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夏333:東南西北

(2008-11-26 07:13:25) 下一個
  1
  重逢。
  我曾無數次想象過與他的重逢。
  場景一:與他相遇在一場商務談判,她被別人介紹給他,她是公司的總經理,年輕美麗,他露出驚訝的神情;會後他請她喝咖啡,她淡淡地拒絕了:她太忙了,她的約會已經排在了兩周以後,他顯得很失望;
  場景二:與他在一場酒會中重逢,她穿著美麗的禮服,風姿綽約,是酒會中最出挑的美女,他過來邀請她共舞,她與他眼神纏綿,一曲舞罷,掌聲雷鳴,然後她給他介紹她的男友,他轉身黯然離去,背影孤獨而寂寥……
  場景三:她的婚禮,他在最後一刻趕來,他對她說“我愛你,你不要嫁給旁人”,然後她甩下頭上的婚紗走向他……
  所有的場景裏,他都是出色的,是青年才俊,而我是成功的職業女性,美麗溫柔,有著眾多的追求者。
  事實呢:當年我們分手的時候,他已被麻省理工學院錄取,以他的個性,他的成功是毫無疑問;而我,與夢境相差實在太遠,公司是大公司,但我在公司裏什麽都不是,身邊的追求者半個也沒有,每周被老媽逼著去相親,未及我去拒絕別人,我已經被拒絕,弄得老媽麵上無光,變本加厲地托人給我介紹,相親對象的層次也在逐級下降,上周竟然是一個結過婚年近五十的老頭,就這人還嫌棄我沒有品位。如果所謂的品位就是他點了一大堆菜卻等著我買單的話那我確實沒有,我趁著接電話的空隙溜了,我又不是冤大頭。總之,我就是這麽一個一無是處讓人挑三揀四年近三十的大麻煩。
  就在這時,我見到了他,不是真人,在電視上。
  莫北北請我吃飯,好吃的粥火鍋,因為貴所以環境還不錯,我聽得旁邊有個女孩說電視上的男人真帥,我喜歡看帥哥,所以一抬頭,便看見了他。
  他變得有些不象從前了,以前他很愛笑,而且總是笑得陽光燦爛,我的壞脾氣總是在他的笑容裏融化。但現在,雖然不是板著臉,但我總覺得他渾身透著一股冷氣,什麽都是淡淡的,連笑容也是淡淡的,我看到旁邊的字幕介紹他是什麽網絡公司的CEO,他終是成功了,如我所想得那樣。當年我是做對了吧,看看他再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
  北北看我呆呆的,忙問:“看什麽呢,哪樣的帥哥能讓你看呆了不成?”
  她一轉頭,也呆住了:“江南,竟然是他,他真的成功了。”
  我低聲:“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北北握住我的手,緊緊地:“這個節目得導播我認識,我可以幫你要到他的聯係方式,你去找他吧。”
  我苦笑:“你沒有看到嗎?我和他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他根本不記得我是誰了,我又何必去打擾他。”
  象是驗證了我的想法,我聽得電視上的女主持人問他:“聽說你大學畢業之前都是在國內度過的,有沒有什麽想見的人,我們節目組可以幫你安排的。”我和北北都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他笑了,笑得雲淡風清:“那時候太小,又過了這麽些年,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他終是不記得了,這樣也好,很好。
  我的眼睛裏霧氣蒙蒙,北北看著我,很是心疼:“你怎麽這樣傻呢,這樣傻。”
  我告誡她:“你不要去找他,如果你去,你就不是我的朋友。”
  北北的臉紅了紅,她果然原本是要去找他的,我歎了一口氣,正要說些什麽,一個人已迅速地坐在我身邊,手很自然地搭上了我的肩。
  未及我甩下他的手,北北已經幫忙,把他的手拿下了,還狠狠的捏了他一把,痛得他直咧嘴:“林晨樹,我警告你,你再這樣,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晨樹撇撇嘴:“你著什麽急,人家曉西都沒說什麽,說不定她喜歡呢,我隻是想表現一下我們的上下級關係是如何的親密和諧。”
  我沒好氣:“你下次要再這樣,我就把你不想讓你爸爸知道的事情整理一下,統一匯報給他老人家。”
  “最毒婦人心”,說完他開始拿我的筷子吃菜,這個人真是,我連忙奪下他手中的筷子,找了一副幹淨的給他,怎麽一點也不忌諱呢,平常看他穿衣打扮都是有潔癖的樣子,這時又不講究了。
  北北不肯放過他:“你給我聽好了,其他女人我不管,你可不能打曉西的主意,否則我一定打得你滿地找牙”,威脅完她又開始苦口婆心:“你看曉西長得也不怎麽樣,比你那些marry呀、apple呀差遠了,你就放過她吧。”
  北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弄得我都忍不住笑了,我問他:“林總,今天約的是哪位妹妹?”
  “Tiffany”,晨樹也不瞞我們。
  我心一動:“Tiffany ,就是那個Tiffany?”
  晨樹點點頭。旁邊北北忙問:“哪個Tiffany?”
  我小聲說:“就是三年前,也是在這裏,你忘了?我第一次見林晨樹,他約的就是這個Tiffany。”
  之所以對這個名字這麽深刻,是因為她與這個著名的珠寶品牌同名,不過本人可沒有沿襲這個品牌的高貴品質,那天她打扮得象一課聖誕樹,把我和北北都嚇了一跳,林晨樹對女人的品位我可不敢恭維。
  北北也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呀,印象深刻,這些年你們一直保持聯係嗎?真是奇跡嗬,林晨樹。”
  和一個人交往三年不能算是什麽奇跡吧,但這個人是林晨樹,那就絕對是奇跡了。
  我的老板,林晨樹。絕對是本市最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優點:有錢,林家的產業遍布全國,絕對是有錢人;長得不錯,而且還很不錯;大方,對女人尤其大方。集中這三個優點的男人還是單身那就不但是珍品而且是極品,象大熊貓一樣珍貴了。缺點就一個,多情,多情不是一種罪,但如果同時又寡情那就有些讓人受不了了。看到他我就想起《流星花園》裏的西蒙說的一句話“愛情是有保存期限的”,他的女人的保存期限雖不象西蒙隻有一個禮拜,卻也好不到哪兒去,目前我知道的最多也不過半年,所以這個Tiffany絕對是個奇跡了。
  北北有些好奇:“怎麽回事?不象你嗬,林晨樹,我對你另眼相看哦。”
  林晨樹聳聳肩:“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現在我們是朋友,普通朋友。”
  這我倒相信,和林晨樹交往過的女人即便是分手也是愉快的,他會給她們很滿意的分手費,但若是有一兩個不知足的,妄想什麽林家少奶奶的位置或是想幫助花花公子找到真愛並以為真愛就是自己那她絕對要痛哭流涕了,我沒有見過一個人象林晨樹那麽冷酷,他的心是冰山,冰冷沒有溫度。不過隻要不逼他,他絕對是個很好的情人,一個讓人滿意的情人。
  我向四處張望,我沒有看到打扮很誇張的人:“還沒來嗎?怎麽有女人敢甩你?”
  林晨樹也四處看看,然後笑著說:“來了。我先過去了。”
  我看到一個女人站了起來,我和北北都瞪大了眼睛,這哪裏是那棵聖誕樹,黑色的連身裙裹住美好的身材,笑得風情萬種,有點Tiffany的味道。
  北北連連歎息:“人怎麽會變化這麽大呢?”
  我心一動,三年,一個人就可以有那麽大的變化,我們已經分開五年,他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2、三年前,也是在這裏,我第一次見到林晨樹。
  我是第一次來,北北請客,說是很有特色,不容錯過。果然有特色,用粥做鍋底,我還是第一次。其實我的口味一直比較重,喜歡吃川湘菜,北北說孤獨的女人都喜歡吃辣的,這樣才可以讓冰冷的身子暖和起來,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這麽多歪理,不過卻也是事實,譬如我,譬如她。
  這裏的菜很清淡,味道卻很好,吃多了辣的來這裏換換口味正好,更何況有美女看。老板娘是本店的活招牌,很多人就是衝著她去的,喜歡穿淡藍的連衣裙,湖水的那種藍,人長得極美,風情萬種,待人也是極客氣的,但又殷勤得恰到好處,絕不過分,所以我喜歡這家店,自然而然地成了這裏的常客。唯一的缺點就是貴了點,作為火鍋這裏的確不便宜,但想想若便宜隻怕就沒有這麽好的氛圍了,貴就貴點吧,反正通常是北北請客,她掙的可以在我後麵加幾個零。
  那次請客是因為北北終於成功地成為新辦欄目“牽手”的主持人,這是她第一次正式成為大型綜藝欄目的主持人,以前她不過是在導購節目中推銷鍋子或是在綜藝節目中露個臉,終於可以出頭了,那天她很興奮。說白了這個節目就是電視紅娘,不過那時候這類節目還是很新奇的,不象現在——每個省台都有一個,所以收視率一直都是不錯的。這個節目沒有把北北作為女人推銷出去,卻讓作為主持的她火了一把,她現在已是電視台最有收視保障的主持,並且開始主持很知性的對話節目,一般采訪的都是成功人士,有很多單身的億萬富翁,我倒是希望她能偶爾傳個緋聞,但——她到底在等什麽?
  那時的北北還沒有那麽紅,不過老板娘還是一眼認出了她,並且很客氣地要了簽名,並且給了一張六折的貴賓卡。老板娘的做法很討北北的歡心,我們吃飯的時候北北就一直說老板娘的好話,這個北北,別看年紀比我還大一歲,卻比我還要天真,真不知道她在電視台怎麽混的?
  正聊著,突然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聲音很好聽:“嗨,北北,很久不見。”
  說完顧自坐在北北的身邊,手很自然地搭上了北北的肩,要壞事,北北最討厭男人碰她,果然幾乎在同時,北北抓住他搭上肩的手,反手一擰,我知道北北的力道,準備聽著個人的哀叫聲,想不到這個人身手倒也敏捷,不知怎的輕易地掙脫了,笑嘻嘻地:“你怎麽還是這一招,有點長進好不好?”
  北北斜睨了他一眼:“關你什麽事,今天又約了哪位美女?”
  怎麽聽著酸溜溜的?難道這位是北北的真命天子,我不由多看了幾眼。長得很不錯,是個帥哥,我以前一直不喜歡男生穿彩色的衣服,總覺得怪怪的,給人一種不穩重的感覺,想不到眼前的這個人穿著綠色的襯衫,牛仔褲,顯得又帥氣又陽光,看來我的老觀念要改改了?
  見我盯著他看,他才注意到我,並且仔細看了我好久,才疑惑地:“我們以前在哪裏見過嗎?”
  有嗎?不過我是一點印象也沒有,我剛要說話,北北搶在前頭:“你別理他,他對每個剛認識的女孩都這麽說。”
  原來是個花花公子,我笑了,不再說話。那人狠狠地瞪了北北一眼:“你老是敗壞我的名聲。”然後轉向我,伸出手:“我叫林晨樹,是北北的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我未及出聲,北北已打掉了他的手:“曉西,你不要告訴他,認識這個人一點好處也沒有,不認識也罷。”
  我抿著嘴樂,還要我不要說,她自己倒先說了,林晨樹也笑了:“原來你叫曉西,名字真美,和人一樣美。”
  我有些尷尬,這花花公子都是睜眼說瞎話的嗎?而且把肉麻當有趣,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北北也一副受不了的樣子,連忙趕他走:“你快走吧,你的女伴一定等急了,今天約的是誰?”
  “Tiffany”說完開始四處找,然後指角落一人:“來了。”
  我和北北滿懷期待望去,天啊,竟然是一棵聖誕樹,穿的花花綠綠的倒也罷了,頭上還帶了一堆不知道什麽東西,一屋子的人都在朝她看,這個林晨樹還真是什麽類型都要。
  林晨樹東拉西扯地說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離去,我悄聲問北北:“什麽人呀,怎麽這麽妖?”
  北北兩眼一瞪:“你千萬不要發昏,這個人絕對是個花花公子,你要跟了他,以後有得你哭了,我認識的人就屬他最無情,換女朋友象換衣服,我親眼看一女的哭著說她懷了他的孩子,你猜他怎的,麵無表情地跟人家說我已經接紮了,怎麽可能有孩子,去找他的親身父親哭吧。林氏企業的獨身子,怎麽可能?所以你絕對不要去惹他,他惹你你也不要理他!”
  原來是林氏企業的總經理,聽說過,是這麽一個處處留情又寡輕薄義的花花公子,我朝他看去,不知他說了什麽惹得對麵的聖誕樹笑顏如花,現在的他絕對是個癡情的好男人,我有些替聖誕樹擔心,不久大概就笑不出來了吧?
  北北看出了我的心思:“別替她擔心了,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我看他剛才看你的眼神不對,不知道會不會打你的主義?如果他對你有什麽想法,你告訴我,我去修理他。”
  北北一副神奇女俠的樣子,我不由好笑,我又不是什麽絕色美女,這麽個見過大世麵的主還會對我有興趣不成,再說北北也是個不好惹的主,怎麽著他也沒必要來惹我吧?
  北北還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後來幹脆把林晨樹約到一邊小聊了一會兒,一刻鍾後她滿意地回來:“他對我保證不會動你的歪腦筋。”
  生活告訴我一件事情,千萬不要輕易相信男人的保證,北北還真是單純,我卻已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3、我的預感沒有錯。
  幾天後的早上,我果然收到了林晨樹送來的香檳色玫瑰,很諷刺,竟然是11朵,他到底明不明白11的意思是一心一意,他怎麽敢?
  北北去外地公幹,要兩周後回來,林晨樹應該是知道的,想兩周就把我搞定,他也太小看我了。
  我抽空給他打了個電話,雖然卡片上留著很大字的電話號碼,他還是沒想到我會主動打電話給他,而且這麽快。女人不都講矜持嗎,即便對某個男人有興趣,也不能輕易主動打電話。所以聽他的聲音裏隱隱有些興奮一點也不奇怪:“花收到了?”
  我淡淡地:“是,謝謝你。不過,以後請不要送了。”
  沒有吃驚,仿佛早已料到會被拒絕:“怎麽?不喜歡玫瑰嗎?那你喜歡什麽花?”
  “我們之間的關係好象沒有到送花的程度,我會有負擔。”既然他不識趣,我隻好點醒他,但——是北北的朋友,還是得留有餘地。
  偏偏那人不識相:“我們可以一起努力達到那種關係。”
  他怎麽就不明白呢,不是他太笨就是臉皮太厚,我不想與他再耍嘴皮子:“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對你沒興趣,所以不要浪費時間。”
  我掛斷了電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相信他能聽懂我的意思。但偏偏他就是聽不懂,或者是裝不懂。
  第二天我的桌上又是一束香檳玫瑰,不同的是數量翻了一倍,22朵。我決定不理他,有些人你越拒絕他越興奮,幹脆冷處理不理他,時間長了,他也就淡了。
  不過我還是低估了這個人的韌勁,我不理他,玫瑰還是天天照送不誤,而且越送越多,今天已經是99枝了,辦公室已經流傳了N版關於我的流言,無非是傍大款,找有錢的老頭,反正沒什麽好話,總之我苦心經營多年的保守正派的形象,就被幾枝玫瑰花毀於一旦。那個人看來姑息不得了。
  我馬上行動,把一切安排妥帖後給林晨樹打電話,他很篤定,仿佛早已料到我會耐不住給他打這個電話,他笑得有些張狂,很讓人討厭,笑吧,笑吧,有你哭的時候。
  “把你的銀行帳號給我,或是你的工作地址也行。”
  林晨樹一愣,他沒想到我是這個反應:“你要這幹嘛?”
  “你這些天送的花我已經委托家門口的花店賣了,因為是二手花所以賣的價格不是很高,扣除我賣花的跑腿費和這兩天被你騷擾的精神損失費,剩下的錢我匯給你吧,如果你覺得帳號不便公開我就叫快遞送到你單位,如果林公子不在乎這點小錢,我可以以你的名義捐給希望小學,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
  沉默,許久的沉默,大概被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了,良久才聽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隨你的便”,“啪”地掛了電話。我心裏暗笑:想跟我鬥?
  我與林晨樹的第一次交手,以我的完勝而告終,我想他應該會知難而退了。可能我太不了解男人,大多數的男人是越挫越勇,他很快就反擊了。
  不再送花,改送早點。
  品種很多,中式西式都有,好在份量不大,否則我一定被人看成豬了。如何處理這些東西我為難了很久,又不能退了變現,不管了,吃了再說,反正我每天也來不及吃早餐,送上門的幹嘛不吃?再說這點東西也就幾個小錢,這人情空得起,改天北北在的時候請他吃頓飯就是了。分析完利弊,我開始吃得心安理得,還樂得做人情請辦公室的同僚一起吃,吃人的嘴軟,她們也不太好意思講我的閑話了,還隱隱地透出幾分羨慕。公司雖然不大,卻也美女如雲,平常誰收個999朵玫瑰或是鑽石項鏈也是常有的事,送早點勝在有創意,又夠體貼、實用,所以聽說最近公司美女的男朋友都在挨罵,誰讓我搶了她們的風頭呢?看來林晨樹這個花花公子不是浪得虛名的,我若意誌不堅定,難保不會著了他的道,以後還是能躲多遠躲多遠,我可不想以後淚灑江河。
  我很怕林晨樹會打電話約我,好歹也吃了人家好幾天的早點,一點麵子也不給好象有點過分,但要我真答應和他約會,我沒有這個膽量,我知道我的意誌力一向薄弱,經不起一點引誘。
  不過林晨樹好象消失了一般,除了每天的早點準時送達沒有一點跡象表明他對我有什麽企圖,一定有什麽陰謀,而且肯定是大陰謀,但是我就是不明白這陰謀到底是什麽,到底會有多嚴重的後果,聽說有些男人是很小氣的,他不會恰好是這種人吧?我惶惶不可終日,沒有一天是心安的,再這樣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決定給他打電話,弄個明白。
  沒想到電話一打過去,他仿佛就在等這個電話,笑得很曖昧:“早點好吃嗎?”
  “好吃你個鬼,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什麽居心?”
  他的笑更曖昧了,聲音也更溫柔了:“我能有什麽居心,就是想讓自己喜歡的人早上吃得好一點,早上吃好了心情就好,我希望你心情好,有什麽問題嗎?”
  見鬼了,才見一次麵就喜歡,他的喜歡也太容易了,他哪有這麽好心,我將信將疑:“真的?”
  “當然是假的,你這兩天一定很不安吧,不知道我會怎麽報複你,今天一定是實在忍不住才給我打的電話吧,我就想你給我打電話,我就想聽你驚慌失措的聲音,哈哈!”是林晨樹放肆的笑聲。
  怎麽有這種人?搞這麽多花樣就想看我驚慌失措?好,就給你看個夠!我“哇”地哭了出來,哭得很大聲(反正老媽不在家,沒人聽見):“你欺負人,我什麽地方得罪你了,你幹嘛要這樣?”
  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猶疑:“你是裝的吧?哪有這麽容易哭的?”
  好象演得有點過了,我應該隻是聲音哽咽就好,聽說女人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管了,要演就演到底,我收住哭聲,改為低聲抽泣,還喃喃自語:“我幹嘛要哭,我幹嘛要在你麵前哭。”
  那邊頓時慌了手腳:“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算我錯了,我就跟你開個玩笑。”
  我立刻止住抽泣,笑著說:“我也和你開個玩笑。”說完忍不住哈哈大笑,還是上當了吧?
  電話那端傳來林晨樹的詛咒聲,我很識相地掛上電話。
  我和林晨樹的第二次交手,打平。
  惡鬥本該繼續,但一樁突如其來的災難改變了命運,也改變了我們的關係。

  4、我失業了。
  公司的李副總早已看我不順眼,被炒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不是什麽深仇大恨,就是他在報帳時常有些小動作,我本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的,難的是那人不知見好就收,反而變本加厲,讓我那隻眼怎麽也不敢再閉上。
  所以當財務部出了紕漏,李副總提出拿我開刀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既沒背景也沒靠山,還不會看領導眼色,這種人怎麽可以留?
  其實在公司也不覺得公司有多好,離開了才發現其實還是有很多好處的:離家近,步行不過十分鍾,省錢又省心;公司有專門的食堂,菜做得也不錯,比起一到中午就茫茫然不知到哪裏覓食的鄰居們要幸福很多;公司同事雖然好打聽也喜歡傳八卦,但真正壞心眼的卻不多,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唉,別了。
  心情不算太壞,反正冬天來了,就在家裏冬眠兩個月吧,好好修整一下準備重新出發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好在本人薄有積蓄,幾個月不工作也餓不死。
  不過雖然餓不死,卻會被煩死。
  自從我賦閑在家,老媽就一刻也沒有消停過。大清早把我從熱呼呼的被窩裏拖出來跟她去買菜,買完菜是擇菜,然後是跟她學炒菜,下午學做小點心,有點空的時候就收拾屋子。我就不明白了,她都收拾過三遍了,幹嘛還要我收拾?一周下來,我總算明白了,她這是在培養我做賢妻良母呢。
  我真是怕了我這位老媽,一天下來,竟然比上班還累,原想過個悠閑的假期,看來我也沒這個命,還是老老實實找工作吧。
  找工作也不順利,我的學曆不高,而且經曆上次的事後我不想再從事專業對口的財務工作,再有就是我個人也有些小小的要求,離家不能太遠——我喜歡睡懶覺,中午的夥食不能太差——我嘴刁,所以找工作到處碰壁也在所難免。
  我是真的很著急,想早點找到工作,好早日脫離老媽的嘮叨,但——我隻好繼續忍辱負重,聽之任之。其他的都好說,也就早點起床多幹點家務唄,雖然不喜歡,但可以忍受。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一天到晚拉我去相親。
  也不知道她從哪裏找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男人,一個比一個自大,一個比一個難纏。難得有一兩個看著還順眼的,多半也被跟著我去的她給攪和了,一上來就盤問人家的祖宗三代,人家不跑才怪。這也就罷了,最難以忍受的是她見誰都說“我們曉西還沒有男朋友,有合適的替我留心著”,有沒有搞錯?我才27,不是處理不掉的爛蘋果,用得著急著削價處理嗎?
  對老媽我是敢怒不敢言,跟她鬥決沒有勝算。女人的眼淚是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她的理論,不過她現在都拿來對付我了,我哪裏鬥得過她?
  好在北北回來了,她替我解決了這個難題。
  以前北北也試著和我老媽講道理,告訴她現在時代不同了,女人從三十歲開始的也多得是,沒什麽可著急的。北北自詡是名主播,嘴上功夫了得,我老媽這樣的家庭婦女還不是手到擒來?想不到落荒而逃的卻是她——老媽根本不理她的理論,直接開始張羅給她相親,因為北北是名人,老媽覺得有麵子,張羅起來也尤其上心,還不時苦口婆心地勸北北:“你比我們曉西還大一歲呢,怎麽能不急呢,阿姨給你找個好的,保你滿意。”北北一看架勢不對,立刻閃人,此後有半年不敢上我家門,提起我媽更是一臉怕怕。
  所以北北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是說服我媽,而是直接給我找了一份工作。
  “你不想再做財務,做秘書應該可以吧?”
  我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主要幹些什麽,太複雜的我不行。”
  不是很複雜的,就是接接電話,提醒老板開會呀什麽的。”
  這點事我應該能做好,我點點頭:“什麽公司?待遇好不好?我要求不高,好歹得能養活自己。”
  “林氏企業,待遇你自己和他們談吧。”
  我有些吃驚:“就是那個林氏?”
  “還有那個林氏?林伯伯是我爸爸的老朋友,我跟他一說他就答應了,林晨樹的秘書正好辭職了,你去正好。”
  這下我是大吃一驚了,這個人不是才叫我不要理那個花花公子嗎,怎麽現在反倒要送羊入虎口呢?
  北北看出了我的疑慮:“我知道我不在這些天他約過你,我就知道這個人靠不住,我看我也看不住他,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去做他的秘書。”
  這是什麽邏輯?我不解地看著北北。
  “他那個人,雖然花心,公司的職員他是絕對不碰的。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吧,有他老爸看著,他不敢為難你的。”
  我還是有些猶豫,我上次應該是徹底把他得罪了,再去他的公司上班,我的臉皮是不是太厚了?
  我期期艾艾地把上次的經過簡單說了一下,北北樂得不行:“怪不得呢,我昨天提起你,他恨得咬牙切齒。活該,這種人就該有人治治他,否則真以為我們女生好欺負呢。”
  “你也說他恨我,我要去給他做秘書,他還不趁機欺負我呀,而且隻有他欺負我的份,這個人太小心眼,還是算了吧。”
  北北笑了:“晨樹不會這麽小心眼的,說實話,這個男人除了花一點其實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我們從小認識,我很了解他,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放心吧,他是個好人,對下屬很和氣,也很體諒人,別猶豫了。”
  我有些不解:“我以為你很討厭他,原來不是。”
  “我不討厭他,他比我小,象是我弟弟,我隻是不喜歡他遊戲人生的態度。”
  原來是這樣,不過林晨樹真的象她說的那樣嗎,我有些懷疑。
  北北看我還在猶豫,不耐煩了:“想想你現在的處境吧,你有選擇的餘地嗎?”
  那倒是,我覺得與誰相處都比與老媽相處要輕鬆些,我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

  5、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林氏企業的董事長林明遠。
  我這個人不太善於和領導打交道,更何況是這麽大的領導,而且林明遠本人也給我很大的壓迫感。
  他是個嚴肅的人,我看他連唇角的線條都是僵硬的,平常應該很少笑,整張臉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如果他的唇角經常向上揚,如果他的眼神再溫柔些,我相信他仍然是個很吸引人的男人。
  林明遠輕咳了一聲,我這才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的臉發呆,我臉一紅,連忙坐正身子,專注地看著他。
  “你是小北的朋友?”林明遠很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看得出他對北北的喜愛之情。
  我很高興有人這麽喜歡我的朋友,我笑了:“是,我們是高中同學,一直很要好。”
  林明遠點點頭:“小北大概跟你說了吧,我這兒缺個秘書。”
  “林董,不知道北北有沒有跟你說過,其實我不是學文秘專業的,所以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把實話說在前頭,總好過以後被人揭穿。
  林明遠擺擺手:“不是什麽很難的事,也就接接電話,打打文件,提醒老板開會什麽的。”
  我放心了,這些我沒問題。
  “不過——”我早已料到必有轉折,便靜心聆聽:“林總是個率性的人,經常會忘了開會這檔事,你的工作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開會前找到他,負責讓他參加這些會議。”
  想不到林晨數對工作也這麽兒戲,聽說林明遠是白手起家才積攢了今天的這份家業,隻怕這份家業早晚要斷送在林晨樹手上,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對眼前的這個人無限同情,在我眼裏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長,而是一個無可奈何的父親,一個慈愛的父親。
  我的眼睛一定流露出了我的想法,林明遠笑了笑:“你的工資也會與林總參加會議的次數掛鉤,每天我的秘書會把林總第二天的行程給你,你負責讓他準時到達指定的地點,他缺席一次你也相應地扣一次工資,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為什麽我的工資必須由那個劣跡斑斑工作不努力感情不認真的人來決定?我和他現在的關係這麽僵,有這麽一個破規矩,他整我不是隨時隨地,分分秒秒嗎?我犯不著既賺不到錢還被他捉弄,這份工作我不幹。
  我站了起來:“對不起,林伯伯,我好象不能勝任這份工作,謝謝您的好意,我先走了。”
  我鞠了個躬,轉身離開,沒有一絲猶疑。
  林明遠叫住了我:“我還沒有說完,你是有底薪的,即使林總一次也沒有參加會議,你每個月仍有2000塊的月薪,如果是全勤你的月薪就是8000,轉正後還有車貼房帖,再考慮看看?”
  我定住了,再也邁不開離開的腳步,我轉過身,忙不迭地握住林明遠的手:“不用多考慮了,我今天就可以上班,有什麽工作你就吩咐吧。”
  林明遠看著我,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有些訕訕的,誰讓咱人窮誌短呢?窮人嘛,跟誰過不去也別跟錢過不去。
  林明遠喚他的秘書進來,竟是個美女,和我年紀差不多,穿著合身的窄裙,給人一種精明幹練的感覺,看來是個知性美女,不過卻也是個冰山美人,她的臉上雖然掛著笑,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笑容裏的溫度。
  “何淩,林總來了嗎?”
  “剛來,在辦公室呢。”
  我看看牆上的掛鍾,十點半,夠早的呀,看來以後這錢也不好賺。
  林明遠輕哦了一聲,為我們簡單作了介紹,最後對何淩說:“帶曉西去見林總吧。”
  我跟著何淩出來,她帶我去辦公的地方。林晨樹的辦公室在樓道的頂端,很安靜,在他辦公室的外麵有一個小間,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不管怎樣,是單獨的辦公室,我很滿意。
  何淩交待完工作,便帶我去見林晨樹,我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見到我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林晨樹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他微蹙著眉頭,仿佛在思索什麽,想不到他也有認真的時候,專注於工作的他看起來很——吸引人。當然不是我,我注意到旁邊的何美人連呼吸也變輕了,帥哥的魅力還真是無法阻擋嗬。
  何淩低喚了聲林宗,林晨樹抬起頭,並且很快發現了我,我有些緊張,眼睛一眨不眨,瞪著他的反應。
  看到我的瞬間,林晨樹有些驚訝,但很快展開了笑顏,我鬆了一口氣,以後這個人是我的衣食父母,得努力討好才行。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我做不了,我不但要為五鬥米彎腰,還得媚笑。
  我努力讓笑容燦爛些:“林總,你好。”
  林晨樹有些受寵若驚,他站起身走近我:“曉西,你怎麽來了?也不打個電話給我,要是我不在你不是白跑一趟了?”
  我有些尷尬,他一定以為我是來主動講和了,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好在何淩替我解了圍:“林總,杜曉西是新來的秘書,你的秘書。”
  林晨樹的臉立刻垮了下來,他望向我:“你就是新來的秘書?”
  我點點頭,看著他越來越青的臉色,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北北介紹的?”
  我再點頭,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良久,他終於揮揮手:“我知道了,出去吧。”
  何淩看來是看慣了林晨樹的臉色,一點也不慌張,隻是小聲催促我快點出去,我悄無聲息地跟在何淩後麵,在快要跨出門口的瞬間,我聽到林晨樹低聲叫我:“杜曉西。”
  我轉過臉,林晨樹正坐在辦公桌前衝我笑,那笑容相當詭異,就象貓抓住了老鼠卻不急著吃看老鼠在那裏拚命掙紮時的笑容,我心跳得厲害,我是不是來了不該來的地方?

  6、我知道林晨樹不會讓我的日子好過,但想不到會這麽過分。
  我上任後的第一次開會,他就遲到,直到會議結束前十分鍾才姍姍而來,而且是董事長親自主持的會議,這不是存心給我難看嗎?
  打他手機不接,我換了同事的手機給他打,他倒是立刻就接了,但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掛了,再打電話已關機。我簡直要瘋了,這個人怎麽回事呢,為了和我鬥氣連正事也不顧,真是沒有責任心。
  一開完會,我就衝到林晨樹的辦公室,我努力克製著不斷往上冒的火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林總,我昨天跟你說過今天有部門例會,很重要的,你怎麽這麽晚才來?”
  “哦,我忘了。”林晨樹一臉的不在乎。
  “怎麽會忘了呢?”我小聲嘀咕。
  “忘了就是忘了,哪有這麽多為什麽!”林晨樹說得理直氣壯。
  是呀,你是老板,不用對我交代,也不想想我,他簡簡單單一句忘了,我可損失慘重。我不敢興師問罪,但該問得還是得問,好歹給他一點壓力,否則成了習慣可不好。
  “我給你打電話你幹嘛不接。”
  “放在包裏沒聽見。”
  “那後來為什麽一聽到我的聲音就掛了?”
  “手機沒電了,不信你看”,說著他裝模作樣地從包裏拿出收機給我看:“我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想起開會這事了,立刻就往回趕,真的。”
  鬼才相信,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會議還沒有開始呢,他到的時候都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了,他難道在外地不成。
  林晨樹攤攤手:“路堵,我也沒辦法。”
  當然沒有辦法,我難道還能問他堵在哪裏了不成?我把明天的行程表往他桌上重重一放:“明天下午三點有部門匯報會,算我求你,你不要再遲到了。”
  “不會。”見我不信,他連忙加了一句:“我保證。”
  林晨樹的保證早已被證明是靠不住的,所以我盯得特別緊。他早上到得很早,後來的表現也很好,一直待在辦公室埋頭工作,中午飯都是我從食堂給他買來的,我漸漸放鬆了警惕,他大概真的改邪歸正了吧?誰知到我去通知他開會的時候才發現人去樓空,他早已溜之大吉。
  他怎麽可以說話不算話,第二天我大聲地質問他,他一貫地嬉皮笑臉:“你隻叫我不要遲到,又沒說我不可以不到,誰讓你不說清楚。”
  簡直是個無賴嘛,我大吼:“明天的會既不可以遲到也不可以不到!”
  雖然又吼又叫,可第二天的會他還是沒來,後來他告訴我他病了,我還能強迫生病的他來開會不成?看他一臉紅光活蹦亂跳的,哪有一點生病的樣子,我明明知道可我就是沒辦法。
  我與林晨樹的第三次交鋒,我慘敗,並且死得很難看。
  我就這樣被林晨樹涮了一個多禮拜,然後何淩把我叫過去訓了一頓。一刻鍾,沒有一個髒字,但那眼神,那語氣讓我很不舒服。不過不舒服也隻能忍著,誰讓官大一級壓死人呢。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拚命吃菜,想把這幾天的怨氣一起吃進肚裏,我不停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忍,忍得住才能海闊天空。
  我在林氏的人緣還不錯,而且已經交了兩個不錯的朋友:人事部的美美,財務部的小紅。兩人是公司著名的八婆,上至董事長,下至掃地的阿姨,沒有她們不知道的秘密。我是個俗人,也喜歡聽八卦,隻要不亂傳,不亂講,聽聽無可厚非吧。
  我是中午下班前挨的訓,吃飯時她們已得到消息,讓我對兩人的包打聽能力仰慕不已。她們忙不迭地安慰我:“那個人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要理,她是嫉妒你,她想你這個位置很久了,一心想近水樓台,獲得總經理的垂青,可林總根本不甩她,所以把氣都出在你身上,你就當被瘋狗咬了一口,根本不用理她。”
  我觀察了很久,雖然她在林晨樹麵前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我還是看出她對林是有企圖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企圖。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林晨樹是什麽人呀,我都能看出來他怎會看不出,他對公司的女職員一向都是敬而遠之的,決不會有什麽緋聞,更何況看出了她的企圖,所以對她尤其冷淡,根本一點機會也不給她。
  其實對林晨樹這種白馬王子有點幻想也無可厚非,公司一半的女職員對年輕又英俊的老板有想法,可別人也就想想,不會對別人產生影響。可她不同,總是想盡辦法打擊她的假象情敵,我倒黴,現在已成了她的頭號公敵,我這是招誰還是惹誰了,怎麽這麽衰呢?
  美美的安慰很另類:“你就想開點吧,她折磨你,說明你有魅力,她有壓力,你就存心氣氣她,跟林總鬧點緋聞,她肯定氣得雙腳跳。”
  我苦笑,我犯不著為了氣她先折磨自己吧?何淩還是小事,關鍵是林晨樹,我怎麽把他搞定,我看我這個月的工資大概就是2000塊了,魷魚在不遠處向我招手,前途一片茫然喲。
  我愁雲慘霧:“林總有什麽弱點沒有呀,我怎樣才可以搞定他?”早知道他會是我的衣食父母,我那時就不惹他了。
  我的兩位好友都用無限同情的眼神看著我,並且同時搖頭:“林總那個人,軟硬不吃,根本搞不定,你沒事幹嘛去招惹他呀?”
  哪裏是我招惹他,我巴結他還來不及,人生若能重新來過那該多好。現在隻剩最後一招,也是老媽的絕招:眼淚。如果那次沒有用這一招該多好,成功的概率會大些吧,反正死馬黨活馬醫吧,拚了。
  我做好了準備,在林晨樹經過我辦公室的時候我正在垂淚,他每天中午進辦公室的時間很固定,所以時間很好把握。在和他眼神對視的瞬間,我連忙別過臉,埋頭擦去眼角的淚痕。
  林晨樹不動聲色地從我身邊走過,沒有一絲要安慰我的意思,我心一沉,看來我的絕招也救不了我,還是乖乖地準備辭職報告吧。
  我已經放棄了希望,但所謂絕處逢生,事情竟然有了轉機,在他就要進入辦公室的前一刻,他突然返身向我走了過來,在我身邊站住,低聲問我:“杜曉西,你怎麽了?”
  我心中大喜,現在是關鍵,千萬不能露出破綻,我飛快地抹了抹眼淚,轉過身,臉上已看不見一點淚痕,我倔強地看著他:“林總,我很好。”
  林晨樹看著我,有一會兒失神,過了許久,才淡淡地:“沒事就好,忙你的吧。”
  我與林晨樹的第四次交手結束,我險勝。
  他終於停止了對我的捉弄,而我如願地拿到了不錯的薪水,並且在後來的幾個月裏偶爾還會拿到全勤工資。
  我有一點小小的得意,錢的刺激,再加上小小的成就感——把林晨樹變成一個工作勤力的好老板還是很讓人自豪的,我得意得快有些忘形了。

  7、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也付出了我的代價。
  我主動與林晨樹講和,他這個人一向善變,不知哪天就翻臉不認人,我被他捏住了經濟命脈,不主動巴結怎麽行?
  林晨樹對我主動求和的態度很滿意,自從我成為他的秘書以後,他對我早已失去了熱情,並以捉弄我為樂,看我主動求和,也樂得休戰,他仰仗我的地方也很多。
  以前是他送花給我,現在是我替他送花給別人。哪天要是他要我送花到一個新的地址,那就是說他的前一段感情已經玩完,開始新的感情追逐。
  送的花不是玫瑰就是百合,都是進口的,貴得嚇死人的那一種。有一次我試著改送海芋,還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通,說我沒品位,直到那位小姐打電話來說很喜歡海芋,他才閉嘴。他肯定從來不看偶像劇,那時最紅的就是《海豚灣戀人》,裏麵的主打花就是海芋。
  再後來,他見我文筆還不錯,便要我替他寫情書,就是那個喜歡海芋的女生,他一直搞不定。我大筆一揮洋洋灑灑就是三頁,林晨樹說她有點瓊瑤情節,我便寫得極其哀怨纏綿,自己看後都覺得很感動,有一種潸然淚下的感覺。偏偏林晨樹這隻豬看後竟然哈哈大笑,還說要是真有人被我的這篇酸死人的文章感動他就買塊豆腐把自己撞死。結果這個一直不甩他的MM在看過信後竟然主動約他,還說以前不知道他是這麽有感情的人。我有心買塊豆腐送給他,想想沒敢,還是不要因為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得罪了他,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一定要讓他感受到我寬廣的胸懷,以後才不會動不動就找我麻煩。
  我和林晨樹的關係正在悄悄發生著變化,不再是單純的老板與雇員的關係,比那要親密些,我有時被他惹急了也敢拍拍桌子,給他點臉色看看,他也不會真的生氣。但也算不上朋友關係,朋友至少應該是對等的,我們的關係從來沒有平等過,我是被壓迫一族,他隻要張張嘴,動動小指頭,就可以讓我忙個半死。今天就是一個電話,我就得到網球場待命,也不管我手上還有多少工作沒有幹完。
  林晨樹一身雪白的運動裝,正在場邊做準備工作,旁邊還有一男一女,男的我認識,是林晨樹的死對頭,叫什麽名字我忘了,反正大家都叫他劉公子。
  劉公子據說從小學一直到大學都是林晨樹的同班同學,還真不是一般的緣分。兩個人一直鬥得很厲害,從衣服、車子到女朋友,什麽都要比,什麽都要爭。兩個人的關係很奇怪,雖然一直鬥得你死我活,但一旦麵對第三方,兩人又立刻站在同一戰線,總之是很特別的關係,似敵亦友,很複雜。不過據我的觀察,兩個人更象是死黨,沒有人能在他們中任何一個人麵前說另一個人的壞話,這些話隻有他們自己能說,唉,好難理解的男人友誼。
  見我來了,林晨樹衝我嚷嚷:“怎麽這麽慢,黃花菜都涼了。”這本是我的口頭禪,被他學了去一天到晚用來損我。
  真是大少爺,一點也不體察民情,公司有嚴格的考勤製度,我哪能象他那麽自由,至少得把工作交待好,還得向何淩告假,她當然不敢不批,可那臉色可以讓我回味好一陣子了。我沒好氣:“找我幹嘛。”
  林晨樹扔給我一套嶄新的網球裙:“去換上吧,馬上開始了。”
  “我不會。”我站著沒動。
  “不會沒關係,你哪怕站著不動也行,今天是雙打比賽,我一個人怎麽打?”
  我還是沒動,上了一天班,我哪裏還有力氣打球。
  林晨樹嘿嘿一笑:“你的轉正報告還在我的辦公桌上,我還沒簽呢。”
  真是小人。我二話不說去換了衣服。這些天我一直試圖用我寬廣的胸懷去熏陶他,感化他,看來是白費了,他還是隻用威脅這一招,偏偏這招對我最管用。
  一開打我就知道對方的水平不低,尤其是那個女的,很有專業水準。我多年未打球,球感不對,對方也發現了這一點,專門打我的站位。而林晨樹,雖然水平不錯,卻因為一心想幫我接球,反而連自己位置上的球也沒接好,我們兩個人經常撞在一起,要不就是球直接落在我倆當中空出的一大塊空地上。我們之間毫無配合,毫無默契,很快便以0:4落後,我的體力不行,打持久戰決占不便宜,我向對方要了暫停。
  我把林晨樹拉到場邊,正色:“你想不想贏?”
  “那還用說,我下了大賭注的。可你打得也太爛了,怎麽可能贏?”
  “隻要想贏就一定能贏。我守網前,你守底線,不要總想著幫我,你守住你要守的地方,我相信你,請你也相信我。”
  林晨樹呆呆地看著我,大概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認真、這麽強勢的我吧。我用皮筋把頭發紮成一個馬尾,率先向球場走去。很久了,第一次,我又有了想贏的欲望。
  重回球場,開始的時候仍然會有一些中間球沒有接好,但我們沒有互相指責,而是以微笑作為鼓勵,我們漸漸找到了感覺,配合也越來越默契,我也仿佛回到了當年,打得越來越自信,越來越輕鬆。
  第一局我們以7:6險勝。第二局我們越打越順,很快以6:2取勝。勝利了,這久違的勝利,我很興奮,林晨樹也是,我們一起又蹦又跳,最後還忍不住緊緊擁抱,直到劉公子站在我們麵前歪著脖子一幅看好戲的表情我們才反應過來——好象有些興奮過頭了。象是觸電般的,我們同時放開了對方。我有些不好意思,劉公子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然後狠狠給了林晨樹一拳:“好小子,你可夠狡猾的,還說沒人叫秘書來湊數,這個是湊數的,做你師傅都可以了。”
  林晨樹笑了:“我是無辜的,我也不知道她打得這麽好,不信你自己問她,看我又沒有騙你?”
  劉公子盯著我看:“我怎麽覺著你有些麵善呢,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這哥倆怎麽泡妞的手法都一樣呢?林晨樹也笑了:“是美女你都說眼熟,曉西,你別理他,去換衣服吧。”
  “曉西,曉西”,劉公子忽然拍了一下腦門:“我想起來了,你是杜曉西。輸在你手裏,不丟人。”
  旁邊那女孩也很興奮:“師姐,我也是S大的,比你小三屆,我就是因為你才打網球的,練了這麽久,就想超過你,想不到差遠了。”
  這麽直率的女孩我喜歡,我衝她笑笑:“你打得很好,就是力量不夠,有些吃虧,打得再狠些就更好了。”
  林晨樹走過來,衝我拱手:“想不到你還是個名人,失敬失敬。”
  劉公子白了他一眼:“裝,你就給我裝吧,你會不知道她是誰?你當年不是很迷她的嗎,她的每一次比賽你不是都去捧場的嗎,怎麽會不記得她呢?不可能,不可能。”
  林晨樹笑道:“我也是剛才才確定她就是那個杜曉西的。我就說看著她臉熟,想不到竟然是那個杜曉西,她剛來的時候你能認出她嗎?”
  劉公子仔細看了我許久,搖搖頭:“是變了很多,要不是這頭發,這名字,這球技,我還真不會想到是那個杜曉西。”
  林晨樹很得意:“變了很多吧,都老得不能看了。”
  雖然說得很低聲,還是很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朵,我又氣又怒,我幹嘛要在這裏聽他們對我品頭論足,我扔下一句“我去換衣服”扭頭就走。
  我在更衣室的澡堂裏衝了一個澡,溫熱的水衝在身上我才發現自己真的老了,剛才的興奮勁一過,才發現身子幾乎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疼,不服老不行。想當年,這樣的比賽,我可以連著打兩場,而且絕對沒有後遺症。
  是我最風光的時候,我在市裏的大學生網球比賽中奪得了女子冠軍,並且打進了大運會的前三,在我的學校是前所未有的榮譽。劉公子在的F大的人會記得我是因為我在第一輪就爆冷淘汰了他們學校的選手,上屆冠軍,放風要兩個6:0把我淘汰出局的那位,結果我淘汰了她,一個6:2,一個6:0,那時的我對輕視我的人從不留情,是自卑激發出來的自信:我沒有一樣如他,幸好網球我可以比他強;但是這自信也是他給我的,因為他的信任,我才可以站在頂端。
  果然,離開了他,我什麽也不是,沒有了他,我一事無成。

  8、我出更衣室的時候,心情有些沮喪。
  為自己的現狀沮喪、為不能忘記過去的自己沮喪。
  林晨樹坐在沙發上等我,見我出來,笑著迎了上來:“好了?走吧。”
  “去哪兒?”
  “去慶祝嗬,我該好好謝謝你,飯後去喝一杯怎麽樣?”
  我四處看看,沒有看到劉公子他們:“他們兩個呢?”
  “早走了,人家正熱乎著呢,你去做什麽電燈泡?”
  隻有我和他兩個,還是算了,我不想惹事:“算了,我累了,想早點回家。”
  林晨樹仔細打量著我:“你不是怕我吧,放心,我對自己的職員很有分寸,我對你會很規矩的,我保證。”
  他不保證也就罷了,他一說保證我就心跳得厲害,這個人的保證一點都不可靠,我還是不要冒這個險:“真的累了,下次吧。”
  林晨樹了解地點點頭:“是嗬,年紀大了,經過這麽劇烈的運動,累了,可以理解,我送你回去吧。”
  這小子長得一表人才怎麽不說人話呢,我哪裏招他了,句句不讓人舒心,我年紀大我知道,不用他時時刻刻提醒我。
  我一臉的不快,林晨樹忙討好地遞給我一個盒子:“打開看看。”
  我打開盒子,是一隻漂亮的卡帝亞女表,我疑惑地朝林晨樹看看:“幹嘛?”
  “今天的賭注,這隻是你的。”說著晃晃手上的表:“這隻是我的,我說過我下了大賭注的。”
  這女表北北也有一隻,我知道價格大概在三萬,那男表應該更貴,我聽說過有錢人把一輛奧迪車戴在手上,但一場網球的賭注就是一輛中檔轎車,也太腐敗了。
  我還給他:“我不要。”
  林晨樹不解地看著我:“說了是賭注,你贏的,應得的。”
  “我不隨便收人禮物的,尤其是男人的。”雖然我也喜歡那表,但好象真的不能收。
  林晨樹的臉立刻垮了下來“你不是不收男人的禮物,你是不想收我的禮物吧,放心,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說完把盒子扔給我:“本來就是你的,你隨便處置吧,扔了也好送人也好,隨便你。怎麽這麽沒勁呢。”說完看也不看我,抬腳就走。
  怎麽有這麽愛生氣的人?不是說送我回家的嗎?我看看手上的盒子,拿著就拿著吧,反正對他們這些有錢人來說,這東西就象是幾十塊的玩具手表,收幾十塊錢的東西應該沒問題吧?早知道這樣,剛才就痛痛快快說聲謝謝收下該多好,還得自己打車回家,這時間車不好打。
  我正往外走,手機響了,是北北,我們最近很久沒見麵了,因為她比我忙太多,所以通常都是她約我,最近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麽。
  “我在做頭發,師傅的手藝很好,你快來。”
  她不是有專門的發型師嗎?都是手藝頂尖的人,還在外麵瞎折騰啥?再說她去的都是貴得嚇死人的地方,不適合我們這種窮人:“我剛打了場網球,累了,不想去了。”
  “你又開始打網球了?已經五年不碰的東西,一定有故事,我要聽,你趕快來,我等你。”說完立刻掛斷了電話。
  我看著手中的手機,是誰發明了這麽一個破玩意,有了這東西走到哪都逃不掉,就象風箏被人攥住了線。我自己也是的,沒事幹嘛說打網球的事,北北是好奇寶寶,被她折騰一晚上我明天也不用上班了。
  我到理發店的時候北北已好了,正在悠閑地喝茶,果然是一家很氣派的店,門口的價目表我剛掃過一眼,都是四位數,絕對不適合我。
  我沒好氣:“你都好了,還叫我過來幹嘛,走吧,吃飯去吧。”
  北北輕輕地噓了一聲,你就洗個頭吧,我請你,我坐在這等你。“
  有問題。北北一向是最沒耐性的,肯在這裏等我,一定有問題。我順著她的眼光望去,那兒有一個年輕的發型師正在給客人剪頭發,是個帥哥,原來如此,我也不拆穿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頭,還難得地做了按摩,而北北,這個花癡就坐在那裏看了一個小時,有那麽好看嗎?
  吃飯的時候我忍不住問她:“有那麽好看嗎,那個男孩子。”
  “哪個男孩子?”北北跟我裝傻。
  “你知道我說哪個,口水都流了一地了,真丟人,莫北北,你是二十歲嗎,怎麽象個懷春的少女,真看上人家了?”
  北北看著我:“你不覺得那個人很象一個人嗎?”
  我仔細回憶剛才見到的那個男生,是覺得有些眼熟,象一個人,他很象展東,方展東,北北以前的男朋友。
  “象吧,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嚇了一跳,怎麽會這麽象呢?”
  哪有很象,因為北北的緣故,我剛才仔細看過那個人,眉眼,還有笑容確實有幾分相似,但絕不會很象,北北嗬北北:“哪有很象,我見過比他更象展東的人。”
  “但那個人一定不會也叫展東。”
  真有這樣的事情?我不信:“他真的也叫展東?”
  “是呀,很神奇吧,他叫季展東。”
  我無語了,難怪北北有些失常,也太巧了:“你準備怎麽辦?那個人看起來很小,和你不合適。”
  北北白了我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就想遠遠的看看他,他很象那個時候的展東。”
  還能說什麽呢,誰知道名主播北北會這麽傻呢?
  “展東有消息嗎?”我小聲問。
  北北苦笑:“他說一定要成功了再回來,大概還沒成功吧?男人根本不知道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什麽。別說我了,和誰打球去了?”
  “林晨樹。”我說完立刻捂住了耳朵。
  果然是北北的尖叫:“和他?你沒有問題吧?為了這個花花公子,你要放棄江南?”
  “江南和我早就不可能了,五年前我們就結束了。”
  “你敢說你這麽些年不是在等他!”
  “沒有等他,隻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決不是因為等他。”我說得肯定無比。
  “你撒謊。”北北看也不看我,說得很肯定。
  也不算是撒謊吧,我真的沒有存心要等那個人,隻是那個人早已蒙上了我的眼睛,讓我看不到別樣的風景,對於別的男人,我的心從來沒有打開過,我的眼睛從來沒有睜開過。
  北北看著我,一臉的同情:“我也不希望你還想著江南,但林晨樹不行,那個人的曆史太不清白,我怕你會受傷。”
  我笑了,北北就愛杞人憂天:“我和他沒什麽,就是純粹打一場球,在那個人眼裏我又老又沒有風情,你不用擔心。”
  北北很不屑:“那個人根本是個瞎子,他瞎了也好,我就放心了。”
  北北的心緒立刻變得很好,真是個單純又可愛的人,展東怎麽會舍得離開,我看著北北:“方展東哪裏好,成績差,連大學也沒考上,你喜歡他什麽?”
  北北白了我一眼:“別忘了他倒數第二的時候倒數第一的那個人是你,你還敢說?江南為什麽喜歡這樣的你,連麻省理工都肯為了你放棄,你告訴我為什麽?”
  是嗬,為什麽?班上46名同學經常考46名的我,他為什麽要和這樣的我在一起,如果一開始就不要開始,現在會不會幸福很多?

  9、東南西被
  我差點遲到。
  昨天和北北喝了太多的酒,早上差點就起不來了,幸好老媽把我打了起來,難得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老媽比我還緊張,我想偷懶,她都不答應。
  林晨樹竟然沒來。今天早上有公司的大客戶來訪,他應該是知道的,怎麽會沒來呢?其實經過幾個月的相處,我多少有些了解林晨樹這個人,即便是在和我惡鬥的那段時間,他缺席的也是公司內部的一些會議,真正重要的會議特別是公司重要客戶的來訪他一次也沒有遲到過,對於工作,他並不象外表看起來的那麽不上心,是個表裏不一的人,需要時間才能了解的一個人。
  我連忙給他打電話,沒人接,我不停地打,我不以為他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又和我鬧別扭,今天的客戶有多重要,他比我更了解,一定是出什麽事情了,我續撥電話。
  我大概撥了幾十次,才聽到他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我忙說:“林總,今天SJ公司來簽合同,你什麽時候到?”
  一陣猛烈的咳嗽,然後是他的聲音,很低沉:“我病了,可能來不了了,你趕快和林董匯報——”
  電話傳來嘟嘟的聲音,掛斷了,象是病得很重的樣子。我連忙去找林明遠,象他簡單匯報了一下。
  “林總真的病了?”
  林晨樹這個人也真是可憐,連老爸都不相信他:“應該是真的,我看他咳得很厲害。”
  “他這個人裝病是一絕,從小就這樣。我知道了,我會讓李總和我一起去,你去忙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林董,我還是去看看他吧,他從來沒有這樣過,我想應該是真的病了,我有些不放心。”
  林明遠深深地看著我:“你覺得他這次是真的病了?”
  怎麽這麽不了解自己的兒子呢?我點點頭:“我看是真的,我可以去嗎?”
  林明遠點點頭,忽又叫住我,遞給我一把鑰匙:“你趕快去吧,是他房門的鑰匙,如果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林明遠在一分鍾內又變成了慈父,這父子倆到底是怎麽回事,都喜歡把自己的真實感情隱藏起來,弄得這麽辛苦很有趣嗎?
  林晨樹住在六樓,也是公寓的頂樓,我以前在樓下等過他,不過沒上去過。我是爬樓梯上去的,本來是有電梯的,還有四部,不過停電,再多的電梯也沒用,聽說是交通事故把電線給拽到了,這時候頂級豪宅也沒用,一樣得走路。
  我死命地按林晨樹的門鈴,卻沒有人來開,我猶豫了許久,還是用鑰匙開了門。我本以為會看到不知怎樣的豪宅,讓我很吃驚,就是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裝修得很簡單,卻很舒服,一點也不象林晨樹的風格,他一向什麽都要最好的,在住的方麵反而不講究了?
  客廳廚房洗手間都沒有人,臥室的門緊閉著,我敲了敲門,沒有反應,我開門進去,林晨書卷縮著躺在床上,滿頭的大汗。我走過去叫他,他隨口哼了兩聲,便再也沒有反應了。我摸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他好象已經進入半昏迷狀態了。
  我定了定神,不是慌張的時候,我先打了120,救護車應該馬上會來,再用濕毛巾給他擦擦臉降降溫,幸好他穿的不是睡衣,否則給他換衣服還是件麻煩事。靠近它,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氣,昨天晚上大概是喝酒回來就睡了,看他平常一副有潔癖的樣子,想不到也有邋遢的時候。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上來了一個女醫生,看了看就說要住院,若是轉成肺炎就麻煩了,她看看我:“家裏沒有其他男人嗎?”
  我有些不解:“沒有,就我一個。”
  “那你怎麽把他從六樓弄下去,我看電梯也壞了,我們就來了我一個,下麵開車的師傅也是個女的,比我還沒力氣,鄰居有沒有人認識的?”
  當然沒有,我第一次來,哪裏認識什麽人,樓下的保安我也看過了,年紀挺大的,好象也指望不上,怎麽辦?
  女醫生也很為難:“要不你再找找人?”
  我看看床上的林晨樹,他的臉已變得慘白,呼吸急促,一副隨時要死過去的樣子,我咬咬牙:“我來。”
  女醫生象看瘋子一樣看著我:“你來?”
  是呀,我不來怎麽辦?我把包斜背好,把頭發紮上,然後對女醫生說:“我背他,你幫我扶著些,不要讓他摔下來,他是病人,摔了可不得了。”
  女醫生連連點頭:“好,我知道了。”
  林晨樹好象有點意識了,迷迷糊糊地說:“我不要你背,丟臉死了,我自己能走。”並試著站起來。
  走他個頭,連站都站不穩,我把他的手搭在我肩上:“現在是什麽時候還逞能,你抓緊我,不要亂動就是幫我了,摔了我可不負責。”
  我定了定心,背起他,啊——差點沒把我壓趴下,怎麽這麽沉呢?不過騎虎難下,再說也沒有其他辦法,我咬著牙往前走。
  林晨樹在我的背上,這一動他好象又清醒了些,他的呼吸沉重,吹得我的頭發癢癢的:“怎麽了,難受得厲害?”
  “謝謝你。”林晨樹的聲音很輕。
  “你要謝我就給我加工資吧。別說話,要下樓了,不要讓我分心,你抓緊我,醫生,你扶著他些。”
  我一隻手扶著樓梯,一隻手扳著林晨樹的腳,女醫生在旁邊扶著,一步一步往下挪,很吃力,渾身的骨頭沒有一處不疼的,我的呼吸也變得不順暢,喘得厲害,我歇了一會兒,還是不能歇,一歇就泄氣了。
  “80,79,78”旁邊的女醫生衝我微笑:“應該還有77個台階就到了,加油。”
  不知怎的,突然好象有力氣了,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我背著江南,那時候他也幫我數台階,江南,這些事他真的都不記得了嗎?女醫生繼續數台階,背上的人似乎也變成了江南,我背著他,一步一步往下走……
  我終於相信有意誌力這回事,把林晨樹背上救護車,我就癱成一團,連氣都幾乎喘不上來,我到底是怎麽把這麽一個1米8的大個子背下來的呀,還真是神勇,連保安看我的眼神都很景仰,把我看成神勇女金剛了吧?
  我已經累得一動也不想動了,不過不行,還得去掛號,去拿藥,女醫生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們剛才一刻鍾的共患難讓我們結下了友誼,她幫著我找醫生,打招呼,托她的福,林晨樹很快轉危為安,吊上了點滴,燒也不那麽厲害了,聽醫生說再晚些轉成肺炎就麻煩了,現在住幾天院,吊兩天點滴,修養一陣子就沒事了。

  10、我終於放心了。
  東南西北
  我抽空給林明遠打了個電話。
  老頭聽說兒子真的病了,也急了,苦於拖不開身,隻好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照看著,他空下來馬上就過來。
  我看看床上躺著的林晨樹,他睡得很沉,微微蹙著眉頭,一點也不象那個能把人氣得跳腳的整人高手,倒象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提醒自己這隻是假相,隻要病一好,這個可愛的孩子一定又會變成以前那個魔頭,一定會的。
  林明遠派了人來,把林晨樹轉到了特護病房,一點感冒發燒就要到特護病房,這家人還真會小題大做。特護病房有專門的護士,應該沒我什麽事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收拾了包,正要走,卻聽林晨樹低聲說:“不許走。”
  我看他眼睛一直閉著還以為他睡著了呢,我連忙解釋:“護士可以照顧你的,我還要回去上班。”
  “我餓了,你幫我弄吃的。我不要吃醫院的飯菜,難吃死了,也不要外麵賣的,都是油,你幫我做吧。”
  世上怎麽有這麽不知好歹的人,早知這樣,讓他病死算了,或者背他的時候摔死他,也好過看他神氣活現的嘴臉,還要被他折騰,老天嗬,還有沒有天理。
  老天既沒有打雷閃電,也沒有六月飛雪,所以我隻有乖乖地去買菜。還好醫院旁邊有一個大型的超市,應有盡有,我買好東西也沒敢耽擱,醫院裏有個周扒皮,回去晚了又要被他數落一頓。
  我氣鼓鼓地往病房衝,一踏進房門才發現有些尷尬,林明遠來了,正在和兒子說話。
  “怎麽病了呢?”是林明遠的聲音。
  “著涼了。”
  “好些了嗎?”
  “好些了。”
  “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叫人送來?”
  “醫院都有,不用了。”
  這哪裏是兩父子,根本是兩個陌生人之間的對話,尤其是林晨樹,說話的時候把頭別在一邊,聲音也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林明遠歎了一口氣:“你好好養病,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想不到林晨樹也有惜字如金的時候,父子之間可能有些誤會吧,看樣子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林明遠應該是個不善於表達的人,而林晨樹更是個瞎子,我都能看出林明遠對這個兒子的感情他卻看不到,或許隻是裝著不知道?
  林明遠再次歎了一口氣,終於轉身離開,也因此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我有些尷尬,好象看了不該看的,我有些怯怯地:“林董,我給林總弄點吃的。”
  林明遠用一種很慈愛的目光看著我:“好,好。”他連著說了幾個好字,沉吟了一會兒,又道:“這些天你就留在醫院照顧林總吧。”
  我和林晨樹都吃驚地望著林明遠,他卻隻是笑笑,沒有再說話,走了。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我看看在一邊偷笑的林晨樹,恨得直咬牙,幹脆在菜裏下毒,毒死他算了。我的臉上一定露出了猙獰的表情,林晨樹一副怕怕的樣子:“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這個人怎麽反應這麽快呢?我白了他一眼:“想想不犯法吧?”說完不再理他,去廚房做飯。
  我故意把廚房裏的鍋碗瓢盆弄得乓乓作響,告訴外麵那個人我很生氣。本來有心把粥燒糊或是鹹死他的,終是不忍心,好歹也是個病人,咱就象雷老虎,以德服人,以德報怨吧。
  我給林晨樹做了生菜粥,感謝老媽,通過前段時間她的賢妻良母培訓班的惡補,我的手藝已突飛猛進,連一向嘴叼的林晨樹也舍不得停口,連聲說好。
  好吃就好,我已經累得快趴下了,正在廚房洗碗,林晨樹卻在這時又叫我,他吃飽喝足了還有什麽事?我火冒三丈:“幹嘛,你要再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我就——”
  我作出一副窮凶極惡的表情,其實也就嚇唬嚇唬他,林晨樹小心地看著我:“你不餓嗎?”
  是呀,難怪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我不但晚飯沒吃,連午飯都沒吃,都忙糊塗了,經他提醒才發覺自己餓得厲害,難怪剛才覺得頭有些暈暈的,原來是餓暈了。我看看鍋子,粥早被林晨樹吃完了,生病的人胃口怎麽這麽好?早知道就多煮一點了,我哀歎一聲命苦,上哪裏去解決我的晚餐?去食堂吧,再難吃也比沒得吃好。
  林晨樹突然笑了,他拍了拍巴掌,外麵一個服務生推了一輛小推車進來,上麵是一籠一籠的點心和一碟一碟的小菜,蝦餃、小籠、腸粉、榴蓮酥、小菜是油淋生菜,還有我最喜歡吃的鴨下巴,還有一盅湯,應該是鴿子湯。我瞪大了眼睛看著林晨樹,林晨樹笑著攤攤手:“不要再在心裏罵我了,我是很惜香憐玉的,餓了這些點心才好吃,你最好再餓半個小時,一定會更好吃。”
  去他的,再餓半小時我就昏過去了,我不理他,開始吃點心,大概真的是因為餓了,這些點心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美味,我吃得狼吞虎咽,毫無風度可言,林晨樹在一旁邊看著我吃邊說風涼話:“我說餓了更好吃吧?你應該聽我的再餓一陣子的,肯定更好吃。”
  我把最後一個湯包扔進嘴裏,把湯喝完,拍拍手,站起身,林晨樹看著我:“怎麽,要走了?”
  “是呀,吃飽喝足了,難道還繼續留下來聽你說廢話,我走了,你自己當心點,我明天再來。”
  “再聊會兒吧,我一個人很無聊的。”
  我看了看林晨樹,雖然象是很隨意地說出的話,但眼睛卻巴巴地看著我,看來真的很希望我留下來,我重新坐下:“好呀,聊什麽?”
  林晨樹沒料到我這麽幹脆就留下來了,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我不由笑了:“沒想好聊什麽我可走了。”
  “你別——”說出這話林晨樹才發覺這樣好象是求著我留下來,他不再說話,生自己也生我的悶氣。
  氣氛不好,我連忙找話題:“你和你爸怎麽了?他很關心你的,你不要給他臉色看嘛,他該多傷心嗬。”說完我就後悔了,我好象有些交淺言深了,林家的家務事是我能幹涉的嗎?
  林晨樹這次倒沒有生氣:“他才不在乎呢。”
  “怎麽會不在乎?他是你爸爸!”
  “爸爸?”林晨樹冷笑:“那他得象個爸爸的樣子,拋棄自己結發的妻子,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和自己情婦去周遊世界,這樣的人我應該怎樣對待他?你告訴我!”
  我一臉的愕然,林晨樹看著我,有些吃驚:“你不知道嗎?八卦雜誌上登得滿天飛,你竟然不知道?還真是單純。”
  原來是這樣,難怪會這麽憤世嫉俗,殘缺的家庭,殘缺的愛,我對林晨樹充滿了同情。
  林晨樹鄙夷地看著我:“不要濫用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他有些激動,努力克製著自己:“你是在父母的手心裏長大的吧?溫室裏的花朵,你怎麽可能理解我呢,所以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讓我惡心。”
  我淡淡地:“單親家庭,有什麽關係,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單純,很快樂!”
  “什麽?沒有經曆過的人才會這麽輕描淡寫,你經曆一次試試?”
  “我父母是在我高三的時候離婚的,我現在,不,我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隻要他們覺得好就好,我就是這麽想的。”
  林晨樹看著我,目瞪口呆。

  11、很奇怪嗎?
  林晨樹看我的眼神,象是在看一個另類,有這麽奇怪嗎?離異家庭出身的女孩該是什麽樣子?不可以簡簡單單、開開心心的嗎?
  林晨樹審視著我,還是不相信:“真的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嗎?你高考考得並不好,不是因為這個嗎?”
  我忍不住失笑,記得我去學校拿錄取通知書那天,我的班主任幾乎老淚縱橫,“曉西啊,你能考上大學真是個奇跡啊”,雖然很丟人,卻是事實,所以說那件事如果真的有什麽影響,那也是正麵的,好的。
  為什麽我沒有象別的離異家庭的孩子那樣受到傷害呢?大概是因為老媽吧,她的處事方式還真讓人哭笑不得,用一種很特別的方式把一出悲劇硬是演成了一出既捍衛了家庭又懲罰了背叛者的正劇,讓人不佩服都不行。同情?可憐?絕對與老媽無關。
  是一個很傷感的開始,象許許多多下海經商一夜暴富的男人一樣,老爸有了外遇,是個年輕漂亮的大學生,哭哭啼啼地要老媽成全她們的愛情,據外婆說老媽是蹺著腳,冷冰冰地要那人死了這份心,她是死也不會離婚的,原話據說是“想結婚?等我老,等我死”(我相信是老媽說的,因為她經常對我說“想獨身?等我老,等我死”)。這些當然是嚇不跑第三者的,老媽開始每天找那位小姐的親戚聊天,一不哭二不鬧,甚至還很優雅,見一個說一個,鄰居也不放過,半個月下來,小姑娘愛情也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隻要老媽不再出現就好。
  可以說這場戰鬥老媽贏得輕輕鬆鬆,不過她好象一點也不珍惜勝利果實,在幾個月後她向老爸提出了離婚。
  是個讓人震驚的決定,把老爸都搞懵了:既然要離婚,她先前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呀?
  其實也沒有什麽——不能成全這兩個人是老媽當時唯一的想法,她也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既然那個女孩已經結婚了,那麽忍氣吞聲和背叛自己的男人一起生活也就變得毫無意義。老媽離婚的時候沒有象電視劇的女主角那樣什麽都不要很有骨氣地一個人離開,房子、股票、首飾、現金她一樣沒少要:“我是受害者,還帶著孩子,為什麽不要”老媽拿得理直氣壯。其實也沒錯,有骨氣那是沒錯的,但做錯事的既然是男人,得到一些補償不過分吧?不要那個臭男人的錢,一個人過苦哈哈的日子,那不叫有骨氣,那叫傻氣。幸好老媽不傻,雖然一個人,但過得很開心,如果我這個不孝的女兒少惹她生氣,再能順順利利地能嫁個金龜婿,我相信她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我也沒覺得我這樣有什麽不好,爸爸還是爸爸,依然很關心我,很疼我,雖然沒有住在一起。其實以前住在一起的時候他應酬很多,想見他反而難,現在倒好了,大概想彌補對我的虧欠,哪怕是天上的月亮隻要我要他也會替我想辦法。完整的家庭真的那麽重要嗎?至少我覺得對我來說,現在很好,真的很好。
  我斷斷續續地講了一些我家的故事,林晨樹再次目瞪口呆。
  我聳聳肩:“我老媽說‘和什麽過不去也不要和錢過不去,和誰鬥氣也不要和自己鬥氣。你對你爸爸那樣,傷他的心,你就開心了?就算你爸以前對你不好,但他現在不是在補償嗎?你不要說你不知道,你明明是在和自己鬥氣嘛,對誰都沒有好處。再說了,就算你爸對不起你媽,那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他們自己會解決。告訴你媽,讓自己過得幸福是對男人最好的報複,要她趕快找個男朋友氣氣你老爸,這樣不是更好嗎?”
  林晨樹忍不住笑了:“你也是這樣勸你媽媽的嗎?”
  “她還用我勸?她就是這樣生活的,比我還瀟灑呢,經常換男朋友,叫你媽別想不開,自己開心最重要。”
  林晨樹還在冥思苦想,我打斷他:“留著以後慢慢想吧。現在該睡了,剛剛好一點,不要又病了。”
  我給他蓋好被子,正要離開,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聲音有些嘶啞:“你可不可以等我睡著了再走?”
  剛剛知道了他的一些傷心往事,我怎還忍心拒絕?我微笑著點點頭:“好,等你睡著了再走。”
  他象個孩子般滿足地閉上了眼睛,我的手他卻拽著不放,我隻好找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下,我看著他的臉,突然有些辛酸,誰能料到平日裏不可一世的他竟也會如此脆弱,想要擁有更多的愛,所以才會不停地換女朋友吧?
  我看他睡著了,想把手抽出來,他卻把手拽得更緊了,嘴裏還迷迷糊糊地:“你不要走。”
  我終於放棄了,好人做到底,就陪陪他吧,他看起來真的需要人來賠。
  我睡得很不踏實,其實也就是半躺在椅子上,手還被林晨樹拉著,我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我連忙去看林晨樹,不知道還有沒有發燒,卻發現他正在看我,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見我看他,他的眼瞼立刻垂了下來,臉也別向一邊。
  我笑了:“看什麽,還不好意思,沒見過美女?”
  林晨樹也笑了,討好地看著我:“美女我見得多了,沒見過這麽善良的美女。”
  我心裏甜絲絲的,還沒有反應呢,他的下一句話把我氣得夠嗆:“我餓了,想吃生菜粥。”
  這家夥是餓死鬼投胎嗎,怎麽見到我就是吃。我的命怎麽這麽苦?
  伺候完林晨樹吃飯,我也一起吃了點,空下來才想起一個晚上都沒有給老媽打電話,我的手機又沒電了,她找不到我非急瘋了不可,我連忙給老媽掛電話,告訴她朋友病了我陪床,忘了給她打電話,老媽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我知道她越是平靜表示越生氣,我還是回家一趟比較好。
  跟林晨樹說了一聲,我匆匆趕回家,老媽坐在客廳裏等我,我乖乖地坐在她對麵,準備暴風雨的來臨。

  12、山雨欲來。
  我正襟危坐,聆聽老媽的教誨。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那麽怕老媽,多半是因為內疚。從小我就是個惹禍的專家,是個讓人操心的家夥。幼兒園的時候喜歡和小朋友打架,而且通常都是打贏的那一個,所以經常都是老媽帶著我去小朋友家裏賠禮道歉,提著本該是我的點心,還要陪著笑臉,為這我小時候沒少挨巴掌,可就是不長記性,過幾天不疼了又會去惹事生非;上學了倒是不打架了,不過學習成績一直讓人操心,每次開家長會,我的成績總是讓老媽抬不起頭來,向來都是從下往上數隻要一秒就可以找到我的字;再後來,江南的事、我到27歲還嫁不出去的事,都讓她傷神,傷心。隻要她高興,就讓她罵幾句吧,反正我是虛心聽取,屢教不改。
  “你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都夜不歸宿了!”老媽鐵青著一張臉。
  “不是說了,朋友住院了,我陪著呢嗎?”我小聲嘀咕。
  “那就電話也不用打了,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沒睡?”
  “媽,對不起,我一時急糊塗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又是保證又是發誓。
  老媽依舊冷這一張臉:“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這就把你嫁出去,以後也不用我再操這份心。我跟你阿姨們都商量好了,從明天開始,你每個禮拜都給我去相親,直到你嫁出去為止。”
  還讓不讓人活了,一個月一次我已不堪忍受,還要每周一次?想起上周那個又小氣又沒禮貌的禿頂老頭,我不寒而栗:“我抗議,我不幹。”
  “抗議無效”老媽毫無商量的餘地:“要麽你自己找一個合適的,沒本事自己找你就給我去相親。”
  每周去相親,那我幹脆去死算了。算了,還是給自己找個男朋友,先過了這關再說。
  我故作羞澀:“媽,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沒好意思跟你說,我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真的?”老媽不信。
  “真的,我沒騙你,我們都認識快一年了。”我說得肯定無比。
  “那好,你叫他這個周末來吃飯,我看看。”
  我頓時目瞪口呆,到底是老媽,我想什麽她都知道,我期期艾艾地:“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了解還不夠,就讓他上門好象快了一點。”
  “不是認識都一年了嗎?時間也不短了,再說我叫他來又不是要他馬上娶你,有什麽關係。”
  我暗罵自己,沒事幹嘛說認識一年了,說剛有感覺多好,老媽看著我:“你不是在騙我吧?如果我發現你在騙我——”
  我連忙搖頭:“沒有,真的沒有,不過這個禮拜不行。”
  “為什麽?”
  “他住院了。”我急中生智。
  “哦,原來你說生病的朋友就是他”,老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竟輕易地相信了:“那就下個禮拜六吧,我等著。”
  老媽笑眯眯地看著我:“是個怎樣的人,對你好嗎?”
  我怎麽會知道?我待會還要費心去找這個人呢,看著老媽期待的眼神,我隻好含含糊糊地:“你到時候自己看吧。”
  到時候怎麽辦?我翻遍了我小學中學大學的同學冊,也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不是結婚了就是有主了,難得有個單身的,條件實在太差,一定入不了老媽的眼,她雖然著急,但也絕對是寧缺毋濫。
  算來算去,最合適的人選好象隻有一個人——林晨樹。條件好得沒話說,對我又沒興趣,綜合考慮還是他最合適。唯一麻煩的是,怎樣讓他痛痛快快地答應又不被他敲詐。
  “是我送你來醫院的,你沒忘吧?”我做了他最愛吃的小菜,看他吃得很愉快,心情不錯的樣子,連忙套近乎。
  “算是吧”林晨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要我報答你?”
  真是個聰明人,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你準備怎麽報答?”
  林晨樹歪著腦袋想了想:“要不要以身相許?”
  想不到他還自投羅網了,我本不知道該怎麽說呢,正好,我笑眯眯地:“好。”
  林晨樹呆住了,傻愣愣地看著我,真夠丟人的,他至少應該表現出欣喜若狂的樣子,哪怕一點點也好。我沒好氣:“放心,不是真的要你以身相許,臨時客串一下我的男朋友,隻要騙過我老媽就行。”
  林晨樹終於露出了一點點失望的表情,讓我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原來是這樣,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對我有興趣呢,幸好不是,否則我還真為難呢。”
  我很不高興:“有什麽可為難的?我要真喜歡你,那是你的福氣!”
  “謝謝,我無福消受。”說完有小聲嘟囔了一句:“幹嘛喜歡你?我腦子又沒有壞掉。”
  我氣急敗壞:“林晨樹!你怎麽這麽多廢話,這個忙到底幫不幫?”
  林晨樹歪著腦袋冥思苦想,時間長得讓人受不了,我終於耐不住了:“你怎麽考慮這麽久?也不想想是誰發現了生病的你?又是誰把你從六樓背下來?又是誰自己餓著肚子給你做飯吃?還有——”
  林晨樹終於舉手投降:“好,好,你不要在念叨了,我腦袋都疼了,我幫你就是了。”
  早點答應多好,害我說了這麽多,弄得我很小氣的樣子:“下個禮拜六,當我一天的男朋友,你隻要跟我媽說我們目前的感情很穩定,準備兩年後結婚,她相信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為什麽是兩年呢?”
  兩年,加上我們分開的五年,一共是七年,是我給自己的最後期限,等待他的期限,懲罰自己的期限。七年,用來懲罰自己對他的傷害應該夠了。如果用七年的時間仍然不能放開他,那隻怕這一生也放不開他了吧。
  我看著林晨樹,笑了:“時間太長,你以為我老媽不會懷疑?能夠清靜兩年,我已經很滿足了。”
  林晨樹看著我,有些疑惑:“你為什麽不找男朋友呢?真的沒人要嗎?雖然你長得不好看,脾氣也不太好,個性也一般,但應該不至於沒人要吧?”
  我為之氣結,我沒人要關他什麽事,用得著他一條一條數落我嗎?
  我別轉臉不說話,免得說出難聽的話來,在下周六之前我不能得罪他。
  見我生氣了,林晨樹連忙討好我:“其實你也不是那麽差的,你做的粥就很不錯,真的不錯。”
  他大概想多說我的一些優點,但想來想去就說出這麽一條,我真的那麽差嗎?我有些心灰意冷。
  林晨樹看著我,突然問:“我這樣幫你,有什麽好處?”
  “好處?”我一愣,他還要什麽好處,不是報答我才做的嗎?
  林晨樹看出了我的想法:“當然得有好處,你幫了我不是也要了回報嗎,為什麽我幫了你不可以要報酬?”
  我的腦袋有些暈了,好象不是一回事吧?他明明不算幫忙的呀,是因為我幫了他的忙他才幫我的,那就應該不算幫我吧?我腦子本來就不太好,現在都有些轉不過來了,算了,不想了,他要報酬就給吧,隻要不過分,我本來也想他一定會借機敲竹杠的:“你要什麽報酬?”
  林晨樹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我看他是早有預謀):“這樣吧,你就陪我吃十頓飯吧。”
  十頓飯?我有些不解:“誰買單?”如果要我請他吃十頓飯,我還是另請高明吧。
  “小氣鬼,當然是我,你陪陪我就可以了。”
  我放心了,隻要不花我的錢,又有得吃,當然沒問題。不過林晨樹會缺吃飯的人嗎:“你沒人陪你吃飯嗎?你的那些紅顏知己不是都排著隊等你召見嗎?幹嘛要我陪你?”
  “你不同的。”
  我的心跳得厲害,他不會對我有特殊的感情吧?我有些惴惴地望向他,他笑了:“她們是女朋友,你是朋友。”
  林晨樹的表情很認真,比任何時候都認真:“杜曉西,謝謝你,真的。”
  一直以為林晨樹沒心沒肺,原來不是。我忍不住微笑,朋友,多麽溫暖的字眼,我又多了一個朋友,真好!

  13、一切都很順利。
  林晨樹既沒有臨時變卦,也沒有趁火打劫,周末他準時出現在我家門口。
  不過我還是嚇了一跳,大熱的天,他竟然穿著西裝,紮著領帶,提著大包小包,一副毛腳女婿上門的樣子。他不會是忘了我們隻是在演戲,是假的,他好象太投入了。
  “我怎麽樣?”他看起來有點緊張。
  從沒見他這麽緊張過,哪怕是很重要的商業談判,我看著他,不由好笑:“有這麽緊張嗎?看你一頭的汗。”
  林晨樹笑了,笑得有點羞澀:“我不是沒有經驗嘛。”
  這倒是,雖然戀愛經驗豐富,但從來沒有人和他走到這一步,我這個假的,竟然成了他的第一個。看他這麽緊張,又這麽重視,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媽是個很好的人,有人喜歡她的女兒,她歡喜還來不及呢,不會為難你的。”
  林晨樹點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跟我進屋。老媽笑著迎了過來:“是小林吧,早就聽曉西說起過你,來,坐。”
  林晨樹有些拘謹,悄悄地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卻把手中的百合花送給了老媽,我一愣,花不是送給我的嗎?
  老媽也愣住了:“是給我的嗎?不是給曉西的?”
  “當然是給您的,伯母,沒有您,哪來的曉西,謝謝您。”
  看著老媽燦爛如花的笑容,我佩服地看著林晨樹,真是高手耶,老少通吃,我還真找對了人。
  好的開始預示著成功了一半,氣氛變得很輕鬆,林晨樹的表現很完美,無懈可擊。臨別的時候,老媽還一直拉著他的手叫他有空來完,應該是成功了吧,終於可以成功地擺脫相親,我的心情好得想要飛起來。
  “我的表現還可以吧?”林晨樹還是有些擔心,他的自信都到哪裏去了?
  “完美”反正誇他幾句對我又沒壞處,我樂得拍拍他的馬屁:“很不錯,我發現你很有演戲的天分,看來我們真的是成功了,謝謝你。”
  “演戲?”林晨樹的臉立刻垮了下來:“你說我是在演戲?我是很認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伯母,她的心態象個少女,很可愛,以後我一定要介紹她給我媽認識,說不定可以改變我媽。”
  老媽象少女?好象是有點,五十多歲的人難得有象她這麽天真、熱情的,用老少女形容她再合適不過了。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折騰,和她在一起的人經她一折騰根本沒有力氣胡思亂想,和她在一起既累人又累心,但絕對很熱鬧,很開心。
  “你媽媽現在在那兒?有空介紹她們認識一下吧,有我老媽這個朋友絕對不會吃虧的。”
  林晨樹的神色暗淡:“在美國,離婚後她就去了美國,她說她不要和那個男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也不要和那人呼吸同樣的空氣,她一定恨死我爸了。”
  原來是這樣。一定受了很大的傷害吧,才會說出這麽決絕的話,但——林明遠是這樣的人嗎?雖然不苟言笑,但他實在不象這麽絕情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而且這些年林明遠的身邊並沒有女人,那個他為之拋妻棄子的女人在哪裏?我真的很好奇,不過這不是我能問的也不是我該問的吧?
  “你在想什麽?”見我不說話,林晨樹忍不住問我。
  “我在想,愛一個人有時不需要理由,但恨一個人一定是有原因的,有時恨一個人是因為仍然在愛,卻想著不應該愛,不能愛,所以隻有去恨才能活得輕鬆些,才能活下去吧。”
  “真的嗎?”林晨樹看著我,有些猶疑。
  “我不知道,不過你可以自己去問問。讓你媽媽回來看看吧,看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是不是真的那麽難以忍受,有些事不試是不知道結果的,有些人並不是真的不可原諒的,你也試試?”
  林晨樹看著我,深深地,許久沒有說話。我微笑:“如果是我,我就試試。”
  許久,林晨樹也笑了,他重重地點點頭:“好,我試試。”
  送走林晨樹,我的心情愈發飛舞輕揚,我不用相親,林晨樹也可能因此解開心結,然後想起我的好處,給我升職加薪,哈哈!
  回到家,老媽正在等我,我湊到她跟前:“媽,這個還滿意嗎?”
  能不滿意嗎?林晨樹的條件比我好太多,若再不滿意,那簡直就是在雞蛋裏挑骨頭了。想想剛才老媽聽到林晨樹是林氏企業的總經理時的表情我就好笑,她一定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這麽能耐,能泡上這種極品男人。不過兩年後,我該怎麽告訴她我們分手了,到時老媽一定要傷心死了。
  “不錯,真的不錯。”老媽連連點頭。我就說嘛,林晨樹再不入老媽眼那就沒人可以了。
  “不過——”怎麽會有不過,我不解地看著老媽:“他不適合你,戀愛可以,結婚絕對不行。”
  我真是大吃一驚:“他哪裏不好?若真說起來,是我配不上他!”
  老媽點點頭:“就是因為這個。是,我是很看重男人條件,希望他有房有車,錢多一點。貧賤夫妻百事哀,你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錢這個東西,不是越多越好,夠花就好。林晨樹,他條件太好了,你們不般配。長頸鹿可以和螞蟻相愛,但不可能生活在一起,我怕你會受傷。”
  我不知道老媽看得這麽透徹,我看她以前挑相親的對象,把對方的經濟條件看得很重,以為對方經濟條件越高越好,原來我錯了,一直都錯了。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我也不會反對,你真的喜歡他嗎,象喜歡江南那樣喜歡他嗎?”
  我猛地抬頭,五年來,是第一次,她在我麵前提起他。老媽看著我:“你喜歡這個林晨樹嗎?”
  我搖頭,再搖頭。
  老媽長歎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和他之間根本沒有親昵感,是用來騙我的吧,你這麽不喜歡相親嗎?”
  我點頭,用力地點頭。
  “還忘不了江南嗎?你不努力怎麽可能忘記?還是你根本不想忘呢?曉西嗬,你以為他會回來嗎?就算他回來,他還會記得你嗎?就算他還記得,他記得的也一定是你拋棄他,狠狠踐踏他的事情,你以為你們還回得去嗎?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還在等他呢,真是個傻孩子,象誰呀,怎麽這麽傻?”
  老媽的眼圈開始犯紅,我也忍不住眼淚汪汪:“媽,媽。”我還能說什麽呢,是我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連旁邊的人都看著著急,但是,我也沒辦法,我出不來,我就是出不來。
  老媽看著我,長歎了一口氣:“隨便你吧,隻要你高興就好,你願意等就等吧,希望你能等來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什麽呢,我也不知道,也許等待已成了一種習慣,就這麽一直等下去,他會來吧?哪怕不是為我而來。
  “那個林晨樹你準備怎麽辦?”
  我笑了,老媽還真會瞎操心:“他是普通朋友,我找他來本來就是騙你的——”
  我連忙住口,還好老媽沒有生氣,老媽搖了搖頭:“你呀,自以為聰明,其實——笨,真是笨,什麽都看不明白,不明白。”
  什麽意思?我有什麽不明白的?我真是有點不明白了。

  14、一早,我的眼皮就開始跳。
  以往,隻要眼皮跳,總沒有好事。果然,臨近中午方姐來找我。
  我和方姐很少見麵,租她的房子五年了,我從沒有拖欠過房租,房子也收拾得很幹淨,她對我很放心,我們隻是每年續約的時候見一次麵,現在離租約到期還有一個月,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把方姐讓到了會客室,猶豫了很久,方姐才很艱難地開口:“曉西,這件事情說起來真是很難開口,你租我房子這麽多年,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我也答應了爸爸隻要你想租就一定要租給你,但是曉西,我現在沒有辦法,我老公生病住院,我需要錢。是我爸爸的房子,我本來也舍不得賣,但我現在——我知道租約時間還沒到,我不應該,你就算幫幫我,好不好?”
  我現在租的房子是方姐爸爸的,老式公房,麵積也不大,但因為地段好,所以一直很搶手,租金也不便宜。五年前,快畢業的時候,江南找到了這房子,房主是F大的方教授,為了租房子的事情,老先生還專門去了江南的係裏,在了解了江南的情況後很慷慨地以市價的一半租給了我們,他對我們沒有其他的要求,隻要我們好好地珍惜這房子,這房子他住了好些年,有感情,本也不在乎幾個租金,但聽說房子沒人住反而不好,這才想要出租,租金不重要,租的人才是重點,所以我們才撿了這個大便宜。房子雖然不大,但很溫馨,家具也是新的,我們本來打算一畢業就結婚,這裏是我們臨時的新房。“你先委屈一陣子,你老公我一定會讓你站在世界的頂端,大奔馳會有的,大別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我當時是怎麽回答他的?
  “我不一定要站在世界的頂端,但我一定要站在你心靈的頂端,而且絕不可以有第二個人站在在那裏,如果有,我一定會把她踢下去,摔死活該,而你,我要把你的心戳得千瘡百孔,看你還敢不敢花心。”
  “小醋壇子,你放心好了,伺候一個我已經吃不消了,哪裏還有力氣伺候第二個。”
  我不依不饒:“那意思是如果有力氣你就要找第二個?”
  “當然不是,你想嗬,你一個人可以抵好幾個人,我幹嘛還要去找別人。”
  我有這麽好嗎?我笑得花枝亂顫:“我怎麽抵好幾個人,你倒是說說看?”
  “你那麽能吃,一個人吃的三個女生都夠了;你又喜歡亂花錢,你花在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的錢是一般人的5倍;你的體重也好象是一般女生的兩倍,還有——”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追著他打,他讓我打了幾下後把我緊緊摟在懷裏:“我們一畢業就結婚好不好?雖然這樣的房子有些委屈你,但我不想等那麽久,我怕你被別人搶走了。”
  我紅著臉一直點頭,生怕他賴賬,比起我,他更吃香,我更怕失去他。
  那時候多好嗬,真希望能一直這樣走下去,可是,幸福總是如此短暫,三個月後他已經身在異鄉,我們隔了整整一個太平洋,有了比太平洋還要深的傷痛,有了比太平洋還要寬的隔閡。
  我繼續租著這個房子,老先生一直不知道我的那個他早已遠走天涯,臨終前他要女兒答應,隻要我們想住,這個房子就隻租給我們。方姐也是個好人,這些年從來沒有加過房租,也沒有提過別的條件,這些年房價漲得多快呀,我主動提出要加租,方姐也不答應,急了就說“你難道要我對我父親失信嗎”,這樣的方姐,若不是逼急了,肯定不會開這個口,我怎能拒絕?
  但是,這個房子,我舍不得,如果失去了它,我和他之間就什麽也沒有了,沒有了。
  我試探著:“方姐,你缺多少錢?我錢雖然不多,但是——”
  方姐搖搖頭:“我也舍不得賣這個房子,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對不起。”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啊——我可以買下來,這是最後的辦法了:“方姐,你這房子賣多少錢?”
  “對不起,其實我前幾天把房子掛出去試了試,有一位先生願意出150萬買這個房子,我跟他說這房子不值這個價,最多120萬,可他說願意出這個價,還急著要和我簽約,所以我找你來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150萬!我連10萬也沒有,早知道我就省點了,雖然掙的不多,可我大手大腳的習慣一點也沒改,工作了五年,連10萬存款也沒有,我怎麽這麽失敗呀,我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看著我的樣子,方姐更內疚了:“曉西,你不要哭,這樣吧,如果你真要買,我就算你90萬,你知道,不能再便宜了,我也等錢用,所以如果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我等你一天,如果你不買我就賣給別人了。”
  90萬算是很便宜了,我知道按照市價應該能賣100萬到110萬的,我千恩萬謝地送走了方姐,開始盤算買房子的事情。
  我的存款10萬不到,可以問老媽借一些,但肯定不能太多,要知道我要買這個房子她非和我拚命不可,找個借口借個2萬應該還行,那就是10萬;爸爸那裏可以去借一些,可惜這些年他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能借到5萬就不錯了;本來北北那裏借個幾十萬不成問題,可她出國了,我根本聯係不上她;要90萬呢,我有15萬有什麽用?
  是可以貸一部分款,我的公積金這些年也根本沒用過,問題是方姐急等著用錢,根本等不及銀行放款,我得一次性把現金交給她,我到哪裏去弄這筆錢,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去搶銀行的心都有,我真的要失去它嗎?那些殘存的記憶,那些從未消失過的愛。

  15、我想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林晨樹。
  幸好除了北北,我還認識第二個有錢人。
  這些天我們相處得不錯,有時下班了也一起出去吃個飯,鑒於他前期的良好表現,我這段日子一直由著他,順著他,而且難得一餐飯下來竟然沒有鬥嘴,前些天他還哀歎我這樣順著他少了很多樂趣,真是個變態,難道他喜歡我天天與他吵架?
  總之我們最近的關係很和諧,但是能不能借到這75萬還是沒有信心,畢竟不是個小數目,我們的關係好象還沒有到可以隨意借錢的地步,而且林晨樹這個人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同一件事心情好時和心情不好時他處理的方式很不一樣,誰知道他待會的心情是怎樣的,但我已走投無路,隻好硬著頭皮往前衝。
  我的運氣不好,我進去的時候他正緊繃著一張臉,在和何淩說著什麽,見我進來,何淩冷冷地:“你待會再來,我和林總有重要的事情。”
  我點點頭,聽說公司好象有處工程出了點事情,大概是在說這事吧?我正準備出去,林晨樹擺擺手:“曉西,你坐一會兒,我有事跟你說。”然後又轉向何淩:“這事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你先出去吧。”
  何淩張張嘴:“可是——”
  林晨樹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她不再說話慢慢地退了出去,臨走前給我了一個能凍死人的白眼。
  林晨樹在我身邊坐下:“曉西,我是不是應該有空也到你家坐坐呀,你媽不是讓我有空去你家玩嗎,不去話是不是會被她看穿我們是假的呀?”
  他想得還真多,是不是誇了他幾句,他演戲演上癮了呀?不過對他的好意我還是萬分感謝:“謝謝你,不過我媽已經知道你是冒牌的了,她現在想通了,不再逼我相親了,所以不用再麻煩你了,還是謝謝你,真的。”
  林晨樹一副很失望的表情,良久才悶悶不樂地:“是因為我的關係嗎?我演砸了?”
  我連忙擺手:“不是,是我良心發現,不忍再騙她,而她也想通了,覺得順其自然就好,所以——”
  林晨樹笑笑,笑得有些勉強:“是嗎?這麽快,我還以為——這樣也好,我一直很擔心,做你的冒牌男朋友久了,你愛上我怎麽辦?我終於可以安心睡覺了。”
  他會不會想太多了?不是隻有他,我也會擔心如果日久生情怎麽辦,隻是我不敢象他那樣說出來,肯定會被他笑我花癡的,不過也不是沒有可能嗬,電視裏這種橋斷太多了,發生在我身上有什麽稀奇?不過我現在還是少招惹他,我不是有求於他嗎?
  “林總”,我吞吞吐吐,實在開不了口,林晨樹直直地看著我,等我把話說完,最後,他終於耐不住了:“你到底想說什麽?沒事的話就出去吧。”
  那可不行,豁出去了:“林總,可不可以借我一點錢?”
  “什麽?”林晨樹提高了聲音,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你自己說我們沒有到這種關係,還是你準備和我發展這種關係?”
  他誤會了,他怎麽可以這麽想我,認識了這麽久,他怎麽還可以這麽想。我覺得委屈,眼淚幾乎忍不住奪眶而出:“我急需用錢,不會很久的,隻要一兩個星期,我一定馬上還你,我可以付利息的。”
  “你看我象是高利貸嗎?”林晨樹微微地有些惱怒。
  又說錯話了,我連忙補救:“你當然不是,我知道你人最好了,我真的有急用,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我隻有你了。”我真是走投無路,連這麽曖昧的話都敢說。
  大概是最後一句話打動了他,他終於問:“你要借多少?”
  “70萬,如果有80萬更好。”
  林晨樹吸了一口氣:“你還真敢開口,小姐,你一年掙多少,我想知道你用什麽還我的錢?”
  “我可以向銀行貸款,北北回來我可以問她借再還給你。”
  “你瘋了,還敢向銀行借這麽多錢?你告訴我,你到底要這些錢幹什麽?”
  我猶豫了,見我不吭聲,林晨樹更生氣了:“你不說幹什麽,我是不可能借給你的,我問你最後一遍,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看來沒有把門完全關死,還有希望,說就說唄:“我看中了一套房子,想買,可對方要現金,等不及銀行貸款,所以——”
  “你家有房子,你又不急著結婚,買房子幹嘛?”
  “我喜歡那房子,一見傾心,女人不都這樣嗎,對喜歡的東西都不肯輕易放手的。”
  林晨樹冷笑:“那你們女人就憑自己的本事達成願望,煩我們男人幹嘛?”
  我得眼淚終於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幹嘛還要坐在這裏聽他的廢話,我霍地站起身,轉身準備離開,林晨樹抓住了我的手,他歎了一口氣:“什麽樣的房子,可不可靠?值不值這個價錢?”
  我轉身看他,他無可奈何地笑笑:“怕了你的眼淚,動不動就哭,被我爸看到以為我又欺負你了,你知道嗎,他現在每天回到家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沒欺負曉西吧’,他根本不知道其實每天被欺負的是我,怎麽沒人關心我?好了,不要再用眼淚欺負我了,我投降了。”
  我終於破涕而笑,林晨樹拍拍手:“好了,不生氣了,那房子真的有那麽好嗎?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女人買東西太衝動,往往買回來就後悔,我不想你這樣,讓我這個男人替你把把關好不好?”
  怎麽能說不好,雖然我並不想他去,是我一個人的秘密,我不想讓第二個人知道,甚至是江南,但——我別無選擇。
  我輕輕地打開了房門,房間不大,一室一廳,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如果江南回來,他一定會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改變,一如他離開的那天。我們搬來後,幾乎沒有添置過什麽東西,除了窗簾,我把原來天藍顏色的窗簾換成了橘色,我懶,深顏色的窗簾耐髒,而且橘色,夕陽的顏色,我喜歡看夕陽。隻是我不知道,我會是一個人看夕陽,而且這麽久。
  我很少晚上在這裏留宿,這個地方連媽媽也不知道,我很少找到借口晚上住在這裏,但我幾乎隔天就來一次,擦擦桌子,洗洗床單,燒兩個他喜歡的小菜,偶爾也一個人喝一杯。那時我們窮,喝不起好酒,心情好的時候,就弄一小瓶二鍋頭,燒一個魚頭粉皮砂鍋,我一小杯,剩下的都是他的,我並不喜歡喝酒,他也是,可高興的時候就會想喝兩口,皺著眉頭把酒一口一口抿下去,頭有些暈暈的,我就開始唱歌,我唱完他唱,隻有喝醉的時候他才會唱歌,他的聲音柔和溫軟,讓我揪起來的心慢慢舒展,我喜歡。那時候是因為幸福,所以想要喝酒,因為喝了酒,所以感覺更幸福。但現在,一個人喝的是悶酒,太苦,太澀了。
  林晨樹打量著房子,直搖頭:“你怎麽喜歡這麽一個房子?90萬是不貴,但是公司有規定員工買公司樓盤有優惠,我送個人情給你,算你便宜些,90萬可以買更好的房子。”
  我笑笑,沒有說話,記憶,那些美好的記憶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林晨樹的眼睛忽然定住了,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去,是照片,我和江南的合影,是我奪得市裏大學生網球冠軍那天北北給我們照的,我紮著馬尾巴,穿著白色的網球裙,江南站在我身邊,手很隨意地搭在我肩上,兩個人都笑得陽光燦爛,是我們最美好的時光。
  我衝過去,啪地合上照片,背靠著書桌轉過身,林晨樹本來想湊過來看照片,這樣一來我們正好碰個正著,臉碰在了一處,我甚至感到他唇輕輕地刷過我的唇,軟軟的,我立刻推開他,雖然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還是忍不住叫了起來:“喂!你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晨樹一臉的不在乎:“什麽怎麽回事,隻是一個失誤,用得著這麽大驚小怪嗎?難不成你的唇上灑了金粉?是不是要我以死謝罪或是免了你80萬的債務?”
  我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是呀,對林晨樹來說上床都是小CASE,剛才的失誤算什麽?可我就是覺得有些不安,五年來這是和男人最親近的一次,我很慶幸,這個人是林晨樹,有了失誤也不會有糾葛的林晨樹。
  林晨樹看看我身後的照片,賊兮兮地:“男朋友?”
  “是,過去的。”我知道瞞不住,也不再隱瞞。
  “哦,我一直以為你不找男朋友是因為喜歡的是女人,原來是因為曾經滄海,是什麽樣的男人讓你對男人失去了興趣,我看看。”
  我砰地一聲把照片扔進了抽屜裏:“過去的事情了,都忘了。”
  林晨樹探究地看著我,許久,才點點頭:“是嗎?原來忘記一個人是這樣的,這房子是因為忘記了才想買的嗎?”
  這個人真是太敏銳了,跟他打交道有時很輕鬆,有時又太累:“你不要再問我了,我也不知道,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房子被賣掉,我受不了。”
  林晨樹轉過臉,不再看我,過了許久,他突然說:“這次你準備怎麽報答我?”
  我早已料到會有這麽一說,隻是沒想到他到現在才說,是個大人情,我隻能任其宰割了:“你說吧。”
  “陪我一個晚上吧。”
  我瞪大了雙眼,是什麽意思,他說過我們是朋友,難道連朋友也不放過嗎?我對他怒目而視,我鄙視他,而且我決不屈服。
  “又想歪了吧?”林晨樹輕笑:“不是隻有你有相親的煩惱,我也有,周五是我爸爸的生日,有一個酒會,邀請了許多名門淑媛,變相的相親,你幫幫我,作我的舞伴吧?”
  沒有理由拒絕,我真的找不出一點拒絕的理由。如果我知道會發生些什麽,我也許會拒絕的,但我不知道。

  16、林晨樹對這次酒會很重視。
  怕我變卦,每天都要提醒我幾次,用得著這樣嗎,我杜曉西雖然缺點一籮筐,但也是個守信的人,答應的事就不會反悔。
  再說了,房子的手續都辦好了,那房子現在已經完完全全屬於我,我再也不用擔心會失去它了,就衝這,我能忘了他林晨樹的大恩大德嗎?
  林晨樹約好了五點來接我,我怕老媽想太多,於是約在我的新家。我對酒會沒有什麽概念,在電視上看過,好像應該穿那種露前露後的禮服,我沒有這種衣服,即使有也不敢穿,一定被老媽說傷風敗俗。別看老媽很多地方很新潮,象是新新人類,骨子裏傳統得一塌糊塗,保守得不行。
  公司有司服,我上班就穿它,下班就是T恤牛仔,好象都不適合,想了半天記起好象有條連衣裙勉強能用。是湖水藍的,不知道我穿上會不會象那個粥火鍋的女老板一樣風情萬種。
  穿了才嚇了一跳,這種裙子還真不是什麽人都能穿的呢,看看鏡子中的我,我真是有些泄氣,我的胳膊因為打球的關係比一般人粗,偏偏這條裙子又是無袖的,把我的缺點暴露無遺;我的腿也不長,這條裙子都到腳踝了,我看上去就象一個矮冬瓜,本來還想替林晨樹掙點麵子,讓他的相親對象自慚形穢,乖乖自動撤退,就我這德行?我自己都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林晨樹上下打量著我,我很不安,他也覺得不行吧?我怯怯地:“有點土吧?”
  林晨樹笑了:“不是。”
  我一喜,都說男人的眼光與女人不一樣,難道是真的?真的不算太差嗎?
  “不是有點土,是實在太土了。”林晨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我有些喪氣:“算了,我不去了。我去了隻會給你丟人,我又不會跳舞,去了很無聊的。再說我壞了你爸的好事,你爸會不會遷怒於我,把我給炒了?”
  “你是我的人,誰敢動你?”
  雖然有些曖昧,但還真是很讓人窩心的話,看在這句話的份上,獻醜就獻醜吧。
  我很有氣概地把手一揮,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架勢:“出發!”
  林晨樹趕忙拉住我:“就這副德行你也敢出門呀,還要扮我的舞伴,你幹脆殺了我算了,省得我待會被唾沫淹死。”
  我不滿了:“那你要我怎麽辦?長得不好又不是我的錯?”當然不是我的錯,是他自己不長眼睛選了我。
  林晨樹歎了口氣,扔給我一件衣服,嘴裏還嘟嘟囔囔的:“長得不好有什麽好炫耀的,還敢這麽理直氣壯。”見我瞪他連忙改口:“試試這件吧,效果應該比你身上這件好。”
  我也這麽想,怎麽著也比身上這件強吧。我進去試衣服,天哪,竟是件大紅色的,我從來沒有穿過這麽豔麗的顏色,應該不適合我吧?
  我換了衣服出來,有些拘謹,我看著林晨樹:“怎麽樣?還是不行嗎?”
  林晨樹猛地吹了一聲口哨,笑著把我推到鏡子前:“美得冒泡。”
  是誇獎嗎?我看著鏡子裏的人,有些呆住了。是我嗎?真的是我嗎?我的皮膚很白,穿紅色很好看,衣服很合身,勾勒出我纖纖細腰,有一點袖子,使我的手臂看起來不是那麽粗,裙子不是很長,到膝蓋下一點,又恰到好處地掩蓋了我人不高的缺點,我終於有點明白“人要衣裝”的意思了,難怪這些衣服賣的這麽貴,貴得有點道理,覺得自己也有些名門淑媛的味道了,好象有點自信了。我轉過頭,看著林晨樹:“你怎麽知道我的尺寸?衣服很合身,很漂亮。”
  “我的眼睛就是一把尺,再說我們還擁抱過。”
  哪有?又開始胡說八道了,林晨樹笑笑:“你忘了我們贏球那天一時忘情,抱在一起?”
  還真是個花花公子,那種時候還會想到這種事情,他腦子的構造到底是怎樣的,怎麽和一般人不一樣嗬?
  林晨樹上下打量著我:“我怎麽覺得還缺點什麽呀?”
  我也覺得有點不對勁,“鞋子”,我們幾乎同時叫了起來。
  我穿了平時上班穿得黑皮鞋,真是敗筆。林晨樹拉著我:“走吧,我們趕快買鞋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我止住了他:“我有鞋子,配這條裙子應該合適。”
  我從衣櫥裏小心地拿出鞋盒,打開,是一雙玫紅色涼鞋,細高跟,整雙鞋子由一些細細的緞帶組成,沒有其他的任何裝飾,甚至沒有金屬搭扣,用極細的同色緞帶纏繞在腳上固定就可。
  林晨樹拿起鞋子仔細端詳著:“杜曉西,你也有奢侈的時候呀,名牌呢,又沒有機會穿,你還真舍得。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幾乎是江南一個月的工資呢。在一家精品店看到的,放在櫥窗裏,我一見傾心,每天回家路過的時候都要湊在玻璃櫥窗前看個幾分鍾,還拉江南去看過幾次,我總是纏著他問:“好看嗎?我穿好看嗎?”
  江南總是敷衍我:“好看,真好看,你穿一定好看,可是你有機會穿嗎?再說你能穿嗎?那麽細、那麽高的跟,你不怕摔死?”
  是沒什麽機會穿,穿著可能連走路都不會了,可我就是喜歡。我喜歡不行嗎?雖然買不起,看看總可以吧,做夢擁有它不過分吧?那段日子我總是做同一個夢,穿著這雙鞋翩翩起舞,然後在笑聲中醒來,江南看著我,象是見了鬼。
  我是買不起這雙鞋,可有人買得起,幾日後這雙鞋從櫥窗裏消失了,我的心象是被剜去了一塊,若有所失。晚上難過得連飯也吃不下,江南看著我直搖頭,然後變戲法似的,那雙鞋出現在餐桌上,天啊,原來買鞋子的人是他。
  我又哭又笑:“你是個瘋子。你知不知道這雙鞋要你一個月的工資?”
  江南微笑:“所以下麵的一個月你要養家,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亂花錢。”
  我連忙點頭:“我保證一個月,不,一年不再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江南笑了:“這樣的保證我聽過無數遍了,隻要你高興就好,有這麽喜歡嗎?”
  我拚命點頭:“是,好喜歡,你最好了。”我在他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人家說不能送女孩子鞋子的,說是送了鞋子以後就會穿著這雙鞋子離開自己的,你可不能離開我,否則你一定會得香港腳的。”
  這麽惡毒的詛咒?放心,我才舍不得離開他呢,這麽貼心的老公,我怎麽舍得離開。我突然想到:“要不,就用這雙鞋代替戒指吧,我們不用買結婚戒指了,反正我的手戴戒指不好看,我們不要那些,用鞋子代替吧?這就是我的結婚戒指。江南,我最喜歡你了,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我們兩個一直有些不正常。學習好的是他,運動好的是我;會做飯的是他,吃得多的是我;脾氣好的是他,壞脾氣的是我,總之一切都有些不正常,想不到求婚的也是我。
  江南看著我,哭笑不得:“杜曉西,你的腦袋裏到底想些什麽?求婚是男人做的,哪有結婚戒指用鞋子代替的?”
  有什麽關係,一樣都是他的心意,我看得見摸得著的對我的愛,形式有什麽重要。
  江南還是不依:“我不管,戒指是一定要的,我的女人結婚時沒有戒指怎麽行?”
  我的女人,我喜歡這個稱呼:“我不喜歡很小的戒指,所以等你有錢的時候再給我買大鑽戒,我要五克拉的,少一分我都不要。”
  江南看著我,輕輕地擁我入懷:“好,我一定會給你買五克拉的鑽戒,一定會的。”
  我看著鞋子有些癡了,這雙鞋子江南在的時候我從來沒有穿過,他走後我倒是穿過幾次,都是在家裏。緩緩地綁上緞帶,一個人趁著酒勁獨舞,是我的結婚戒指呢,穿著它,我覺得安心,那個人也仿佛從來不曾離開。
  我緩緩地紮上緞帶,站起身,挽住林晨樹的胳膊:“走吧。”
  是怎樣的鬼使神差,我會在今夜穿上了它,是第一次,穿著它走出了家門,暴露在世人的麵前。

  17、我不適合這種場合。
  不自在,很不自在。穿著這樣的衣服讓我不自在,林晨樹拉著我向每個人介紹我是他的女朋友讓我不自在,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讓我更不自在。我仿佛一隻醜小鴨,誤入了天鵝群,我很不安,連手腳都覺得無處安放。
  林明遠的態度也很奇怪,照理我破壞了他給兒子安排的相親大計,即便不能當場發作,也應該給我點臉色看看的。可老頭仿佛一點也不在乎,對我也相當的和藹,甚至拉著我介紹一堆的世伯嬸嬸給我認識,弄得我的腦袋直犯暈。我的不聰明的腦袋都快轉不過彎來了,我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卻搞不清楚自己哪裏被算計了,也不知道被誰算計了,林晨樹?還是林明遠?
  林晨樹初時還努力扮演著男朋友的角色,殷勤地介紹我給他的朋友,後來也不知道我是說錯了什麽還是做錯了什麽,他忽然就生氣了,沉這一張臉也不和我說話,待到林明遠拉著我七大姑八大姨那轉一圈回來,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真不明白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容易生氣。
  一個人也好,我還樂得自在。我看得出來,除了劉公子,他的那些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都等著看我的笑話,隻要我一轉身,她們就湊在一處對我指指點點,我甚至還聽到一個尖利的女聲飄過我的耳際“我敢打賭林晨樹一個禮拜就會甩了她”,我是招誰還是惹誰了,這麽咒我?幸好是假的,若是真的會怎麽樣,想想都不寒而栗。
  趁著沒人注意,我趕忙裝了一大盤吃的,在花園裏找了個僻靜處,開始吃我遲到的晚餐。味道還不錯,我很快幹掉了一盤,有心再去拿一盤,想想剛才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我就膽怯了。以後我再也不要來這種地方了,都不能吃飽,還要不停地微笑微笑,我臉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我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臉,舒舒服服地伸了一個懶腰,仰望天空,月朗星稀,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吧?我伸直了腿,想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有些疼,脫下鞋,仔細一看,小趾竟被磨出了一個很大的水泡,輕輕一碰,竟是鑽心地疼,這麽細、這麽軟的緞帶竟能把腳傷成這樣,看來美麗柔軟的東西,一樣能傷人至深。我不由苦笑,這就是美麗的代價吧,我好象付不起,我怕疼,怕得要命。
  屋外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往裏走,大概要開香檳切蛋糕了,我揉了揉腳,準備穿上鞋子也進去了。摸了摸,卻隻發現一隻,另一隻怎麽也摸不到,難道是剛才因為疼一踢踢遠了?我有些著急,找不到待會光著腳出現在大廳裏,丟人可就丟大了,我好歹也得顧及林晨樹的麵子。
  我貓著腰在草叢中尋找,這時,一隻手伸了過來,手上正是我失蹤的那隻鞋,我喜出望外,連忙接過,連聲道謝。對方竟然沒有一點反應,我有些奇怪,抬起頭,我立刻呆住了。
  江南,竟然是他。
  曾經無數次想象過與他的重逢,不是這樣的。我應該是優雅的、迷人的、可愛的,決不是現在這種狼狽的樣子。赤著腳,頭發淩亂,因為找鞋子我甚至把裙子的一角紮在腰際,我現在的樣子絕對象正在插秧的歐巴桑,重逢,我想了千百次的重逢,我怎麽可以是這個樣子。
  若他也象我一樣狼狽就好了,偏偏他比我想象的還要俊朗,還要風度翩翩。為什麽五年過去了,在他麵前我仍然狼狽不堪?
  我攏了攏頭發,把裙角放下來,理了理裙子,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以隻好讓自己忙個不停。我在椅子上坐下,準備穿鞋,江南突然彎下了腰,低聲說:“我來。”
  我整個人都不能動彈,傻傻地看著他緩緩地給我係上鞋帶,一圈、兩圈,再在前麵打一個蝴蝶結,他的手指纖細而修長,我呆呆地看著這雙手,幾乎忍不住身手想觸摸它,終是忍住了。
  他做這一切顯得親切而自然,仿佛理所當然,係完最後一個蝴蝶結,他拍拍手,起身,我仰臉看他,他的表情淡淡的,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沉默了許久,我覺得我應該說些什麽,雖然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剛要開口,卻聽到一個低柔的女聲在喚他:“江南,原來你在這裏。”
  來的女人年紀和我差不多,不能說有多美,但她站在那裏,就是一道風景,讓你的眼睛舍不得轉開。她一身濃烈的黑,披了一條紅色大花的披肩,配上精致小巧的臉,看上去說不出的舒服,說不出的熨帖。我很後悔自己竟然穿了一身紅,這麽明豔的紅,隻能讓我在她麵前自行殘穢。
  她很自然地挽住江南,笑著說:“要開香檳了,進去吧。”
  是很親密的關係吧,這種親昵感不是裝出來,也不是短時間可以培養出來的,是什麽人呢,女朋友?我的心亂作一團,還隱隱作痛。
  江南衝她微笑,從剛才到現在,他的表情始終是淡淡的,沒有笑容,原來他會笑,而且笑得如此溫柔,隻是不是對我。
  江南替她攏攏披肩,然後對她說:“我高中同學,杜曉西。”然後轉向我:“我太太,裴靜書。”
  太太?我曾經想過很多次,江南會是什麽樣子,還在恨我嗎?想過無數種可能,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可能已經結婚。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以為忘記一個人,再愛上另一個人,五年還不夠,原來隻有我一個人這麽想,原來是我比別人慢了半拍。
  裴靜書向我伸出了手,我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聲音很好聽,帶著笑意:“你好,聽江南說起過你。”
  是嗎?他還會提起我?我有些好奇,我強作笑顏:“他說我什麽?一定不是什麽好聽的話。”我忍不住去看江南,他微笑著看著靜書,為她拂去披肩上的一片落葉,他根本都沒有看我。
  “他說你是他們班成績最差的同學,所以一直記得你。”靜書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他記得我是因為這樣,我的心頓時沉入了冰窖,有冷又痛。我沒有再去看江南,何必自取其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是他的同學,成績最差的所以印象深刻的同學。我努力擠出一點笑容:“他竟然還拿這些成年往事來取笑我,我早就忘了。”
  江南,自從靜書來了以後沒有正眼看過我的江南,冷冷地掃了我一眼,我說錯了什麽嗎?我的身子忍不住簌簌發抖,幾乎站立不住,一隻手適時地摟住了我的腰,我抬眼望去,是林晨樹。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喜歡他。
  “師兄認識曉西嗎?”
  師兄?他們早就認識嗎?也是,都是F大的,又是同一個係,江南長一屆,認識也不奇怪。
  江南依然淡淡地:“我們是高中同學,她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嗎?”
  如果我不知道江南已經結婚,我一定很害怕他誤會我是林晨樹的女朋友,但是現在——我很感謝林晨樹,他讓我在江南的麵前不象一個傻瓜,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傻瓜。
  林晨樹寵溺地看著我:“說起過,說你是她們班學習成績最好的,所以一直嫉妒你的腦袋好來著。”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些,他怎麽知道的?難得還能用我的語氣說出原話來,我疑惑地看看他,他衝我笑笑,摟著我的腰的手摟得更緊了。
  江南笑了:“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先進去吧,我們一會兒好好喝一杯。”
  林晨樹笑著說好,我也笑著附和,然後林晨樹摟著我先往裏走,江南他們慢慢跟了上來。
  “你摟夠了沒有?趕快放手。”他到底要摟著我到什麽時候。
  “噓”林晨樹食指壓在唇上,要我小聲些:“後麵看著呢,就算我趁機揩油,你也不必急著過河拆橋,我沒有利用價值了嗎?是抹布,用完就可以扔了?”
  我抬眼看他,雖然語氣裏帶著笑,但他的眼睛裏看不到一絲笑容,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悄悄地伸手環住他的腰,輕輕地,在觸到他衣裳的一瞬,林晨樹的眼睛亮了,笑容也在唇邊綻放,如孩童般地天真。
  我在心底歎息,他是多麽容易滿足嗬,我何苦這麽吝嗇,尤其是在今天。我忍不住偷眼向後望去。
  是江南冷冷的眼,接著是林晨樹的一聲歎息。

  18、開香檳,切蛋糕。
  本來沒我什麽事,我應該在下麵看熱鬧的。不知林明遠怎麽想的,突然招手讓我也上去,所以我在眾人的豔羨的目光下和林晨樹一起合力切下了第一刀。
  場麵有些尷尬,這架勢有點象是我和林晨樹的訂婚宴,林明遠是喜歡我的,這我能感覺得到,但我以為他喜歡的是我這個尚算能幹的女秘書,沒想到作為兒媳婦他也不反對,今天的玩笑好象開大了。
  我在眾人眼裏也悄然發生著變化,林晨樹換女朋友象翻書一樣快,這誰都知道,這些女孩子也從未入過林明遠的眼,能被林明遠承認的我是第一個。羨慕、嫉妒、不忿、不屑,什麽樣的眼神都有,但——林明遠未來的兒媳婦不巴結是不行的,所以我立刻成了酒會上最忙碌的人,誰都想和我認識一下,誰都想找我聊幾句,我不厭其煩,怎麽有這麽多無聊的人呢?林晨樹這家夥到底在哪裏,把我一個人扔在這算怎麽回事,誰來救救我呀?
  一隻手適時地伸了過來,終於有人聽到我心中的聲音來救我了嗎?我欣喜地抬起頭,觸碰到是江南戲謔的笑容:“老同學,可不可以共舞一曲?”
  我開始有些恨他了,是誰說我跳舞象鴨子走路?那麽想我當眾出醜?雖然有過傷害,雖然那些曾經熱烈的情感也許已經冷卻,但愛過不是嗎?怎麽忍心讓愛過的人難堪?至少我不忍,我也不能。
  我任由他牽著我的手滑入舞池,我們挨得很近,我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淡淡的,很熟悉的味道。以前為了省錢,他幾乎把所有的嗜好都戒了,唯有抽煙,因為晚上經常要開夜車的關係怎麽也戒不了,現在他更不必戒了吧?
  我有些恍惚,舞步也跟著亂了,一腳、兩腳,我連著踩了他好幾腳,我的鞋跟又細又尖,這幾腳夠他受的,我以為他又要發作,誰知他隻是略微皺了皺眉,加大了放在我腰係的手的力道,我被他摟得更緊了,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江南府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不要緊張,跳這種慢步最簡單了,慢慢地踩螞蟻,不信你試試?”
  我的心一顫,相同的話他在很多年以前也說過。
  那天是北北的生日,死拉活拽著要帶我和江南到舞廳見識一下,可一到舞廳,她和展東就不知道瘋到哪裏去了,留下我和江南兩個麵麵相覷。那時候我們還隻是好朋友的關係,這樣的場合多少讓我們有些尷尬。最後還是他主動,向我伸出了手,不過害羞得要命,臉也紅紅的,站著一動不動,象棵立正的番茄。我是在那一刻心動的,我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
  我的手冰涼,他的卻燙得嚇人,握住我的手心裏也全是汗。我們都很緊張,不斷地踩對方的腳,然後就不停地說對不起,跳了半支曲子,兩個人都是一頭的汗。最後是他府在我的耳邊說:“我聽說跳這種慢舞很簡單,就是踩螞蟻,我們試試?”
  想著那天的事情,我不由微笑,緊張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我緩緩地踩著螞蟻,漸漸地竟能跟上節奏了,象那年一樣,我越跳越輕鬆,臉上的笑容也更深了。
  我偷眼去看他,正好觸碰到他的眼睛,他也正在看我,在我們視線交錯的瞬間,他的眼睛倏地從我的臉上移開了。應該也想起了那天的事吧,但是他的表情為什麽這麽奇怪?不會象我一樣覺得甜蜜嗎?雖然已經過去,但——是美好的記憶,他的臉上為什麽會浮現出一種掙紮過的痛楚,和淡淡的憂傷?
  “杜曉西!”
  他突然連名帶姓地喚我,以前他隻有生氣的時候他才這樣叫我,想起過去的事情這麽讓他不高興嗎?那他又何必自己要提?
  我抬眼看他,這樣的江南我很陌生,一點把握也沒有。
  “杜曉西,你真的很了不起。”他用一種誇張的譏諷的語氣對我說。
  我不解地看著他。
  “你很了不起呢,連林明遠都能對你另眼相看,以前真是看輕了你。”
  我本來想解釋,但看他看我的眼神,我忽然覺得所有的解釋都是多餘的,他早已認定了我是哪種人,我的辯解有用嗎?他有多固執,還有誰比我更清楚呢?雖然以前大多時候都是他讓著我,但隻要他堅持的事情,最終妥協的總是我,除了最後一次,與他分手的那一次。
  “你以前的那個男朋友呢?因為遇到了林晨樹,這個更有錢,所以你又甩了他,象當年甩我一樣?你還真是能幹呀,他們都是傻瓜,象我一樣的傻瓜。”
  我忽然覺得絕望,即便看到他的妻子,即便看到他們之間湧動的那種無間的親密,我還是覺得這個人是我的江南,即便是別人的丈夫,他在我心裏仍是江南。但現在,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我已經分不清楚了,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我們有七年的時間在一起,到今天,他竟然是這樣看我的,我很失望,甚至絕望。
  為什麽我要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告訴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可以讓他變回我的江南,我有種衝動,想說出一切的衝動:“你想知道我當年的離開你的真正理由是什麽嗎?”
  江南看著我,眼神中有一絲困惑,更多的是希冀,他也希望當年我離開他是別有隱情嗎?所有這些傷人的話語,這些嘲諷的表情,都隻是偽裝吧?他希望我給他什麽答案呢?
  我突然泄氣了,剛才因為絕望而生出的勇氣消失了,是我不能說出的秘密,更何況他已是別人的丈夫,說了又有什麽用呢?
  我淡淡地:“就象你說的,就是因為他比你有錢,所以才離開你的。”
  “杜曉西,你在耍我?”江南在失望之餘變得暴跳如雷。
  “你要答案,我便把事實告訴你,你不是早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嗎?還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我怎麽搞定林晨樹的,想聽嗎?費了我很大力氣呢,我可以慢慢告訴你。”
  江南死死地盯著我,他開始真正恨我了,我的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我閉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江南突然笑了:“你不是要喜歡錢嗎?我現在也可以給你,到我這裏來怎麽樣?他能給的我一樣也能給你。”
  他瘋了嗎?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我冷冷地看著他:“他有一樣你給不了,你忘了你已經是裴先生了嗎?”
  “你以為林晨樹會給你嗎?他是什麽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想要的他也不會給你。”
  “是我和他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我突然覺得和眼前的這個人無話可說。
  舞曲正好停了下來,我掙脫了江南,一個人往外衝。我知道很多人在看著我,但我不刻也不敢停留,我怕一停下來,我會放聲痛哭。
  五年來,我第一次覺得,我真的失去他了。

  19、我有瞬間的茫然,不知何去何從。
  但我很快清醒過來,這是什麽地方——我老板的家!而且很不幸我今天扮演的又是老板的準兒媳婦,剛才已經很失態了,如果我再不顧禮儀不辭而別,那我以後也不用繼續在公司混了。既然已經失去了愛情,我是不是更應該珍惜工作呢?
  我在花園裏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想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江南,變得陌生的江南。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變成這個樣子,要我回到他的身邊,以這種方式?是他真實的想法嗎?我不敢進屋去,這樣的江南,我沒有勇氣麵對。
  我的心很痛,比起江南的已婚,這個更讓我心痛。對於江南,我想過很多,也曾想過我和他這一生也許就錯過了,但從來沒有想到,他會變成這樣一個陌生人,一個我一點也看不懂、一點也不喜歡的陌生人,他再也不是那個江南,再也不是我喜歡的那個江南。
  如果我能夠預料到今天,那年我一定不會這樣傷害他。江南就是江南嗬,熱情、開朗、善良,這樣的江南永遠都不會變,我一直是這樣想的,他比我想象得要脆弱許多,而我當年對他的傷害一定比我預料的還要深吧?如果我能夠早點知道,我一定會選擇另一種方式離開他,我原想把對他的傷害減到最輕,卻是選擇了傷他最深的一種,我做錯了吧?第一次,我開始懷疑自己。
  我有種想放聲痛哭的想法,如果這裏不是林宅,如果不是周圍有人,我真想大哭一場,可我連哭的自由也沒有。
  “看看我吧,快看看我吧。”是林晨樹戲謔的聲音。
  我抬頭,他半靠在假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這個人怎麽這麽討厭?需要他的時候永遠找不到他,人家想一個人待會兒,他總是不識相地出來搗亂,我今天哪有心情應酬他?他最好不要惹我,否則我一定跟他大吵一架,或者借機大哭一場。
  我沒好氣:“看什麽?你有什麽可看的。”
  “總算有反應了。拜托你,有點職業道德好不好,好歹你今天也是我的女朋友,和另一個男人在舞池熱舞,還哭著跑出去,我算怎麽回事呀。杜曉西,想想我以前是怎樣做你男朋友的,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林晨樹暴跳如雷。
  我囂張的氣焰立刻被打了下來,其實我很內疚,對林晨樹也有著萬分的抱歉,他是多麽高傲的一個人呀,因為我,不知被別人怎麽笑話呢。我埋著頭,不敢吭聲,是我做錯了,想罵就罵吧。
  見我不吭聲,林晨樹更生氣了:“你怎麽不說話,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你休想,這事沒完,長這麽大沒這麽丟臉過,我怎麽這麽倒黴,找你幫忙!”
  我偷眼看他,他整張臉氣得通紅,看來是真生氣了,本來嘛,我好象是有點過分,怎麽就不忍一忍呢,幹嘛哭著跑出來,不過我很輕易地原諒了自己,當時那種情況,怎麽忍?可是林晨樹也不是好惹的,他有的是辦法折騰我,好不容易最近對我好些了,再回到從前?我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歉,求得他的諒解,曆史證明,我的這個老板隻有用眼淚打動他。
  我把頭垂得更低了,輕聲地:“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林晨樹愣住了,大概沒想到我這麽快就範,態度還這麽好,呆了幾秒鍾,他長歎了一口氣:“你呀,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我怎麽會招惹上你?最後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以後你再這樣看我怎麽收拾你。”
  就這麽輕易地原諒我了,沒有什麽附加條件嗎?我吃驚地看著他。
  林晨樹被我看得莫名其妙,他在我身邊坐下:“看什麽看?沒看過帥哥?”
  我笑了,是覺得他很帥,隻要他不找我麻煩我就覺得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可在瞬間他又會變出另一副臉孔,猙獰得可怕,今天不會也這樣吧?
  “是那個人吧?”
  我一愣,看著林晨樹,他是什麽意思?
  林晨樹沒有看我,他把頭後仰,看著天空:“是照片上的那個人吧?我是說江南。”
  我呆住了,那張照片,他應該隻是掃了一眼,江南,整個人的氣質又變了許多,他怎麽認出來的?
  “是那個人吧,所以才會失態,從前的男人,還是結了婚的男人,還能讓你這樣,我真是服了你。杜曉西,你腦子的構造到底是怎麽樣的?還是你根本不用大腦思考?”
  我幹嘛要被他這樣說,我怒視著他,偏偏一急根本想不出話來反駁他。
  “你看你看,忠言逆耳,跟你說兩句貼心的話你還不領情,我有說錯嗎,不管這個人以前和你是什麽關係,他現在屬於裴靜書,不再是你的江南了。”
  我抬眼看他,林晨樹很認真,和我談話時這種認真的表情很少在他臉上看到,他的臉上隱隱透著擔憂,還有些許的憤怒,他在擔心什麽,怕我和江南再續前緣?他在憤怒什麽,氣我為這個男人讓他當眾難堪?不過我多少有些感動,這個男人是真正關心我的吧?比關心自己的臉麵更關心我。我突然覺得心裏軟軟的,溫溫的,聲音也不自覺地柔和起來:“謝謝你。”
  是嗬,他說得沒錯,江南,已不再是我的江南,我一定要記住這一點,但是隻要一想到這一點,我就難過得恨不得死掉, 忘掉他,一定需要很長的時間吧?
  林晨樹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想說些什麽,看看我的表情,又咽了回去,突然,他把肩膀靠了過來,嚇了我一跳:“你幹什麽?”
  “想哭吧?我把肩膀借給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話你。”
  我搖搖頭,這個臭林晨樹,我本來不想哭的,他這麽一說,淚珠就在眼眶裏打轉,隻要一碰就會落下來。
  林晨樹把我的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很軟和,很踏實:“以後我的肩膀就是你的了,想哭、想靠、想發泄,怎樣都可以,不會問你另外收費的,放心地用吧,我不會吝嗇的,我會做你一生的依靠。”
  這話有點曖昧了,什麽意思?林晨樹是這麽好的人嗎?還是這個花花公子要趁火打劫?
  見我瞪著他,林晨樹一把把我的頭推開:“想哪兒去了,以為我想趁虛而入?女人都很麻煩,其實你也很麻煩,但你的麻煩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是我能忍受的麻煩,而且你也有很多好處,會做好吃的生菜粥,會挑好看的花,還會寫肉麻得要命的情書,所以我想做你的朋友也不錯。我朋友都不相信我能和一個女人做單純的朋友,我覺得如果是你就可以,你以為我的肩膀隨便給人靠的?不要算了。世上怎麽有你這麽不識好歹的人呢。”
  我安心了,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樣的夜裏,幸好我不是孤單的一個人,幸好有他陪我。我甚至很高興,這個陪我的人不是別人,是林晨樹。

  20、我知道,今夜注定無眠。
  往事一幕幕,如電影般在我眼前一一重現……
  那一年,我高三。
  我在班上的人緣並不好,因為我不是正規考進這所學校的,是開後門進來的。爸爸那時還沒有下海,在教育局當個小官,把孩子弄到重點高中也不是什麽難事。
  對我來說,進重點高中不是什麽好事情,老師不喜歡我,我總是拖班上的後腿,一個人能把整個班的平均分拉下一兩分;同學也不愛和我玩,家長們總是告誡他們,不要和杜曉西玩,小心你們的腦袋也象她一樣變成豆腐渣。
  其實我也不是不努力(當然是比一般人懶那麽一點),大概基礎太差,學校老師又講得太快,加上腦子不靈光,所以成績越來越差,到高三時就是46名了。語文還好些,是唯一偶爾能得到表揚的科目,我的作文還經常被當作範文在課堂上朗讀;英語就不行了,我永遠也搞不清楚那些語法到底是怎麽回事,外國人怎麽那麽麻煩呢,要那麽多語態時態幹嘛呢,用來為難我們這些學生嗎?最頭痛的數學,我腦子裏大概缺少這麽一根學數學的神經,尤其是幾何,怎麽會有這麽難的東西呢,什麽三角形翻一翻,轉一轉,會變成什麽樣的圖形,我的腦子裏一定概念也沒有,是誰發明了數學?如果高考不要考數學該多好,那麽對於考上大學我多少還會有點信心,可是——所以我要是能考上大學,就象我班主任說的將是他見過的本世紀最大的奇跡。
  班上還有一個和我一樣不是考進來的,方展東。不過他比我好,他的體育成績特別突出,是作為特招生進來的。我46名,他45名,大概因為同病相憐,所以我們成了好朋友,而且還是同桌,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老師把我們安排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隻要不發出聲響,老師倒也不管我們,表麵上看著倒也逍遙自在,可心底裏我們倒是寧願有人管管,哪怕罵兩聲也好,就這樣被忽略,讓人難堪。
  如果和展東成為朋友是因為處境相似,那麽和北北成為朋友就有些奇怪了。莫北北,整個學校最驕傲的女生,長得很漂亮,成績也不是一般的好,年級前三名,每次都是,爸爸也是名人,經常在電視上能看到的那個著名企業家就是他爸爸。能做莫北北的朋友很難,她這個人很挑剔,又驕傲,我成為她的朋友完全要歸功於一隻老鼠,有一次我們一起做值日生的時候,我幫她打跑了一隻大老鼠,其實我也怕得要命,但看她嚇得簌簌發抖的樣子,我就不由自主地就擋在了前頭,就為這事,她把我視為知己,因為一隻老鼠成為死黨,這世上怕隻有我和莫北北吧?
  因為有了這兩個好朋友,我的高中生活還不算太壞,如果沒有那個死對頭,我的高中生活就堪稱幸福了,可偏偏就有那麽一個人,仿佛生來就是克我的,那個人的名字叫江南。
  我考試一般都是最後一名,當然偶爾也有例外,但這個人從來都是第一,一次也沒有失誤過。什麽人哪,重點高中,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他怎麽能會一次失誤都沒有?有一次,他生病請了一個禮拜的假,班上的幾個尖子生都很高興,怎麽著第一名也該輪到別人了吧?可好,成績出來,他還是第一,而且數學、英語都是滿分。這個人的腦子不知道是怎麽長的,肯定和我不一樣。
  他考第一名本來和我沒什麽關係,可班主任每次誇他的時候總要帶上我,“杜曉西,拜托你,努力一點,你拉下的平均分全靠江南才拉上來,同樣是我教的,怎麽差別就這麽大呢?你要好好向江南學學”。每次這樣說,班上的同學就開始偷笑,而那個人就冷冷地掃我一眼,幹嘛,我哪裏招惹他了?他這種優等生怎麽會了解我的苦惱,我和別人一樣努力,可就是考不好我有什麽辦法,本來就夠傷心的了,為什麽還要受他的白眼,我跟他勢不兩立。
  若他對其他人也是這樣,那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對其他人都很友善,對誰都笑臉相迎,他笑起來很漂亮,兩隻眼睛又清又亮,隻是這種笑容從來沒有對我綻放過。
  他是班長,每天負責登記遲到同學的名字,我這個人喜歡睡懶覺,尤其是冬天,每天都要老媽從熱乎乎的被窩裏把我打起來。偏偏學校有一破規矩,遲到三次,就去打掃廁所一周,別人遲到了笑著和他打個招呼也就過了,可要是我遲到了,哪怕隻是一兩分鍾,任我怎麽求,他就是不肯放過我。高中三年,我幾乎每周都在打掃廁所,我的許多高中老師至今還會調侃我,說在廁所見到我的時間比課堂上還要多。這一切都是拜這個叫江南的人所賜,我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為什麽獨獨與我過不去?
  後來還是北北幫我解開了這個謎,理由有些可笑,他的一個初中同學差了一分沒考上我們學校,而我,差了將近一百分,卻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裏,所以他看我不爽。他替他的同學不平我可以理解,可沒必要遷怒於我吧?而且一點和解的可能性也不給我。要是我不進這所學校他同學就能進來了?明明不是嘛,又不是我強占了那個人的位置,幹嘛事事針對我?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固執、這麽不通情理的人呢?
  我和江南從高一一直鬥到高三,我本來就是個馬虎的女生,不細挑都有一堆毛病,更何況他處處針對我,在他的關懷下我的高中生活真是生不如死。不過他也別想好過,在他的書包裏放兩條毛毛蟲、故意撞他一下打翻他的飯盒、語文課上鬥膽把他的作文駁得一無是處,不過我也就幹幹這些無關痛癢的小惡作劇,真要拿他怎麽樣我也不敢。
  我們仿佛生來就是冤家,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我們可能會一直鬥下去……

  21、北北製造的機會,雖然她不是故意的。
  那天應該是北北做值日生,和江南一起。他們兩個是老師眼中的金童玉女,一個江南,一個莫北,連名字都那麽稱,所以什麽事情都喜歡叫他們一起做。可天不遂人願,江南和我,北北和展東,真是讓人大吃一驚的組合。
  北北有事,讓我替她,還說江南這個人很紳士,重活累活他會搶著幹,女生一點也不用動手。聽她這麽說,我才勉強答應的,可根本不是這麽回事,一上來江南就給我分配任務,讓我把椅子翻到桌子上,方便打掃。
  這麽重的活叫女生幹,北北還說他紳士?我不能同意:“這不是該男生幹的嗎?”
  “幹活還分什麽男女,誰力氣大誰幹重活唄,我看你天天打掃廁所提那麽重的水,應該力氣很大。”
  這個人是欠揍呀,我那是因為誰呀,他還敢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要,這種事本來就該男生幹,我和展東一起的時候就是展東幹的。”
  “我和北北一起的時候還是北北幹的呢。”
  誰信,我們學校的凳子都是實木的,還包著鐵皮,北北搬兩個就要趴下了。這個男生怎麽這個樣子呢,僵持了很久,還是我投降了,算我怕了他:“那就一人一半,你兩排我兩排。”
  “一人一半,公平,可以。”
  答應是答應了,可他幹活的速度太慢了,我已經快搬完了,他一排還差了好幾個,是不是男人嗬,怎麽一點力氣也沒有,我本來可以看著他慢慢幹完的,可晚上有我要看的電視,一個禮拜就讓看這麽一次,怎麽著也不能浪費。罷了,算我欠他的,最後還是我搬椅子他掃地,他掃完我再把椅子搬下來,等到我們幹完的時候,外麵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終於可以回家了,應該可以趕上我想看的那部電影。“再見”,我沒有回頭,雖然合作不愉快,應有的禮貌本小姐還是有的,說聲再見應該可以了。
  沒有聽到回應,這小子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不能再忍了,我轉過身,準備給他一點教訓,卻發現他捂著肚子蹲在地上,一頭的大汗。
  我嚇了一跳,連忙也蹲下身子:“你怎麽了?”
  “肚子疼”,江南很艱難地回答我,看來真是疼得厲害。
  “我去找老師”我撂下一句話就去辦公室找老師。可我們剛才僵持的時間太長了,老師早就下班了,值班老師也不在,大概吃飯去了。我連忙返回教室,江南已經痛得躺在地上打滾了。
  怎麽辦?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我的腦子裏一團亂麻,幾秒鍾後我終於在亂麻中理出了一根頭緒,我扶起江南,彎下腰,把他背在背上,江南不肯,我輕斥他:“別亂動,否則待會摔死你。”
  江南還在掙紮:“怎麽能讓女生背?”
  剛才搬凳子的時候怎麽不說這話?這個人真是婆婆媽媽得厲害:“分什麽男生女生,你不是說我力氣大嗎,乖乖地抓緊我,摔了我可不負責。”
  我的嗓門很大,語氣也很凶,江南不響了,乖乖地摟著我的脖子,我背著他下樓。為什麽我的教室要在五樓?為什麽我要逞能背他?而且還是江南,害我掃了兩年廁所的江南。為什麽這個人看起來瘦瘦的,會這麽重,象座山,快要把我壓趴下了。
  到三樓的時候我歇了一會兒,古人說,一口作氣,歇了兩分鍾,我的氣好象散了,腿直打哆嗦,呼吸也變的急切起來,江南掙紮著要下來,我嚇唬他:“再動就把你從三樓扔下去。”
  江南果然不敢動了,在我麵前還從來沒有這麽聽話過呢,這讓我很滿意,我好象又有了力氣,我輕聲說:“你幫我數台階吧,我們多算些,從五十開始數,到一就應該到了,有個目標,我才有力氣堅持下去。
  江南果然很聽話,開始一級一級幫我數台階,而我,聽著這些數字越來越接近一,仿佛就有了希望,一步一步往前邁,一步一步往前捱,終於在江南數到22的時候我踏到了平地,而值班老師也端著飯碗出現了,天啊,其中一位還是體育老師,我再等個十分鍾多好。
  體育老師從我背上接過江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總算沒我什麽事情了,我終於鬆了一口氣,伏在體育老師背上的江南忽然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杜曉西,謝謝你,我會報答你的。”
  報答我,因為背他下來?好耶,就要他報答我不再記我遲到。對我來說背他十次也比打掃廁所好,又髒又臭,還被人指指點點,丟死人了。終於可以不用打掃廁所了,雖然很累,雖然看不成那部電影,我還是興奮異常。
  可江南竟然不同意,他出院後我提出和解,他愉快地答應了,並且保證以後不針對我。但我要求他以後不要再記我遲到了,他一口回絕。
  “為什麽不可以?其他人你都會放一馬的,為什麽我不可以?”因為背過他,我膽子也大起來,敢大聲質問他。
  “因為其他人都是情有可原,有的是因為堵車,有的是因為生病,可你是因為什麽——睡懶覺,所以不可以。而且別人都是偶爾為止,你幾乎天天遲到,真的不可以。”
  怎麽翻臉不認人呢?我不依不饒:“你說過要報答我的,是你自己說的,不可以賴。”
  “我是說過要報答你的,但這不是報答你,是害了你,對你有害的事情我不會做的,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報答你,隻要是對你好的,隻要我能,我都可以為你做的。”
  真是個死腦筋,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麽要他做的,我搖搖頭:“算了,我也沒什麽要你做的,再說了,也就背你走了幾步路,沒有我體育老師他們也會背你去醫院的,我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
  “不行,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我一定要報答你的。”
  這個人還真是固執,我要他幫的他不肯,我不要他幫他還一定要幫,這個人還真難纏。有什麽能讓他為我做的呢?不能太簡單,那太便宜他了,害我掃了那麽久的廁所,而且還得繼續,不報複一下怎麽行。
  有了,給他出點難題,我微笑:“什麽都可以嗎?”
  “當然,隻要我能做到的。”江南很認真。
  “幫我考上大學吧。”我心裏偷笑,頭痛去吧,幫我考上大學,哪有那麽容易,除非有奇跡。
  “好,我一定會幫你考上大學的,一定。”江南說得斬釘截鐵,一點也不象開玩笑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呢,我本來隻是想為難為難他,要他主動放棄,我好借機奚落他幾句。怎麽跟我想得不一樣呢,看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我有些害怕:我是不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22、我真的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我不知道江南是著這麽認真的一個人,執著得讓人害怕,如果我早些知道,我一定不會自討苦吃。
  一早,他就遞給我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東西,什麽早上六點起床背英語單詞,中午休息補習英語語法、下課後在教室複習一天所學的課程,晚上補習兩小時的數學,星期六、星期天也有計劃,“給我這幹嗎?”我不解地看這江南。
  江南象看個白癡一樣看著我:“你不是要我幫你考上大學嗎?我會幫助你的,但你一定要努力才行。”
  我仔細看看那份計劃書,照著做的話,我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麽意義?“我不要,大學有什麽了不起,我不要考大學了。”
  “不行,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請你一定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江南說得斬釘截鐵。
  我想說不要,但好象說不出口,他要我相信自己,我能不相信自己嗎?雖然成績差,但我的自尊心一點也不比別人差。
  江南開始替我補習,中午休息的時候,下課後、禮拜六、禮拜天,他還給我做了記單詞的小冊子,要我拿在手上,有空就背背,這樣的小冊子有很多,語法的、數學公式、古文解釋,都是他替我整理的,他的字很秀氣,看著這些字,我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我快透不過氣來了。
  堅持了一個禮拜,我終於堅持不住了:“江南,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這一個禮拜,我吃不好睡不好,可單詞一點也沒記住,數學也沒有一點進步,你放棄吧,我就是這樣了,你不要管我了。”
  “不行”,江南麵無表情:“哪有一個禮拜就出成績的,那樣你就不是杜曉西,是江南了。”
  這家夥怎麽損我的時候還不忘恭維自己?不過不管他了,我不要再這樣活:“從現在開始,請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也不會再聽你的了,拜托你。”
  “我下課後在教室等你,今天複習數學。”江南頭也沒有抬。
  這家夥聽不懂我的話嗎?隨便他吧,他等是他的事,反正我不會來。
  下午放學後和北北去看了場電影,反正周末,晚點回家也沒關係。電影很好看,可我有些心不在焉,江南,他不會真的還在學校等吧?應該不會,等不到我應該就會回去吧,他又不是個傻瓜。可這個人分明有幾分傻氣,要是真的還在等怎麽辦?
  好不容易看完電影,我和北北說了聲再見就往學校衝,幸好,教室的燈暗著,謝天謝地,他沒有犯傻。
  回到家,吃完飯,剛坐下來準備看會兒電視,門鈴響了,老媽開的門,聽到老媽在問:“你找誰?”
  我出去一看,是江南,他來我家幹嘛?
  江南對著老媽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阿姨,你好,我是曉西的同學。”
  除了北北很少有同學到我家來,尤其是男同學,一個也沒有,老媽疑惑地看著我:“曉西,是你同學嗎?”
  他沒事幹嘛到我家來?就算我放他鴿子禮拜一在學校說就可以了,看老媽的眼神大概懷疑我們兩個在早戀,他幹嘛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我沒好氣:“你來幹嘛?有事到學校說就可以了。”
  江南看都沒看我一眼,他的話是對著老媽說的:“阿姨,我不是找曉西的,我叫江南,是來找您的。”
  江南的名字對老媽來說絕不陌生,每次家長會上這個名字被提到的次數太多了,老媽立刻變得很熱情:“你是江南?來,坐,坐。”
  江南恭恭敬敬地在飯桌前坐下,然後對媽媽說:“阿姨,您也坐。”
  他還真能反客為主呀,這裏到底是誰的家,老媽一點都沒在意,用一種很柔和的眼光看著他(她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我):“你找我什麽事?”
  “阿姨,是這樣的。前些天,我突然病了,是曉西救了我,所以我想為曉西做點事情,她說她想上大學,所以我想幫她。我也幫她製定了一些學習計劃”,說著江南拿出那張計劃表交給老媽,老媽看著直點頭,看江南的眼神越發柔和。
  “可曉西實在太懶了,她不但不肯努力,而且說沒有效果,要放棄。你知道,曉西的基礎不是很好,進步需要過程,再說她這個人其實蠻聰明的,隻要肯努力,一定能考上大學的,所以我想請阿姨幫忙——”
  老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江南,不住地點頭,她完全被江南的話打動了,見江南頓住了,忙問:“我該做些什麽,你說,真是個好孩子嗬,我家曉西要是象你一樣懂事,那該有多好。”
  “請你監督曉西吧,讓她按我訂的計劃複習,學校我會看著的,我們一起努力,讓曉西考上大學。”
  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我的命運就這樣被決定了,連說聲反對的機會都不給我。
  媽媽那時候剛剛和爸爸離婚,有的是空閑時間,而且也需要寄托,我的事情立刻成了她的頭等大事,對江南言聽計從,那張計劃表她都能倒背如流,執行起來更是不打一點折扣。學校裏江南更牛,不知道他跟班主任說了些什麽,竟然替我換了位置,成了他的同桌,我的命可就更苦了,上課別想打瞌睡,思想上開個小差也不行,中午吃飯在外麵時間長些他就會出來找我,簡直比包工頭還要刻薄,還要煩人。
  我終於受不了了,不敢找江南發威,隻好求老媽:“媽,再這樣下去我受不了了,你們就饒了我吧,我會生病的,說不定會病得很重,會死的。”
  “胡說八道,都是你爸爸慣的,又懶又饞,一點苦也吃不得, 這次怎麽著也不能讓你半途而廢。”
  老媽板著一張臉,沒有一點通融的餘地,我一看軟得不行,就來硬的:“我不管,你們再逼我,我就絕食,餓死算了。”
  老媽看著我,良久,臉上露出一種悲涼的神情,我害怕了:“媽,你怎麽了?”
  老媽長歎了一口氣:“你知不知道江南的事情?”
  江南有什麽事?我疑惑地看著媽媽。
  “那孩子,很小就沒了爸爸,媽媽在菜市場擺了個小攤子,還有個弟弟,一家人過得很艱難。他從小就懂事,成績你是知道的,他每天除了讀書,早上還要送牛奶,晚上要給別人補習,休息天也會到餐館去打工,因為你,補習也不做了,打工也不成了,你這樣不覺得丟人嗎?成績不好有這麽了不起嗎?學習不是學生應該做的事情嗎,你為什麽還要講條件,江南他欠你什麽了,動不動就不學了,還要絕食,你死了算了,省得丟人現眼。”
  我呆住了,江南,是這個樣子的嗎?難怪除了校服幾乎從沒有見他穿過其他衣服,中午也隻有他是帶飯的,還以為他嘴叼吃不慣盒飯呢,我還故意打翻過他的飯盒,我都幹了些什麽呀,我覺得很內疚,輕聲問:“這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專門去調查過,菜市場提起江媽媽的兒子,沒有哪個不知道的,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曉西嗬,你已經長大了,該懂事了。媽媽不是一定要你上大學,有很多人不上大學也很有出息,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上大學,大學是個好地方,能交到朋友,學到東西,是人生中很重要的階段,我希望你能去。如果真的考不上那也算了,但不努力就放棄,你不覺得可惜嗎?江南說你還是很有希望的,不願意試試嗎?”
  媽媽從來沒有這樣和我交談過,把我當作一個大人一樣交談,是呀,我已經長大了,怎麽可以不戰而逃,為了媽媽,為了我自己,還有,為了那樣的江南,我想努力一次。

  23、我很努力,也得到了回報。
  數學課,我有些緊張,昨天剛剛考完試,今天應該會發卷子,努力了這麽久,我想應該會有點回報的。第一次,我用很期待的眼神看著班主任,並且希望從他的眼神中看出我這次考試的成績。
  班主任臉色凝重,完了,看來這次又考砸了,我本來自我感覺還挺好的,而且和江南對了答案,應該不至於很差呀,難道我真的笨得無可救藥了?
  “老師今天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我在這裏想專門表揚一位同學,杜曉西。”我霍地站了起來,人也有些呆呆的,老師好象說是要表揚我,那麽我考得不錯囉?那為什麽剛才他那副表情,嚇我一跳。
  班主任親手把卷子發到我手裏,62分, 鮮紅的62,字也顯得特別大。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雖然隻有62分,確是一個了不起的進步,有兩年沒有看你及格過了,繼續努力,有不懂的就來問老師,老師相信你會考得越來越好的。”
  這是說我考上大學是奇跡的班主任說的嗎?這好象是他第一次表揚我,他損我的時候從不吝嗇那些最刻薄的詞語,想不到我也有被他表揚的一天,看著鮮紅的62分,我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
  “很激動吧?”江南湊了過來:“我說過隻要努力肯定會有收獲的,感覺很不錯吧。”
  我不住地點頭,感覺真的很好,第一次有了自信,能考上大學的自信。
  江南也拿到卷子了,我有些擔心,他前麵生病住了一個禮拜的醫院,後來又忙著幫我補習,還忙著做那些小冊子,我有些擔心他,如果因為我,他考砸了,我會良心不安的,我湊過去:“你考幾分?”
  江南把卷子遞給我,天啊,又是滿分。這個人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怎麽這麽厲害呢?
  見我有些迷惑地看著他,江南笑了:“不用擔心我,幫你複習等於我也溫習了一遍,所以我絕對沒問題。”
  我才不信,給我複習的都是基礎的東西,他還用複習?想安慰我,讓我不要有負擔吧,這個人還真是個好好先生。我不由笑了,有這樣的人在身邊真好!
  好處還在後頭,媽媽看了我的卷子恨不得用鏡框裱起來,真讓我覺得丟人,臉上的笑容象花兒一樣綻放,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的笑容了,後來甚至買了我想了許久的那條很貴的連衣裙,我求了她兩個月都沒買;爸爸也很大方,給了我很多零用錢,還帶我去吃牛排,我的阿姨伯伯們也沒閑著,不是送禮物就是給零花錢,學習成績好的好處還真多耶,我怎麽沒早點明白?
  這都要歸功於江南,想當初我是怎麽對他的?至少要對他說聲謝謝吧?
  晚上補習完,我鼓足了勇氣,低聲對他說:“謝謝你,江南。我媽媽說我考得好,還給我買了衣服,謝謝你
  江南用一種很吃驚的眼神看著我:“你媽媽真好,你考成這樣還給你買衣服,要是我媽,早打斷我的腿了——”
  見我瞪他,江南識相地閉上了嘴,我很認真地看著他:“江南,我也會報答你的,你想要我為你做些什麽,隻要我能做到,什麽都可以。”
  江南歪著腦袋想了想:“繼續努力考上大學吧,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我現在就想著這個。”
  怎麽有這麽好的人呢,這麽無私,不求回報,我感動得一塌糊塗,都說不出話來了。
  江南笑了:“杜曉西,你怎麽這麽容易感動,我又沒做什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你隻要相信自己就可以了。以後我不能為你補習了——”
  為什麽?我不解地看著他。
  “媽媽身體不好,我得替她擺攤,打工也得繼續,不能每天都幫你補習了,不過周六我會抽半天給你的,你有不懂的也可以隨時問我。其實,你現在已經養成了良好的學習習慣,而且也找到了正確的學習方法,沒有我,你一樣可以學得很好。給自己一點信心,我相信你。”
  我很內疚,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除了更努力地學習,還有什麽是我能為他做的?看著他的笑臉,我的意識越來越堅定,一定要為他做些什麽,一定。
  江南最缺的應該是錢吧?給他錢怎麽樣?一般的錢他肯定不會要,跟他在一起這麽久,多少有些了解他,他比任何人都要驕傲,拿錢給他,非跟我翻臉不可。不過最能幫他的就是錢嗬,我先弄到再說。
  我在爸爸開的飯店裏打工,洗碗端盤子,沒告訴他真正的原因,隻說想趁寒假賺點零用錢,爸爸二話不說答應了,隻幹中午三個小時,工資卻開得很高,真是個好爸爸。
  在家從來沒洗過碗,總覺得洗碗是最簡單的事情,原來不是。看著象小山一樣堆在水槽中的碗,我還真有點膽怯。洗碗也不容易呢,又油又膩,惡心死了,而且大冬天,水冷得刺骨,我都不敢把手伸進去,在進去的瞬間冷得直哆嗦,一個寒假下來,手變得胖胖的,上麵生滿了凍瘡,一碰就鑽心地疼,可我咬著牙堅持了下來,我想為江南做點什麽,我想看到他驚異的表情,我想看到他的笑臉。
  “給”我很興奮地把裝了錢的信封交給江南,整整八百塊呢,我的壓歲錢也在裏麵了,再也不能買零食了,不過相對於零食我覺得江南更重要。
  江南不解地看著我,打開了信封,我很緊張地看著他,他的臉在看到錢的瞬間變得煞白,他冷冰冰地看著我:“杜曉西,你這是幹什麽?”
  為什麽是這種表情,和我想得不一樣?覺得我給他錢是一種侮辱嗎?我連忙解釋:“江南,我隻是想謝謝你,這錢不是問家裏要的,是我打工賺來的,真的。”
  “有那功夫你不如多看點書,也不想想自己,哪有可以浪費的時間。有可憐我的功夫先可憐自己吧。”說完把信封往我手裏一塞,轉身就走。
  他是說我給他錢是因為可憐他?我隻是想為他做些什麽,他怎麽可以這麽誤會我,我哇地哭了出來:“我就想為你做點什麽,你幫了我那麽多,為什麽我不可以幫你?你給了我最需要的,我高高興興地接受了,我也想給你最需要的,你為什麽不可以接受?”我把信封塞回他手裏:“扔了還是要收下,隨便你,反正是給你的。”說完我看也不看他就往外走。
  江南一把抓住我的手,正好抓在我的痛處,我忍不住痛得叫出了聲,江南一驚,連忙低頭看我的手。
  我的手腫得象個小饅頭,還有一塊一塊的凍瘡,有的都快潰爛了,一碰就疼得不行。我以前的手多漂亮呀,變成這樣是為了誰?還不領情。我把手抽回來,不讓他看。
  “是因為打工才弄成這樣的?疼不疼?”江南心疼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指指自己的心:“這裏更疼。”
  江南看著我,表情複雜:“我,我——”
  “我不管,反正你得收下,否則我這些苦不是白受了?這樣好了,我看我們兩個以後你一定混得比我好,哪天要是我走投無路了,你就把這錢加上利息還給我好不好,算是我對你的投資,怎麽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要是再婆婆媽媽,我就把錢摔倒他臉上,反正我付出去的東西是決不會收回的。
  江南許久沒有說話,我偷眼看他,眼睛亮閃閃霧蒙蒙的,哭了?我做的這些相對於他為我做的算什麽呀?我伸出手:“說好了,收下了?”
  江南握住了我的手,緊緊地:“杜曉西,謝謝你。我會做你一生的朋友的。”
  因為八百塊錢,我又交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二個死黨,友誼,真是奇怪的友誼。

  24、我如願考上了大學。
  雖然隻是S大,一所很不起眼的大學,學校綜合排名也在全市墊底,但我已滿足。除了江南,大家對這個結果都很滿意,老媽更是恨不得敲鑼打鼓告訴所有的人,有夠丟人的。隻有江南覺得惋惜,他說要是我覺悟得早些,更努力些,上F大也沒問題。他還真敢說, F大——我連想也不敢想。
  總之,我很知足。更何況,北北和江南上的F大和我們學校隻有一街之隔,想見麵隨時都可以,而我們也的確經常見麵。F大的夥食比我們好,我就去他們那兒吃;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比較空,我就早早地替他們占位置; 上飯店改善夥食也多半是三人行,有時展東也來,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四人幫。
  展東沒有考上大學,這本在他的預料之中,所以也沒有太大的失望,他和朋友組成了一支樂隊,號稱要進軍娛樂界,成為當今中國乃至世界最紅的樂隊,不過現在還隻是在酒吧裏駐唱。酒吧離我們不遠,所以他經常過來找我們,每次來都被我們坑,不是請客吃飯就是看電影,坑到後來連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每次都心甘情願地被我們坑,北北說他是欠罵,因為他每次來的目的仿佛就是來和北北鬥嘴的,雖然每次都铩羽而歸,卻是樂此不疲,每當這時我和江南就樂得看好戲,誰也不能幫,幫了就火引火燒身,兩個人會停止爭吵,一致對外。我朦朦朧朧中仿佛嗅到了一點愛情的味道。不過,展東和北北,怎麽可能?
  江南很忙,一有空就去打工,他兼了幾個家教,周末還到學校附近的批薩店做服務生,我每個周末也會去,不過我隻是一天,他是兩天,我是為了賺點零花錢,他是為了生活費。我賺的錢其實多半都用在江南身上,不過我學乖了,沒有再直接給錢,一般都是給他買點小禮物,見他襯衣破了就買襯衣,需要參考書就買參考書,冬天就買了毛線給他織毛衣圍巾。那時候流行給男生織毛衣,寢室裏每個人都在織,沒有男朋友的就給男同學、男老鄉織,還要互相攀比,看誰織得好,織得花色多,我是其中最熱衷的一個,隻要拿起兩根針我就能沉靜下來,我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有成為賢妻良母的潛質。我也給展東織了一條圍巾,他看到江南圍的很羨慕,我本來想讓他把毛線買來再給他織的(馬海毛的毛線多貴呀,我隻是個窮學生),可後來沒好意思,吃了人家那麽多次,這種話怎麽說得出口?我這才發現,兩個人,我對江南好些。
  但絕不是說我對江南有什麽特殊的感情,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對我來說,他太婆婆媽媽了,不可能讓我心動。我喜歡的是那種笑容溫暖,又帶點霸氣的男人,就象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看了他很久了,是個很漂亮的男人,穿著粉紅色的襯衫,牛仔褲,看慣了江南的白襯衣,我對男人穿彩色的衣服很感冒,可這人穿著就顯得既隨意又帥氣,漂亮得不行。我的心怦怦直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幸好餐廳人不多,我可以好好地看著他,他的笑容怎麽這麽親切?他的聲音怎麽這麽柔和?他的姿勢怎麽這麽優雅?我看得有些呆了。
  “看什麽呢?這麽入神?”
  是江南,他順著我的眼光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麽東西。
  我指指那個男生:“那個人怎麽樣,帥吧?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學校的?”
  江南仔細地看了看:“你說那個人?哪有很帥,大男人穿什麽粉紅色,娘娘腔。”
  他怎麽可以這麽說,嫉妒,一定是嫉妒。我不理他,正好批薩烤好了,我連忙送去。這個人近看更好看,整個人幹幹淨淨的,皮膚比女孩子的還要細潔,我偷眼看他。一個尖利的女生突然叫了起來:“你怎麽回事?”
  我愣住了,什麽怎麽回事,難道我看這個男生被他的女伴發現了?有什麽了不起,看看又不犯法?
  我轉臉過去,是個很漂亮的女生,不過有點張牙舞爪的,實在有損她的美麗。我裝無辜:“小姐,請問有什麽事?”
  “我們明明要的是9寸的,你為什麽給我們12寸的?”
  是嗎?難道因為我剛才光顧著看帥哥聽錯了?我有些遲疑:“你們要的是9寸的嗎?”
  “當然是,我們兩個人,12寸的怎麽吃得掉?”女孩不依不饒。
  領班也過來了,問明了情況,連忙道歉,答應立刻換,悄聲對我說:“待會這個批薩的錢從你的工資裏扣。”
  我怎麽這麽衰呢?難怪人家說秀色可餐,這個男色就是一個批薩,我半個月白幹了。我垂頭喪氣,灰溜溜地拿起9寸的批薩準備送回廚房,一個聲音止住了我:“小姐,我們就要12寸的,不用換了。”
  我驚異地看著他,他衝我溫和地笑笑:“我好象肚子很餓,想多吃點。”然後對他對麵的女生說:“我真的餓了,就12寸的吧。”
  女生不情願地答應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輕聲說了聲“謝謝,請慢用”離開,剛轉身就聽到女個女孩在教訓那個男生:“我就知道你心軟,又不會真的叫她賠的,你瞎操什麽心,剛才吃了那麽多零食,這麽大的批薩,怎麽吃得下?”
  是因為領班說要我賠錢才不換的?怎麽有這麽好的人?剛才隻是覺得他長得英俊,現在——我的心已經慢慢沉淪。
  “沒事吧?領班說要扣工資嗎?”江南焦急地問我。
  我搖頭,微笑著不說話。
  江南被嚇到了:“扣了你多少錢,怎麽都傻掉了?”
  “江南,我戀愛了。那個人,他是個王子,救公主於危難。”
  江南看了看那個男生,又看了看我:“你花癡呀,沒看見人家有女朋友?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說這種話怎麽一點都不知羞呢,什麽叫我戀愛了,連人家叫什麽都不知道你愛的是什麽呀?”
  我不理他,誰說我不知道他叫什麽,我聽到那個女孩子叫他寒敏,應該就是他的名字,而且兩個人都背著書包,應該是附近的學生,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我想要和這個人戀愛。

  25、我真的找到了那個人。
  學校有多大?隻要有心,就能找到。名字果然叫做寒敏,沈寒敏。那個漂亮的女生叫江尤嘉,是他的女朋友,而且是同班同學,兩人正在熱戀中,幾乎形影不離,無我可趁之機。
  不過我還是很快找到了一個機會。沈寒敏是學校網球社的社長,為了學校的網球事業嘔心瀝血,正在招募有實力的新人,希望在這一屆的網球大賽上有所突破。是個好機會,每天一起練球,近水樓台,難保不日久生情,可唯一的問題是,我根本不會打網球,一點也不會。
  可我一點也不擔心,我有北北呀,她們學校是傳統的網球強隊,網球高手很多,幫我找個好老師,應該不是難事。
  我和北北一說,北北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江南說你戀愛了,我還不信,我看你病得真是不輕,還要學網球?趕快清醒過來吧!杜曉西,做人不能這樣,江南對你多好呀,怎麽可以見異思遷呢,江南怎麽辦?”
  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懂呢,她是在說我和江南?我疑惑地看著北北:“是江南說的?說我見異思遷?”
  “他倒是沒這麽說,可我看他的樣子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
  北北的意思是江南對我有意思?我怎麽一點感覺也沒有?他總說我吃得太多,胖得象豬,難道他喜歡豬?北北的話根本不能信,她是出了名的後之後覺外加大驚小怪:“你在瞎想什麽,我們是哥們。”
  “不信,不信你自己問他。”
  我抬頭便看到了江南,端著飯碗,看見我們便笑著走了過來,臉色平和,哪有一點北北說的難過的樣子,我狠狠地瞪了北北一眼,要她不要亂說,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破壞了友誼怎麽辦?
  江南笑著問我們:“聊什麽呢?”
  北北白了我一眼:“在發昏呢,她還真有能耐,那個人真被她找到了,想跟人家一起打網球,托我找師傅呢。”
  江南冷冷地掃了我一眼:“你還真空,聽說你的數學又差點不及格,有時間多看看書吧,要是不及格我可不幫你。”
  不幫就不幫,我不理他,轉向北北:“你到底幫不幫我?”
  北北斜睨了江南一眼:“你去求他吧,我們學校打得最好的那個人喜歡他,隻要他肯開口,一定沒問題。”
  真的嗎?我在心底一聲歎息:為什麽同人不同命呢,同樣是戀愛,我得辛辛苦苦學網球,還要到處求人,他倒好,站著不動還有個網球高手追著他滿世界跑,怎麽就這麽不公平呢?
  我轉攻江南,這個人比北北好糊弄,我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江南,你就幫幫我吧,好不好?”
  “我不要”想不到江南一口回絕:“我躲她還來不及,你還要我主動去求她?不行,你死心吧。”
  難道那個女生是恐龍?有可能,會讀書的女孩漂亮的少,她網球又打得好,身材可能也夠嗆,把江南推入這樣的火坑是不是太殘忍了?不過為了我,犧牲一下又怎麽了?
  軟的不行我就來硬的,我伸出雙手:“江南,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對你多好呀,你看,我的手現在還會生凍瘡。”要不要再滴幾滴眼淚增強效果?我正猶豫著,北北一把打掉我的手:“杜曉西,你不要太過分,要說欠,也是你欠人家比較多。”
  我癟著嘴不敢說話,北北還真是罵對了,我不可以這樣對江南,不可以。
  我垂頭喪氣,連飯也吃不下去了,江南歎了一口氣:“算我怕了你,成不成功我可不保證。”
  我就知道江南不會見死不救的,我笑顏如花:“我就知道你會幫我。”
  北北在旁冷眼旁觀,這時再也忍不住了:“江南,你就慣她吧,她現在越來越過分,總有一天你會死得很難看。”
  我得意地衝北北扮了個鬼臉:“你那是嫉妒,江南對我就是好,氣死你。來,江南,我幫你洗碗。”看到北北的臉色很難看,我連忙討好她:“我也幫你洗。”
  其實我還是很不喜歡洗碗,洗碗對我來說是個噩夢,不願重複的噩夢,不過今天我洗得心甘情願,柳暗花明,峰回路轉,我又有了希望。
  我終於見到了追著江南滿世界跑的女孩子,陶然。見她的第一眼,我就在心底為她打抱不平:是個很漂亮的女生呢,雖然皮膚不夠白,但現在不是最流行這種健康的小麥色嗎?身材高挑,決不是我原先以為的恐龍妹,性格也很好,對我很客氣,但練球的時候又很嚴格,是個美麗溫和又認真的好女孩。真不明白江南,他幹嘛要逃?他到底喜歡怎樣的女生?
  休息的時候陶然會旁敲側擊地問我一些江南的事情,我看得出肯這麽耐心地教我網球完全是看江南的麵子,而且對我和江南的關係她很關心,想問又不好意思,我決定主動交待,消除她的疑慮。
  “我和江南是高中同學,一直很要好,不過他從沒有把我當作女生,我們是哥們。”
  陶然很興奮又急於掩飾這種興奮,所以有些訕訕的:“原來是這樣”笑容早抑製不住在她的唇邊綻放,象是想起了什麽,她又問:“那,那個莫北北呢?也隻是同學?”
  她很熱切地看著我,看來答案對她很重要,也是,怎麽看也是北北比我更有威脅。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江南,連起碼的矜持都不要了。江南有這麽好嗎?是我和北北有問題吧?在身邊這麽多年,我們竟然從來沒有把他當作男朋友的候選,哪怕一次也沒有。
  陶然也是個怪人,怎麽會偏偏喜歡江南呢?而且被拒絕得這麽慘,還是癡心不改。她在學校也是很有人氣的,經常有很帥氣的男生來找切磋球技,其中很多人都委婉地表達了對她的好感,我還親手為幾位男生傳遞過情書,都是很不錯的人,一點也不比江南差,為什麽偏偏是江南,對她不理不睬的江南。
  “北北和他也隻是好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係。”我連忙消除誤會。
  陶然長舒了一口氣,安心了,看來北北的存在讓她很不安,誰讓北北是個人見人愛的大美女呢。我對這個女生又是同情又是憐惜,對她亦充滿了好感,我想幫她,小小地出賣一下江南應該沒什麽問題吧?陶然得到她想要知道的,我得到一個盡心盡力的好師傅,對江南也沒有什麽壞處,多一個陶然這樣的女朋友多好呀,我總覺得這兩個人應該在一起。
  可是我忘了,出賣朋友會遭到報應的,我真的得到了報應,我失去了江南。

  26、其實也算不上出賣。
  我隻是把我知道的一些有關江南的信息透露給了陶然。比如他早上跑步的固定時間固定路線、他打工的時間打工的地址、我們四人幫一起吃飯我也會悄悄地通知她,安排一場偶然的邂逅,我再熱情地相邀師傅一起吃飯,我努力表現得自然,可偶遇的次數多了,想裝無辜也很難。
  自始至終,江南都表現得很平淡,沒有發脾氣不理人,也不見特別熱情,他始終都是淡淡的。所以我猜江南多半是喜歡陶然的,隻是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吧?看清了這一點,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偶爾還敢拿他們兩個開玩笑,每當這時,陶然總是羞澀地看看江南然後垂下頭,江南的臉色卻是一點也沒有改變,仿佛我說的與他毫不相幹,我本指望北北能幫幫腔,可她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根本不接茬,一個人的獨角戲還真是辛苦,也讓人覺得無望。
  可我還得繼續努力,不是嗎?我真的很喜歡陶然,她是個很好的老師,在她的調教下,我的網球技藝突飛猛進,一個月的強化訓練,我甚至比人家練了幾年的都打得好,陶然也大讚我有天分,我也漸漸地喜歡上了網球,從來沒有一件事可以讓我象在網球上表現得如此優異,也從來沒有一件事象網球一樣讓我有自信,我有了一個夢想,我想在網球的世界裏,站得更高,變成最強,所以我不想失去陶然。
  為了自己,犧牲江南,這是不是就叫做自私?不過我很坦然,雖然我很自私,但我不以為我做錯了,江南總有一天會知道陶然是個多麽好的女孩子,他會感謝我的。我一如既往,盡力扮演好媒婆的角色。
  禮拜六,批薩店快打烊的時候,陶然來了,說是剛逛完街,來看看我,真正的目的我們就心照不宣了。
  我們在店門口分手,我借口要回家,走另一條路,不與他們結伴而行,反正他們同路,江南應該沒有什麽借口撇下陶然一個人吧?我微笑著與他們告別,既撮合了他們又不露痕跡,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我哼著小曲,邊走邊唱,一陣寒風吹來,我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我的命運還真是坎坷,我這也算是做好事成全別人吧,怎麽還得在外麵挨凍?家是沒法回的,這麽晚車也沒了,回學校隻有一條路,被江南撞見就不好了。我在寒風中哆嗦了二十分鍾,估計江南他們應該走遠了,這才往回走,我的身子直打冷顫,明天不會感冒吧?我這個人就是麻煩,做點好事也要弄點小感冒,怎麽這麽衰呢?
  我一路慢跑,不停地跺著腳,真是太冷了,真想早點到宿舍,鑽進暖暖的被窩裏,我歸心似箭,但偏偏有人不讓我如願,江南。
  江南擋在了我麵前,他的眼神冷洌,渾身透著冷氣,這樣的表情我已經很少在江南臉上看到了,為了什麽?我看了看四周,沒有看見陶然,他讓她一個人回去了?為了等我?我有些迷糊了:“陶然呢?”
  江南冷冷地看著我,一言不發。到底怎麽了,大冬天的兩個人站在這裏大眼瞪小眼,算怎麽回事呢?風越來越猛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狠狠地跺跺腳:“問你話呢,你再這樣我先走了。”
  又僵持了一會兒,我不停地搓手,手已經凍得快麻木了,腳是老早就凍成冰棍了,唉,誰讓我臭美,大冬天的還穿著短裙,大衣也是薄薄地一層,雖然好看,但不禦寒。
  江南歎了一口氣,臉色終於緩和下來了,他解下圍巾替我圍上,好暖和,風再也不會從領口往裏灌了,回家馬上也給自己織一條,我的真絲圍巾不管用,還是羊毛的保暖。江南還要脫身上的滑雪衫給我,我死活不肯,他過兩天就期中考試了,凍著了可不行,得不到獎學金,他就更辛苦了,我反正考完了,就算真的感冒也沒關係。
  見我不肯,江南也沒辦法,把手套給我戴上:“別每次凍瘡發作就怨我,出來怎麽連手套也不戴呢?不知道自己的手不能凍嗎,每次都賴我,說為了我怎麽怎麽的,我還要承擔這個罪名到什麽時候?”
  我嘿嘿地傻笑:“反正我是賴定你了,本來就是因為你嘛。”我把左手的手套還給他,給他戴在左手,江南奇怪地看著我:“你的左手怎麽辦?”
  我抓住他的右手,然後一起放進他的滑雪衫口袋裏:“這樣就可以了,你記不記得以前你一直和我講公平,連搬凳子這麽重的活都要一人一半,你那時候真的好過分。”我們就這樣慢慢地往前走,江南的手很暖和,我把他的手抓得更緊了。
  江南笑了:“你就不過分了?故意撞我打翻我的飯盒,害我餓著肚子上課,你還敢抓毛毛蟲放在我書包裏,怎麽就一點都不象女生呢?”
  原來他都知道,不過我一點也不覺得我過分,是他先惹我的。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他:“你那時候為什麽那麽討厭我?”
  “其實也沒有那麽討厭,就是不喜歡,你開後門進學校的事不喜歡;你學習太差拖班級後腿不喜歡;你對什麽事都無所謂不喜歡;你懶散邋遢的性格不喜歡;還有——”
  原來我有這麽多讓他不喜歡的地方,我有些不高興:“我有這麽不討人喜歡嗎?即便是那時候,我也是很喜歡你的,學習好,長得好,待同學也好,我那時一心想成為你的朋友呢,可你對我那樣,我才開始和你作對的,你那時候可真夠討厭的,因為你我打掃了三年的廁所。”
  江南很高興:“那你肯定一輩子也不會忘了我。”
  我笑了:“是,一輩子都記得你。”
  江南突然低聲問:“那現在呢?還討厭我嗎?”
  “怎麽可能,我現在最喜歡的人就是你。從你那時候對我說‘杜曉西,我會做你一輩子的朋友’起,我就決定要做你一輩子的好朋友,哪怕以後有了男朋友結了婚,也要一輩子對你好。”
  是我的真心話,我也正在實踐著我的諾言,對任何人,我都沒有象對江南這麽好過,為了他,做過許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因為我知道這個人是真心地對我好,我想對他有所回報。我真的想和他做一輩子的朋友,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
  江南沉默了許久才說:“是嗎?我也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我們慢慢地往前走,我突然想了起來:“你剛才為什麽那麽生氣?還有,陶然呢?”
  “我說我有點事,讓她先走。”江南淡淡地。
  “你怎麽可以讓她一個人回去?你不是答應我送她的嗎?”
  “是你自己一個人自說自話,我可沒答應什麽。”
  “你怎麽可以這樣?陶然她一定不高興了,你就給我點麵子,應酬應酬她不可以嗎?”
  “我為什麽要應酬她,我根本就不喜歡她,你叫她不要浪費時間。”
  “為什麽不喜歡她?你沒有跟她深交,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女孩,錯過會後悔的。”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什麽為什麽。”
  我不依不饒:“一定要給我個理由,是不是你有喜歡的人了?告訴我,我幫你比較一下,我們女生看人比你們男生準,你們男生隻看表麵,真正看清一個人需要時間的。哪個學校的?”
  江南看著我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做媒上癮了?沒有什麽為什麽,就是不喜歡。那你倒是說說你的那個寒敏哪裏好,名字也有點娘娘腔,人也是,哪有大男人穿粉紅色的,你不覺得他脂粉氣很重,不象大男人嗎?”
  “江南!”我大叫:“不許你說他的壞話,哪怕是你也不行。”
  “我就說”,江南很不高興:“他就是有點娘娘腔。”
  我大怒:“你再說,你再說我就跟你絕交。”
  江南看著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是說,你要和我絕交,因為這個人、因為這點事?”
  我其實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但是我就是不想聽別人說那個人的壞話,尤其是江南,如果那個人以後成了我的男朋友,甚至丈夫,他們兩個就應該成為好朋友,現在有敵視情緒怎麽行?所以我死硬到底:“是我說的,所以你絕對不要說他的壞話,一個字也不行。”
  江南死死地盯著我,良久,終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隨便你,以後我再也不管你了。”
  說完把我的手從他的口袋中拿出,狠狠地甩開,看也沒看我一眼,大踏步地往前走。
  我呆呆地看著他離開,竟然沒有想到要去追,他是什麽意思?不管我了?要和我絕交?
  我的心很茫然,更有一種倉皇感:如果他真的不理我了怎麽辦?他不會真的這麽狠心吧?

  27、江南比我想象的還要狠心。
  我回學校後果真感冒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很是可憐。以前我要是生病,江南最是緊張,也最是縱容我,哪怕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替我想辦法。可這次,我病了幾天,他一次也沒有來。北北來過好幾次,她知道江南就一定會知道,可他竟然忍心不來,一次都不來。
  我本來還想矜持,他不來道歉我就不理他,可看樣子他是永遠也不會來了,我天生是個賤骨頭,他不理我,我惶惶如喪家之犬,沒了方向,還是我主動求和吧。那天也是我太過分了,重色輕友,傷了他的心,他不理我也是我活該。
  我低估了江南的憤怒,他根本不理我,我去宿舍找他,同學說他出去了,中午吃飯也找不到他,我特地早起去他晨跑的地方侯他,也不見他,他是存心在躲我了。我想周末批薩店總躲不掉吧,想不到他連工作也辭了,我開始覺得問題嚴重了,不是撒撒嬌就能輕易解決的。
  他從來沒有生過這麽久的氣,尤其是對我,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他也隻是笑笑,最多生一天的氣,這次不同,已經好些天了,他到底要氣到什麽時候?
  我找北北幫忙,北北一點也不同情我,還說我活該,她不但不會幫我,還要落井下石,要江南氣得更久些,我知道她一直嫉妒江南對我好些,巴不得我們兩個鬧騰點事情,現在逮著機會怎還會幫我?都怪我交友不慎,交了這種不雪中送炭也罷,還要落井下石的損友。
  好在不都是壞消息,我很輕易地進入了學校網球隊,而且沈寒敏對我印象深刻,聽說我隻練了一個月嘖嘖稱奇,更說S大網球的希望就在我身上。我很興奮,終於有了一個好的開始,但,以江南的友誼為代價,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我的興奮隻持續了一天,在第二天網球社的迎新聚餐上我就受到了重創。我們的社長,沈寒敏,從明天開始就不再是社長了,他一畢業就要出國,最近很忙,所以提前卸任了,更打擊的是,江尤嘉和他一起出去,總而言之,我根本沒戲。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終於得到報應了,重色輕友,結果男人沒泡到,連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
  我意誌消沉,每日除了上課就是睡覺,連飯也不按時吃,常常餓急了才胡亂吃點東西。北北終於看不下去了,拖著我出去轉轉,大冷的天,有什麽好轉的?我本不想去,可耐不住北北磨,去就去吧,總比待在寢室裏胡思亂想好。
  原來是酒吧,展東駐唱的酒吧。展東早已替我們留了最好的座位,和我們坐了一會兒就去唱歌。這個酒吧我以前來過,不是很喜歡,太吵了,展東他們樂隊以搖滾為主,不是BEYOND就是崔健,我嫌太鬧,可北北喜歡,搖頭晃腦的,不知多投入。今天展東有點反常,唱完經典的“光輝歲月”後,竟然連唱了多首很抒情的歌曲,深情款款,難道他想改變風格,走情歌王子路線?我正要問北北,卻發現她更不對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展東,一個人時不時地微笑,展東一曲結束,她的掌聲最熱烈。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對展東的歌根本不屑一顧, 今天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你和展東,發生什麽我不知道的事了嗎?”
  北北裝傻:“沒有啊,我和他能有什麽事?”
  我輕哦了一聲,不再說話,北北這個人,你越逼她她越不肯說,你要不問她自己又會忍不住,所以我等她自己坦白。
  果然,北北悄聲問我:“你覺得我們跟以前不同了嗎?能看出來?”
  我看著她,不說話,北北笑了:“我就知道瞞不住你,我們在談戀愛。”
  我雖然隱隱有些猜到,但北北真承認我還是覺得吃驚:“你們是這種關係嗎?我一直以為你討厭他。”
  “倒不討厭,不過沒想過他做我的男朋友。”
  “發生了什麽事?”一定發生了什麽,才讓北北心動的吧?
  “前幾天我在街上被幾個流氓纏住,展東救了我,他的手被劃了好幾刀,留了好多血,他替我打跑流氓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
  英雄救美,多老的橋斷,現在連電影裏也不太多見,想不到輕易就把驕傲的北北俘獲了。北北從小就喜歡英雄,我那時喜歡看的動畫片是花仙子,她卻喜歡看鹹蛋超人,難怪會喜歡展東,現實生活中的英雄。
  我真是很替她高興,我一直以為她會成為老處女的,她的要求那麽高,能符合的人大概這世界上沒幾個,幸好有展東。
  展東唱完歌就來陪我們,兩個人也不避忌我,當著我的麵你儂我儂,兩個人不再爭吵了,就這麽傻看著也能笑出聲來,看來真的是戀愛了,我倍感淒涼,為什麽隻有我這麽慘,男人不喜歡我,連機會也不給我,就是江南,也不肯原諒我。
  我不自覺地喝了許多酒,一杯又一杯,雞尾酒很甜很好喝,等北北她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已經視線模糊了,舌頭也大了,我開始控製不住自己的嘴巴,開始大罵沈寒敏沒眼光,江南沒良心,我越罵越覺得委屈,終於放聲痛哭。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出的酒吧,好象是被人扶著,然後好象有人背起我向前走。屋外的冷風一吹,我有些清醒了,背我的人是江南,他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過了。他不是在生我的氣嗎,丟下我這麽久,幹嘛現在做好人?
  我掙紮著要下來,江南低聲地:“別動,得早點回去,寢室塊熄燈了,晚了就進不去了。”
  我放棄了掙紮,可剛才一動,加上冷風一吹,我一陣惡心:“快放我下來,我要吐了。”
  江南連忙放我下來,我幹嘔了很久,還是吐不出來,頭暈得更厲害了。江南一邊輕輕拍我的背,讓我舒服些,一邊連聲問:“很不舒服嗎?要不要買點藥?怎麽喝這麽多呢?不會喝就不要喝嘛。”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更覺得委屈,借著酒勁我死命地打他:“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不理我,躲著我,連工作也辭了,我就這麽讓你討厭嗎?”見他不說話,我更生氣了:“現在好了,那個人要出國了,我也沒指望了,連你都不理我,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江南看著我,眼神有些淒涼:“是因為沒指望了,才想到我了?”
  他在想什麽呀,他以為我是因為被那個人甩了才回頭來找他的,原來在他的心裏我是這樣的,怪不得這麽久都不理我,我也覺得淒涼,甚至有點絕望,我死死地盯著他:“不管你怎麽想我,我想讓你知道,你就是你,對我來說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說了那樣的話我很抱歉,但你決不是替代品,從來都不是。”
  我頭痛欲裂,身子也搖搖欲墜,江南及時扶住了我,並順勢擁我入懷:“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一輩子都不會了。”
  我滿意了,笑得有些傻氣:“背我回家吧,以前是我背你,現在我想你背我。”
  我伏在江南的背上,滿足地笑了。雖然失戀,還好我沒有同時失去江南,否則天真是要塌下來了,我終於明白,江南對我真的很重要,甚至比初戀還要重要。
  我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睡著了……

  28、清晨醒來,我有些迷糊了。
  是個陌生的地方,我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床邊有一張窄沙發,江南躺在上麵,睡得很熟。我下意識地掀開被子看看身上,還好,厚毛衣,牛仔褲,我安心了。
  雖然我的動作很輕,江南還是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你醒了?酒醒了嗎?”
  我瞪著江南,依稀地想起昨天自己好象發酒瘋來著,又是罵人又是打人,好象還吐了,我昨天表現得糟透了。我呆呆地看著江南,臉有些發燒。
  江南誤會了,他顯得很緊張,連忙解釋:“昨天太晚了,學校進不去了,也不敢送你回家,怕你媽媽誤會,沒辦法才來這裏的,我發誓,除了幫你把外套脫了,我什麽也沒幹。”
  我又沒說什麽,他幹嘛那麽緊張?他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了,難道還信不過他?我從床上跳下來:“我先去洗個澡”,我今天沒課,江南應該也沒課,反正錢也付了,不要浪費,大冬天的,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回去也不錯。
  江南瞪著我,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有什麽問題,難道他想先洗?看在昨天背著我走了這麽遠的路的份上,就讓他好了,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先洗吧,我看電視。”
  江南忍了忍,終究沒有忍住:“杜曉西,你到底是不是個女孩子,和一個男孩子過了一夜,你怎麽象個沒事人一樣?還要在這裏洗澡,我是個男人耶,你不害怕嗎?你怎麽這麽隨便!”
  我有些糊塗了,我這樣是隨便嗎?我該表現得象個貞節烈女,哭天搶地,尋死覓活才算正常?他自己也說什麽也沒有發生,那我的表現哪裏有錯?他生的哪門子氣?
  見我一臉的迷茫,江南更生氣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個男人,這裏又是賓館,跟男人上賓館已經不應該,怎麽還可以洗澡?”
  我更糊塗了:“又不是我要來的,是你帶我來的,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我也沒怪你,有什麽問題?你不想在這裏洗個澡再回去嗎?學校澡堂人太多了,哪有這裏洗得舒服?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麽,放心,我會把浴室的門鎖得死死的,而且出來前一定會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穿得很暴露來色誘你。”
  看他那麽生氣,我忍不住和他開點小玩笑,怎麽有這麽古板的人?
  江南更生氣了:“杜曉西,你怎麽就聽不明白呢?以後,絕對不可以和男生一起喝酒,也絕對不可以和男生一起上賓館,不是所有的男生都象我一樣的,有些人很壞的,你到底懂不懂?”
  我終於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他當我是不諳人事的少女,還是沒見過男人的花癡?我也生氣了:“你以為我會隨隨便便讓男人背著我滿大街地跑?你以為我會在一個隨便哪個男生的背上睡著?因為是你,所以我很放心,也很安心。如果今天換作是別人,我早就一蹦三尺高,殺人滅口了,你還能舒舒服服地坐在這裏和我討論洗澡的問題?我不是小孩子,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我懂。”
  江南的氣焰立刻滅了下來,他甚至有些高興:“你對我很放心嗎?”
  我毫不猶豫:“當然。”
  “為什麽?”
  “我了解你,對你來說,我是中性,不是女孩子,你根本不會喜歡我。”
  江南沉默了許久才問:“你覺得我不喜歡你嗎?我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你?”
  是我們第一次談這個問題,他當然不可能喜歡我,我所有的缺點都毫不掩飾地暴露在他麵前,這樣的人他怎麽可能喜歡?而且我也從來沒有看過他流露出一絲這樣的情感:對我總是大聲呼喝,也從來沒有用那種很溫柔的眼神看過我,他總是罵我笨得象豬,胖得象豬,懶得象豬,難道這是情人之間的讚美?而且麵對自己喜歡的人不是應該臉紅心跳,手足無措的嗎,他在我麵前哪有一絲這樣的表情,他喜歡我,怎麽可能?
  我反問他:“那麽你喜歡我嗎?”
  江南輕輕地,聲音有些嘶啞:“我喜歡你。”
  我的心頓了半秒,隻覺得心跳得厲害,更覺得慌亂:他喜歡我?是真的嗎?
  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我卻沒有覺得一絲甜蜜,反而很苦惱:我對他沒有這樣的感情,以後我們怎麽相處?會很別扭的,他為什麽要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
  我的世界漆黑一片,但江南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光明重新回來了:“我喜歡你這個朋友,好朋友。”
  江南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我幹嘛要喜歡一隻豬,我瘋了不成。你還真是好笑,剛才為什麽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我要是喜歡你,你就該偷笑了,到哪裏去找我這種水準的人。”
  “是是是”我微笑著說是,趁他不注意開始追著他打,開玩笑?怎麽可以開這種玩笑,他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連心跳都差點停止了。在知道了他對我有多重要後,我不想失去他。

  29、終於雨過天晴。
  似乎比以前還要好。人生一定要經曆過別離才會更懂得珍惜,我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所以很珍惜。
  我和江南更親近也要感謝北北,她以前總要和我爭寵,江南哪怕是給我一個蘋果(她不吃蘋果)她也要酸溜溜的,現在她和展東戀愛,展東又是個大醋壇子,她和江南撇清關係還來不及呢,再也不跟我們搗蛋了。我們四個人還是經常會在一起,但氣氛有點怪怪的,他們兩個從不避忌我們,讓我和江南看得臉紅心跳,他們兩個倒象沒事人似的,繼續卿卿我我,我和江南決定還是避著他們一點,這兩個人太讓人受不了了,最受不了的是北北那張嘴,一天到晚問我們是不是很羨慕他們,要不幹脆我們兩個也湊合一下配成對算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們兩個就將就一下算了。這是人話嗎?感情怎麽可以將就?
  所以我和江南一直躲著他們兩個,但這兩個人也真是,還是喜歡讓我和江南看他們的免費表演,逃都逃不掉。譬如今天,北北生日,沒理由不去,吃晚飯,蛋糕也吃了,願也許了,還非要上舞廳去湊熱鬧。
  我和江南交換了一下眼色,異口同聲:“還是你們兩個去吧,我們又不會跳,去了很傻的。”
  “說你們老土還真是土,現在哪個大學生不會跳舞的,這是社交,也是大學生活的一部分,走上社會也許還派得上用處,一定要去見識一下。是我爸爸的朋友開的舞廳,很高級的,人也不多,今天我最大,都得聽我的。”
  誰要試圖和北北講道理那他絕對是自討苦吃,她唯一碰到過的對手是我老媽,那是後話,更何況今天她是壽星,她也說了她最大,反對?反對無效。
  果然是很高級的舞廳,人也不多,諾大的舞廳隻有幾對人在跳,與學校擠得幾乎無處放腳的舞廳果然不同,放的是慢舞曲,跳的人一副很陶醉的表情。
  北北爸爸的朋友很客氣,送了很大的果盤,還開了一瓶XO,洋酒耶,我還沒有喝過,嚐嚐看,我還沒拿起酒杯,杯子已被江南搶了過去:“不許喝酒,待會再發酒瘋我可不背你了”,說完轉向北北:“這個人酒品太差,你還是給她果汁吧。”
  北北連連點頭,我的酒品哪裏很差?不過就喝多了一次,用得著這樣嗎?不過上次醉過以後我也怕了,頭痛欲裂,把腸子都想吐出來的感覺我也不想再有第二次,喝果汁就喝果汁吧。
  北北和展東坐了一會兒就去說去跳舞,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留下我和江南麵麵相覷,舞廳的燈光很暗,而且周圍都是耳鬢廝磨的情侶,我尷尬得不得了。江南也是,我看他也是坐立不安,腳還輕輕地抖動著,很緊張的樣子。我倒是一點也不緊張,先是猛吃水果,然後拚命喝果汁,可北北他們怎麽還不回來?
  江南突然伸出手:“反正來了,跳舞吧。”
  我有些奇怪,江南會邀請我跳舞?的確是江南,不過雖然伸出了手,他卻害羞得要命,臉也紅紅的,站著一動不動,象棵立正的番茄。這麽害羞的江南我第一次看到。
  不知怎的,我的心猛地跳了好幾下,呼吸也有有些困難。在這一瞬間,看著臉紅紅的江南,我心動了,不知怎的就心動了,在這一刻,他不再是我中性朋友江南,而是一個男人,一個能讓我臉紅心跳的男人,我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
  我的手冰涼,他的卻燙得嚇人,握住我的手心裏也全是汗。我們都很緊張,不斷地踩對方的腳,然後就不停地說對不起,跳了半支曲子,兩個人都是一頭的汗。最後還是他府在我的耳邊說:“我聽說跳這種慢舞很簡單,就是踩螞蟻,我們試試?”
  我不由微笑,一定是北北說的,踩螞蟻?那就來踩踩看?緊張的心情頓時變得輕鬆了,漸漸地竟能跟上節奏了,我們越跳越輕鬆,越跳越開心,原來跳舞竟然是這麽好玩的一件事情。
  我們連著跳了好幾曲,有些渴了便回位子休息一會兒,不知怎的我竟然不敢去看江南,如果他知道我剛剛不是把他看成好朋友那麽簡單,會不會不高興?我努力想讓自己變得自然,但是沒有成功,總是有點怪怪的,說話也不自然、表情也很僵硬,我到底是怎麽了?
  我有些心不在焉,本來拿了一隻蘋果要啃,一不當心沒拿住,掉在桌子上,在桌子上滾了幾圈,我連忙用手去抓,江南也正好去拿,結果他的手就這樣蓋在了我的手上。象是觸電般地,我們的手立刻彈開,我的臉燙得厲害,我偷眼向江南望去,他的臉更紅了,由紅番茄變成了紅櫻桃,他垂著頭,一動不敢動,用餘光瞥了我一眼,正好與我的目光對上,兩個人同時垂下了眼簾。
  不對勁,很不對勁。我們的手又不是沒有碰過,我們有過更親密的動作,那晚,我和他吵架的那一晚,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一起走了很長的路,但是那時隻是覺得他的手很大、很溫暖,從來沒有象今天一樣覺得燙人。難道我對江南有感情,不隻是好朋友的那種感情?
  那麽,江南呢?他今天的表現也很不對勁,要照平常,他肯定要敲我腦袋,要我趕快清醒,還不知道用什麽話寒磣我呢,可今天——難道他也和我一樣,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我的思路漸漸清晰,江南的不對勁也許不是從今天開始的:江南那天說的話,說喜歡我,會是真的嗎?他會因為沈寒敏生氣,而且氣了那麽久;警告我不要在男生麵前喝酒,絕對不可以和男生上賓館;我生病時他比家人還要心焦,還要照顧我。江南他是真的喜歡我嗎?
  我心亂如麻。
 
  30、晚上,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江南喜歡我?這個發現太讓人震驚了。是真的還是我自作多情?可是種種跡象表明好象他好象對我不隻好朋友這麽簡單。
  想證實這一點很簡單,旁觀者清。
  和北北吃飯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問了:“你覺得江南是不是喜歡我?最近我覺得他有點怪。”
  北北瞪著眼睛看我,看得我直發毛。難道我想錯了,江南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我純粹是自作多情?這次可真是丟臉丟大了。
  北北終於開口了:“杜曉西,我還真是佩服你,說你比豬還笨你還不承認,連我都看出來的事情,你這個當事人卻一點也沒感覺,真是服了you。”
  這能怪我嗎?他又從來沒有表示過,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他隻說過一次喜歡我,是喜歡作為朋友的我,多好的表白機會他幹嘛要否認?
  見我不作聲,北北以為我不信:“是真的,他親口承認對你有特殊的感情,隻是不許我告訴你。”
  “真的?什麽時候?”這個人也真奇怪,這種事不告訴當事人,卻告訴北北這個大嘴巴。北北更奇怪,她什麽事都藏不住,這次卻能忍住不告訴我,這兩個人到底是不是我的死黨?
  “就是你對沈寒敏一見鍾情的那一次,他情緒很低落,還喝了酒,真的是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就問他是不是喜歡你,我一直覺得他對你是不同的,本來以為隻是因為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對你特別好些,但他說從看見你的手為了他腫得象小饅頭開始,就喜歡你了。”
  有這麽久嗎?我怎麽一點也感覺不到。
  北北見我不信,忙說:“是真的,他說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決定一輩子要對你好,要照顧你一生一世。”
  我喃喃自語:“我怎麽一點也沒感覺?”
  “我也問他,那你幹嘛天天罵你象豬,而且對你凶得要命,他表達愛情的方式未免太奇怪了。”
  “那他怎麽說?”我好奇得要命。
  “他說所有的動物裏他最喜歡豬,豬的思想最簡單,所以最幸福。”
  江南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我無語。良久才問:“那他為什麽不自己跟我說。”
  北北有些憤憤不平:“這我要替江南說話了,你口口聲聲說你們是沒有性別的好朋友,人家怎麽敢說,怕說了連朋友也沒得做,後來又是沈寒敏,明明知道你喜歡的是別人,你還要讓他對你表白?”
  我啞口無言,難道都是我的錯?不過我也真是的,回憶和江南的總總,好象有很多事情都表明他對我有著特殊的情感,我怎麽一點也沒發覺?我還一直笑北北感覺遲鈍,原來最遲鈍的那個是我。
  “現在知道了,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裝作不知道繼續保持好朋友的關係還是接受他的感情?我猶豫了,接受他?風險太大。寢室的小芳和他的男朋友也是由好朋友轉成情侶的,結果卻以分手告終,最後連朋友也沒得做。記得小芳醉後就對我說‘千萬不要把友情變成愛情,愛情那是最脆弱最不長久的東西,還是朋友好,可以長長久久,一生一世。愛情,會變質、會風化’。我想和江南的感情長長久久地,還是不要冒險,做好朋友就好。
  “我想裝作不知道,我和他做普通朋友比較好。”
  北北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還真是豬腦袋,你到哪裏再去找這麽好的人呀。隨便你了,以後江南被別人搶走了,你別怪我沒提醒你。”
  北北拂袖而去,我叫她她也不理,我正要追出去,一抬眼,卻看到了江南。
  他不是一個人,旁邊的人我也很熟悉,陶然。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正往食堂外走,他不是一直表現得很淡然的,什麽時候兩個人這麽熱絡了?我的心象被幾十隻螞蟻在啃咬,酥酥麻麻的,說不出的難受。
  我在嫉妒嗎?不是隻是把他當作好朋友嗎?為什麽我的心會痛得這麽厲害?痛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我緊緊地捂住胸口,想起北北剛才說的話,以後江南被別人搶走了你不要後悔,是呀,如果我和他隻是普通朋友,那麽江南身邊一定會有一個比我更親近的人,一想到這一點我都要發瘋。
  不管了,管它愛情是不是會變質,是不是會風化,如果真的會,那也是以後的事情,如果把江南讓給別人,我現在就後悔得要死掉,我喜歡這個人,喜歡這個在我身邊的好朋友,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我喜歡江南。
  我四處找江南,圖書館、教室、操場,最後去了他的寢室,幸好他在,而且是一個人。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六層樓,我一口氣跑上來的。江南見我有些奇怪,自從那晚舞廳之後,我一直躲著他,現在自動找上門,不象我的風格:“你怎麽了,什麽事跑這麽喘?”
  “水,先給我一杯水。”
  借著喝水的機會,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該怎麽說呢,要表白嗎?怎麽表白,我沒有經驗。不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沒有經過大腦的話早已衝口而出:“你和陶然——我剛才看見你和她有說有笑的。”
  說完我就後悔了,我沒事幹嘛說這些,我的表現好象是個吃醋的女孩在質問男朋友,我有什麽資格說這些。
  江南果然有些生氣:“你不是要我對她好些嗎?你還要我對她多笑笑,怎麽現在你又不滿意了?”
  當然不滿意,我快要嘔死了,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爆打一頓,他不是喜歡我嗎,幹嘛要和其他人勾三搭四?
  “你什麽時候這麽聽我的話了?”我不滿地。
  “你到底來幹什麽,就為了問這個?我很忙,要看書。”
  竟然對我下逐客令,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難道北北是騙我的,他根本不喜歡我?還是他突然對陶然有了感覺,不行,我知道陶然是一個多麽可愛的女孩子,一定要把江南對她的好感扼殺在搖籃之中。我也顧不得矜持,更顧不得陶然的友誼,陶然,對不起,就讓我自私一次吧:“我喜歡你。”
  江南愣住了,一臉的迷茫:“你說什麽?”
  我更大聲:“我說我喜歡你,所以你不要喜歡陶然,也不要喜歡別人。”
  江南仍是呆呆地看著我:“你說喜歡我?喜歡我這個好朋友?”
  我本可以退縮,象上次他一樣借這個台階下,但我不想,我真的喜歡他,我想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不隻是好朋友,是男朋友。”
  江南一動也沒動,看著我,我有些忐忑:他為什麽是這種反應呢?不是應該順勢對我表白他也喜歡我嗎?難道他真的喜歡陶然了?我退縮了,我終於明白一個人的獨角戲有多麽難堪,我最後問他:“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江南的聲音啞啞的。
  我的心涼了半截,果然太遲了,是我自己放棄的,怨不得他。
  我失魂落魄,準備離開,但在下一秒卻被江南擁入了懷中:“當然不行,傻瓜。我想先向你表白,杜曉西,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我喜歡你好久好久了。”
  真是的,害我嚇去了半條命,我本打算報複的,可看著江南笑盈盈的臉,就隻會傻笑,拚命點頭,生怕他反悔。我怎麽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以前不是我吃定他的嗎?
  不過沒有關係了,我覺得很幸福,我和江南,終於成為戀人。走過了這麽多彎路,終於走到了一起,很有意思吧,對我來說,也是幸福生活的開始。

  31、不能再想了。
  從前總總,有笑亦有淚,可能歡笑甜蜜還要多些,不過今天再回頭去看、去想,越是甜蜜的事,越讓我心酸、心痛。
  使君有婦,在他的眼裏,我亦有夫,我和江南,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吧?會再見麵嗎?已經沒有再見麵的理由,再見也隻不過是徒增傷感,哪怕我的心對他仍有渴求,但——還是不見麵的好。
  不過有句話叫天不遂人願,有些人想躲也是躲不開的。
  本來打算偷懶請一天假的,哭了一晚上,眼圈是黑的,眼睛是紅的,眼泡是腫的,難看得都沒法見人了。不過想想還是算了,我現在的情況肯定睡不著,東想西想的還不如到公司去掙人民幣呢,不要忘了我還欠著林晨樹一屁股債呢,哪有功夫悲秋情傷?
  林晨樹又遲到!我這個月的全勤工資又跑湯了!算了,看在他昨天安慰我又送我回家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不過他也太過分了,已經十點半了,還看不到人影,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即便晚來也會給我電話,他這是怎麽了?
  他的手機還是沒有開,我恨得幾乎要摔電話,這時何淩來了,說董事長要見我。
  林明遠要見我幹嘛,昨天的事?興師問罪?不會遷怒於我把我給炒了吧?我有些不安。
  何淩看著我,冷冰冰地:“杜曉西,聽說你攀上高枝了,所以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看你猖狂到幾時?”
  我哪有?她是存心找茬?這個女人太過分了,不給點教訓是不行了,老虎不發威她當我是病貓,反正我也看穿了,這個女人想和她和睦相處那是不可能了,我冷笑:“是呀,我就是攀上高枝了,有本事你也攀一個試試?”
  何淩愣住了,大概沒想到我會頂嘴,她呆了幾秒才咬牙切齒:“你早晚也是被甩的命,到時候我看你在公司怎麽待下去!”
  我微笑:“你放心,在我離開之前我一定先把你弄走,不管怎樣,我現在是很得寵的,弄掉你還是很容易的。”我故意笑得很陰。
  何淩花容失色,不敢再說話。她不肯失去這份工作的,林氏企業可能開的工資不是業內最高的,但勝在福利好,有房貼車貼,員工買房買車還有補貼,生了大病公司也有慈善基金給與補助,所以林氏的員工流動性很小,大家都很珍惜自己的工作崗位,有的是人要來,何淩當然也不例外。
  何淩恨恨地看著我,以她的個性是不會對我說軟話的,終於一跺腳走了,我相信她以後不敢再用以前的口氣跟我說話了,但背地裏會搞些什麽小動作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了,今天也算出了口惡氣,好耶!
  幾聲零落的掌聲在我耳邊響起,是林晨樹:“原來小白兔也會發威,我還不知道,原來你現在很的寵,你得誰的寵呀?”
  他都聽見了?每次做壞事都會被人抓個正著,看來我沒有做壞事的命。我訕笑:“這不是氣糊塗了嗎?是她自己先誤會的,我難得可以借機放肆一回,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吧?”我有些緊張,如果林晨樹誤會我狐假虎威,仗勢欺人那就不好了。
  林晨樹擺擺手:“算了,反正以後別說些讓人誤會的話,我是老板你是員工,我不喜歡公司裏飛短流長的。”
  我衝著他的背影扮了鬼臉,想不到他正好回頭被他抓了個正著,我連忙垂下頭,林晨樹的語氣很不好:“何淩來幹什麽?”
  我這才想起林明遠的召見:“她說董事長要見我。”
  “他找你幹什麽?”這次輪到林晨樹緊張了。
  我聳聳肩:“我怎麽知道,大概是昨天的事要教訓我幾句吧,我們可說好的,如果董事長要炒我,你可一定要幫我。”
  林晨樹的眉頭皺得很緊,許久才揮揮手:“你去吧。”
  這個人怎麽還是這副德行,我以為我們經曆了這麽多,他也說過要把我當好朋友的,他這是把我當好朋友嗎?這個人個性還真別扭,昨天把肩膀借給我的林晨樹到哪裏去了?
  林明遠對我很客氣,根本沒有和我要算帳的意思,他微笑地看著我,眼神柔和,完全是一副看自己很滿意的兒媳婦的表情,看得我直發毛,我好象闖大禍了,要是老頭知道我和林晨樹是騙他的,我還不倒大黴?
  見我有些坐立不安,林明遠的笑容更深了:“你不要怕,我找你沒有什麽大事,隻是想找你聊聊,也想謝謝你。”
  謝我?我不解地看著他。
  “晨樹現在工作很努力,對我的態度也好了很多多,還有他生病的時候你背他照顧他的事我也聽說了,我想這都是你的功勞,謝謝你,曉西。”
  原來是這樣,所以林明遠才不反對我和林晨樹在一起,不過我可不敢居功:“不是,林董,林總本身就工作很努力,對您也很好,他隻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我沒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那些事換了別人也會這麽做的,我真的沒做什麽。”
  林明遠看著我,一副越看越喜歡的表情,他的笑容更和藹了:“真是個好孩子!孩子,你喜歡晨樹嗎?”
  真是讓人傷腦筋的問題,又不能說不喜歡,那我昨晚的表現不就是騙人嗎?也不能說喜歡,我不想讓事情更複雜,唯一的辦法我隻能紅著臉垂下頭,到底是什麽答案讓林明遠自己猜去吧。
  林明遠歎了一口氣:“晨樹說很喜歡你呢。他有過很多女朋友,你是他第一個要介紹給我的女孩,所以你是不同的,接受那個小子吧,雖然有很多缺點,但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不是因為是我的兒子才這麽說的,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孩子,我可以保證。”
  我更是不敢說話了,說什麽都可能是錯的。該死的林晨樹,幹嘛讓我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我幹脆坦白從寬算了,總好過被林明遠自己發現,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到時候林晨樹也保不住我。
  正要說些什麽,林晨樹衝了進來:“爸,你找曉西說什麽呢?”
  來得還真是時候,我鬆了一口氣,這個爛攤子就讓他自己收拾吧。
  林明遠笑了:“幹什麽,怕我吃了她?我隻是和曉西聊聊天,怎麽,還要得到你的批準?”
  林晨樹嘟囔著:“你沒看到曉西都嚇壞了?”
  我還真是嚇得冷汗都出來了,林明遠哈哈大笑:“還沒過門就護著人家了?我這不是在幫你嗎?我講得可都是你的好話,你不謝我也就算了還敢跟我吹胡子瞪眼。”
  看來這兩父子的關係真是改善了很多,都能開玩笑了,我感到很欣慰。
  林晨樹突然摟住了我的肩:“她對我死心塌地,您老就不要幫倒忙了。”
  死心塌地?他還真敢說?不過在林明遠麵前,我既不敢打掉他的手又不能發火,隻能傻笑。又吃我豆腐,看我待會怎麽收拾他。
  林明遠笑著趕我們走:“好了,不要在我這裏肉麻了,知道你們很好我也放心了,去吧,我這老人家就不討你們厭了。不過有一樣我可說清楚了,談戀愛歸談戀愛,不可以假公濟私,耽誤了正事我一樣不饒。”
  “知道了”,林晨樹不耐煩地擺擺手,拉著我往外走,在幾乎走出門口的瞬間,林明遠突然叫住了我們:“哦,對了,早上靜書來電話,說她和江南今天晚上請我們吃飯,我就不去了,你和曉西去吧,都是年輕人,一定有很多可聊的。”
  我呆住了,一動也動不了,手被林晨樹捏得生疼生疼的……

  32、我一整天都失魂落魄,不知所雲。
  有些人想見時見不到,想躲也躲不開。
  林晨樹一整天都悄無聲息,到了下班才出現在我麵前。我以為他又要對我冷嘲熱諷,想不到很友善,還遞給我一個點心盒,是我喜歡的檸檬蛋糕。
  我不解地看著他,待會不是要一起吃晚飯嗎?給我點心幹什麽。
  “待會你肯定什麽也吃不下,先吃點吧。”
  這麽體貼,昨晚的林晨樹又回來了?他早上一副急於和我撇清關係的樣子,怎麽現在又獻殷勤討好我了?這個人變臉的速度還真快。
  象是讀懂了我的心思,林晨樹笑了:“上班是上下級關係,下班就是好朋友,現在是假裝情侶,當然要體貼一點。
  關係還真是複雜,隨便他了,他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反正有東西吃總是好事,他還真了解我,待會我一定會緊張得吃不下飯。
  蛋糕真好吃,在我的極力誘惑下,林晨樹也吃了兩個,他吃起來象個孩子,滿嘴都是。我遞給他餐巾紙讓他擦擦嘴,他胡亂地擦了擦,太馬虎了,嘴角的蛋糕屑竟然沒有擦掉,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替他把蛋糕屑粘了下來。林晨樹呆了呆,臉立刻紅了,花花公子也會臉紅?
  林晨樹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回家換套衣服?或者幹脆去商場買一套新的。”
  他今天怎麽象我肚子裏的蛔蟲,我想什麽他都知道。為這個我已經煩惱了一天了:穿什麽呢,穿什麽才不會被靜書比下去,可笑的女人心理,雖然可笑,但我是女人,我亦不能免俗。
  煩惱了一天的答案就是:我無論穿什麽也比不過靜書,所以幹脆隨意點,不能讓江南看出來——對於他我仍很在意。
  “不用了,就是吃頓飯太隆重了反而怪怪的,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大美女,穿什麽也比不過那個裴靜書。”
  “我怎麽覺著你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我還準備看你和靜書鬥得你死我活呢,一點也不好玩。”
  “對不起,不能讓你看一場好戲。我和她有什麽好鬥的?勝負早就分出來了,沒看到我是失敗者嗎?”
  “未必,傻瓜都能看出來那個人對你還有感覺,男人的初戀情節比女人還要重,杜曉西,你還有機會。”
  機會?對我來說,我已經輸得一敗塗地。
  以前的江南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個咄咄逼人的江南,對我來說什麽都不是。雖然這樣告誡自己,但是——不管用,他明明還是那個江南,那樣的眼睛、那樣的笑容、那樣纖細的手指,隻是——他不再是我一個人的江南。
  我搖搖頭:“太遲了。我們太遲了。”
  林晨樹看著我,許久:“那你晚上到底穿什麽?”
  我今天上班穿的是白襯衫,牛仔褲,就穿這個囉。不過林晨樹要知道這個幹嘛?我沒好氣:“不是說隨便穿嗎?就身上這套,白襯衫、牛仔褲,你要知道這幹嘛?”
  “我想和你穿情侶裝,那個江南對我特別感冒,我們一起氣氣他。”
  我白了他一眼:“他哪裏招你了,你要氣他。”江南得罪的人是我,他那麽起勁幹什麽。
  “他搶了靜書嗬,我一直以為靜書會嫁給我的,想不到她變心了。”
  原來是情敵,難怪比我還氣憤。我有些好奇:“你跟裴靜書很熟嗎?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晨樹斜睨了我一眼:“當然是個了不起的人,某人跟她根本沒法比。麻省理工的碩士,如果不是後來生病了那現在應該是博士了。我們兩家是世交,她父親在美國是很影響力的企業家,我和靜書也算是青梅竹馬,我媽媽現在在美國就住在她家隔壁,是個很驕傲的人,比莫北北還要驕傲的人。你敗在她手裏,不丟人。”
  原來是這麽優秀的一個女孩子,難怪。
  林晨樹突然摟住我:“走,替我挑衣服,我今天一定要讓裴靜書後悔,怎麽會放棄我這種男人呢。”
  我笑了:“你到底是要氣江南還是裴靜書?”
  “兩個一起氣,替我氣裴靜書,替你氣江南,一舉兩得。”
  真受不了這個人!我替他選了一件麻質的白襯衫,配牛仔褲,跟我站在一起,還真是很配。這樣穿也有好處,讓我看起來年輕些,歲月蹉跎,我已經27歲了,老得很快,我很怕老。
  林晨樹在鏡子前左照右照,一副很臭美的表情,難怪,要去滅情敵的威風,又要讓初戀情人吐血,準備工作當然要充分些。
  看完了自己,他又開始打量我,我有什麽可以讓他挑剔的?我挺胸抬頭,一副很自信的表情。
  林晨樹猛地拍了一下腦袋:“我說怎麽不對勁呢,來,我幫你弄弄。”
  他把我推到鏡子前,讓我坐下,然後他到抽屜裏找了一把梳子過來,他要幹嘛?
  原來是要幫我梳頭,我掙紮著不讓他動,他輕斥我:“別動,閉上眼睛,我給你一個奇跡。”
  唉,隨便他了,一個大男人,怎麽喜歡幹這種事?
  他的動作很輕柔,我偷偷地從鏡子中看他,一副很陶醉的表情,給人梳頭這麽享受嗎?那為什麽很多理發師的態度那麽差?
  “好了”。林晨樹很興奮。
  我睜開了眼睛,我真是嚇了一跳:不是因為發型有多好,而是——簡簡單單的一個馬尾巴,鬢邊有幾縷碎發自然地垂著,右側還別了一個玫紅色的發夾,三朵小玫瑰,很可愛。很象多年前的我,大學時代的我。
  林晨樹笑得很神往:“我喜歡你這個樣子,在網球場上就是這個樣子,這個樣子的你最好看。”
  我也喜歡這個樣子的自己,但是,穿著打扮可以回到從前,但是——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回去的,有些東西,有些人,錯過就不再。

  33、我們到得晚些。
  靜書仍是一身黑,配了一條珍珠項鏈,沉靜得就象一幅畫。我暗自慶幸自己的穿著很隨意,相較於靜書不留痕跡的精心打扮,我反而占得先機,更何況所謂的青春無敵,至少我的打扮顯得很年輕,所以在與靜書的較量中,我雖不及她貌美,也不及她優雅,但也不至於敗得很難看。
  我和裴靜書完全是兩種風格,但林晨樹和江南的穿著卻是驚人地相似,都是白襯衣,而且都是麻質襯衫,是怎樣的巧合?我以前經常給江南買襯衣,成為男女朋友後更是,一般都是白色的,他穿白襯衣最好看,但是很少買麻質的,麻的衣服最難伺候,洗一次要燙一次,我嫌麻煩,所以很少買這類的,靜書一定比我勤快吧?
  氣氛不是很好,靜書和林晨樹聊他們的一些往事,我和江南都插不上嘴。江南很沉默,偶爾笑笑附和幾句,我是根本沒話說,隻好埋頭吃菜,不過有點食不下咽。
  見我們很沉默,林晨樹努力調節氣氛,他很誇張地:“靜書,你真是好狠心,我苦追你多年,想不到你就這麽嫁了,真是讓人傷心,你怎麽也不等我就嫁了呢?”
  一直埋頭吃菜的江南突然抬起了頭,他不經意地掃了我一眼,眼中的寒意讓我的心一顫。為什麽要這樣看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的人又不是我,再說林晨樹應該隻是開玩笑,所以用得著遷怒於我嗎?難道因為我的男朋友在我麵前與另一個女子調情,所以他替我打抱不平?怎麽可能?我把頭埋得更深了。
  裴靜書笑了:“等你?那我恐怕一輩子也嫁不出去了。我和江南也認識五年了,結婚也是很自然的事。”
  五年?那麽江南剛出國他們就認識了嗎?我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幾乎連筷子都握不住,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林晨樹輕輕地握住了我顫抖的手,臉上卻一點也不露聲色,繼續開著玩笑:“認識這麽久了,你到結婚前才告訴我,過分,罰酒,兩個一起罰。”
  剛才一直沒出聲的江南忽然道:“好,那我就罰我吧,靜書不能喝酒,我替她。”
  我蒼白著臉看著他喝下滿滿一杯紅酒,接著他又端起了第二杯,又是一幹而淨,接著是第三杯,我直看的心驚肉跳。
  還是靜書阻止了他:“別喝了,晨樹隻是開玩笑。”說完她又轉向我們:“其實,雖然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但是也是最近才走到一起的,發生了一些事情。一直是我追他來著,他以前總是對我愛理不理的,可討厭了。”
  我的手終於不再顫抖,冰凍的心也漸漸開始蘇醒,我暗罵自己:他們什麽時候在一起與你何幹,用得著一會兒心如死灰一會兒又欣喜若狂?即便他一直沒有接受靜書,那也不可能是因為我,我這是何苦?
  我甚至有些恨裴靜書,就讓我以為五年前他們就在一起吧,那麽我會恨他,也許可以早些忘記他,她何苦要解釋?
  我極力忍住不去看江南,但是我失敗了。江南正看著裴靜書,眼神柔和,笑容也很溫柔,隻是,為什麽我觸到他的眼神時我看到了一絲痛楚,是我看錯了嗎?
  靜書拍拍手:“好了,不要說我們了,我們的故事最簡單了,就是這樣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倒是你,曉西好象是你第一個帶到家裏來的女孩子,說說你們的故事,我好奇得要命。”
  我和林晨樹麵麵相覷,我們的故事?那真是一部刀光劍影、鬥智鬥勇的血淚史,還真是不能向外人說。我捅捅林晨樹,讓他說吧,反正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比我強,隨便他編吧。
  可他一開口就把我氣得夠嗆:“其實我們也沒什麽故事,就是她這個人,笨得要命,我要不在她身邊,都不知道她在這個社會上怎麽生存下去。”說完還拍拍我的腦袋:“怎麽會有這麽笨的人。”
  怎麽會有這麽可惡的人!仗著我現在不敢跟他翻臉就在這裏胡說八道,看我待會怎麽收拾他!
  靜書也笑了:“就你聰明,我才不信呢。趕快從實招來,想這樣就過關,沒門。”
  想不到裴靜書這般不依不饒,林晨樹歪著腦袋想了想:“其實也不知道喜歡她什麽,就是喜歡。背著生病的我從六樓爬下來所以喜歡;自己餓著肚子先喂飽我所以喜歡;傷心的時候背著別人流淚所以喜歡;很笨有點傻氣所以喜歡;凶的時候對著我大吼大叫也喜歡;自信的時候喜歡;自卑的時候也喜歡;笑的時候喜歡哭的時候也喜歡”林晨樹歎了一口氣:“我呀,就不知道她有什麽東西是我不喜歡的。”
  我呆住了,還真是了不起,就這麽一會兒工夫能夠編出這麽一套詞,而且大部分還是真的,真了不起,我對他真是仰慕到了極點。
  江南的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靜書確是屏住了呼吸,一臉的神往,她推了推江南:“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些,好好學學,回家我要聽。”
  江南不由笑了:“你們女人就喜歡聽這些,也不知道說給多少人聽過呢。”
  是說給我聽的嗎?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注意到林晨樹的臉色也變了,忙想打圓場,隻是一時間也不知說些什麽好。還好靜書反應快:“好了,晨樹說過了,輪到曉西了,你喜歡他什麽?”
  林晨樹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了,他嬉皮笑臉地:“我也想知道呢,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他轉向靜書:“你們不知道,她以前天天跟我作對,我好心送花給她,她都拿去變賣了還扣了手續費還給我,我也很想知道她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快說。”林晨樹催促我。
  說什麽呀,他難道不知道我們是假扮情侶嗎?哪裏說得出什麽時候喜歡的,我又不是他,什麽肉麻的話都能說都敢說,說什麽呢?我白了林晨樹一眼:“我那是欲擒故縱呢,偏偏你傻,就上鉤了唄。”誰讓他說我笨,也讓我說他一回傻,扯平。
  林晨樹正色:“趕快坦白,不說不行。”
  他起什麽哄,旁邊靜書也很起勁,還拉上江南:“我們也很想知道,是吧,江南?”
  江南微笑:“是,我們也很想知道。”
  是嗎?他也想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另外一個男人,那我就說給他聽,可聽好了。
  “他看起來很凶,但每次隻要我掉眼淚他就會手足無措,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他看起來遊戲人生,但其實對什麽都很認真;他對我看起來很壞,但我知道他心底對我是極好的,比任何人都好。如果一定要問我從什麽時候喜歡他,是在一天一天的相處中,是在他一次一次給我溫暖的時候,是在他把整個肩膀借給我依靠的時候。”
  滿意嗎?我沒有林晨樹的才華,這已是我能講得最動聽的語言,我說得很動情,因為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包括我喜歡他,是,我喜歡林晨樹,喜歡這個給我溫暖,給我關懷的好朋友。
  林晨樹看著我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有些傻氣,而江南,眼神暗淡,笑容中透出一點苦澀,我說錯什麽了嗎?

  34、終於結束了。
  讓人心驚膽戰、魂不守舍、食難下咽的晚餐終於結束了。雖然我和江南的交流甚少,一點也不象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好在江南先前介紹我時就隻說我是因為成績差所以才記得的高中同學,那麽我今晚的表現也算中規中矩,無可挑剔。
  終於結束了,沒有失態、也沒有失控、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在飯店門口道別,林晨樹與靜書以美國式的擁抱作別,對江南可就冷淡得多了,隻是禮貌性地握了握手,時間很短,臉上的笑容客氣但很疏遠。靜書也緊緊地擁抱我,熱情地邀請我去美國玩,我喜歡這個熱情又優雅的女子,如果她不是江南的妻子。所以我不可能從心底喜歡她,不可能。
  我和江南的手終於握在了一起,他的手燙得嚇人,與他淡漠疏離的眼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緊,我有種劇烈的疼痛感,我呆呆地看著他,有片刻的恍惚。他俯下身子,想說些什麽,但終究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把我的手緊緊一握,說了聲保重,終於轉身離開。
  兩天後他將離開,我終究沒有明白他為何而來。肯定不是因我而來,但為什麽就輕易地攪亂我尚算平靜的生活;也毀掉我殘存的希望;甚至生生地割斷我對他的最後一點依戀。他是為了這樣而來的嗎?我一點也看不懂他,但我更不懂自己:為什麽在經曆了這一切以後,我的眼睛依然離不開他,我的心底依舊舍不得他離開。
  車已經駛遠,但我仍佇立在原地,許久許久,才聽到一個戲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看了,再看就變成望夫石了。”
  我有些難堪,但很快不再在意,反正他已看慣了我得難堪與失意,多一次又何妨?
  林晨樹一把摟住我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連忙擺手:“不用,我走回去就可以了。”老媽出去旅遊了,晚上可以住到新家,走一刻鍾就到了,小區的出入口窄,把他的保時捷刮花了我可賠不起。
  林晨樹挽起我的手:“也好,我們一起散散步,不要辜負了這大好夜色。”
  我不著痕跡地把手抽出來,林晨樹不樂意了:“怎麽了,你怎麽什麽地方都不讓碰呀,難不成手上也擦了金粉,碰不得?”
  我是不是過分敏感了?也許吧,不過,這麽多年,我真的很不習慣於男人牽手同行。
  不過林晨樹還是要安撫的,我誇張地用手猛地扇了好幾下,裝模作樣地:“太熱了,都是汗,還是不要啦。”
  說完我帶頭往前走,林晨樹馬上追了上來,伸出了手:“那就換你牽我的手,我不怕熱。”
  林晨樹說得理直氣壯,真受不了他,也罷,就當左手牽右手,我輕輕地牽起了他的手,他的手冰涼冰涼的,大熱天牽著竟是出奇地舒服,我都舍不得放開了。
  到了樓下,我與林晨樹告別,謝謝他送我回家,當然也要客套一下,邀請他有空來坐坐,想不到他立刻說:“我現在就有空。”
  我有些尷尬,也就隨口一說,正常人哪裏會當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可以。我陪笑:“太晚了,下次吧。”
  林晨樹看看手表:“不晚,剛過九點,我有點喝多了,喝杯茶就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能不讓他進去嗎?何況這房子還是借他的錢買的,我隻能把他讓進屋,不過心裏有些不安,他待會不會撒酒瘋吧?
  我給他泡了一杯菊花茶,他這幾天火氣大,給他降降溫。
  林晨樹攤著雙手雙腳,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一副很愜意的樣子,我把茶遞給他,心裏想著怎麽讓這個人早點離開,看他一副很享受的樣子,不會想賴著不走吧?隔壁住了個馬列主義老太太,要被她看見我這裏有男人留宿,那我以後也別想耳根清靜了。
  林晨樹的姿勢更加慵懶,茶也喝了,他要看的電視大結局也看了,可是,他就是賴著不走,我忍無可忍:“你到底要坐到什麽時候。”
  林晨樹伸了一個懶腰,一副很享受的表情:“這裏很舒服嘛,我決定了,今晚睡在這裏,不回去了。”
  我的房子哪容得他說走就走說留就留,我板著臉:“不行,你快點回家。有那麽大的別墅,賴在我這裏算什麽事呀!”
  林晨樹可憐兮兮地看著我:“不回去不行嗎?就一晚上。”
  “不行”,我毫不心軟,並且起身去拉他起來,卻不想他反過手來拉我,我不及他力氣大,竟被他拉了過去,整個人一下子就撲倒在了他的身上,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要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我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林晨樹卻死死地拽住我,不讓我起來,我大怒:“你放開我!”
  “我不放,誰叫你趕我走,我就不放。”林晨樹衝我扮了一個鬼臉。
  我又氣又急:“林晨樹,你快放開我,否則,否則——”
  我用力推他搡他,但他力氣太大了,我根本動不了他分毫。林晨樹笑了:“否則怎樣?你還敢威脅我,我最恨人家威脅了,你要再敢威脅我,我就要親你了。”
  我大駭:“你敢!”
  林晨樹微笑:“我說過你不要威脅我”,說完翻身將我壓在身下,我厲聲尖叫:“林晨樹,你敢!”並且拚命地用手去打他,用腳去揣他,但是,沒有用,我的手和腳都被他緊緊地壓在身下,根本動彈不得,唯有一張嘴是自由的,我不停地罵他,用我所知道的最難聽的語言,但是根本沒用,林晨樹的笑容更深了:“打是親,罵是愛,你盡管罵,我就當是你表達愛的一種方式。”
  我終於放棄了努力,把臉別轉開去,閉上眼睛,不再看他。是我的錯,我誤會了先前他對我的好,以為是對我友誼的回報,原來是為了今天的這個,我終究看錯了人,那就由我自己來承擔後果吧,我不再掙紮。
  “哈哈!”在我聽到笑聲的同時,林晨樹鬆開了我,並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捧著肚子歪倒在沙發上。他指著我:“嚇到了吧,以為我要把你怎麽怎麽的了吧?你怎麽這麽可笑,一副大義凜然上刑場的樣子,你可能對我有點誤會,雖然喜歡女人,但我喜歡心甘情願的女人,而且我的要求很高的,你——”他瞥了我一眼,把頭昂得高高的:“水平太次,我怕丟人。”
  這家夥,先是嚇掉我半條命,接著又把我貶得一錢不值,我哪裏招他了?我也不管能不能打得過他,先打個幾拳解解恨再說。林晨樹很識相,任我打了幾拳,見我打累了,很體貼地拍拍自己的肩膀:“來吧,借給你靠。”
  我心有餘悸,這家夥不會又安什麽壞心眼吧?林晨樹長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很辛苦吧?辛苦的時候就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一下吧,不管什麽時候都可以。”
  我呆住了。我的辛苦他看得到嗎?

  35、我呆呆地看著林晨樹。
  林晨樹微微一笑,把我張大的嘴合上,重又把我的頭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上:“很辛苦吧?喜歡的人就在身邊,伸手可及,卻什麽也不能做,甚至看也不能看得真切,這樣的你,真是讓人很泄氣。”
  我不由苦笑:“你以為我想這麽辛苦?不過是情難自禁。”
  “是呀,情難自禁。我也有這樣的時候,明明就在身邊,卻根本觸摸不到,隻有在夢裏才能看得分明,也隻有在夢裏才能真真切切地把她擁入懷中。”
  林晨樹的表情落寞而哀傷,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難怪別人都說花花公子的內心深處比一般人還要純情,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吧?是怎樣的人呢,我充滿了好奇。
  “她呀——”,林晨樹臉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半是歡喜半是憂傷:“是個笨丫頭,沒有比她再笨的人了,我就站在她麵前,可是她的眼睛裏就是沒有我,很讓人泄氣呢。曉西,你們女人是不是都這樣?對眼前的男人視而不見,對背轉身離你們而去的男人卻始終不能忘情,女人嗬,世界上最弄不懂的就是你們女人。”
  看來進展很不順利呢,這種垂頭喪氣的表情和林晨樹一點也不相稱,我連忙安慰他:“時間久了,她就會知道你的心了。你不是說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了嗎,你還是有機會的,女人總是比較心軟,不會永遠對身邊的男人無動於衷的。”
  “真的嗎?”林晨樹的眼中閃著動人的光芒。
  看著他堅信不疑的樣子,我退縮了:“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這樣的,有的女人死心眼,喜歡在一棵樹上吊死。”
  林晨樹的眼睛在瞬間暗淡下去了,讓我覺得自己很殘忍,但是,世上真的有這種女人的,而且不少,給了他希望再讓他失望更殘忍。
  林晨樹沉默了良久,突然問:“你呢?你屬於哪一種女人?”
  我?還用問嗎?我低聲,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我確實是:“我屬於比較死心眼的那種。”
  林晨樹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屋內一片寂靜,寂靜得有些可怕。我突然靈光一現:沒有見過比她再笨的人、我就在她身邊她卻對我視而不見、對轉身離開的男人不能忘情,天啊,他說的不會是我吧?
  應該不是吧,他的那些紅粉知己隨便哪個伸出個小指頭也比我強,不過——還是不放心,我的聲音很低,低得幾乎自己也聽不見:“你喜歡的那個人不會是我吧?”
  林晨樹立刻坐正了身子,用一種很吃驚的眼神看著我,最後咬著牙問我:“小姐,你憑什麽以為我喜歡你?”
  看這樣子是我誤會了,雖然有些難堪,被他這樣質問也很不爽,但是我還是很高興,人也變得輕鬆:“誰叫你總說我笨,現在又說喜歡上一個笨丫頭,我聯想一下也情有可原。”應該情有可原吧,誰讓他說這些很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林晨樹斜睨了我一眼:“你那不叫笨,叫傻,叫蠢。我要真的喜歡你那才叫笨呢。”
  我氣急,正要發作,林晨樹卻話鋒一轉:“不過你也真是可笑,就算我真的喜歡你,你開開心心地接受就是了,用得著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我哪裏辱沒你了?”
  看他氣呼呼的樣子,我連忙不停地點頭:“是,是,是我不識抬舉,這麽不識抬舉的人您老也不用惦記了。”
  林晨樹忍不住笑了:“我隨便走到哪都是個香餑餑,怎麽到你這兒就不行了呢?杜曉西,你就告訴我,我到底哪裏不好,你這麽不待見我。”
  我笑了:“待見你的人太多了,也不缺我一個,我也不希罕做你眾多女朋友中的一個。我呢,就想做你的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是經驗亦是教訓,如果我和江南沒有往前走,那麽一定不會有那些誤會、那些傷害吧?我們現在可能還是很要好的朋友,總好過現在,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隻會互相傷害、互相怨恨。
  林晨樹突然湊了過來:“我真的不行嗎?”
  我一把推開他:“你少逗我,尋我開心很過癮呀?我呀,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所以,不要為了我這樣的人受到傷害,尤其是你。”我覺得自己被一種哀傷的氣息籠罩著,我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好象已經習慣這個寬厚的肩膀了,覺得舒適安心,我喃喃地:“辛苦的時候有個肩膀靠靠真好。”
  我們兩個誰也沒有說話,靜靜地,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有這麽一天,這麽和諧,這麽溫馨。突聽他輕輕地:“曉西,我也很辛苦呢。”
  今天的林晨樹真是讓人吃驚,這麽軟弱的話,一點也不象他,看來那個女孩給他的打擊還真是不輕。我很義氣地拍拍自己的肩膀:“我的,也可以借給你靠。”
  林晨樹笑了,笑得有些天真,果然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他輕歎一聲:“果然很好,曉西,以後你的肩膀也借給我吧。”
  我微笑著點頭,為什麽不呢,寂寞的人,互相給與溫暖,也溫暖自己,到處都是寂寞的人呢。
  林晨樹一副閑適淡定很舒適的樣子,他突然低聲地:“曉西,我以前很怕婚姻,不過,現在我卻想,結婚也許並沒有那麽可怕,如果象現在這樣,我願意結婚。”
  我的肩膀有這麽大的魔力嗎?讓一個不想結婚的人開始向往婚姻,我不由好笑:“那你繼續努力,把那個女孩追到手,你應該是想和她結婚吧。”
  林晨樹立刻變得垂頭喪氣:“沒什麽希望,象你一樣,也是個死心眼的。”
  看著他灰心喪氣的樣子,我正要安慰,卻不想他忽發奇想:“杜曉西,要不我們結婚吧。如果是你,我覺得我可以忍受。”
  算是對我的恭維吧,真是難得,不過我無福消受:“謝謝你看得起我,不過我拒絕。”
  “好歹照顧一下我的自尊,不要拒絕得那麽快,給我一個理由。”
  真是好笑,他還要理由?而且隻要一個,好,給他一個理由先:“你太花心了,同時和幾個女孩子交往,我受不了。”
  “錯,我從來沒有腳踏兩條船過,昨天愛得死去活來,今天感情冷卻不再愛是有的,但——每一段感情我都是認真的,在和她交往的時間裏,我隻愛她一個。”
  林晨樹的表情很認真,不象撒謊,好,就算他每段感情都很認真,但每次維持的時間也太短了:“你不停地換女朋友我也受不了。”
  “結了婚哪裏還有女朋友,對太太當然要一心一意。”
  回答無懈可擊,要做到可就難了,我也不揭穿他,反正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再給他一個理由,看他一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樣子給他一個狠的:“我一定要和愛我的人結婚,你愛我嗎?”
  我洋洋得意,沒話說了吧?
  林晨樹恨恨地看著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許久才笑著說:“現在開始愛就可以了。”
  他以為愛一個人這麽簡單,想什麽時候開始都可以,而且他想愛就能愛?他以為愛情是什麽,真是個愚蠢的家夥,我鄙視他。
  林晨樹笑了:“我可不是什麽人都會愛的,我隻是覺得愛上你不是一件很難的事,雖然你很笨,很懶,又饞——”
  “停!”我連忙打住他,接下來肯定又是列舉我的一大堆缺點,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子,聽一個男孩子一條一條地說出來,而且幾乎都是事實,我也會臉紅,算了,算我怕了他,還有最後一個理由:“我不愛你。”
  “那說不定以後愛了呢,你以前還不是連朋友也不肯跟我做,現在都能躺在一張沙發上了,以後的事情誰能預料呢?”
  這個人還什麽都敢說,什麽叫躺在一張沙發上,被人聽見還以為我們怎麽的了呢。我沒好氣:“我不是你,我不會隨隨便便喜歡一個人的。”
  “就算你不愛我,也不影響我們結婚呀。也許有一天,你年紀大了,也累了,對很多事情也不那麽執著了,那時候,你突然想,林晨樹是個很不錯的人呢,而如果那時候我也沒有結婚,那麽我們結婚,你覺得怎麽樣?”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願意和一個不愛你的人結婚,而且也不是你愛的?”這個人不是瘋了就是傻的。
  “隻要不是那個人,其他的女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唯你是最特別的,也是最適合的,也許,除了江南,對你我也是最合適的,所以,考慮看看?留一個後備總是好的,我是這麽想的。”
  林晨樹的最後一句話打動了我,是呀,林晨樹,這樣的老公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能夠給我安逸的生活,也不用我愛他,多這樣一個救生圈也不錯,在我快要沉下去窒息的時候能夠讓我浮起上岸,我需要這樣一個備胎,我心動了。
  林晨樹很會察言觀色,他笑著伸出手:“成交?”
  我伸出了手,不過有些猶豫:“什麽時候都可以?”
  “我們互相不要約束對方,我也不會專門等你,隻是,如果有一天,你想結婚了,又沒有合適的對象,而我,恰好還沒有結婚,對你的感情也沒有什麽變化,那麽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我終於握住了他的手,和林晨樹結婚,應該不太可能吧,但是,我想要有一個希望,也許,林晨樹就是我的一個希望。
  可以重新戀愛,重新幸福的一個希望。

  36、我睡得很好。
  原以為晚上一定會失眠,想不到被林晨樹這一鬧,竟是一覺睡到天亮。和林晨樹結婚?也沒有什麽不好,至少我知道他對我好,這就夠了,愛來愛去的,太辛苦,我累了,隻想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是方姐。
  “曉西,是這樣的,你記不記得以前我跟你說過有一個人要出150萬買你現在住的這套房子?”
  我當然記得,方姐把房子賣給我,虧了60萬,我真是不知道怎樣感謝方姐,我低聲道:“我記得,那個人怎麽了?”
  “是這樣,他現在還是想買這個房子,我知道你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賣這個房子的,我也跟那個人說了,說你要等男朋友回來,怕他找不到你,所以肯定不會賣房子的。可他要我無論如何聯係你,說價錢還可以商量,我拗不過他,所以答應讓你和他聯係,曉西,我沒敢把你的電話給他,所以要了他的電話,你記一下,自己告訴他吧。”
  方姐報了一串手機號碼,我有些緊張:“方姐,他叫什麽名字?”
  會是江南嗎?出這個價錢買這個房子,太不可思議了,而且江南又恰巧回來了,真的會是他嗎?
  “他姓唐,叫唐俊平。好象是一位律師。”
  我提著的心頓時垮了下來,有什麽理由讓我以為那個人對過去、對我還有依戀呢?過去種種,也許隻是他想忘並且早已忘卻的噩夢,我怎麽還會對他有所期待?
  我謝過方姐,放下電話,開始思索,房子要不要賣?
  已經沒有當初的意義了,我還有沒有必要執著?既然有這麽一個冤大頭,那就賣給他,錢當然是要給方姐的,她這樣對我,我怎可負她?一直待在這裏也不好,不離開這裏,我也許一輩子就生活在回憶裏,再也沒有重新開始的勇氣。
  但是——舍不得,是我青春的記憶,是深愛過的證明,即使今天已物是人非,但我舍不得。
  我撥通了唐俊平的電話:“唐先生,我姓杜,方姐說你要買我的房子?”
  “是,是”,唐俊平很激動:“杜小姐,你聽我說,價錢可以再商量,我絕對不會讓杜小姐吃虧的,請你一定把房子賣給我。”
  “不是錢的問題,方姐應該跟你說過我的事情吧,感情是不能用錢來計算的,這房子對我很重要,我決不會賣的,你不要再費心了。”
  唐俊平還要說些什麽,我連說了三聲我決不會賣的,然後掛斷了電話。60萬,甚至更多,我這麽做是不是太傻了?
  電話鈴又想了,是唐俊平的電話號碼,這個人怎麽這麽麻煩,不是告訴他不賣了嗎?我大吼:“不是跟你說了我不賣嗎,我不會賣的,你死心吧。”
  不是剛才的聲音,聲音有點耳熟,帶著遲疑:“是杜小姐嗎?”
  明明是唐俊平的手機號碼呀,怎麽不是他呢,我也有些疑惑:“是,我是。”
  “杜曉西,你是杜曉西!”
  這次我聽出來了,竟然是江南,是他,原來要買房子的人真的是他。我象是做壞事的孩子當場被抓個正著,心裏急得不得了,偏偏一步也動不得,傻傻地,就這樣愣著。
  “曉西,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江南的聲音很柔和,語氣中帶著一絲焦灼。
  “你打錯了!”我猛地掛斷了電話。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他這是什麽意思呢,不是一直對我冷冰冰的,不是已經忘記過去的事情了嗎?結婚,都已經結婚了,從前的房子,從前的記憶,他還要它們幹什麽?
  門鈴又想了,今天怎麽這麽熱鬧,這次又是誰?我猛地打開房門,我愣住了,是江南。他靜靜地看著我,臉色平和,我卻知道平和的外表下一定是驚濤駭浪,我注意到他的手緊握成拳,生氣的時候、激動的時候他就會這樣。如果可能,我想躲開他,躲得遠遠的,我猛地去關門,但他永遠比我快一步,我未及把門關上,他已經站在了屋內,並且開始上下打量房子。
  有什麽可看的?我恨恨地想。什麽都沒有變過,閉著眼睛都能在這個房間裏四處遊走,他還要看什麽。我看著他摸摸著個,碰碰那個,很激動的樣子。我靜靜地,一動不動,等他開口。
  江南轉過身,看著我,重逢後,第一次,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感情:“你把家照顧得很好,謝謝。”
  我淡淡地:“是我的家,我自會照顧好。”
  江南看著我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痛苦:“曉西,我聽說你一直是一個人住在這裏,他們說你在等男朋友回來,是真的嗎?”
  我臉色蒼白,笑容慘淡:“可惜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江南衝過來,一把抓住我:“你為什麽是一個人?沈寒敏呢,不是說你們要結婚的嗎?你要我成全你的幸福,你就是這樣幸福的嗎?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說你結婚了,可為什麽到現在你還是一個人?還一直住在這個房子裏?”
  我拚命想要掙脫他的掌握,但他的力氣太大了,我根本掙不開,我越是掙紮,他抓得更緊,我纖細的手腕快要被他捏斷了,突然間,我就失控了,為什麽還是一個人?為什麽還住在這裏?他要一個答案,我給他一個就是了。
  我大吼:“我後悔了,你一離開我就後悔了。”我頹然地倒在沙發上,淚如雨下。

  37、分手,在愛得最濃烈的時候。
  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真的會分手,我一直以為我們會象歌裏唱的那樣,一起慢慢變老,直到地老天荒,他始終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
  他太寵我了,包容我的缺點,縱容我的任性,用北北的話就是他快把我寵到天上去了。那時他的經濟環境不是很好,雖然他的月薪對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已經很高了,但——他的負擔更重,媽媽身體一直不好,弟弟剛剛考上大學,所有的經濟擔子都落在了他一個人的肩上。我能幫他的也有限,因為本身不是很優秀,所以找的工作也一般,薪水更是一般,自己用剛剛好,最多也就幫他買幾件衣服,或是自己饞了的時候借口給他改善夥食和他一起在外麵吃一頓,我能幫他的隻有這些。本來日子也不至於太拮據,但是我們想結婚,想一畢業就結婚。
  我想得比較簡單,結婚,不就是找個房子,兩個人搬進去就是了,唯一不能忘記的事情就是一定要請一些同學,尤其是對江南不死心的女同學,宣布江南以後歸我杜曉西所有,生人勿近,否則格殺勿論。和江南在一起以後,我才知道我的男朋友有多受人歡迎,成天個招蜂引蝶,總有女生獻殷勤,甚至是赤裸裸的示愛,現在的女生怎麽這麽大膽?學校就這樣了,出了校門還了得,洪水猛獸更多,所以還是早些定下來我比較安心。
  江南想得比我要複雜得多,人生就一次的婚禮他絕對不肯將就。房子揀了個大便宜,算是了了我們一件最大的心事,但要操心要用錢的事情還是很多,婚禮、戒指、家具、電器,他說一樣也不能少,而且一定要最好的,他不能委屈我。委屈?他花了將近一個月的工資為我買了一雙我可能永遠也穿不上的鞋子,隻因為我喜歡,這樣的男人,這樣地寵著我,我怎麽會委屈?
  他一直想要給我最好的,卻從來不知道他早已把最好的給我,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他不要這麽辛苦。
  他真是太辛苦了,為了賺錢準備婚禮,他攬了很多活,晚上下班回家就窩在房間裏編程,這時候我就恨自己,為什麽在大學裏不好好學習,現在一點忙也幫不上。他一個人忙得焦頭爛額,我卻什麽也不能為他做,這樣的我,很無奈,也更恨自己。看著他越來越憔悴的臉,越來越幹澀的眼睛,我心疼極了,如果我能改變他的想法隻要一個樸素的婚禮多好,如果他不用這麽辛苦那該多好。我甚至跟他說我們可以晚一些結婚,等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再結婚也不遲,可剛開了個頭,就被他頂了回來,說是不行,他一定要早點把我娶過門,省得我一天到晚在外麵招風惹蝶。真是冤枉,和他在一起後,我早已學會了目不斜視,與男生保持三尺的距離,他還有什麽可擔心的?不過他表現得這麽妒忌,還是讓我很窩心,一定很愛我吧,我深信不疑。
  我知道他是愛我的,在和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感受到這個男人的愛,我覺得自己很可笑,這麽濃烈的愛,我當初怎麽會傻傻地,一點都沒有察覺,是他掩飾得太好,還是我在感情上實在太粗心,太愚蠢?雖然知道他愛我,但我並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有多愛我,我很快就知道了。
  是江南的母親。
  她一來我家,就求我勸勸江南,甚至要對我下跪,讓我和媽媽都嚇了一跳,連忙止住了她。我和她應該算很熟了,江南把我鄭重地介紹給過她,雖然她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而且總是淡淡的,但我能感覺到她是喜歡我的,是兒子喜歡的女孩,愛屋及烏,她是個善良的人,對我也很好,她這是怎麽了?
  我不知道江南竟然瞞著我拒絕了去麻省理工學院的機會,而且是全額將學金,我根本不知道,他瞞過了所有的人,直到今天他的導師去找他媽媽,她才知道,她立刻想到了我,是因為我,他才不肯去的,所以立刻來求我。
  是個很好的機會,他不應該放棄的,為了含辛茹苦、望子成龍的母親也不應該放棄的。
  晚上我問江南:“為什麽不去麻省理工學院?對你是個很好的機會,一般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你為什麽輕易就放棄了?”
  江南很吃驚:“你怎麽知道?”
  我有些生氣:“重要的不是我怎麽知道的,而是這麽重要的事情你不應該一個人決定,你應該告訴我。”
  “我不想你煩惱,而且即便告訴你,結果也不會改變,我不會離開你,絕不會。”
  “隻是三年,我可以等你十年,所以放心地去吧,我會等你的,我發誓。”我真的舉手發誓,哪怕要我發最毒的誓言我也會毫不猶豫,等他三年,我有信心。
  “我不要,三年,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我不想失去你。”
  “你怎麽會失去我呢”,我耐心地勸他:“三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我們可以經常打電話,也可以上網,跟現在沒什麽兩樣。你不肯離開,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江南搖頭:“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命運,三年,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也許會失去你,我不能冒這個險。我不知道你沒有我是不是也會生活得很好,但是我沒有你不行,肯定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跟你在一起,對我來說你比什麽都重要。我已經決定了。”
  每次當他說我已經決定的時候,那就表示這件事情再也沒有商量的餘地,再爭論也沒有用,他下定了決心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我哭著做最後的努力:“你去吧,不要因為我,放棄你的將來,我不要你因為我將來後悔,我會很內疚的。”
  “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愛著你的我。將來是不是會後悔我不知道,但是如果離開你,我現在就會後悔。所以不要內疚,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而且我有信心,將來我們都不會後悔。”
  原來他是這樣地愛著我,可以放棄自己的將來,甚至放棄自己,我能讓他在我的身邊這樣生活嗎?和我在一起,注定是一條崎嶇的山路,可能永遠也到不了頂峰的山路。而他,本應該站在世界的頂端俯瞰世界,因為我,難道要他永遠窩在這幾十平方米的小屋裏柴米油鹽?我不可以這麽自私,不可以。
  他可以為了我放棄他的將來,我也可以,放棄我最重要的——放棄他,這就是我愛他的方式。

  38、我選擇了最艱難的一條路。
  不是沒有別的路,我可以選擇和他一起去美國,去讀書也好,去做陪讀夫人也罷,我們本可以不必分開。但是,那時候太年輕,對未來沒有安全感。美國,那麽遙遠的地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的英語也不靈光,一切都得從頭開始,我沒有這樣的勇氣與信心。如果換做現在的我,雖然會猶豫,也會害怕,但還是一定會跟他去的。五年的漫長等待,讓我終於明白,最讓人害怕的事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什麽事情都比失去他要好。
  可是,我那時候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選擇了對他最好的,也是讓自己輕鬆的一條路,卻不知道這條路最坎坷,最艱難,看不到終點,根本是一條不歸路。
  要在感情這麽好的時候分手,很不容易,弄得不好就會被他看穿,江南,多聰明的人,我要和他玩心眼,一定得萬分小心。好在我的運氣一向不錯,救星來了。出國讀書的沈寒敏竟然回來了,那個一直讓江南耿耿於懷的沈寒敏回來了。
  出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的卻是他一個。曾經的海誓山盟,在一張美國綠卡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我多少有些理解了江南的擔心,命運,有的時候的確很殘忍的,而感情,在殘酷的命運麵前也許真的會變得脆弱。
  我請沈寒敏幫忙,在了解了前因後果後,他輕易地答應了,在經曆了女友的背叛之後,因為我他再一次相信了愛情,所以願意幫我。
  接下來的事情變得簡單,我借口忙不再經常與江南見麵,也甚少去他的新家,即便偶爾見麵,也總是心不在焉,總是有神秘的電話來找我,我也故意顯得很曖昧,我希望挑起江南的怒火,隻要他和我吵架,我就借機和他分手。可他就是不上當,忍著,一直忍著。
  隻有我先攤牌了,那是個周日的午後,太陽暖暖地照在沙發上,我坐在沙發上,江南枕著我的腿,我幾次欲言又止,但——不能再拖了,學校不會無限期地等他,我一定要說。
  “江南,我要跟你分手。”我終於說了,說得很大聲,說完我偷眼去看他,他壓根就沒動,連姿勢也沒有換過。
  我更大聲:“我要和你分手。”
  “為什麽?”江南終於坐了起來,看著我,很冷靜:“不要說你愛上了別人,我不相信。還有,不要以為你和我分手我就會去美國,我待在這裏,哪裏也不去。”
  果然騙不過他,幸好我找了沈寒敏。我垂下頭,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寒敏,沈寒敏他回來了。”
  江南的臉色終於變了,他太自信了,隻有這個人讓他才能讓他動容,也隻有在這個人麵前他沒有自信,初戀,女孩子的初戀總是在她的心裏占有特殊的位置,也許永遠沒有人可以替代。
  江南努力克製著自己:“他回來又怎樣?”
  “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偶爾見了幾次,發現大家對對方都還有感覺,我們在一起有一段時間了,我不想繼續騙你。”
  江南蒼白著一張臉,手緊握成拳,良久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為了他,你要和我分手?”
  “是”,我咬著呀往下說:“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是。謝謝你,陪我度過了那段最難挨的日子,如果他沒有回來,我也就死心塌地地跟你了,但是——我掙紮過,也痛苦過,覺得對你很不公平,不過,是我自己的人生,請允許我自私一次。和你在一起,太辛苦了,買什麽東西都要思前想後的,吃飯也專門揀便宜的飯店,菜也揀便宜的點,還有,看著你那麽辛苦我也很辛苦,我不想再過這種苦哈哈的日子,所以,請你原諒我,也請你放了我吧。”
  江南一把抓住我:“曉西,不要這樣,不會一直這麽辛苦的,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我不會讓你一直這麽辛苦的,請你相信我。”
  我冷笑:“你要我等多久,一年,兩年?要多久你才能和沈寒敏一樣?我已經變心了,我喜歡別的男人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婆婆媽媽?罵我一頓,或是打我一個巴掌,你隻要放手就可以了。”
  江南把我的手抓得更緊,眼睛恨恨的盯著我,一言不發。
  我知道我擊中了要害,他最不願意和寒敏做比較,我真是很殘忍,但我別無選擇,我歎了一口氣:“去美國吧,也許回來你就和他一樣了,至少不會因為錢被女人拋棄。”
  江南終於忍不住了,他抓著我的胳膊拚命搖晃我:“你怎麽可以這樣冷酷?感情的事,你一個人結束就可以嗎?我怎麽辦?你要我怎麽辦?”他忽然放柔了聲音:“曉西,我們也有很多美好的時光,我不相信你不曾愛過我,你隻是一時糊塗了,搞不清楚到底什麽才是愛情,我們在一起不是一直很開心嗎,會一直這麽開心的,我保證。”
  這樣軟弱、低聲下氣的江南,是我不曾見過的,他一直那麽驕傲,是我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幾乎心軟,但我立刻清醒了,我不能功虧一簣,我寒著一張臉:“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隻是把你當成了那個人的影子,那段時間我太寂寞了,而你,對我太好,所以不忍心拒絕,也沒有力氣拒絕。但是,不是愛,我很清楚,沒有心動、沒有心跳、隻是覺得溫暖,覺得安全,真正愛過才會知道什麽是愛,什麽是不愛,我真的從來不曾愛過你,我很確定。所以,請讓我自由,讓我能夠真正愛一次,算我求你。”
  江南終於鬆開了,臉上帶著笑,卻比哭還要難看:“原來你從來不曾愛過我,你隻是可憐我,杜曉西,你真是很殘忍,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我幾乎忍不住就要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我什麽都不能做,隻是眼睜睜地看著他痛苦,絕望,我卻什麽也不能做。
  江南終於用手指著大門:“杜曉西,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我果然滾得很快,因為若再不離開,一定會被他看穿,我跑得飛快,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
  我怎麽會不愛他,如果不愛他我怎會通徹心扉?是這樣地愛他,所以想讓他飛得更高更遠;是這樣地愛他,所以不想成為他的負累;是這樣地愛他,所以即便萬分地不舍,也要放手。我就是這樣愛著他。
  是一次很失敗的分手,很多人不是情人做不成還能做朋友嗎?我本希望有這麽一個結局,但是不可能,江南他開始恨我了。不是愛就是恨,他是個感情分明的人,不妥協也不折中,他的離開從未讓我覺得惋惜,但他的恨讓我夜夜難眠:我失去他了,徹徹底底地是去他了。
  我不是不後悔,從他離開的那天開始,我已經後悔了,但是,有些事情,根本沒法回頭。

  39、江南呆呆地看著我。
  過了許久,他靠近我:“你說你後悔了,從我離開的那天起就後悔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從他切斷與所有人的聯係,一聲不響地離開那天開始,我就後悔了。本來可以有很多種方式讓他離開,但我可能選了最差勁的一種。
  大概是中台灣苦情戲的毒太深,所以隻想得出這種老掉牙的橋段,當時還覺得自己很偉大,所以明知會被誤解,會被憎恨,仍然義無反顧。這樣的選擇真是愚蠢,結局就是今天的兩敗俱傷。那時候,太年輕,因為年輕,所以相信愛情,相信三年很快就會過去,相信所有的誤會到時候一定可以消除,也相信無論身在何處他永遠會是我的江南。可是,三年過去了,他依然杳無消息,而五年後,他終於出現,卻已是別人的夫,我錯了,而且錯得厲害,但是當時——我別無選擇。
  是後悔了,但是真相,我一直想親口告訴他的真相還有什麽意義?難道讓我告訴他是他的母親幾乎對我下跪要我離開他,難道要我告訴他是因為愛他所以放開了他的手,難道要他的餘生在懊悔中度過,他已經結婚,所有的一切都已毫無意義,毫無意義。
  迅速地擦幹了眼淚,麵對他時,我已神色平常:“是有些後悔,大概是因為我後來再也沒有遇到過象你對我這麽好的人。”
  江南皺了皺眉:“沈寒敏呢?你被拋棄了嗎?”
  希望我被拋棄嗎?就這樣說吧,拋棄了你的我,理應得到這樣的報應,我淡淡地:“算是吧,我也不過是替代品,陪他度過一段難捱的日子,拋棄了你,我好象遭到報應了呢。”
  江南看著我,沒有一絲的痛快或是幸災樂禍的表情,反而相當的痛苦:“你為什麽是這個樣子呢?為什麽把自己弄得這麽可憐?這些年說不恨你那是騙人的,但——骨子裏還是希望你能夠幸福,也許隻有你幸福了我才可以真正解脫,可是你為什麽還要待在這個地方,不是說從來沒有愛過我嗎?那麽一直待在這裏,說死都不能離開的你算什麽?”
  是呀,是我自己搞砸了一切,所以我隻能自己承擔痛苦,這種痛苦,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我強笑:“你不要誤會,我繼續住在這裏隻是因為離單位近,你知道我喜歡睡懶覺,後來住久了,有了感情,我這個人很容易產生感情的,所以就買下來了。至於跟方姐說的那些關於等男朋友之類的話,隻是為了想讓她便宜一點租給我,不是因為懷念之類的,當然我也很想念你,很後悔讓你那樣離開,但是——留在這裏,不是為了等你,真的不是。”
  江南看著我,我知道他根本不信,但是他沒有和我爭辯,一副很累的樣子,一言不發。
  我很害怕,這樣沉默的江南讓我害怕,我得說些什麽:“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江南淡淡地掃了我一眼:“你說呢?”
  好象又說錯了話,我訕笑:“應該不錯吧?我在電視上看過你,你真的成功了呢。還有,靜書,好象是一個很不錯的人,跟你很般配。”
  江南淡淡地:“是嗎?你也不錯,聽說你是林晨樹第一個介紹給家裏的女孩子,你也很成功呢。”
  我聽出了話語中嘲諷的語氣,但我故意忽略了:“謝謝。”
  江南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個人不行,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不要。”
  我開始怨恨他了,他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他和裴靜書結婚的時候,可問過我的意見,他憑什麽對我的感情指手畫腳?我板著臉:“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該怎麽做。”
  “那個人不行,他對感情從來沒有認真過,你會受傷的。”
  “晨樹不是那樣的人,我很了解他,他對我是認真的。”
  “也許他每次都很認真,問題是他能認真多久,你能保證他能對你認真多久?”
  我為什麽要在這裏和他討論林晨樹的問題,不是很可笑嗎?我淡淡地:“是我的問題,我好象不必對你交代,即使我再次被甩,也是我活該,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將南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很苦澀的笑容:“是呀,和我沒有什麽關係,因為我結婚了。如果,如果我沒有結婚,是不是就可以關心了?是不是可以有關係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恢複自由身,你,願不原意和我重新開始?”
  我呆住了,他是什麽意思?難道他要和靜書離婚?
  我用探究的眼神看著江南,江南看著我,一臉的沉痛:“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在美國的時候,雖然恨你,很恨你,但是,我還是不相信你說的一切,你怎麽會不愛我呢,我怎麽也不能相信。我想一定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理由,但是我馬上又推翻了自己,你這樣的決絕,也許真的不愛我,我就這樣一直矛盾著,掙紮著,所以三年後我打算回來尋找答案。”
  “但是你沒有回來。”我的聲音很低,那段日子我幾乎天天到他家去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等來的答案卻是他要留在美國發展,不回來了,今天他又何苦騙我。
  “在我回來的前夕,我遇到了陶然,她說你和沈寒敏結婚了,我才斷了回來的念頭。”
  陶然?是呀,相信她是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的。我太壞了,先前極力慫恿她去追江南,後來卻根本不顧友情橫刀奪愛,最可氣的是還在市裏的網球大賽中首輪就把她給淘汰了,自己種的因才得到後來的果,如果追究起來,罪魁禍首應該是我。我苦笑:“她一定恨極了我,可是你怎麽連她的話也相信。”
  太笨了,他不是不知道我和陶然後來已經交惡,形同水火,怎麽還輕易相信她的話。
  “我沒有完全相信,可我和其他同學都斷了音訊,後來我問了我媽媽,她也說你好象結婚了,也許是她弄錯了。”
  江媽媽?她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江南回來,她為什麽要說謊,她這麽不喜歡我嗎?她明明知道我為什麽要傷她兒子的心,若是旁人也罷了,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江南看我的臉色很難看,忙問:“曉西,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還是不能相信,江媽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我搖搖頭:“我沒事,所以你就結婚了?”
  “沒有馬上結婚,不過我接受了靜書的感情,她是一個很好的人,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是今年年初結的婚。我以為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再見到你了。可是,有一天,歐陽阿姨,就是林晨樹的母親,突然說林晨樹要結婚了,還帶了他未婚妻的照片,我竟然在照片上看到了你。我簡直驚呆了,你不是早就結婚了嗎,難道離婚了?不可能的,林家怎麽可能要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做兒媳婦,我忽然想也許是我媽媽弄錯了,因為當時她也隻是聽說,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回來弄個清楚,而你,竟然真的是一個人,一直是。”
  是呀,我一直是一個人,而且至今仍然愛著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也愛著我,但是,太遲了,所有的一切都太遲了。
  重新開始,可以嗎?可能嗎?

  40、重新開始?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重新開始。
  我很慶幸自己生活在這個年代,如果我們真的想重新開始,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離婚在這個時代已變得稀鬆平常。我完全不必象那些苦情戲的女主角為了不破壞男主角的婚姻自己一個人安靜地走開,甚至再上演一段讓男主角傷心誤會的煽情戲碼。我不是這樣善良的人,成全別人,可以,但不能犧牲自己。
  但是,我依然矛盾。雖然他們的婚姻也許一開始就有問題,沒有我一樣會以失敗告終,但是,我不希望這段婚姻的結束是由我直接導致的。我不是不自私,但——靜書又不是不認識的人,雖然自私,但我還不止於冷血,重新開始,以犧牲另一個女人的幸福為代價,我也是女人,我說不出口。
  五年,我不在他身邊的五年,發生了什麽,我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一定有感情吧?如果沒有一絲感情就走進結婚的禮堂,那就不是江南了。我很在意,真的很在意,相對於結婚這個形式,我更在意的是他精神上的出軌。我還真是好笑,那種情況下,他會愛上別人,無可厚非,為什麽我依然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我精神上的潔癖無可救藥,對他的愛,早已不再純粹,怨恨、不甘,一定會時時伴隨著我,那種單純的感情,如水晶般透明的愛情,錯過就不再。我們終究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我突然平生出一種絕望,看著江南希翼的眼神,我益發悲涼:“太遲了,太遲了。我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江南抓緊了我,眼中的希翼被痛苦所取代,看得我心酸酸的:“可以的,我們可以的。或者,我們根本不用回去,我們再開始就可以了。來,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江南,請問小姐貴姓?”
  江南笑著伸出了手,可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不管是回到從前還是重新開始,對我們來說,都不可能了。我別轉了臉,不再看他。
  江南的聲音很低沉,帶著明顯的不甘:“因為我結婚了,是嗎?所以不可能了?我說的對吧?”
  是,但也不全是。因為他已經沒有了再愛的資格,更因為我對他的愛已沒有了信心,連帶著喪失了為了愛勇往直前,不顧一切的勇氣。我沒有力氣,也沒有信心和他重新開始。如果這個人不是江南,也許我還也重新開始的勇氣,但——因為最愛,所以不能原諒,因為最愛,所以很怕再次受傷,因為最愛,所以寧願放棄,也不原意重新開始。我已經27歲,成熟的代價就是摒棄了那些夢想,那些最美好的卻也是最不實際的夢想,我變得現實了。
  我不知道該怎樣告訴江南,關於我的懦弱與自卑。幸好電話響了,是林晨樹。我正要接電話,江南突然從我的手中搶過了電話,看了一眼,把電話直接掛斷了。電話馬上又響了起來,他再掛斷,再響,再掛斷,然後直接關機。他做這一切的時候象個賭氣地孩子,我本來很生氣,但是看到他的這副樣子,卻怎麽也氣不起來。我淡淡地:“你這是幹什麽?不要這樣。”
  江南就在這時候突然失控,他一把把我擁入了懷中,我呆呆地,任由他抱著我,竟然沒有想到推開他。也許推也推不開,他把我抱得很緊,緊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你不要接他的電話,今天,就今天一天,你就縱容一下我吧。”
  江南的語氣中帶著哀懇,那種不確定的遲疑讓我心疼,就縱容一下他吧,我也很想縱容一下我自己。我緩緩地伸出了手,輕輕地抱住了他。
  在手觸碰到他背的瞬間,我感到他的全身僵硬了,然後我聽到他一聲滿足的歎息:“曉西,曉西,真的是你嗎?”
  我不敢出聲,怕一出聲眼淚就會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輕輕地點頭,再點頭。
  江南微微地鬆開我,讓抱著我的姿勢更舒服些:“你知道嗎?我一直想著再這樣抱著你,可我不敢,怕自己隻要一抱著你就舍不得放手,我也很怕你會一把推開我。曉西,這些年,我變得很脆弱呢。好幾次,我看著你,就想抱抱你,可是我就是沒有膽子伸出手。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感謝林晨樹,沒有他,恐怕我現在還在原地打轉。”
  我不禁失笑:“你那麽不喜歡他嗎?那是你不了解他,他是個好人,對我很好。”
  江南沉默著不說話,我低聲:“生氣了?”
  “我哪有資格生氣?”江南仍在賭氣:“他再好我也不會喜歡他,因為他喜歡你,我不喜歡你的男朋友,除非那個人是我。”
  跟我很相似,我也不喜歡靜書,她再好我也不會喜歡,因為我不會喜歡江南的太太。不過江南變了很多呢,以前,他再不喜歡也不會說出來,現在的他變得自信、大膽,而我,似乎變得自卑又怯懦,我們好象都變了。
  江南繼續說,語氣變得認真:“我不喜歡他,還因為他好象真的對你很好,條件也好,是個很強大的對手,而且你也很喜歡他,我怕他會真的把你搶走。我不怕競爭,但我怕你直接把我PK掉,根本不給我機會。”
  我無語,我們這樣是不對的吧?算了,反正過兩天他就要離開,就讓我們放縱一下自己,就一次。
  我更緊地抱住他,江南輕輕地把我鬢邊的碎發挽到耳後,他的動作輕柔,生怕弄痛了我,表情執著又認真,仿佛這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我又是心疼又是難過,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不可以在一起?
  我揚起了臉,堅定地:“江南,我可以等你嗎?等到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欣喜,不確定、猶疑,江南的表情很複雜,他看著我,深深地看著我,膽怯了,退縮了:“這不公平,對你不公平。”
  他剛才不是不顧一切要開始嗎,怎麽我前進一步他反而又後退了,我又自作多情了嗎?我苦笑:“你不要害怕,我沒有要你承諾什麽,我會等你,等到我不想等的時候,你不要有負擔,也許明天我就不想等了。”
  江南慌亂地:“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不知道會讓你等多久,我怕不能給你幸福。”
  我放心了。
  等待也是一種幸福,如果能夠有結果的話,等待的過程也可以很甜蜜、很幸福,我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確定的。

  41、一整天,都在笑,心情更是好得象要飛起來。
  昨天,真是奇妙的一天。後來,我和江南一起去買菜,然後,我做了他最喜歡的魚頭粉皮湯。他本也要幫忙,我把他趕出了廚房,我要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一旁看著我。我象個小主婦一樣在廚房裏忙裏忙外,係著以前一直圍在他身上的那條讓人心疼的碎花小圍裙,江南看著我把菜一個一個地端出來,眼睛裏充滿了驚歎,我以前連最簡單的榨菜蛋湯都做不好,現在都能做魚香肉絲、酸辣湯、魚頭粉皮湯這種高難度菜肴了,五年,我不是沒有一點進步的。
  我把他推到桌前,按著他坐下:“一定要把它們都吃光光。”
  江南果然很捧場,把所有的菜都吃光,還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一如當年的我。我們總算變得正常了,煮菜的是我,用拚命吃來捧場的是他。飯後,江南洗碗,做我以前做的事,我歪著腦袋看著他,不知怎的,覺得心裏甜甜的,就是想笑,真是覺得幸福呢,原來幸福是這麽簡單,這麽容易。
  我的一整天就這麽一直傻笑著,我就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想笑。對誰都很溫和,做什麽事都很輕快,我的心情真是太好了,連林晨樹都忍不住問我:“杜曉西,你是不是中了五百萬?”
  我有些沒有聽明白:“你說什麽?”
  “隻有錢才會讓你這麽興奮,看你的嘴角都咧到耳朵邊上了,至少中了五百萬,是不是中大獎了?”
  當然不是,愛情,也會讓人如此興奮:“才不是呢,我要是中了五百萬,第一個炒了你,再也不用看你的嘴臉了,可惜——我高興是因為——”
  我差點昏頭了,這種事情怎麽能說出來:“我不告訴你。”
  林晨樹淡淡地:“你不告訴我也知道,不是錢,那讓你這麽興奮又不能告訴我的隻有那個人了,你們有進展了?”
  我大駭,這個人未卜先知嗎?
  林晨樹更篤定:“看來是真的,你膽子可真大,也不怕靜書打上門來。”
  我虛張聲勢:“我為什麽要怕她,我們又沒有做什麽,隻是敘敘舊。”
  “不是敘舊這麽簡單吧,如果是單純的敘舊,你會這麽興奮?不管你們做什麽,請不要傷害到靜書,她是無辜的。”
  林晨樹的話戳中了我的要害,整件事中最無辜的就是她,我有錯,江南也有錯,唯有她是無辜的,但受傷害的卻是她,我無語。
  林晨樹看著我,搖了搖頭:“你根本沒有做壞事的資質,又沒膽,還要做壞事,我看最後受傷的一定是你。靜書在樓下的咖啡廳等你,說有話要對你說。”
  我大駭,她找我幹嘛?難道昨天的事情她知道了?我該怎麽辦?看來林晨樹說對了,我根本沒有做壞事的潛質,也沒做什麽壞事,一聽事主找上門來,已惶恐不安,憂心如焚,真做了壞事那還了得。
  林晨樹在一旁火上澆油:“靜書生氣的時候很可怕的,她是跆拳道高手,你有沒有練過空手道之類的?如果沒有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我更加不安:“真的嗎?她還會打人?”我是不是招惹上了母老虎?
  林晨樹哈哈大笑:“你以為她是你,還打人?她是全天下最優雅的女子,你放心好了,連髒話她都不會說。”
  真是的,怎麽能開這種玩笑呢,我的半條命都被嚇沒了,不過我也沒空修理他,靜書要見我呢,為了什麽,我惶恐不安。
  靜書今天沒有一身黑,白色的麻質襯衣,胸口點綴了幾朵淺色的小花,下身是一條紅底的大花裙子,她的身材修長,這樣穿很好看。如果是我穿,一定象個矮冬瓜,我好生羨慕:“你這樣穿,真好看。”
  靜書笑了:“謝謝。”
  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她會說些什麽,我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但又很想去看,我想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些什麽。我們的視線終於交織在了一起,靜書笑了:“我見過你,很早很早以前。”
  我靜靜地聽她繼續說:“江南有一本很舊的《格林童話》,雖然保管得很好,但因為翻得很勤的關係所以已經很舊了,他會有這麽一本童話書已經很怪異了,還經常翻看,我覺得很奇怪,所以偷偷地看了幾眼,在書裏,我看到了你們的合影,你紮著馬尾巴,笑得很甜,而他,摟著你的肩,笑得陽光燦爛。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會這樣笑,笑得這麽單純,明淨,無邪。”
  我低聲地:“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靜書連忙擺手:“我不是要追究什麽,有些事,我不知道該跟誰說,也許你是最合適的人,有些事,我也想說給你聽。”
  我沒有再開口,也許她隻想要一個聽眾,也許她想說一些事情給我這個舊情人聽,至少聽開頭,她對我沒有惡意,我靜靜地,認真地聽著。
  “你的名字,我也偶爾會聽他提起。很少,因為他很少喝醉,但每次醉了就會叫你的名字,所以,杜曉西,在林家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是你,是江南的杜曉西。”
  她真是個高手,我記得那天她笑著說是因為成績差所以江南才記得我,那麽淡定,那麽從容,跟她比,她已大學畢業,我剛讀小學。
  靜書露出一絲飄忽不定的微笑:“你一定覺得我當時很假,明明知道你是誰,卻一點也不露聲色,我早已知道他是為你而來,我早知道一定會在那裏遇到你,我已準備了千百遍,我怎還會出錯,我怎會不從容?”
  她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看著她,一點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到底要幹些什麽。
  “是我提議回來的,因為我知道即使我不提,他也會回來,我想賭一把,也許你已根本忘記了他是誰,也許你早已愛上了別人,也許他見到你就會發現他愛的根本是他的想象,而不是你。雖然冒險,但我以為我的希望很大,畢竟你們已經分開了五年,五年,很多事情都變了,我想讓他自己去發現,雖然疼,但——可以更快地清醒。
  你們終於見麵了,我看著他替你穿鞋,然後他替我們介紹,看著你的眼睛,看著你幾乎站立不住不住顫抖的身形,我知道,這一仗我賭輸了。你根本沒有忘記他,他還在你心裏,就象你從來沒有從他的心底出來過一樣。
  你知道他最寶貝的東西是什麽嗎?是幾件毛衣和圍巾,都很舊了,有些還脫線了,我好心替他洗了又把破洞補上,他卻大發雷霆,後來我看到他一個人緊緊地我那些毛衣摟在懷裏,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麽將那幾件舊衣服是視若珍寶了,是你織的吧?他應該是恨我洗去了你的氣息,我不明白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可我比他更傻,偏偏就喜歡這麽一個人。”
  是這樣嗎?江南從來沒有說過,我的眼睛又籠上了一層霧氣,可是,在靜書麵前我不能,我目力克製著自己。
  “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麽他這麽愛你,還會和我結婚?”
  我輕聲地:“他以為我結婚了。”
  靜書搖了搖頭:“那天,聽說你結婚後,他喝了很多酒,我一直陪著他,他突然就對我說,靜書,如果你願意,我們結婚吧。”
  “所以你們就結婚了?”我忍不住還是問了。
  “沒有,第二天他就不認帳了,不過他接受了我,我們由普通朋友變成了男女朋友。是很大的進步,我已經滿足。但是,兩年過去了,雖然他對我很好,但是再也沒有提結婚的事,我知道他還是不死心,我仍舊不是他的未來。我們也許永遠都不會結婚,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些事情?”
  靜書忽然停了下來,我緊張地看著她。她看著我,臉上浮現出一種哀傷的神情:“我病了,醫學上叫做腦動脈血管畸形,簡單地說就是腦血管瘤,是最難治愈的那一種,動手術的話,存活的幾率隻有百分之五,而我,由於位置生得不好,根本不能動手術,所以連這百分之五也沒有,我的腦中好象裝了顆定時炸彈,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也許兩個月,也許兩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吃驚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起來健康鮮活的靜書,怎麽可能!
  靜書笑了,笑得雲淡風輕:“是真的。我不是不害怕,但是,既然命運要我隻能活這麽久,那我就一天當一年用,每一天我都想活得很精彩。不要同情我,我沒有什麽可同情的,我很幸福,我比一般的人還要幸福。我隻是有些內疚,對江南,對你,如果不是我的病,我們不會結婚,你們也可以在一起,是我奪走了你的幸福,請你原諒我。”
  靜書低下頭,給我深深地鞠躬,我連忙還禮,太讓人震驚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隻是本能地:“你不要這樣,你沒有做錯什麽,我和他,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真的。”
  靜書看著我,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很自私,我本來也想成全你們的,但是——我舍不得他,你知道,不會很久的,醫生說我最多還有兩年,這兩年,請你不要搶走他,讓他陪在我身邊,可以嗎?”
  靜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連呼吸也幾乎聽不見了,我的心早已麻木,我聽見自己說:“你放心,我和他,不可能了,早就不可能了。”
  是的,不可能了,這一次我們是真的不可能了。

  42、完全明白了。
  這就是江南退縮遲疑的理由,也是他說不知道會讓我等多久的原因。是很艱難的抉擇吧,所以才會那麽為難,才會那麽猶疑。我們都是善良的普通人,雖然有時候很自私,但當我們麵對生死的時候,沒有辦法隻想到自己,因為我們是平凡的普通人,有良心、有血有淚的普通人,我們做不到那麽殘忍,也不允許自己這麽殘忍。
  我本以為自己一個人默默地等待就可以了,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原來這也是不被允許的。等待,我的等待是什麽呢?是不是會被理解成等待靜書的死亡,等待她用生命把那個位置空出來,我怎麽能?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命運要如此作弄我?所謂一步走錯,步步皆錯,五年前我似乎就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不歸路。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是輕易地放手,以為自己隻是暫時地離開,所有的一切都會失而複得,從來沒有想過放開的可能是我們的一生。
  命運,人總是搏不過命運,我們已經耗盡心力,卻仍然不能攜手走到終點,如果,如果我們不是如此執著,如果我們能夠晚幾年再重逢,那麽也許一切都不不同吧?可我們偏偏就在此時相逢,生生地錯過了這一世,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何如?最好的世界是我們進不去的世界,是因為進不去才是最好的,還是因為最好的所以我進不去?隻差了一點點,可是,就是差了這麽一點點,我被生生地拒絕在這最好的世界之外。
  我既傷心又絕望,更抱怨命運的不公,一個人坐到店家打烊,才灰溜溜地往家走,家,昨天還是甜蜜的家,今天——我不想回家。
  想找個人陪,北北?去了北非做節目,需要她的時候永遠找不到她,剩下的隻有林家大哥林晨樹。
  我習慣性地拿出電話撥了快捷鍵11,林晨樹的電話。但立刻,我清醒了,沒有猶豫立刻掛斷了電話。我不能真的把他當做備胎,需要的時候就拿出來,雖然我已經習慣了他寬厚的肩膀和溫暖的氣息,但是,不可以,今後的路還很長,我不能時時刻刻要人陪,即使孤獨、寂寞,我要學會一個人往前走。
  無處可去,也無人相陪,我的人生還真是悲慘。
  但是,當我看到林晨樹在我家門口,手上提著我最愛的小龍蝦,笑盈盈地看著我時,我忽然覺得我的人生也不是真的這麽悲慘,至少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我喜極而泣,熱情地給了他一個很大的擁抱,太好了,這樣的夜,我不用一個人。
  林晨樹被我的熱情嚇到了,連忙提著小龍蝦往屋裏逃:“男女授受不親,你離我遠點。”
  我撇撇嘴,切,是誰一天死皮賴臉地想牽我的手來著,給他機會他還矯情了,不理他,我看他裝清純到什麽時候。
  果然,隻一會兒林晨樹就耐不住了,他湊近我:“你對我這麽熱情有什麽企圖?不會又算計著讓我給你加工資吧?你那點小心眼我還不知道!”
  我遞了一罐啤酒給他:“我剛加了工資幹嘛還要你加,你看我哪裏有一丁點貪得無厭不識好歹的樣子?我那不是對你熱情,是對你手裏的小龍蝦熱情。”
  林晨樹不滿地嘟囔著:“我堂堂林氏總經理,還不及兩隻小龍蝦?太傷自尊了,不行,你得補償。”
  “怎麽補償?”我一手啤酒一手小龍蝦,啊,是沈記的小龍蝦,味道好得沒話說。美食,美酒,還有帥哥,我的心情——雖然還是不好,但——至少比剛才好,相信吃飽了會更好。
  我這個人專門喜歡吃這種不衛生的食品,什麽小龍蝦,雞爪子,鴨脖子,這些東西林晨樹是不碰也不碰的,怎麽有這麽奇怪的人,這麽好吃的東西據說是打死也不吃,真是沒有口福。不過他很奇怪,自己不吃,卻喜歡看著我吃,我的吃相一點也不美,不知有什麽可看的,我終於忍不住了:“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呀?”
  “美女見多了,沒見過這麽貪吃的美女。”林晨樹一臉的不屑。
  貪吃就貪吃,總比沒得吃好,反正我在林晨樹麵前早已沒有形象可言。吃飽了,果然心情好些了,怎麽覺得腦袋有些暈暈的,我用手按住了腦袋,天啊,我剛才不知不覺已經喝了三罐啤酒了,已經超過我的極限了,難怪頭有些暈,眼睛也有些模糊。不行,得把對麵坐著的人趕走,否則待會發酒瘋得罪了老板可不好。
  我定了定神:“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林晨樹不樂意了:“你這人怎麽這麽沒勁呀,喝水還不忘挖井人呢,你怎麽吃飽了就趕人呢?我不走。”
  我擺擺手,身子都站不住了:“我是好心,我這個人喝醉了就發酒瘋,還會打人,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模模糊糊地怎麽覺著林晨樹很興奮,我喝醉了他高興什麽?我指著他:“你是不是想趁我醉了占我便宜?”
  “絕對沒有”,林晨樹舉手發誓,不過小聲補充了一句:“不果想聽你酒後吐真言。”
  真言?我咯咯地笑了:“我清醒的時候說的也是真話,你想知道什麽,我告訴你。”
  我大概真的醉了,都控製不住自己了,話特別多,笑也控製不住。
  林晨樹終於覺察到不對勁了,他連忙把我扶到沙發上躺下,然後站起身,我輕輕地拉住他的衣角:“你——不要走。”
  “我不走,我進屋給你拿條毯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喝醉的關係,林晨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柔和。
  我搖搖頭:“我不要毯子,我要你。”
  林晨樹呆立了很久,才柔聲地:“你醉了,乖乖地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不知怎的,聽了這話,我的心酸酸的,眼淚就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我努力忍著,但是,忍不住,一顆、又一顆、象斷了線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林晨樹嚇壞了,連忙在我身邊坐下,抓著我的手:“曉西,曉西,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
  我淚眼婆娑:“我好不了了,江南,我隻怕自己永遠也好不了了。”
  我的手立刻被鬆開了,雖然腦子裏亂哄哄的,但我還是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江南,但我控製不了自己的舌頭,控製不了自己那顆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我拽著他的手不讓他離開:“你不要走,不要來了又走。”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人影,我覺得自己要爆炸了,我覺得委屈,覺得不忿,我想要發泄:“為什麽我會這麽倒黴,我做錯什麽了,我隻是想和自己喜歡的男人在一起,有那麽難嗎?為什麽你要趕盡殺絕,連一點希望都不給我。江南,你這個壞蛋,你騙我!”
  我揪住眼前的人打他,捶他,最後,終於撲倒在他的懷裏放聲痛哭:“你騙我,我們已經沒有未來,你為什麽還要讓我憧憬。你真是個壞蛋。”
  我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地,緊緊地,我立刻清醒了,我推開了他。
  林晨樹有些緊張:“我隻是看你哭得那麽傷心,所以——”
  我當然知道,我不是那麽不識好歹的,我輕輕地:“謝謝你,謝謝你。”
  林晨樹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又沒做什麽。況且,我說過,我的肩膀你隨時可以依靠。”
  我點點頭:“你現在可不可以借我靠靠?”
  明知道不可以,但我還是忍不住要求,在靠上那個熟悉的肩膀的瞬間,我滿足地歎息:“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靠著的肩僵了僵,我抬頭看他,他的笑容象焰火般絢爛,讓我幾乎眼暈:“你現在才知道呀,沒有林晨樹,杜曉西會活不下去的。”
  我微笑:“是呀,幸好還有你。”
  我們靜靜地坐著,許久許久,我悄聲問他:“你怕死嗎?”
  林晨樹驚訝地看著我,許久才說:“有誰不怕死。”
  我點點頭:“我也怕,而且怕得要命。可靜書說她不怕,隻要有江南在她身邊她就不怕。她說她很慶幸可以把江南留在身邊,用生命來愛一個人,我做不到。我是不是很虛偽,口口聲聲說很愛他,可是愛得這麽有限,用生命愛一個人,我好象做不到,我輸了。”
  林晨樹搖了搖頭:“傻瓜,為什麽要為這種事情煩惱呢,愛就是愛,不該比較,也不用放在天平上衡量,我們不必用生命去愛一個人,不意味著你不能,愛就是愛嗬。”
  是嗬,愛就是愛,我何苦去和靜書的愛做比較,我的愛也是愛,雖然不能用生命來衡量,但也是很真很真的愛。

  43、早上醒來,立刻發現不對。
  我竟然枕著林晨樹的腿,就這麽在沙發上睡著了。昨天晚上不是一直在聊天嗎,怎麽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真是讓人尷尬,是自己靜悄悄地爬起來,還是繼續裝睡,看看他的反應再說?真是丟死人了,怎麽會和他共度了一夜呢?若是被人知道,隻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決定還是繼續裝睡,自己起來如果不小心弄醒了他反而更尷尬,我的心七上八下,跳得厲害。
  我靜靜地等著林晨樹醒來,可是這家夥,一點要醒的意思也沒有,他到底要睡到什麽時候?不對,我怎麽覺得他的呼吸越來越輕,本來隨意地搭在我肩上的手卻越來越燙,難道他醒了?我偷眼向上望去,正好看到他正半眯縫著眼睛也在偷眼看我,我大窘,飛也似地站起身,臉騰地紅了。
  到底還是林晨樹老練,可能這種情況對他來說見慣不怪了,他伸了伸胳膊:“你這應該有幹淨的毛巾牙刷吧?我先去洗個澡,你做早飯吧,有沒有東北大米,我想喝粥。”
  他要在這裏洗澡,還要我做早飯給他吃,他以為他是誰?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共度一夜的關係,我怎麽也凶不起來,我結結巴巴地:“你為什麽要在這裏洗澡,我又為什麽要給你做早飯?這裏不是你家,我也不是你老婆,你趕快給我滾。”
  林晨樹走近我,扯扯身上的衣服:“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我這副樣子怎麽出去?我這是因為誰?”
  他身上的襯衣皺得象鹹菜,還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始作俑者好象是我。我依稀記得昨天好象還拉著他的手要他不要走,一覺醒來就裝失憶或是翻臉無情不是我的風格,我認命地給他去拿毛巾牙刷,然後乖乖地去煮他想吃的大米粥。
  林晨樹真是一個麻煩的人,連洗澡也不讓人消停,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他大叫:“杜曉西,杜曉西。”
  我沒好氣:“什麽事?”
  “你有沒有幹淨的襯衣,我的襯衣不小心碰到水了。”
  莫名其妙,我這裏怎麽會有男人的襯衫,他把我當什麽人了,我惡狠狠地:“沒有!”
  “你隨便給我找件衣服吧,我總不能光著身子出來。”
  這個人還真是麻煩,我哪有合適的衣服給他穿?可我也怕他真的不穿衣服就出來了,我昨天沒事幹嘛喝那麽多酒,惹來這麽一尊瘟神,我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我找了一件最大的T恤衫給他,他一穿上我就忍不住樂了,這衣服我穿著太大,晃晃悠悠的,穿在他身上竟變成了緊身衣,要多逗就有多逗。
  林晨樹本人倒一點也不在乎,還在鏡子前左照右照,很臭美的樣子。我讓他看著火,自己幫他去把襯衫搓一把,我自己有烘幹機,洗完扔進去再燙一燙就能穿了。我做這一切的時候很自然,等弄完了出來才發現不對,我好象中老媽的毒太深,越來越象歐巴桑了。
  這個發現讓我很生氣,我為什麽要做這些,我為什麽要幫他做這些。但是,等我拿著烘幹的衣服出來,看著林晨樹笑盈盈的臉的時候,我實在生氣不起來。粥已經煮好了,並且已經盛出來晾著,冰箱裏的小菜也拿出來了,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林晨樹乖乖地坐在桌前等我開飯,唉,真是一個溫馨的早晨,雖然我很希望坐在對麵的這個人能換成江南,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在經曆了那樣的夜晚後,這樣的早晨讓我很高興。
  我讓他先吃,我幫他把衣服燙一燙,林晨樹不肯,一定要等我一起,說是難得有機會和別人一起分享早餐,一定不能錯過。真是奇怪,難道他和他的那些女朋友不一起吃早餐?
  我燙衣服,林晨樹在一旁看著,我揮手趕他:“你不要在旁邊搗亂,別人看著我,我做不好事情的。”
  林晨樹仔細地看著我:“你今天怎麽這麽好呢?給我做飯,還幫我洗衣服,簡直象我老婆一樣,看你這副小主婦的樣子,我還真覺得象那麽回事,看來我也是有福之人,我本以為要把你調教成一個好主婦要花很大力氣呢,想不到——真是讓我喜出望外。”
  等等,他這是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嫁給他了?他一個人在那兒自說自話,發什麽神經呢。
  林晨樹見我一臉迷茫,忙提醒我:“你忘了我們有過一個約定,如果你想嫁就嫁給我,忘了嗎?”
  好象是有這麽回事,我當時還挺感動的呢,不過,應該是個玩笑吧,怎麽可以當真。
  林晨樹不滿地嚷了起來:“上哪裏找我這種老公,你看看,我們今天多合拍,我做的粥待會你肯定舍不得放手,我也有做人老公的潛質,真的,不騙你。”
  有的是人挖空心思想做他的老婆,他怎麽就死乞白賴地就惦記上我了呢?我沒好氣:“你是不是覺著我是那種即使和你結了婚,也會由著你在外麵胡來、你在外麵家外有家,我還會在家裏給你燒飯洗衣,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這種人,所以想娶我?”
  林晨樹用一種很景仰的眼神看著我,我很得意,我猜對了?
  林晨樹狠狠地敲了敲我的頭:“你怎麽能這麽看我呢,我說過我結婚後絕對隻有我老婆一個人,你怎麽不相信我呢?”
  我有病才會信他,他的斑斑劣跡,一件一件我都看在眼裏,要我相信他,除非——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
  見我不信,林晨樹挑釁地看著我:“如果我能做到怎麽辦?”
  我有些不解:“你能做到什麽?”
  “我林晨樹從今天開始,清理掉所有的女朋友,隻有你一個女人怎麽樣?”
  他幹嘛要這樣,為了什麽?
  “如果我能夠做到,你就嫁給我怎麽樣?”
  我大吃一驚,他下了這麽大的決心,就為了想和我結婚?我哪有這種魅力。如果是因為他很愛我,那還可以解釋,可明明不是,他幹嘛這麽想要娶我,我有那麽好嗎?
  “很奇怪吧,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我竟然很渴望和你結婚,大概是一起聊聊天,一起做飯一起吃飯的感覺太好了,說得更明白一些,就是家的感覺太好了,我好象累了,想要有個家,你是唯一的候選人,因為我爸爸很喜歡你。”
  我明白了。細細思量,嫁給他也沒有什麽不好,如果他真能修身養性做個好丈夫。不過總覺得他的提議好象有漏洞,他不象是輕易能下這種決心的人。
  終於還是被我看出來了,我淡淡地:“我們訂個期限吧,一年怎麽樣,如果你一年內能做到,我就嫁給你。”想蒙我,沒那麽容易,一天兩天的,誰做不到呀,還好被我看穿了。
  林晨樹竟然很高興:“考察期隻有一年嗎?我原本還準備八年抗戰呢,那我們就說好了,如果我遵守了我的約定,那麽,請你也遵守你的約定。”
  我怎麽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可明明我沒有什麽可失去的,我們兩個結婚,吃虧的好象是他,可林晨樹的表情絕對象是個捕捉到獵物的獵人的表情,他捕捉到了什麽?
  見我不做聲,林晨樹不耐煩了:“你到底答不答應?”
  我咬咬牙:“好,我答應。”反正我也沒有什麽可輸的。
  林晨樹很興奮,連著問了好幾句:“真的,真的,真的?”
  這次輪到我不耐煩了:“我答應的我就一定會做到,要不要給你立個字據?”
  “好”,林晨樹竟然真的從包裏拿出紙筆,刷刷刷,一式兩份,竟真的立了字據,還讓我簽了字,他自己也鄭重地簽上大名,怎麽弄得象簽字結婚?一份他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一份留給我,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就這樣簽了賣身契了?
  吃飯的時候,林晨樹的心情特別好,話也很多,看著他的樣子,我忽然想,一年後,一年後會怎麽樣呢?我們真的會結婚嗎?應該不會吧,我相信以他的性格很難做到,即便做到了,也不一定會結婚,一年,一年也許會發生很多事情呢。
  未來,未來會發生些什麽,有誰會知道呢?

  44、突然間不想上班。
  難得今天天氣涼爽,外麵也沒有熱辣辣的太陽,出去兜兜風,或是繼續回去睡個懶覺該有多好。可惜,老板在這裏,想裝病都不行,和老板關係太好,也不是事事都順心的。
  不過,至少此刻的林晨樹還是很讓我滿意的,飯後竟然主動把我按在沙發上讓我喝咖啡休息,由他來洗碗,而且幹得像模像樣,真讓我刮目相看。看著他係著圍裙在廚房裏忙碌的樣子,忽然就冒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他能夠一直表現得這麽優異的話,那個一年之約也是可以慎重地考慮一下的。
  一直以為那個一年之約是個玩笑,可看著林晨樹努力討好我的樣子,忽然覺得在對待這個問題上,我的態度可以更積極一點,更認真一點。做對一件事情加一分,做錯一件事情扣一分,如果一年後他能夠及格,我就認真考慮嫁給他,我暗暗下了決心。
  今天表現不錯,幫我做我最討厭的事情,加一分。
  洗完碗,林晨樹過來和我一起喝咖啡,很意外,當他假裝很隨意地把手搭在我肩上的時候,我竟然沒有立刻象平常一樣狠狠地甩開他的手,隻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很識相,林晨樹乖乖地收回了手,不過還是很高興:“我們的關係又進了一步,你現在已經不那麽討厭我碰你了,以前我隻要稍微碰到你,你就擺出一副聖女貞德的樣子,要多討厭有多討厭,現在這樣多好,終於發現我的魅力了吧?”
  林晨樹湊近我,眼神很期待。
  我忽然發現他看著我的眼睛象水晶葡萄似的,又黑又亮,閃著動人的光芒,我的臉微微有些發燙。不可能呀,我為什麽要臉紅,沒理由呀?
  林晨樹湊得更近了,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我的臉燙得嚇人,林晨樹突然大叫:“杜曉西,你臉紅了,原來你真的喜歡我。”
  我又羞又怒,一把推開他:“你胡說八道什麽呀,誰喜歡你了,我幹嘛要喜歡你這個花心大蘿卜。”
  林晨樹撇撇嘴:“你們女人就是可是心非,你不承認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親口承認,杜曉西愛死了林晨樹,總有一天。”
  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自信,我想也沒想就給他潑冷水:“不可能。”
  “咱們走著瞧”,林晨樹自信又篤定。
  他哪裏來的自信?我自己的心,我還不了解嗎?要徹底地忘記一個人,再死心塌地地愛上另一個人,對我來說,太難了。也許窮我一生也不可能了。
  我的情緒在瞬間低落了下來,林晨樹突然一把把我拉了起來:“走吧。”
  是呀,該去上班了,我的情緒愈發低落。
  不過好象不對,怎麽好象是往郊區開呢?我連忙問:“去哪裏?”
  “今天放假一天,去兜兜風吧。”
  真是喜出望外,怎麽這麽了解我的心呢,加分加分,不過我還是有些遲疑:“這樣不好吧?”老板和秘書一起翹班,明天又是滿城風雨。
  “難得一次,下不為例。不過千萬不要讓我爸知道了,否則又說我假公濟私,沒有原則了。”
  我心照不宣地點點頭,當然不能告訴他,否則我們都要挨罵,林明遠雖然喜歡我,但——不是沒原則地喜歡。
  翹班兜風,而且還是保時捷,感覺真不錯。不過,怎麽覺得路線不對,兜風不是應該去海灘或是公園之類的地方嗎,怎麽好象是往機場開。
  我大叫:“停車!”
  林晨樹緩緩地把車停在了斑馬線上,我看著他:“我們這是去哪裏?”
  “機場。”林晨樹老老實實地回答。
  機場?我當然知道他要去那裏幹什麽,我一言不發,打開車門就要下車,林晨樹一把拽住我:“你瘋了,這裏不能下車,也攔不到車,你怎麽回去?”
  “走回去”,我氣鼓鼓地,努力想要掙脫林晨樹的掌握。
  “不要這樣”,林晨樹歎了一口氣:“見一麵吧,也許很久不能見麵了,你不想嗎?”
  我當然想,隻是相見不如懷念,有的時候,還真是不如不見。
  林晨樹鬆開了我的手:“想見就見吧,沒有人會怪你。”
  我終於不再掙紮,也好,有些話,我想對那個人說。
  我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辦好了登機手續,因為時間還早,所以我們一起到機場的咖啡廳坐一會兒。
  江南見到我有些吃驚,因為我們已經約好不再見麵,直到我們可以見麵。之前已經道過別了,所以江南一直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我。靜書始終微笑著,一點也沒有那日的哀傷與絕望,我在她的麵前總有些膽怯,我避開了江南的眼神,也避開了她的。
  最自在的應該是林晨樹,他熱情地與靜書擁抱告別,靜書不領情,一味地埋怨他:“怎麽這麽晚才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怎麽敢不來?都怪她”,林晨樹指指我:“昨天折騰了我一夜,今天早上起晚了。”
  這句話讓人遐想的空間很大,我看到靜書曖昧地衝林晨樹眨眨眼睛,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不知道林晨樹為什麽要這麽說,不過我沒有生氣,我有一種報複後的快感。我是多麽恨對麵的這個人呀,坦然地介紹另一個女子說是自己的妻子,請你也嚐嚐我經曆的苦痛。
  我抬眼去看江南,我武裝好了自己,淡淡地微笑著,但在觸到江南眼眸的瞬間,我——他眼底的憂傷,象是一根鋒利的冰錐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又冷又痛,哪裏還有什麽快感,隻剩下深深的自責與後悔。不想讓他象我一樣,我經曆的那種痛苦,我一個人嚐就可以了。
  我想開口解釋,靜書搶在了我前麵:“曉西,你們結婚旅行選擇美國吧,我一定會好好陪你的,就是不知道——”
  我知道她的潛台詞了,我選擇了沉默。
  林晨樹適時地攬住了我的肩:“我們很快會見麵的,如果我媽媽還是不肯回國,我想帶曉西去美國,所以你們不要這麽傷感,我們會很快見麵的。”
  “是嗎,那太好了。”靜書大概真的覺得很好吧,我甚至聽到她長舒了一口氣。
  “我忘了我媽媽讓我給她買一些杭州絲綢,靜書,你知道我媽媽的喜好,你陪我去挑一些吧。”
  看得出靜書根本不想去,可林晨樹還是死拖硬拽把她拉走了,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和江南告別。
  江南看著我,語氣急促:“曉西,發生什麽事了,你說過要等我的,你改變心意了嗎?”
  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告訴他我知道靜書病了,也許我應該善良一點,象當年那樣說自己變心了,徹徹底底地成全靜書。但是——我們之間經曆的誤會還少嗎?上一個誤會,我們用了五年才解開,雖然有些對不起靜書,但是,這一次,我不想重複同樣的錯誤。太痛苦了,我再也不要經曆第二次。
  “靜書,我聽說她身體不是很好。對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不能了。”
  江南立刻明白了,他的臉在瞬間變得煞白,他笑容慘淡:“你還是知道了?我一直瞞著你,因為我知道那樣你一定會離開我,象現在這樣,我好容易有了希望,我不能放棄。想不到還是不行。”
  我的眼中隱有淚光,對他,我不是沒有怨恨:“你為什麽現在來,早一些、晚一些, 都可以,你為什麽要現在來。”
  時間,我們選擇了錯誤的時間重逢,當然隻能是現在的結局。
  江南看著我,臉上浮現出苦澀的表情:“我也知道我不該現在來,我應該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你的麵前,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換,但是,我已經錯過了一次,我不想再錯一次。我好不容易知道你沒有結婚,我仿佛又有了希望,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嫁給林晨樹,我一定要回來爭取你,我怕我又遲了,又錯過了。我也很想一個人站在你麵前,可以對所有人宣布你是我的曉西,我一個人的曉西,但是我不能,你知道我不能。”
  我幾乎就要心軟,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深愛著的男人那麽苦惱,那麽絕望,我忍不住想伸手把他攬進自己的懷中,告訴他,沒有關係,有我呢,我會一直一直等他的,但是,我知道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我看著他,幾乎象是背誦台詞,一個字,一個字,生生地把自己的心砸得生疼生疼的:“愛她吧,請你全心全意地去愛她,讓她幸福吧。”
  我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江南走近我,輕輕地將我攬進懷裏,我緊緊地抱住他:“再見,江南,再見,江南。”
  江南輕輕地把一件東西塞進了我的口袋:“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太多,太多……”
  我聽到遠處傳來林晨樹的大嗓門,我們同時鬆開了對方,迅速地擦幹眼淚,我們幾乎同時笑著說:“你們回來了。”
  離別。
  江南,再見。
  我緊緊地攥著江南給我的盒子,是什麽我早已猜到,戒指,遲到的戒指,如果不能親手給我戴上,對我說我願意,再重的克拉有什麽意義?
  是負擔,很沉重很沉重的負擔,也許一生都不能卸下的負擔。

  45、生活還得繼續。
  沒有了江南的杜曉西,好象過得也不錯,至少沒有想象中的悲慘。應該感謝林晨樹,這個人,在杜曉西的生活中,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直至把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變成他的同盟。
  第一個舉手投降的是老媽。
  她本來是個堅決的反對者,不是因為討厭林晨樹,而是因為他的條件太好,怕我在兩個人的世界裏受委屈,更怕我日後受到傷害。
  林晨樹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有事沒事就往我家跑,到後來幹脆有空就和我一起下班,然後到我家蹭飯吃,還露骨地拍老媽的馬屁,說是吃慣了老媽燒的菜,外麵的菜根本難以下咽,這種鬼話誰信,老媽的手藝是不錯,可跟他們家留過洋的大廚怎麽比?
  這種鬼話偏偏老媽信以為真,從此林晨樹到我家吃飯就成了她的頭等大事,研究菜譜,營養搭配,小林喜歡吃什麽,小林不吃什麽,她可能比林晨樹自己還要清楚,要是哪天這位小林同誌幾天不來,那可不得了了,我的這位老媽竟會象失戀的少女般失魂落魄,這種失落一般會持續幾天,直到小林同誌帶著鮮花、禮物、還有一堆的甜言蜜語和不知從哪本笑話大全上批發來的笑話再次出現,也不知道林晨樹給我媽灌了什麽迷湯,弄得老媽張口小林閉口小林,早忘了當初是怎麽堅決地說這個人戀愛還可以,結婚絕對不行,我看她現在早把眼前的這個人當作準女婿了,什麽好吃的都先想到他,到底誰是她親生的?
  林晨樹這個人也搞笑,他想要結婚的人是我,幹嘛隻對我媽獻殷勤?是不是也該哄哄我呢?那兩個人的關係太好了,我都有些妒嫉了。
  林晨樹還有一點深得老媽歡心,家裏不管有個大事小情的,他總是第一個出現,修修馬桶,通通下水道,雖然一般他總是越幫越忙,最後還是打電話找專業人士來收場,但他卷起袖子、彎下身子忙裏忙外的樣子還是很討老人家歡喜的。
  總之,老媽是徹底背棄了她當初的看法,張開雙臂歡迎林晨樹,看這一老一小一天到晚背著我嘀嘀咕咕的,還不知道怎麽算計我呢,隻怕到時候我真的不想嫁也由不得我。
  第二個到戈的是北北。
  她本來是江南的絕對支持者,她和展東散了,不成了,所以希望我和江南有個好結果。而且,即便我和江南不成,她也不以為林晨樹是個好人選。
  所以當她第一次看到林晨樹在我的新家象個主人一樣晃來晃去時她已經很不高興,然後第二次、第三次……北北生氣了。活該那天林晨樹還去惹她,說她是老處女什麽的,惹得她大發雷霆,追著林晨樹就打,林晨樹也不敢真還手,隻好抱頭鼠竄,我看他實在可憐,就幫他說了幾句好話,想不到北北立刻把槍口對準了我,說我被花花公子迷惑了,有我哭的時候,然後開始曆數林晨樹的斑斑劣跡,這下把林晨樹也惹火了,開始和她對罵,最後北北號啕大哭,說我和林晨樹聯合起來欺負她,說我重色輕友,我哪有?最後北北含恨而去,撂下一句話,“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我怎麽辦?一個是多年的好友,一個是老板,也是身邊唯一的異性朋友,哪個都對我很重要,哪個我都不想失去。真讓我為難死了。
  見我為難的樣子,林晨樹竟然很高興,都是他惹出來的事情,他還幸災樂禍,我沒好氣:“你一個人傻樂什麽呢?”
  “當然高興,看來我在你心裏的地位已經和北北一樣重要了,是個了不起的進步,當然高興。”
  有嗎?也許吧。他在我身邊已經成了習慣,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不能舍棄的習慣。
  不過絕對不能承認,省得他得意忘形,還有,他惹出來的事,他自己收拾。我直接把他趕出了家門,在和北北和解之前,我這裏不歡迎他。
  誰知道林晨樹還真有本事,幾天後兩個人竟然有說有笑地出現在我麵前,毫無芥蒂,讓我真傻了眼,這幾天我給她打過多少電話呀,她都對我愛理不理的,到底是誰重色輕友?不過,看到雨過天晴,大家和好如初,很多事情我就不計較了,不必在兩個人之間做出選擇,我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林晨樹到底跟北北說過些什麽,讓北北對很多事情的態度都變了。江南的名字不再被經常提起,取而代之的是林晨樹,以前她也經常提到林晨樹,可是沒有一句好話,現在——雖然不是赤裸裸的讚美,但——我知道在她心裏,江南的位置已經被林晨樹取代。
  林晨樹到底做過些什麽,一直是個謎,兩個人都三緘其口,弄得我很好奇,卻始終不得要領。北北,固執的北北,就這樣稀裏糊塗輕易地投降了。
  我身邊最親近的人都把我朝林晨樹的方向推,我幾乎招架不住了,後來又加上了林明遠。
  林明遠基本已經處於半退休的狀態,林晨樹最近的表現讓人刮目相看,他完全可以獨當一麵,老頭隻需要在旁邊指點指點就可以了。林明遠也樂得休息,每天養花弄鳥,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最近不知是不是因為和我老媽接觸過幾次,竟迷上了做菜,動不動就讓林晨樹轉告我說他新學了幾道小菜,讓我去試菜,你說一個大男人,有什麽愛好不行非要學做菜。而且看來他也沒什麽天分,做的菜實在難以下咽,開頭我還捧場睜著眼睛說瞎話,可後來不行了,老頭上癮了,幾乎隔一天就讓我去他家試菜,我實在受不了,隻好把那些菜重新加工再上桌,老頭不高興也沒有辦法,總比吃了不消化要好。
  林明遠倒沒有不高興,隻是試菜從此變成了我去他們家下廚,林晨樹給我打下手,老頭看見我們一起在廚房裏忙忙碌碌地就很興奮,後來我算是明白了,林明遠實在是太寂寞了,林晨樹一般住在公寓裏,很少回家,家裏就他一個人,太寂寞了。所以後來林明遠再叫我試菜,我答應得很爽快,不是因為他是董事長,而是因為,他是一位寂寞的老人,一位寂寞的父親。
  隻是有一點我實在受不了,就是他一天到晚問我們什麽時候結婚,一天要問好幾遍,我的耳朵都起繭子了。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林晨樹敷衍他,總是說快了快了,後來他終於不耐煩了,悄聲對我說:“曉西,要是晨樹還是不肯跟你結婚,你們就先同居吧,有了孩子,他就跑不掉了。我會幫你的。”
  我嚇了一跳,老頭可夠新潮的,還鼓動我們同居。不過說出來他一定不信,不肯結婚的那個不是他兒子,而是我。而且他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了,為了孩子就結婚,那他的兒子不知道要結幾次婚了。
  不過我也懶得解釋,否則老頭就集中火力對付我了,這個人比我老媽還要難纏,軟硬兼施,除了拿他兒子沒轍,其他人沒有一個不是手到擒來的,我不敢冒險。
  我覺得壓力很大,一年之期馬上就要到了,結婚,和林晨樹,可以嗎?

  46、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林晨樹。
  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洗心革麵,脫胎換骨。不但在工作上表現得很勤力,私生活也變得很嚴謹。
  他以前追女孩子從不瞞我,有時也要我這個秘書給她們送送花,挑選一些小禮物,或者寫寫情書之類的,不過自從有了那個一年之約後,他果然清理了身邊的女朋友,也不再開始新的感情追逐,並且連帶著生活態度也變得嚴謹起來,對女人的態度變得疏遠而冷淡,還真有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的架勢。
  初始,我也是不信他的,看他架勢十足,就是不知道能堅持多久,他的三分鍾的熱度我再了解不過了,不過後來的發展倒是出乎我意料了,他好象是認真的,不但斷絕了與所有女人的往來,連最愛泡的酒吧也不常去了。他的那幫狐朋狗友都說他最近變得無趣又無聊,變得不象林晨樹了。
  最開始我以為他隻是在我麵前裝模作樣,背地裏風流依舊,不過看看也不象,他每日裏隻要沒有應酬,不是在對我老媽獻殷勤就是和我一起陪林明遠試菜,應該沒有什麽時間在外麵風流,他好象真的變了,但是,為什麽?他有那麽想跟我結婚嗎?真的隻是想有個家,而我是唯一的人選,因為象他說的那樣,他爸爸喜歡我,所以想和我結婚,真的隻是這樣嗎?
  我有些害怕了,沒有理由,沒有理由林晨樹會這樣對我。
  他對我太好了,回想起來,每次我不開心,他仿佛都知道,每次都會出現,嬉笑怒罵,雖然有時候很凶,有時候也很刻薄,但是——最後總是把肩膀借給我依靠。林晨樹,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但他對我,好象真的很溫柔。
  他是在喜歡我嗎?
  否則,沒有理由隻因為林明遠喜歡我他就要娶我,他什麽時候這麽聽過他爸爸的話了,如果隻是想要有個溫暖的家,那麽,他身邊的女人中比我更溫柔、更賢惠、更適合做妻子的人多得是,沒有理由選擇我,難道他真的喜歡我。
  但是,他也沒有理由喜歡我呀。
  我所有的缺點都毫無掩飾地暴露在他的麵前,最難堪、最狼狽的樣子他也見過,而且,他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另一個男人,這樣的我,這樣不堪的我,他怎麽會喜歡?
  他說過他喜歡另外一個女孩子,因為無望所以想和我結婚,但這明明不是他的風格,林晨樹怎會輕言放棄,怎會不戰而逃?
  我徹底迷惑了,喜歡我,不喜歡我,到底哪一個才是正確答案,我很想知道,我又很怕知道。
  我很喜歡林晨樹,喜歡到他提出了那個荒唐的一年之約,我也想試試的地步。他給了我溫暖的依靠,給了我一個溫馨的未來,給了我一個可以逃避的港灣,我太喜歡這種感覺了,輕鬆、自在、沒有煩惱,我完全沉醉其中。結婚,和這樣一個人,雖然荒唐,但我不想拒絕,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我也拒絕不了。
  但是,如果他真的喜歡我,那就不同了,我不能和他結婚,不能。
  一點也不合邏輯,每個女人都想嫁給喜歡自己、愛自己的男人,為什麽到我這兒反而不行了呢?
  因為我知道,我的心,仍然被江南霸道地占據著,滿滿的,連一絲空隙也沒有,我沒有重新開始的準備,我的心,也沒有為新的戀情空出來。
  如果,林晨樹也和我一樣,喜歡著另外一個人,那我們就是公平的,隻要雙方都樂意,結婚也沒有什麽不可以。可是,如果他明明喜歡著我,那我就不可以了。是在我寒冷時給我溫暖的人,是在我哭泣時替我擦幹眼淚的人,是在我最無助時給了我勇氣的人,是我這麽喜歡著想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的人,所以我不能。
  如果不能給他同等的愛,我便不能。
  我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不過是證實我的猜測,希望是我多心,說實話,雖然極力否認,但是,我早已習慣了身邊有這個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男人,也習慣了他有著溫暖氣息的懷抱。
  “你喜歡我嗎?”在一次酒足飯飽後,我突然問他。
  林晨樹呆了呆,然後小心地看著我的表情,似乎想從我的表情中看出我的意圖,在一無所獲後他誇張地笑了笑:“喜歡,當然喜歡,你是要成為我妻子的人,怎麽會不喜歡。”
  聽不出真假的回答,亦是無懈可擊的回答,他每次總是這樣真真假假,但這一次,我不會讓他蒙混過關。
  “真的喜歡嗎?象江南喜歡我的那種喜歡。”
  林晨樹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他看著我:“你是什麽意思,你想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做一隻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裏,什麽也看不到,什麽都感覺不到。但是,我沒有那樣的福氣,有時候能夠裝傻也是一種幸福,而我,連這樣也不可以,我還真是命運坎坷。
  我點點頭:“是,我想知道。”
  林晨樹沒有正麵回答我,把皮球踢回給我:“你覺得呢,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應該是喜歡的吧,如果沒有一點喜歡,他早就跳起來罵我自作多情了,他一直在兜圈子,不肯幹幹脆脆地否認,他對我的感情應該不是那麽單純吧?
  我的心很慌亂,我穩了穩情緒,努力克製住自己,讓自己顯得從容淡定:“你不要喜歡我,不要。”
  林晨樹的臉漲得通紅:“你是什麽意思,你以為我喜歡你,你臉皮還真是厚,對你好一點就——”林晨樹說不下去了,過了許久才低聲地:“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你。”
  我的心一涼,他這是承認了?雖然有這樣的準備,但我還是覺得心發慌:“你喜歡我?你真的喜歡我?”我還是不敢相信。
  “我也不想的,可是,就是喜歡,我有什麽辦法?”林晨樹一副很無奈的表情。
  “你不要喜歡我。”我很冷靜。
  林晨樹很惱火:“我不是說了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喜歡,你不要我也沒辦法。”過了一會兒,他穩了穩情緒,放柔了聲音:“曉西,我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你?”
  我搖頭,再搖頭:“你不要喜歡我,不要。”
  是的,不該喜歡我的。
  我不想你受傷。

  47、不要喜歡我。
  好象是我唯一能說的話,除了這個,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麽。
  以後會怎麽樣?我和林晨樹還能這樣輕鬆地在一起嗎?應該不會了吧,有些事情一說穿,就變得尷尬了,我們會變成怎樣,我不敢想。
  林晨樹看著我,沒有說話,我注意到他一直努力在克製著自己,許久,才聽得他淡淡地:“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你,給我一個理由。”
  理由,他不是都知道嗎?我輕聲地:“我喜歡的人不是你,不要對我有感情,你會受傷的。”
  “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你還管我受不受傷”,林晨樹忍不住還是嚷了起來:“我要不要喜歡你,那是我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因為我喜歡你,就要你喜歡我,從來沒有。所以,你沒有必要提醒我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誰,你喜歡誰跟我喜歡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沒有。”
  當然有關係,如果我們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那麽我有信心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甚至結婚也沒有問題。但是,如果牽涉到了感情,那就太複雜了,愛情,那是最易碎、最傷人的東西,尤其是單軌行車,會更辛苦。我也有過暗戀的經曆,那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對著另一個人笑,為另外一個人心煩意亂、心潮澎湃,是多麽痛苦的事,我再清楚不過了。那種又酸又澀,看不到出口在哪裏的絕望,如果可以,我希望林晨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是那麽單純、快樂、又熱情的男子,在愛情裏從來沒有受過傷害,想要溫暖我心靈的男子,我希望他不要受到傷害,至少不要因為我受傷。
  見我許久不說話,林晨樹在我身邊坐下,柔聲地:“曉西,不要有負擔,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愛你,隻是在一起久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喜歡了。天天見麵一分手還是會想念,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洗洗碗也挺開心的,看到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也會妒忌,所以我發現原來自己對你的感情沒有那麽單純,原來我還挺喜歡你的。
  對不起,對你,不是那種海枯石爛生死相許的愛情,隻是慢慢地積累起來的感情,如果真的要分開,雖然會有些不習慣,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我還是希望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和你媽媽,你和我爸爸,我們都相處得很愉快,我也覺得如果我們結婚,我喜歡你也是一件好事情,愛情,不是婚姻的必備品嗎,沒有愛情的婚姻多無趣呀,哪怕隻是一個人的愛情,有總比沒有好吧?
  我今天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是要你對我付出同等的感情,如果你能,那更好,如果不能,那也沒關係,你隻要象現在這樣就好。你還擔心什麽呢,擔心不能喜歡我,對我懷有歉意?沒有必要,我也沒有一開始就喜歡你呀,時間到了你也會喜歡我的,你這個人比較笨,反應肯定也比一般人慢些,你總有一天會喜歡我的。不過,你怎麽會不喜歡我呢,一定是某根神經搭錯了,調整過來你就會愛死我的,我是誰呀,我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瀟灑不羈……”
  聽不下去了,我快要吐了,開始看他做內心獨白,我聽著還挺感動,想不到一眨眼就開始自我膨脹,臭美了。不過我的心開始動搖了,如果,如果真的象他說的那樣,隻是慢慢積累起來的感情,那麽我也有,也就是說,我們的感情是對等的,那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緊張了半天,到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安心了,真真正正地放鬆了。
  剛才真的有些害怕,可能會失去林晨樹這個朋友的事實,讓我焦慮不安,害怕得要命,原來,我,對他,亦有感情,這種日積月累的感情,應該不隻是朋友這麽簡單吧,我也是喜歡他的,雖然隻是一點點,但是,喜歡,就象一朵季花,已在不經意中悄然綻放。
  就象林晨樹說的那樣,婚姻,如果是沒有愛的婚姻,未免太無趣,互相喜歡著對方的婚姻總會比較好吧?
  林晨樹也長舒了一口氣,看來剛才他也很緊張,差一點,差一點我們就一拍兩散了,幸好——
  林晨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沒事了?”
  我微笑:“沒事了。”
  林晨樹很不滿:“你們女人真是麻煩,一點小事被你們弄得心髒病都要發作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呀,要被你一驚一咋地嚇個半死。”
  我笑了,笑得很無恥:“因為你喜歡我多一些,喜歡得多一些的人總是比較吃虧一些。”
  “那我不要喜歡你了。”林晨樹很幹脆地,然後小聲嘟囔:“喜歡你就要被你踩在腳底下,我不要。”
  這個人怎麽這麽小孩子氣呢,愛情的世界裏,哪有什麽公平,他怎麽一點虧都不肯吃呢,我真是看錯了他,可不可以把剛才的話收回?
  林晨樹一個人還在那裏嘟囔,突然他狂喜地大叫:“喜歡多一點的人吃虧,啊!你也是喜歡我的,是不是?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不要喜歡我嗎,我喜不喜歡你,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哪有說過,你聽錯了,我是說,我要更加喜歡你,真的,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地喜歡你,所以你也要努力。告訴我吧,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我伸出小指頭:“一點點,我有這麽一點點喜歡你。”
  “啊?才這麽一點點呀。”林晨樹很失望。
  “已經可以了,你對我的喜歡我看也多不到哪裏去,要不要,不要拉到。”
  “要,要,幹嘛不要,有總比沒有好。”林晨樹的情緒變化很快,一會兒就熱情高漲。
  還挺認命的,我喜歡他這種大大咧咧,很容易知足的個性,他對我應該就象他說的那樣,隻是慢慢積累起來的情感,因為付出的不多,所以對我也沒有太多的要求,應該是這樣吧?
  喜歡林晨樹,我怎麽會喜歡他呢?好象找不出喜歡他的理由。可是,好象也找不出不喜歡的理由,喜歡,喜歡一個人,就這麽莫名其妙,稀裏糊塗的?
  不過,能夠喜歡一個人,真好!

  48、不知道我和林晨樹這樣算不算正常。
  沒有戀愛,沒有忽冷忽熱的發燒期,沒有互相磨合互相了解的緩衝期,準備直接殺入婚姻,這樣能算正常嗎?我們,是勇敢還是衝動?
  我不知道林晨樹是怎麽想的,不過,我總是患得患失,猶豫不決。
  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婚姻,很多深愛過的人都不能相守到老,我們之間的這一點點感情,足夠把婚姻維持下去嗎?又能夠維持多久?
  我很矛盾,一方麵擔心我們之間的感情太少,不足夠維持婚姻,另一方麵,也害怕那個人對我太好,我無以回報,我負擔不起。
  也許我猶豫的不是要不要和林晨樹結婚,而是該不該結婚。結婚,也就是放棄江南,對江南是不是太殘忍了,對我自己也是。
  如果沒有靜書,不,即使有靜書,如果她不是生了這個病,也許我根本不會考慮結婚的事情,等待,我可以繼續,兩年、三年,甚至更久,但是——我寧願生病的那個人是我,好過現在什麽都不能做,做什麽都是錯的。
  我還是無可救藥地經常會想到江南,他現在好嗎?全心全意地愛著靜書嗎?很多次,很多次,我都把身邊的這個男人當成了他。我知道這樣很不好,但是——我真的很想念他。
  吃完晚飯,我搶著洗碗,我今天又把坐在對麵的這個人當成了江南,我甚至還想,如果這個人是江南那該多好呀,我真是太壞了,我的良心很不安。
  洗碗的時候,頭上的發夾忽然散了,盤著的頭發散了一大半,我的手上都是泡沫,無奈隻能用胳膊稍微理一理,沒用,算了,洗完再弄吧。
  忽然,一隻手,輕輕地,輕輕地把我的頭發攏起來,又放下,再攏起來,又放下,我的耳朵被弄得有些癢癢的,我低聲:“別鬧了,江南。”
  我立刻呆住了,攏著我頭發的手也僵住了,緩緩地、緩緩地把我的頭發放下,一言不發。
  我不敢回頭看他,一定很生氣吧,我這是怎麽了,怎麽不小心一點呢,怎麽會叫出江南的名字呢?我惴惴地,隻是機械地洗著碗。
  過了許久,才聽得他說:“我去泡咖啡。”
  我最害怕他這樣,如果他發發脾氣,凶我幾句,表示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象現在這樣把事情悶在心裏,表示他真的生氣了,我好象太過分了。
  洗完碗,我陪他一起看電視,是《武林外傳》,多逗呀,我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可他,板著一張臉,連嘴角都沒有動一下,看來很生氣。我主動檢討:“剛才,剛才是我不好,我——”
  “我不想聽。”林晨樹用手捂住了耳朵。
  我有些訕訕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說什麽都不能自圓其說,還是閉嘴比較好。
  見我不吭聲,林晨樹也不作聲,眼睛盯著電視,半個小時下來,不但姿勢,連表情都沒有變過。
  看來不哄哄他不行了,我陪著笑臉:“今天是我不好,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的這一次吧,我保證不再犯同樣的錯誤,真的。”
  林晨樹還是不理我,以往隻要我主動求和,他多半是半推半就也就原諒我了,他的脾氣雖然來的快,去的也快,並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今天這是怎麽了?我知道我今天很過分,但我對江南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說過他不計較的,到底還是做不到吧。
  我小聲地抗議:“幹嘛那麽生氣,我隻是一時失言,還有,你說過你不在乎的。”
  林晨樹的臉漲得通紅:“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在乎,我是男人,我喜歡的女人一直想著別的男人,我會不在乎?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有哪個男人會不生氣!”
  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我又說錯了?但他明明說過隻要我象現在這個樣子就好了,喜歡別人也沒關係,不喜歡他也沒關係,怎麽說變就變呢!
  我也有些生氣,瞪著他,不說話。
  看見我的表情,林晨樹更生氣了,他衝我大嚷:“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是和我一起吃飯嗎?吃飯的時候,你一直看著我,用一種很深情的眼神看著我,可隻要我一看你,你就把眼睛轉開了,你把我當成他了吧。杜曉西,在你眼裏,我到底是誰呢,你告訴我,一直在你身邊的我,到底是誰?”
  林晨樹最後的語氣低沉,帶著無限的蒼涼,我大駭。能看出來嗎,我表現得這麽明顯嗎?怎麽辦,怎麽辦?我好象真的傷到他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挫敗的表情,這麽失落,這麽無助,我怎麽辦?
  我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把他撫平他額上的皺紋,他的眉皺得多深呀,一根一根,都是因為我吧?
  我以為他會摔開我的手,因為他這麽生氣,但是,很意外,竟然沒有。我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額,他的眉,他的臉,眼淚終於忍不住:“對不起,對不起,讓你這麽痛苦,對不起。”
  林晨樹依然對我的眼淚一點辦法也沒有,歎了一口氣,他終於把我攬入懷中:“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亂發脾氣的,不哭了?”
  我還是哭個不停,因為委屈,替林晨樹委屈,我做了這樣的事,他為什麽還要道歉?我哭得更凶了。
  林晨樹被嚇倒了:“好了,好了,我不生氣了,我真的不生氣了,你不要哭了,你這一哭呀,我的心就糾起來了,就——”
  林晨樹止住了,不過我立刻不哭了,原來他這麽怕我哭,以後得好好利用這個武器。
  林晨樹立刻發覺上當了,他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隻好厚著臉皮笑笑:“不生氣了?你自己說的,不許反悔。”看他還是不吭氣,我隻好繼續耍寶,把眼角頂上去裝狐狸,不行,不笑,把鼻子頂上去裝豬,還是不行,找兩根蔥插在鼻子裏,都裝象了可他還是不笑,我都這樣犧牲了,他怎麽還是這麽酷呀,我無奈地把蔥從鼻子了拿出來,不想一拿出來就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林晨樹終於忍不住笑了:“怎麽這麽醜?”
  我也笑了,湊近他:“很醜嗎?不覺得很可愛嗎?我這樣取悅你,你也取悅一下我,說杜曉西是個大美女,如果覺得很難開口,那就說杜曉西很可愛,快說。”
  我的臉湊得很近,幾乎挨著他的臉,他的臉上突然出現一片可疑的潮紅,臉紅了?為什麽?不過他臉紅的樣子很可愛,以前怎麽沒有發覺他長得這麽漂亮呢,我盯著他的臉,有些發呆。
  林晨樹一把推開我:“花癡呀,你,離我遠點。”
  遠點就遠點,不過,今天有很大的發現,原來這個人最怕我哭,以後不用怕他了,隻要哭給他看就行了,別的我不敢說,哭,我最在行,哈哈,林晨樹,以後看我怎麽欺負你!
  哈哈哈!

  49、終於雨過天晴,隻是未及十分鍾,我們又鬧別扭了。
  吵吵鬧鬧,分分合合,我們越來越象戀愛中的男女。
  事情是林晨樹挑起的,不過我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本來,剛剛鬧了一點小別扭,又很快和好如初,所以空氣中始終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卻又是甜甜的曖昧氣氛。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眼睛盯著電視,傻傻地笑著,我們都有些心不在焉,電視上的郭芙蓉正在號啕大哭,我們的笑容卻止不住地從唇邊漾開,與電視無關,是我們的心正在飛舞輕揚。
  忽聽得林晨樹輕輕地歎息,我心裏不禁埋怨:真是個煞風景的家夥,此時無聲勝有聲,多好的氣氛,他偏要來破壞。
  卻聽他低聲道:“曉西,下個月,我們去美國吧。”
  美國?我想到了江南,我立刻變得很敏感,剛剛還因為他鬧得很不愉快,他為什麽又要提起?我的臉色不好,語氣也很凶:“美國,我們為什麽要去美國?”
  林晨樹沒有料到我是這種反應,他有些吃驚地看著我,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看得出他努力在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媽媽還是不肯回來,她很想見見你,我覺得我們應該去一趟,你考慮看看。”
  我暗罵自己敏感,美國這麽大,又不是隻有一個江南,我怎麽忘了林晨樹的媽媽也在美國?我剛才的反應好象有些過了,我在想些什麽,林晨樹多半是猜到了,否則他的臉色不會那麽難看。我這是怎麽了?明明知道他最近很敏感,又小心眼,怎麽還是接二連三地犯錯呢?
  我嘿嘿地傻笑:“是哦,我們是應該去看看你媽媽的,你媽媽還是不肯回國嗎?和你爸爸還是那樣?要不我們——”我東拉西扯,努力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晨樹打斷我,淡淡地:“那你是答應了?下個月月初,可以嗎?你把護照給我就行,其餘的事我來辦。”
  去美國?下個月?這次去意味著什麽,我再清楚不過了,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嫁給眼前的這個男人,但是——我不知道,見到了那個人,見到了那個人痛苦的眼睛,我會不會動搖,會不會後悔,我一點把握也沒有。我幾乎肯定自己一定會心軟,一定會猶疑,甚至悔婚也不是沒有可能,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絞盡了腦汁開始想可以不去的理由:“下個月有新的工程要開工,我們都走了,不太好吧?”
  林晨樹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因為台風的關係,所以把開工日期延遲到月底了,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絕對趕得回來。”
  我很懊喪,還有什麽理由呢?哦,對了:“我媽媽最近身體不太好,她一個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我已經跟伯母說好了,我們一起去,順便可以在美國治治她的老毛病,那裏有個這方麵的專家,跟媽媽很熟。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
  我一時語塞,好象真的找不出不去的理由,但是我真的不能去,我咬咬牙:“我暈機,不適合做長途飛行,所以還是——”
  林晨樹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看著我,眼神空洞迷茫,我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強調了一句:“我真的害怕坐飛機。”
  我聽到林晨樹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無比:“你是害怕坐飛機,還是害怕見到那個人。”
  我呆住了,隻覺得四肢麻木,根本動彈不得,腦子也似被凍住了,根本無法思考。我抬眼看他,看著他,我愈發不能思考。
  他的整個人籠罩著一種既憤怒又焦灼的氣息,手緊緊地握著,看著我的眼神冰冷又絕望,他輕輕地,但堅定無比:“我想知道,請你告訴我。”
  他既然知道,何苦要我說出來?他是對我殘忍還是對自己殘忍?
  我默不作聲,但林晨樹不肯放過我,他突然伸手緊緊地攥住了我的手腕,眼睛盯著我,死死地,一動不動。他的力氣很大,我的手腕幾乎被他捏斷,我終於痛不過,忍不住叫出了聲:“我不是怕見他,我是怕見了他,對不住你。”
  我又錯了,無論如何,我不應該這樣說的,但是,再也收不回來了。
  林晨樹立刻鬆開了我的手,臉上浮現出一種輕飄飄的笑容:“原來是這樣。讓你很為難吧?謝謝你還能顧忌到我的感受,可是——”他停頓了許久,才聽得他的聲音堅硬如鐵:“可是,我並不是非要和你結婚不可的。我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愛你,沒有你我也可以過得很好。所以,完全不必為了我為難成這個樣子。
  我這個人,對感情一直都不是很認真,本來想著認真一次的,看來不行了,我雖然想要擁有你的愛情,但是——我還不至於墮落到要你犧牲自己來成全我,我也不至於淪落到乞求愛情的地步。所以——”
  林晨樹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神很複雜,複雜到我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隻聽得他輕輕地,象是在說給自己聽:“所以,杜曉西,我們結束了,你要繼續等還是要怎樣都隨便你,不管我以前說過些什麽,都忘了吧,因為我已經決定忘記了,再見。”說完不再看我一眼,轉身離開。
  他走得很慢,緩緩地,緩緩地,步子很沉重,一步、一步,砸得我的心生疼生疼的。
  我呆呆地看著他離開,竟然沒有想到伸手攔他,大概是因為我知道,這一次,攔也攔不住。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如此決絕的表情,他是真的放開我了?不是說隻是有一點點喜歡嗎,為什麽看著他離開,我的心竟然這樣疼?
  林晨樹的手握在了門把上,頓了頓,隻是幾秒,我的心卻跳得厲害,我屏住了呼吸,我怕輕微的一點點聲音都會讓他改變主意,我很害怕他不肯回頭,我靜靜地等待著,他果然回頭,笑得雲淡風輕:“祝你幸福。”說完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停留。
  他走了,他竟然這樣走了,他竟然真的走了。

  50、我心亂如麻。
  整個房間很寂靜,顯得空落落的,他一離開,仿佛把原有的歡笑與生氣一起帶走了。
  我蜷縮在沙發上,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心裏的空洞仿佛還在向外無限延伸,弄得整個人蔫蔫的,讓我覺得自己就象一隻垂死的天鵝,喘息著,掙紮著,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我是怎麽了?不過是一個男人,一個沒事就在我身邊晃悠的男人,一個應該是可有可無的男人,為什麽會把我弄得如此淒慘?我的腦子亂極了,根本不能思考,但是,一個意識卻清晰明了:我真的失去他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倉皇與不安,我開始不停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弄得自己團團轉,卻還是理不出頭緒,我的心根本不能沉靜下來,反而越來越慌亂,越來越焦灼,我心神不寧,眼睛盯著門口,豎著耳朵,生怕錯過一點點聲響,隻要一有動靜我都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我終於絕望,這一次,他大概真的不會回來了,我,該怎麽辦?
  有些人,象空氣,在你身邊的時候,無聲無息,你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是,一旦他離開,你會發現自己痛得連呼吸也不能。我終於不得不承認,在一日一日的相處中,這個男人已頑強地走進了我心裏,並且在那裏紮根開花。雖然我不知道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是愛?是依賴?還是習慣,這一切都不重要,我隻知道,我——不想失去他。
  我抓起電話,立刻給林晨樹撥電話,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電話關機,我看看時間,淩晨兩點,應該在家吧,想來也是睡不著的,我撥通了他家裏的電話,竟然沒人接,我很久都沒掛,可就是沒人接,難道不在家?這麽晚了,他到底去了哪裏?
  我開始擔心他,他走的時候情緒很不好,會不會出了意外?我心緒不寧,每隔幾分鍾就給他打電話,每一次我都暗暗祈禱:林晨樹,你快接電話,你快接電話,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我越來越害怕,他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我整夜沒睡,好不容易挨到六點,胡亂地簌簌口,擦了把臉,我就往外衝。一上出租車,我就讓司機打開新聞頻道,還好,沒有我害怕的新聞,我提起來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些。
  林晨樹平時住在自己的公寓裏,也就是我背過他下樓的那個公寓,所以我先去了公寓。按了許久的門鈴,可是沒有人來應門,看樣子他昨晚沒回來,難道去了林明遠那兒?應該不會呀,他那個樣子應該不想被林明遠看到吧?可是,除了那兒他還會去哪裏?
  我正準備給林明遠打電話,門卻悄無聲息的開了,我靜悄悄地走進去,林晨樹背對這我,正給自己倒水。我輕輕地關上了門,心裏有些惴惴的:他還是很生氣嗎?
  林晨樹的態度很好,相對於昨晚冷洌的表情今天簡直可以算得上和藹可親,不過我卻感到了淡漠與疏離。
  “你怎麽來了?不上班嗎?”
  他失蹤了一晚上,我亦擔心了一晚上,他倒象個沒事人一樣,我覺得委屈,聲音也不自覺地響了起來:“我昨晚給你打了一晚上的電話,你去了哪裏——”
  我把話縮了回去,我的眼睛觸到了桌上的兩個紅酒杯,還殘存著紅酒,那麽,他昨天晚上不是一個人?
  我怎麽忘了,林晨樹——最近他表現得太好,我幾乎忘了他原先是什麽人,他怎會寂寞,他怎會一個人?
  我還真是好笑,巴巴地趕來,想替他療傷,想象中他的傷口,一定很深,卻原來——隻是我一廂情願,應笑我自作多情。
  我本該揮一揮衣袖,瀟灑地離開,可是,我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灑脫,我竟然邁不開步子,眼睛盯著酒杯,仿佛想從酒杯裏找出答案,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但我還是問了:“昨晚喝酒了?”
  “是,喝了一點。”林晨樹在桌邊坐下,慢慢地喝水。
  “一個人?”
  兩個杯子怎麽可能是一個人,我暗罵自己白癡,這麽問的用意不是讓人一眼就看穿了嗎?
  林晨樹果然奇怪地看著我,淡淡地:“不是,和一個朋友。”
  “女朋友?”我恨不得敲自己的頭,怎麽總是說話不經大腦,如果是昨晚以前,好象我還有資格大聲地質問他,現在,我有什麽立場?
  林晨樹倒沒有太在意我的立場問題,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的心象是幾千隻螞蟻在啃咬,癢癢的,酸酸的,澀澀的,難受得要命。
  他對我的感情原來不過如此,雖然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但是,就這樣就另結新歡也太過分了,他所謂的對感情認真隻是這種程度嗎?我看錯了他。的
  我何必在此自取其辱,我甩甩頭發,這一次,我終於可以瀟灑地離開,不帶走一片雲彩。我笑了笑,自己也能察覺出笑容中的苦澀:“我很擔心你,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我轉身離開,手卻被緊緊抓住了。我回過頭,是林晨樹戲謔的笑容:“該做的你都會做嘛。”
  他是什麽意思?
  “男朋友聯係不上也會擔心,看到兩個酒杯還會質問,聽到我和女人一起喝酒過夜還會嫉妒,杜曉西,女朋友該做的你都會做嘛,你終於有點象我的女朋友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還是有些不明白。
  “昨天是和劉公子一起喝酒,他被你師妹甩了,認為是他人生的奇恥大辱,在這裏折騰了一晚上,一大早又去堵截你師妹了,剛剛才走。”
  是嗎?是和劉公子?那他剛才為什麽要誤導我,讓我飛醋亂吃,丟臉死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真的?那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劉公子不許我接,說女人不能慣的,晾她個幾天就老實了。”
  嘿嘿,這劉公子還真說中了,這不我還沒晾滿半天就主動上門求和了,看見林晨樹在一旁偷笑,我又羞又怒:“你笑什麽笑?都是你,你幹嘛不早點說你是和他一起喝酒。”
  是呀,早點說我就不問那麽多了,丟臉死了。
  林晨樹笑著擁我入懷:“如果早說,我怎麽知道你還會吃醋,我怎麽會知道原來你心裏也有我。”
  我的臉紅紅的,有些發燙,以前也不是沒有這麽親密過,但是,這一次,好象不同。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還有薄薄的煙草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他的氣息,我終於失而複得。
  沒有想過這麽簡單就能和好如初,看昨晚的架勢,林晨樹好象安心要和我絕交,真把我嚇壞了。不過據他說一出門就後悔了,若不是劉公子纏著,隻怕當晚就轉回來了,他現在還真是萬分感謝劉公子,否則我的心意,他怎麽會這麽快知道。
  我也要感謝劉公子,經曆了一個最漫長的晚上,我終於了解了自己的心,林晨樹,對我來說,象空氣般存在著,也象空氣般不可或缺。
  是什麽樣的情感,這種情感有多深,我自己也說不明白,也不是很在乎,隻是,我知道,這一次,我不會放手,我不想放棄垂手可得的幸福。
  我真的想要幸福。
  
  51、今天是很奇怪的一天。
  早早地就被老媽趕下了床,還翻箱倒櫃地替我找合適的衣服,什麽日子,她這麽大陣仗?
  選了半天,終於選中了一件,她的眼光還真是毒辣,竟然就是那件湖藍色的連衣裙,我穿著象矮冬瓜的那一件,被林晨樹譏笑為土得掉渣的那件,穿它?我瘋了不成。
  老媽極力遊說我,說晚上一起吃飯,讓我穿漂亮一點,我天天晚上和她一起吃飯,就算在外麵吃也沒有必要吧?除非——我把話撂下了:除非她是要給我介紹新爸爸,否則我想不出和她吃飯我還要穿得漂亮一點的理由。
  我被老媽趕出了家門,這麽生氣幹什麽,老爸都再婚好些年了,她結婚也沒什麽呀,看她意識大膽思想前衛,骨子裏卻還是放不開,唉,這麽天真的老媽,我怎麽放心。
  一早上就不順,到了公司才發現林晨樹又蹺班了,最近他很奇怪,一到下班就不見了人影,問他幹什麽去也是神神秘秘支支吾吾的,難道老毛病又犯了?自從那日以後,他就是這樣,難道真的是已經上鉤的魚,男人就不會再下餌了?早知道我就繼續吊著他,也不至於落到現在的下場,做人還真是不能太坦白。
  老媽卻不這麽想,說是沒見過林晨樹這麽實在的孩子,一定是我誤會了他,林晨樹?實在?我真是無語。
  我連忙給林晨樹打電話,一堆的文件等著他簽字,也不知道他在哪裏逍遙。林晨樹的聲音懶洋洋的,聽說要他簽字,他倒推得痛快,讓我找林明遠,他今天不進公司了,我剛要問他在哪裏,電話啪地就掛斷了,再打過去就是忙音,永遠的忙音。
  我無奈隻好去找林明遠,老頭現在一般是中午吃過飯後到公司露個臉,下午三點不到就閃人,難得今天一大早竟然在。
  林明遠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我把要簽字的文件交給他,正要離開,林明遠笑著招呼我坐下。他的臉色溫和,隱隱地透著幾分喜氣,有什麽高興的事情嗎?
  “曉西嗬”,我一聽就有些頭暈,每次他麽叫我,不是催我快點結婚,就是給我出餿點子,前兩天還把台灣苦情戲的橋段也搬出來了,說他會想辦法把兒子灌醉,然後我不用真的什麽什麽的,隻要清早起來在床邊啜泣幾聲,他自會替我主持公道,他到底對他的這個兒子了解多少,這麽老的橋段能逼林晨樹就範?真是天真。不過我老媽和他有得一拚,每次林晨樹來兩個人就背著我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麽,有一次我偶然聽到,我那位可愛的老媽,教林晨樹的竟然也是這一招,不過換成把我灌醉,生米煮成熟飯,讓我不從也不行。真是服了這兩位老人家,胳膊肘往外拐,所有的智慧都用來對付自己的兒女了,不服不行。
  “曉西嗬,晨樹今天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
  我忙道:“沒有,他說今天約了客戶在外麵見麵,不進來了。”
  林明遠指指我:“又撒謊,你們兩個現在合起來騙我。”
  我有些臉紅,看看林明遠的表情沒有真生氣,我這才放心:“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他把電話掛了,呆會我會打給他,讓他早些進公司。”
  林明遠擺擺手:“不用了,也沒什麽事,就當放他一天假吧。”
  我笑著說好,林明遠突然湊過來,衝我眨眨眼睛:“我這個兒子,還不錯吧?你都開始護著他了,我是不是很快可以抱孫子了?晨樹最怕孤單了,你們多生幾個,我以後就全職替你們帶孩子。”
  林明遠的眼神悠遠,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不知道他的思緒已經飛到哪裏了,老頭的跳躍性思維我還真是跟不上。我知道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說到孩子,他可以眉飛色舞地說上幾個小時,我隻好學那些小女生,跺跺腳,撒撒嬌:“林董!”
  林明遠笑了:“還害羞,好了,不說了,你待會,我有東西送給你。”林明遠起身,去抽屜裏拿了一個盒子遞給我。
  我打開,竟然是一把車鑰匙,我不解地看著林明遠,給我的?
  林明遠笑著點點頭:“是我送你的禮物,晨樹送你什麽我不知道,老頭子我就送輛車吧。不是什麽好車,MINICOOPER,你們小女孩開正好。”
  我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他這麽大的手筆,今天是什麽日子,天上掉餡餅了?總該有個理由吧,而且這是個甜的餡餅,不是我喜歡的口味:“林董,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況且我連車都不會開,要了也沒用。”我把盒子還給他,太有負擔了。
  “不會?學了就會了,有了車不就有學的動力了嗎?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再推辭我就要生氣了。”林明遠把盒子塞回我手裏。
  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什麽意思?雖然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但我不以為我很快會嫁給林晨樹,我們剛剛開始有感情,進入婚姻應該還有一段路要走。
  看我傻愣愣的樣子,林明遠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晨樹還沒有——不管怎樣,這車你一定要收下,我林明遠送出去的東西哪有退回來的道理?”
  林明遠板起了臉,我知道他多半是裝出來的,不過懶得揭穿他,他是長輩,又是我的上司,我不便做得太難看,待會把鑰匙還給林晨樹就是了。
  我於是笑著點點頭:“謝謝林董。”
  林明遠沉著的臉立刻笑顏如花,他還挺能裝的,他慈愛地看著我:“這就對了,車停在地下車庫,晨樹的車位旁邊,我選了紅色,你喜歡嗎?”
  紅色太招搖了,不過反正與我無關,我笑著點點頭:“喜歡。謝謝林伯伯。”
  我想我還是有點小聰明的,最後一聲林伯伯還是很得老人家的歡心的,雖然他可能更希望我喚他做爸爸,他一臉的笑意一直持續到送我出來。我在門口與他道別,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得林明遠道:“曉西,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兒子對哪個女孩子這麽認真過,所以,如果他有什麽要求,你就答應他吧。”
  什麽意思?我正要轉身問他,他卻已經把門關上了,我不便進去追問,隻好帶著疑問離開,他要我答應什麽?
  車子的事情、林明遠最後的話,我有很多事要找林晨樹,可是,這家夥的手機竟然關機了,我恨得直咬牙:你最好不要出現,否則,嘿嘿!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怒氣,林晨樹竟然真的一天沒有出現,他倒是逍遙了,可把我忙壞了,但我還是抽空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一直是關機,直到臨下班,我終於找到了他。
  還未及我發威,他倒是先撂下一句話:“下班後馬上到我公寓來。”我未及回答,他又把電話掛了。
  這家夥!他把我當什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我有心不理他,但是,今天有這麽多的疑問,我是個好奇寶寶,不弄清楚我會睡不著覺的。
  我暗暗握緊了拳頭,林晨樹,你若以為我好欺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我來了。

  52、我穩了穩情緒。
  免得自己一見林晨樹,拳頭也跟著揮過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我終於按響了門鈴。
  我愣住了,眼前的林晨樹還真是——讓人耳目一新。白襯衫,休閑褲,本來是沒有什麽問題,不過衣服的外麵還套了一件大花圍裙,手上又拿著鍋鏟,這樣的他多少有點可笑。
  見我來了,林晨樹很高興,整張臉喜氣洋洋的,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對他一肚子氣,可麵對這張笑臉,我氣不起來。
  林晨樹忙招呼我坐下,突然,他象是想起了什麽,心急火燎地往廚房衝,嘴裏還大呼小叫:“我的魚,我的魚!”
  我連忙跟進廚房,林晨樹手忙腳亂,嘴裏還哇哇亂叫,不過終於把一條清蒸多寶魚出了鍋。看著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我也急出了一身汗。我最看不得別人比我還笨,顧不得剛才還在生他的氣,卷了卷袖子,很仗義地說聲:“我來”。
  偏偏林晨樹不領情,把我轟出了廚房,還很自信地對我說“等著吃最正宗、最美味的林氏大餐”,林氏大餐?看他以往在我身邊幫忙的笨樣子,連個菜都洗不幹淨,還要做大餐?我拭目以待。
  菜上得很快,讓我懷疑這些菜是不是早就準備好的,菜很豐富,鹽水河蝦、清蒸多寶魚、紅燒肉、清炒豆苗,西紅柿蛋湯,不錯嘛,有葷有素,還有海鮮,如果真的都是他做的,我倒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林晨樹在一旁很得意,拍拍手,脫下圍裙,在我身邊坐下,巴巴地看著我,象等著主人誇獎的小狗。我輕輕地拍拍他的頭:“很乖嘛,好象很不錯的樣子,真的是你做的,沒有人幫忙?”
  林晨樹很委屈:“當然是我一個人做的,我練了好久了,你怎麽這麽不相信人呀。”
  原來這些天他是在忙這個呀,我的心溫溫的,軟軟的,甜得能膩出蜜來,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你做的?能不能吃呀?”
  林晨樹一把奪過我的筷子:“不吃拉倒。”
  我連忙從他手裏搶回筷子,討好地笑笑:“你做的一定很好吃。”
  先前我還在懷疑這些菜是事先做好的,林晨樹隻不過是熱熱,裝裝樣子,等下了筷子我馬上排除了這種可能。
  太難吃了!魚外麵是熱的裏麵是冷的,根本沒熟;紅燒肉倒是熟了,可老得根本嚼不動;豆苗是打翻了鹽罐子,鹹得根本不能入口;番茄蛋湯不鹹,根本忘了放鹽;唯一能吃的就是鹽水蝦了,雖然有些老,不過是五個菜裏唯一能湊合著吃的。我略微皺了皺眉,林晨樹很緊張:“怎麽?不好吃?我爸爸說的要點我都照做了呀,應該不錯的。”
  我終於明白什麽叫誤人子弟了,也終於知道象廚藝這種技能也可能會遺傳的,林晨樹的才能完全和林明遠一個德行,有些東西確實光努力是不夠的,還得有點天分,這父子倆看來在廚藝方麵絕對沒有什麽天分,也不會有什麽作為。
  看在林晨樹這麽努力的份上,我不能打擊他,我笑笑:“對於初學者已經很好了,還不錯。”
  “真的?”林晨樹聽後歡天喜地,挾了一筷子豆苗就往嘴裏送,我不忍看他,果然聽到他一聲怪叫,菜都吐了出來,然後拚命喝水。最後,他灰溜溜地:“我們去外麵吃吧。”
  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我不忍心,好歹忙活了半天,怎麽也不能打擊他的積極性。我把他按回椅子上:“不用了,湯裏加點鹽,紅燒肉太老多嚼嚼就是了,豆苗鹹一點也好,下飯呀,我們不要出去了,我想在家裏吃你煮的菜。”
  林晨樹有些垂頭喪氣,今天一整天就忙活這四菜一湯,我看他還準備了燭台、紅酒,本來想燭光晚餐的,不過菜做得不好,有些灰心喪氣,也沒心情搞氣氛了,隻是埋頭吃飯,樣子很可憐。
  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一頓飯,我卻吃得很開心,飯菜做得好不好吃還在其次,難得他有這份心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他,竟然為了我,洗碗做菜,對這份心意,我不能視而不見,多少也有些動容,這個男人是真的愛我的吧,他的行動似乎比他的語言更誠實。
  飯後,我搶著洗碗,雖然討厭洗碗,但人家都做菜了,做人不能太不識相。林晨樹按住我不讓我動手,說讓他來,今天是什麽日子?他怎麽這麽貼心呢。不過我的臉皮沒有那麽厚,我搶著去拿碗,林晨樹忙阻止我,我們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我立刻發現不對勁,我抓過他的手,攤開,我呆住了。怎麽有這麽笨的人,隻是燒幾個菜,竟會弄得兩隻手傷痕累累,有被刀割破的,有被油燙傷的,有的還起了水泡,新的傷痕和舊的傷痕交織在一起,讓人怵目驚心。
  我拉著他的手,很是心疼,怎麽會弄成這樣的呢?找來醫藥箱,拿出針,消毒,然後幫他把水泡挑破,不挑破化了膿更疼。挑完了水泡,我給他上藥,我的動作格外輕柔,生怕弄痛了他,但他還是輕輕地蹙起了眉,疼吧?我忍不住埋怨:“怎麽傷成這樣?疼不疼?”
  許久沒有聽到回答,我忍不住抬頭看他,林晨樹盯著我的手,眼神朦朦朧朧的,我推推他:“問你呢,疼不疼?”
  “不疼,一點也不疼。”林晨樹含情脈脈地看著我,聲音溫柔得能擰出水來。
  我大窘,臉也緋紅,這麽肉麻的話,為什麽我聽著倒有幾分歡喜,不過還是很不好意思,正好藥也擦完了,我急於抽身離開。再這麽四目對視,我怕自己的心髒會因為跳得過快而休克。
  林晨樹抓著我的手不讓我離開,我的心跳得更厲害了,我推推他:“你放手,我去洗碗。”
  “好”雖然這樣說,林晨樹卻始終不肯放手。
  我隻好來硬的,用力想把手往外抽,卻不想用力過大,人往前衝,結果整個人伏在了他的身上。我急於起身,林晨樹鬆開了我的手,看樣子要扶我起來,我剛說了聲謝謝,卻發現自己謝得太早了,因為這家夥根本沒安好心,他的手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腰,唇也覆了上來……
  開始的時候因為害羞也因為生氣,我努力想掙脫他的控製,但是當他的手輕輕的撫摸上我的臉龐時,我心軟了,他的手很粗糙,我依稀能感覺到手上的累累傷痕,我放棄了掙紮;但到後來,我發現自己比他還要投入,這家夥到底吻過多少女人?我已經忘記了身在何方,隻是想著眼前的這個人,想著這個吻……
  是我和林晨樹的初吻。

  53、從來不曾想過我們也會這樣。
  一路走來,磕磕碰碰,我們更象是朋友,我以為我們一直會這樣,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也會這麽親密,並且親密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一直覺得自己屬於比較靦腆、感情不外露的那一種,想不到也有熱情如火的一天。開始是受了他的牽引,隻是被動地反應著他的熱情,但後來自己亦沉迷其中,反而是我更緊地擁著他。
  杜曉西,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我暗自嘲笑自己。他的手撩撥著我,粗糙的手指掠過之處卻是火燒火燎,燙得嚇人。我的整個人處在一種缺氧狀態,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卻還是舍不得他離開。
  我在心底歎息:他經曆了多少次這樣的悱惻纏綿,才有今天的成就?我的心酸酸的,不得不承認,我嫉妒得要命。
  林晨樹的手越來越不安分了,他開始——雖然有些不舍,我還是用力推開了他,若再不阻止他,隻怕在這張窄窄的沙發上就要發生林明遠期望已久的事情,那種事情我還是希望能夠留待洞房花燭。
  我的臉很紅,呼吸也不是很順暢,尷尬得恨不得能立刻消失,不敢正眼看林晨樹,隻是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的臉紅紅的,象熟透了的番茄,也是一副手足無措尷尬得要命的樣子,哪有半點情場高手瀟灑自如的風采,在我推開他的瞬間,他顯得很失望,一幅意猶未盡的樣子,我終於放心了。
  我連忙跳起身,努力讓自己顯得自然:“我去洗碗,你——煮咖啡。”
  最後幾個字,在林晨樹溫柔如水的笑容中我幾乎說不下去,我連忙別開眼睛,免得自己又被他誘惑了,以前在他身邊這麽久,總能安之若素,也不覺得他有什麽魅力,今天這是怎麽了,一而再,再而三,我簡直被他蠱惑了。
  林晨樹似乎很樂意看到我尷尬的樣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若在平時,我早拳腳相向了,可今天——我結結巴巴地:“看什麽看,快去煮咖啡。”
  林晨樹吃吃地笑著起身,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欺近我,嚇了我一跳,他卻哈哈大笑著跑開了,這小子真是欠揍,不過這時候我是萬萬不敢近他身的,也由得他張狂,等到我正常下來,看我怎麽對付他。
  咖啡很香,不過應該與林晨樹的技術無關,主要是咖啡豆好,又是現煮的關係,經過剛才火熱的一幕,兩個人一起喝咖啡顯得輕鬆多了。我們誰都沒有說話,靜靜的,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我的心跳得很厲害。
  “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林晨樹突然問我。
  什麽日子?好象不是誰的生日,也不是與情人有關的日子,最近的情人節太多,東方的西方的,難道是新出來的情人節?我一臉的迷茫。
  林晨樹氣鼓鼓地:“你再想想,對我們是很重要的日子。”
  我們認識紀念日?好象不是呀,我記得不是這個季節,那是什麽日子,還很重要的?我實在想不起來。
  林晨樹哇哇亂叫:“你真的不記得了,我可是一天一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好不容易挨到這一天,你怎麽可以不記得呢。想想看,一年前,我們立過字據的。”
  我終於記起是什麽日子了,一年前,我答應過,如果他一直表現良好,我就嫁給他。難為他還記得這個日子,我原本就把它當作是個玩笑,怎麽會記得?
  不過他好象是認真的,今天,這一切,難道是想向我求婚?難怪早上老媽要我穿得漂亮一點,林明遠又是送禮物,還要我答應林晨樹的要求,是要求婚吧?不過這個人真奇怪,這種事情,怎麽人人都知道,獨獨瞞著我?如果他用討好我媽的那股熱情勁討好我,說不定我早投入他的懷抱了,我一直覺得我比我媽好糊弄多了,他偏偏舍近求遠,真是弄不明白他。
  我的思緒沒有飛得更遠,因為我看到林晨樹還在等我的答案,我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是今天呀。”
  見我沒有了下文,林晨樹忙問:“既然你想起來了,那麽,怎麽樣呢?你會遵守承諾吧?”
  承諾?嫁給他?
  如果是一年前,答案會簡單得多,那時候對我來說,如果那個人不是江南,嫁給誰都是無所謂的,隻要那個人對我不錯就可以了,林晨樹簡直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現在,對他的感情已不再單純,我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還要喜歡他,和他的感情,包括婚姻,不再是可以輕易開始也可以輕易結束的關係,我想慎重一些。
  我逃避了,故意扯開了話題:“你爸爸,今天還送了一輛車給我,太貴重了,我有負擔,你替我還給他好不好?”
  林晨樹沒有回答我,隻是深深地看著我,我有些不自在,想要離他遠些,他一把抓住了我:“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我笑得有些訕訕的:“今天什麽好日子,怎麽這麽多人送禮物呢?”我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林晨樹瞪著我,一點笑容也沒有,我隻好問:“你要送什麽禮物,我可沒準備禮物給你,所以太貴重的我不敢要的。”
  林晨樹很驕傲地拍拍自己的胸膛:“我!”
  “你?”我不由失笑,我不是聽錯了吧:“我要你一個大活人幹什麽?”
  林晨樹的臉立刻垮了下來,一副很受傷的表情,不過我說的是實話呀:這個人,做的菜那麽難吃,洗菜也洗不幹淨,脾氣也不好,動不動就耍小性子,還要哄著他,我要他幹嘛?
  林晨樹見我不妥協,慢慢地勸導我:“我把自己送給你,以後呢,我就是你的朋友、男朋友、丈夫、情人,我甚至可以象你爸爸一樣寵著你。天冷的時候我可以幫你暖腳,天熱的時候我會幫你打蚊子,寂寞的時候我會陪著你,傷心的時候我負責把你逗笑了,雖然我有些笨手笨腳,家務活幹得不是很好,不過我很努力呀,而且會繼續努力的,我很聰明的,假以時日,一定會幹得很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所以,曉西——”
  林晨樹頓了頓,突然單膝跪下:“曉西,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呆住了,一動也動不了。在電視上看多了浪漫的、另類的求婚,沒想到最老土的求婚依然讓我震撼,我傻傻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晨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有些忐忑不安,見我不說話,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但仍固執地不肯起來,我連忙去拉他:“你先起來,起來再說。”
  “你答應,我再起來。”
  怎麽這麽固執呢,這麽大的事情,當然要好好考慮考慮,一下子讓我怎麽決定?
  林晨樹一點也不放鬆,步步緊逼:“我隻求一次婚,我數到三,你要是不答應,以後就沒有機會了,不要錯過哦。一——”
  這家夥,這種情況下還敢威脅我,我倒要看看,數到三後我還是不答應他怎麽收場,我靜靜地看好戲。
  “二——”林晨樹也不含糊,很快地說了二,我等著他喊三。
  “二點一,二點二…..二點九一,二點九二……二點九九一”
  我再也忍不住,笑了,林晨樹也笑了:“好了,笑了,笑了我就當你答應了,答應了?”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是呀,嫁吧,這麽有心的男人,又是自己喜歡著的,還有什麽矯情的理由。若他真的不肯再求婚,難道我巴巴地求著他,我對自己這種見風使舵,見好就收的態度很滿意。
  嫁吧,嫁吧,我終於要結婚了。
  
  54、婚禮定在兩個月後。
  我本來想做五月新娘的,不過所有人都反對,我的婚禮我竟然不能做主,真是讓人鬱悶。
  不過想想他們的心情,也可以理解。老媽本來準備把我削價處理的,想不到竟然賣了個好價錢,生怕別人退貨,當然是越快越好;林明遠是急於抱孫子,路上見個小孩都想搶過來抱抱,當然也是越快越好;林晨樹也主張快點結婚的,而且是最堅決的一個,表麵上說得很好聽,是聽從父母的安排,哄得兩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實際的原因,他一日漏嘴道破了天機——怕夜長夢多,這個夢是什麽,我比誰都清楚。
  其實他大可不必擔心,我既然答應了結婚,自不會反悔,隻是這些話他不提我不便主動與他說,免得他多心。他本是個隨性的人,對什麽事都不是很在乎,唯獨對江南,他總是分外敏感,有時甚至蠻不講理,他的心思我明白,所以既然決定了嫁給他,他要什麽時候結婚就由著他吧,時間久了他自會安下心來。
  婚禮前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去一趟美國,新房也得裝修。林晨樹是主張在外單過的,他受不了林明遠的嘮叨,林明遠也沒有什麽意見,隻是囑咐我們要經常回家吃飯。不過,他嘴上雖不反對,但老人家嘛,總是喜歡熱鬧,怕孤單,怕冷清,其實心底是巴不得我們能夠住在一起的,所以我堅持要和林明遠一起住,林晨樹最後拗不過我也答應了。看著林明遠欣喜的眼神,我忽然覺得讓他快樂是多麽簡單的一件事,隻要他不經常做些讓我看不出原料是什麽的菜讓我試菜,我想我們日後的相處絕對沒有什麽問題。
  林家的別墅本來就是新裝修的,所以不必大的改動,但畢竟是新房,刷刷油漆、換換窗簾、家具,這些還是必需的,所以林晨樹想在十月份結婚根本不現實,最後,我們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十二號,既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很適合結婚的季節。
  定了日子,林晨樹心情愉悅,提議晚上一起吃飯慶祝一下,說是上次燭光晚餐沒吃成,今天補上。有得吃總是讓人高興的——隻要不是他做的,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以後寧願自己辛苦一點,也決不讓這個人下廚房燒菜。
  我其實還蠻期待這頓晚餐的,日子定下來以後,總覺得心也定了下來,跟往日自有些不同,妻子,我即將是他的妻子,他最親近的人,感覺真的好奇怪。
  本想安安靜靜地二人世界,不過偏偏有人出來攪局,而且是我們都不敢惹的人——北北。
  北北聽林明遠說了我們要結婚的事情,自是很生氣,身為我的死黨,她連我們什麽時候戀愛的都不是很清楚,卻突然聽說我們要結婚了,而且還是從別人口中。不過,這也不能怪我呀,她最近那麽忙,一會兒北非,一會兒南美,我找她人都找不到,本來還指望她給我些意見的,現在她還敢怪我?
  不過和北北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她一定要我晚上請她吃飯賠罪,而且拒不歡迎林晨樹,我說不過她,隻好把電話交給林晨樹,林晨樹據理力爭,軟硬兼施,最後還是敗下陣來,看來燭光晚餐又吃不成了。
  北北選了一家西餐廳,很幽靜。她的心情明顯不好,菜吃得很少,酒卻喝得很多。再這樣喝下去,非醉了不可,我連忙從她手中奪下了酒杯,不讓她再喝。
  “你怎麽了?真的生氣了?我也是剛剛決定的,真的沒想瞞你,其實我也沒想這麽快結婚,不過大家都希望快點,反正遲早要嫁的,快點就快點。”
  北北指著我:“怎麽連你也要嫁了呢,結婚真的那麽好嗎?”
  是好還是不好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知道我如果再不結婚,就會被老媽的唾沫淹死,被林明遠折騰死,因林晨樹哀怨的眼神內疚而死,反正橫豎一個死,我寧願結婚試試。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要是不結婚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北北呆了呆:“這個婚,你是被逼的?你不想結婚?你告訴我,沒有人可以逼你的。”
  剛才還那麽生氣,一聽我被欺負,就顧不得生氣了,北北就是北北嗬。我連忙搖頭:“不是的,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想結婚了。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北北還是有些不相信:“真的?林晨樹沒有欺負你?”
  “當然沒有。”我不由好笑,林晨樹做人真是太失敗了,怎麽人人覺得是他在欺負我,事實上反而是他被欺負的比較多。
  北北點點頭:“我也知道他對你是真心的,否則我也不會幫他,隻是,結婚,這麽大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倉促決定。如果隻是因為寂寞了,或是那個人對你實在太好,亦或是因為江南結婚了,所以你也急著把自己嫁了,那我勸你,這個婚不結也罷,免得將來害人害己。”
  我默不作聲,仔細想著北北的話:寂寞了,那個人對我太好,江南結婚了,這些確實是我想結婚的理由,不能說不是,如果不是江南結婚,而且靜書又是這個狀況,我想我多半會等他的;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太寂寞了,想找個肩膀靠一靠,而林晨樹又對我好得沒有話說,我想我多半不會這麽快結婚。但是——又仿佛不隻是因為這些,但我卻不能明明白白地說出不隻的這些是什麽,是因為愛嗎?仿佛是仿佛又不是。
  北北看著我,搖搖頭:“很難說不是吧?我就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江南回來了,離了婚回來了,你還會結這個婚嗎?”
  我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隻是每次一想起,我立刻逼自己不讓自己再想下去,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的,江南決不會與靜書離婚,就算靜書真的——我們也很難在一起,我又何苦多想,不過是徒增煩惱。
  我低聲:“我們不可能的,你明明知道。”
  “如果可能了呢,比如說靜書的病好了,或者她根本沒病,江南自由了,你還會想和晨樹結婚嗎?”
  我吃驚的看著北北:“你是說靜書的病能醫好?還是以前是誤診?”
  北北歎了口氣:“我隻是打個比方,你不要逃避我的問題,摸著你自己的心回答我,你會結這個婚嗎?”
  如果江南是自由的,站在我麵前,我還能輕輕鬆鬆地結這個婚嗎?我還能很堅定地說我願意嗎?
  我突然間有些迷茫了。

  55、我有瞬間的茫然,不知身處何方。
  但我很快清醒了。鄰座的小女孩用一種很稚嫩的聲音在數數,“一、二、三”,聲音不大,對我卻有如棒喝,我忽然想起了那日,林晨樹也是這麽數著,那個傻瓜,如果我一直不答應,隻怕他會一千、一萬、一億地數下去吧?
  我想起了很多:每次受傷他都是他給我安慰、我們的一年之約、他那傷痕累累的手……太多了,我都記不起來他到底為我做過多少這樣的事情。這個從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我愛你的男人,這個包容我縱容我的男人,這個一次又一次被我傷害卻依然對我如故的男人,想著他,我的臉上不由浮起微笑,我忽然想起有部電視好象說過,能讓你笑的人就是你愛的人。這個每次都能讓我敞懷歡笑的男人,我對他的感情不是愛又是什麽?
  我迷亂的心漸漸變得清明,麵對北北我不再遲疑:“你說得對,我也許是因為那些理由才想結婚的,但是,我想嫁的人隻有他一個,我想和他在一起。即使江南站在我麵前——”
  我頓了頓,下定了決心:“即便他真的回來,也不會改變什麽,我現在想跟林晨樹在一起,我是認真的。”
  北北看著我,許久,幾次欲言又止,終於什麽也沒說,隻是走近我抱著我,許久許久,她才低聲:“恭喜,曉西,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我重重地點頭,對未來,對林晨樹,我有信心。
  與北北在飯店門口告別,我一個人默默走了許久,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站在林晨樹家樓下,我怎麽不知不覺走到這裏來了?
  大概是因為內疚吧,剛才我好象動搖了,對他有幾分歉意,上去看看他,順便查查崗也好。
  “你怎麽來了?”見到我,林晨樹沒有想象中的驚喜,反而有些慌亂,難道真的在做壞事被我抓個正著?
  我探頭朝屋子裏張望,自己也有些膽怯了,不會真的有女孩子在裏麵吧?枉我今天如此對他,我有些氣鼓鼓地:“是不是不方便?那我走!”
  我掉頭就走,林晨樹一把抓住我:“你想哪裏去了?你自己搜,怎麽總不相信我呢?”
  我進屋四處看看,果然沒人,那他瞎緊張什麽?林晨樹遞給我一杯咖啡:“你怎麽來了?”
  幹嘛總問我這一句,不歡迎我?我沒好氣:“來看看你不可以?”這個人怎麽回事,難道非要我肉麻兮兮地說我想他了?
  林晨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許久才吞吞吐吐地:“北北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他怎麽會這麽在意北北,大概是太清楚北北的意見對我有多重要了,嚇唬嚇唬他也好:“北北說要我考慮清楚,要不要嫁給你。”
  “她真的說了?”
  “當然是真的。”我一本正經,說得煞有介事。
  林晨樹的臉微微泛白,指尖有點顫抖,他笑得有些勉強:“那你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真是個笨蛋,我若是真的準備重新考慮婚事,怎會把北北的原話告訴他?不過讓他有點危機感也好,對我才會更好呀,林晨樹,我是吃定你了。
  我故意不回答他,轉而從紙袋中拿出盒子:“我有禮物送給你。上次你送了禮物給我,我想有所回報,我們兩不相欠了。”
  林晨樹怏怏不樂:“什麽叫兩不相欠,我寧願你一輩子欠我的。”
  對我的禮物沒興趣?他會後悔的。我走到近前,晃著盒子:“真的不要?好東西,不要會後悔的。”
  林晨樹瞥了一眼:“我哪有什麽心情收禮物?你就痛痛快快地告訴我,北北是怎麽說的,你又是怎麽想的。”
  我不理他,顧自打開盒子,是一件淺灰色的毛衣:“你試試,我顏色都選了很久呢,喜歡嗎?”
  林晨樹胡亂地在肩上比了比:“好看,喜歡。你還是快點告訴我吧。”
  “我呀——”我把毛衣在他肩上重新比了比,正好,我的眼光還是很準的嘛:“從畢業以後就沒有織過毛衣了,所以手工不是很好,不過我選了最好的羊毛線,花色也是很繁的一種,我費了很大勁才織好的,送給你,我想連同自己的心意一起送給你。我沒想過自己會為別的男人織毛衣,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別的男人,不過——”
  我停下來想看看林晨樹的反應,他怎麽隻是愣愣地看著我呢,是我愛的表白,我沒想過會給別的男人織毛衣,沒想過會愛上別的男人,現在我都給他織毛衣了,不就是說我已經開始在愛他了,他怎麽一點都不明白,難道非要我赤裸裸地說我開始愛他了?多難為情、多肉麻呀,我都一大把年紀了,我說不出口。
  林晨樹還是呆呆地看著我,他這時候不是應該擁我入懷嗎?怎麽象個傻瓜似的什麽都不做呢?我是繼續還是等他慢慢消化?
  我終於決定放棄了,戀愛中的男人總是蠢得要命,我再說得白一點?
  “北北今天問我,如果江南一個人站在我麵前,我還會不會和你結婚?”
  我看了看林晨樹,他果然緊張地看著我,手已經不自覺地緊握成拳,他還是那麽在意江南:“說實話,我猶豫了,也動搖過,也許以後,我們去美國的時候,或者他們回國的時候,我還會有這樣的動搖,這時候,請你抓緊我的手,不要放開,也請你相信我,一定相信我,好嗎?我——現在——想在一起的人是你。”
  我看著林晨樹,相信他在我的眼中已看不到一絲猶疑,他猛地把我擁入懷中,抱得很緊很緊。
  我更緊地擁住他:“我知道,你很在意江南,我不能說我會把他忘記,是我很珍貴的記憶,也是我從來沒有後悔開始過的人生,我可能忘不了,也不想忘,但是——他已成為過去,你才是未來,我會為未來而活。
  以後我也會是你最好的朋友、女朋友、妻子、情人,等我們有了孩子我也會是最好的母親。你說你把你的整個人送給我,我比較小氣,但是,我想把這份心意送給你,想和你共度未來的心意送給你,這個禮物,你不想要嗎?”
  林晨樹傻傻地直點頭,今天好人做到底,再給他點驚喜吧,我輕輕地:“我愛你。”
  林晨樹簡直要暈了,今天怎麽會有這麽多驚喜呢,他仰著頭冥思苦想,我推推他:“想什麽呢?”
  林晨樹展顏,笑得燦爛無比:“我該怎麽謝謝北北呢,你不知道我剛才有多擔心。”
  有什麽可擔心的,對我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變得凶巴巴的:“林晨樹,你好象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你到底愛我嗎?”
  林晨樹笑了,如禮花般璀璨,我尚沉迷在他的微笑中,他的唇已輕輕地覆在我的唇上,軟軟的,聲音更是溫柔如水:
  “我愛你,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愛上了你。”
  在結婚前兩個月,我第一次聽到我的男人說我愛你。

  56、我們可能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情侶。
  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又是自由戀愛,怎麽會直到結婚前兩個月才第一次說我愛你呢?我還可以解釋,因為我是剛剛才明白自己的感情,但是林晨樹就很奇怪了,不是說第一次見麵就愛我了嗎,為什麽這麽久,他卻從未對我說起?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什麽時候呢?應該是粥火鍋的那一次,我記得我當時穿著隨意,埋頭猛吃,毫無風度可言,而且也沒和他說幾句話,他怎麽就一見鍾情了呢?不可思議。
  我拋出了疑問,林晨樹笑著搖頭:“那不是第一次。”
  不是?怎麽會?這麽一位大帥哥我若見過一定會有印象,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啊——劉公子說過,他以前總是去看我比賽,難道是被我球場上的風姿迷住了?這倒是有可能的,網球場上的我自信、陽光,還是很有人氣的:“是不是看我打球的時候迷上我的?”
  林晨樹微笑:“比那還要早。”
  難道是高中時代,天啊,他比我還小一歲,絕對是早戀,怎麽會這麽早熟?而且,我的高中生涯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時代,記憶中的我不是在打掃廁所就是在挨批,哪有讓人一見鍾情的魅力,林晨樹是不是搞錯了?
  “到底是什麽時候,我怎麽不記得你呢?”
  林晨樹隻是笑不肯回答,是不能說的秘密嗎?我真是好奇得要命,不過任我怎麽拷問他就是不說,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很固執。
  這個不肯回答那就換一個問問,今天我是好奇寶寶,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剛才為什麽那麽緊張,你以為北北跟我說了什麽?”
  “哪有?”林晨樹根本不認帳:“我隻是有些擔心她在你麵前說我的壞話。”
  一聽就是假話,北北怎麽會無緣無故說他的壞話,除非他做了什麽壞事被北北知道了,擔心北北告訴我,可如果真的是這樣,北北沒理由不告訴我呀,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總之這兩個人很奇怪,不過既然兩人都不肯說,我又何必深究,反正兩個人都這麽愛我,肯定不會害我的。
  提到北北,我忽然有了想法:“你的朋友裏麵有沒有合適的男人,要素質高一點的,條件好一點的,而且不能象你這麽花心的。”
  林晨樹連呼冤枉:“哪有,我早就改邪歸正了,你怎麽總是揪住人家的錯處不放呢?”林晨樹很不滿,不過一會兒他又緊張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麽,難道還沒結婚你就準備紅杏出牆,而且是和我的朋友?你好過分!”
  我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也不理他,隻是催促他:“好好想想,到底有沒有?”
  林晨樹陷入了冥思苦想,我知道很難,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一個比一個野,正經能做人男朋友、丈夫的還真沒有。算了半天,好象有一個人還勉強合適:“劉公子,劉公子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那倒沒有,你那個師妹把他甩了之後,他倒是修身養性了好一陣子,不過你要是想把他介紹給北北,我勸你還是死了這份心。”
  很聰明嘛,竟然知道我在想些什麽。我對劉公子的印象還不錯,尤其是我第一次假扮林晨樹女朋友的那一次,那天林晨樹把我扔在一邊,他的那些女性朋友對我冷嘲熱諷的時候,劉公子很照顧我,還替我教訓了幾個說話很難聽的女孩子,我對他的好感從那次而來,後來又見過幾次,每次都有新的發現,其實,這個人除了嘴巴損點,還真是個好人,一個溫柔的好人。
  “為什麽不可以呢?我覺得他們兩個挺合適。北北一個人,太可憐了,聽說她們台裏那個什麽都要和她爭的女主持也宣布要結婚了,她心情很不好,給她找個伴吧,她一個人的樣子,我看著心疼。”
  “你以為莫北北找不到男人,追她的人多了去了,你瞎操什麽心。”
  “問題是如果我們不操心,她根本不會找呀,真的替她找好了,說不定一來二去也就成了,就算不成,多個朋友也是好的。”
  林晨樹歎了一口氣:“我跟你說實話吧,他們原本就是認識的,莫北北還是劉公子的初戀,據他說是他至死也不能忘記的初戀。他們在大學的時候還約會過,不過這次約會讓劉公子痛不欲生。”
  “怎麽呢?”想不到劉公子這種人還有初戀,竟然是北北,我真的很好奇。
  “他們本來是高高興興去約會的,不過路上碰到幾個小流氓,結果劉公子一時膽怯,被另一個男人英雄救美,而且北北還死心塌地跟了那個人,那個人是酒吧駐唱的歌手,連大學也沒有考上,可北北就死心塌地跟了他了,不離不棄,就算他離開了,她還是在等他,你說劉公子鬱悶不鬱悶。你想嗬,他隻是一個人,對方有好幾個人,還帶著刀,劉公子一時膽怯也情有可原,再說他也沒有扔下她逃跑,隻是腿有些軟,聲音有些顫抖,可就一次,他就被判永遠出局了,你說它冤不冤?”
  “那是因為他不了解北北,北北最喜歡英雄,也最崇拜英雄,要怪就怪另外一個男人表現得太完美。”
  “對對,劉公子後來也追悔莫及,怎麽知道那些小混混外強中幹,根本不經打,早知道就衝上去,就算流點血也是值得的。”
  “所以北北不選他而選展東,他也會害怕,但是他表現得很勇敢,北北認為他是因為愛才變得勇敢,所以傾心相許,劉公子可能是愛得不夠深吧,至少北北是這麽認為的。”
  “我一點也不覺得劉會比那個展東愛得少一分,至少他不會拋下她一個人離開,讓北北這麽多年一個人,如此寂寞,我看不到他的愛到底在哪裏。”
  我低聲:“也許他是不得已而為之吧。”我想到了江南,話就衝口而出。
  幸好林晨樹並未在意,他突然抱住我:“好了,不要說他們了,還是說說我們吧,我好奇死了,你什麽時候發現你愛我的,我以為我還要等好久好久呢。”
  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這麽覺得好象是愛上你了。”
  “啊?還是好象?你怎麽可以這樣,愛就是愛,哪裏有什麽好象,我問你,你到底有多愛我呢?”
  “你呢?”我想先聽他的答案。
  “勝過自己的生命。”
  天啊天啊,他說這個話怎麽不會臉紅,太假了,誰會愛另一個人勝過自己?至少我沒有見過,我也不相信。
  林晨樹一點都沒有尷尬的表情,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弄得我有些心虛:“我可能不能這麽愛你,不過我會努力的,我會一天比一天更愛你。”
  這個回答有些賴皮,但林晨樹已經滿足,他俯下身子溫柔地吻我,我熱烈地回應他,有一個前科累累的男朋友也不錯,至少他的接吻技術高超,真應了他的話,一生受用無窮,我喜歡和他接吻。
  我一定會一天比一天更愛這個男人。

  57、我放棄了撮合北北和劉公子。
  有過那麽一段不愉快的經曆,要重新開始應該很難。但他們還是頻繁的見麵了,當然是因為我們的婚禮。
  身為我們的好朋友,他們是男女儐相的不二人選,婚禮前自然要和我們在一起,試禮服、討論婚禮的一些細節,要忙的事情很多。北北因為台裏的女主播宣布結婚不再事事與她爭鬥而變得全無鬥誌,最近休假在家,因為無聊,所以隻要有空就陪著我們。劉公子最近好象也很空,隻要北北在,多半就能看到他,他的那點鬼心思我們都心知肚明,也不忍再取笑他,因為他被北北折磨得已經不成人形了。
  精神上的折磨永遠是最難忍受的。北北根本把劉公子當做空氣,也不看他,更不和他說話。難得劉公子好脾氣,非但不在意,反而樂在其中,臉上的笑容比平常多多了,人前人後殷勤得很,讓領教過他的毒舌的我瞠目結舌。
  我們都被劉公子的低聲下氣嚇到了,隻有一個人無動於衷,當然是北北。她依舊不冷不熱,日子久了,劉公子看忍氣吞聲不行,換了一招:不管什麽事情他都和北北唱反調,北北說婚紗一定要穿韓服,劉公子就說要穿中國的漢裝;北北說婚宴上用百合,劉公子就非要玫瑰;北北說婚紗用短裙,劉公子就說婚紗一定要曳地,總之北北提出來的意見劉公子都要反對,兩個人吵吵嚷嚷,把我們的腦袋都吵疼了。
  劉公子的策略算是奏效了,至少北北肯跟他說話了,雖然不是什麽好話,不過我看劉公子象是揀了個大便宜,分明樂在其中。隻是苦了我和林晨樹,他們隻顧著鬥嘴,根本不可能給我們什麽好的建議,我們還要不時地充當和事老,替他們調停,真是好累啊!
  雖然劉公子的方法好象奏效了,不過所謂樂極生悲,劉公子到底還是把北北惹毛了,不知為了什麽事,我就聽北北在那裏大叫:“劉書槿,你這個膽小鬼,你給我滾!”的
  書槿,我這才想起劉公子竟然有這麽一個文縐縐的名字,不過北北的話太傷人了,我看見好脾氣的劉公子也按耐不住,氣得手直發抖,突然,他伸手死命抓住北北:“你給我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看他的樣子可不象是要好好聊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北北不由自主地被他拖著往外走,她大概也沒見過劉公子這麽窮凶極惡的樣子,眼睛裏露出驚恐的表情,連忙叫我:“曉西,救救我。”
  我正要上前勸解,林晨樹拉住了我:“劉公子不會真的把她怎麽樣的,北北也該受點教訓。”
  想想也是,這幾天的北北的確可惡,讓她吃點苦頭也好,免得以後不把劉公子當人,這幾天我對劉公子同情極了,讓他出口氣也好。
  我終於決定袖手旁觀,在莫北北的咒罵聲中看著她被劉公子拖了出去,他們最後會怎樣?和好?絕交?我真是無法預料。
  我一直擔心著北北,她不會怎麽樣吧?整個下午我都在想著他們的事,林晨樹見我憂心忡忡,忙安慰我:“他們肯定是和好了,你想,以北北的性格,怎麽會到現在還不打電話來罵你見死不救?肯定是和好了,不好意思打電話給你。”
  很有可能,我提了一天的心終於放下了,心一鬆下來,人也容易疲倦,加上跑了一下午,我不知不覺地竟然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身上蓋著毯子,我四下張望,隻有廚房的燈亮著,借著暈黃的燈光,我看到了林晨樹,他背對著我,身形微動,大概在洗碗,剛才覺著累了,就把碗一推,想歇會兒再洗,想不到一歇就睡著了。為什麽看著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背影,覺得既性感又迷人呢?嚐起來一定很可口。我狠狠地敲敲自己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麽呢,我的臉微微發燙,而且越來越燙。
  大概是聽到了聲響,林晨樹轉過身:“你醒了?要不要咖啡?”
  連咖啡都煮好了?怎麽會有這麽體貼的男人,杜曉西,你還真是揀到了寶耶。
  林晨樹把咖啡遞給我:“新買的咖啡豆,比上次的苦些,不過也更香醇,你一定喜歡。”
  我呆呆地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的唇,腦子裏莫名其妙地就想那個一定更好吃,他的唇紅豔豔的,的確很誘人。
  瘋了,我一定是瘋了,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呀?林晨樹在我身邊坐下,挨得很近,我立刻感到渾身不自在,我下意識地離他遠些,免得自己控製不住做出些讓自己丟臉的事情來。
  林晨樹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他突然象是想起了什麽:“啊——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怎麽又是禮物,他的禮物稀奇古怪,件件都很煽情,讓我壓力好大,這次又是什麽?
  還好,隻是普通的腳環,樣子有點象“夏娃的早晨”張東健送給蔡琳的那個,樣式更簡單,隻有一顆黑珍珠,不過還是很漂亮。林晨樹俯身替我戴上,把珍珠擺在正麵,滿意地點點頭:“真漂亮。人家都說送人腳環,來生定能再相逢,如果真的有來生,我會一直等著你,一個人等著你,等著與你相遇、相識、相愛。對不起,我的過去,好象很糟糕,但是,以後,哪怕是來生,我一定隻看著你一個人。”
  如果說糟糕,我的過去對他來說更糟糕吧?如果可以選擇,可能任何人都寧願自己的愛人過去有多次逢場作戲,而不是死心塌地地愛著另外一個人,我才是應該道歉的一個吧?更何況我到今天仍不堅定,至少我不敢象他那樣斬釘截鐵地說“來生我隻看著你一個人”,我好象很難做到呢。
  我有些心虛,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傻愣愣地,也不知說些什麽好。林晨樹笑了:“怎麽每次送你禮物你都是這副表情,放心,我不會要你以身相許作為回報的。”
  說完林晨樹湊近我,看著我的臉慢慢變紅,然後吃吃地笑:“當然你要是願意,我也求之不得。”
  我重重地點點頭:“好!”
  這次輪到林晨樹傻了,張大著嘴,樣子很滑稽,他就是吃定了我比較害羞,總是喜歡言語上挑逗我,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我也挑逗挑逗他,不就是以身相許嗎?
  我已經28歲了,挑逗男人這種事應該是很平常,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是不是應該象電視裏那樣拋個媚眼,露個香肩玉腿什麽的,話已經說出口了,總不能當場打退堂鼓,可是我的身子卻不聽使喚,僵硬得根本動不了,連擠個笑容都很困難。
  林晨樹看著我的樣子不由好笑:“你這是準備以身相許還是準備上刑場?放心,我現在對你沒興趣。”
  太傷自尊了,我都準備獻身了他卻說對我沒興趣,我自認雖然不是國色天香,卻也清秀可人,而且身材還是很不錯的嘛,怎麽會對我沒興趣呢?我不甘心,學著電視裏那些狐狸精的樣子,輕輕地摟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狠狠地吻了下去,怎麽可以對我沒興趣呢?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我能掌控的範圍,我本來隻是因為自尊心受損想挽回點麵子,不過這個吻實在太火辣纏綿了,從客廳一直延續到了臥室,我這才發覺有點不妙,我好象是引火燒身了。
  現在說STOP是不是太遲了?
  林晨樹眼神迷離,不象對我沒興趣的樣子,他的手燙得嚇人,碰到哪哪就象著了火,他的手最後停留在我襯衫的鈕扣上,啞著嗓子問我:“可以嗎?”
  反正馬上要結婚了,這種事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這樣也好,我從此也許再也不會搖擺,再也不會動搖。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有些羞澀:“我是第一次,你輕一點。”
  的確是第一次,有些不可思議,我和江南,竟然從來沒有過。我經常在他的小屋留宿,也睡在同一張床上,不過從來沒有。我並不是很保守的人,兩個人相愛自自然然地發生這種事情,我並不反對。保守的是江南,他堅持要保留到新婚之夜。我那時經常在他那裏留宿,睡相很不好,每天醒來總是見他很痛苦的樣子,我比較晚熟,那時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麽痛苦,還總喜歡粘著他,這大概也是他急於一畢業就結婚的理由吧。
  不知道這樣好不好,對我自是好的,雖然這個時代對這種事情已經不是很在乎,但是——我還是應該感謝他,我看到了林晨樹的眼神,這個世界的男人再豁達還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夠完璧無暇。
  林晨樹的手有些遲疑,終於,他輕輕地吻了吻我,替我攏攏衣服,起身:“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們的第一次留到結婚那天吧。”
  我有些吃驚,他這是怎麽了?
  對江南,他仍不能釋懷嗎?
  
  58、北北出事了。
  說得更準確些,應該是劉公子出事了,為了北北。
  那次劉公子把北北拉出去好好聊過後,兩個人果然關係緩和了許多,也能在一起說說笑笑了,當然距離劉公子的目標還是相去甚遠,所以劉公子正非常努力地縮短著這種距離。
  也正因為此,所以北北出事的時候,劉公子正和她在一起,麵對幾個彪形大漢,這一次劉公子表現得相當勇敢,以一人敵數人毫無懼色。一來大概是因為決不願意曆史重演而平生出的勇氣,二來也得益於他多年苦心修研跆拳道,總之劉公子這次表現得很漂亮,一雪前恥,讓北北刮目相看。
  英雄救美的代價是慘痛的,劉公子也被揍得夠嗆,那些打手後來被趕來的警察當場擒獲,據交待是被北北的欄目爆了光的企業主雇人幹的,主要是想給北北一點教訓,所以那些人下手的時候不算太狠,劉公子隻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倒並未傷筋動骨,不過因為北北受了點驚嚇住進了醫院,所以劉公子也順理成章地住了進來,當著北北的麵,他總是喜歡秀自己手上、腿上的傷口,弄得北北內疚得要命,心甘情願地服侍他。
  劉公子難得有此良機與北北親近,自不會放過,今天腿疼明天腦袋疼,就是賴著不肯出院,沒見過象他這麽喜歡住院的。
  “你就由著他胡來?”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問北北。
  北北苦笑:“有什麽辦法,他是為我受傷的,我總不能不理吧?”
  有問題,依北北的性格,怎麽會任由劉公子胡來,而且無計可施,不會是對劉公子有了異樣的感情吧?
  北北白了我一眼:“別想歪了。我想過了,其實大學那件事不能怪他,他耿耿於懷這麽多年我有很大的責任,這次他更是拚了性命來救我,想想我以前對他真是太苛求了,這次就由著他吧,反正他也賴不了幾天了,除非他想公司倒閉。”
  路漫漫其修遠兮,看來劉公子的前路依舊坎坷,還需繼續努力,我隻能祝他好運了。
  “曉西”北北突然問我:“你覺得幸福嗎?”
  怎麽這麽問?幸福,當然幸福,我和林晨數已經跨過了那道檻,現在簡直是如魚得水,幸福得不得了。我沒有回答,在孤身一人的北北麵前秀自己太幸福好象很不人道,不過我唇邊的笑容早已出賣了自己。
  北北看著我,幾次欲言又止,我以為她會象上次一樣什麽都不說,但這次她沒有忍住:“曉西,江媽媽,江南的媽媽住院了,就在醫院的三樓。”
  我一愣。
  江媽媽?自從知道她做過那樣的事以後我努力不去想她,但是,不可避免,時不時地還是會想到她。我和江南弄成今天這樣,可以說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演那場戲逼江南離開,如果不是她說我結婚了,江南也不會和靜書結婚,我們現在應該能夠在一起吧。我沒有後悔過讓江南離開,是我的選擇,我也從未怪過她,我不可理解的是她為什麽要撒謊,說我已經結婚,她明明是喜歡我的,那麽冷淡的一個人,每次我去卻總是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她那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是什麽病,怎麽會嚴重到要住院?”她的身體一直不好,尤其是胃,經常陣痛,我有些擔心。
  “是胃癌,好像已經是晚期,具體情況要等手術以後才知道,希望不要已經擴散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胃癌?怎麽可能?
  雖然對她有些怨恨,但我依然尊敬她,做為母親,她無可挑剔。她的一生都奉獻給了孩子,兩個兒子都那麽出色,終於可以安享晚年的時候,想不到得了這種病,我常說自己命運坎坷,與她相比,算哪門子的坎坷。
  “江南知道嗎?他準備什麽時候回來?”
  北北點點頭:“應該就這兩天吧,想不到會出這種事情,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麽。”
  我太了解江南對他媽媽的感情,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吧?靜書已經那樣了,現在連媽媽都得了重病,怎麽會這樣,江南他太可憐了!我用手捂住了嘴巴,免得自己尖叫出聲,這個世界,有時候真的很不公平,江南,他為什麽要承受這一切。
  北北拍拍我的肩,安慰我:“別難過了,不要讓江媽媽看到你這個樣子,她會更難過的。你會去看她吧,她說她很想見你。”
  當然,在知道她生病的瞬間對她的怨恨已煙消雲散,我不再恨她,不管是什麽自私的理由,我都原諒了她。
  我理了理衣服,定了定神,轉向北北:“我這就去,你和我一起嗎?”
  北北搖搖頭:“我想她可能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我點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北北突然叫住我:“曉西,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可能待會江媽媽也會跟你說。”
  北北說得很艱難:“江南,江南他離婚了。”
  我一驚,怎麽可能?江南怎麽會選擇離婚?我無法理解。靜書的病?我不能相信。
  “是真的,詳細的細節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靜書一直騙江南說自己有病,全家人都替她瞞著,不知怎的被江南知道了,所以江南堅決要離婚。你知道江南的公司靜書也有一半的股份,所以離婚很艱難,不過這次江南鐵了心,哪怕什麽都不要也一定要離婚。前兩天靜書簽字了,他本也打算這幾天回來,想不到又出了他媽媽的事。”
  我的腦袋一下子懵了,靜書的病是假的?她真的是這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員,騙過我也罷了,竟然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騙過了,是她的演技太高明,還是我和江南這樣的人太傻?
  我想起了那次我們的見麵,她表現得如此哀怨纏綿,懇求我給她兩年的時間,她真是太聰明了,我給她的豈止是時間,更是終於決定成全他們的決心,我真是個傻瓜,江南是比我更傻的傻瓜,我們兩個傻瓜就這樣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太可笑了。
  為什麽要這麽善良,善良的結果就是被騙得團團轉?她一定得意得很,杜曉西,你真是蠢到了家!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太可笑了,我竟然自作聰明地把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讓,因為我想給那個隨時會死亡的人最後的安慰,我竟然相信她比我更愛江南,因為她的愛可以跨越生死,因為她的愛讓她未懼死亡。真正的愛應該是讓對方幸福,怎忍心欺騙他,而且一騙這麽多年,我們這些自以為善良的傻瓜,真是太可笑了!
  北北誤會了,以為我在怪她:“曉西,我不是故意瞞著你,那時候你們日子都已經定下了,江南的婚是不是離得成也不知道,就算他下定了決心,隻要靜書耗著那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情,而且我問過你,即使江南一個人站在你麵前,你說你還是會選擇晨樹,我真的不是故意瞞著你。”
  那麽,那晚北北想說的就是這個?林晨樹擔心的也是這個?他也知道?
  “江南離婚的事,他知不知道?”
  北北很為難,知道瞞不住,她點點頭:“應該知道吧,歐陽阿姨應該告訴他了。你要理解他,他不想失去你,換作任何人也不願意冒這個險。”
  北北說得沒錯,但是,即便我最後選擇的還是他,我還是希望他能親口告訴我。
  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對林晨樹,我有些失望。

  59、我見到了江媽媽。
  她瘦得厲害,不過精神尚好。以前她總是停不下來,忙裏忙外、忙東忙西,想不到竟會以這種方式停下忙碌的腳步。
  我已經有些年沒見她了,那年江南沒有按期回來,她又開始躲著我,見了也是一副很不安的表情,我是個敏感的人,幾次下來,多少知道一定是有了變故,所以很識相,漸漸地也便斷了聯係。
  江南的弟弟去年也去了美國,一個人的生活可能比較潦草吧?如果,如果能夠早些發現,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象今天這樣無法挽回——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見我來了,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笑容,支撐著起來招呼我:“曉西,你來了,來,到我這裏來。”
  我連忙過去扶她坐起來,一觸碰到她的手,我止不住地心酸:她的手多瘦呀,整個人也輕飄飄的,仿佛瘦得隻剩下了骨頭,我連忙別轉臉,免得她看到我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撫摸著我的手,用一種很內疚的眼神看著我:“曉西,我對你實在太壞了,因為這樣對你,所以現在遭到報應了。”
  她很激動,話說得很急,一陣猛烈的咳嗽,我連忙給她倒了一杯水:“江媽媽,你別再說了,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真的不怪她了,她現在這個樣子,再多的怨恨也煙消雲散了。
  但她仿佛不能原諒自己,這個結已經在她心裏鬱結了很久,她渴望傾訴:“曉西,你原諒我吧。我那時候很怕小南回來,我怕他知道是我讓你騙他出國的,他會因此怪我;那時靜書說她在美國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讓我勸小南留在美國發展。你知道小南,從小吃了很多苦,我一直希望他以後的路順順當當的,所以當他問我你是不是結婚的時候,我很自然地回答好象聽說已經結婚了。我兒子,我沒有能力給他最好的,所以當有了這麽一個機會,我根本沒考慮到你。是我替他做了選擇,我以為是最好的,表麵上看好象是這樣,如果他回來,再努力恐怕也不會有今天的成就。但是,我好象忘了,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什麽是最好的,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麽。我自以為替他選了最好的,卻讓他這麽痛苦,是我害了他,也害了你,我現在得這個病,是報應嗬,報應嗬!”
  江媽媽的情緒有些失控,我的心酸酸的,難過得要命。她說謊的理由與我想的差不多,想讓兒子站在更高的起點,想給兒子一個更好的發展空間,想讓兒子以後的路走得輕鬆一點,是有一點自私,但我想大多數的母親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更何況他們母子相依為命,經曆與一般人不同,想讓兒子早點成功的願望一定更迫切些,不能舍棄兒子的前途,那麽隻有舍棄我了。
  我本來多少有些怨她的,但現在,看她老淚縱橫,懊悔得要命,我完全釋懷了。她是個善良的人,做了這樣的事,無法麵對我也是自然的,所以才會躲著我,這些年隻怕她過得很不安吧?
  解鈴還需係鈴人,她對我的愧疚也許隻有我才能解開。我微笑:“江媽媽,你別這樣想。我現在很好,真的很好。你可能不知道,我快要結婚了,我先生——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對我也很好,我現在過得挺好的,所以你不要在自責了。好好把身體養好,我還要請你來喝我們的喜酒呢。”
  江媽媽的臉色更蒼白了,她把我的手抓得更緊了:“你——你要結婚了?那——你大概不知道,小南他——他離婚了,你們現在可以在一起了,你——你怎麽要和別人結婚呢?”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隻好沉默著。見我不答,江媽媽更急了:“江南上次回來說你還在等他,也願意等他,怎麽就要結婚了呢?是不是因為我,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你不原諒我沒有關係,反正我也沒幾天活頭了,可是小南,他的人生還那麽長,我不希望他像現在這樣冷冰冰地活著。
  你不知道,這些年我的這個兒子,我都覺得他不象是我兒子了,冷得象塊冰,看著他笑也感受不到溫度。去年他回來,我才覺得他又是我那個乖巧的偶爾會撒個嬌的兒子了,他這樣是因為你。我終於知道我錯了,錯得厲害,是我毀了他,卻又是你救了他。所以,曉西,你不要和別人結婚,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隻要能看到你們在一起,哪怕讓我現在就死也可以。“
  江媽媽的情緒幾乎失控,我隻好叫了醫生,在醫生的安撫下,她慢慢平靜了下來,隻是一直拉著我的手不肯讓我離開,不久,大概是累了,她漸漸地睡著了。
  看著瘦骨嶙峋的江媽媽,我百感交集:怎麽會是這樣呢?如果當年我沒有逼江南離開;如果江媽媽沒有撒這個謊;如果江南按期回來;如果江南沒有和靜書結婚;如果我沒有輕易地相信靜書;如果我沒有接受新的感情;如果——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我忽然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氣息,一轉身,我見到了江南。
  他離我隻有幾步之遙,腳邊放著行李,一臉的風塵,看來是從機場直接趕來的。他一臉的震驚和不敢置信,看著我,有些呆呆的。
  剛才的話他應該聽到了吧,對他應該是個很大的打擊,他大概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媽媽,沒有想過她會對他做出這樣的事。我有些慌亂,說實話我不知道如何麵對他。其實與一年前沒有什麽兩樣,雖然有些變化,他自由了,但我卻有了束縛,我不會忘記,下個月我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我們還是咫尺天涯。
  我定了定神,匆匆地:“你媽媽睡著了,你好好照顧她吧,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我低著頭往外走,卻被江南一把抓住了:“我們聊一聊。”
  我輕聲:“照顧媽媽要緊,我們以後聊。”
  江南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媽媽,終於鬆開了手,我鬆了一口氣,頭也沒回就往外衝,卻聽江南在身後輕輕喚我:“曉西。”
  我回頭看他,他的唇邊帶著微笑,久違的那種明淨單純溫暖的微笑:“曉西,我回來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許久,我終於轉身離去,他雖然回來了,但是我——回不去了。

  60、我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從醫院回來,我沒有直接回家,一個人去了酒吧。我特地選了一家很鬧的,震耳欲聾的音樂,震得我的腦袋發暈,這樣好,至少我的腦袋可以暫時不用思考。
  想得腦袋都疼了卻還是沒有答案。以前班上的一號美女為了兩個都很喜歡她的男人煩惱,我覺得她是無病呻吟,愛,當然是越多越好,多一個人愛你,多一份愛,有什麽好煩惱的?
  我終於體會到那種煩惱了,真的——很傷腦筋。
  我喝了一點酒,不多,但腦袋開始遲鈍了,太好了,終於想思考也思考不成了,可以回家了,睡一覺,說不定明天,這些煩惱統統自己消失了,回家!
  雖然已經很晚,老媽還在等我,我有些奇怪,她一向睡得早,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你去哪裏了?怎麽不接電話呢,小林都快急死了。”
  我滿不在乎地:“手機沒電了。”
  “怎麽會沒電呢,你不是有兩塊電板的嗎?算了,你趕快給小林打個電話,好讓他放心。”
  “算了吧,現在都幾點了?說不定他已經睡了,我還是不要吵醒他了。”
  “你也知道現在幾點了,你不是約了小林晚上吃飯的嗎?你到底去了哪裏,還喝酒了?”
  “喝了一點點,媽媽,我現在好煩,我不想說話,我們以後再聊,好不好?”
  老媽看著我:“和小林鬧別扭了?吵架了?”
  “沒有”我有些不耐煩。
  老媽在我身邊坐下:“小林說你大概在生他的氣,那麽是真的了?為了什麽事?你告訴媽媽。”
  “他——”我說不出口,難道告訴老媽是因為他知道江南正在離婚卻沒有告訴我,所以我生氣了?實在想不出我有什麽生氣的理由,他為什麽要告訴我?不告訴我才是正常的不是嗎——如果他愛我,如果他不想失去我。
  但是,我就是生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生氣,生什麽氣。我應該是氣我失去了一個選擇的機會,一個可以和江南重新開始的機會,但是,北北也選擇了隱瞞,我卻沒有怪她,獨獨對他——到底為什麽?
  “是因為他沒有把江南正在離婚的事告訴你?你氣他這個?”
  我吃驚地看著老媽,林晨樹連這個也告訴她了?她竟然告訴老媽不告訴我?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是我叫他不要告訴你的,他本來還在猶豫,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但是又怕你知道了真的不要結婚了,我看他想得腦袋都疼了就幹脆叫他不要告訴你。你要是真的生氣就氣我吧,是我讓他不要告訴你的。”
  “媽!”我真是無語,什麽時候她完全站在林晨樹一邊了呢,她有沒有考慮到我的感受呢?
  老媽不因為我的沉默而放過我:“你倒是說說,如果告訴你了,你要怎樣?不結婚了?”
  “媽!現在不是說知道了會怎樣,而是至少應該告訴我呀,連你都知道的事,為什麽獨獨瞞著我?”
  “告訴你有什麽好處?不要說江南那時還沒離婚,也不知道能不能離,就算離了婚,那又怎樣?這些年他在哪裏?你需要他的時候在哪裏?你不要忘了,這些年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小林。”
  “那他也應該告訴我,我什麽事都告訴他的,沒有瞞他的,他怎麽可以瞞我?”
  “哈哈!”老媽仰天長笑:“你告訴他什麽?告訴他你還沒有忘記江南?你真是好坦白,告訴他這個對你有什麽難的,反而是卸下了一個負擔,即使以後你們有什麽變故了,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早說過我沒有忘記那個人,是你活該。你為什麽對他那麽苛求呢,你明明是個很體諒別人的孩子,為什麽不能體諒他呢?還是你根本在找借口,找離開他的借口。”
  我啞口無言。我是在找借口嗎,找離開他的借口?我真的這麽壞嗎?
  老媽繼續說:“我喜歡小林,不是因為他家裏有錢,是什麽總經理,我喜歡他是因為他對你的心。你一天到晚吃他的醋說我偏心,你想想,我一個六十歲的老太太,他幹嘛要對我這麽好?我對他好,那是因為你對他一點也不好!如果你不是我女兒,我早叫他一腳把你給踹了,什麽樣的女人呀,長得也不漂亮,年紀又一大把了,脾氣更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他幹嘛要看你臉色呀,你是給他真金還是白銀了,連個笑臉都舍不得,我在旁邊看得真是著急嗬,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才讓他看上了你,你怎麽就這麽不上心呢?你自己倒是想想,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你還能找到象他對你這麽好的人嗎?”
  老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不敢吭聲,也沒有可申辯的,因為幾乎都是事實,我真的這麽糟糕嗎?連老媽都不同情我?
  老媽顯然罵得興起,不肯放過我:“他做什麽了你就不接電話,還放他鴿子,至少也該打個電話吧?你怨他沒有告訴你,告訴你了你想怎麽樣?杜曉西,你今天告訴你媽,這個婚你到底是結還是不結?你要是真不想結這個婚了,早點告訴人家,我還不信人家沒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有的是人想攀這門親,倒是你,我倒想看看你有什麽好下場。”
  老媽一定是氣瘋了,怎麽能對女兒說這種話呢,就算他再喜歡林晨樹,也不能這樣對我吧,真是委屈死我了。
  看到我的表情,老媽歎了一口氣:“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剛才說得可能過分了點,你要真不想結這個婚,就象我說的,早點告訴人家,不要再耗著人家了。我不是不喜歡江南,那孩子我也一直很喜歡,不過,曉西,你們已經分開快七年了,這七年裏,你變了,他也變了,就算你們的感情沒有變,但很多東西一定不一樣了,要重新了解、重新適應,會很辛苦的,也許根本不能適應,會比一般人的戀愛更辛苦,為什麽要選擇一條艱難的路來走呢?
  如果你對小林沒有感情我也就不和你說這些了,畢竟婚姻沒有感情是肯定維持不下去的,可我看你明明和他在一起很開心的,這些年我看你反而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笑得最多,你真的不愛他嗎?一點也不愛?如果是這樣,當初無論如何你就不應該答應這婚事,現在——現在,唉,你幹的這是什麽事?我怎麽就生了你這種缺心眼的女兒?你要真的不想結婚,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和小林還有他爸爸去說吧,真是沒臉見人了,活了這麽久,沒丟過這種人。”
  我霍地站起身,把老媽嚇了一跳:“你幹什麽?”
  “你不是要我和他說清楚嗎?”
  老媽指著我的手微微顫抖:“你,你,你真的要去退婚?要去,要去明天去吧,都這麽晚了,明天再去。”
  我心裏暗笑:明天去?你今天通風報信,然後等著你們商量好對策對付我,我才沒有那麽蠢呢: “你不是說要我早點和人家說清楚不要耗著人家嗎?我快刀斬亂麻,保證斷得一幹二淨。”
  老媽氣得簡直要暈倒,嘴裏哎喲哎喲地亂叫:“怎麽生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姑娘呢,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我一臉的無辜:“我怎麽了我,我不是都聽你的嗎?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老媽抬手就要打我,我連忙提包閃人:“我走了,去找你的小林,就跟他說奉了你的指令和他說清楚,再見,媽媽。”
  老媽氣得連掃帚也抄起來了,被她打到肯定下死手,快閃,我很輕快地逃出了家門,安全了,老媽那麽愛麵子,斷不會出門追殺我。不過我想了想還是推開了門,老媽正坐在沙發上喘粗氣,手上還拿著電話,愣愣地,我微笑:“我去和你的小林說清楚,告訴他,說是丈母娘說的,婚禮上絕不能用百合花,要用紅色的,大紅的,喜氣的玫瑰花,您老還真是麻煩,我們本來都訂好百合了,您老還有什麽要指示的,我一並跟他說,就不麻煩你打電話通知他了,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很為難吧?”
  一說完我連忙關門逃走,身後果然傳來老媽的咆哮,總是被她這隻老狐狸算計,自從她和林明遠接觸過幾次後,變得更精了,我幾乎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今天總算扳回一城,哈哈!
  不過還是要感謝老媽,她的話,即使說不上醍醐灌頂,也算是當頭棒喝了,至少喚醒了我,林晨樹,對這個在我身邊陪伴了這麽多年的男人,我不可以這樣。
  我有些懊惱,我好象越來越象牆頭草了,風一吹就開始搖擺,我又動搖了呢。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61、在門口,我有些膽怯。
  他會生氣嗎——我又一次的搖擺動搖。是男人都會生氣吧,會很生氣嗎?我有些惴惴不安。
  終於還是打開了房門,我推門進去,客廳的燈亮著,林晨樹果然沒睡。他半躺在沙發上,手上拿著紅酒杯,就這麽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杯子一動不動,仿佛癡了。
  我走近他,漸漸聞到了一點酒氣,看來喝得不少。他的表情姿勢一點都沒有變,隻是在我輕輕地在他身邊坐下的刹那,他輕聲地:“你來了?”
  我點頭:“是,我來了。”沒有暴跳如雷,沒有生氣,語氣也是淡淡的,我最怕這樣的他,看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我連忙說:“對不起,我——”
  林晨樹擺擺手:“你不要說了,我明白。”
  他到底明白什麽,連我都不明白的我的感情他怎麽會明白。
  林晨樹的聲音慵懶,帶著明顯的厭倦:“你都知道了吧,我沒有把那個告訴你。我也掙紮過,覺得自己應該更磊落一點,告訴你,我甚至想說不定即使告訴了你,你也會選擇我的,你說過你愛我的,我有什麽可擔心的,我應該告訴你嗬,可是——可是我怕輸,更是輸不起,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還是不敢冒險。
  看來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僅僅因為我沒有告訴你,你就生氣了,你到底是氣我騙了你,還是氣我毀了你和江南重歸於好的機會?
  杜曉西,你現在有機會了,因為我騙了你,所以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退婚,因為你不可以和一個騙子結婚,你說吧,隻要你說,我一定答應你。”
  我呆呆地看著他,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會這樣想?但是我根本無從申辯,他會這麽想也是自然的,我給人的感覺不就是這樣的嗎?
  林晨樹輕笑了兩聲:“看來你最後的良知讓你開不了口,算了,我就徹底成全你吧,杜曉西,你聽好了,現在,是我,林晨樹,不想結婚了,我不想娶一個心裏沒有我的女人。你心裏有別的男人我可以理解,你說是你珍貴的記憶,是你從未後悔開始過的人生,所以你不想忘也忘不了,這我都能理解,但我就是受不了你心裏根本沒有我,每次他一有事,我就開始擔心你會動搖,而你每次真的都動搖,如果你心裏有我,哪怕是一點點,你也不會這樣對我。我也是人,不能因為愛你就每次都被你踩在腳下,你說你愛我,為什麽我還是這麽惶恐,為什麽我還是這麽害怕,你的愛,為什麽給我的感覺那麽虛無縹緲。
  我這樣對你,我以為總有一天我會把你的心占得滿滿的,不,我沒有那麽貪心,隻要有一半,我也就滿足了。我看著你一天一天地向我靠攏,你甚至對我說你愛我,我心裏有多歡喜你一定不知道,我以為我終於完完全全得到你了,想不到還是不行,他永遠是第一位的,我——隻是個可憐的替補,正選回來了,我就得乖乖地讓路,我的辛苦我的努力你根本視而不見,我除了乖乖地讓路我還有什麽可做的?你告訴我,我還可以為你做些什麽?我這次一起為你做了,以後,以後我們就各不相幹,老死不相往來。”
  老死不相往來?他是認真的?我的心又慌又亂,更有一種絕望的情緒在蔓延,我又是擺手又是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我是真的愛你的,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林晨樹根本沒有反應,它仿佛在認真地聽,但是,他的眼神悠遠,又仿佛根本沒有聽。
  我大駭,我無論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嗎?這一次是真的傷透了他的心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如此對他,他的心早已凍成了寒冰,要讓他回頭隻怕很難了,我的心竟痛得無以複加,又是害怕又是慌亂眼淚忍不住就紛紛往下墜。
  以往,林晨樹再生氣,隻要看到我的眼淚總是乖乖投降,他自己也說拿我的眼淚沒有辦法,可是今天,我的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已經流淌了半臉盆了,他卻根本無動於衷,他這次是鐵了心了?
  我真的害怕了,我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他,如果沒有他,如果真的至老死不相往來——我竟然害怕得要命,看著他冷冰冰的臉,我忽然能體會他當初的心情,他那時候也很害怕吧,害怕失去我,無論做什麽也不能讓對方離開的心情我現在也有,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太遲?
  “對不起,讓你這麽傷心難過對不起,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都對不起,明明是愛你的,可是聽到他的消息還是會動搖,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子,很討厭對不對?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可是你說得不對,我不是心裏沒有你,你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心裏怎會沒有你?隻是因為決定跟你在一起,所以聽到那個人離婚了,覺得很對不起他,我曾經說過願意等他的,現在我卻要結婚了,好象是我背叛了他。而且他太可憐了,你也知道他媽媽生病了,靜書,靜書又這樣騙他,這樣的他實在太可憐了,本來,至少我還可以在他身邊給他些許安慰的,現在我連這個也不能為他做,好象都是我的錯,我一個人幸福而他卻這麽不幸,好象都是我的錯。
  我心裏覺得對不起他,你可能不明白,我那時候明明知道他結婚了卻沒有太傷心,因為我知道他的心裏依然隻有我一個,女人,永遠追求精神上的遠多於形式上的,所以我並沒有怪他,也願意等他,是有點傻,可女人不都是有幾分傻氣的嗎?因為有過這樣的經曆,所以我現在覺得很對不起他,我不單是形式上要結婚了,而且我是真的愛上了別人,是我背叛了我們的感情,所以覺得很內疚,很自然地又遷怒到你,覺得是你造成了這一切,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
  我說不下去了,我好象在強詞奪理,整件事情當中,最無辜的就數林晨樹,反而是他首當其衝成了炮灰,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我的解釋很空洞,語言亦很蒼白,這樣的解釋想打動林晨樹,好象根本沒有可能。如果我們真的因此分手,那我絕對是咎由自取,早該受到教訓了,任意踐踏別人的真心,我活該受此報應。至老死而不相往來,我們要真的成了這樣我怎麽辦?我簡直要瘋了。
  我的頭越垂越低,可是實在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說什麽都好象是在狡辯,我隻要等待判決就好。
  怎麽時間這麽長呢?不知道一分一秒對我都是煎熬嗎?他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抬眼看他,他的臉上竟然帶著微笑,唇角上揚,一副很得意的表情,在和我眼睛對視的瞬間,他終於擁我如懷。
  他怎麽可以這樣,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讓我那麽擔心,那麽害怕。但是,我已顧不上生氣,在這個失而複得的懷抱中,我漸漸迷失了自己,一切都不重要了,還好我沒有真的失去他。我反而感謝老媽,讓我這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原來,失去他,是這樣的痛。
  林晨樹緊緊地抱著我:“你知道嗎,我喜歡這樣抱著你,比起親吻我更喜歡抱著你,象這樣,我才有一種真實感,覺得你真的是我的。對不起,你要我相信你,我沒有做到,最後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一定相信你。”
  我更緊地擁住他:“最後一次,我也保證是最後一次,我不會象鍾擺一樣搖擺不定了,以後我要做指南針,你指到哪我就朝向哪,我保證。”
  指南針?我?我和林晨樹都忍不住笑了,沒有關係,反正戀人之間總會說些不經大腦的話的。就做指南針吧,我真的不想再搖擺了。
  如果兩個人裏我注定要傷害一個,這個人不應該是林晨樹,對這個全心全意愛著我的男人,我不忍,也不能。
  有些人,錯過就不再。也許,不是不再,而是不能。

  62、我對自己的指南針生活很滿意。
  我本就是個懶散的人,現在有人安排好一切,我隻要照著做就行了,也不用動腦子,真是太好了。
  唯一不滿的是,某人自從聽了我的表白後氣焰越來越囂張,簡直可以用獨斷專行來形容,也不征求我的意見,自說自話就安排好一切,雖然安排很合我心意:是我喜歡的餐館、是我愛看的電影、我累的時候也會要我早些回家休息,可我就是不滿意,什麽都被他看穿了,那還有意思。
  什麽時候我的喜好、我的習慣,哪怕最細微的,甚至是我媽媽都不了解的,他卻一清二楚,我的脾氣,我的吃軟不吃硬的個性都被他拿捏得恰當好處,我被他克得死死的,沒得混了,好胸悶啊,不行,一定得扭轉劣勢,可是,問題是怎麽扭轉呀?
  我當然知道他的弱點,看不得我哭,可我總不見得沒事就掉眼淚吧?再說了,眼淚這東西,用得多了,就變成鱷魚的眼淚,不值錢了,得用在刀刃上,這家夥還有什麽弱點呢?
  我坐在沙發上表麵上是看電視,其實偷偷地打量著林晨樹,真是個完美的家夥,雖然這家夥最近自負得有些討厭,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用他來配我,太可惜了。老媽說得對,我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才讓他對我死心塌地的,他是不是高度近視,或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隱疾,所以才會想和我結婚?怎麽想也是應該我巴結著他把他伺候得象巴依老爺,怎麽反倒是他討好我,把我當慈禧太後似的供著,愛情,真的是愛情嗎?讓人發昏的愛情?
  “看什麽呢,盯著我這麽久,我有那麽讓你著迷嗎?”林晨樹看著我,一副很臭美的表情。
  被逮到了?我的臉不禁一紅,嘴上可不承認:“誰看你了?再說要不是你一直在看我,你怎麽知道我看你,是你偷看我吧?本姑娘有那麽迷人嗎?”論嘴上的功夫,我可不輸給他。
  “是呀,被你迷死了。”論臉皮厚我可跟他不是一個級別,這種肉麻話他可以說得理直氣壯,我可不行。
  接下來就是一個纏綿的熱吻,火熱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我的腦袋又迷糊了,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唉,以後他就隻用這一招就夠了,我保證丟盔棄甲,舉手投降。
  “曉西”,林晨樹突然叫我。
  “嗯”,我等他後麵的話。
  “曉西”他仍隻是叫我。
  我奇怪地看著他,他的表情很認真,仿佛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這麽鄭重,讓我也緊張起來。
  “你怎麽了?有什麽事你直接說吧,隻要你沒在外麵找女人,我不生你的氣。”
  林晨樹勉強笑了笑:“我,我聽說江南的媽媽後天動手術,你——要不你明天去看看她吧,不管怎樣我覺得你應該去看望的。”
  我呆呆地看著他,這幾天這麽忙,公司的事、結婚的事,他怎麽還會想到這些?應該是個很艱難的決定吧,他說過要相信我,但不必做到這種程度吧?
  這些天,我的確有些為難,自從那日以後我沒有去過醫院,也沒有見過江南,也想過應該去幫點忙,但是——一方麵是顧及林晨樹的感受,好不容易雨過天晴,我不想再生事端,他有多敏感多小氣我早就領教了,至老死不相往來,他真的做得出的;另外我也不知道如何麵對江南、江媽媽,對滿懷希望的他們說出讓他們絕望的話,而且在這種情況下,我說不出口。所以這些天一直回避著這個問題,也一直想著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也想著至少明天應該去一趟醫院,手術之前,無論如何應該要去一趟的,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跟林說,當然可以不告訴他偷偷地去,可我不想,不想隱瞞他,這幾天為了這事想得頭都疼了,難道他看出來了?
  我也笑得有些勉強:“我也聽說是後天動手術,要不明天我們一起去一趟吧?江媽媽沒有見過你,介紹你們認識也好。”
  “她應該不想認識我吧?我還是不去得好,免得刺激了她。”
  這倒也是,不過我單獨一個人去,好象有點對不起他,但不去又實在不行,真是為難死我了。
  “去吧,我相信你,除非你不相信你自己。”
  “當然不是”我回答得無比肯定。
  林晨樹擁緊了我:“你去吧,好好陪陪她,我會在家裏等你回來,你會回來吧?”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都忍不住要掉下來了,怎麽會對我這麽好呢,他快要把我變成一個壞人了,我不想變成壞人。
  我想了想,從包裏拿出一串鑰匙,放到他手心:“是那套房子的鑰匙,你處理吧。”
  是和江南住過的房子的鑰匙,是我青春的記憶,是愛的證明,我本打算保留一生的,但現在,我想放棄了,有些東西比記憶更重要。
  觸碰到的是林晨樹驚喜的眼神,他深深地看著我,許久許久,他把鑰匙交還給我,我詫異地看著他,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晨樹微笑:“你不是要我處理嗎?那我就還給你,不要勉強自己忘了過去,有些東西記著也可以。你好象給了我信心,我已經不那麽介意了。你隻要記著,這個世界上你最愛的人是我就可以了。”
  是嗬,我終於可以確認,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他,就這樣,一點一點,一次一次,慢慢地,慢慢地,愛上了他。

  63、我到醫院的時候有些遲。
  婚紗出了一點問題去處理了一下,所以到醫院的時候就有些晚了。幸好她還沒有睡,兩個兒子陪著她,小聲地聊天,我有些心酸,明天、以後不知道——
  江媽媽看到我,很高興,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曉西,曉西,你怎麽這幾天都不來呢,你知道我就盼著你來,我讓江南給你打電話,他說你忙,忙也應該來呀,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這些天我從來沒有收到過江南的電話,他是根本沒打?他已經猜到我的選擇了吧?我忍不住抬眼看他,他低垂著頭,根本沒有看我,我的心沒由來地一痛:他是知道了吧?
  江媽媽讓小兒子去買水果,支開了他,屋子裏隻剩下我們三個,她抓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江南的手心裏,我大驚,想要掙脫,可江媽媽固執地不肯放手。
  “是我讓你們分開的,這一次就給我一個機會讓你們再在一起吧。都是我的錯,是我老糊塗了,但是,應該還可以挽救的,你們既然都還深愛著對方,為什麽不能再在一起?曉西,你就算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婆,我造的孽你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如果不能看著你們在一起,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嗬。”
  江媽媽直直地看著我,等著我回答,要我怎麽回答,我既不可能答應她,又不可能拒絕一個頻死的老人,我求救地朝江南望去,卻觸上江南哀懇的眼神,那麽悲傷、那麽絕望,他也在向我求救,我讀懂了他的意思,他要我騙騙他媽媽,我一咬牙,反正沒得選,就當安慰她老人家吧。
  我點點頭:“媽媽,你就放心吧,我們答應你就是了,明天的手術一定會成功的,你以後會長命百歲的,還要抱孫子呢,不要哭了,是高興的事情呀,你哭什麽呀。”
  江媽媽的眼淚越流越多,不過其中有多半是歡喜的眼淚:“謝謝你,曉西,你能夠這麽輕易地原諒我,謝謝你,我就算現在死也可以瞑目了,謝謝你。”
  江媽媽仿佛象是卸下了一身的重負,整個人也變得有光彩了,我做對了吧?
  江媽媽突然轉向江南:“江南,還愣著幹什麽呀,戒指,戒指呀。”
  江南忙從口袋裏拿出戒指,遲疑著給我戴上,看著我們的手疊在一起,將媽媽長舒了一口氣:“以後,你們就永遠這樣相親相愛,一定嗬。”
  我和江南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重重地點了點頭。江媽媽笑了,笑得很欣慰。漸漸地,她終於睡著了。
  我轉向江南:“江南,我——”
  “謝謝你,剛才和我一起演這場戲,她一直覺得對不住你,謝謝你。”
  我搖頭:“我沒有怪她,她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江南就在此時突然失控了,他的眼淚突然就淌了下來,一顆一顆,一串一串,止也止不住:“醫生說她的情況很不好,也許,也許——曉西,曉西,我好怕,我好怕她真的回不來了,我好怕呀。”
  記憶中的江南從來沒有這樣失控過,是真的害怕吧,那種害怕失去親人的恐懼折磨著他,他已經到了極限,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吧。
  江南強自壓抑著自己,不讓自己哭出聲,這樣的他讓人心疼,我終是忍不住,將他攬入懷中,我柔聲地安慰他:“媽媽一定會沒事的,所以,江南,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是嗬,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照顧江南睡下後才離開,他一直拽著我的手不肯放我走,即使睡著了也死死地拉著,我好不容才掙脫,不能不走,家裏還有人在等我呢。
  但願明天江媽媽的手術很順利,江南,失去的東西太多了,老天爺,請不要這麽殘忍,把他最珍貴的東西一樣一樣奪走,如果他不幸,隻是我一個人幸福怎麽可以!
  我埋著頭走路,不妨撞到了一個人,我連忙道歉,一抬頭,我被嚇到了:是林晨樹,渾身透著冷冽的氣息,兩隻手緊握成拳,恨恨地看著我,眼中的寒冰能把人凍成霜。
  我呆住了,我好象在醫院的時間呆得太長了,看他的樣子,是不是看到了什麽?誤會了什麽?
  “不是的,晨樹你聽我說,你誤會了,我剛才隻是——”
  林晨樹一言不發,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走,但他猛地頓住了,抓起了我的手,天啊,戒指,他冷冷地看著我:“我的戒指呢?”
  我的臉煞白,剛才講媽媽說戒指的時候,我悄悄地把手上的戒指摘了放在包裏,現在手上戴的是江南的戒指,天啊,誤會更深了,我連忙去包裏翻戒指,林晨樹一把拽過我,一句話也不說就往外走。
  “晨樹嗬,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這個人怎麽不聽人解釋呢?
  林晨樹把我推進車裏,不發一言,馬上發動車子往前開。他把車子開得飛快,而且越開越快,他這是要去哪裏?
  這次真的很冤枉,我沒有動搖,一點也沒有,可他怎麽不聽我解釋呢,不管了,他不想聽我也要說給他聽,否則就這樣被他冤枉我不甘心。
  我說話的聲音很大,幾乎是用喊的:“我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這次我真的沒有動搖,我隻不過是和江南一起演一場戲,安慰一下他媽媽,如果我連這個也不能為她做,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那你幹嘛和他抱在一起?”看他一副根本沒在聽的樣子,可好象一個字也沒拉下,我不由好笑,不是不聽我解釋嗎,還是舍不得我吧?
  我立刻有了底氣:“他說他很害怕,怕媽媽真的這樣去了,我就想給他一點安慰,我承認我選擇安慰的方式不是很好,但我絕對是無心的,可當時情況就是那樣,我就想給他一點安慰,沒有別的想法,真的。”
  “真的?”他的臉上還是沒有笑容,不過神色卻緩和了下來。
  我正要回答,卻不提防一輛大卡車突然從路口衝了出來,林晨樹刹車不及,一頭撞了上去,在撞上的前一刻,他猛地把方向盤向右打,自己直直地撞了上去……
  不是說在危險的時候人會本能地把方向盤打向自己安全的地方嗎?為什麽他不聽從自己的本能,在這麽危險的情況下,他把生留給了我……
  我曾問過他有多愛我,他說勝過自己的生命,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有誰能愛別人勝過自己,原來竟是真的,可是——
  我要失去他了嗎?

  64、我做了一個夢。
  是林晨樹,穿著我第一次見他時的綠色襯衫、牛仔褲,他微笑著:“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然後,他用一種很自信的聲音對我說:“我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再然後,他的眼神變得憂傷,最後,我聽到他說:“曉西,再見。”然後倏地一下不見了,我拚命找,可就是找不到,怎麽找也找不到,我突然就醒了。
  病床邊圍了很多人,有老媽、北北、爸爸也來了,我睜大了眼睛拚命地找,林晨樹呢,林晨樹呢?
  我一把抓住北北的手:“晨樹呢,晨樹呢?他怎麽樣?他沒事吧?”
  北北別過了臉,難道——不是說夢都是反的嗎?他死了?他怎麽可以這樣?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跟他說,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沒有和他一起做,我們說過要攜手一生的,他怎麽可以一個人先放開我的手。
  “我要去看他”,我還是不信,那麽鮮活的一個人,那麽愛笑愛鬧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我掙紮著想爬起來,卻扭動了傷口,我痛得又坐回去了,我這才發現自己手上、腳傷多處紮著繃帶,一動就鑽心地疼,可這點疼算什麽,我努力著想再次爬起來。
  媽媽按住了我:“小林他沒事,隻是傷得比較重些,等你好些了,能動了再去看他吧。”
  這個壞北北,存心嚇唬我呢,半條命都給她嚇沒了。我再次確認:“他真的沒事?真的?”
  “是真的,斷了幾根骨頭,不過沒有生命危險,你放心吧。”是北北的聲音。
  可是不對,如果真的沒事,北北怎麽會這副表情?眼圈紅紅的,象是哭過的樣子,一定有什麽瞞著我,我不肯放過北北:“他到底怎麽了,你快說呀,你要不說我自己去看。”
  “醫生說,醫生說他的頭部受到撞擊,腦中有淤血,可能會失明。”北北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怎麽會這樣,失明?變成瞎子的應該是我,我才是有眼無珠的那一個,看不到他的真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他為什麽那麽傻,應該由我來承受這一切的,為什麽獨獨是他?
  “他知道嗎?”我定了定神。
  北北搖搖頭:“跟他說失明是暫時的,等淤血散了就好了,可醫生說不樂觀,可能會永久失明。”
  我強忍不眼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我轉向媽媽,很堅決:“媽媽,你幫幫我,我想去看他。”
  知道阻止也沒用,我順利地見到了林晨樹。一見麵,我強忍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都是我的錯,他的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繃帶,腳上也打著石膏,最觸目驚心的是眼睛,蒙著紗布,他的眼睛是多漂亮呀,黑漆漆的比水晶還要晶瑩、還要純淨,這樣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我都做了些什麽呀。
  我輕輕地,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他的手,象是疼他輕輕地抖動了一下,我再也忍不住:“晨樹,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林晨樹躺在床上,不能動彈,說話也很吃力,我湊近了才聽得他說:“曉西,你來了,他們說你沒事,幸好你真的沒事。”
  我的聲音哽咽,這個傻瓜,怎麽到現在還是隻關心我,是我把他害成這樣的,他還是隻想著我,真是個傻瓜,我是個更傻的傻瓜,這樣的人在身邊,我怎麽忍心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呢?我真是太壞了,太壞了。
  我不敢號啕大哭,隻是小聲地抽咽著,林晨樹摸索著抓住我的手:“曉西,你被嚇到了吧,隻是暫時的,一兩個禮拜以後就會好的,所以你不要難過了。其實我就算真的變成了瞎子或是瘸子也無所謂,那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了。我有時候想,為了把你留在身邊,就算真的瞎了也無所謂。”
  林晨樹的聲音很輕,但一個字一個字,砸在我的心上,把我的心砸得千瘡百孔。
  幸好,幸好沒有太遲,我還有一生來回報他的愛。我微笑:“不許胡說八道,我呀,一輩子都會賴著你,你想甩也甩不掉,我已經想過了,你這麽傻的人,會把別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的傻瓜,若沒有我這麽精明的人在你身邊是不行的,所以,我們注定是一生一世要在一起的。”
  “不止這一生,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不把你讓給任何人。”林晨樹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是呀,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會象今天這樣對他,有些事通常都是知曉得太遲了,但願我們不會太遲。
  我的傷好得很快,辦理出院手續後直接住進了林晨樹的病房,雖然婚禮延遲了,不過我們的新婚生活還是開始了。
  林晨樹也恢複得很快,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過些天可以拆石膏了,唯一頭疼的就是他的眼睛,象醫生預計的那樣毫無起色,林晨樹初時並不在意,但日子久了,他開始漸漸地懷疑,我總說是他多心了,但看他的神色,大概瞞不了多久了。
  他果然還是知道了,那一日,我出去辦點事,回來的時候,發現屋子裏漆黑一片,林晨樹蜷縮在床的一角,呆呆地坐著。
  我走過去,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涼,我連忙把被子給他蓋上:“這麽冷的天,穿得這麽少,怎麽不蓋被子呢?燈也不開——”
  我頓住了,我忘了他現在看不見,林晨樹呆呆的,一點反應也沒有,他這是怎麽了?最近他的話特別多,我都有些煩他了,怎麽會這麽沉默,太反常了。
  我推推他:“你怎麽了?有什麽事嗎?有事你告訴我。”
  他依然不作聲,臉色煞白,我真的被嚇到了:“晨樹,你到底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你不要嚇我!”
  林晨樹緩緩地躺下去,背過身,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他到底是怎麽了?難道因為下午出去的久了些?可他最近很少無理取鬧呀?我追問了很久,可他就是一言不發,他到底是怎麽了?
  這樣的日子還在持續,他總是這樣呆呆地坐著,要麽躺著,叫他幹什麽就幹什麽,可是,他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我已經為我的晚歸到過歉了,其他可能惹他生氣的事我也道過歉了,可他仍是這副樣子,不說話,整個人呆呆的。
  我被嚇到了,林明遠也被嚇到了,可我們就是束手無策,知道他為什麽這樣才能對症下藥嗬,可他根本不開口,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呀,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副樣子?
  難道是——眼睛的事他知道了?

  65、我一定要問清楚。
  一早上,林晨樹又在發呆,我在他身邊坐下,輕輕地牽起他的手:“你在生我的氣嗎?我哪裏做得不好,你告訴我,我改。”
  林晨樹沒有作聲,頭轉向窗外,我的聲音越發柔和:“看來我錯得很厲害,你都不肯理我了,告訴我吧,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你知道我最怕你不理我了,你就說句話吧,笑一笑,笑一笑也可以。”
  我真是無計可施了,看著他麵無表情的臉,我的心痛得要命。
  林晨樹在這時轉身,麵對著我,他終於開口了:“你是可憐我嗎?可憐一個瞎子。”
  我驚呆了,他到底還是知道了。知道了也好,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總是要麵對的,關鍵是他的心態,一定要讓他樂觀麵對。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不會的,醫生說即使淤血不能自動消散也可以通過動手術,你不會真的瞎的。”
  “手術成功的概率隻有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說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我要變成一個瞎子。”
  看來他什麽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瞞他:“是,成功的概率不是很高,但你的運氣一向很好,我的運氣也很好,算命的說我有旺夫運,我把我的運氣也給你,你一定會沒事的。就算萬一——你還有我嗬,以後我的就是你的,絕對沒有問題,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我努力讓自己的語調輕鬆些,這時候,任何安慰的語言都顯得很蒼白。
  “是麽?沒聽說過嫁給一個瞎子也會幸福,你在可憐我吧,難怪這些日子對我這麽好,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說完他背轉身子不再看我。
  說什麽呢?我一把抓住他,強迫他轉身:“你在胡說什麽呢,我已是你的妻子,你怎麽可以要我走?”
  “幸好還不是。”林晨樹淡淡的,卻很堅決。
  這家夥不會是當著的吧?好不容易我堅定下來,他卻又打退堂鼓了,我們的婚禮怎麽這麽多災多難?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不讓他掙脫:“我不管你怎麽想,不過我告訴你,我不會走的,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走的,所以你不用白費力氣了,這輩子我賴定你了。好不容易吊到一個金龜婿,我不會放手的,死也不放。”我說得斬釘截鐵,太氣人了,他怎麽可以這樣?因為自己瞎了所以要我離開,他的愛這麽偉大,這麽無私,那麽我的愛算什麽?的
  我恨不得狠狠地捶他幾拳把他的腦袋打醒,這麽聰明的人,都在想些什麽呢,難道我對他的感情看起來真的那麽脆弱?
  林晨樹呆呆地,過了許久,他聽到他輕聲喚我,聲音低柔:“曉西。”
  我驚喜地看著他,這兩天他第一次這樣溫柔地喚我,他終於想通了?我輕聲應了一句,怕一大聲他又開始不理我,看著他的臉,我忽然很想哭,原來,原來這就是喜極而泣?他溫柔地喚我我是如此的心動,原來我已經這樣地愛他。
  “你一直問我,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你已經不記得了嗎?我卻永遠記得那一天,是那一天。”
  我不解地看著林晨樹,他的聲音更柔和了,唇邊帶著夢幻般的微笑,我的心卻跳得厲害,怎麽有種分手前最後的溫柔的感覺,他為什麽現在說這些?我呆呆地看著他,心裏亂作一團。
  “那時候我爸媽的關係很不好,所以我不願待在家裏,一有機會就逃去北北家,我那時候不愛說話,個性倔強又陰鬱,所以沒什麽人喜歡我。我通常都是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或是花園裏,也沒有什麽人理我。
  那一天,是北北的生日,我也去了,她邀請了一些同學,客廳裏很熱鬧,可是,越熱鬧我越孤獨,我發現自己根本不能融入這種歡樂的氣氛中,所以我躲開了,一個人在花園的長椅上發呆。
  這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是滿滿的一盤食物,一個女孩子,不是很漂亮,但笑得很可愛的女孩子衝我說‘你餓了吧,我看你半天了,你什麽都沒吃,不餓嗎?’,我呆呆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是不是在和我說話,她把手上的盤子往我手裏一塞,然後甩甩手,衝我吐吐舌頭‘我好象拿得太多了’,我這才注意到她的另一個手上也拿著盤子,食物堆得象小山一樣高,真不知道她是怎麽穩穩地把這些食物穿過客廳長廊拿到這裏的。見我有些發呆,她拿了一塊檸檬蛋糕給我‘這裏的蛋糕太好吃了,你嚐嚐,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檸檬蛋糕,還有草莓的、香蕉的,都很好吃,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東西呢?’她吃得很開心,兩口消滅一個,怎麽會有這麽大胃的女孩。我下意識地把手中的檸檬蛋糕放到嘴裏,沒有什麽特別的,還沒有我們家的好吃,可是,不知怎的,看她吃得這麽開心,忽然就覺得很好吃,我好象也變成了大胃王,我們很快消滅了兩大盤食物,看著空空的盤子,我們相視而笑,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很想笑,怎麽會有這麽能吃的女孩子呢,吃相很難看,我卻覺得可愛,就是看到她吃飽了半躺在長椅上不肯動我也覺得可愛,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我以前明明最討厭女孩子的,尤其是這種小家子氣的女孩,她說話也不好聽,明明看著和我一般大,還教訓我一定要按時吃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麽可以不吃飯,說話的口氣象我媽,可我聽著很舒服,很窩心,我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麽溫情的話了,沒有人管我,也沒有人關心我,你是第一個。”
  他說的那個人是我?我依稀地記得好象有這麽一回事,是北北的鄰居,一個瘦瘦的小小的少年,用一種很淡漠的眼神看著旁人,一個晚上既不說話也不吃飯,我看不過去,給他送了點吃的,這個人竟然是林晨樹?
  林晨樹微笑:“你想起來了吧?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可是你,好象一點也不記得我了。”
  我真是不記得了,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那時好象是高二,他又變得這麽多,我怎麽會記得?我小聲嘟囔:“誰叫你變化這麽大?”
  林晨樹沒有理我,繼續說:“那次以後,我更經常地去北北家,可是很少見到你,但隻要你在,你總會和我聊幾句,第一句話總是今天按時吃飯沒有,過分,我又不是小孩子,為什麽每次總是這一句,可是,聽到你這麽說,我總是很高興,隱隱地還有些興奮,我覺得你是在關心我,我聽著就是高興。
  再後來見你是你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在北北家裏慶賀,我們一起喝了一點酒,你聽說我的成績很不好,就拍著胸脯對我說‘我的成績算是很差了,我也考上大學了,這個世界有奇跡的,隻要努力就會有奇跡,你這麽聰明一定可以的,小兄弟,我在F大等你’。
  就是你這一句‘我在F大等你’,成為了我努力的動力,一年裏我拚命地學習,因為你說你在那裏等我,我終於如願以償,我想給你一個驚喜,我拿到錄取通知書就跑去你學校找你。
  有驚卻無喜,我雖然一進校門就看到了你,可是,可是,你的身邊已經有一個男孩子,你和他又說又笑從我身邊走過,你看他的眼神就象我看著你的時候一樣,我來得太遲了,你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我聽你喚他江南。
  我還是舍不得忘了你,所以每一場你的比賽我都去為你加油,我離你遠遠的,隻是遠遠地看著你,我越來越灰心,每次,贏球的時候你就仰起臉來衝著他笑,輸球的時候就衝他吐舌頭,看著你衝著別人笑,對著別人撒嬌,我越來越心痛,我終於決定把你忘記,不忘記不行了,即便我再嫉妒,我也得承認,在他身邊的你,光彩照人,我沒有自信在我身邊的你會更幸福。
  我換女朋友的速度很快,反正本來我就是眾人眼中的公子哥,不頻繁地換女朋友反而奇怪,我努力不讓自己把她們和你去比,我女朋友中,有和你完全不同性格的,也有和你性格類似的,有比你漂亮的,也有比你溫柔的,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也有,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不能忘了你,我都不知道喜歡你哪裏,為什麽喜歡你,可我,就是想著你,怎麽忘也忘不了。
  那日北北來告訴我你和江南一畢業就要結婚,我的呼吸頓了幾秒,我聽到自己的心髒撲通一聲掉了下來,我終於絕了望。
  我的眼睛不再跟著你,也不再刻意去打聽你的消息,你也很配合我,畢業後你悄無聲息,一點也不象在學校裏那樣風光無限,走到哪都有人在講杜曉西。這樣很好,沒有你的幹擾,我的生活很平靜,隻是更頻繁地換女朋友,我想,你大概是在我身體裏下了一種毒,無人可解,也許隻有你才是解藥吧?可是你若不肯替我解,我該怎麽辦?
  想不到事情會變化得這麽快,我竟然又見到了你,你和北北在一起,人很瘦,雖然在笑,可笑容總是有幾分保留,你一點都不記得我了,看著你的眼睛我就知道在你的眼裏我早已是個陌生人,真是讓人泄氣,死心塌地愛上你的我在你眼裏竟是一個陌生人。
  果然有了變故,幸福中的女人不該是你這樣的笑容,我聽說江南去了美國,你們分手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手不停地在顫抖,心也跳得厲害,我並沒有完全被上天遺棄,他給了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聽得發呆,這些事都是我不知道的,在我自認為我們的第一次見麵之前,原來他已愛了我這麽久。
  但是,他現在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為什麽?
  
  66、我靜靜地聽著。
  雖然不知道他說這些的目的,但應該不是想讓我知道他有多愛我,最後的目的也許是——不管他說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他,我早已下定了決心,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我,我不想離開他。
  林晨樹繼續說:“我開始有意識地接近你,但又不能讓你察覺到我對你有企圖,經過一陣子的相處,我多少有些了解你,如果我直接對你表白,你非但不會給我一丁點的機會,相反你會逃開,我早看出來了,你還在等那個人,你還真是死心塌地呀,為了表明你的忠貞你對所有的追求者都堪稱冷酷,所以我一定要小心地掩飾對你的情感。我掩飾得很好,我甚至讓你幫我給我的女朋友送花,寫情書,天曉得,那些花其實都是送給劉公子的女朋友的,我看著你慢慢地對我放鬆了警覺,我們亦相處得越來越融洽,可是——其實還是在原地打轉,根本毫無進展,隻是做你身邊可有可無的朋友,我不甘心。
  想不到機會來得這麽快,我在美國見到了那個人。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雖然有一些變化,但我知道就是他。他竟然和靜書結婚了,他竟然和別人結婚了。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這對我實在是個很好的消息,難過的是這個消息對你會是何等的打擊,我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的樣子。
  如果他愛上了別人忘了你,那該有多好,雖然需要一些時間,但我有信心讓你愛上我,但是,他竟然也沒有忘記你,雖然成為了別人的丈夫,但是我知道他沒有忘記過你。他的頸上還帶著和你一模一樣的項鏈,我假裝偶然提到你,他竟然顫抖得連手上的筷子都拿不住,這個男人還愛著你,我用什麽和他爭?
  不過還是要爭的,不管他因為什麽和靜書結了婚,他們畢竟已經結婚了,就憑這個你也應該舍棄他,雖然我這樣告訴自己,但是我沒有信心,一個五年裏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一心等已經分手了的男朋友回來的你,我沒有信心。不過我還是想賭一賭,我不想一輩子隻做你的朋友。
  他果然回國了,我隻不過是給媽媽寄了張照片,誇大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他聽說後馬上迫不及待地回國了,看來你們當年的誤會頗深,這些年好象也沒有什麽聯係嗬,如果是我,哪怕再大的誤會我也不會把你一個人扔下這麽久,一定不會。
  你們終於見麵了,我看見你在發抖——在江南介紹靜書的時候,你抖得幾乎都站立不住,我突然就後悔了,為了自己的欲望,讓你這麽傷心,這麽絕望,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不會這麽做的,不會。
  每一次見麵,看著你的眼睛,看著你躲閃的眼神,看著你為了不去看江南,忍得這麽辛苦,我就痛恨自己,是我讓你陷入了這種悲慘的境地,我一心想讓你快樂,比在他身邊時更快樂,怎麽反而是你的眼淚越流越多呢?雖然因為江南,我有機會靠近你,我們的關係較之先前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看著淚流滿麵的你,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我遭到報應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天,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都莫名其妙地被掛斷了,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是他,一定是他。我衝去找你,在樓下,我看到了一副很溫馨的畫麵,你們手牽著手一起去買菜,有說有笑地從我身邊經過,我背轉過身子,象那次一樣,你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很可悲,費盡了心機,結果還是一場空。
  我不自覺中撥通了靜書的電話,她問我要過你的住址,我想她對你們的過往應該比我還要清楚,我從沒有見過比靜書還要有魄力、有想法的女人,她想要的東西沒有什麽是得不到的。她是我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靜書不愧是靜書,隻一個下午,你就完全變了一個人,我在你家門口等你,你竟然給了我一個很大的擁抱,讓我受寵若驚,又有些羞愧,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你還這麽感激我,這個我期待已久的擁抱我竟然不能承受。晚上,你喝了好些酒,你拉著我不讓我離開,雖然你叫著他的名字,但我心裏還是很歡喜,我好象又有了希望。”
  林晨樹頓住了,好象在等我的反應,我沒有作聲,隻是呆呆地看著他,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他是在等我暴跳如雷提出分手嗎?他太小看我了。
  見我不作聲,林晨樹突然就生氣了:“你現在知道了吧,你和江南不能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是我算計了你,對你做了這麽多事情,你怎麽不生氣呢?我真的對你做了這樣的事情,我以為我死也不會說出來的,不過我現在都這樣了,說不說結果都是一樣的,我想讓你好受些,離開我這樣的壞男人,你絕對應該這樣做,是我先對不起你的,所以你沒有負擔地離開吧。”
  我靜靜地:“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意,現在是我離不開你,跟你騙不騙我沒關係,你不用費盡心機想要我離開你,我不會的,絕不會。”
  林晨樹就在此時突然失控,他變得很狂躁:“你怎麽就不明白呢?留在我身邊,你不是在幫我,你這樣我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林晨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在車禍前的一刹那,我想如果我真的有什麽事的話,你一定不會離開我了,哪怕你心裏仍然隻有江南也不會離開我了,我真的是這麽想的,哪怕殘廢了我也想把你留在身邊。
  可是當我知道自己真的會瞎了的時候,原來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看著自己連日常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什麽都不能做,我就變得很灰心,這樣的我,要拖累你一輩子嗎?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現在離開我,你一定很自責是因為你我才變成這個樣子,所以明知道我瞎了也不會離開我,可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我能保證你在我身邊待多久呢?就算你一輩子待在我身邊,伺候一個瞎子,你會快樂嗎?我想要給你幸福,讓你在我身邊更幸福,現在我好象不能了,所以請你離開吧,算我求你了。
  我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覺得是一種煎熬,我真的很痛苦,請你理解我吧,也希望你成全我。”
  看來他真的很痛苦,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臉都有些扭曲變形了,我輕輕地把他攬入自己的懷中:“你說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你這樣做都是為了我好,可我就問你,如果,如果今天是我眼睛瞎了,我要你離開,你會離開嗎?”
  “我——”林晨樹搶著要回答。
  我淡淡地:“你不要撒謊,我想聽你的真心話。”
  林晨樹沉默了良久,終於沒有說話,我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的,所以,你也不要叫我離開,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使出所有的魅力不讓我離開的,我長得多漂亮呀,又溫柔,做的生菜粥又那麽好吃,你怎麽舍得?”
  林晨樹還是默不作聲,我有些生氣了:“姓林的,你是不是覺得你的愛才是愛,我的感情就什麽都不是,我象是那種你一有事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人嗎?”我努力放柔了聲音:“晨樹,是不是我的愛不足以讓你相信我會和你共度一生,一直是你愛得比較多一些,但是沒有關係,從今天起,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我一定會一天比一天多愛你一點的,你就等著我,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愛得更多的。所以,再也不要說要我離開的話了,你這樣對我很殘忍,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所以不要再讓我離開了,我死也不會離開的。”
  是的,不會離開,永遠不會離開的。

  67、林晨樹比我想象得還要固執。
  我們好象兩個角力選手,勢均力敵,要想獲得最後的勝利,就看誰的耐心比較好,看誰能夠堅持到最後。我很篤定,因為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我離開。
  不過我還是有些喪氣,他太氣人了,每天把我當作空氣,也不說話,也不衝我笑,哪怕對我發發脾氣也好,可他就那麽靜靜的躺著,要麽就是坐著發呆,毫無生氣,這樣的他,既讓我生氣,又讓我心疼。
  幸好我不是孤軍作戰,媽媽,林明遠都是我最好的同盟,連歐陽明月也從美國回來了。
  那個發誓不與林明遠共一片藍天,呼吸同樣空氣的歐陽明月,林晨樹的媽媽,我一直以為這個剛烈的女子一定有著極強的個性,亦擔心很難相處,見了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是個很溫和的人,風度氣質絕佳,我若是到了她的歲數,有她一半的姿容就該偷笑了。大概林晨樹對她說了許多我的好話,她對我極好,因為愛著同一個男人,我們一點也不覺得陌生,相處亦很和諧,說實話,看到她來了,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我知道林晨樹對媽媽的感情,她來了就好了。
  林晨樹果然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也開始小聲地說說話,不過對我還是很冷淡,我倒不十分在意,我就不信他還能冷酷到底?我看他撐不了多久就會求我原諒了。不過倒是歐陽明月覺得很過意不去,所以當北北打電話給我要我陪她喝下午茶,而我還在猶豫的時候,她替我作主了:“去吧,你總不能為了他連朋友都不要了,那個壞小子,你晾晾他,免得越來越過分。”
  想想也對,最近對他太縱容了,我也是有個性有脾氣的,怎麽能任由他欺負,我卷卷袖子,先和他吵一架,說聲本姑娘今天罷工了,然後拍拍屁股走人,把這幾天受的惡氣好好發泄一下,讓他也緊張緊張,反正背後有人撐腰,捅再大的簍子也不怕。
  偏偏我沒誌氣,在看到他蒙著紗布的眼睛的時候心就軟了,聲音也如糯米般又軟又糯:“下午我出去一下,北北找我有事。”
  林晨樹背轉身子不理我,我無奈:“有沒有想吃的?我回來的時候帶給你。”
  還是不理我。想不到我也有今天,一定是以前對他太壞了,所以現在要我一並償還,我訕笑:“那我就自己看著辦了,我就出去一會兒,晚飯前回來。”
  還是沒反應,我歎了口氣,終於離開,不知道他這樣鬧別扭還要多久,不是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而是這樣的他實在讓我心疼。
  北北到得比我早,亦是一臉的苦惱,最近因為林晨樹,我們很少見麵,見麵都是在醫院,也說不上什麽話,她有什麽問題?
  “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我未及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問她。
  北北沉默了許久,突然道:“展東他回來了。”
  我大驚,這家夥莫名其妙失蹤了這些年,連個消息也沒有,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北北苦笑:“最近我和劉公子的緋聞滿天飛,他想不知道都難。”
  “他終於憋不住了?他這算什麽,有男人追你了,他就跳出來了?他早幹嘛去了?”
  對展東我一肚子的怨氣,當年扔下一句“我一定要成為配得上你的男人”就遠走天涯,連個消息也沒有,扔下北北一個人算怎麽回事呢?現在北北好不容易要開始新的生活,他又出來搗亂,若不是看在我們老同學老朋友的份上,我忍不住要對他破口大罵了。不過,我氣也沒用,關鍵是北北,我知道她對他的感情,這麽多年她是一心等著他回來的,現在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是該恭喜她的,隻是北北的表情為什麽這麽奇怪,以前她惱他不辭而別,不肯回來,現在他回來了,而且明顯是因為怕她被別人搶走而回來的,那她還有什麽可煩惱的?
  我擔憂地看著北北:“你怎麽了?他回來你不高興嗎?還是他有了什麽變故?”
  北北搖搖頭:“不是的,他對我的感情沒有變,而且他現在也算成功人士了,有了自己的公司,好象很不錯的樣子。”
  “那還有什麽問題?”我有些不解了。
  “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我一直想著他,恨不得用我所有的去換他的歸來,但是,他真的回來了,我卻發現根本不是這麽回事,明明還是同一個人,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們大概分開得太久了,對他,我很陌生,我根本不可能和這麽陌生的人去談情說愛。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呢?你和江南是不是也這樣?”
  我搖頭:“我們雖然也分開了好久,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都快不記得他的樣子了,但在重逢的那一刻,我混亂的心忽然平靜下來,江南,江南就是這個樣子的,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看著他的臉,就覺得親切,就想微笑,是再熟悉不過的人,怎麽會覺得陌生呢?”
  北北苦笑:“大概是他變化太大了,我不喜歡作為成功人士的他,我還是喜歡那個把我護在身後,和我鬥嘴的展東。現在的這個人,很陌生,我本來有很多話想跟他說的,積攢了幾年的話想對他說,可是現在,我對著他根本說不出口,他明明就是展東,可是他又不是展東。”
  這種感覺我還真是無法理解,我覺得江南就是江南,不管怎麽變還是江南:“展東知道你的想法嗎?”
  “我告訴他了,我本可以笑著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可他是展東,我不能敷衍他,我告訴他我的感受,我不想騙他。”
  “那他怎麽說?”
  北北無奈地:“還能說什麽呢,他隻是說要怪就怪自己離開得太久了,說是他沒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其實我真的沒有怪他離開了那麽久,剛見麵的時候我也想著要和他攜手走下去的,但是,愛情,沒有了就是沒有了,就象我那時候不能讓自己不愛他,我現在也不能讓自己再愛他,愛情,我的愛情真的很脆弱呢。”
  我悄聲問他:“那你和劉公子?”
  北北把眼一瞪:“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做選擇題呢,不是甲就是乙,我和你不同,我和展東分開不是因為劉公子,我對劉公子沒有感覺,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有些事情再努力也沒用的。我想你和林晨樹也是一樣的,如果不是你給了他機會,他再努力也沒用。”
  我一陣唏噓,世界上的愛情真是千奇百怪,有我和江南這樣錯過就不再的,也有象北北和展東這樣未錯過卻感情不再的,世界上最奇怪的就是愛情,最難控製、最難理解的愛情。

  68、北北的情緒很低落。
  雖然是她提出結束這段感情,但並不意味著她難過的程度會比展東少,這樣的北北嗬,也讓我心疼。
  北北提出晚上去學校的後街吃飯,哀悼她凋零的愛情,我有些猶豫,已經出來半天了,不知林晨樹會不會發脾氣,也怕他會多心,胡思亂想的,可我又放心不下北北,想了想還是給歐陽明月打了個電話。
  我期期艾艾地說想要吃了晚飯再回去,歐陽明月一口答應,還說如果晚了就不要回醫院了,我想了想答應了,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和北北好許久沒有把酒言歡了,今天就放縱一次自己,不醉不歸,我也覺得有點累了呢。
  許久沒來了,學校附近的餐飲一條街總是很熱鬧,隻要價錢便宜,味道還可以,不愁沒生意。幸好我們來得比較早,所以還弄到了一個小包間,是我們以前經常去的湘菜館,自從江南走後我還是第一次來。
  竟然還是原來的老板娘,不過胖了很多,我們以前應該還算蠻熟的,因為每個禮拜展東都會被我們敲詐到這裏來改善夥食,大概是時間隔得太久的關係,她一點也沒有認出我們,倒是一眼認出了北北,現在的北北,名主播北北,抓著要和她合影留念,大概想著以後放在店裏做廣告。
  店還是老店,據說燒菜師傅也沒有換過,但是,菜的味道好像變了呢,再也吃不出原來的味道了,是師傅的手藝退步了,還是我們的口味變化太快?
  我和北北都沒有說話,就這樣沉默著,我們的情緒都有些低落,這時候有人敲門進來,我一抬頭,呆住了:竟是江南和展東。
  象我們一樣懷舊來了嗎?我不由苦笑,這個世界有許多東西我們得不到的,偏偏又不能舍棄,所以才有了這許多煩惱,所以才有這麽多人自苦。
  加了菜,重新坐下,氣氛有些沉悶,我不敢去看江南,隻好去看展東。他果然象北北說的那樣象個成功人士了,內斂的裝扮,但一看就是名牌,手上戴著昂貴的手表,體麵卻不張揚。說實話,這樣的展東還真有點陌生,他說話也變得文縐縐的,說什麽都要先頓一頓,考慮幾秒鍾才開口,我多少有些理解北北了,我也一樣,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率真敢做敢當的展東,眼前的展東,真的有點不能適應。
  還是北北率先打破沉默,她把手中的酒杯一舉:“東南西北,我們這次四個人都齊了呢,為我們的重逢幹杯。”
  “幹杯!”四個杯子碰在了一起,我們大家都把手中的酒一幹二淨,個中滋味也隻有自己最清楚了。
  真是很巧,我們四個人的名字湊在一起就是東南西北,我們成為了好朋友,還談起了戀愛,也許一開始就配錯了對,怎麽也應該是江南和北北,我和展東,連名字也是他們更契合,江南——莫北,如果真是這樣的組合,那麽展東拋下北北去尋找成功、我硬生生地將江南逼走,這樣的事情也不會發生,是一開始就錯了吧?
  可是愛情哪裏有對和錯呢?誰規定了怎樣的男生配怎樣的女生呢,愛了就是愛了,即便今天我們四人各奔東西,愛就是愛,我不後悔。
  我們在飯店門口作別,北北有些醉了,展東送她回家,他對我苦笑:“以前最煩她喝酒,一喝就醉,醉了還得背她回家,想不到這些曾經讓我最煩的事成了我最想為她做的事,可是現在這些事對我來說也成了奢望,人真是不能錯一步,一步錯步步皆錯。”
  我和江南麵麵相覷,好象在說我們呢,如果我沒有逼他離開、如果他按期歸來、如果他沒有和靜書結婚、如果——歸根結底好象還是我的錯,是我看輕了愛情,所以輕易地割舍了愛情,也是我看重了愛情,以為不管時間還是空間,愛情永遠都不會變。是我走錯了第一步,才造成了今天無言相對的局麵,是我的錯。
  而且,好象也是我背叛了我們的愛情,是我愛上了別人,是我背棄我們的愛情,是我愧對於他。
  江南突然對我說:“我們走走吧?”
  我有些驚訝,今天一晚上我們都互相回避著對方,我們甚至沒有一次眼神的交流,偶爾碰到也是倏地轉開,他怎麽會?但我還是點了點頭:“好。”
  我們慢慢向我的學校走去,很熟悉的小路,以前每次總是他送我我再送他他又送我,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也許今天是最後一次了吧?
  我不由朝江南望去,他的眼神飄忽,不知望向何方,嘴唇抿得緊緊的,顯得孤獨而寂寥,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哀戚,一陣寒風吹過,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還是那麽愛美,大冷的天怎麽穿這麽少?”江南責怪地看著我,脫下西裝給我披上,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為了撮合他和陶然的那一次,他也是這麽責備我,然後解下圍巾給我係上,還把手套給了我,我們那時好象共用一副手套來著,那天雖然寒風凜冽,卻很溫暖。我下意識地去看他的手,還是那雙熟悉的手,一定溫暖依舊,隻是我再也不能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溫暖再也不屬於我。
  “媽媽的病好些了吧?”還是我先開口,前幾天我去看過她,江南正好不在,她抓著我的手隻是垂淚,我那天也流了許多淚,為江南高興。
  “是,手術很成功,而且病情比想象得要輕些,醫生說如果調理得好,再活五年、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真是太好了,我不願意在他最失意的時候離開,不願意在他幾乎一無所有的時候再奪走他最後的所有,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地離開,不再有牽掛。
  江南象是讀懂了我:“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沒事,我很好,你們一定要幸福,你告訴林晨樹,若他欺負你,我一定不放過他。”
  我的淚在眼眶中打轉:“對不起,對不起。”
  江南搖頭:“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得那麽久,你愛上別人也是自然的,而且是我和別人結婚在先,要說對不起的該是我。”
  對不起,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我看著江南:“你也一定要幸福。”
  江南點頭:“我會的。我一定會過得比你還要幸福,我知道隻有這樣你才會幸福。”
  我幾乎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他的臉龐,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虔誠,唇邊的微笑略微有些苦澀卻又淒豔無比,我終於痛下決心,深深地截斷了自己的欲望,我微笑:“謝謝你。你的戒指——我下次帶來還給你。”
  江南看著我,臉上分明有幾分惱怒,他努力克製著自己:“不可以留著嗎?就當保留著我對你的愛,也保留著你對我的愛,雖然對你來說有些東西已經不再,但——是美好的東西,留著也沒關係吧?不過如果你覺得有負擔,還給我也可以。你說過,戒指隻是一種形式,我隻是希望你能保留著我的記憶,哪怕不多,哪怕不都是美好的,我也希望你能記著我。”
  江南深深地看著我,終於轉身離開,我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亂如麻。
  不是不再愛他,而是愛另一個人更多。我會保留著與他的那些記憶,隻留下那些最美好的,最幸福的。

  69、我一早就心急火燎地往醫院趕。
  糟了糟了,昨晚幾乎一晚沒睡,快天亮的時候才合了一會兒眼,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胡亂地擦了一把臉就往醫院衝,心裏有些惴惴的,他要是生氣了怎麽辦?
  在病房門口遇到了歐陽明月,我指指病房裏麵:“他有沒有生氣?”
  歐陽明月微笑:“很生氣,不過故意裝著不在意。”
  我一愣,歐陽明月笑了:“從你走後就開始心神不定,耳朵一直都豎著,隻要門口一有響動就會習慣性地把頭轉過來,偏偏還要裝作不在意,等了一晚上加一個上午,現在失望得已經掩飾不住了。”
  那一定很生氣了?不會又不理我了吧?我有些喪氣,早知道昨天再晚也回來了,可是,昨晚我那麽傷感,我沒有信心在他麵前不流露出一點這樣的情緒,現在的他敏感又脆弱,我實在不想節外生枝,想不到他還是生氣了。
  我急忙就往病房裏衝,但願哄哄他就沒事了,歐陽明月一把抓住我:“你幹嘛?”
  我無奈:“他一定又多心了,我向他解釋一下。”
  “不用解釋了,我昨晚給北北打過電話,說要我們放心,江南會送你回家的。”
  北北一定是醉了,怎麽連不該說的話都說了呢,這下我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晨樹也知道嗎?”
  “是呀,我跟他說了,我看他很擔心你的樣子,就叫他放心。”
  他會放心才怪,唉,我垂頭喪氣,賴在門口不敢進去。歐陽明月看著我:“那個——昨天晨樹有點奇怪,他好象有點嫉妒了,你今天早上又沒來,他不安的樣子很可愛。曉西嗬,不要總慣著他,他現在更需要的也許不是溫柔的嗬護,而是當頭棒喝,是時候讓他好好想清楚,有些人不失去他不懂得珍惜。”說完她衝我眨眨眼睛:“理直氣壯地進去,給他點臉色看看,相信我,嫉妒是治療憂傷的良藥,我敢保證他不會真的讓你離開的。”
  歐陽明月笑著推我進去,我發現她笑起來和老媽一模一樣,象隻老狐狸,這兩位老太太,性格雖然窘異,不過對付兒女的手段一樣毫不手軟,難怪兩人一見如故,看來以後我和林晨樹很難逃出這兩個人的雙重夾擊。
  我輕手輕腳地往病房走去,林晨樹應該能夠聽到外麵的聲響,不過我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他應該聽不清楚我們在說什麽。
  林晨樹果然豎著耳朵在聽,臉上的表情很苦惱大概是因為聽不清我們到底在說什麽吧。他沒有聽到我進來的聲音,大概精神都集中在聽門口的聲響了。我暗暗好笑:一天到晚給我臉色看,到底舍不得吧?我看你還裝到什麽時候?
  我突然走到他麵前,狠狠地拍了他一下:“我來了,等我了嗎?”
  林晨樹嚇了一跳,期待的表情一時來不及收起,一臉的狼狽,嘴裏嘟囔著:“誰等你了?”說完又擺出一張酷臉,不再理我。
  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男人也象女人一樣會口是心非,不理他,就象歐陽明月說的,該讓他好好反省一下,我不再如往常般哄他,肚子好餓,桌上有從喜記買來的點心,那我就不客氣了,反正估計他現在也沒有什麽胃口,我吃得很開心,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臭,我有一點點痛快——你也有今天?
  我慢悠悠地吃著我的午餐,林晨樹終於耐不住了:“你昨天沒來。”
  是指責的語氣,真是個麻煩的人,不是他叫我不要來嗎?真不來了,他又開始興師問罪,我忍不住抱怨:“不是你要我走的嗎?”
  “我——“林晨樹無言以對,隻好自己生悶氣。我在一旁偷著樂,還衝他扮鬼臉,反正欺負他看不見。讓他生氣去吧,我也覺得現在讓他生氣不是壞事,總比他什麽都悶在心裏什麽都不在乎要好。
  他沉默了很久,想忍終於沒忍住:“你昨晚——你們一起吃飯了?”
  “是呀”,我故意沒心沒肺:“我們吃完飯還一起散了會步,學校變化好大呢,想起以前的事還真是讓人感慨萬千。”
  林晨樹咬著牙,憋了許久才問:“你們和好了?”
  我裝糊塗:“我們從來就沒有鬧翻過,一直挺好的呀。”
  林晨樹不說話了,兩隻手緊握成拳,過了許久,他的臉色緩和了下來,輕聲地:“曉西,你,你要離開我了嗎?”
  我沒有作聲,林晨樹顯得有些慌亂,亦有些苦惱,掙紮了許久,聲音尚有些猶疑,不過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樣也好,對你對我都好,你和他在一起,我很放心,你告訴他,他若欺負你,我一定不放過他。”
  這兩個人,怎麽說的話都一模一樣?我靜靜地看著他,他故作開朗的表情——讓我心疼不已。
  林晨樹還想再說些什麽,張了幾次口終於沒有說出來,他伸出手:“曉西——再見。”
  我緩緩地握住了他的手,覺得他真是很殘忍,對我,亦對自己。為什麽要把我推開,不是說愛都是自私的嗎,為什麽不自私一點呢?他為我考慮了那麽多,卻從來沒有問過我真正的想法,他怕我不幸福,那努力讓我幸福就不就可以了嗎,他這樣到底是高尚還是傻?
  林晨樹的手很涼,他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在我的手上摩挲,久久舍不得放開,看著他,我心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既然這樣不舍為什麽還要放我走?我不知道如果我們在一起,會不會真的象他說的那樣歲月會把愛情磨光,而我們很難幸福地攜手到老,但我很肯定地知道,如果我離開他,他不會幸福,我更不會,隻怕一生都會生活在對他的牽掛和思念裏,為什麽他看不到這些?
  林晨樹終於放開了我的手,我默默地看著他然後轉身離開,但在門口我悄然轉身,靜靜地看著他。
  他並不知道我回來了,所以所有的表情毫無掩飾,我一覽無餘,是怎樣的哀傷與絕望,揪得我的心酸酸的,他的眼睛蒙著紗布讓他看起來更無助,脆弱,他就這樣呆呆地坐了許久許久,我靜靜地看著他,一動不敢動,最後我聽得他喃喃地:“若我知道會這樣痛,也許我就不會讓你離開了。”
  我終於忍不住,哭著撲入了他的懷中:“那你就不要讓我離開,不要讓我走。”
  林晨樹嚇了一跳,摸索著抓住我的手,有些不確定:“曉西,是你嗎?你怎麽回來了?”
  我哭得稀裏嘩啦,拚命地撲打他:“你根本就舍不得我走,為什麽要逼自己呢?覺得痛吧?我也覺得痛,比你還要痛,因為我愛的人根本不懂我,到底什麽是對我最好的,難道你會比我還清楚嗎?我想和你在一起,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你為什麽就不明白呢?”
  林晨樹任由我又打又罵,待我安靜下來才輕聲地:“曉西,你要明白我現在連我自己都不能照顧,更談不上照顧你,我不能給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了,這樣你還要待在我身邊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我想要的隻有你,隻要有你就夠了。隻要是你,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隻要是你就好,我想待在你身邊,不是為了你,是因為我自己,我愛你。”
  林晨樹呆了幾秒,終於擁我入懷:“幸好你沒有真的離開,我剛才有些害怕,怕你就這樣離開,我也懊悔,不該讓你這樣離開,幸好你回來了。”
  幸好,我沒有離開,幸好,他不是真的想我離開。

  70、最近讓人歡喜的事很多。
  首先當然是我和林晨樹重歸於好,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我和他都有一種曆經風雨終見彩虹的感覺,還能夠在一起,我覺得很幸運。
  第二件讓人高興的事是林明遠和歐陽明月也步我們後塵,雖然還沒有複合,但我和林晨樹都認為那是早晚的事。這當然要歸功於我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至少我覺得我的功勞最大。
  那日我和林晨樹終於和好後,我突發奇想,為什麽林明遠和歐陽明月不能象我們一樣破鏡重圓呢?我與林晨樹一拍即合,製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首先當然是林晨樹繼續鬧別扭,而且愈演愈烈,還要帶一點憂鬱症的傾向,這可為難死了林晨樹,明明可以和我卿卿我我了,還得繼續裝酷,連拉拉我的手也要留心歐陽明月是不是在附近,就怕功虧一簣。
  我們的作戰計劃還是很有效的,當著歐陽明月的麵林晨樹對我冷若冰霜,用最惡毒的話罵我(背地裏當然說的是最甜蜜的情話,讓我耳紅心跳),我覺得他演的有些過了,怕騙不了歐陽明月,幸好歐陽明月對兒子的愧疚消除了她的警覺,她怎麽也想不到我們會合起來騙她,她對兒子束手無策,這時候林晨樹再哀懇她,請求她原諒林明遠。
  歐陽明月自是不會答應的,所以林晨樹用一種很哀傷的語調,甚至是絕望的:“我一直想要一個完整的家,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連這個願望你都不肯成全我嗎?”沒有一滴眼淚,但眼中的憂傷讓歐陽明月心痛不已,對這個兒子,她一直覺得虧欠太多,不忍在這時候再違他心意,她終於鬆口了。
  林明遠本來就有心,剩下的事就水到渠成了,當年的事也解開了,並不是那麽單純,那個女子是林明遠的初戀情人,那時已病入膏肓,想要林明遠陪她最後一程,想來林明遠骨子裏也是個溫柔的人,所以當她提出來的時候他沒有猶豫答應了,當我們麵對死亡的時候,心總是格外柔軟,又很固執,哪怕會傷害到自己身邊的人也在所不惜。
  還有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我們請到了一位美國的眼科權威來給林晨樹動手術,雖然成功的概率依舊不高,但哪怕多一分成功的可能也是讓人高興的事情。能夠請到他,江南功不可沒。
  在知道是江南請來的醫生後,林晨樹讓我把江南請來,兩個人在病房裏談了很久,還把我趕了出來,說是男人之間的對話,讓我這個女人不要摻乎,誰希罕嗬,就是有點好奇,會聊些什麽?我嗎?
  晚上,我忍不住問他:“你們聊些什麽?”
  “想知道嗎?不告訴你。”林晨樹故意賣關子。
  不說就不說,反正無非是謝謝不用謝之類的,難道還因為這事成了朋友不成?不太可能。
  林晨樹輕聲地:“曉西,如果明天的手術不成功,我就徹底成為一個瞎子了,你不後悔嗎?”
  “那以後你就隻能任由我欺負了,所以你以後一定要對我好一點,否則我天天欺負你。”
  “時間久了,你會嫌我煩的。”
  “是呀,你現在就好煩,都已經決定的事你還要東想西想的,有什麽可想的,反正我賴定你了,想甩都甩不掉的。現在你的身邊都是我的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認命吧。”我故意做出一副猙獰的表情。
  林晨樹終於下定了決心:“如果明天手術不成功,我們結婚吧。”
  等等,什麽意思,如果手術成功就不跟我結婚嗎?這個壞蛋,想什麽呢:“那如果手術成功,你想和誰結婚?”我氣勢洶洶。
  “我知道你是因為我的眼睛才留在我身邊的,這樣對江南不公平,如果我的眼睛好了,我想你可以重新選一次,不要顧慮我們的感受,選你想要的,你真正想要在一起的那個人。”
  上午兩個人密謀了這麽久,說的就是這個?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我真是又氣又怒:他的腦袋到底是什麽做的,怎麽就這麽不相信我呢,不是說過了愛他嗎,為什麽總要把我往外推?
  我歎了一口氣,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腦袋,林晨樹抱住腦袋:“你幹嘛打我?”
  “你欠揍,你覺得我會因為同情才要嫁給你嗎?我這個人很現實,絕對不會這樣犧牲自己,而且我也認為這種犧牲毫無意義,連愛情都很難維持婚姻,更不用說同情了,我不是這麽傻的人。我想嫁給你,想和你在一起,因為我愛你,真的非常非常愛你,也許很久了,我比較傻,自己都沒有發覺,等發覺的時候已經病入膏肓,再也離不開你了,所以不要再把我往外推,千萬不要。”
  我主動地獻上了我的唇,先把他吻得暈頭轉向再說,看他還舍不舍得推開我。
  林晨樹果然中招,再也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混帳話,隻是緊緊地擁住我,溫柔地吻我,為什麽接吻的時候不能說話呢,大概是因為不用說話我們也能聽到彼此的聲音,最真實的聲音。
  愛的聲音。
  尾聲
  大概因為我們的運氣真的非常好,林晨樹的眼睛奇跡般地複明了,象我堅信的那樣。
  我相信這個世界有奇跡,就象我相信這個世界有愛情,屬於每一個人自己的愛情。

  71、番外(江南一)
  杜曉西。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這個人。想想都可怕,那麽奇怪的一個女孩子。
  沒有見過比她成績更爛的人,本來嘛,靠開後門進的學校,那就應該更努力呀,可是,沒有見過比她更懶的人,每天都會遲到,不遲到也是踏著上課鈴聲進來,上課也是,總是打瞌睡被老師用粉筆打醒,如果是我,一定羞愧至死,可她臉皮真厚,總是滿不在乎地笑。
  我討厭她。她不知道進這個學校有多不容易嗎?我的同學因為一分之差就被拒絕在校門之外,而她,差了一百多分卻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裏,不覺得羞愧嗎?不是更應該努力嗎?所有的同學都在議論她,所有的家長都要自己的小孩不要和她玩,她看不到,她聽不到嗎?不會因此決定奮發圖強,考個好成績給那些同學那些家長看看嗎?他難道以為她的那位在教育局當個小官的父親能幫她一輩子?
  沒見過這麽沒心沒肺的女孩子,天天打掃廁所還能咧著嘴笑,不過,不得不承認,她笑起來兩隻眼睛亮閃閃的,很好看。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會和莫北北成為好朋友,我們學校最驕傲、最漂亮的女生卻對她好得出奇,她一般是不理人的,對我也是淡淡的,可在杜曉西麵前,她就變成了一個正常女生,會笑、會鬧、會撒嬌,杜曉西到底給她吃了什麽迷魂湯,讓一個人變化這麽大?
  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麽莫北北會喜歡這個大大咧咧似乎什麽都不上心的杜曉西。
  我伏在她的背上,看著她的雙腿在打顫,嘴裏喘著粗氣,一步一步地往下移,我以為她是恨我的,因為我她幾乎每天都在打掃廁所,我對別人都很寬容,唯獨對她,有些苛刻了。
  我以為她會扔下我不管的,當我肚子痛得倒在地上的時候。沒想到她急得滿頭大汗,四處找老師,找不到後竟然要背我下樓。她急糊塗了吧?我們可是在五樓,我的體重會把她壓趴下的,可是她那麽堅決,嗓門大,語氣也很凶,我被嚇到了,乖乖地伏在了她的背上,她的背很柔軟,幾縷碎發不時地拂在我的臉上,有點癢,我偷眼看她,她的臉漲得通紅,一口氣好象都接不上來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要她放我下來,她好凶,威脅我要把我從三樓扔下去,我知道她隻是嚇唬我,為什麽以前隻覺得她笑起來很好看呢,其實她真的很好看呢。
  老師來得真是太遲了,都已經到了樓下,他們才出現,他們要是早點來就好了,可是心裏有些怪怪的,如果他們早些來,也許我就不能伏在那個人的背上了,是最溫柔、最溫暖的背,我一輩子都會記得。我轉臉看她,她正坐在地上喘粗氣,好象再也站不起來的樣子,我一定很重吧?我聽見自己說:“杜曉西,謝謝你,我會報答你的。”
  是的,我會報答她的,一定會的。
  就知道她會施恩圖報,就知道她是這種小人,而且也知道她一定要我不記她遲到,可是我沒答應,雖然讓她繼續打掃廁所很殘忍,可是對她不好的事我不會做的,她還不知道什麽對她好,什麽對她不好,她比較笨,又比較遲鈍,我得幫她。
  她笑得有些奸詐,仿佛陰謀得逞,她要我報答她的方式竟然是幫她考上大學,她以為是在為難我呢,卻是正合我意,幫她考上大學,讓她站在更高的起點,正是我想為她做的。
  很讓人頭疼呢,不是個乖巧的學生,她的問題是不肯努力,我再努力她不肯努力有什麽用?她太散漫了,我看她一輩子就想不勞而獲,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看來給她的壓力還不夠,我得找一個同盟,一個有力的同盟,我聽說她的媽媽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我果然找對了人,杜曉西簡直是脫胎換骨,讓我刮目相看,我就說她不是扶不起的阿鬥,她是有希望的。數學考了62分呢,第一次及格,連老師都驚為奇跡,這次的考試題目很難,不及格的有好些呢,我就知道她一定可以的。我終於可以放心,沒有我,她一個人也可以了。
  她說要報答我,我就說你用考上大學來報答我吧,怎麽會是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還真是容易感動,是個心很軟的女孩子呢。
  可是這個心很軟的女孩子做了一件很讓我心疼的事情,她竟然給我錢,很興奮的樣子,她為什麽要給我錢?因為我家太窮了?她可憐我?她到底明不明白,這樣做對我簡直是侮辱。我冷冷地看著她,把錢往她手裏一塞扭頭就走,卻不妨她哇地哭了出來,怎麽哭的聲音這麽大,讓我手足無措,她哭著把我罵了一通,把錢往我手裏一塞,掉頭就走,比我還要酷。
  是我太敏感了,她也是好意,聽說是打工掙來的錢,她那麽懶惰的一個人,還會去打工?我好象太過分了。我急忙去抓她的手,她竟然痛得叫出了聲。我嚇了一跳,急忙去看她的手,她躲著不讓我看,但我很堅持,她原本漂亮的手,腫得象個小饅頭,而且生了凍瘡,有些已經潰爛,這雙手現在有些慘不忍睹,為什麽我卻覺得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手呢?我甚至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吻一吻這雙小手,這雙為了我而變成這樣的小手。
  我問她疼不疼,她咧著嘴笑,說不疼,指指自己的心說那裏更疼,心疼也會傳染的嗎?我怎麽也覺得心疼呢,心疼這雙變得不美麗的小手,還是心疼眼前這個忍著痛對我笑的女孩?
  我聽見自己對她說:“我會做你一生的朋友的。”有一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在心裏:會照顧你一生一世。!
  我就這樣愛上了她。
 
  72、番外(江南二)
  杜曉西。
  沒有見過比她更愚蠢更遲鈍的女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愛的是誰,偏偏她不停地問我喜歡怎麽樣的女孩。
  喜歡怎麽樣的女孩。笑起來像陽光一樣燦爛;喜歡說點小謊、撒點小嬌;嘰嘰喳喳象隻麻雀;對我表麵上看起來又凶又壞,骨子裏其實對我很溫柔。我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可是——我喜歡的這個女孩子總是插著腰問我:“江南,你到底喜歡怎樣的女孩子,我給你介紹的你怎麽都不滿意嗬,你的要求太高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我喜歡的人就是她,這個稀裏糊塗的遲鈍得要命的笨女人。
  是我表現得不夠明顯嗎?那為什麽北北看出來了,展東看出來了,我所有的室友都看出來了,唯有她視而不見。是她太遲鈍,還是她根本是在裝傻——她不喜歡我,唯有裝傻。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我的表白豈不是——我不敢冒這樣的險,我想待在她身邊,哪怕隻是朋友,無論如何我不能失去她。
  隻是,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是種煎熬,對我來說太殘忍了,我很害怕,有一天她會喜歡上別的男人,我不再是她身邊唯一的男人。如果我什麽都不做,總有一天她的身邊會出現一個男人,比我更重要的男人,我根本不敢往下想——但是,比起告白後被拒絕然後不得不離開,我寧願選擇沉默,這樣最安全,至少我還可以待在他身邊,看著她笑,看著她微笑著叫我江南,我發現已經太喜歡她了。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我知道肯定會來,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前一天北北還勸我向她表白,我有些怯懦,我說我不想連朋友也沒得做,北北恨鐵不成鋼:“江南,你就等著失去她吧。”
  北北真是個毒舌的女巫,她的預言很快上演了。我很快發現今天的杜曉西很不對勁,做什麽事都心不在焉,還點錯了單,她已經是熟手了,這樣的事已經不太會發生了,一定發生了什麽。
  顧客是一對男女,一看就是情侶,杜曉西看那個男的眼神明顯不對,難怪那個女的要發飆,借機找茬,可是,她的眼光怎麽回事,一看就是娘娘腔,大男人穿什麽不好,非穿粉紅色?可是,不得不承認,還是個不錯的男人,很大度地替杜曉西解了圍,笑起來也很好看,雖然我覺得他的眼睛有點桃花眼,一看就不是可靠的男人。
  杜曉西的表現有點象花癡,整個人呆呆傻傻的,看著我的眼睛象發夢,我本來覺得兩個人隻是萍水相逢,過不久就忘了,可是,看著她的眼睛,我知道這一次她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大概很快就要失去她了吧?
  她竟然真的找到他了,我本來還心存僥幸,人海茫茫,我的運氣未必會這麽差,但是——我竟然真的這麽倒黴,竟然被她找到了。為了這個人,從來不運動,休息天從來沒有在十點之前起床的杜曉西,竟然要開始學習網球了,看她的架勢,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不該答應她的,可她溫言軟語地求我,我根本無法拒絕。我知道給自己找了個麻煩,陶然,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決不會和她有任何糾葛,她倒還是小事,我早已和她說清楚,我心有所屬,麻煩的是杜曉西,為了討好她的網球老師,她犧牲了我。
  表現得那麽明顯,每次我們約會,陶然都會不期而遇,哪有那麽巧的事?我什麽都不說,可是那個杜曉西,她真的太過分了!她借口自己要回家,讓我送陶然回學校。真是很爛的借口,末班車都沒有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怎麽回家?
  我找了個借口,讓一直心儀陶然的同事送她回家,自己就在路口等杜曉西。果然,不久,那個蠢女人跺著腳一路小跑著過來了,我見著都要氣瘋了,大冷的冬天,她竟然穿著薄薄的象一張紙的大衣,還是短裙,她不要命了。
  我忘了生氣,看著她的樣子,隻是覺得心疼。我解下圍巾給她係上,外衣她死活不要,我把手套給她戴上,她把一隻還給我,給我戴上,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她衝我笑,緊緊地握住我的另一隻手,一起伸進了手套裏,“這樣就公平了”,她舉起我們的手,一起放進了我的口袋裏,她的手很冷,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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