那去。”
落塵翻了翻,這次的是一部英國影片,看起來似乎要容易,但因為講的是一個舞者的故事,裏麵有很多專業的術語,想做得好,翻的地道,還是要一番功夫的。
落塵拿起來,“我先走了。”
“我送你回去。”楚荊揚馬上站起來。
落塵攔住他,“不用了,我,先不回家。”
“你去哪,我就送你到哪。”楚荊揚堅持。
落塵覺得,今天的楚荊揚無比的羅嗦,自己從心裏流出來的哀傷,卻似乎在他的糾纏中,被衝淡一些,“別跟著我。”
“說吧,怎麽了,淩落塵?”楚荊揚站在門口,不肯讓開。
“沒怎麽。”落塵低頭穿鞋。
“沒怎麽你會這樣,你的眼睛一直看著遠處,心思更在魂外了。”楚荊揚忽然伸出手臂,把落塵拉過來,摟住,“誰欺負你了?”
落塵掙紮,用剛穿好的鞋猛踩楚荊揚的腳,“放開!”淚水卻忽然湧了出來,說不清是因為楚荊揚突然的輕薄,還是因為“欺負”這兩個字觸動了心事,包含的關心。她隻是在掙脫不了之後,任淚水沾濕楚荊揚的衣袖,在這個被自己標記為愛欺負自己的壞人的懷中,宣泄著真正的心傷。
六十一
隻一會,落塵就慢慢的有些清醒了,這是什麽地方,對著的是什麽人,自己怎麽會慌亂至此,竟然就任由情緒這樣的流露。擦了下臉上未幹的淚水,落塵推開楚荊揚,“對不起,我先走了。”
楚荊揚明白,落塵又張開她的保護傘,把她自己遮起來了。可自己能做什麽呢,刺到她的痛處,自己還不是一樣的疼。除非能幫她解決問題,否則,問她也是枉然。
楚荊揚還是緊握了下落塵的手,似乎想借此傳遞自己的力量,可落塵抽回了手,楚荊揚看著自己的手,隻能慢慢的握緊,攥成拳頭,有些頹然的落下。並不是所有心意都可以被接受,也並不是所有的關心都可以自然而然。
落塵仰起頭,她從楚荊揚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神似的心痛,從楚荊揚慢慢垂落的拳頭上,體味到挫敗。落塵抬頭看著楚荊揚,如果說,之前楚荊揚說什麽,做什麽,她還是將信將疑的話,易地而處,她忽然領會到,原來,原來他真的在關心自己,原來,原來他一直在委曲求全。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或者,從楚荊揚的關心中,找到一點暖意,卻也因為確知一份感情,而有些不知所措,落塵有些期期艾艾的說:“楚荊揚,你不是知道我的事情,”忽然,覺得,對著他,有交代什麽的必要,“林緒要結婚了。”
楚荊揚點點頭,見落塵正看著他,就解釋:“華林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隻是沒想過他這麽急切。是許家,還是王家?”能助華林走捷徑的,也就是這兩家了。
“許綰紈。”落塵其實並不知道她的名字怎麽寫,但不知怎麽,隻是聽過一次,就記住了。
那個女孩啊,楚荊揚想,林緒即便是策略婚姻,不能不說,還是有眼光的。這個許綰紈,也是才回國,在國外讀MBA,是真正學了點東西的,很有些見地,並不似有些大家閨秀,讀書隻是裝裝門麵。楚荊揚回想之前幾次遇到,許綰紈的一些言談,如果她做了林緒的妻子,以落塵的單純,一定不是對手。
“有什麽打算?”
落塵很茫然,是啊,要怎麽辦,好像還沒想到這裏。
楚荊揚繞過落塵,走到廚房,給落塵也倒了杯牛奶,遞給她,“別著急走,喝點牛奶,我們聊聊。”牛奶是楚荊揚的法寶,也是童年留給他最深的痕跡,奶香總會讓他有種很幸福的感覺。
落塵接過牛奶,握在手中,並不喝,隻是看著,也在想著。落塵沒有再脫鞋,隻是在門口坐下,軍訓使得她在哪裏席地而坐都很自若。然後開口:“我一直認為,林緒很厲害,他為了這樣的理由結婚,我沒想到。”
楚荊揚也走過來,在她的對麵坐下來。“那你感覺,他為著什麽原因結婚,你比較可以接受呢?”
落塵認真的思索了下,搖搖頭,“不知道。”
“如果他喜歡上誰,才要結婚,是不是更會讓你受不了。”
落塵再搖頭,“不能想象他會喜歡誰。”
楚荊揚點點頭,林緒的情緒是少了點,有的東西,他想的太多,有些又想的太少。
“楚荊揚,男人如果有兩個妻子,會是什麽樣的狀況呢?”
楚荊揚笑了下,伸手接過落塵的杯子,自己把牛奶喝掉,她不喝,端著似乎有些辛苦,“問我啊,我可沒什麽資格發言。但我猜想,由此帶來的,是雙倍效應,愉悅翻倍,煩惱也要翻倍。”
落塵想了下,在林緒那裏,估計不會有情緒方麵的問題,或者隻是利益翻倍,事務翻倍。想到這,落塵也笑了下,她是笑自己,為什麽難受呢,自己的情緒也一樣不在林緒的煩惱範圍之內。為自己難過麽,那就打住吧,如果無法改變他的決定,難過也是徒勞。
“楚荊揚,事業很重要麽?”
“是吧,成就自我,人總得是在做什麽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落塵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好了,來,好好參觀一下我的房子,我的手筆。”楚荊揚伸手拉起落塵,落塵隻來得及把鞋蹬掉,就被楚荊揚帶進客廳,四處看。
楚荊揚帶她來到一幅照片前,是一對年輕夫妻,抱著一個小孩,笑容很燦爛。
“我爸媽,我。”楚荊揚介紹。
落塵靠近了仔細看,那時的楚荊揚才那麽一點點大,很漂亮,但已經有了現在的氣勢,一看就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當時,”楚荊揚把手在相框上擦拭著,“他們出事後,我把家裏的照片都燒給他們了,這是唯一保存下來的,這幾年,我才敢看。”
“楚荊揚,那件事,不是你的錯。”落塵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安慰,她總覺得這樣的安慰很蒼白,卻又覺得,還是得說些什麽,不是為了應付現在的場麵,而是她確實覺得,楚荊揚不應該再背負什麽。
“你應該明白,不是對錯的問題,我做的再對,也不能救回我父母。現在,我心裏,剩下的,是懷念。”
“楚荊揚,你不要這樣,”落塵抬頭直視著他,“你不要揭開你的傷疤來安慰我。”
“我並不擔心你,不論你現在多難過,也不妨礙你做出理性的判斷,不妨礙你理智的決定。你需要的不是安慰,是有可做的事情,不去胡思亂想。”
落塵不置可否,不想,怎麽有判斷和決定呢,對林緒的婚事,總是要有個應對才是,楚荊揚實在是太高看自己了。
落塵正想著呢,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手機聲響起來,落塵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是林緒。想了想,落塵還是轉過身,接起來,畢竟,現在的心情的確平複了很多。
“是我。”
“你在哪?”
落塵並不清楚這裏的具體方位,拿開電話,問楚荊揚:“這是哪裏?”
楚荊揚從落塵手裏拿過電話,“喂,你好。”
那邊的林緒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楚荊揚?”
“是,落塵現在和我在一起,不用擔心。”
“換落塵接電話。”
落塵見楚荊揚把電話又遞回來,接過來,電話才貼到耳邊,才喂了一聲,林緒那邊已經在說:“馬上回家來。”
林緒的語氣聽起來,就讓落塵很反感,“我還不想回去。”
“你在哪?”
“在楚荊揚家裏。”
“回來。”
“晚些我會回去。”
“別耍小孩子脾氣,馬上回來,父親他們回來了,我們晚上要過去大宅。”
太太他們回來,無非也就是為了林緒結婚的事情,落塵更覺得,過去的話,尷尬的是自己。“他們回來參加你婚禮麽?”落塵也不客氣。
“淩落塵,你最好馬上回來。”說完,林緒就掛斷電話。
落塵拿著電話,出了會神,楚荊揚坐在一旁,點燃了一根煙,並不打擾她。
“我真的要走了,我和林緒之間的事情,不想你牽扯進來。”
楚荊揚按住她,“如果是這個原因,大可不必擔心。”
“楚荊揚,謝謝你。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最後,還得我自己處理。”
“嗯,你能這麽說,就說明你已經有點打算了,去哪,我送你。”
“去林家大宅。”
六十二
落塵指路,楚荊揚開車,很快,車子就停靠在林家門外。落塵坐在那,讓自己穩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就要下車。
楚荊揚忽然靠過來,落塵下意識的緊靠向椅背,“幹嗎?”
“安全帶沒解開,”楚荊揚解釋,口裏的熱氣擦過落塵的耳際。
落塵覺得好癢,伸手揉了揉耳朵,可還是覺得有什麽粘在上麵似的。剛剛積聚的勇氣,被楚荊揚的舉動全部打亂打散了。落塵坐在那裏,半天都沒有動,也沒再有下車的意思。
楚荊揚把車向前開了一段路,停靠在路邊,然後才轉過頭,看著落塵,“淩落塵,進去吧,我相信,你會把事情處理好。”而我,會一直在這裏。這句,楚荊揚沒有說出來。
落塵目視前方,想著,不,我一點把握也無,我還沒有準備好,還沒有,可,誰會理會呢,不是一樣要進去,不是一樣要麵對。
落塵掏出手機,關機,然後對楚荊揚說:“謝謝,我進去了。”
楚荊揚伸過手來,輕拍了下落塵的肩,“去吧。”這個時刻,無言的支持,勝過一切。
落塵打開車門,下車,楚荊揚就坐在車裏,用後視鏡看著落塵一步一步向車後的那個大門走去。忽然,覺得,落塵好像還是當初那個小小的,倔強的女孩,她就像當初每次被欺負了那樣,就自己一個人,堅持著站立,堅持著前進,堅持著生存下去,不肯示弱,不肯屈服。自己那麽打都沒打倒打服的淩落塵,這次,也會沒事的。
落塵進門,管家還是恭敬的站在門口,“淩姨娘,老爺,少爺和少奶奶都在書房。”
落塵笑了笑,今天這個稱呼聽起來尤其刺耳,要名副其實了。
落塵走到林釗的書房門口,都在,也好。敲敲門,徐蔓之迎出來,“老爺和你公公有事要談,你怎麽自己先來了?”
落塵想了想,畢竟之前也都是和徐蔓之談的,現在,同她講,也未嚐不可。
“太太,我有話想和您說。”
徐蔓之並不意外的看了落塵一眼,“林緒正趕過來,我們上樓說。”
兩個人來到的,正是落塵第一次過來林府的那個試衣間,真正的物是人非,這許多年,落塵一直沒有進來過這裏。
徐蔓之見落塵若有所思,便說:“這裏安靜,不會有人過來。”一副準備好了要和落塵深談的樣子。她那個樣子,讓落塵覺得,好像又是請君入甕,根本一切都盡在掌握。
落塵走向自己坐過的那把椅子,坐下來。“太太,林緒今天和我說,他要結婚。”然後,就閉口不言。
徐蔓之等著聽她的下文,但見她遲遲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接道:“嗯,我也是前兩天才聽說,然後就趕回來了。”
“您以前說過,如果他結婚,是可以隨時放我自由的。”
“可是,據我所知,林緒已經讓律師準備文件,要同你到加州注冊,他絲毫沒有讓你走的意思。”
一忍再忍,淚意還是湧了上來,落塵朦朧著雙眼,望著窗外。“我要的,不是一紙婚書,或者說,不隻是這個。”落塵站起來,走到窗邊,窗外,林緒的車剛好駛進來,穩穩的停在樓下。林緒步出車子,也是有條不紊,一絲不苟,絲毫不見任何的慌亂,仿佛之前,電話裏流露的情緒,並不是這個人所擁有的,那霎那的緊張,都是幻象。
落塵轉身,咽下眼底的濕意。她錯過了林緒的一個趔趄,在自家的門口,他都沒注意到那個幾十年都在的那道門檻,他心裏的紛亂,隻有他自己知道。
“我答應過林緒不止一次,不會離開他。可每次,有什麽事情,想到的首先是要離開。”
徐蔓之並沒有插話,隻是很認真的聆聽。
“這次,我不會躲開,不會逃跑。我想,我愛林緒,雖然這一點我對自己都不敢承認。他讓我那麽傷心過,那麽失望過,”落塵頓了頓,“我還是想,陪著他,愛著他,或者,也就夠了。”
“我近似卑微的喜歡著,卑微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喜歡,總以為,自己控製得了自己,總以為,揮揮手,真的可以離開。”
“現在,林緒突然說要結婚,我反而清醒了,也是剛剛才清醒。”落塵抬起頭,眼神裏已經沒有淒楚,毅然決然,“我要爭取一下,如果他結婚,我希望對象隻能是我。”這就是淩落塵,她在被逼到死角的時候,往往會出其不意,往往會一逞她的孤勇。
“你要怎麽爭取?”林緒要娶許家那個女孩的事情,的確來得有點突然。許家示好,明裏暗裏也不知道多少次了,林緒都是不冷不熱的擋回去。許綰紈才回國,林緒就這麽答應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私下接觸過。所以,不論落塵說什麽,徐蔓之現在也是不能回答或者承諾什麽,她也是一頭霧水,不清楚狀況呢。
落塵的表情落寞下來,但語氣依然堅定,“我也不知道要怎麽爭取,憑什麽爭取,不論是同那位身世顯赫的小姐,或者是林緒視作一切的事業。但,我並不是說說而已,我會努力,我會認真的去做,讓林緒給我們一個機會,真正在一起的機會。”
落塵的神情,打動了徐蔓之,這個女孩,是自己看著成長的。如果說,幾年前的淡定,是環境和性格使然,如今,這個女孩,真正長成一個女人了,她的淡然裏麵,有了絲屬於她自己的味道,她的堅持,會讓你覺得,是那麽的理所應當,會牽動你的心,想竭盡所能幫助她,盡管,她沒有開口求助。
“那你同我講,是想?”
“我本來想直接同老爺談的,想問清楚長輩的意思,想知道你們是否堅持要林緒娶許家的小姐。然後,說清楚我自己的想法。在這之後,就隻是我同林緒之間的事情了。”言外之意,落塵是不想長輩們插手幹預此事,她自己是不會理會太多。
徐蔓之聞言,想了想,才說:“落塵,這當然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此言一出,也就是表明她的立場,並不會抵力促成林緒同許綰紈的婚事。因為,之前,林致東知道林緒要結婚,就曾很生氣的說了句,“胡鬧!”所以,他們才會匆忙的趕回來。林釗雖然沒說什麽,但同樣,也沒有特別的表示。這件事,恐怕,最大的變數還是在林緒自己身上,如果,落塵積極起來,很難說,結果如何。
落塵馬上心領神會,“謝謝。”還想再說什麽,門被忽然的打開,林緒站在門口。
六十三
林緒見到她們,並沒有進來的意思,隻是先同徐蔓之打招呼,“太太。”然後,轉向落塵,“你怎麽自己先過來了,落沙要在家裏等你,不肯跟我一起過來。”
徐蔓之馬上接過話來,“這孩子,還不相信姐姐在這似的,我去再給他打個電話。”她背對林緒,給了落塵一個鼓勵的眼神,就越過林緒,下樓去了。
落塵點點頭,心裏卻根本不知道怎麽說,怎麽做,所有的鎮定,不過是緊張而來的僵硬。落塵站在窗邊,背靠著牆,看林緒關上門,一步一步走進來,覺得,比第一次見到他,還要慌張。是啊,那時的自己,對林緒的態度是無所謂,現在,是想誌在必得,偏偏,又沒有什麽籌碼。
林緒看似要走過來,卻最終坐在了落塵剛剛坐過的那把椅子上,他看向落塵,卻並不開口。落塵望過去,林緒的眼中都是寒光,讓人不寒而栗。林緒似乎並沒有真的和她生過氣,兩個人之間的爭執,多半也很快消弭,好像隻要能夠說出來,就很容易能夠解決。
可是,林緒隻是坐在那,一言不發的盯著落塵看,神情是那麽的冷,讓她有些望而卻步。很顯然,林緒現在的情緒,並不適合談話。落塵動了動有些僵得發木的腿,想往門口挪動。
“淩落塵,”林緒忽然開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每個字,都咬的很清楚,像是直接由胸腔蹦出來一樣有力,“你就這麽目中無人麽?”
這話,把落塵問得呆愣著站在那裏,自己怎麽就目中無人了?
林緒見落塵並不答話,怒氣跟著上揚,他從椅子上站起,走到落塵的對麵,曲起右臂,把落塵緊緊的擠靠在牆上。左手抓住落塵抗拒掙紮的雙手,讓落塵動彈不得。
此時的落塵,真是有些害怕了。林緒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狂亂,眼神是寒星中露著凶光。落塵的頭不能動,隻能眼睛轉著,急切的想尋找什麽來解救自己。腦子也胡亂的想著,可想開口說話,根本不能夠,脖子被林緒的小臂抵著,隻能張大口呼吸。
林緒沒再說話,隻是冷酷加嘲弄的看著落塵徒勞的掙紮。就是這個女人,對她怎麽好,都不知好歹,占盡了上風,讓自己讓步至此,卻還是不能讓她滿足。她竟然,一有事情就同楚荊揚在一起,這算什麽,紅杏出牆?!想到這裏,林緒不自覺的,力氣隨著怒氣升騰。
落塵立刻感到呼吸困難,臉色紅得要滴出血來,她急促的喘息著,雙手雙腿奮力掙紮。忽然,她一側頭,狠狠的咬在林緒右臂上,呼吸也不去管,如果讓她窒息而死,那麽,死之前,要讓林緒也痛,哪怕隻是自己傷痛的百分之一,也要他為了自己痛一下,拚個魚死網破。
林緒吃痛,小臂反射性的彈了一下,更向落塵的方向施了下力,落塵鬆口,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林緒也捂住被咬的地方,向後退了幾步,血跡透過襯衫,慢慢暈開。
兩個人,對望著,心裏都覺得,這個場景很荒謬,誰能想到,他們之間,會這樣的撕咬,會這樣的拚鬥。林緒看著落塵坐在地上,像沒有呼吸過一樣,用力的喘氣,忽然覺得,在生死麵前,什麽話都沒有必要再說。同樣,隻要這個人還在眼前,還在身邊,還有什麽可計較的呢。
林緒試著平複著心情,“還好吧?”他走過去,想拉落塵起來。
落塵還是有些瑟縮,發無名之火的林緒,實在是陌生。落塵想不理會他,卻擔心再刺激到他,就著他的扶持,站了起來。心裏的憧憬,期待,以及為著將來的那麽些許的打算,都在剛剛的真空中,消散了。對於落塵而言,安定,安全,這些生存所需,遠比情愛這些情緒來的實在,來的重要。
剛剛發生的事情,依然讓落塵有些心有餘悸,她慢慢走到椅子旁邊,坐下來。林緒的手,還拉住她的手臂,隨著她也走了過來。
落塵此刻,真正覺得無所適從,因為對自己的心意,都不那麽確定。愛著,隻是一種感覺,而事實是,自己同林緒之間,還隔著千萬重,並不僅僅是外來的阻隔,更多的是源於自身。落塵低頭看著手臂上林緒的手,這隻手,輕輕涼涼的,在扶持著自己,在傳遞著安慰。落塵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讓兩隻手,兩個人的溫度都摻雜在一起,從這靜謐的親昵中,尋找平靜。
想了想,落塵緩緩開口:“林緒,你為了什麽震怒?因為我不願意你娶妻,還是因為我不聽話?”
林緒的手緊了緊,“都有吧。”其實,他無法說出,他心裏的真正想法,並不是對於自己的情緒有什麽羞於啟齒,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表達和闡述,隻好帶過。
“如果,你娶了許小姐,也會同她這樣生氣麽?”
“當然不會。”林緒下意識的回答。對林緒來說,發脾氣,隻是同特別在意的人,否則,何必浪費情緒。許綰紈,還隻是個陌生人而已。
可這話,在落塵那裏,就被理解成另外的意思,林緒同許綰紈結婚的話,會少生氣,換句話說,會比較開心。
“哦,”落塵點點頭,落寞的回答,“我知道了。”臉色變得不是一般的差。或者別人在自己所愛的人麵前,要偽裝堅強,但在落塵,覺得那是最無謂的事情。在意就要明白的表達出來,都放在心裏,兩個人猜來猜去的,落塵覺得很荒謬。
林緒打量她的神情,就知道,兩個人是說岔了,“你又知道什麽,自以為是,自作主張,淩落塵,你是女人中最不可愛的那種!”當初,真以為找到個讓自己不討厭,又省心的,卻原來,給自己找到個天敵,明明在一起就你死我活,卻還是拋不開彼此。
林緒的話雖然說的狠,但麵色卻和緩下來,落塵真正在意的,又何嚐不是自己。
“嗯,”落塵點點頭,並不為此生氣。自己的確從來也不是可愛的女人,當初林緒會選擇自己,本就是個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愛,是很奢侈的魅力。自以為是,自作主張,林緒總結的真對,落塵自己都沒想過,或者,可以再加上,自我中心。所有的自我後麵,不是隻有自我麽,本就是個無可奈何的事情。
見落塵滿不在乎,不痛不癢的樣子,林緒真是有些頭大,相處了這麽久,落塵還是能讓他驚訝。
林緒拉落塵起來,現在不是爭執的時機,這裏也不是解決問題的地方,有什麽事情,還是回家再說。
六十四
等他們來到樓下,發覺今天真正是一家團聚了。落沙和王媽已經到了,林端紫帶著尤他也來了,大家都在客廳裏麵說著什麽。落塵看了眼落沙,他正坐在徐蔓之旁邊,很有些孺慕的意思,拆著徐蔓之給他帶的禮物,表情沒有什麽不對,一定是沒有聽說什麽。見到落塵下來,落塵很開心的叫著,“姐,徐阿姨送我整套的滑雪用具呢!”他手上的,是滑雪手套,也不怕熱的試來試去的。
尤他也在一旁幫落沙擺弄著,還說著:“這個,我不是強項,表哥厲害啊,拿過青少組的冠軍,他敢玩極限的。”說完,自覺失言,有些忐忑的看了下周圍的長輩。林釗並沒說什麽,兒子媳婦難得回來,他的心情還不錯。林緒馬上走過來,“都是多久的事情了,你還記得,我現在哪有時間去玩,”也是要他們放心的意思。
尤他馬上會意,“是啊,你都多久沒玩了。上次六兒他們還跟我抱怨,好幾次都約了場打球,你都沒去。”
落沙很感興趣,“林哥哥打什麽球,籃球麽?”
尤他很驚訝,“你不知道他是打冰球的麽,前鋒呢,又準又狠。雖然不是職業隊,那哥幾個打的都棒極了,是這個,”尤他伸出拇指比劃了一下。“每次聽到他們在場上大喊,我都想衝下去,熱血沸騰的。可惜我平衡感差,白和他混這麽多年了,別說控球,滑都滑不好。”
落沙有些向往,尤他很仗義的拍了下他,“想看他比賽啊,下次有機會,我帶你去。”
“真的啊,”畢竟還是孩子心性,對運動,有著天性的熱愛,落沙大力的點頭,“好啊,一言為定!”
落塵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看林緒,這個向來隻在家裏器械上運動的林緒,竟然是個運動高手,林緒,還有太多,太多,是自己未知的了。他有太多個側麵,每次,都讓你以為,看的完全了,卻原來,還有一部分,是折疊在裏麵的。估計,實際上,沒有人敢說真正了解他,給他注解,四個字很貼切,深不可測,或者,遙不可及?
雖然人員眾多,但一頓飯吃的也並不熙熙攘攘,畢竟,有個敏感問題,是大家都知道,卻也都清楚不應該在此刻提及的。林釗隻說了句,“致東他們會在國內呆一陣再走,以後,你們每周回來吃飯。”最近這一年,林宅的聚餐是不如前幾年那麽嚴格了,大家都是誰有時間,就回來一次,回來了,也未必在家裏吃飯,多半是看看老爺子,也就走了。所以,林釗這麽一說,誰都沒有異議,隻尤他低喊一聲,“天!”周末可是約會的黃金時段啊,現在的小姑娘,都賊著呢,看你周末約不約她,就知道你對她是不是真心了。鐵的紀律又定下了,不是煮著的,沒煮的鴨子都要飛了。
林端紫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就知道他心裏抱怨什麽。尤他把手伸向她的方向,裝作抓住她射過來的犀利,拿到自己眼前,張開手,配合著全身一震,向後仰去,一副被電倒的樣子,癱在椅子上不動了。林端紫又橫過來一眼,尤他就像被充電了一樣,恢複有些做作的自然,四處夾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大家都看著他在那耍寶,就是林釗那麽嚴肅,也被逗得有一絲笑意,詭異的氣氛,才不那麽濃重了。
飯後,尤他拉著林緒到書房說話,“我說哥,你到底想幹嗎啊,今天我又犧牲自己救場了。”
林緒扯了一下他隻動嘴角的微笑,“理解不了麽?”
“和許家攀親,誰說是棵大樹好乘涼,但萬一樹倒了呢,能說散就散麽,回頭,再把林家饒上。”
對這件事,林緒是打定主意不辯解什麽,也不爭取支持。現在看來,爺爺是作壁上觀,父親他們是不大讚成。
“難道,你真看上許家那隻孔雀了啊,驕傲得就差飛了。”尤他真是有些急了,這門婚事,還是剛剛聽說的,要不是這兩年工作讓他多少能沉住氣,根本挺不到現在才開口問。對於許綰紈,尤他覺得,用孔雀來形容,自己還是留了口德的,那個女人那麽厲害,咄咄逼人,真應該送到古代回回爐,起碼學下四德,別總是趾高氣昂的,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你認識許小姐?”
“何止認識!”說了這一句,尤他忽覺失言,掩飾的說:“最近不是常在酒會上遇到麽。”
“反正,哥,不論你聽不聽我說也好,我是不同意你和她結婚的。”說完,尤他就稱有事,先走了。
尤他剛出去,林端紫就進來。
林緒無奈的皺了下眉,姑姑也一樣是來投反對票的,從她的神情,就顯而易見。
“我還沒嘮叨呢,你皺什麽眉!”林端紫先聲奪人。
“姑姑,我是有點累而已。”對這個一手把自己帶大的姑姑,林緒總是盡量順從,這樣近似於求饒的語氣,也隻有對姑姑才會用到。
“你個壞孩子,結婚的事情怎麽能這麽草率,誰都不商量。”
“落塵進門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大家盲婚啞嫁,也是各過各的日子,沒什麽不好。”
林端紫有些認真的坐到林緒的身旁,她一擺出那種要竭盡全力的關心人的架式,林緒就沒辦法,最後總是妥協,所以,林緒忙起身,“姑姑,訂婚的日期,我會再通知您的,很晚了,我帶他們先回家了。”他關門的時候,隱約聽到林端紫在說著什麽後悔不後悔的話,估計是在為他的任意而為念叨吧,姑姑,像身邊的一個靠枕,需要的時候,總會讓你休憩,但顧不上休息的時候,她就會一直纏到你倒下為止。
林緒想帶著落塵他們盡快離開,這件事,他不想再談論。臨走的時候,林致東叫住他,說明天會去華林找他。這次,林緒沒客氣,語氣恭敬,態度並不耐煩,“您有什麽事,現在說吧,明天的日程很緊。”對這個父親,林緒覺得,隻是有個稱謂罷了,至多是大事上以家長的身份露個麵,對他,甚至都沒有對徐蔓之熟悉。
林致東有些尷尬的立在那裏,接不上話。落塵忙同他們道別,帶著落沙和王媽先出門了,那個溫文爾雅的先生,任是誰給他難堪,都會讓旁人都不忍心看下去。
林緒站在那,等著林致東開口,他尊重的,不過是這個人賦予了他生命,給了他一個這樣的人生起點。
林致東看著更肖似父親的兒子,已經比自己還高了些許,算了,自己苦口婆心的說什麽經驗談,他也是聽不進去的,自己也的確失去了建言的資格,從未好好的照顧過他,引領他成長。如果,他也能如父親般的堅定,或者,他的人生,會與自己不同。林致東抬手,想拍拍兒子的肩膀,卻因看到他疏離的表情,改變了主意,隻是揮了下手,“你們先回去吧,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情。”十幾個小時飛機的勞頓,都沒有此刻被林緒拒絕來的辛苦,林致東沒有看著林緒出門,就自己轉過身,踱步上樓了。
林緒立在那,看著小時以為最最高大的父親,身影在樓梯轉角隱去,才有些僵硬的轉身,開門走出去。忽略仿佛還晃在眼前的那隻手,告訴自己,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父親的扶持了。
林緒的車載著落塵他們駛離林宅,誰都沒注意到,另一個方向,一直停著的車。
六十五
此後的一個月,林緒和落塵,對他結婚這件事,采取的態度,都是躲閃,避而不談,甚至,再沒有住到一起。林緒的躲閃,是覺得事情已經這樣定了,自己提議的解決方案沒被采納,就沒有什麽是能夠做的了。他不想去碰觸落塵的情感問題,同以前的理由一樣,他就是很固執的排斥拿既不能量化,又不能具象化的感情煩來擾去的。落塵的躲閃,是另有打算。明明確知了自己的心意,但也僅限於沒看到林緒的時候,隻要真的見到他,所有的準備都消散了。並非是沒有勇氣去爭取,而是,每次見到他,都覺得與自己在心裏預習要麵對的他多少有些差距,似乎,想象中的林緒,隻是個幻影,恍惚是這個人,又好似不是。所以,落塵的躲閃,同林緒的躲避,還是很不同的,她隻是,在同自己拉鋸,要不要垂死掙紮一下。
或者,兩個人的關係,可以暫時的停滯在某個狀態下,但很多事情,是會不由自主的推進。在落塵還沒來得及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決心去爭取扭轉什麽的時候,改變,已經強行進入了她的生活。
這天一早,林緒來到落塵的房間,落塵正坐在電腦前整理昨晚翻譯的部分,沒注意林緒進來了。新接的這部片子,翻譯已經接近收尾了,上午沒課,正好送去給楚荊揚,蒙蒙自從搬回家裏,就神秘的不得了,除了在學校會麵,交流各自的進度,總是人影也不見一個。落塵也不是好打聽的性格,就盡量配合蒙蒙的時間。
林緒走到落塵身後,看著她專注的在電腦前劈裏啪啦的打字,心無旁騖的樣子,忽然,覺得並不想打擾她,就靜靜的站在那裏,等著她忙完。
其間,落塵活動了下脖子,側了側頭,感覺有些異樣,“啊!”林緒穿著很整齊的就貼靠在椅後,如果自己向後靠過去,就會靠到他的懷裏。
落塵點擊了一下打印,馬上站起來,“嗯,怎麽?”早上還沒來得及束起的長發,略顯淩亂的垂落著,另有一種慵懶的風情。對著電腦看了一會,落塵覺得眼睛有點幹,就眨了幾下,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看在林緒的眼中,卻變成一種暗示。落塵接下來的彎腰取打印文稿,收好放進包內,甚至探著身體取關電源,每個肢體動作,身體的每個部分,每條曲線,似乎都訴說著一個語言,就是挑逗。
落塵還茫然不覺兩個人之間微妙的變化,見林緒似乎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就自己走到衣櫃前,換衣服。她背對著林緒,把睡衣脫下來,又伸手到衣櫃裏找今天要穿的衣服,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現在的裸露,會給禁欲近一個月的林緒造成多大的影響。
原本,林緒還能克製他自己,可此刻,他覺得,但凡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錯過這道美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所以,他的動作和他的思考同步的進行著,他的手甚至先於意識指揮,就已經撫上了落塵的背。
林緒用他的手指,很輕易的挑開了落塵的胸衣,他的拇指,就從那個位置開始,一節一節的,沿著落塵的脊柱,一寸一寸的摩下。林緒襲來的時候,落塵裸露在外麵的皮膚先於她的意誌,先感受到溫度的變化,那種幹燥的暖熱,總是讓落塵欲罷不能。
雖然情動,但林緒並不著急,他隻是把玩著落塵的後背,向下,再向下的慢慢的撫弄著。當他的手變得炙熱起來,索求的意味已經很明顯的時候,落塵卻有些抗拒。這一段時間,林緒再沒進來過,落塵的心境從最開始的因有個緩衝的時間而慶幸,到後來的期盼中伴著猜度,再到現在的刻意遺忘,遺忘自己同他之間本還有的親密,這樣的過程,有過一次經曆,就不那麽煎熬了,原來,什麽都是可以習慣的。
心情最灰暗的時候,落塵也想過,是不是自己對於林緒的功用隻在於他的需要,是否棄之如履,也就是在他的一念之間。所以,與其說想表白,是為了爭取,落塵想,更多的,或者隻是給自己這份愛戀一個交代,不論是否圓滿,都要有個自己畫下的句點。
落塵扭動身體,想轉過來,畢竟麵對著衣櫃,背對林緒,根本就是個很不利的局麵。
“你別動,別動”,林緒手上使力製住她的動作,但聲音卻很輕柔,充滿蠱惑的從落塵的耳際遞進去,“讓我好好看看你。”
掙不脫,落塵隻好說:“林緒,我還要去交稿,已經約好了。”希望此刻,他能聽得進道理。
“嗯,過會再去。”林緒說著,貼近落塵的頸窩,撕咬伴著舔舐,自落塵的耳廓、頸、肩,一點一點的享用著這美味誘人的早餐。落塵一手扶著衣櫃,一手向後找到林緒的嘴,想隔開他的肆虐。可林緒攬住落塵的腰,就著落塵推他的力道,把她的食指和中指,含進嘴裏。從指尖開始,慢慢的舔弄著,舌尖搔弄著落塵的指腹,又似乎是指引著讓落塵的手指更加深入自己。而林緒自己的手,也到落塵的唇間,先是輕拂著她的唇,像是同她親吻一樣的漸漸加深這種接觸。林緒撬開落塵的貝齒,不容置疑的探了進去,掃過落塵的唇舌,在裏麵輕輕的攪動,進出著。他手的節奏,配合著嘴的動作,讓落塵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兩張網,一張是林緒編給她的,一張是自己羅織給自己的。
手上的觸感,林緒的吸吮和唇齒間林緒的挑逗,讓落塵無比真切的感受到欲望的升騰,身後,林緒的身體,也緊貼著她的在輕蹭著。除了依從本能,落塵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當落塵和林緒一同攀上最高峰,又共同墜落,最終癱軟在林緒懷中的時候,落塵終於開口請求:“林緒,不要結婚。” 林緒沒有回答,落塵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感覺,平日覺得溫暖的胸膛漸漸冷硬,每一絲肌肉似乎都硌到自己,傳遞過來的冷意,讓落塵忍不住有些顫抖。她對自己說,剛才發生的事情就當是一次華麗的謝幕,不論將來是否與林緒有新的開始,要告別的,是自己澀澀的癡戀。
落塵坐起來,直視林緒的眼睛,他的眼睛,深邃中透著精光,他的人就像自己最初見到他那樣,此刻也依然冷硬。他抵觸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落塵還是迎上他的目光,“林緒,如果你結婚,我隻希望你娶的是我,”咬咬牙,落塵還是說不出愛他。曾經想過,自己主動吐露愛意的時候,就是離開的時候,可此刻,眷戀還是拖住了理智,糾纏住想離開的腿,不想一切在此時就分崩離析。起碼,不想在問清楚他的心意前,就武斷的做任何決定。
林緒皺皺眉,“你有你的身份。”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委婉了,她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點。
落塵的臉,在他皺眉的時候,就已經變得煞白,“你就沒有一點點的愛我?”
林緒覺得,既然落塵自己挑明,應該趁這個機會,把話說開, “我覺得,你與其要求虛無縹緲,不著邊際的感情,不如趁此機會多要求些保障。你如果安守本分,日子自然還是這樣的過,並不會有什麽不同。”
落塵背山麵海,已經徑自斷了自己的後路,“守什麽本分,如果指的是要同別人分享你,並把這個當作是理所當然,那麽,現在我就可以說,我做不到。”
“你不要想當然,林家世世代代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並不會有什麽難以忍受的。”
落塵有些倔強的看著林緒,誰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感情的事情,連自己又何嚐不是無可奈何。
林緒沉吟了下,許諾她,“除了結婚,除了離開,別的都可以商量。”
落塵垂下眼簾,“好,林緒,你結婚,我不離開。但,我們之間,不會再有剛才的那種親密。”人的思維真是很奇妙,當初,對於同林緒在一起有過猶豫,也是不想同另外的人分享這種私隱的親密,如今,還是這個如鯁在喉,可又是另外一種心情。此刻,對林緒,需要的絕對不僅僅是情感上的忠誠,而這種需求,是完全不需要經過思考的,是條件反射般的本能的存在。
“不可能,淩落塵,你不要異想天開。”林緒拒絕的毫不猶豫,虧得她有這麽荒謬的想法。
“我答應過你,不離開,我願意信守承諾,我希望我們各讓一步。”
“你讓的是哪一步?”
“我願意形式上同別人分享你,你許我不需要同別人分享你的身體。”不完全是自己的,就不奢求,就不要,落塵讓的這一步,其實是抱著完全退出的念頭。
“這些天,就在打算著這個?”
或者吧,落塵覺得自己並沒有真的認真思考過什麽,甚至沒設想過怎麽同林緒說,他的反應是什麽,自己怎麽應對,以後又會怎樣。似乎所有的情緒,全部都糾結在開口與不開口之間。現在說的這些,也許有過片段在腦海裏閃過,而它就像是反複被思量了千萬遍一樣,就這樣,被完整的,表達出來。
“我的條件,你考慮一下,同意與否,我都會同你未來的妻子講清楚,我並不會同她的丈夫,有任何家人以外的親密。”落塵堅定的開口,即使林家的傳統再怎麽被默許也好,如果自己主動退讓,想必許家也是樂見其成的,落塵賭的,就是林緒基於利益的忌憚。
林緒的聲音平靜中透著冰冷,“別自作聰明。”林緒抓起自己的衣服,起身就走了。
六十六
筋疲力盡得幾乎要虛脫了一樣,把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話倒給林緒,她覺得,自己好像完全空了一樣。身上還有剛剛激烈留下的酸痛,周圍空氣中,還有林緒的味道,淡淡的,似乎帶著涼意的那種味道。而他,就這樣的,走出,走遠。或者,是激動後的茫然,落塵並沒有感覺到有多傷感,她隻是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那天之後,林緒就再沒有回來住,也再沒有了任何消息,落塵也盡量的不露聲色的繼續自己的生活,不想讓任何人覺出異樣,不想為此解釋說明。由於工作的緣故,落塵見了兩次楚荊揚,他並沒有提及這個話題,甚至沒有露出任何關切的神色。落塵為此,特別感激。就算是要維持自己還很好的假象吧,落塵希望,自己的心,能靜靜的,慢慢的沉入湖底,不被打擾的,沉入它該在的地方。
但這種平靜隻延續到一周後,各大媒體開始刊載林許兩家聯姻,要於近日訂婚的消息,開始長篇累牘的對他們進行報道,追蹤他們的行蹤。
這件事被曝光,落塵首先要麵對的,不是自己的情緒,而是落沙的感受。落塵一直也沒有想好,怎麽對落沙說明現狀以及將來。當落沙攥著報紙,沒有敲門就衝進來的時候,落塵還是沒有想好。
“姐,這是什麽,他們怎麽亂寫,他們說林哥哥要和別人訂婚了!”
落塵接過落沙硬塞過來的報紙看了下,上麵分別有林緒和許綰紈的照片,因為是印在報紙上,所以不是很清楚,但也可以看出,許綰紈的相貌,不是一般的出眾,是那種有著希臘美女魅力的女人。“落沙,這是真的,你林哥哥,要結婚了。”
落沙早熟的眼神頓時有些憂傷的望著落塵,即使他對於情感還懵懂未知,但也能知道,姐姐一直同林緒在一起,是喜歡這樣,是期望長久。
落塵笑了笑,“落沙,我不想說什麽讓你放心的話,你也不要安慰我好嗎?”
落沙懂事的點點頭,“姐,我們搬回我們自己的家吧。”
搖搖頭,落塵輕輕的說:“落沙,我要留下來。”
“姐!他都結婚了,你還留下來,不是,不是……”落沙實在說不下去了,此刻,他也不想說任何傷害落塵的話。
落塵極力想掩飾的那抹哀傷,也被落沙無意的憐憫勾了出來,“落沙,相信我,我們隻是還留在這個家裏,同他們一起生活。我和,林緒,不會再在一起。”同落沙,也隻能說明到這種程度。
果然,落沙似懂非懂,他並不明白,到底為什麽還要在這個家裏生活,但姐姐眼底積聚的那潭憂傷,讓落沙怎麽也問不出口,他隻是很乖的點點頭。他飛快的過去抱了一下落塵,抓過那張報紙,“姐,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又飛快的跑出去了。
落塵怎麽不明白,落沙還是替她傷心了,剛剛落沙的聲音有些哽咽,他隻是不想在她麵前落淚,才又匆匆的跑出去。
真想窩在家裏,誰都不用見到,什麽都不需要聽到。手機響了,落塵抓過來一看,是蒙蒙,原來大家都有看報的習慣啊,落塵無奈的苦笑,把電話接起來:“蒙蒙?”
“是我,你把家裏的地址告訴我,我馬上到。”
“有事麽,這麽早?”
“等我到了再說。”
聽蒙蒙的意思,也聽不出她究竟是不是知道了,落塵隻好馬上說出家裏的地址。然後自己起來,到樓下去,準備迎接蒙蒙的到來。
落沙已經吃過早餐上學去了。王媽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她的眼神一點也不敢和落塵的接觸,隻是一直待在廚房裏,忙活著什麽,不肯出來。
落塵歎了口氣,似乎身邊的人,比自己要難過得多,都需要自己去安慰呢。落塵走過去,“王媽,今天的粥好像很好喝,再給我添一碗吧。”語言是無力的,隻有自己真的沒事,他們才會真的放心吧。
蒙蒙很快就殺了過來,進屋也沒羅嗦,把鞋蹬掉,直接就大喊:“林緒,你出來!”她這麽激動也是有原因的。本來,報紙上的消息,是不能作數的,但爺爺卻說,這個婚事是千真萬確的。爺爺的消息,那必定是確鑿無疑的了。蒙蒙連爺爺對這樁婚事的分析都沒有聽,直接把爺爺晾在那,出門,打車,給落塵打電話,就直接趕了過來。
落塵看蒙蒙殺氣騰騰的樣子,連忙拉住她,“林緒不在這裏。”
蒙蒙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自己的頭,“對啊,你早把他攆出去了才是,我糊塗了,我去他公司罵他!”說完,不待落塵反應,就衝到門口去穿鞋。
“蒙蒙,蒙蒙!”落塵也顧不得了,隻好擋住門,“等一下,你這麽去,也是見不到他,罵不到他的。”
“落塵,怎麽這個時候,你還這麽鎮定啊。他林緒別以為咱們就好欺負,真是過分!”蒙蒙說著,就更氣急了,想推開落塵,“你放心,我給你出氣,非得修理他一頓!”她可不是信口開河,以她多年被逼著練就的功夫,三五個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落塵迫不得已,隻好抱住蒙蒙,“別這樣,蒙蒙,別這樣,你去了也是無濟於事,能做的我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也做了,就這樣了,就這樣了,蒙蒙!”或者是由於蒙蒙的聲音很大,氣勢很盛,真正的觸動了落塵,她一邊阻止著蒙蒙,一邊哭喊起來。原來,心裏的委屈,隻有被人心疼的時候,才會轟然的宣泄出來。
蒙蒙見落塵哭了,也亂了手腳,“別哭啊,別哭,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心裏卻還是嘀咕著,有機會,一定不會讓那個林緒好過,不好好收拾他,她就白姓了蒙,就白同落塵知交一場。
蒙蒙和落塵一起落淚,王媽畢竟年紀大些,經的事情多,這個時候,就過來勸她們:“小小年紀,有什麽是受不得的委屈,吃不了的苦,今天有再大的難事,看到明天的太陽,也全都拋到腦後了。”
三個人一起坐在門口,都擦幹了淚水。
“落塵,你要怎麽辦?”
落塵搖搖頭,“你們每個人都問我要怎麽辦,我能有什麽辦法。我答應過不離開,就不離開。”
“他都要娶那個許綰紈了,你就能忍?!”
“他娶誰,都不要緊了。我和他,也就此不相幹了,我可以哀傷的活著,卻不能悲哀的活著。”
蒙蒙有些不很明白,但她也沒再追問,落塵已經有了應對,那就好。悲傷的心意是相通的,蒙蒙忽然有了想傾訴的欲望,“落塵,其實,後來你搬回家住,李其來找過我。”這個人,早已步步升級為蒙蒙人生的奇恥大辱,他的玩世不恭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著蒙蒙的自尊極限。每次玩在一起,都覺得兩個人似乎有了某種默契,出雙入對的隻差挑明,明裏暗裏,他還會有些曖昧的暗示。但蒙蒙又經常會風聞他和某個女生怎樣怎樣了,問題不在於他的花心,而在於他永不安定。他在蒙蒙離得遠的時候,就靠過來,蒙蒙追的近了,他就放開手。
蒙蒙對落塵敘述著:“好幾次,我覺得,我起碼是抓住了他的衣角,後來卻發現,或者隻是風,在我手間輕掠過而已。”
“我越追,越追不到。後來,再一次看到他和別的女生卿卿我我,我心一橫,”蒙蒙舉舉拳頭,“揍了他一頓,解放了他也解脫了我。”
落塵看著蒙蒙,她總會給人帶來新奇。看起來多麽好脾氣的姑娘,也有被逼上梁山的時候。奇怪的是,你並不會覺得好脾氣與她的性格暴烈有什麽衝突可言,她做的都是讓親者快仇者痛的事情。蒙蒙有她沉穩的一麵,但這種源於訓練而來的沉穩,總掩不去她天生的那股直率與俠氣。
“打他一頓就解決所有問題了麽?”
“是啊,打架之後,我們又像哥們一樣了,相逢一笑抿恩仇,嗬,負作用是那天在場的,拉架的,現在看到我都規規矩矩的。嗯,發覺我勢不可擋。”蒙蒙捶了一下地板,明明很感傷,很煽情的感覺,怎麽說著說著,就有些笑場的效果了呢。
果然,落塵笑了,蒙蒙作勢擦了下額頭不存在的汗水,也好,不論哭還是笑,不把情緒憋在心裏就行了。
六十七
蒙蒙此後,經常打電話約落塵出去,如果落塵不願意出來,她就到家裏來陪著落塵,盡量不給落塵一點間隙去受刺激,不讓她有機會一個人傷心。落塵對蒙蒙的盯人策略,也沒有提出異議,因為蒙蒙會盡量不打擾她,多數的時候,是圍著王媽混吃喝,似乎完全忘記了陪伴落塵才是她的主要任務。王媽和落沙更是小心翼翼的,避開一切同林緒相關的東西,不讓落塵看新聞,用他們的方式保護著她。
他們能夠阻隔新聞,卻不能阻止林緒再出現在家中。林緒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父親他們回來了,美國分公司的事情,就得他去處理一下。不告而別,的確是有些故意,分開一下,讓她冷靜的想想清楚。落塵說的話,他也並不是都沒有聽進去,但他總覺得,是女人鬧別扭罷了。反正婚後的生活,還是同之前相差無幾,不會搬離這裏,也不會讓兩個女人有什麽接觸,有介意的機會,自然落塵會慢慢接受。
林緒先到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換好衣服,才進了落塵的臥室。落塵在熟睡著,開始的幾天,她還會在夜裏聽外麵的動靜,有沒有車聲,有沒有上樓的腳步聲,或者,心裏總是還有企盼。或者是還有一絲幻想,他能回頭,總是在疲憊的等待中,沉沉睡去。
林緒不想吵醒落塵,畢竟,他也疲倦得很,若是清醒的她,隻會帶來爭吵,還是等狀態好些再說吧。
林緒伸手捏了捏落塵的臉,她還是睡著的時候,比較討人喜歡。
落塵還是驚醒了,被熟悉的碰觸,和周圍的氣息喚醒。睜開眼睛一看,果然是林緒,正要上床來。
落塵“霍”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你要幹嗎?”
“沒要幹嗎,我很累,想睡一會,明早還有會。”說完,就上床,拉過被,躺在床的那側,就要睡覺。
落塵真是有些氣悶,他當自己隻是信口雌黃麽,怎麽還敢若無其事的爬上自己的床,似乎還很快睡著了。
落塵下床,站在那裏呆立了半晌,就打開房門出去了,既然不能當他不存在,就隻好躲開算了。
林緒早上醒來,沒看到身邊有人,以為落塵已經起來了,也沒再想,這樣很好,說得再多那些情情愛愛的,也不如就這樣,用實際的生活去解決問題。
下樓,桌子上擺放著早餐,家裏見不到人影。林緒也不以為意,坐下來,打算簡單吃點就去公司。
忽然有門鈴聲,林緒看了下,沒有人出來開門,就自己起身,打算去看一下。這時,落塵從落沙的房間走出來,身上還穿著睡衣,隻在外麵披了披肩。
她看了林緒一眼,並沒有說什麽,隻是走到門口,打開門。是快遞,落塵看了看,好像是那天蒙蒙在的時候,跟王媽兩個人訂的燒烤爐。落塵讓快遞公司的人把烤爐放在門口,簽收了一下,就讓他走了,王媽不在家,也不知道怎麽安置。
林緒皺眉看著落塵,她怎麽能穿著睡衣就隨便晃來晃去的,雖然並不暴露。他忍了一下,不想挑起衝突。
可落塵徑直的朝他走過來,“林緒,下次休息,麻煩你到你自己的房間。”然後,就想上樓去梳洗,熬夜看書,早上才到落沙那裏眯了一會,既然醒了,索性去圖書館查點東西。
林緒拉住她,由不得他不說破,“落塵,適可而止吧。你再鬧,我也不會和你結婚的。”
落塵轉過來,“林緒,你怎麽總是不相信,我是認真的呢,難道我之前太多次失信於你?”落塵也懶得再說,既然他隻看事實,隻看結果,那麽,就讓事實和結果給他答案吧。
林緒望著落塵,一個星期,還是沒能讓她冷靜下來麽?
落塵伸出手,推遠林緒,“我最後再說一次,如果你要娶別人,要麽同意我離開,我帶落沙走,要麽,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房間,我們相安無事的就這樣生活下去。”
林緒隻是板著臉,落塵看他無動於衷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那麽認真的確認自己的心意,那麽辛苦的想為兩個人的關係找到個出口,可在林緒這裏,是根本全不在意的吧。他的回應就是把自己撂在這裏,任自己自生自滅,等他再想起,撈起來,撣撣灰塵,就這樣再放在身邊,完全不管她是否會受傷。你說什麽,做什麽,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隻是按照自己的方向前進。
言盡於此,也就是這種感覺了吧。落塵真的笑了,釋懷的笑了,為了他,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呢。
林緒看著落塵的表情不斷變換,她特有的那種淡然,此時又回到她的身上。看來,不正麵回答她,她是不肯讓步的。“別急著做決定,我們談談。”
“不必了。”何必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商談的必要。但林緒就是不肯撒手。
“落塵,你想沒想過,如果,我依著你的想法,我們有名無實的生活,難受的不過是你。我會有什麽損失?”
落塵有些驚訝的看著林緒,這個男人,就是再讓她傷心的時候,都從來沒有此刻對他的失望和鄙視的萬分之一,他這麽說,簡直就是無恥之極。落塵氣得有些哆嗦,怒極反笑:“你這麽好心,還關心我的感受,若是為了我好,不如就放我離開。”
林緒這麽說,隻是想說明,落塵想得太天真,既然是家庭了,按落塵的設想,是違背自然規律的,性當然是婚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並沒有得便宜賣乖的意思在裏麵。眼見落塵有些夾纏不清,林緒耐著性子解釋:“我隻是就你的說法,同你探討一下,想商量出對彼此都好,並且可行的方案。”
落塵搖搖頭,感情的事情,隻有你退我進的,哪裏來的雙贏。他處理公事的經驗用在這裏,要把什麽都分清條理般的處置,豈止是不倫不類而已。他開口解釋的時候,落塵忽然就原諒他了,既然都不相幹,何必生氣,他又何嚐不是個可憐人。將來會有一個讓他愛的發狂的人出現,讓他一點點感知愛情中的所有甜蜜與辛酸,可惜,隻是有點可惜吧,或者不隻是一點可惜,這個人不是自己。
林緒見落塵真是鐵了心了要一意孤行,她一臉倔強的站在那,讓林緒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入手。“今天我還有事,改天再說吧。”
“哪天你沒有事?我看你給我句話好了,就是我們之間的事情,與其就這麽拖著,不如幹脆一點。”
“淩落塵,你想我給你什麽答案?就你的兩個選項,是讓你離開,還是留下來?”
落塵坐下來,“林緒,我給你的是三個選項,還有一個,是娶我,隻娶我。”
對著這個一心想嫁給自己的人,林緒也有些心軟,“我送你到國外留學吧,離開一段時間,慢慢適應。喜歡的話,也可以留在那裏。”
“林緒,別費力氣了,我覺得,我們都不是能對付著活的人,不舒服的話,何必勉強呢。”
林緒挑了挑眉毛,落塵這句話,說得有誌氣。
“好,我不勉強你,離開還是留下,你自己決定!”再喜歡,再留戀,也不知道怎麽去化解現在的狀況,林緒覺得還是算了,好聚好散吧。
忽地,落塵的眼裏就盈滿了淚水,真的要斬斷這些牽牽扯扯麽,離開這個似乎熟悉又陌生得很的林緒,離開王媽,離開那個沉澱了許多故舊,卻不掩溫暖的那個家,此刻,別離真正到來,才覺得,離開的心沒有一直想象的那麽堅定。落塵揚起頭,把淚水吞下去,伸出手,“那好,林緒,祝你成功。”
別離的這一刻,林緒不愧是林緒,他顯得特別的鎮定。他沒理會落塵的手,並非風度不夠,他彎身過來,緊緊的抱了落塵一下,“盡快搬走,我會安排王助理幫你安排。”然後就抽身離開了。能怎樣呢,似乎沒有什麽人是專屬於自己的長久的存在,擁抱的時候靠得再近,兩個人的距離終是疏離。即使是這個迷戀自己的落塵,即便是對她已經盡力的好,依然選擇離開。林緒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樣的選擇,對自己也是解脫,從會有時迷惑的感覺中解脫,不讓她的存在左右自己的判斷,這是正確的。對,是正確的,就在剛剛,她的淚水幾乎擾亂了他的清明,想開口要她留下。林緒自己也在想,究竟自己堅持的是原則還是為了堅持原則而堅持,但無論如何,分開的決定既然已經做出,斷沒有反悔的道理。
六十八
落塵在同林緒談好的第二天就帶著落沙搬走了。王媽哭了很久,表示要跟著他們,可落塵還是勸她回大宅,畢竟徐蔓之也在國內,現在一切已經結束,沒有什麽理由再接受他們的照顧。落沙表現得很鎮定,他隻是默默的收拾自己一些書本,衣物,他的畫和照片,那些在林家這些年受到的一些比較貴重的禮物,他都沒有帶。王媽走的時候,落塵和落沙一起出去送的,但王媽上車後,落沙還是追過去說了幾句,落塵沒聽到他說了什麽,但幾句話後,兩個人似乎都沒那麽傷感了。
回到家裏,落塵一邊收拾,一邊問落沙,“和王媽說了什麽?”
落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姐,我剛才說,等我把畫賣了,存夠了錢,就讓王媽永遠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姐,我的畫,嗯,還有照片,很多人說想買的。之前我舍不得。現在,都拿出去賣掉,姐,生活的事情,你不要擔心。還有,我明年畢業,可以直接考藝校,不用讀高中也行的。”
落塵放下手中的東西,還是落沙對王媽比較有辦法,雖然自己也想過不同王媽分開,但總是覺得不好開口,家裏住著一位長輩,總是感覺踏實得很。“對不起,落沙,讓你跟著擔心了。”是啊,離開林緒,或者可以不用難堪的麵對感情的問題,但是,生活的問題又浮出水麵,自己已經被照顧得太周到。
“姐,跟我不用說這些。我們快點搬走吧,回家,回我們的家。”
“嗯。”落塵並不想真的等王譯秋來安頓他們,這同沒分開有什麽區別呢。落塵想斬斷所有關於林緒的消息來源,也不想自己有什麽再被他知道。
落沙的話,“落沙,我們還有些爸媽留下的積蓄,你知道,我和你蒙蒙姐也賺了一些錢,所以,你的畫,不要賣。真急需的話,姐姐不會客氣的。讀書的事情,你知道該怎麽做,別讓我操心。”
落沙點點頭。他又何嚐想賣呢,自己比較滿意的作品,都是拿姐姐當模特創作的,怎麽可以賣給外人。
真的搬回老房子,已經是下午了,雖然東西精簡又精簡,還是帶了很多,同他們當初離開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主要是些衣物,留下的話,別人也派不上什麽用場,落塵隻好都帶走。家裏已經閑置了太久,大敞門窗,落塵和落沙一起,開始收拾,但時間有限,也隻能把表麵的東西大概擦擦。
落沙提出,要住在爸爸媽媽的房間裏,落塵同意了。原本就兩個房間,也隻好這樣了,總不能像小時候,再睡在一起。真正歸置完,又出去吃了點東西,回到家裏,已經近十點了。
落塵爬上床,拿過手機,習慣性的看一下。哦,已經自動關機了,這些天,似乎也總忘記充電,也難怪會如此靜。想了想,落塵還是沒去理會手機,開機的話,有他的消息也傷心,沒他的消息也傷心,不如自己阻斷這個可能。即使再用手機,也要換個號碼再說。即使沒有開機,落塵還是把手機握在手裏,多少時候,這是自己和林緒之間的唯一連線。那時,即使並不聯絡,總覺得,彼此間還是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並不覺得怎樣。可現在,單單隻需要關掉電話,就可以隨心所欲的在別人的生活中消失掉。或者,太過容易,就太過輕易。
落塵躺在那裏,熟悉的擺設很快讓她放鬆下來,真是要感謝爸媽,是他們給了她人生中最無憂的十年,如今,還給她片瓦遮身,用他們的方式庇護著自己。落塵枕著放了久了,有些怪味道的枕頭,這些年的時光像電影膠片一樣,一幀一幀的在眼前回放。慢慢的,這些也會變成陳年舊事吧,慢慢的,也會失去鮮美,慢慢的,就好了。
落塵很快又買了兩部手機,一部給自己,一部給落沙,方便聯係。號碼也沒特別選擇,完全是隨機的。並不是想要屏棄一切過往,但如果,熟悉的鈴聲後,並不是林緒的來電,落塵覺得,自己還是會很難過吧。
蒙蒙第一時間就來家裏參觀,還對落塵的招待指手畫腳,點了幾個菜要落塵做給她吃。可吃飯的時候,落塵分明看到蒙蒙的淚水滴落到碗裏,卻還在努力的吃。
“蒙蒙?”落塵想說什麽,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蒙蒙反倒先劈裏啪啦的說起來。
“落塵,我知道,你的選擇,一定是你考慮好的。我也覺得,那個林緒踹一百遍都不解恨。但我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就很想哭。”
“我怎麽了,不是還同原先一樣?”落塵不解。
“可你就是太一樣了啊!你把什麽情緒都埋藏起來,把什麽事情都放在心裏。我都看得出,你並不是真的就好,隻是若無其事罷了。你對著我,不要強作歡顏啊。像我一樣,哭了,過了,就好了。”
落塵苦笑了下,怎麽能一樣呢,自己畢竟是同林緒生活了那麽久。即使是在這個同林緒完全沒有交集的房子裏,在做什麽事情的時候,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一些動作,一個表情。這種折磨,是慢慢蝕心的,並不是決心過了,算了,就可以真正的放開的。其實,自己現在也不是故作堅強。表麵的一切,也是真的自己,內心的一切也是真的自己,隻是暫時,無法統一罷了,隻是暫時,控製不了自己罷了。
“嗯。”蒙蒙的擔心,落塵不是不明白,可是要想解釋感情,實在是無處言說。
蒙蒙盯住落塵看了會,忽然很泄氣的說:“算了,落塵,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別為了我,更勉強自己啊!”
落塵喝了一口水,最近,總是覺得渴得厲害。“蒙蒙,雖然我不能說,我現在很好,但我會很好的,我保證。”
“你拿什麽保證,你都瘦的跟一片紙人似的了,你保證多吃點,我就阿彌佗佛了。”蒙蒙給落塵夾了些菜,就自己埋頭苦吃。雖然食不知味,但還是希望自己吃得香,多少能增進落塵的食欲吧。
六十九
林緒從那一天開始,也沒再回去,他住在辦公室裏。已經交代王譯秋幫他再準備房子,但總是精明能幹的王助理,不知道這次為什麽,遲遲不見辦好。讓她安排落塵他們搬回公寓去住,本來落沙住的那層,也是落塵名下,搬過去正好。但她隻是回話說,落塵他們已經搬走了,就不肯再就此多說一句,不滿的態度已經溢於言表。林緒對於這個敢於幹預自己家事,又給自己臉色看的王助理,也是毫無辦法,隻能當看不到而已,畢竟公事上,她還是盡職盡責。
林緒讓自己盡量的繁忙起來,雖然他早已足夠忙碌,每天一睜眼睛就投入工作,直到累得有些亢奮卻木然。他的這種對工作的狂熱,讓本打算對他置之不理的王譯秋都有些不忍,盡管她沒直接說什麽,卻明裏暗裏拖慢了很多進度,讓林緒不得不停下來。所以,這個夜晚,林緒終於無事找事也無事可作,他抓起外套,決定出去兜風,休息一下。
坐進車裏,瞟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林緒發動汽車,瞬間加速,飛快的衝進夜色中。車窗緊閉著,風速的快感有違林緒一貫的一絲不苟,他喜歡的是極速下的那種失重的感覺。窗外的景致在速度下模糊,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他和燈光下的那一小段路,前方,依然是茫茫一片。
林緒整了整心神,剛剛的恍惚,不應該屬於自己。雖然車子已經是在高速公路上行駛,深夜的這裏,像一座孤島,林緒依然警告自己,要注意安全。他不想讓自己變得更可憐。是啊,可憐。是啊,舍不得。這些天,有多少次,是無意識的在晚上六點左右,停下手邊的工作,拿起鑰匙想要回家。每每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那裏已經不是家了,那裏,已經沒有那個曾屬於自己的安然的存在。
想到這裏,林緒猛的一腳踩下刹車,他任由自己猛猛的撞到方向盤上,沒有試圖做任何的抵擋。疼痛,或者需要更直接的疼痛去掩蓋。
林緒坐在車裏,等待疼痛掩去,等待疼痛後的痹意也帶走胸口揮之不去的悶氣。直到曙光乍現,豔紅的太陽從天邊破土而出,他伸手摸向胸口,原來,它疼,是因為它空了。錯了麽,或許。
林緒的生活哲學就是接受,並尋求更好的生存,這一點,其實是同落塵有些類似。他並不是不肯承認他錯了,他隻是會接受這種錯誤,在這條已經開始的路上漸行漸遠,卻不會選擇回頭。
何況,一樣有股力量,推著他繼續前行,不允許他回頭,許綰紈,正式在林緒的舞台上登陸。
許家最近很急切的想要正式訂婚,外麵的消息,多半也是他們放出去的。現在正值換屆將至的敏感時期,林家的支持,也是政界的風向標。雖然林許兩家一向交好,但什麽都比不上親上加親的保障。許家同林家的長輩們提了幾次,都被他們以小輩的事情,都是他們自己做主的理由給擋了回去。林緒也清楚,對於落塵事情的處理,連爺爺也是很不讚同的。
所以,許家開始頻繁的同林緒聯係,試探他的意思,甚至不避嫌的讓許綰紈親自到公司來。
許綰紈端坐在林緒對麵,並不說話,好像所有的任務都並不是她的任務似的。但不言不語,並不能擋住她氣質中的桀驁不馴,她坐在那裏,會讓你覺得,她的渾身上下都在說著,排斥。
林緒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對,“許小姐,您來是?”
“沒什麽,你當我不存在就好,我坐一個小時就回去。” 許綰紈很麻利的回答,然後自顧自的打開筆記本,開始辦公,真的也當林緒不存在。
林緒點點頭,當然也不會有人看到,她根本就沒抬頭。這位許小姐,人長得很漂亮,學識也好,按資料來看,品行也好,能力也夠,的確是林家媳婦的最佳人選,可以說,較之徐蔓之毫不遜色。但,就是這麽近的看著她,就是一個會同自己並肩打拚,共同生活的人,卻激不起一點了解的欲望,更逞論親近的願望了。
林緒有些不由自主的想到落塵,難道自己連激情都少少,連同感情,一起都被她帶走了?不知道她以後,會不會對別人還有對自己的那份情懷,會不會給別人做飯,會不會給別人等門,會不會也對別的人毫無保留的綻放自己。
“嗯,麻煩你安靜一點。” 許綰紈不客氣的說,林緒握著桌沿施力,摩擦的聲音的確很刺耳。
林緒頹然的放開手,似乎現在才想起擔心這些,有些太遲了。
“我讓你很不耐煩麽?”
“抱歉,不是你。”林緒開口。
“這句話有兩解。一是你對剛才的事情抱歉,不是我讓你不耐煩,又一是你很抱歉,讓你不耐煩的不是我。”
林緒第一次同許綰紈有正麵的單獨的接觸,這才領教了尤他口中的驕傲的許綰紈是什麽意思。“前一種。”林緒並不想多說。
“那是誰?” 許綰紈很自然的追問。
“呃,”被追問的這麽直接,林緒也是很少遇到,但他並不想回答,直接的反應是不想同任何人談起落塵,落塵,是他心裏的一個角落,他並不想去碰觸,也不想同別人分享那種感受,不論是曾經開心或者如今的心悸。“沒什麽。”
“林緒,你不覺得我們合作的基礎是開誠布公麽?”
合作,林緒心底玩味了一遍許綰紈的話,看來,這個女子,實在是不簡單,似乎看的比他都要開。
“是,我同意,但,我覺得,需要公示的部分,僅限於公事就好。”
許綰紈隻是笑了下,又開始手邊的工作,對於林緒的回答不予置評。
林緒有些愕然,怎麽自己遇到的女人都泰然自若似的,反而自己像個蹦蹦跳的小醜一樣。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內,卻似乎,隻是在別人的圈套裏麵兜兜轉。
七十
蒙蒙每天陪著落塵,看她總是有事沒事的就端過水喝幾口,對於林緒的事情隻字不提,就有些擔心她是不是心裏難過,才會依賴喝水這個舉動。可是,又沒有誰可以商量,隻能自己暗自著急,想著旁敲側擊的,看看能不能說服落塵去醫院看看。
這天,落塵,蒙蒙還有楚荊揚一起看樣片。楚荊揚看看落塵,“臉色很不好,熬夜了麽?”
蒙蒙見他提起,連忙說:“對啊,這樣好幾天了,落塵,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你這樣,我很擔心啊。”
落塵寂寥的笑一下,“我沒事,就是最近太忙,有些累,一會回去多睡會就好了,最近總覺得不夠睡。”
楚荊揚說:“別掉以輕心,你覺得疲倦,本身就是亞健康的狀態,還拖什麽,正好有我這個免費司機在,不用白不用啊。”落塵被他們兩個架著就出去了。
坐在車上,落塵還很無奈的說:“我每年都有做健康檢查,你們不要這麽大驚小怪的,我休息休息就沒事了。”
這邊蒙蒙伸手示意了一下楚荊揚,好不容易遇到個盟友,絕對得給她檢查一下,眼見著她消瘦得厲害。不論是生理的還是心理的疾病,總是要知道究竟怎麽回事,才能幫助她啊。
楚荊揚幾不可見的微頷了一下,“去看一下,很快的,你也不想我們總是擔心,總是念叨你吧,就當是為了讓蒙蒙別變成小老太太。”楚荊揚的話並不多,但他知道,落塵會同意的,牽涉到她自己,或者她不在意,但如果妨礙到別人,她總是會盡力去解決問題。
果然,落塵點點頭,雖然自己確定沒什麽,但如果去一下醫院,那些數字能讓蒙蒙安心,也未嚐不可。
到了醫院,楚荊揚和蒙蒙兩個人負責所有的事項,交錢,帶著落塵四處檢查,落塵隻需要聽從就好。以往的檢查,都是林家的家庭醫生到家裏來,所以,落塵對於醫院很不熟悉,繞了幾次,就有些轉向,竟然同他們走散了。
落塵的手機放在楚荊揚的車上了,她隻好先坐下來等。忽然,一個人影擋在她麵前,“小嫂子?”
不用抬頭,落塵也知道,是尤他,也隻有他喜歡這麽逗弄她。他的稱呼,在此時聽起來,隻讓她想裝沒聽到。但落塵還是抬頭,看著尤他,“怎麽來醫院?”
尤他揚揚手裏的藥,“還不是老爺子,他的藥,非要我過來取。”
落塵點點頭,“他們還好麽?”
“好什麽!”尤他典型的口無遮攔,“知道你走了,大家都不給我哥好臉色呢。”
落塵真是意外,娶了許綰紈,不是林家獲益最多麽,他們竟然都不高興。“改天,我會去跟他們正式告別。”落塵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的,但總想著,還是不要遇到林緒的好,所以,還想過一段時間,再去感謝他們一直的照顧。
“那你還是別來了,”尤他坐下,把手臂張開,放在扶手上,他到哪裏都那麽隨意,都要找個最舒適的姿勢。“我們可不想跟你正式告別。別說我不提醒你啊,我看他們都憋著勁呢,你想走,難啊。”
落塵有些不解,事情已經到個這個程度,還有什麽難易可言。推翻結局,重新來過,不就意味著所有的苦都是還可能要再一次曆嚐,實在是敬謝不敏。
尤他看看她,“你知道林緒為什麽要娶許綰紈麽?”
於無疑處生疑問才更有玄機,落塵不語,等著尤他釋惑。
尤他真是做足了功夫,還四處看了看,一副要倒賣情報的狗腿樣,“我聽說,林緒之所以答應同許綰紈結婚,是因為,”到這裏,他還頓了一下,“因為許家據說有林緒媽媽當年留下的信物,是那個小舅媽早就給他訂的婚事。”
落塵將信將疑,即使是他母親當年的意思,以林緒的個性,未必會理會的。
尤他看落塵就知道她並不相信,就不再賣關子,“你知道為什麽長輩們都不讚成,要是真的林家獲益,他們能不讚成麽?我也是才知道,那個小舅媽不知道為什麽,留下的信物是舅舅當初給她的百分之五的華林的股份。雖然股權當初商定了,得林緒結婚後繼承,但老爺子他們總覺得這是借機脅迫,所以,一直沒理會許家。”
落塵點點頭,在她看來,這些都不足夠,不足夠拿婚姻去交換。但又有什麽關係呢,或者,林緒有很多理由答應婚事,但自己離開,隻一條已經足夠。
尤他信心滿滿的說:“你放心,老爺子他們不會讓他結這個婚的。”
落塵終於忍不住,開口製止尤他:“你別再說了,尤他,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林緒結婚與否,與我都再沒有幹係了,我已經離開,就不會再回頭。希望你能體諒。”
尤他跳了起來,“我說,小嫂子,這才不見幾天啊,就跟我們劃清界限了啊!”在有些時候,他並不是個良善之輩,自己人在他那裏才有優待。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列架子要跟落塵拚命一樣,抬舉她,她不要,就夠讓尤他惱火了。雖然隻是虛張聲勢,但那樣子,也夠嚇人的了。
很快,周圍就圍起了人,落塵孤弱的坐在中間,尤他在那裏大呼小叫的,他才不管什麽場合不場合的。其實,他還是從心裏喜歡落塵,這個小小的女孩,雖然不多言多語,但就會讓你很容易親近她,接受她。同時,他也不希望林緒和許綰紈結婚,雖然是有私心,但就是不能讓那個女人騎到自己的頭上去。
落塵看尤他又犯起了混,索性就是不理,但周圍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愈發的嘈雜,落塵隻覺得,空氣似乎都被搶走了。她伸手,勉強的抓住尤他的衣服,想說話,還沒發出聲音,就被尤他拍落,繼續他的數落。
落塵從座位上滑下來,蹲在地上,好像從那一雙雙腿中間,或者才有氧氣流通。尤他見她這樣,才後知後覺的發覺她不舒服,伸手想扶住她,可她已經暈倒,癱倒在地上,尤他隻來得及抓住她的胳膊。
楚荊揚和蒙蒙這時剛好擠進來,看在眼裏,就像是尤他把落塵怎麽了似的。蒙蒙一下子跳過來,她並不認識尤他,就大喊著:“你幹嗎,你把她怎麽了!”
楚荊揚並沒廢話,一個箭步過去,抱起落塵,就往急診室裏跑,圍觀的人也連忙閃開一條路。
蒙蒙揪住尤他,怕他這個嫌犯跑了,兩個人也跑在後麵跟著。
把落塵送進裏麵急救,醫生簡單看了下,又拿過楚荊揚手裏的一些化驗結果,說:“你們出去等。”
這次,不用蒙蒙揪住尤他,楚荊揚扭住他的胳膊,就把他拽出來了。
“你們林家,不要欺人太甚!”
蒙蒙這才知道,這也是林家的人,正愁沒處找人出氣呢,她身一低,腿一橫,一個背飛,就把尤他那麽高大的人架起來,摔出去。
尤他也是毫無防備,怎麽料得到看起來漂亮文弱的女孩子,會突下狠手。尤他摔得實實誠誠的,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和蒙蒙理論。這次,是楚荊揚隔開了他們,“都別鬧事,這是什麽地方,人還在裏麵躺著呢!”
說到這裏,尤他忽然想起來似的,得給林緒打電話啊。他掏出手機就撥,楚荊揚拿過他的電話,“你打給誰?”
“我哥啊!”
蒙蒙在那喊著,“對,讓他來,我讓他有來無回!”
楚荊揚果斷的關掉了尤他的手機,交還給他,“我看你還是不要叫人來比較好。”他的力道和他的語氣,都隱含著威脅。
尤他可不是被嚇大的,他奪過手機,“我嫂子病了,我哥來怎麽就不行!”
“她不是你嫂子!”
“你說不是就不是啊!”
“我看,人家的私事,你最好別跟著摻和。”
“原句奉還!”
蒙蒙插了進來,“跟他客氣什麽,他們家的人,都仗勢欺人,打完了再說!”
楚荊揚拉住蒙蒙,對尤他說:“你快走吧,落塵我們會照顧。”
尤他看看女土匪一樣激動又囂張的蒙蒙,知道自己討不到便宜,還不如出去先打個電話呢,就識趣的先閃了。
蒙蒙很不理解,忿忿的說:“怎麽就放他走了,他還沒說清楚怎麽就把落塵給弄暈了。”
楚荊揚半天沒有回答,隻是走到旁邊,坐下。
“你說啊!”
“蒙蒙,落塵的事情,還是得看她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幹預太多。”楚荊揚緩緩說道。
蒙蒙呆立了半晌,忽然驚覺,“呀,看我,落塵還在裏麵生死未卜呢,我這是鬧的什麽啊!”
楚荊揚望著裏麵,“沒事的,她隻是暈倒了,會沒事的。”
七十一
落塵醒轉過來,已經是傍晚了,用醫生的話說,大可不必緊張,她隻是好好睡著了而已。醫生隻是給她吸了會氧,現在隻吊著營養針,蒙蒙和楚荊揚一直坐在病房裏麵陪她。
落塵醒過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處。望向旁邊,是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落塵眨了又眨眼睛,方才辨認出,那是楚荊揚。心底有絲失望浮上來,期望會是誰呢?落塵有些自嘲,躺在這裏,怎麽會最想見的人,還是他。
落塵掉轉視線,蒙蒙就伏在床邊,好像已經睡著了。
落塵用了很大的力氣開口,“楚荊揚,”其實聲音聽起來至多是氣若遊絲,“我怎麽了?”
楚荊揚走到另外一側,坐下來,拉起落塵的手,“你沒事,你是需要好好休息。”
落塵覺得,連點頭的力氣似乎都沒有,隻想再睡會,就閉上眼睛。可落沙還在家裏,一定擔心了吧,她又睜開眼睛。楚荊揚忙說:“什麽都不用想,家裏我都安排了,等你睡醒了,一切都還好好的。”
聽他這樣說,落塵也說不清自己是為什麽,淚水就那麽滾落下來。一切會好好的麽,自己為什麽這麽無力,難道,離開了林緒,自己就要悲傷悲慘的生活著麽?越是希望自己自立自強一點,越是顯得這麽的軟弱,連身體都不爭氣。
忽然,落塵覺得,有隻手,輕輕的在臉頰邊流連,幹燥的手指,擦去了那些傷痕。接著,楚荊揚的聲音就在耳側響起:“落塵,你好好休息,身體好了,才有更好的可能。”一直以來,楚荊揚都在強自的克製想見落塵的願望,他也有他的驕傲和堅持。他並不想強求一個心裏有別人的女人,即使他愛著,即使他可以始終如一的關心她,照顧她,也不想勉強的在一起。這是他對自己感情的一點執念,對兩個人感受的尊重。
落塵已經醒轉,但卻懶懶的不想說話,任楚荊揚的聲音低低的在耳邊回蕩。
楚荊揚低低的嗓音,有些寵溺的數落她,“你多少天沒好好吃飯,沒好好睡覺了?今天暈倒,主要是血糖有些低的原因。但檢查結果說,你的胃不好,現在白血球的含量也低,再繼續下去,免疫功能都要受影響,不能掉以輕心啊。”
“別再睡了,你現在需要好好吃飽。”楚荊揚走出去,拿了條毛巾回來,握住落塵的手腕,給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然後又簡單的給她擦了下臉,“來,精神精神,我去弄點吃的。”說著,他探身過去,給了蒙蒙腦袋一下。
蒙蒙倒是反應快,睜開眼睛就撲了過去,“落塵,你醒了啊!你嚇死我了,你躺在這裏睡了好久了,擔心死我了。”一隻手揉著腦袋,還疑惑呢,怎麽就睡著了呢,怎麽會頭痛呢。
落塵看著蒙蒙茫然又好笑的樣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好像隻要蒙蒙在這裏,就會隨時奉上本應這個年齡所擁有的所有純真與美好。自己錯失了的一切,被割裂開的那麽許多,真的都在蒙蒙身上得到了補償。
“蒙蒙,你在這裏陪著落塵,我回去給你們做晚飯。”楚荊揚邊交代,邊拿著外套向外走,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過頭來。
蒙蒙忽然來了機靈勁,立正敬禮,“請首長放心,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讓她好好休息,嗯,不讓閑雜人等打擾。”
楚荊揚點點頭,那個尤他,竟然離開後就消失到現在,按說林家的人不會對落塵不聞不問的,現在的平靜,還是多少透露點詭異。
落塵掙紮著坐起來,“不是沒什麽事情麽,我想回家休息,飯回家吃好了。”
楚荊揚點點頭,也好,在這裏落塵也是休息的不安心。何況,自己回去做,這一來一回倒耽誤時間。“走吧,讓蒙蒙扶著你些,我們這就走。床先掛著,明天我接你來打針。”
三個人很快就下樓,乘車離開了。
尤他呢?其實他並不是不想找到林緒,他一出醫院,就馬上打電話給林緒。可林緒的手機關機,打到辦公室,得知他出去了,但去哪裏,連譯秋姐也不知情。今天公司沒有什麽重大的事情,所以尤他才會出去摸魚,被老爺子抓來當壯丁。可林緒到底到哪去了呢?
尤他也掂量了一下輕重,覺得,事情還是等聯絡到林緒後再說。眼看著落塵就在眼前那麽昏倒,尤他也是擔心不已。所以,他馬上到院長室,把落塵今天檢查的單子都調出來,請專家一一看過。最後的結論是,沒有什麽大礙,一些小問題,都是調養可以解決的,基本上健康得很。今天的昏厥,應該隻是虛症,勞累和刺激是誘因。在中醫西醫的幾個專家一再的保證下,尤他才算放下心來。
尤他從醫院出來,自己開車四處轉,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在常去的酒吧或者別的什麽地方找到林緒。晃了兩個小時,快接近晚飯的時間,真的讓他給找到了。尤他發現林緒的車就停在常去的一家俱樂部的門口,就連忙紮過去,把車停好,衝進裏麵就找經理。
尤他終於站到林緒麵前的時候,就連他,對林緒也不由得失望。林緒竟然同許綰紈在拚酒,雖說還沒醉的不醒人事,但顯然已經神誌不清。他們兩個喝酒,也喝的並不熱鬧,並沒有太多的客套,隻是碰一下杯,然後各自幹掉。每個人麵前都擺滿了小小的斟滿的酒杯,已經清空了幾排,與剩下的一半一半吧。
“許綰紈,你有什麽居心!”尤他跳起來喊,自己的哥哥是不爭氣,但還是下意識的維護。
許綰紈斜睨了尤他一眼,“嗬嗬,你說,我能有什麽居心。”
“我怎麽知道你,暗的不成來明的唄,誰知道你的腸子,九曲十八彎的。”尤他連看也不想看她,“我勸你死心了吧,我哥喝酒,也是為了我嫂子,跟你沒關係。”
許綰紈向後靠好,施施然的說:“嗯,尤他,你別急,我也沒說他是為我啊,但,你也看到了,陪他喝酒的是我。”
林緒坐在一旁,也並不理會他們之間的爭執,許綰紈說著話沒喝,他也是舉杯,幹掉。
尤他撇下許綰紈,走到林緒麵前,搶下他又要幹掉的那杯酒,“走,哥,跟我回家。”
林緒也並不糾纏,隻是撒開手,“回家,回哪?”
尤他語塞,林緒現在睡在公司,他也是知道的。“你想回哪,咱們就回哪!”
林緒搖搖頭,又搖搖頭。現在,華林的發展,可謂是勢不可擋,可似乎,並沒有給自己帶來那麽大的預期的滿足。心,好像破了個洞,多少東西都填不滿。所以,今天許綰紈說要找他喝酒說故事,他未加思索就同意了。故事他不感興趣,酒,或者是需要的。這麽多年,似乎都沒有過從下午就開始喝酒的時候,放縱會好受些麽,不知道,試試吧。
尤他以為林緒不願意跟他走,還想在這,同許綰紈單獨在一起,就一把推倒林緒,“哥,我就說一次,小嫂子病了,你要還在乎,就跟我走,不然,不然,你就和她繼續喝吧,算我多事!以後,你的事,別想我再管!”
林緒還有些沒聽真切,“你說誰病了?”
尤他理都不理他,甩手就走,自己這是急的什麽勁,人家兩個,一邊有人憐香惜玉,一邊有新歡把酒言歡,好像自己就是閑的,管這閑事。
許綰紈卻突然出手,拉住尤他,然後對林緒說:“我理解沒錯的話,是淩落塵病了。”
林緒聞言,馬上站起來,雖然酒精影響了他的行動力,讓了很是晃了一晃,“她怎麽了?”
尤他撇撇嘴,“住院了,想知道,就跟著。”然後,很是趾高氣昂的看了看許綰紈,從她手裏搶走林緒,真的是很快意的一件事情,雖然他也承認自己幼稚。
許綰紈走過去,扶起林緒,“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尤他站在門口,也顧不得出口傷人,“這就擺大老婆的範,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啊。”
許綰紈聞言馬上鬆手,“你自己能搞定,就請便。”
尤他看看林緒在勉力支配他不大聽使喚的四肢,心想,他真是不爭氣,但也難怪他,他又不知道許綰紈對酒精基本免疫,喝酒跟喝水似的,誰跟她喝酒,就是誰跟自己過不去罷了。百年不遇的林緒的醉態,竟然在今天碰上了,不知道今天是什麽狗運氣。
尤他看看時間,走過去,架起林緒的一邊,“快點吧,樂於施以援手的許大小姐,什麽時候,都忘不了你的架子。”
許綰紈馬上回嘴,“那也比什麽時候都忘不了吹牛的人強!”
“我怎麽吹牛了!”
許綰紈冷笑,“還用我明說麽,自命風流的這位公子。”
尤他伸手製止她,“行,算你狠,老子認栽。”
許綰紈哼了一聲。
兩個人雖說吵嘴,但架著林緒走得飛快。
上了車,風吹著,林緒清醒了很多。“落塵怎麽了?”
尤他故意說:“在醫院暈倒了,等你想起來關心,估計早掛了。”
林緒緊皺著眉,“開快點。”他不想再問尤他什麽,還是見到落塵,才知道到底怎麽了。
尤他還貧呢,反正知道落塵沒事,“風馳電掣夠快吧,可惜咱沒那速度。”完了還不忘刺他們一句,“再快的速度,也比不上你們的婚事啊,趕雲霄飛車了。”
林緒伸手揪尤他,“你起來,我來開。”
尤他忙踩刹車,“哥,你別亂來啊,就你一個喝高的,還想開車,真擔心就老實呆著。”見林緒坐好,才又加速往醫院開去。
可緊趕慢趕,還是同落塵他們錯過了。盡管尤他離開醫院的時候,交代了一定不能讓落塵出院,可他怎麽也沒料到,落塵他們並沒辦理任何手續就離開了。所以,林緒衝進房裏的時候,已經是人去樓空。
七十二
林緒不理尤他在旁邊大呼小叫,拿出手機,撥落塵的電話,可聽到的聲音隻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反複幾次,林緒把手機啪的就摔到牆上,也隻有此時,方才看出,他的確是方寸大亂。
尤他真是有些吃驚,跟林緒從小長大,即使是遇到再大的困難,也沒見林緒這樣過。他向來是喜怒都不著痕跡,隱藏得很深,即使是算是朝夕相處的自己,也隻能捕捉到一點蛛絲馬跡來判斷他的情緒。
許綰紈處變不驚,環視了一下病房,從床頭抽出病曆卡,遞給林緒。
林緒拿著病曆卡,看也沒看,就揉成一團,扔到一邊。
尤他想出聲阻攔,已經來不及,隻好過去撿起來,“哥,這是小嫂子的病曆卡。”
林緒始終未發一言,從大開的病房房門徑自的走出去了。
尤他想追上去,許綰紈有些揶揄的聲音涼涼的遞過來,“依我看,你就別去添亂了。”
尤他正是這一天受的氣沒處撒呢,忽的一下,轉過身,指著許綰紈,“要不是你纏著我哥,我嫂子能走麽!”
許綰紈好整以暇的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噢?你嫂子就知道我和你哥喝酒呢,她就氣跑了?”
“別裝糊塗了,你也別糊塗了,我早就說過,我哥看不上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許綰紈聞言,事不關己的神情終於有一絲破裂,但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她馬上又恢複鎮靜,“你哥看得上、看不上我,那就是我和你哥之間的事情,就不勞您老費心了。”說完,她站起來,想離開。
尤他卻走上前去,擋在她的前麵。
“你想幹嗎?”
“不想幹嗎,就想費心一下,幫你管管你這張無法無天的嘴。”說著,他摟住許綰紈,淩虐她的肩頸,然後,才順著她優雅的弧度,來到她的唇邊,吻上她。
許綰紈在他的唇貼上來的同時,忽然仰起脖子,笑了。
她的笑容得意而傲慢,把尤他兜頭照個心亮,剛剛的馨香氤氳仿佛隻是幻境,瞬間退散。許綰紈待要開口說話,尤他忽然捂住她的嘴,“你還是別說話,更漂亮些。”
許綰紈握住尤他的手,拿開,“你當我要說什麽?”卻並沒鬆手,緊緊的抓著尤他的手。
尤他用另外一隻手捏住許綰紈的臉頰,迫使她張開嘴,“我看看,裏麵有沒有象牙,嘖,好像有顆假牙。”
許綰紈這才真是怒了,甩開尤他的手,“好,你狠,你就等著做我這個假牙嫂子的小叔子吧!”
尤他還待還嘴,一個護士忽然推車走進來,拿出醫囑,“你們是幹嗎的啊,病人呢,測體溫,我五分鍾後來取。”
尤他小時候,身體並不好,打針都打怕了,見到護士,畏懼的本能馬上出現,下意識的慌張應對,想掩飾一下,就變成說謊了,“哦,她在衛生間,馬上出來。”
護士看了看他們,也不疑有他,把體溫計交到尤他手中,就推車去下個病房了。
尤他拿著體溫計,看著許綰紈,“你們女生溫度差不多,你量一下,糊弄過去吧。”
“我不,你自己量。”許綰紈真是覺得尤他不是一般的呆。“你慢慢量,等你的護士姐姐吧,我先走了。”
尤他拿著體溫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後來幹脆把體溫計揣在兜裏,溜走了。
林緒從病房出來,已經完全清醒了,隻是酒後的頭疼不斷侵擾著他,今天喝的實在是太多了些。許綰紈說她的故事,她所謂的故事,竟然隻是幾句。
“林緒,我答應同你結婚,其實隻是想搏一下。我愛過你,起碼那時我覺得是愛,喜歡上那麽出色,注定要成為丈夫的你,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或者是揣著少女的那麽一點幻想,我希望,我能在命運中找到幸福。”
“我試著接近你,甚至成了尤他的女朋友,你卻直到我們相親那次,都對我一點印象也無。”許綰紈拿起杯子,幹了一杯,回望自己的年少,也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同尤他在一起的快樂,是那種每天都合不攏嘴的感覺,但同我印象中的愛情,相去甚遠。”
“那年,知道你身邊有了淩落塵,我覺得,好像世界的一角都崩塌了一樣。那時,我覺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傷害,被漠視,被忽略,我的自尊被深深的刺傷了,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無助和渺小。”
“我受了傷害,或者本能的需要傷害別人去釋放,我衝動的跟尤他吵架,告訴他我靠近的目的,然後分手,到國外自我放逐。我們那時都年輕,都說了很多傷害彼此的話。”
“確認自己的心意,很簡單,隻需要一個分離,雖然這一別就是幾年。我發覺,我想念他,而想念,並沒隨時間的流逝淡去。”
林緒沉默的聽著,一杯一杯的喝酒,到這裏才插了一句:“為什麽你每次都選擇錯誤的方式出現?”林緒也並不是指責什麽,隻是不理解她為什麽把事情弄得那麽複雜。
許綰紈笑了笑,“錯誤麽,也許吧,我是太過自信或者太不自信,我害怕拒絕。隻想把自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的低姿態或者也隻能做到如此地步,進或退,讓別人去掌握。”
“沒真的想過和我結婚麽?”
“沒。”許綰紈很幹脆,“現在的狀況,你能獲益什麽,就盡管去做好了。”
林緒發覺,竟然,自己是很明白的被擺了一道,現在進退維穀。可說不清是為什麽,心裏並沒有一絲的責怪,這個許綰紈,能坦誠到這個地步,對她來說,也是很艱難的。既然自己是配角,既然根本沒自己什麽事,林緒也釋然了,這或許是另一個角度的兩全。公司的事情解決了,對母親的意思,也不曾忤逆,剩下的,隻是自己的生活需要處理。卻不曾想,落塵並沒有好好的在那裏等著。
林緒出門,打車,很自然的說出落塵家的地址,原來,自己一直知道,她在哪裏。從知道她住院開始,林緒強迫自己不去想她為什麽住院,究竟得的什麽病,在看到她之前,不能去想這個問題。
七十三
車開到落塵家樓下,未等車停穩,林緒遞過去一張大鈔就開車門下車了。剛進樓門,林緒就聽到後麵有人喊,“你站住!你站住!”林緒沒覺得這是在叫自己,所以並沒放緩腳步,直到突然有隻手拉住了他。林緒回頭看,是蒙蒙。
蒙蒙攔住林緒,心裏想,今天這是什麽運氣,這林緒讓自己給堵到了。蒙蒙沒想過得罪了林緒,萬一他們複合會怎樣,她隻想得到,現在要替落塵出口氣,落塵都病倒了啊。
林緒停下腳步,蒙蒙就鬆開了手。“你在這幹嗎?”
“你好,我來看落塵。”因為是落塵的朋友,林緒還是盡量有禮貌的回答。
“她不想看到你,你還是回去吧。”
“她如果自己說不想見到我,我就回去。”
蒙蒙隻擅長直來直去,縱然是惡氣盈胸,也做不來惡言相向,“有時間,陪你未婚妻吧,落塵我們會照顧。”然後轉身上樓。
林緒隻頓了一下,就跟上去。
“你跟著我也是沒用,我進去後,絕對不會給你開門。”蒙蒙邊喊邊跑,手上拎著楚荊揚吩咐買的東西,甩來蕩去的。
閉門羹麽?林緒搖搖頭,以他對落塵的了解,她不會的。遇到蒙蒙,實在是巧,原本也不確定究竟哪間是她家。老房子,門牌號早都破損了。
蒙蒙敲開門,衝進去,忙關門,讓林緒真的隻看到震動的房門。
“落塵,落塵,”蒙蒙把東西扔到廚房,就閃進落塵的房間,見到落沙坐在那裏,就把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怎麽了?”
“那個,那個,”她還沒來得及表達清楚,敲門聲就響起了。蒙蒙馬上指著外麵說:“是林緒,我在下麵遇到的。”總是要讓落塵有個心理準備才好,“我說了,不給他開門。”
落塵啞然失笑,這個蒙蒙,真是小孩子一樣,但她維護自己的心意,那麽真摯。“落沙,你去開門,就說我沒事,謝謝他來探望。”
落沙點點頭,但出來時,楚荊揚已經把門打開了,現在,兩個人正站在門口,對視著,誰也沒開口。見到落沙出來,林緒走進來,把門帶上。
“姐姐呢?”
“她在休息,她沒事,謝謝您來探望。”落沙說完,就走過去,把門打開,用意顯而易見。
林緒回頭看看大敞的房門,又看看並立在眼前的兩個人,自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了。“我去看看她。”說著,就向裏麵走。
楚荊揚並沒有什麽表示,但落沙很堅決的拉住他,“您改天再來吧,姐姐需要休息。”
林緒定定的看著落沙,不再開口,也不強行要求進去。
三個人正對峙著,蒙蒙扶著落塵出來了,“怎麽不關門啊,好冷。”
落塵看了下林緒,這是分開後第一次看到他,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還是那個冷硬的他,似乎瘦了些,更顯得棱角分明。“請坐。”落塵開口。
楚荊揚拉著蒙蒙去廚房,落沙關好門,自己回房間了,大家都很識趣的把空間留給落塵。
林緒擰著眉,看到似乎小了一圈的落塵,他覺得他的心都緊得發痛。“怎麽會住院了,什麽病?”他就是這樣,他的關心會讓你覺得彌足珍貴,讓你覺得,即使像現在這樣的情況,也是自己的問題,原來是不該生病的,原來是不應該讓他操心的。
落塵有些淒然的笑了下,“沒什麽大礙,醫生說休息就好。”
“沒問題鬧得要住院?!還自己跑回來,你應該在醫院乖乖呆著。”
落塵坐好,直視林緒,“嗯,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的,謝謝你來看我。沒事的話,我們要吃晚飯了。”落塵就是這樣,同很親近的人,往往不會說這麽多,不會客套,她越有禮貌的對待誰,實際上,已經是把這個人放得很遠了。
林緒也很直接,“你趕我走麽?”
“你那麽忙,我又沒事,”落塵的話還沒說完,林緒已經把她緊緊的抓住。
“沒事!你看你的臉色,白的鬼樣子,你跟我回醫院去,再詳細的檢查一下。”見到了落塵,所有的恐懼才真的湧了上來,林緒覺得,自己的手都不住的抖,根本克製不了的慌張主宰了他。
“林緒,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會比誰都愛護它,你不用擔心了,明天我會去醫院打針。以後,我的事情,我覺得,你都不用擔心了。”雖然,看到林緒還是緊張自己,落塵的心無法克製的柔軟了下,但他終非良人,何必再有牽扯。
“淩落塵,你在做什麽,推開我?”落塵這樣的反應,林緒是沒有料到的。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落塵並不說話,這樣的語氣,說這樣的話題,對他們此時的關係來說,是太曖昧了些。
“走,跟我回家。”林緒拉起落塵,非得看著她,好像心才好受了些。
落塵輕輕的掙脫開,“林緒,這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會去。”
“你照顧不了自己,我讓王媽回來,你們搬回去。”
聽林緒越說越離譜了,落塵昂起頭,“林緒,你當我是開玩笑麽,你當我離開你是鬧著玩呢啊!”
林緒有些猶豫,現在不是解釋的好時機,可不是好時機,也是時機,容不得錯過。“今天同許綰紈已經談清楚,我們的婚事不會變成現實,所以,”林緒沒有說下去,落塵冷冷的眼神讓他下麵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同不同你結婚,是你家的事,不需要告訴我。”落塵邊慢慢的說,邊一再的告誡自己,別激動,要冷靜。雖然氣得要炸肺了,也不能有絲毫的情緒流露,不能示弱。他若是念著舊情,過來探病也就算了,可是,婚事吹了,才想要安撫她,免談。林緒始終沒有弄清楚,她介意的,不隻是他要結婚的事情,更本質的,是他想要同別人結婚的這個念頭。
“你要怎樣才肯回家?”
落塵手撫在胸口,“你別費唇舌了,這也不是你的風格。我哪也不去,更不會跟你走,你回去吧。”
林緒放開她,坐在一旁,落塵冷然的樣子,就像同他毫無幹係的樣子,並不是傷心後的心灰意冷,是根本無動於衷。這樣的無情,這樣的落塵,在林緒,極其陌生。這樣的落塵,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說什麽能讓她回心轉意。
“淩落塵,這就是你的愛情?”林緒的聲音有些像孤鳥的哀鳴,“拍拍手,就能散開的,就是愛情?”
落塵正視林緒,“你期望是怎樣呢?愛情,就應該是義無反顧的無止境的付出,愛了,就應該一生一世的癡纏絕戀?!愛情究竟是什麽樣的,我也不清楚,我想我也沒有資格給它定義。但在我,我的感情就是這樣,得不到回應,看不到希望,那感情就純是我自己的事情,任它在心裏爛掉也好,發酵也好,與人無尤。”落塵說著,虛弱加上傷感,還是沒能留住眼裏的淚水,怎樣的要強也好,怎樣的自尊也好,傷口還沒有愈合,怎麽會不痛?!
雖然是滿臉的淚水,落塵的聲音還是波瀾不興,痛,原來也有鎮定的作用,“林緒,你走吧,屬於我們的那一段時光,已經過去,永遠過去了。”
林緒把頭埋在手裏,落塵說的話,並不算什麽,林緒覺得,讓他感到絞痛的,是落塵平平的語調,是告別了的那種不相幹的態度。
林緒久久的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此時的落塵,用什麽能夠打動。金錢?事業?親情?愛情?自己又有什麽呢,好像除了錢,真的是一無所有,自己都不擁有的東西,拿什麽去給予呢?
過去了麽,原來,自己一直不肯去相信,不肯去了解的愛情,竟然就這樣就過去了,落塵的離開,徹底帶走了她的所有感情。剛剛的醉酒,之前的擔憂,到此時的拒絕,加諸到林緒身上,讓他感覺身上熱一陣冷一陣,終於,一陣眩暈襲來,他栽倒在沙發上,昏睡過去。
七十四
林緒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是怎麽離開落塵的家,隻知道,睜開眼睛,人已經在家裏了,不是自己的任何一棟房子,是林家大宅。他掙紮著想起來,覺得口渴得厲害,頭也像是被敲碎了再被貼補上一樣的痛。
林緒伸手去拿擺在床頭的水,可手似乎並不聽自己的使喚,抖啊抖的,就把杯子碰到了地上,發出“咣”的很大的聲響。水潑了一地,林緒伏在床上,怎麽也積聚不起來力氣起來再倒一杯。他就那麽趴在那裏,看著在地上還亂轉的杯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很快,有人聽到響動,在外麵敲門。林緒的房間,實在是禁地,沒他的許可,是不會有人亂闖的。林緒想開口說“進來”,隻欠了下身,就覺得天旋地轉,然後,就那樣,折下了床,重重的摔在地上。林緒躺在地上,還很奇怪,怎麽這麽大的響聲,卻摔得覺不出疼痛,好像渾身的酸痛,在這樣的重砸之下,反倒覺得舒服很多。
門外的人衝了進來,竟然是王媽,她看到林緒躺在地上,明顯的嚇了一跳,“少爺,你怎麽了?”王媽想過來扶起林緒,可這麽高大的林緒,怎麽是她能夠支撐的。王媽隻試探的使了點力,就果斷的下樓叫人了,林緒的身上燙得很,一定是高燒了。
林緒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的被扶上床,然後是有人來給他檢查,打針。雖然依舊渴得厲害,但林緒敵不過昏倦的感覺,就這麽幹渴著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好像這段時日的所有困頓,全都湧了上來。
迷迷糊糊的,林緒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夢,但又覺得不是夢境而是現實。落塵坐在身邊,用涼涼的毛巾給自己敷在頭上,又喂自己喝了幾口水。溫潤的水,流入口中的感覺,遠非甘露可以形容。重要的是她在身邊,她的手涼涼的,這種清涼沁人心脾,讓他整個人都舒坦起來,病痛似乎都遠離了。
林緒恍惚記得自己想說什麽,卻又擔心說出什麽破壞此時的氣氛。在病痛的此刻,林緒才更感覺到對落塵的依賴和需要。什麽責任義務,什麽事業成就,在自己倒下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原來是這麽的不堪一擊,而追求的一切,原來也就是身外的鏡花水月,真正該在意的,真正在意你的,也就是那麽幾個人而已。這個世界,誰都不可能是主宰,離了誰,都會如常的運轉。但,就是這個很簡單的道理,不真的倒下,卻始終參不清悟不透。
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留下落塵,永遠在一起。雖然,並不明白愛情,雖然並不信任感情,但,想一起生活的心情是確定的,這樣,就足夠了吧。林緒想著這些,在額頭冰涼的觸感下,又沉沉的熟睡了。
再醒轉過來,林緒睜開眼睛,坐在床邊的身影並不是落塵。他閉上眼睛,又再睜開,還是徐蔓之,又再閉上,再睜開。林緒終於苦笑了下,自己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幼稚,懷疑起自己的眼睛起來。看來,昨天真的是一場夢。落塵還病著,她的身體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林緒想到這裏,馬上就想坐起來。
“醒了麽?燒退了些,但你還是虛弱,別亂動,會頭暈的。”徐蔓之忙說。
林緒果真打晃了一下,但還是堅持起來,套上外套。“誰送我回來的?”
“落塵打電話,讓我們去接的。”徐蔓之想問他落塵的事情,最後還是忍住了,畢竟他現在也在生病,緩緩再說也不遲。“來,喝點粥。”
林緒能感覺到自己饑腸轆轆,卻一點胃口也沒有,但還是接過徐蔓之手上的碗。“謝謝。”
徐蔓之的眼睛頓時紅了起來,“你這孩子,同我們都這麽客氣,對我們都順從,結果呢,什麽都自己一個人受著。”看著林緒在床上昏睡,似乎還夢到什麽,睡得也不安穩,翻來覆去的,徐蔓之就像所有媽媽一樣,擔心不已。平時並沒覺得什麽,林緒一病倒,徐蔓之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老了,原來,孩子才是如今生活的支柱。隻有他過得好,隻有他活得好,好像自己才踏實,才能安穩的生活。這倒並非是因為自己沒孩子的移情作用,雖然林緒客氣而疏遠,但自小看著他一點點的成長,徐蔓之是真的當他是自己的孩子,隻是恪守著他習慣的方式同他相處罷了。
徐蔓之猶豫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張開雙臂,把林緒抱在懷裏,“孩子,你什麽都不要擔心,一切都有我,有你爸爸,有你爺爺呢。”
林緒一隻手還端著溫熱的粥,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溫情,他有些無所適從。他按照固定的模式同家人相處慣了,每個人都與相應的事務相聯係,比如爺爺對應著族人,集團,事業;父親對應著學業,成績;太太對應著居家瑣事;姑姑對應著教訓和麻煩;尤他對應著放鬆與玩樂……擁抱,這樣包容的溫暖的擁抱,已經遙遠的沒有任何記憶了。
來自徐蔓之的擁抱,讓林緒的身體聞到了一種味道,是很柔軟恬靜的香氣。他感覺,自己的毛孔都張開,渴求著這種氣息,而這點點香氛,也軟化了他僵直的背脊,媽媽的味道,或者也不過如此。
林緒在這樣的懷抱中,忽的,就毫無預兆的流淚了,雖然,隻是那麽幾滴。“我錯了,我忽然發覺,是我錯了。”他的淚水,滴落在徐蔓之的肩頭,那濡濕,讓徐蔓之感覺到心疼得無以複加,這麽要強的孩子什麽時候哭過,什麽時候認輸認錯過。
“沒事啊,沒事的,知錯改了就好,有什麽是不能挽回的。”徐蔓之也流著淚,喃喃的安慰著林緒。現在的狀況,連她也雲裏霧裏的,但隻要是林緒希望的,徐蔓之暗下決心,一定要為他做到。
林緒好了之後,並沒有像他迷蒙中決心,或者別人料想的那樣,再去找落塵。病痛離去之後,他也隨之慢慢清醒,落塵決絕的神情和冷漠的語調都淩遲著他的心。每次他想起落塵,這些就不期然的浮現出來,泄去他所有因思念積聚的勇氣。那時,他才發覺,自己所依憑的,不過是落塵對自己的愛罷了,如果她已然不愛了,那麽,自己在她那裏,就什麽都不是,或者隻能等同於符號吧。這讓他隻確認了一點,沒有什麽比所謂愛情更靠不住了。
林緒對所有事情都失去興趣,他搬回大宅,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公司裏。他的廢寢忘食,連林釗都看不過去,有的時候命令他在家休息,他也就順從的待在家裏,陪著他們坐著喝茶。眼見著他憔悴得厲害,想什麽,誰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讓誰都沒法開口問他。同許家的婚事,也還在商談,隻不過,現在都是徐蔓之出麵去談細節,林緒根本不再過問,好像同自己一點幹係也無。
#水奉獻的王媽番外#
王媽的番……
落塵小姐和落沙少爺搬走之後,我又回到了太太那裏。落塵小姐和林緒少爺的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一些,但也難以說清誰對誰錯。在林家,感情這種事情,不光落塵小姐在受煎熬,太太她也同樣在煎熬。
林緒少爺生病那幾天,太太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顧他,自己也憔悴了好大一截。隨著少爺的康複,太太的心情逐漸變好。但是一天晚上,太太卻喝得大醉,跌跌撞撞的回來。一回到家,太太撲到我的懷裏,哽咽起來。我頓時駭然,心裏盤算著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因為上一次太太這個樣子,是在20多年前。
還記得那一次太太醉酒,是她才嫁給老爺不久。那時前姨奶奶已經去世了一年,林緒少爺隻有五歲大。太太和老爺的婚事自然是門當戶對,對各自家族也大有利益。太太比落塵小姐有利的是,有家族的支持,而且是正房。林家的家規是妾沒了,不能再娶;而且隻能一妻一妾。這樣意味著,太太可以不用再和別人分享老爺的感情,盡管前姨奶奶留下了林緒少爺。然而,當太太正在憧憬著如何當一個好妻子,一個好母親,一個稱職的女主人的時候,晴空霹靂突然降臨。那天,太太醉酒在我懷裏大哭,從她斷斷續續的話中,我才知道,原來老爺不想再要孩子,在前姨奶奶去世過後,他就立即去結紮了。老爺雖然不能給前姨奶奶一份完整的感情,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但是他給她唯一一個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就是她生命的延續,就是他對她感情的延續。當時我非常震驚,一邊為太太心痛,要知道太太在徐家也是含著金匙出生,自小懂事善良,婚後卻要承受這樣的結果。另一方麵,我也為老爺對前姨奶奶的心意感動著,要知道在象林家這樣家世出生,又可能有多少真心實意呢?
自那以後,太太隱藏了她的感情,和老爺繼續相敬如賓。老爺長年在國外,管理林家的海外公司,太太留在國內。畢竟是徐家的女兒,不多久太太便建立了自己的事業,把自己狠狠的投入到了工作中。由於沒有孩子,她就把林緒少爺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好好教養。大概因為母親的去世,林緒少爺從小就冷淡疏離,對太太和老爺總隔著遠遠的距離,把自己攏在小世界裏,無論太太怎麽盡力,也走不進他給自己畫的圓。
想到這裏,我不禁猜疑是什麽事情讓冷靜自持這麽多年的太太這麽失控?老爺走時,還好好的;難道是林緒少爺?“姆姆,什麽是愛情?愛情……是這樣無止境的等待麽,等他的一點點回應,在等待中老去,死去?什麽是等待……等待有用嗎?我等了他這麽多年,他怎麽……他怎麽不回應我?落塵不要等待,她(林緒的母親)不需要等待,那我呢?那我呢?……”太太在我懷裏抽噎著,我隻有緊緊摟著她,平時的她總是把一切埋在心底,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把壓抑了多年的感情釋放出來,才象她小時候那樣撲在我懷裏叫著姆姆,我的太太,我可憐的太太……
七十五
林緒的反常,讓林家的人都很擔心,他們也不知道究竟問題出在哪裏,是什麽讓他這麽大的轉變。雖然也猜測,是不是舍不得落塵,但又覺得,以林緒的個性,喜歡就會行動,哪裏會為難自己。盡管如此,林致東和徐蔓之還是分別去找過落塵。
林緒那個晚上,就倒在落塵身邊。她當時驚慌失措的喊著,“你們快來啊,他怎麽了!”落塵抱住林緒的頭,卻連抱緊的力氣都流失了。盡管楚荊揚一再的保證,林緒隻是醉倒了,落塵還是從心裏慌得對什麽都反應不來。
林緒被林家的人接走,落塵呆呆的坐在床上想,他也隻是一個人罷了,不是神,他也會累,會生病,難受時也會疼。不能對他求全責備,他的選擇,隻是漏掉了對自己的考慮罷了。隻要這個人好好的活在那裏,過著他認為舒適愜意的生活,那麽,自己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呢。就算是再有什麽責怪,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也全部崩塌了,原來這個人,自己還是見不得他過得不好。就由自己對自己的生活付出努力,自己對自己的生活負責好了。這幾年的時光,放在哪裏也好,總是會印記在深處。
想明白了,落塵真的就像她對林緒說的,過去就是過去了,起碼表麵上看,她是好了起來。飲食起居被蒙蒙他們嚴格的監管起來,身體調養的起色很快,麵色紅潤,人也精神起來。林致東和徐蔓之見到的,就是一個健康鮮活的落塵,對比著行屍走肉般的林緒,更讓他們心疼不已。
林致東和徐蔓之的目的和方式也不盡相同。林致東約了落塵喝茶,好像純是同落塵體味品茗的那種悠然,對林緒,林家,甚至落塵自己,他都隻字未提。他就茶論茶,談各種茶的品格,談品茶的心境,仿佛,落塵是他多年舊友,分享已經自然而然似的。但,他臨走,還是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落塵,茶的味道,也分很多,有先甘而後醇的,有略澀而後甘的。所以,是否喜好,也不要匆忙的評判,總是要給自己一點時間沉澱,回味最悠長的,就是適合自己的。”落塵雖不願去深想,也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還是希望落塵給林緒一個機會。
徐蔓之就比較直白了。她開門見山:“落塵,是你跟我說,你是愛林緒,是想跟他結婚的吧。”
落塵笑了笑,是啊,那才多久前的事情,卻真真的像是恍若隔世。
“我可以保證,林緒不會真的結婚娶別人,所以,你回來吧。”
“我知道。”落塵點點頭。
徐蔓之愕然,“知道什麽?”
“他說,他的婚事不會變成現實。”落塵解釋。
徐蔓之終於有些搞清狀況,卻更弄不清楚林緒想些什麽,難道林緒因為娶不到許綰紈才這樣麽。想到這,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搖搖頭,那就還是因為落塵。本來麽,公司最近也好,家裏最近也好,實在是沒什麽讓林緒可操心的事情。
掩飾了一下自己不知內情的慌亂,徐蔓之又開口:“既然你已經都清楚,那還有什麽問題,你又喜歡他,他也還想著你,回來吧!”
落塵沉吟良久,她不知道怎麽跟徐蔓之解釋才能簡單又清楚的說明白。
徐蔓之也不催她,以為她是在認真考慮。
“隻要你答應回來,我讓林緒親自去接你。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哪有不經曆點波折的呢。”
“太太,我不想回去,我也不能回去。”落塵斟酌了下,決定還是照直說了。“雖然這次,林許兩家的婚事未必會成,但難保以後。我就是再喜歡,也不想把自己再置於那個尷尬的位置,等著他隨時成為別人的丈夫。”
“您和林家,包括林緒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不回去,不是以此想再要挾什麽,我和林緒,分開就是分開,結束就是結束了。”
“除了那次我生病,林緒從未找過我,您確定他是希望我回去的麽?其實,我或者是他那頁已經翻過去的書頁,以他的聰明,並不需要回頭再看。”
這就是自己給林緒選的,冷靜的坐在那裏,還能一二三的分析得條理清楚。當時看中她的,就是她的淡然,卻沒想過,她的淡然也會成為冷漠,反倒傷害自己家的孩子。
忍住有點蒸騰的怒意,徐蔓之還是試著勸說,“落塵,林緒也知道他這次有些輕率。你們都還是孩子呢,誰沒個犯錯的時候,機會總是要互相給的,有餘地,才會有將來,你覺得呢?”
落塵是真覺得言盡於此,她也不想再說什麽,來來回回,怎麽能那麽隨意決定。
落塵的沉默,看在徐蔓之眼裏就是無動於衷,她也顧不得風度,“落塵,我就不明白,你們彼此喜歡,還有什麽問題。你不要同林緒賭氣啊,口不對心,那不也是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麽!”
“對不起,”落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但又覺得除了抱歉,說別的更是無濟於事。
徐蔓之的臉色變了又變,變了又變,對著這樣的落塵,她絲毫沒有幾年前的篤定,這個女孩,再不是可以輕易說服,隨意左右的了。少時的她,已經那般沉穩,此刻的她,似乎更是難以被撼動。所以,徐蔓之其實是不知道是該色厲內荏,還是該曉之以情,落塵這樣的回答,更讓她無從勸解。
徐蔓之歎了口氣,“落塵,我真是弄不懂你們這些孩子都在想些什麽,為什麽把事情弄成僵局,讓彼此都難受。”
“林家的規矩,就那麽難以忍受?真的愛一個人,守著他,就這麽點委屈也受不了?”
“落塵,你是真的愛林緒麽?真正的愛情,哪有這麽容易輕易的放棄。”徐蔓之望著落塵,“真正的愛情,也要包括等待。等著愛的人,回頭能看到你,等著愛的人,終於發覺你在身邊,等著愛的人,終於需要你的陪伴,等著愛的人,有那麽一點點的在乎,等著愛的人,有那麽一點點的愛你。愛情,難道不應該是這樣麽?”
落塵真是有些動容了,太太這樣說,讓人感覺好絕望。“愛情難道就是這樣無止境的等待麽,等他的一點點回應,在等待中老去,死去。”落塵低下頭,已經等了那麽久,這種等待的滋味,真是苦澀。仿佛這樣的愛情,就是在自己編織的夢裏麵陶醉罷了。既然已經被從網中放了出來,落塵不覺得有回去的必要,若是隻是看著他,毫無期盼的遠遠的這種凝視,或者更適合自己。
“我說的愛情,讓你感覺悲哀麽?”徐蔓之好像陷入自己的情緒中,“落塵,其實做了他的妻子又怎樣呢,隻要他的心在你身上,隻要他的人陪在你身邊,你還要求什麽呢!”
落塵也被徐蔓之的傷感所感染,“太太,我有什麽呢?我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家。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時候,甚至不敢讓自己生病,因為沒有很好的條件,有的小朋友生病了,就死了。我那時就很怕,很怕自己沒見過爸爸媽媽,沒見過外麵的世界,就那樣就死掉了。”
“這樣的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平常的家,我的願望,就是這麽簡單。愛情,讓人這麽辛苦,這麽累的話,我可以不要。”
徐蔓之出神了好一會,好像聽到了落塵的話,又好像沒聽到,後來,也隻是拍拍她的手,“誰活得容易呢?”沒再等落塵回答,起身就走了。
七十六
那天,落塵自己走路回家,盡管拒絕了徐蔓之,但心裏沉甸甸的。太太一句也沒提及林緒的近況,不知道,他的身體怎麽樣了。總之,希望他們一切都好吧。
胡思亂想,在初冬吹風的結果,就是傷風感冒,加上咳嗽。這些症狀,都是一點點的出現,一點點的加強,到後來,吃藥都止不住她的咳嗽。
這天夜裏,落沙又聽到落塵時斷時續的咳嗽聲,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敲著落塵的房門,“姐,姐!你沒事吧。”明天落沙學校有活動,組織他們一些學生代表到外地的學校交流,可落塵這幾天狀況實在是不大好。
“姐,要不,明天我請假不去了。”雖然這次的活動已經籌備了很久,但放姐姐自己在家,他還是不大放心。
落塵調整了下自己的氣息,覺得這陣咳過去了後,才開口:“落沙,進來吧,進來說。”見落沙走進來,坐好,落塵才又開口:“你去吧,我沒事。作品不是都運過去了麽?”
“嗯,可是我去三天呢,你自己在家怎麽行。”落沙有些年少的婆媽,很是可愛。
落塵搖搖手,“你去吧,我明天就去醫院。”很少生病的她,最近總是病痛不斷的,也難怪落沙擔心。“回去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落沙聽話的站起來,“姐,你休息吧。明天的早飯我們集合後統一吃,你別起早做飯了。我明晚再給你打電話。”
落塵覺得喉嚨又有些癢,忙捂住嘴,衝落沙點點頭。然後,又是驚天動地的一陣咳嗽,咳得她覺得心都要蹦出來了。
落沙走回來,輕拍著落塵的後背,也不說話,靜靜的等落塵的難受勁過去。
雖然,這種輕拍,似乎對於緩解咳嗽沒有任何實質作用,但落塵就是感覺好了很多。她側身,把落沙抱在懷裏,這個大男孩,是自己唯一的親人,或者,隻有他的心,是永遠向著自己。
第二天,落塵起來的時候,落沙已經去學校了,鍋裏麵還有他熬好的粥。落塵吃了點,就決定去醫院,最好落沙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好了,或者,起碼不要還是咳得這麽大的聲響,顯得多嚴重似的。
給蒙蒙打了個電話,讓她幫自己請假,落塵就把自己穿得嚴嚴實實的出門了。
落塵正站在長長的掛號隊伍裏很辛苦的咳嗽呢,忽然被一股力量拖出去,整個人被掄了半圈,晃了幾下,才勉強站好。
林緒冷著臉,就站在麵前,“你又在這幹嗎!”
落塵連喉嚨的癢痛,都嚇得忘記了,林緒似乎真的沒有這麽凶的吼過自己。落塵無意識的揚了下手中的病誌,“嗯,我感冒……”
話還沒說完,林緒已經把病誌搶了過去,翻開看看,當然,裏麵什麽都沒有。他皺著眉頭,放開抓著落塵的手,轉身先走,“跟我來。”
落塵轉回頭看看剛剛排隊的地方,身後那個大媽緊張兮兮看了她一眼,就根本不再看過來,好像生怕她再插回來似的。再看看已經走到電梯門口的林緒,忽然覺得,自己怎麽放在哪裏都顯得有些多餘呢。
正在那有些出神,林緒的臉又忽然出現,“你還在磨蹭什麽!”
“哦,我,”落塵掉轉眼神,不能看著林緒,看著這樣的他,會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似乎所有的力氣,都去應付他突然出現帶來的撼動。“我還得排隊。”落塵指了指身後的長龍。
“我帶你去。”林緒簡潔的說,拉住落塵,就要走。這個女人,時時出來困擾自己就罷了,吵著要離開,吵著再沒有關係了,卻不好好照顧自己。林緒真的覺得,此時才明白抓狂是什麽意思,就是看著她,卻生生的沒有任何辦法,拿她無可奈何。
“不用了。”落塵抽回自己的手,臉倏地紅了起來。林緒的手,有一種久違了的觸感,讓落塵的心,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動,讓她的手,也實實在在的有些流連。
林緒輕輕靠過來,把唇貼在落塵的額頭上,試試她的溫度。他並沒有想很多,就自然而然的這麽做了。這個動作之後,兩個人都有些呆住了。落塵用手蓋住額頭,覺得剛剛那個位置,燙得厲害,好像帶著灼熱的溫度,即使自己冰涼的手,也不能降低分毫。
這個動作,看在林緒的眼裏,就是抹去的意思,厭棄的態度很明顯。他拉開落塵的手,用自己的手在她的額頭上擦了又擦,擦了又擦,直到那裏都有些泛紅了,才收手,“可以了麽,滿意了麽!”
落塵有些委屈,想揉一下有些疼的額頭,但看著林緒還是恨恨的盯著那裏,根本不敢輕舉妄動,隻好點點頭,“謝謝!”說完這句,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一切,莫明其妙得厲害。
接下來,落塵乖乖的接受林緒的安排,做了一堆前些天才做過的全身檢查,根本不敢有絲毫異議。林緒的臉色告訴她,隻要或許一星半點的刺激,林緒就會不顧場合,不留情麵的,空前的發作。恐懼,是源於未知。落塵決定聽從直覺,不要讓林緒真的發火比較好。
檢查結束,林緒陪著落塵在病房打針,他始終對落塵一言不發,落塵也隻好盯著那袋水,盯著它一滴一滴的落下,希望早點掛完。
忽然,落塵的電話鈴聲響起,是蒙蒙。剛接聽,蒙蒙的大嗓門就傳過來,“在哪呢?我過來陪你,今天上課沒點名,嗬嗬,我就沒給你請假,你賺了呢!”
落塵拿著電話有點猶豫,讓蒙蒙來,讓林緒回去?她看向林緒,正好林緒犀利的眼神掃過來,似乎隻是漫不經心,但落塵明明從裏麵看出了警告。可是,他衝誰施威呢啊,自己好像已經不歸他管轄了啊!
盡管想的挺明白,落塵還是背轉過去,“蒙蒙,我沒事,這針打完了就行了,你不用過來了。”
“跟我還客氣!我這就來,等你打完針,我們去吃頓好的,晚上我還想去你家混呢,家裏我都請好假了。”蒙蒙的關懷,總是看似大而化之的無微不至。
落塵為難的看著林緒,讓蒙蒙來,不是彗星撞地球麽。蒙蒙可不會給誰留麵子,而現在的林緒又有些莫測。權衡了一下,落塵還是說:“等下我去學校找你吧,我還有書要借呢,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忽然,落塵的手機被奪走,林緒對著電話說:“她需要住院,改天再聯絡。”說完,就把落塵的手機關掉,放進兜裏。
落塵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覺得,林緒是個很強勢的人,他的這種強勢,在於會不自覺的影響你,讓你信賴他,霸氣天生。但是,落塵從來沒覺得林緒霸道,他似乎不需要身體力行的強迫什麽。今天的他,太過反常。
“林緒,”落塵不自覺的放低自己的聲音,“醫生說我隻是感冒而已,不需要住院吧。”對他,今天還是忍讓為妙。
林緒瞪了她一眼,“醫生還說你肺部雜音,有陰影,再不及時治療,會轉成肺炎,你沒聽到麽!”
落塵被他沒頭沒腦的一頓教訓,真有些張口結舌的接不下去了,“我會配合治療,你也忙,不如……”
“想讓我走?”林緒站在落塵麵前,“想讓我走,你就好好的啊!總是半死不活的,除了讓人跟著煩心,不知道你還會幹什麽!”
“林緒,”落塵再也忍不住的打斷他,“我好也罷,活也罷,死也罷,現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沒有人讓你跟著操心!”
林緒看著落塵,就那麽看著,低下頭,“可我就是會擔心,一直擔心,怎麽辦呢?”
七十七
落塵記得,那天的自己仰頭看了林緒好久,最後才說:“謝謝,我也沒有辦法。”落塵的聲音平靜而略有哀傷。好像,曾經設想過,要是這個不可一世的林緒終於有那麽一天會示弱,終於有那麽一天,也會在乎,自己要怎麽反應。是為了終於修成正果,感激涕零的接受,還是把他的在意砸回他的臉上,讓他也嚐嚐求之不得的滋味,或者,先狠狠的拒絕,然後再給他機會。卻沒有料到,這一刻,就這樣在已經放棄了渴望的時候,就這樣突然的到來。而,本應該是帶著幸福的希望的他的在意,卻在此時,顯得那麽的突兀。
落塵看著林緒,他想的隻有他自己吧。別人水深火熱的時候,他可以隨時抽身。他想要的時候,就毫無顧忌的表達。可惜,可惜,人的感情,並不是那麽容易,可以隨時控製的。失望了,失落了,或者就錯失了那種感覺,那種愛的感覺。現在對著他,拒絕的時候,還是有點點快意的,落塵也承認。畢竟,至少平複了受傷很久的,在林緒麵前都不怎麽敢露麵的那點自尊。
林緒似乎聽不懂她的拒絕,“你沒有辦法,別人就更沒辦法了。你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總讓我在醫院見到你,我自然少擔心些。”
落塵閉上眼睛,她比任何時候,都不想見到這樣的林緒。並不是他的關心不夠真誠,但,落塵就是覺得很不舒服。怎麽好像他的關心,總是源於自己的弱勢,始終有種終極關懷的味道在裏麵似的。或者,是自己別扭吧,現在,真的是沒任何的心情去回應什麽,也懶得配合林緒這突如其來的深情戲碼。
他們並沒能沉寂很久,蒙蒙就手眼通天的殺過來了。她看到林緒,就眼紅了起來,蒙蒙也可愛得緊,她自己對於感情幹脆得很,就覺得別人應該同她一樣,隻有向前,斷沒有向後的道理。她以為落塵睡著,就用手比劃著,想讓林緒離開。
可林緒隻是把手比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弄出聲響,然後,自己坐在一旁,好像也要小憩一樣。
聽到咣的開門聲,落塵就猜到是蒙蒙來了,她果然不辜負自己的信任。還寄希望於她,能讓林緒快走呢。結果,除了寂靜,還是寂靜。她忍不住睜開眼睛,蒙蒙一個人氣鼓鼓的站在那,狠狠的盯著林緒呢。落塵看蒙蒙的架勢,就算林緒真的戴著鋼盔,恐怕也會被燒出大洞呢。
蒙蒙忽然發現落塵睜開眼睛,眼裏一片清明,哪裏有什麽困意。落塵輕輕的坐起來,示意蒙蒙幫她拿正在吊的水。蒙蒙也反應不慢,馬上心領神會,帶著百倍的小心,躡手躡腳的高舉著落塵的藥,扶著落塵,就在林緒的眼皮底下,策動逃跑。
原本,以林緒的敏銳,她們這麽做,斷不會成功的。但,他在落塵平穩的呼吸和他熟悉的那種氣息中,不知不覺就放鬆了,對於蒙蒙的盯視也渾然不覺,落塵就在身邊,這已經是需要在意的全部,他,竟然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就這麽睡著了。所以,蒙蒙和落塵,就這樣,在他的身邊溜走了,落塵,就這樣,在他的身邊離開了,讓他連再次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蒙蒙帶著落塵,也沒敢走遠,針還沒打完,得等著拔針啊。她們隨便去了一層,坐在靠近護理站的地方。蒙蒙的手始終高舉著,這讓落塵很不好意思。但蒙蒙滿不在乎,“這算什麽,軍姿站過吧,我一個姿勢能保持兩個小時,任意姿勢!”
落塵看著蒙蒙,所有的本事後麵,不都是辛苦和辛酸麽,她究竟是在什麽環境下長大的啊。
忽然,蒙蒙有些忸怩的開口:“落塵,林緒要幹嗎?”她是不想刺探什麽的,但還是太過擔心落塵了,支持她的決定歸支持,但總要知道她在想什麽。
落塵拍了拍蒙蒙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他讓我住院,嗯,好像他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忘記了我們已經分開。”
蒙蒙撓撓頭,“於是你就用實際行動表示一下啊!”
“這樣不是很好,他的邏輯是,說一百句也頂不了做一件事。我不想再費唇舌,也覺得,沒什麽可再說的。”的確,跟這個人,似乎把什麽都耗盡了,連言語的能力似乎都失去了。一直生活在沉默中,生活在自己的猜度與自我安慰中,循環往複,沒有盡頭。現在,找到一個出口,怎麽會還想回去呢,原來,隻有流動的空氣,最是新鮮,聞起來,會有喜悅在裏麵。
蒙蒙很開心的喊了一聲,然後收斂的小聲說:“你不知道,我剛剛進去的時候多擔心啊。看那個林緒那麽篤定的樣子,以為你又被吃定了。”蒙蒙笑了下,“其實,你什麽決定,我都無條件的支持。但是,總覺得,他讓你難過,不希望他想怎樣就怎樣,總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落塵也笑了下,雖然這個笑容隻是在臉上掠過。能給林緒顏色瞧的人,估計不多,但自己絕對不是其中的一個。先動心的那個,已經注定了局內的弱勢,也注定了將來的失敗。所以,能抽身,已經很好。抽身了,他怎麽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給不給顏色,又有什麽要緊。
這時,有個人操著方言,拿著電話很大聲的在走廊裏講話,落塵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林緒手上。又得換電話號碼了,嗯,還得給落沙打個電話,他聯係不到自己會擔心。
等落塵終於打完針,回到家,聯係到落沙,什麽都安頓好,才忽然發覺,已經好一會都沒咳嗽了。原來,對林緒的警惕,竟然還有止咳的作用,或者,竟是自己一直緊張的屏住呼吸。落塵暗自罵自己沒出息,卻也長歎一聲,究竟什麽時候,林緒才隻是林緒,而不是有特殊意義的一個他呢。
蒙蒙一個人在廚房裏不知道在弄著什麽,說是要讓落塵嚐嚐她的手藝,據說是得了楚荊揚的真傳,但說什麽都不讓落塵去看,直嚷著怕她偷師。落塵明白,蒙蒙隻是想讓她多休息會,也就不再堅持。即便蒙蒙做的不能吃,好像家裏還有些剩菜,熱熱就是了。
說到楚荊揚,落塵忽然驚覺,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這個人,自從重逢後,好像從來沒有在身邊消失這樣久。
“蒙蒙,楚荊揚呢?”
蒙蒙正對著食材奮戰呢,聞言探出頭來,“怎麽,想他了啊,我叫他來啊!”這真是求之不得,這個極其簡單的炒飯,用楚荊揚的話說,就是隻要會吃,就該會做,可她就是想不起來先放什麽了,是先放米飯,還是放油,又或者,雞蛋?蒙蒙以為這麽開玩笑,落塵一定會說她亂說,也不會讓她真的找楚荊揚來,但落塵靠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沒有出聲。可,這樣的落塵真的很美,有點淡淡的愁緒,但整個人還是那麽溫婉,明朗,或者,這些並不是一個人同時該有的感覺,但在落塵身上,就是那麽的熨帖舒服。
落塵出神,是因為驚訝於自己並不想阻止蒙蒙,雖然並沒有一直想著,但既然想起他,就發覺,真的是有那麽些的惦念,有那麽點的想見。楚荊揚什麽時候,也變成理所當然的存在了,怎麽會以為,他會一直的就在這裏呢?
她出神的功夫,蒙蒙電話都打完了,“嗬嗬,他說馬上就到,”蒙蒙抹幹雙手,“我決定把廚房重地移交給那些需要鍛煉的人。來,落塵,你先吃點餅幹,墊一墊。我說我們都餓極了,你還病著,他會火速趕到的。”
落塵看著蒙蒙,怎麽都覺得,她眼睛亮晶晶的,流露的都是一個訊息,眼巴巴的饞。好像楚荊揚在她那裏代表的就是美食。那麽,楚荊揚在自己這裏呢,代表什麽呢?落塵想了幾個詞,都覺得並不貼切,或者,是依靠?想到這裏,連她自己都意外得很,什麽時候,那個惡魔一樣的楚荊揚,竟然成了自己的依靠了。但一個隨傳隨到,時時關心,事事都努力幫你達成的人,要保持對他的惡感,似乎並不容易。可是,究竟什麽時候,就這麽靠近了呢,是他陪著自己哭的時候麽,還是他照顧自己的時候?這個楚荊揚,原來,已經被自己劃歸到自己人裏麵。好像心裏想當然的以為,他會總在那裏,總守候著自己。
七十八
楚荊揚果然來的很快,還帶了一盒水晶煎餃,說是讓她們先墊一墊,然後,就二話沒說的進廚房開始忙活了。蒙蒙見到美食完全沒有抵抗力,還算克製的讓了讓落塵。落塵把她的手推回去,“我還不餓呢,你自己吃吧。”
“你是要空出地方等著吃更好的吧?”蒙蒙也不客氣,筷子都沒拿,就用手先拎了一個放到嘴裏,“楚荊揚,這個怎麽這麽好吃,你在哪裏買的?”也不是真的想聽他的回答,拿了筷子,自己捧著盒子坐在電視前麵開始吃起來。
落塵走進廚房,“做些什麽?我來打下手。”
楚荊揚拿過把椅子,“坐這裏吧,我找不到東西好問你。”知道讓她休息,她也未必肯,心裏又何嚐不希望她的陪伴呢。
“什麽東西你不知道放哪裏,又不是沒來過。”落塵笑著坐下,話說出口,才忽覺說得有些曖昧。
楚荊揚連眼皮都沒抬,心卻狠狠的動了一下,半天接不上話,隻好低頭忙活。
落塵輕咬著下嘴唇,更覺得剛才的話,說得多少有些孟浪,便下定決心,他要是不開口,自己絕對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楚荊揚拎起一根黃瓜,如果還可以稱之為一根的話,問落塵:“原來是要做什麽用的,怎麽斬成了這樣?”
落塵抬頭看去,那根黃瓜,如果還能稱之為黃瓜的話,被斬的七零八落,中間還連著,“她說要給我炒飯,不是你教的她麽?”落塵接過楚荊揚遞過來的黃瓜,說實話,這個造型,想切出來,也是很難的,但真要吃下去,也需要相當的勇氣。
“我什麽時候教的她,她不是奉行君子遠庖廚麽?哪次我們做飯,她不是躲遠遠的等著吃現成的。”
落塵點點頭,“也是啊。”
忽然,蒙蒙跳了進來,“說,是不是聚在這裏說我的壞話呢?”手上,是已經空了的盒子。
“我們在研究問題。”楚荊揚一本正經的說。
“研究什麽問題?”
落塵雙手托著蒙蒙的作品,“研究黃瓜怎麽會成了這等模樣。”和楚荊揚配合的十分默契。
“好啊,你們合夥笑話我!”蒙蒙一把奪走那根黃瓜,連著那個空盒子,十分準確的投進了垃圾桶。“我不是還沒來得及銷毀麽,能幹的人挨累,這個道理,別說我沒教過你們啊!你們快點啊,那麽點煎餃頂不了多大事啊。”拍拍手,滿不在乎的出去了。
留下落塵跟楚荊揚,他們這才真的爆笑出來。他們自己生命中還是有很多沉重的東西,蒙蒙給他們帶來的清新,是其他什麽都替代不了的,所以,他們下意識的寵溺著她,保護著她的這種純真。
落塵起身,“咱們一起做,快一點。”
楚荊揚也不再拒絕,“你去看看飯還需要多少分鍾。”
落塵笑著說:“照顧病號啊,還是你有眼疾。”電飯煲就在楚荊揚的左手邊,距離落塵反倒有些距離。雖然這麽說著,落塵還是走過去看了下,“嗯,還有十分鍾。”
楚荊揚也笑著說:“我眼睛好使著呢,不然怎麽發現你最漂亮!”說著,拿起手邊備好的料,開始做菜,也不去管落塵的反應。
落塵就在楚荊揚的身前,聽他這麽說,首先的感覺是一種被讚美的愉悅。他這樣直接的表達,並不會惹得她任何的不快,似乎沒有誰,誇過自己漂亮,但楚荊揚這樣說,就會讓落塵感覺,或者自己也是漂亮的。並不是多麽在意外貌,但有個人覺得你最怎樣,仍然會滿足一下或者忽略了很久的虛榮心。
“咳,”楚荊揚忽然出聲,“你進屋去吧,這麽近,這麽靜,反而讓我分心。”
落塵始終背對著他,轉過身,慢慢走出去,這個楚荊揚,自說自話,還怪來勁的呢。她卻沒有發覺,自己對他的話,開始在意。
很快,飯菜都好了。蒙蒙也很乖的幫忙擺好,然後就是大快朵頤,美食淹沒了她所有的話語。落塵也吃了很多,畢竟,楚荊揚的手藝,實在是讓人難以抗拒。反倒是楚荊揚吃的很少,很慢。連蒙蒙都察覺到了,“怎麽,我吃的這麽香,都不能引發你的食欲啊!你是我遇到的僅有的難題啊,改天切磋一下啊!”
落塵抬眼看了下他,不防他正定定的看著自己。落塵沒有閃避,迎著他的目光,似乎看到了很多東西,定睛一看,又似乎是自己的錯覺。楚荊揚瘦了,衣服有些大了,原本很健碩的身體,也變得有點清寡的味道。
落塵伸出筷子,挾了點菜遞到他的碗中,“是該多吃點。”
楚荊揚淩空握住了她收回的手,也不在意蒙蒙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看著。“我們一起努力吧,努力的過得更好。”
這邊手還都沒鬆開,那邊的門聲如擂鼓一般的響起。蒙蒙第一時間跳起來,“誰這麽沒家教,趕在我吃飯的時候來搗亂。”開鎖,猛的打開門,動作一氣嗬成,明顯下一個動作就是,非我族類,一律踢飛。
可門口矗立的這個,氣勢更盛,不,可以稱作殺氣騰騰。林緒根本沒看到蒙蒙似的,徑自的走進去。落塵家裏小小的,客廳本來就兼做飯廳,自然是一覽無餘。他還沒開口對落塵的不辭而別興師問罪,視線就落在楚荊揚和落塵在桌上交握的雙手上,這個場景實在是太出乎他的預料,他緊握著落塵的手機,呆立在那裏。
落塵見到林緒進來,開始的時候是有些意外,也忘記了自己的手還在楚荊揚的手裏。待到被林緒的目光盯視得有些灼人,落塵才忽覺,自己和楚荊揚這樣,是多麽容易被誤會。落塵想抽回手,但原本楚荊揚鬆鬆環住的那隻手,卻緊握了起來,讓她不能輕易掙脫。
落塵抬眼看看楚荊揚,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但卻有種堅定在裏麵,是那種你可以放心交托的堅定。落塵也就聽之任之了,如果這塊小小的豆腐,能讓林緒撞的頭破血流,讓他知難而退,或者,也未嚐不可。
三個人都那麽僵持著,誰也不先說話,誰也不先動作,似乎先動的人,就會露了破綻一般的堅持著。林緒由盯視那兩隻極其礙眼的交握的手,轉向落塵。但落塵隻是低著頭,拒絕任何交流。於是,林緒望向楚荊揚。楚荊揚嘴角的那絲微笑,怎麽看怎麽像是炫耀勝利的怪笑,看起來是戳心的乍眼。
蒙蒙此時早已經關好門進來,見到的就是三個人被定身了一樣,也不說話,就那麽靜止著。弄得她也不敢出聲,似乎來回走動,都會影響到空氣中的氣場,打擾到他們。繼續吃吧,顯然會很不合時宜,可幹什麽呢,自己都是這個三角形之外的。所以,蒙蒙權衡再三,幾次看了看桌子上自己還沒吃夠的那幾樣菜,最後才痛下決心,自己走進落塵的房間,把門關好,把空間留給他們。
蒙蒙的關門聲,就像觸動了哪個機關一樣,林緒首先沉不住氣,開口了,但他說話的對象,還是落塵,他選擇忽略那兩隻剛剛卡住他喉嚨的手。“怎麽自己回來了,急得手機都忘記了。”
他的聲音平緩,語速很慢,但落塵能聽出他聲音裏麵用的力氣,每個字都咬的那麽緊。或者,讓他誤解什麽,會讓事情更不好收場,不是個明智的選擇。T落塵還沒想好怎麽應對,楚荊揚已經開口:“嗯,我說麽,手機一直打不通,謝謝您親自送過來。”他很自然的放開緊握落塵的手,站起身來,要接過林緒手上的手機,畢竟戲太過了,真實性就值得商榷。
楚荊揚要拿,林緒不鬆手,兩個人隔著手機較勁起來。
落塵握著楚荊揚剛剛握著的那隻手,不能不說,另外的男子的掌握,原來也是溫暖的。她對於他們的衝突置若罔聞,因為,這兩個人,哪個是自己能奈何的,所以,她選擇徑自想著自己的心事,靜靜的垂著頭。
這邊,楚荊揚忽然鬆手,“您要是喜歡,就留著好了,本來也不是太重要的東西。”言下之意,不想還就算了。
林緒看著楚荊揚的一派輕鬆,看著落塵的不發一言的默許,似乎,這個世界,自己的世界,已經悄無聲息的變了天。不,應該是落塵的世界,已經變了天,她不再姓林,或者,是將要姓楚了吧。
心下氣急,也就口下無德,“落塵,你行,是個碼頭你就靠岸!”
楚荊揚不在意的擺擺手,“你說的不對,她是上岸了,我就是她的陸地。”他說的時候,一直看著落塵,不再讓她漂泊無依,起碼要做到這一點。
林緒的臉色更暗,即使再口不擇言,他也再說不出什麽,自己有什麽立場批判她呢?況且,落塵好像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這就是她的愛情麽,原來,可以輕易的化作泡影。林緒忽然發現,竟然,對愛情抱有幻想的,是自己,隻是自己一直沒發覺而已。看得越重,越不敢輕易的定義。執著於落塵,或者也是希望她對自己的感情,能像自己所期望的那麽長久。
突然的靜寂,讓落塵猛然警醒,這是什麽時候,還會發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這是怎麽了。他們兩個人的交鋒,似乎是聽到的,可也充耳未聞,完全組合不出來他們談話的內容。她隻好站起來,把手伸出去,拿走林緒手上的手機。“我沒事了,謝謝你。”
林緒看著並立在自己麵前的他們,仿佛自己才是這裏多餘的人。他沒有去咀嚼心裏的那點點漫開的酸楚,直接反應出來的是,應該走,離開這裏。他已經沒有什麽力氣去承受背叛,原來,三個人的世界是這麽的擁擠不堪,總是有一個會被排除,原來,自己的想法那麽的天真,總覺得,無所不能。事實上,在處理這些事情上,除了手足無措就是無能為力。
林緒直直的轉身,打開門,走出去。落塵眼睜睜的看著林緒的身影就這樣寂寥的消失,說不出的心疼,好像一個巨人被自己打倒下一樣,讓人動容的是此間的落差。
七十九
林緒走了很久以後,落塵都沒辦法從那種情緒中擺脫出來,她看周圍的一切,都覺得像是隔了些什麽,後來,她發覺,其實她是把自己隔離出來了。她的心,還陷在林緒離開的那一刻,懸在那裏,說不出的擔心。她的擔心,並不是因為後悔,而是純粹的不希望他因自己有任何的傷心難過。這樣的想法,她也不願意分析後麵的原因,隻知道,在一起是不可能,但就是不能見到他因自己那麽的難受。
盡管是克製又克製,她還是在一個並不忙碌的下午,走到華林的對麵。原來,一個人的心,不是克製就能攔住的,去做的心意一旦確定,其實也就是遲早的問題罷了。落塵告訴自己,隻要能遠遠的看他一眼,知道他過得很好,就安心了,就足夠了。
此時,已經是年底,到處都滿是迎接聖誕新年的歡樂氣氛。但,華林,仍是內外一片肅穆緊張的狀態,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或者,正如它的主人一樣,並沒有過節的心情。
落塵用圍巾把自己的臉包得嚴嚴實實,手放在兜裏麵,兩隻腳交替的抬起,不願多貼在冰冷的地麵。所幸今天的風不大,還有薄薄的陽光,落塵就站在那裏,期望著不期而遇。
一次次張望,一次次失望。這也難免,落塵又怎麽會清楚林緒的習慣和行程呢,什麽樣的緣分,會真的在想見的時候遇見呢。所謂的期盼,作用隻是確認自己或者折磨自己罷了。
雙腳早已經凍得失去知覺,落塵終於放棄了。她走到路邊,想打車回家。突然,一輛車猛衝過來,停在身邊。
落塵幸好還沒招手,不然一定會被刮倒。她根本沒心情理會這些橫衝直撞的人,她向後麵走去,想繞到車後麵,再攔車。
可這輛車竟然又向後退,仍然是橫在她麵前。落塵打量了一下這輛車,看著眼熟,卻也不是很確定,她對車本來就沒什麽概念。她敲了敲前麵的車窗,車門從裏麵打開,裏麵,林緒坐在那裏,眼睛看著前麵,“上車。”
落塵猶豫了一下,就上車了。“這是誰的車,有點眼熟。”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落塵沒話找話。
“尤他的,我們見客戶,我讓他先回去了。”林緒始終沒有正眼看她一眼,隻是看著前麵,緩緩的開車,隻有緊握方向盤的泛白的指節,泄露了他的情緒。
落塵在車裏麵搓動自己有些凍僵了的手腳,伸手想解開圍巾。她對著後視鏡看了下自己,林緒能認出隻露出眼睛的自己,是不是也聊以安慰了呢。
車一直開到落塵家樓下,停好。落塵待要打開車門下車,林緒忽然拉住了她。
“你來幹什麽?”林緒依舊是沒看她,隻是看著前方發問。
落塵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你看著我多久了?”
“你來多久了?”
他們兩個都目視前方,一本正經的說著言不及意的話,讓落塵覺得眼下的狀況十分的可笑,有點特務對暗號的意思。
林緒見落塵遲遲沒有回答,半晌才開口:“你是來找我的麽?”
落塵點點頭,“上次我生病,還沒有好好謝你,讓你那麽走了,總覺得不大好。”
“哪裏不大好?是讓我看到你們一起不大好,還是讓我看到後,就那麽讓我走了不大好?”
落塵眨眨眼睛,林緒什麽時候說話怎麽複雜,“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林緒忽然轉過來,對著落塵,“我停在那裏,看你望著對麵。我一直在想,你在等誰,究竟是不是來找我的呢?”
落塵沒說什麽,靜靜的聽著。
“看著你在那裏多一分鍾,似乎,就能讓我更確定一點。”林緒忽然拿起手邊的包,向車後座砸去,“可是,我他媽的為什麽要確定這些!”
包險險的擦著落塵的頭頂,撞到後車窗,彈落到後座上,發出很大的聲響。落塵下意識的抱住頭,這樣的林緒,把落塵嚇得久久都無法回神。“你這是幹什麽!”落塵定下心神,大喊道。
林緒抓住落塵的肩膀,“你是我老婆,看你和別人在一起,我還不能說了,你出現在我麵前,我還不敢相信你是來找我的了,這是什麽道理!”林緒鬆開手,落塵被重重的摔回座位裏,“對不起,我不是要和你發脾氣。我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這樣的我,真是讓人很厭煩。”
落塵把自己貼靠在車門上,離林緒遠遠的,“我不是你老婆,從來沒有是過。”
“這不是你否認就能抹去的事實。”
“林緒,我們還有必要糾纏於這件事麽?在我看來,我們隻是相伴著走過一段路,現在,過了路口,我們需要分開走下去。”
“我們隻是路人麽?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就隻是路人?!”
落塵眼見著林緒又有些激動,連忙伸手按住他,“林緒,你想怎麽樣呢,不是已經說清楚了麽,你現在這樣,又是為什麽?”
“我為什麽,不用你管!”林緒甩開落塵的手,但旋即又抓住,“你隻要知道我想怎樣就行了,我們結婚吧!”
結婚,結婚吧!林緒其實並沒有真的細想過,但就這樣說出來,似乎真的是在心底深思熟慮過了,說了,隻覺得豁然開朗。
落塵先是愣住了,突然的衝擊讓她變得犀利起來,“林緒,你當結婚那麽好用啊,想用在哪裏就用在哪裏,想解決什麽問題就解決什麽問題?!你當誰都求著,巴望著嫁給你呢,就等著你一句話,迫不及待的點頭呢啊!”
落塵直覺是林緒的輕慢,別人那裏結不成婚,又覺得自己的方便,自己好用,同樣的把戲再拿過來用。“我告訴你,你省省吧,你們林家我高攀不起,你我也伺候夠了,結婚,你別異想天開了!”她真的是有些氣急,說完這些話,隻覺得氣都不夠用了一樣。即便是認真的鄭重其事的求婚,在當下的情況,也沒有考慮的可能,何況,他總是信手拈來一樣的隨意,總當別人等他施舍一般的那麽篤定,真是泥人也讓他氣死。
林緒的眉立刻就擰了起來,女人怎麽這麽難搞,也道歉了,也表態了,現在說要結婚,她反而更恃嬌而驕,難以捉摸。“淩落塵,你發脾氣也給我差不多點!不是說了要娶你麽,之前那些,算是我錯了。”
“什麽叫算是你錯了,什麽叫不是說了要娶我,我求你娶我呢啊!我不用你認錯,你自己都沒有認識的錯,承認了有什麽用。”
“我錯在不該那麽輕易的讓你離開,不應該對自己那麽有自信,認為自己沒誰都行,認為你離不開我。即便這些都沒說到點子上,但在一起,有個結局,別的還需要那麽計較麽?”
落塵看著這個多少有些耍無賴的林緒,真是恨不得把他的頭發都揪下來,現在的狀況,才是真的讓人抓狂,同他講也講不清。“林緒,你沒錯,你不需要承認錯誤,錯的是我,錯的是我好不好。所以,你不需要給我結局,不需要做任何妥協或者補償。今天我去找你,是我不對,您大人大量,原諒我吧!”落塵說著,就打開車門,打算下車,回家。她覺得,自己已經克製到了極限,自己的涵養也就這麽多,實在不能繼續支撐了。
可林緒偏偏不依不饒,他拉過落塵,關上她才打開的車門,落下中央控製鎖。“我們還沒談完,你要去哪?”
落塵終於忍不住了,她在林緒的懷抱中發作了。她的拳頭砸向林緒的胸膛,可總覺得不解恨,雙臂張揚著,十指大開,朝林緒呼嘯而去。林緒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挨過打,何況是這樣劈頭蓋臉的陣仗。落塵的手十分有勁,打得林緒的臉也是火辣辣的疼。
林緒捱了幾下,終於忍不住拉住她,“你瘋了麽,還打個沒完了!”
“對,我就是瘋了,我瘋了,你說,你要娶我這個瘋子麽!”落塵掙脫出來,索性在車裏麵站起來,捶著林緒的頭。
林緒用手擋,也是防不勝防,最後隻好抱住頭,“我娶!你瘋了,也是我逼瘋的,你瘋了,也是我的瘋子。”
“誰用你娶,林緒,我告訴你,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落塵話沒說完,就被林緒把嘴捂住了。
“落塵,你發發狠,也就由你了,這種狠話,可不是隨便說的!”林緒幾下就製住了落塵,把她抱下車,上樓回家。
八十
雖然,回家隻是短短的路程,落塵已經平靜了很多,剛剛打林緒消耗了力氣,也似乎真的出氣了,心裏舒坦了很多。到門口,落塵說:“放我下來,我開門,這樣多難看。”
林緒也沒多說什麽,把落塵輕輕放下,扶她站好。他在細節上的溫存,總是能讓人的心一熱,但他骨子裏的冷漠,卻會很快讓你徹骨冰寒。
打開門,落塵擋住房門,“林緒,你回去吧,今天我們都有點失態,都忘記吧,各自好好的生活,將什麽都忘記吧。”
林緒哪裏理會她在說什麽,擁著她進去,把門關好,仿佛自己家一樣自然。他想清楚了,反正隻要能回複以前的生活,怎樣都成。
落塵放棄了徒勞的掙紮,隻是撇開林緒的手,自己找沙發坐好,也不想說話,更不想理他。以前,兩個人之間的語言是多餘,因為都不是多話的人。現在,兩個人之間的語言也多餘,因為根本無法溝通。看看時間,落沙也快回來了,得做飯了,竟然耗了這麽久。
落塵起身去廚房,林緒也跟進來,他從後麵抱住落塵,“我做的,就那麽不可饒恕,你就一點餘地不肯給我?”
落塵在他的臂彎中轉身,“林緒,我真的是後悔我今天的多事了,我不該去找你。我是覺得,我們即便是分開了,也要都好好的活著。我並不想在彼此的感情啊,關係啊這些上麵再糾糾纏纏,反反複複。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很好,不想再有什麽變化,不想再同你有什麽牽扯,我這麽說你能明白麽?對也好,錯也罷,都不是我在意的問題了,那一頁,已經翻過去,我就不會再翻回來看。是非黑白,再不會拿出來評說。”
“你的過去,就一定同現在和將來毫無聯係?”
“隻要我真的不想。林緒,你在我心裏,同一張照片,沒有什麽差別,記錄了很多東西,但本身就這麽多了。你這麽聰明,不會不懂吧。”
“那怎麽會一樣,落塵,你忘記了,起碼,我比一張照片要有力量。”他說著,已經把落塵抱了起來,抱到房間裏,做了件他很久以來就想做的事情,擁抱她,吻住她。
落塵奮力的掙紮,這個林緒,抱啊抱的還成習慣了!但,當林緒那個有著很熟悉味道的吻落下的時候,落塵忘記了掙紮與抵抗。他的吻,裏麵包含太多內容,讓落塵都不能不為之動容。那裏麵,有試探,有抱歉,有渴求,還有一點點討好的哀然。落塵從林緒的雙唇裏麵竟然讀到了卑微,這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林緒麽,他小心翼翼的在輕吻著她,連力道都一點點的拿捏著,生怕驚嚇到她似的。
落塵有些頹然的閉上眼睛,承認吧,承認自己也想念他,承認他回頭會讓自己有點竊喜,承認看到他過得不好,心裏會覺得安慰,承認這些有些鬼祟的私心,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承認還在意這個男人,的確也沒什麽大不了。
終於,林緒的舌探了進來,尋找到落塵的,希求她給他一點回應。他的手伸到她的後頸處,輕輕的按摩著,想讓她放鬆下來。
落塵躺在那裏,感覺到林緒一分一寸的覆上來,貼近自己,想到的卻是,“完了,我沒救了。”想清楚明白,可偏偏不清不楚,似乎做了一百次,就會讓人感覺,再多一次也隻是數量上的變化,沒有什麽實質問題在裏麵。可實際上呢,是該說不,是該推開他。落塵努力的讓自己清醒些,手舉起來,想推開他,可林緒卻牽引著她的手,讓她環住他。
“停下,林緒,你停下來!”落塵有些急切的喊,林緒遊走的那隻手,已經駕輕就熟的除去她的衣物,現在,已經來到了她的胸前,時輕時重的撫弄著她。落塵摁住那隻手,卻似乎是讓他更貼緊自己似的,於是又倏的放開。
林緒哪裏會錯過這麽好的機會,他在落塵耳邊低語:“噢,落塵,噢,我恨不得一口吞下你。別拒絕,別去想,就現在,什麽都別想……”他的手,很用力的在落塵身上撫摸著,像是要找回記憶,又像是要刻下記憶,勾勒著她身上的曲線,一絲一毫也不放過。
他的話語,他的動作,他的情緒,都似乎帶有蠱動的魔力,讓落塵漸漸的迷失了自我,隻想在熟悉的他的懷抱中,得到久違的歡樂。
林緒拉起落塵的手臂,側過臉,啃咬落塵手臂的內側。落塵反射性的收緊手臂,把林緒夾在那裏,林緒又轉過來,吮吸著落塵的高聳。他不是以往的有些逗弄的意味,而是真的用了很大力氣,讓落塵痛呼出聲。“林緒,你放開我!”
林緒倒是很聽話的放開她,卻又攫住另外一個,依舊是弄痛了落塵。落塵手腳並用的推搡著他,“疼死了,你鬆開!”
林緒忽的鬆開口,“你也知道疼,我告訴你,這種疼都不及我的萬分之一!”說話間,他就著落塵掙紮間高舉的雙腿,猛的衝進落塵的體內,又讓久不經人事的落塵疼得反射性的整個身體都跳了一下。
落塵也張開口狠狠的咬住林緒的胸口,不是逞勇鬥狠麽,誰怕誰啊!誰不疼,就你覺得心疼你自己,林緒,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大頭鬼!心裏罵著,卻也恨自己不爭氣,現在這個殘局,可怎麽收拾才好。
林緒雖然是莽撞的就那麽頂了進去,卻也是知道分寸的,他等落塵適應了一些,才開始動起來。落塵還是咬住他不肯鬆口,他每動一下,就要扯痛自己。他伸手下去,捏住落塵的雙頰,強迫她張開口,然後,把她拉起來,把自己的嘴湊過去,“咬這裏吧,這裏怕疼,也不礙事。”
對這個說也說不清,臉皮超厚,還死強的人,有什麽辦法呢?落塵側過臉,躲過林緒,拒絕理會他。他也不勉強,隻是順著她的耳際,慢慢的吻向下,配合下麵的節奏,啄吻著她。
漸漸的,林緒開始加大力度,把落塵撞得顫動起來。他身上的汗,也因為緊貼著落塵,全部暈染到她的身上,那種情色的味道,也慢慢的彌散開來。
久違的清冷馨香,久違的緊窒銷魂並沒有讓林緒忘記同落塵一起體驗,迎接極致的快感。他熟練的挑逗著落塵,引發她自身的欲望,讓她也和著他的節律,同他一起攀爬。
落塵也的確有些迷失了,林緒沉迷的樣子,本身就會讓人不自覺的迷失。雖然,隻是因為性,但被他這麽熱切的渴望,那種滿足,原本就超越了性愛本身,會有種正在控製著他的錯覺。當然,林緒在自己體內,這種感覺,此時的運動,本身也是激烈伴著美好。
他們甚至沒有變換什麽姿勢,擁有彼此,已經勝過一切花哨的技巧,征服了他們所有的感官,讓他們酣暢淋漓的爆發了,高潮了,然後,在彼此的懷中,平息了。
突然,門口有聲音。落塵猛的推開林緒,“是落沙,你快穿衣服!”然後她自己七手八腳的把內衣穿好,套上在家裏穿的衣服,就關上門,迎出去了。
林緒躺在那裏,半天沒有回神過來,現在的感覺,很有些被用過就扔的意思,也有點見不得人的味道。正想著呢,就聽見外麵落沙在問:“姐,是誰來了?”
落塵支吾著,但又覺得不說也不現實,“是林緒。”
“在哪?”
落塵擋在自己的房間前,也不知道林緒現在穿著整齊沒有。
落沙以為林緒又讓姐姐傷心了,“姐,你讓開,我跟他說。”說話間,已經開門進去了。
林緒剛剛從床上站起來,也隻著內褲而已,兩個人相對,竟然是落沙羞惱滿麵,而林緒反倒坦坦蕩蕩。
“姐,你們這是,你們這是……!”落沙實在是不知道問什麽,也問不出口。
落塵跑到床邊,拎起林緒的衣服,塞進他懷裏,“麻煩你,穿好了快走吧。”隻有他走了,才好跟落沙解釋,唉,雖然怎麽解釋還不知道。
林緒也不識相,他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說:“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收拾下,明天我派人接你們回去。”
“回去?!”落塵和落沙同時驚呼。
“都這樣了,你不打算回去住麽,這麽拖著有什麽意義?”林緒對落塵說。然後又對落沙說:“我要和你姐姐結婚了。”算是解釋。
落沙不理林緒,隻是看著落塵。
落塵隻好先推著林緒向門邊走,“你先回去,其它的事情,我們改天再說。”
“明天我來接你。”
“明天不行。”
“後天?”
“後天也不行。”
“哪天?”
“哪天也不行!”落塵把林緒推出門,迅速的關好門,“我不會嫁給你,也不會再跟你扯上關係,今天的事情,你當我發神經好了!”然後就轉身進屋,兩個不正常的人遇到一起,發生不正常的事情,也隻能這麽解釋了。
八十一
落塵回到自己的房間,落沙還站在那裏,欲言又止的樣子。落塵搖搖頭,她不想解釋,在她看來,這完全是自己的私事,並不會影響到落沙,根本沒必要多說什麽。何況,她也不知道能怎麽解釋給落沙聽。“晚上你自己吃吧,我休息下。”
落沙在那裏又站了很久,什麽話也沒說,慢慢的退了出去,輕輕的打開門,又輕輕的關上。
空氣中還有很重的林緒的味道,似乎不斷的湧過來,要淹沒她。落塵把窗戶大敞開,讓鮮冷的空氣衝進來,驅散這種滿是林緒的氛圍。拉過大衣,裹緊自己,落塵站在窗口靜靜的吹風。別以為她在想什麽,她什麽都沒有想,好像新鮮的、冰涼的空氣能純淨一切,就這樣就好。
不知道站了多久,落塵無意間低頭,樓下,林緒靜靜的斜靠著車,站著,應該也是同樣許久。他隻著西裝,就那樣的,在寒風中,仿佛沒有知覺般的就那麽一動不動。看他的樣子,他並沒有向上望,好像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居高臨下的看林緒,真是個全新的體驗。雖然,樓不是那麽的高,但林緒一樣那麽小小的,伸出手去,就可以把他完全擋住,擋在視線之外。如果,這隻手,也可以那麽輕易的把他擋在心房之外,多好。
落塵收回手,轉過身,倚著牆坐在窗下,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他在那裏做什麽,他穿得那麽少在那裏做什麽,得了便宜就走了算了,在那裏,苦肉計麽?!自己要是看不到的話,苦不是白苦,這似乎不應該是他林緒會做的事情啊。
落塵把冰涼的臉貼到雙膝上取暖,一會,才忽覺,腿上被濡濕了很大一片。她有些迷蒙的反手擦了下臉,手背上沾得滿是淚水。看著濕漉漉的自己的雙手,落塵真覺得,自己病了,什麽時候,淚水變得流水一樣,總是不受控製的流淌。心裏,真的有那麽多的委屈和傷懷麽?這樣的自己,是陌生而有些讓人討厭的,哭哭啼啼是無聊至極的事情。
落塵摸到紙巾,一張張的抽出來,想擦幹自己。但是,就像是在擦別人的淚水一樣,仿佛大腦並沒有接收到指令,停止流淚,反而,愈演愈甚。
“淩落塵,你真沒出息,他站站你就心疼,他站站你就以為他是為了你,他站站你就以為他是真心的,他站站你就以為,真的會一生一世!”落塵有些催眠似的對自己說著這些甚至都沒有經過思考的話,原來,原來,或者,或者,之前的不哭,隻是沒找到出口罷了。現在,林緒遞過來一個扶手,自己竟然就像找到依憑一樣,迫不及待的自憐起來。覺得疼痛,其實是要有人心疼的。想象中的堅強獨立的自己的世界,原來隻是幻象,隻是在沒有林緒的時候,假想中的堡壘。
丟開手中的紙巾,落塵索性放任自己的淚水。落沙敲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團坐在地上,仰著頭,滿臉淚水的落塵。而落塵對他的到來,甚至沒有做出半點反應,她的淚水在窗外燈光的照射下,晶晶點點的閃亮,每一點,都刺痛著落沙。
落沙看了看手上托盤內為落塵準備的牛奶,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放在一邊,走了出去。她的淚水是誰勾起的,誰才有能力安慰。他早發現林緒一直站在樓下,本來不想多事,但現在,恐怕是不成了。
落沙穿上大衣,跑下樓,哪怕是能讓姐姐少難受一分鍾也好。
林緒為什麽要站在這裏,他自己也並不真的明白。之前爆發的那麽美好的兩個人的交融,並沒有讓他真正的放心下來,落塵之後的態度,讓他更加心懸,似乎,離開了,就真的會失去很多很多。或者說,離開了,就會真的改變什麽,有什麽東西,就會悄悄的變質了,再難回複當初。
他走下來,一直試圖想清楚什麽,但卻似乎更加紛亂。落塵的態度,並不像是賭氣或者一時意氣。她似乎放得很開,並沒有認為肢體的接觸是在允諾什麽。反過來想,似乎,反而是自己天真了,以為這樣關係的恢複,起碼是兩個人關係回複的起點。能怎麽辦呢,對著這個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落塵,怎樣去迎合呢?
夜晚的寒風,鑽進林緒的衣領,穿過他的身體,帶走他所剩無幾的溫度。就在他忽然發覺,自己似乎已經凍僵的時候,落沙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跟我上來一下!”落沙的語氣不大好,甩下一句話,就又轉身跑向樓門。
林緒也想馬上行動,但四肢原來真的僵硬了,幾乎都不怎麽聽從指揮了。他扶著車,勉力的活動了幾下,才能慢慢的挪動起來。
落沙跑上樓,等了半天,也不見林緒上來。折回來一看,他還慢騰騰的在走,就衝過去,扯他的手臂,“你快點啊!”一拽之下,才發覺林緒凍得冰冷。他下意識的握住林緒的手,搓動著,“你們,你們啊!”落沙很有點小老頭似的,感慨了下。林緒僵屍似的溫度多少感染了落沙,讓他不那麽責怪他了,半推半擁,他總算是把林緒弄進落塵的房間,關上門。這個人,未必是最好的,但落塵喜歡,落塵在意,就暫且依著她吧,等她倦了厭了,反正還有自己可以照顧她。隻要她願意,隻要她開心,有什麽是不行的呢。
林緒進到房間裏,突然的黑暗,讓他立在那好一會才慢慢看清楚房裏的狀況。落塵,坐在窗下,不,應該是蜷縮在窗下,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到來。她的樣子實在是出乎他的預料,之前的決然難道不是她的本意?
突然的溫暖,也讓林緒的臉和手腳都麻脹起來,他用手揉了下難以做出表情的臉,走到落塵身邊坐下來。
“你想我怎樣呢?”他握住落塵的手。林緒的聲音已經有了濃重的鼻音,一場重感冒看來勢難避免。
落塵低下頭,看著林緒握著自己的手,“我也說不出來,但一定不是簡單的就回到從前。”她的聲音也是鼻音很重,兩個人的交談,像是捂住了鼻子在說話。他們的心,又何嚐不是捂得重重疊疊。
“不是說了,要結婚。”林緒不解,這哪裏是回到從前。
落塵搖搖頭,一直以來,她也以為自己多少是介意身份的。但,真的這樣的機會在眼前,才真的明白,要的不過是他,要的不過是他的真心,要的不過是他的真心以待。婚姻,像是一座空房子,隻有兩個人的相愛,相守,才能讓這個房子成為家,一個能休息,停靠的地方。
落塵看了看林緒,還是不忍。走到床邊,把被子抱過來,堆在他身上,自己又再坐下。林緒沒拒絕,隻是展開被,把落塵也包在裏麵,兩個人坐在地上低低的交談。
“搬出來覺得好?”林緒也不再緊逼,看似不經意的迂回。
“還好。”
“不是一直生病?”
“這樣的病,一旦好了,就是真的痊愈,不會再得,病著又有什麽關係。”落塵不大在意的說,也沒什麽好掩飾的,她的病,也就是他罷了。
自然聽得出她的語帶雙關,“我呢,我的病什麽時候會好?”
“你還沒得,現在吃藥,休息,自然會健健康康的,得病,總不是好事。”
“得病與否,是能自己控製的麽?”
“不能完全避免,但總是可以防微杜漸吧。”落塵笑笑,怕的是,生病的人自己不想理會,怕的是,根本不覺得自己是病了。
林緒忽然發覺,落塵的話語裏麵都是疏離,兩個人之間的那種親密和默契,似乎都消失了。再沒有一個出口,是能夠讓兩個人溝通的,即使在一條隧道內,好像也是朝著兩個方向,不能到對方那裏去。除了靜默,林緒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過了很久,林緒才又問:“哭什麽?”
落塵反問:“站什麽?”
林緒放低姿態,“我在反思,也在想,怎麽能讓你回心轉意。”
“所謂決定,不就是決定,怎麽會改變。”
“淩落塵!你是在跟我翻舊帳,發我脾氣麽?”林緒總覺得,落塵是借機報複自己當日的無情似的。“衝我來好了,你自己哭什麽!”在他看來,哭哭啼啼,自己委屈,實在是沒有必要。
“嗯,那你哭吧,你替我把淚水流出來。”林緒的不理解,讓落塵也覺得多少有些氣惱,好像自己願意這麽沒出息的躲起來哭似的。
聽落塵這麽說,林緒反倒笑了。她同自己生氣也好,撒嬌也罷,總是要有個情緒,這才像是情人的感覺。
“笑什麽,不是讓你哭麽!”
“眼淚恐怕流不出來,鼻涕行麽?”林緒難得說笑話,他拿過紙,擤了下鼻子,遞給落塵。
落塵接過來,反手摁到林緒的臉上,想抹去他臉上的笑容。他就是這樣,哪裏有什麽事情在他心裏是嚴重的呢,自己還傻乎乎的心疼,傻乎乎的流淚。愛情好像就是這樣,分開的時候,一點點的問題都被無限放大,難的似乎隻有放棄才是出路,而兩個人真的在一起的時候,又似乎,什麽話都無需再談,迎刃而解也不過如此,在一起,隻要在一起就好,別的,又算得了什麽呢。
八十二
落塵和林緒的關係,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落塵依舊是住在自己家裏,林緒不忙的時候,晚上會過來吃飯,但不會留宿。不能用更好或者更壞去簡單的衡量他們的關係,他們似乎就是麵對麵的保持一段距離,慢慢的相處,慢慢的了解。
落塵對於林緒的不定期的造訪,並沒表現出特別的歡迎。雖然,林緒認為她刻意維持的距離,完全屬於折騰,但鑒於自己有錯在先,他也隻好配合一下,陪著她,慢慢的重新再來。
同許家的婚事,已經是完全被擱置起來,這點林緒並不奇怪,兩頭都不熱的挑子,還有什麽熱鬧可看。落塵對於這件事,也是遺忘的態度,什麽前因後果,在她看來,都不那麽重要,對於一個還沒想好要怎麽對待的人,實在是不需要費那麽多心思的。因此,許綰紈就變成了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看似在他們中間掀起過風浪,但其實,也就是一顆水滴,滴落進來,也就被淹沒了。
何況,林緒心裏有數,這個許綰紈,絕對不是那麽好相與的,看尤他最近頻繁出錯,就知道,她的道行有多深了。尤他有一天會後,在會議室裏就剩林緒和他兩個人的時候,突然沒頭沒腦的說:“哥,你到底什麽時候結婚啊,到底跟誰結婚,痛快的,別讓別人跟著上不上,下不下的啊!”
林緒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這個尤他,到現在都搞不清狀況,也難怪許綰紈整治他整治的不亦樂乎。
尤他見林緒翻看會議記錄,並不理他,甚至收拾了一下,起身要走,連忙攔住他。“哥,你就給我句痛快話吧,省得我還惦記。”
林緒忽然玩味的笑了下,“哪個是你該惦記的?”
“哥,你就別逗我了,我那點事,你還不清楚?”
“我清楚頂什麽用!”林緒用手上的文件拍了下尤他的頭,怎麽這些挺精明的人,遇到女人就變傻了呢。
尤他揉著腦袋,嘟囔著:“你清楚就快點選擇啊,您老漏下的,小的才好接著啊。”
林緒本來都走到門口了,又折回來再砸了下尤他的頭,這個木頭,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選擇權在誰的手上他都不明白。“你慢慢等吧。” 然後,轉身就走。
尤他連忙拉住他的衣角,“哥,哥,給句話。”
林緒終於有點不耐煩,落塵的不緊不慢,饒是林緒再能沉住氣,偶爾也會有些急躁。“你多大了,還死拉活拽的!”尤他賴皮的樣子,跟小時候林緒不帶他出去時一樣,不妥協就不鬆手,沒什麽長進。
尤他根本不看他,就是不撒手,“本來麽,兩個都好,你就兩個都占著啊!”
林緒掰開尤他的手,“別說了,再說就過了!你和許綰紈的事情自己解決。”
“哥,你的意思是?”尤他多精靈個人啊,原本是一點就透,或者不點都透亮的人,但就是在這件事上,一邊是敬愛的大哥,一邊是心儀的女子,加上幾年前的舊事,真是跟自己這掙紮了太久。能在林緒這裏得到個準話,能真正的清楚這亂亂的狀況,真是夢寐以求。
“是什麽是,放開!”林緒拂袖而去,其實心裏是鬆了口氣,尤他的姻緣,自己差點去攪局。現在,一切複位,希望他能得償所願,希望自己也能得償所願。
這邊,落塵和蒙蒙在一起吃飯,吃的是當下比較流行的韓食。兩個人上完課,蒙蒙就一定要拉著落塵來嚐嚐,說是實在好吃,讓她學習學習,以後好給自己做著吃。
落塵隻吃了幾口,就說:“我可做不出來,不過這個很清淡,辣也是淡淡的甜辣,很好吃。”
蒙蒙不介意的說:“嗯,是吧,我現在胃口都被你們養叼了,我要是都覺得好吃,那就是好吃的沒邊了。”
落塵笑了笑,蒙蒙好像隻要有美食,就能開心許久,這樣真好,不是麽?尤其是怎麽吃都不胖,估計也是當下女孩都豔羨的吧。
蒙蒙像是忽然才想到似的,拍了拍額頭,“對啊,你做不了,但楚荊揚如果吃了,一定就能做出來。”說著,就翻手機,要打電話,邊摁號碼,邊說:“落塵,你不知道,這裏貴著嘞,我想天天都吃,可沒那實力天天來。讓他琢磨出來做法,教給你,我什麽時候想吃,不就能吃到了。”
落塵伸手拉住她,“蒙蒙,我們都開始吃了,才叫他來,不好吧。”
蒙蒙擺擺手,“沒事,等他來了,再讓他點一個菜不就行了。再說了,他哪裏是計較這些的人。”在蒙蒙心裏,楚荊揚的形象一直是正麵高大的,她其實是傾向於讓落塵選擇他。但並不代表,她現在是為了給他們創造機會,感情的事情,外人隻能是越幫越忙。隻要落塵高興,兩個都要她都沒意見,隻要她自己能搞的定,隻要他們自己願意。她隻是單純的把他們都當作最好的朋友,在交往的時候,不考慮他們之間的那些牽扯。總之,就是他們處他們的,自己處自己的。
落塵本也不是那麽狷介的人,可是,自從那天楚荊揚在家裏遇到林緒後,他們一直也沒有聯絡過。而後,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亂的自己都沒心思去整理。但,提到這個人,為什麽會有點愧疚。承認吧,承認最後見他的那次,是有著小小的心動的,承認心裏其實已經有了個位置,特別的留給他。所以才會在心意動搖的時候,會對他有一點點歉意。
對待楚荊揚,她一直力求做到不曖昧,不給他任何的錯覺,似乎這樣,自己也就坦然了,心安理得了。其實,很多時候,別人的喜惡,落塵是不在意的。喜歡也好,討厭也罷,即使是自己的感情,也隻是自己的事情,是不能認為自己喜歡了,愛了,或者討厭了,恨了,就能強求別人什麽。她自己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即使是那麽迷戀林緒的時候,也做不來以此要挾的事情。
但,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這種心安理得變成接受他的付出心安理得了,變成對他的存在理所當然起來。不知道,此時的警覺,會不會為時已晚。自己的生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的情緒化,摻雜這麽多的感情因素在裏麵,自己好像真的不是自己了。
胡思亂想著,蒙蒙忽然捂住手機,“他說他吃過了,不過來了,你勸勸他?”然後,不由分說的就遞過來電話。
“喂?”落塵隻好出聲。
“最近身體怎麽樣,好麽?”是不是心情不一樣,同樣的話語聽起來的味道也不同呢?落塵覺得,楚荊揚的很簡單的問候,聽起來就是很窩心的感覺。
“嗯,挺好。”
“你們在哪裏吃飯?”
“蒙蒙帶我來的,一個韓餐館,挺舒服的地方。”落塵也沒留意這家餐館的名字,隻是覺得,裏麵的布置很費心思,很有特色。
“喜歡就多吃點。”
蒙蒙在旁邊猛做口型,“讓他來啊!”
落塵隻好說:“蒙蒙想讓你來偷師,回頭好做給她吃。”
“今天恐怕不行,我這邊走不開,改天我再請你們去吃,到時再學吧。你們好好吃。”言語裏麵,已經有了要掛斷的意思。
落塵還是有點詫異的,畢竟麽,來自楚荊揚的拒絕,雖說這種程度也說不上是拒絕,實在是絕無僅有。雖然是蒙蒙要他來,但自己開口了,他還是不來,忽然覺得,自己心裏其實想見到他。
“嗯,真的不能來,就算了吧。”落塵很少這樣說話,很少這樣流露情緒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楚荊揚那邊,半天沒有出聲,落塵感到,周圍的低語聲,音樂聲,似乎都停止了,好像,這一刻,就是靜寂。她覺得緊張,為什麽緊張,自己也說不清楚。
“你希望我過去麽,落塵?”楚荊揚的聲音劈開沉寂,傳了過來。
是啊,就是怕他會這麽說,落塵多少有點被人識破的羞惱。是吧,是吧,其實心裏是怕他施與的魔法,就這樣的消失了。
“……”落塵也不知道該怎麽回他的話。
“那,我過去坐會兒?”楚荊揚的聲音中,明顯含著戲謔,好像非得落塵承認希望見到他才行。
落塵隻匆匆的說了句,“隨便你吧,”就把電話還給了蒙蒙,然後就在心裏猛後悔,這都是什麽跟什麽啊,混亂。
八十三
楚荊揚終究還是沒能讓蒙蒙如願以償,他後來給落塵發短信,說自己實在是走不開。他越是這樣,越讓落塵感覺,似乎是自己要求了什麽而未獲滿足,心裏反倒別扭起來。
林緒這邊,卻加緊了對落塵的遊說和感化,他的迫不及待,對照著落塵的按兵不動,他的討好,就顯得更加的刻意和笨拙。讓一個從來不知道討好為何物的人去作討好狀,也是很難為他。所以,有的時候,他也會壓不住自己的火氣,在落塵無動於衷的時候,拂袖而去。
因為林緒過來的時候,落沙大多也已經放學回家,所以,這樣的場麵盡管落塵是想避免的,還是讓落沙見到了。
落沙在那次林緒離開後,很正式的找落塵談話,讓落塵也不得不嚴肅對待。
“姐,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麽想的。你不是喜歡林哥哥麽,才會和他在一起那麽久,才會為他哭。現在,他也喜歡你,你們之間沒有問題了,皆大歡喜,結局,就行了。要是你不喜歡他,就別讓他上來,別讓他進來。現在這樣,他不好受,你也不見得舒服。”落沙有落沙的犀利,他感覺,落塵已經不是那陣子傷心的時候了,所以他說話也絲毫沒留情麵。他隻是有點奇怪,落塵以往不論什麽事情,都弄得清清爽爽的,不會拖泥帶水,這次,她這麽做,實在是不像她的風格。
落塵坐在落沙的對麵,眼睛卻看著遠處,她想了想,還是開口,也不去想落沙是否能理解。“落沙,你覺得爆發的火山下麵是什麽?”
沒等落沙回答,落塵又低頭再說:“我一直以為,火山爆發一次,盡管上麵的岩漿凝固了,裏麵還是熱的,會隨時再噴發的。現在,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火山都會再次噴發,即使是休眠期的火山,下麵可能覆蓋的是千載玄冰,熱量,都在上一次,完全耗盡了。”
“所以,落沙,我讓林緒上來,或者我也希望,我能再熱起來,哪怕隻有一點。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找不到那種感覺。”
“那你還哭,你們還……”落沙沒說完,但其意自明,他的臉都紅了。
落塵輕輕彈了一下落沙的頭,這個落沙,好像不是弟弟,倒像是個老頭,很封建呢,嗬嗬。
“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我不反感他的碰觸,卻很排斥他再這樣的走進我的生活。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沒想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你看不慣我們這樣?”
“沒那麽嚴重,就是覺得,你們都不開心,不如給個痛快。”
“以前,我也覺得,了斷是最好的方法。好像隻要決心一下,就什麽都切得斷,分得清了。但是,人和人之間的牽係,哪裏那麽簡單。”
“林緒對於我來說,更像是親人。我也不忍心看他難受,但卻不再願意委屈自己,去迎合他的任何意願了。”
“姐,你越說我越糊塗了,你是不是說你不喜歡林哥哥了,隻當他是親人。”
“嗯,沒有以前那麽喜歡。”
“算了,女人啊,就是麻煩,你自己看著辦吧。”落沙大模大樣的說了這麽一句,拎著書包進房間了。他最近,又長高了很多,除了少年的瘦弱,幾乎可以看作是個大人了。
落沙的話,對落塵還是有觸動的。畢竟,連落沙都替林緒說話,或者是自己做得太過分了。比如今天,林緒帶過來一條手鏈送給她,雖然一看就是他挑貴重的買的,但款式也不是很誇張,金鏈鑲寶石,很古意的一款設計。
他今天被氣走,好像就是因為落塵沒認真聽他說什麽,還是因為她沒仔細看他送的禮物來著,落塵幾乎已經忘記了。連為了什麽爭吵都記不清,到底是好是壞呢?心裏也不認真的生氣了,到底是好是壞呢?什麽時候,自己對他這麽漫不經心了呢?
落塵拿起林緒送的手鏈,輕輕的放在手腕上,突然的涼意,讓她不禁瑟縮了一下。這個冰冷的東西能傳遞什麽關懷和情誼呢?落塵握住它,良久,似乎才能讓它有自己的溫度,似乎才不那麽冰冷。要想讓它溫暖,得時時刻刻的溫暖它,一時的心血來潮,隻會讓它經曆冷熱交替的折磨,並不會真正獲得暖意。
這次,林緒真的氣的很久似的,他離開後,有一周的時間,也沒同落塵聯係。落塵的感覺是,一直以來的一種緊張感消除了,似乎吃的也多了些,睡的也安穩些。原來,斬斷並不安穩的奢望,會是這麽踏實的感覺。是啊,屬於淩落塵的未來,還是要完全的確定才好。
這期間,楚荊揚露了一次麵,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蒙蒙那麽好奇的追問,他也顧左右而言他。他真的請落塵她們去那家韓餐館去吃飯,落塵在門口好好看了下招牌,這個味道好的餐館,叫“我家”。請人到這裏吃飯,或者就會說成,“走啊,請你們去我家吃飯。”真是誠意十足。想到這裏,落塵也菀爾。
真看出來蒙蒙是愛吃了,她點了很多,又份量十足,沒有時間和他們聊天。
落塵隻好遞水給她,“沒人和你搶,你慢慢吃啊。”蒙蒙一副品嚐美食的認真樣子,根本無暇理會她說了什麽,隻是接過去水,喝了一點點就放下了。
楚荊揚坐在那裏,隻是高深莫測的微笑著,點燃一支煙,放在唇邊聞了聞,“很久沒這麽悠閑了。”
“別忘了你有任務呢。”落塵指指滿桌子的東西,都嚐一遍,也夠楚荊揚受的。
“沒事,一起吃。”他挾起一點,放到落塵的餐盤裏麵。“我感覺,味道都差不多,應該不難。”
“你能做出這個味道麽?”
楚荊揚吃了一口,倒是很實事求是的說:“沒做過,不知道。”他喝了口湯,“再好吃,吃多了一樣會膩。”
落塵點點頭,蒙蒙可不是風一陣雨一陣的,像個孩子似的。
楚荊揚忽然伸手,拉住落塵,“你坐過來。”
落塵抬起胳膊,想借力抽出手,這個楚荊揚,怎麽突然這麽放肆。可楚荊揚又伸出另外一隻手,兩隻手握著她,“過來,別耽誤美食家發揮。”
落塵這才注意到,自己坐在蒙蒙的右手邊,似乎的確是有點妨礙。
楚荊揚示意落塵坐到身邊。落塵先是拍開他的手,然後才坐過去。楚荊揚已經把她的餐具都挪了過來,體貼的像是個好好先生,如果除去他行動的強勢不提。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呢,隻要是他認為對的,就理所當然的強加給你。他的笑容,也隻不過是弱化了一點這種強悍的作風而已。意識到這一點,落塵連嘴角上裝飾的那點微笑,也有點要掛不住了。如果,曾無意間給過他可以安排自己的錯覺,那麽,這種授權,絕對是違背本意的。
“唉?”蒙蒙忽然出聲,音量還不是一般的高,再看過去,表情也不是一般的詭異。
“怎麽了?”落塵和楚荊揚不約而同的發問。
蒙蒙把頭湊過來,拉住落塵,壓低音量:“帶紙了麽,我肚子痛。”
落塵忙翻包,找出紙巾遞過去,忍不住逗她,“你可真有出息!”
蒙蒙抓起紙巾就跑,“別說那麽多了!”
楚荊揚也是一臉的無奈,“怎麽認識她越久,越覺得有代溝了呢?”
落塵同意的點點頭。似乎對蒙蒙的印象,總在不斷顛覆中,但有一點,蒙蒙那種舉重若輕的大氣,對落塵的影響很大。
楚荊揚並不滿意落塵無聲的回答,他有些故意的惡劣,把煙輕輕吐向落塵這邊。
“林緒還出現麽?”
落塵愣了一下,雖然,楚荊揚也算是為數不多的朋友了,但有些事,她不覺得是誰都可以過問的。是吧,還是自己的態度讓他誤會了吧。
“這周沒見到。”落塵頓了一下,還是回答。
“重修舊好了?!”楚荊揚的語氣,有些尖銳的澀意在裏麵。
落塵望向他,隻來得及看到他皺緊的下巴,他用手撫著頭,完全擋住了他的臉。
趁這次,說清楚吧,落塵告誡自己。
“還沒。”
“那就是將會了?”停了一下,楚荊揚轉過來,盯著落塵問。
“或許吧。”
“你真聰明。”
落塵疑問的看著他,等他的下文。
“你是不是感覺到什麽,才迫不及待的斷了我的念想?”楚荊揚並不需要落塵的回答,他隻是自顧自的說著:“你知道我在忙什麽,忙得連和你吃飯都沒時間?你不知道。那天,從你家離開後,我就下決心,要幫你找到你的親生父母。你和別人,和那些有家世背景的人,沒有什麽不同。你一樣有父母,有家人,有你自己的根係。我不希望,你被人輕慢,被人錯待,被人指為隻能依靠男人生存的人!我忙的團團轉,為你爭這口氣,卻原來,隻是自說自話,多此一舉罷了!”楚荊揚的音量很低,落塵卻覺得,字字句句都釘入心上似的。
同時,她又感到,連呼吸都停止了,這種緊張,不能自已。“找到了麽?”
楚荊揚有些錯愕,是啊,對落塵來說,這才是重點,他的情意,他的心意,都是可以略過不提的。雖然心酸,但他還是如實告知,“嗯,有點眉目,但要最後確定,還需要驗下DNA。”
落塵張開口,沒說出什麽,卻已經流淚。古人說,未語淚先流,不到此時,任誰也不能真正體會出那種傷心和悲哀到極致,卻無處言說的感覺。
“你願意驗麽?”
落塵拿起桌上的餐巾,印幹淚水,搖搖頭。“我不想和誰相認,現在這樣,就很好。”
楚荊揚歎了口氣,能拿她怎麽樣呢,她實在是比誰都可憐。“或許,你也沒有誰可以相認。如果,我查證的沒有錯誤的話,你的直係親屬,都已經過世了。”
落塵的眼睛睜大了,不想相認和沒人可認,實在是天差地別。她一直隱隱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幸福的生活。這樣的消息,實在是突然而殘忍。
“你撒謊,你騙我,你幹嗎跑去查這些!”落塵邊喊著,邊揪過自己的包,對著身邊的楚荊揚一頓猛砸,而後,好像忽然覺察到這樣做除了慌亂傷心的歇斯底裏,沒有任何意義似的,背起包就衝了出去,沒給楚荊揚任何機會反應。
八十四
落塵一個人,走了很久,不辨方向的,就是那麽走著,也不想任何事,隻是走著。風那麽冷,那麽刺骨,似乎也沒讓她覺得任何不適,她整個人,就是木木的感覺,似乎神經都已經被掐斷了,一切活動,隻是生理性的條件反射而已。
落塵低頭走著,前麵,一對小情侶跑跳打鬧著。女孩追著男孩,男孩背對著落塵倒退著,他身材高大,正好擋住了女友的視線。女孩雖然隻是撒嬌的撲過來,男孩格擋閃躲著,既要別不小心手拙弄痛了她,又得挨打敗下陣來得不那麽刻意,自然全副心思都在對麵的女友身上,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落塵。
他向後退了一大步,身體還有些仰著,順著女孩撲過來的衝勁,想接住她。可他的腳落在了落塵伸出的腳上,一滑,控製不了身體的平衡,向後倒去,腳跟還踩住了落塵的鞋尖。縱然是落塵應變好的時候,也未必躲得過去,此時,就隻能看著一座大山就這麽壓了過來。她隻能閉上眼睛,向後栽倒,難道,我的親人都是遭遇這種無厘頭至極的意外過世的?傷痛能治療重創,這或者也是一種移情作用,在男孩和女孩砸過來的力道接踵而至的時候,落塵隻來得及這麽感歎了一下,就被著地後的鈍痛之後的尖銳刺痛淹沒了。現在,不需要醫生,她自己也能診斷,她是骨折了。
不是樂極生悲麽,不是福禍相倚麽,落塵疼得抽著氣,怎麽落到自己身上,就變成背字到底了呢。
身上的這對小情侶也知道闖禍了,連滾帶爬的站起來後,就忙過來扶落塵,還一疊聲的道歉。落塵勉強依靠他們的扶持站了起來,可受傷的左腳根本不敢著地。“我的腳好像受傷了,能送我去醫院麽?”
女孩很利落,馬上鬆開落塵,讓她倚在男友身上,衝到路邊招出租車。然後,和小男友一起,把她扶到車上,坐好,還小心翼翼的托著她的那隻腳,這期間,還不時的道歉。她愧疚得樣子,弄得落塵還很不好意思安慰他們,“你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一樣有責任,我沒有看路。”
路上,他們兩個人還罔顧她的意願,執意要送她去最好的醫院,所以,落塵又出現在她最不喜歡的醫院,這個她最近一段時間,頻繁出入的醫院。
他們也就是高中生,一看,就是家境不錯。送她來的路上,他們就表示,一定要負責她所有的醫療費用,他們的慌亂,完全是因為意識到他們是真正的闖禍了。到了醫院,他們又把自己的家長叫來,所以,落塵就在一幫人的噓寒問暖中,拍片,接骨,固定,最後送她回家。她的狀況,起碼要45天之後,才能拆除石膏,這期間,左腳不能受力,所以,基本上,隻能依靠輪椅,在家休養。
兩個孩子的家長除了支付了所有費用,還堅持要雇人護理落塵,並提出要給落塵一定的賠償。這些,太超出落塵的預計了,她其實很怕別人那麽熱情,因為自己沒準備好同樣熱情的回報,所以,會覺得很有負擔。可是,不用的話,說了數遍,也擋不住那兩對家長自顧自的商量、安排。看看旁邊那兩個不說話的孩子,落塵也隻能無奈的噤聲了,暫時把場地讓給這些大人吧。
直到落沙回來,才總算是以落塵需要休息為由,把他們一行六人送走。
落沙看著落塵包得巨大的腳,愁壞了似的皺著眉頭,“他們談戀愛,怎麽會把你撞瘸,你尾隨人家了啊!”說著,拿起旁邊的藥,開始記服藥的方法和時間。有些中成藥,還得提前熬好,給落塵吃。
落塵拉住落沙的手,“落沙,原來,我隻剩你一個親人。”
落沙點點頭,“現在傷殘了,知道我重要了啊。嗬嗬,我也就你一個親人啊!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嗯,你請假吧,最近別上學了,天冷路滑的,也不方便。”
落塵才有些傷感的情緒,又被轉移到現實中來,“可是,快考試了。”
“不正好在家裏複習,不用上課了,你給蒙蒙姐打個電話吧,這是醫生的診斷,你需要靜養。”
落沙看落塵遲遲不動,“怎麽,怕人家笑話你走路也能摔骨折啊,我來打啊?”
落塵推開他要拿電話的手,“你今天話真多。”
“逼供的人話不多,怎麽審犯人?”落沙忽然很嚴肅,“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個男生了,所以遭到人家正牌女友痛毆,導致踝骨骨折?”
“什麽男生,比你還大呢,沒大沒小的!”落塵看著落沙皮皮的樣子,被他逗笑了。有機會,再找楚荊揚問問吧,當沒事發生,已經是不可能。
“姐,你別再出狀況了,我進來時看你躺在床上,圍了一屋子人,真是嚇到了。”落沙虛弱狀的說。
“讓你擔心了。”
落沙老氣橫秋的搖搖頭,“知道有人擔心,就保重自己啊,天天到醫院報到。”然後,又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姐,告訴林哥哥麽?我白天上學,我想讓王媽過來照看你一下。”
“不用了,落沙。”雖然變成這樣很不習慣,但也沒至於到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時看護的地步,這麽多天呢,落塵不想麻煩別人,尤其是不想告訴林緒。這種情緒,怎麽說呢,並非逞強或是怎樣。似乎是覺得,自己出事時,他理所應當就在那裏,他不在那裏,那就是他的失誤,他失誤了,就是他的問題,他的問題,就需要他自己想辦法,而不是借別人的梯子下來。
落塵慢慢適應了靠一個手扶的支架,在屋裏挪動,也適應了出門坐輪椅。這期間,那兩個孩子的家長輪流帶她去拍片,換藥,負責到底的態度,真是讓落塵不配合都不好意思。
拖著一條腿在家裏呆著,雖然也有蒙蒙時不時的帶午飯過來慰問,也同落塵鑽研一條腿在浴缸外的洗澡方法,但她也要上課,不可能天天都在。所以,落塵難免會有無聊的時候。
楚荊揚自然也是第一時間知道她的受傷的事,蒙蒙來這裏,他有時會負責接送,借此也過來看看,但始終都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幾次他欲言又止,都被蒙蒙或者落沙的出現打斷了。
這天,落塵正推著那個支架,在屋子裏慢慢的活動,突然聽到有人敲門。落塵的左腳,現在的狀況是,讓腳受力不行,但完全不活動也不行,除了晚上需要按摩,白天,落塵自己在家,也會來回走動幾次。她慢慢的向門口挪動,門外的人似乎知道她不方便,敲門聲並不很急,隻是敲了幾下,就耐心等待。
落塵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的竟然是消失了近一個月的林緒。他的出現,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落塵呆愣了一下,就慢慢挪到沙發那裏坐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林緒關好門,走進來,沉默的走到落塵對麵的沙發坐好。
“你怎麽來了?”一個月不見林緒,落塵覺得陌生得很,他的膚色有種病態的蒼白。多親密過的人,長久的分離,也終會疏遠。兩個人的感受不同步,哪裏是溝通可以彌補得了的。
林緒起身給落塵倒了杯水,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才又重新回來,坐好。“腳怎麽樣了?”
落塵抬抬眼,懶得說話,包成這樣,病了這麽久,他這麽問,未免顯得太過矯情。落塵也說不清楚,對其他人,或者都可以大度,單單對著林緒,就計較的很多。
林緒坐過來,把落塵的左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我今天才聽楚荊揚說,你受傷了。”他的手在落塵腳上輕按了下,“這下,你的腳和你的心一樣硬了。”
落塵用右腳踹了下林緒,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樣的風涼話。“我的心怎麽硬了?”
林緒伏在落塵的腳上,“我都被氣跑那麽多天,你都不哄我回來。”
“哎?你錯亂了啊!”落塵幹脆踹了下他的頭,他也知道說這樣的話得把臉藏起來啊,怎麽感覺他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
“落塵,跟我回家吧。你這樣,落沙也不方便照顧你。”
“這就是我家,我哪裏也不去。”林緒越是低聲下氣,落塵越是覺得委屈,現在才知道自己不方便,這麽多天,不一樣不聞不問。隨時想消失就消失的人,又怎麽能信任,又怎麽去依靠。
“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林緒抓住落塵在他頭邊的右腳,也放置在他膝上,兩隻腳一對比,更讓他覺得心驚肉跳。“怎麽弄的?”
“楚荊揚那麽喜歡說,沒說?”
林緒忽然不好意思起來,“我沒等他說清楚,就……”
落塵動了動自己的右腳,林緒握得太用力,都有些疼了。“摔的。”
林緒挑挑眉毛,“你才多大,一摔就骨折了?”
“下次你試試,腳被人踩住,然後兩個人都砸過來,看看你的腳踝,柔韌性夠不夠?”
“一會我聯係專家,給你會診。除了現在的治療,對以後的複健也要詳細計劃一下。”
“不用了。”落塵連忙擺手。落塵真是被折騰怕了,雖然骨折後,才真正意識到一隻腳是多麽的不方便,以後,會更加的小心。但在一隻腳狀況下的頻繁檢查,對於落塵來說,一樣是折磨,一樣是荼毒。“別小題大做了,再過幾天,就可以拆了。”
林緒並沒有堅持,落塵擺手的樣子,可愛極了,受傷的她,更鮮活一些。他靠了過去,輕輕的吻了下落塵的臉,就像親吻嬰兒一樣,滿是喜愛,伴著小心翼翼。“淩落塵,我發覺,你對我,已經太習慣說不。現在的僵持,你還希望繼續多久呢?我就那麽不可原諒?”
“我不知道林緒,我不知道。”落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重新開口:“林緒,一直以來,我覺得,離開了你,我就是開始了新生活。可是,你又重新出現,你無處不在,又隨時可能消失。”
“你看到了,單就我的身體而言,我過得不算好。但是我的內心呢,我問自己,分開後的感受,它告訴我,它很舒服,很踏實。”落塵的雙臂交叉,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抱著自己。“對你沒有了那麽多的奢望,似乎我的人,才能真正的著陸了。不然,不隻心懸在半空,人也吊在那裏似的。”
八十五
林緒的臉色黯淡下來,“我不是故意要消失。上次,從你這裏出去,車開的快了些,出了事故。幸好隻是左側肋骨無移位骨折,固定了四周,也是剛剛才拆掉胸帶。”說著,林緒解開衣扣,給落塵看受傷的部位。淤血早已經不可見,能看出來的是還有敷藥的淡淡的黃色。
落塵伸出手去,用指尖輕碰了一下,“很疼麽?”
“還好,打了封閉,隻是睡覺隻能右側臥,不大習慣,還有些累。沒事,都好了。”
落塵突然朝那個地方猛按,“不疼是麽,那就是還記不住,誰讓你開快車!”雖然,剛剛還想的是他說清楚,了結了算了。可是,知道他在某個時候,可能命懸一線,落塵就恐慌得厲害。失去他,也希望隻是自己失去他,而不是他就此消失。
林緒瑟縮了一下,可是沒敢躲,硬是挺在那裏,任落塵發泄。他的車,是撞到路邊防護欄上停下來的,巨大的撞擊過後,林緒的腦子一片空白。然後,他想到的是,會不會就這樣死去,還沒有和落塵結婚,沒有立遺囑,沒有好好安排她的生活,不能就這樣死去。
當然,事實證明,他再一次幸運的隻是受了輕傷罷了。他今天一到公司,就跟律師約了時間,想把部分產業轉贈給落塵。這樣,就算自己真的有什麽意外,也不用擔心落塵無依無靠。
落塵見他就杵在那裏,愣愣的,終是不忍心。“林緒,你以後不要自己開車。”
林緒慢慢握住落塵的手,“你還是擔心我的,是吧。我在那個瞬間,懷疑自己是否要死去的瞬間,很想你。想你給我做的炒飯,想你給我泡的茶,想你深夜躺在沙發上等我回來,想我錯過了很多本該擁有著幸福的東西。”林緒很少一口氣說這麽長的句子,但這些話,似乎不需要考慮,就這麽自顧自的跑了出來。
落塵看著變了一個人似的林緒,自己要的是這樣的他麽,是要他服軟,說他錯了,說他愛自己,好像也不單單是這樣。但是,這樣的林緒,觸動了落塵的另一根神經,她看著他,怎麽也不忍心搖頭。
“林緒,答應我,嗯?別自己開車了,別再受傷出事了。”
林緒把頭仰靠在沙發靠背上,閉上眼睛,此刻的溫馨平和充滿希望,真像是兜轉了千百年,才回到那個點上,似乎罩在頭頂的烏雲忽然散退,久違了的開闊又重回來。他握著落塵的小手,就是這隻小手,可以翻雲覆雨,難為的是,自己最怕的是,她失去這種興趣。
“落塵,你怎樣才肯嫁給我呢?”
落塵輕歎了一聲,“我不想嫁。”今時今日,似乎結婚就是塵埃落定了一樣,而此時的林緒,根本不能激起她任何結婚的念頭。她輕輕靠在林緒身上,這麽平易的林緒,讓落塵很自然的想說點什麽,“林緒,楚荊揚或許找到我的父母了,可是,他們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分不出這是好消息或者壞消息,也一直沒有人可以說。”
林緒擁緊了落塵,“好或者壞,要看你是否需要。”其實,落塵的身世,當初徐蔓之已經調查了七七八八,之所以沒有告訴落塵,徐蔓之是覺得,沒有什麽好消息,不需要多事。而以林緒的涼薄,根本沒覺得,落塵的親生父母有什麽重要可言,這件事根本沒放在心上。此刻,落塵提起,對他而言,舊事重提,又是另種味道。“楚荊揚真是關心你。”他的話,酸得讓落塵失笑。
“嗯。不過我打了他一頓,怪他多事,是不是有些不識好歹?”
林緒用自己的額頭頂著落塵的,蹭了蹭,“你打的對,不過我看出手的力度不夠,他還活蹦亂跳的,還有力氣給我一拳。”
“他打你了?”落塵驚呼。
林緒揪住落塵的辮子,不讓她起來查看,重又抱緊她,“沒事,你不都沒看出來。”
“他為什麽打你?”
林緒笑笑,“大人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不過,如果你早點嫁給我,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落塵過了好一會才開口:“林緒,我覺得,我也喜歡楚荊揚,很喜歡他。和他在一起,會很開心,會很幸福,會覺得高高在上,我是不是太虛榮了些?”
“但是,我不想嫁給你,想和你分開,又完全不是因為他。即使我們不在一起,我也不會同他發生什麽,這一點我可以肯定。就好像我同你怎樣我都可以接受,我都不奇怪,但同他,我就拘謹很多,或者是太過美好,更不敢有任何的嚐試去哪怕萬一的破壞。”
林緒理解的點頭,“我就是破罐子,而楚荊揚是危樓,雖然他看著好點,可還是我這個比較保險。”
落塵扯了扯嘴角,“你現在真是名副其實的破罐子了,這裏不是才被撞凹了。”落塵比了比他創口的大小。
“嫌棄了?我都不計較你殘疾。”
“停,你不是要我接著說身殘誌堅之類的吧,”落塵倒下。
愛著的感覺就是這樣,多嚴重多原則的問題,也能在這些言不及義的話語裏消弭,盡管他們未必意識得到,但這種感覺會指引他們,度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那個夜晚,對於落塵來說,是個不同尋常的夜晚。她驚訝於自己的轉變,又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似乎理所當然。或者,說不清,也不需要說清楚,想不清,也不需要想明白。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十幾歲時候糾結於感情那麽幼稚,在她看來,或者林緒就等同於生活,同他在一起,生活是愉快和愜意的,這已經足夠。
夜裏,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同楚荊揚一起坐著公車。兩個人並肩坐著,車窗大開,他和她講著什麽,任她怎麽努力也聽不清楚。他越是大聲,聽在她耳裏越是不明含義,就像是亂碼或者天書一樣。然後,楚荊揚忽然就憑空消失了,那種悵惘,讓落塵在夢裏都覺得鼻尖酸酸的,有種酸楚始終堵在那裏。
落塵驚醒,睡意全無。她睜大眼睛呆呆的望著,不知道這個夢,暗示了什麽。明明是應該滿懷幸福,不是麽,明明是笑著入睡,怎麽會夢到楚荊揚,怎麽會想哭著醒來。尤其,是在這個預示著完滿的夜晚,落塵無從解釋自己的反常。
輾轉反側了許久,落塵終於歎著氣,拿過手機。寫信息,“夢到你,驚醒。對不起。”確定,發送,選擇電話號碼,楚荊揚,發送成功。這麽做,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麽,求個心安罷了。但是,心呢,會不會這樣就安穩了呢,落塵知道,這也是未知。那根心弦被撥動了,就是撥動了,它振動,它聲響,都是實實在在的,雖然不會弄散了這盤沙,但畢竟還是有沙粒,會記憶它曾經存在過。
握著手機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電話就響了起來,並不大的音量在午夜顯得特別的尖銳,像是利刃劈開靜寂。楚荊揚三個字在屏幕上麵閃動,落塵按下接聽鍵,楚荊揚的聲音傳來:“我把你嚇醒,你為什麽道歉?”他的嗓音,沒帶出一點倦意,清清明明的。
“對不起。”落塵還是說,她心裏的不舍和抱歉,又豈是這三個字可以表達。
楚荊揚慢慢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就再也沒有聲音了,幾乎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對不起。”落塵又說,但這次,把她的淚水終於帶了下來。
“你在哭麽,淩落塵,你是為我流淚麽?”
落塵沒有說話,她不知道,除了反複的這三個字,還能再說什麽。
“別哭,我曾想過,不再讓你流淚。你選擇你要的,還哭什麽。”
落塵靜靜的聽著,似乎每個字都那麽珍貴,以這樣的身份,以這樣的心情去麵對他,或者也是最後一次了吧。同林緒的重聚,就意味著同楚荊揚某個意義上的訣別,正是這種分離,讓落塵覺得舍去了一個很大的世界。
“別想了,睡吧。以後,就不會夢到我,不會驚醒了。”楚荊揚先掛斷了電話。預感到會有事發生,沒想過,來的這麽快。沒奢望過幸福,但幸福就擺在手邊,怎麽能忍住,不去想要。似乎碰觸到了幸福,但它就在指尖,輕輕的擦過,留下的,卻是刺痛。縱是想要安慰,也已無能為力。
八十六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隙),忽然而已。——《莊子?知北遊》
三年多,就這樣,彈指一揮間。歲月在哪裏留下痕跡了呢?落沙考上C大,意料之中卻也是意料之外。他的成績足以讓他去他想去的任何一所大學,C大雖然不錯,但對於他來說,也未必是上上之選。對於他的事情,落塵早已經不去過問,落沙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慮。何況,落塵希望他能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就像他還有父母為他擔待一樣的隨心所欲。
提到父母,落塵最終也沒有去驗DNA,對於父母的事情,始終也沒有開口問過楚荊揚。隻是在她大學畢業的那天,楚荊揚提出要帶她去個地方,她沒有拒絕。楚荊揚開車帶她來到一個墓園,領她來到一麵滿是小格子的牆前麵,遞給她一束白菊花,“拜拜。”他並沒告訴她,哪個屬於她的父母。
落塵接過來,很虔誠的鞠躬。之所以沒有詳細的問過什麽,其實是知道,或者他們要比自己更悲慘,在能承受之前,她不能開口。有時,她也會想,世界上最無條件愛著自己的人,也曾經同自己在一起過,這樣已經足夠。
回去的路上,落塵問:“怎麽今天帶我來?”她和楚荊揚,維持著一種很微妙的關係。他們會單獨見麵,卻不是約會,隻是在一起聊天,做一些很輕鬆愉快的事情。或者有什麽始終在中間,但兩個人都知道,需要避過。
楚荊揚看著路,過會才說:“因為今天你畢業了,能獨立的生活,要感謝他們給你生命。”落塵很感激楚荊揚的體貼,在時隔兩年之後,才讓她麵對這些。如果父母仍在,落塵想象,但浮現的都是養父母的淳樸的樣子。她相信,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樣那麽好的人,她堅信。
當然,落塵一早就決定,在落沙考上大學後,帶他去好好拜祭一下父母。家人,不隻是生命的起點,也是所有活著力量與勇氣的源泉,即使他們已經往生。記住他們,紀念他們,然後努力的活好,似乎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蒙蒙畢業,還是聽從家裏安排,考了國防大學的研究生,從戎,似乎是她命裏注定的。她們兩個人的工作室,真的堅持了下來。落塵是做出了興趣,而蒙蒙,隻是嚷著,讓落塵堅守這塊陣地,方便她閑時過來摸摸魚。但她忙得不見人影,畢業一年多,過來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
若不是她還時時有電話聯絡,落塵真的懷疑,她是不是被送到什麽秘密基地受訓去了。蒙蒙在畢業前夕,曾經和落塵深談過一夜,她一本正經的說,“落塵,你知道大學最不可缺少的經曆是什麽?就是女生在一起的徹夜長談。談什麽?談理想,談人生,最重要的是,談她們特喜歡或者特不喜歡的男生。你缺這一課,我們今天補上。”所以,那晚,她和落塵聊了一夜,但似乎,是給自己補課罷了,因為落塵幾乎沒有機會開口。蒙蒙說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人生,說了選擇,以及,她喜歡的和不喜歡的男人。
落塵當時插過一句,“還喜歡李其?”她記得蒙蒙茫然的看了落塵一眼,然後說:“落塵,你究竟懂不懂愛情啊!我對李其,純欣賞罷了,沒有實質的交往,哪裏談得到喜歡不喜歡啊!充其量也就是一時的迷惑罷了,昨日黃花,昨日黃花。”
對這點,落塵並不讚同,她心裏的愛情,就是純粹的愛情,交往了的感情,實在是摻雜了太多太多。就像她對於林緒的感情,混合了許多的元素在裏麵,實在讓她怯於去提愛這個字,她覺得,自己並不理直氣壯。
林緒呢,林緒似乎也從未提過愛這個字。但他對於落塵的寵愛放縱,連落沙都看不過去,偶爾落塵念叨他點什麽,落沙就會同林緒抱怨說:“我姐讓你這麽捧著,供著,就快成咱們倆的老祖宗了,連一點忤逆都會被拍死,真受不了。”
林緒聽著,也隻是看著落塵笑著。是啊,他同落塵在一起的時候,就眼裏都是笑意,似乎滿足都從那裏滿溢出來。並不是因為愛著,就變成好好先生,實在是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值得介意的衝突發生。他喜歡落塵同他使小性子,因為他發現,落塵隻同她特別在意的人生氣。
愛情,愛著,這些究竟是什麽,林緒自己也不十分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想和落塵一直相伴著,隻要有她,隻要有她。現在,家裏的事情,有父親出麵處理,似乎已經不需要他挑那麽重的擔子了。父親和太太他們的關係似乎好了很多,最明顯的一個訊號是,下個月,家裏又要添丁了。
當然,長跑的不是隻有林緒自己,還有尤他。尤他的婚期也可以說是遙遙無期,他比林緒還要慘,林緒起碼可以常駐落塵家,但尤他在許綰紈那裏卻很少能得到好臉色。
許綰紈似乎以逗弄尤他為樂。尤他如果幾天不出現,她就會主動去找尤他,但隻要他積極一些,她又把他晾在一旁,當他不存在似的。所以,尤他經常在林緒麵前發下宏願,“哥,我一定要娶她。等我把她娶回來,看我怎麽好好收拾她!”好像隻有這樣,他就重獲了戰鬥力,護甲也增強了,麵對許綰紈,堅持的時間也更長一點。
落塵曾經問過許綰紈,打算什麽時候嫁給尤他。此時,許綰紈已經成功的成為了她的知交。之所以說是成功,是因為許綰紈主動找到落塵,要求和她成為好朋友。她的理由是這樣的:“你知道,我差點嫁給林緒,但我希望嫁給尤他。如果,你或者會嫁給林緒,那麽以後我們就是親戚。我們做好朋友吧,遲早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這個詞打動了落塵,讓她覺得,眼前這個出色的女孩子,親切而可愛。
對於落塵的詢問,許綰紈是這麽回答的,“讓他等吧。你們當哥哥嫂子的還沒結呢,我們瞎起勁什麽。”
“別轉移話題。”
“別告訴我你不懂。愛著是還是愛著,是他依舊是他。可心裏,總有個過不去的坎,橫在那裏。沒辦法,就抻著,久了,就有轍了。”
“他要是抻不住呢?”
“那就不是他了,那就隻能算了。”
其實,落塵明白,愛是愛的。可是要就這麽低頭,要就這麽同意相守一生,他們,都是差了點什麽,差了很關鍵的那點。但即使是差了點什麽,也不會想要放開手,也是因為愛著。
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是否婚姻就是他們故事的終點呢,我不這麽認為。他們的生活,會經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幸福,累積成一個又一個大大的幸福,在每個瞬間,收獲快樂。溫暖彼此,填滿彼此,哪怕隻是一粒微塵,既然飄過這世間,也有承載快樂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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