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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讓我覺得愛是對的……
我叫童嘉璿,也叫玫瑰。
童嘉璿是我的真名,玫瑰是我的網名。
大學畢業後,我一直沒找到工作。每日所做的事除了上網就是上網。不過我也不是一分錢也不賺。每周有五個晚上,師大中文係畢業的我要陪安子讀書,替她補習語文數學並教她一些簡單的英語。
這份工作是我的好朋友葉阿朵替我推薦的,她很牛,誰有錢她就認得誰。
安子家的確很有錢,她是一個正在念小學五年級的女生,我第一次到她家,她就坐在她家的書桌上搖著雙腿問我:“童老師,你的裙子可是Gucci的?”
我微笑著說:“怎麽會?老師是窮人,穿不起那樣的名牌。”
“可是你穿出名牌的味道來了呀。”安子老道地拍我馬屁說:“象你這樣的美女,大汗衫穿在你身上也會好看的哦。”
我隻好看著十二歲的安子傻笑,
然後她又問我:“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成績提高很多呢?”
“我會盡力。當然也要你配合。”
“如果可以超過胡可凡,我當然要配合。”
“誰是胡可凡?”
“我的同桌,我們班最拽的男生。”安子用詞誇張:“我要是學不過他死不瞑目!”
“為啥?”我奇怪地問。
安子把頭高高地緩慢地抬起來,眼神裏充滿了不屑和輕蔑,末了,她笑著問我說:“有人這麽看過你嗎?”不等我回答,她又飛快地說:“如果有人這麽看過你,你一定是拚了命也要超過他才行,你說對不對?”
“對。”我說。
我想我已經猜到八九,那個叫胡可凡的拽男生肯定這樣看過她。
“不過,肯定也不會有人這麽看你。”安子歎著氣說,“像你這樣的美女,人家拍馬屁還來不及呢。”
被一個陌生的小丫頭短時間內捧兩次,弄得一向灑脫的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正巧這時,安子的媽媽從廚房裏給我煮了咖啡出來,嗬斥安子說:“怎麽可以坐在桌上跟老師說話?一點禮貌也沒有!”
安子朝我吐吐舌頭,像離弦的箭一樣衝進了自己的小屋。
“我這女兒,”安子媽媽搖頭說,“沒一天不讓我頭疼。”
“再過兩年就好了。”我安慰她。她煮的咖啡相當好喝,我用眼角瞄到她的衣角,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看來安子的名牌意識,多半來自於她的母親。
“童老師你要多費心了。”她柔聲細語地說,“我事情多,沒多少時間可以陪她,不過我會給你讓你滿意的報酬。”
言語精練而到位,一看就知道是個不一般的女人。但是我喜歡她的真實,她有高高在上的本錢。
“女人嘛,一定要三十以後才有味道!”阿朵歎著氣說:“你和我呢,還須好好修煉才行!”
“我還以為你早就成精了呢。”我說。
“成什麽精?”
“狐狸精嘍。”
“呀!”阿朵用她尖尖的指甲氣急敗壞地抓我,卻又忽然停下來盯著我的臉死死的看,再抓起我的右手來一陣亂摸,末了,總算說了句中聽的話:嘉璿,你有富貴命,將來是要做闊太太的。
我凶巴巴地說:“闊不了我找你!”
那時我們正在大街上閑逛,阿朵的第二份工作也丟了,因為一件小事,那個日本老板居然罵她“人渣。”阿朵跳起來給了她一巴掌,就昂首走出了那個每月給她五百美金的大公司。
“好樣的!”我對阿朵豎起大姆指:“我跟市政府去說說,怎麽著也要頒你一個最愛國主義獎!”
“嘉璿你說點正經的。”
“好的。”我一口氣說下去:“等咱有了錢,天天去做美體。咱想瘦哪裏瘦哪裏,想大哪裏就大哪裏。貴賓卡一次買兩張,上半身用一張,下半身用一張……”
“好啦好啦,”阿朵打斷我,“都是網上學來的吧,嘉璿我提醒你不要天天對著電腦,那樣皮膚會衰老得快,當心以後被王樂平給甩了!”
阿朵不提王樂平我還興高采烈,她一提王樂平我就焉了。
王樂平是我的男朋友,就像他的名字,他是一個很平常的男生。他也一丁點兒不像我,對工作不挑剔,也很努力,天天頂著烈日在苦幹。大學本科生,從最底層的推銷員做起,很劣質的產品,他認認真真地跟別人講,別人動心了,他卻又把東西往包裏一塞說:“算了,這玩藝兒買回家也沒啥用。”然後滿臉通紅地離開。
所以他每月掙的錢,隻夠在這座城市的郊區租間小屋,每天吃方便麵或是泡飯。
嗬,就是這樣一個傻男生,居然泡到了我。
我和阿朵告別後拎著烤鴨敲開他小屋的門,他迎我進去,把那隻打十次有九次接不通的破手機往床上一摔,無比開心地告訴我說:“嘉璿,我馬上要買新手機了,以後發短消息什麽的就方便許多了!”
“掙了多少錢?”我惡狠狠地問。
“五千。”他伸出五個手指頭,財大氣粗地說,“現在我替一家著名廠家做電器開關,運氣特好,一開始就碰到大客戶。”
“交出來!”我像惡霸地主。
“卡一起給你,留我買手機的一千二百塊就行。”他可憐巴巴地往外掏錢包。
“算啦,跟你說著玩的。”我可不是那種喜歡花男朋友錢的女人。把他的錢包推回去,我好心勸他說,“去租個好點的房子,至少離市區近點的。我每次來這裏,都跟郊遊差不多。”
“這裏空氣好麽。”王樂平說,“再說了,現在將就點,錢存起來以後好買大房子給你,我一個人,好好歹歹不都是過?”
“那還買什麽手機?”我沒好氣地說。
“不是找你方便麽。”他輕輕環住我。
我心軟。
是是是。王樂平一切都是為了我,不然他可以回到他的東北老家教書,那裏雖然是一個小城鎮,可是教師的待遇還算不錯,最重要的是適合他。
但是可憐的他愛上我,一個看似平淡卻不甘平淡高不成低不就的小資壞女生,生活就得呼啦啦轉個大圈,沒有辦法。
“值得。”王樂平總是肉麻地說,“為了嘉璿讓我幹什麽都值得。”
“去去去!”我一巴掌把他推得老遠,他依然好脾氣地笑。
好脾氣的王樂平平視我如“掌中寶”,這年頭很少有男人對女人這麽癡情,所以雖然閨中好友都走馬燈一樣地換著男朋友,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守在他的身旁,與他一起在潮濕陰暗散發著黴味的小屋子共享一隻烤鴨,親吻擁抱,偶爾也吵吵嘴,經營一份普普通通的愛情,期待一個美好的明天。
用葉阿朵的話來說:這簡直就不是童嘉璿。
不是沒有想過甩掉他,可是我寂寞。
我是一個很怕寂寞的女孩,這是我的致命傷。
無聊的時候,我依賴網絡生存。
毫無疑問,網絡是個奇妙的世界,我最初進入它的時候多半是玩QQ,好友上一大串的名字,我十指飛揚同時和無數陌生人講話不斷地挑戰自我。這種文字遊戲對於中文係畢業的我來講可謂是駕輕就熟。最輝煌的時候,我在網上同時泡過三個GG,還有一個為了我差點自殺(當然是不是真的有待考證,嗬嗬),最刺激也最失敗的一次是有一個同城的GG非要和我約會,就約在市中心的廣場噴泉旁邊,我受不了誘惑拉了阿朵和我同去。誰知道竟遇到正在廣場上替公司搞促銷活動的王樂平。弄得我手忙腳亂,隻好做手勢讓阿朵去替我赴約。聰明的阿朵很快領會我的意思勇敢地去了,但是沒過三分鍾就尖叫著跑了回來,我問她:“咋了?”
阿朵趴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天殺的丫頭在網上都做了些什麽呀,我才說第一句話他的手就放到我腰上來了!”
“哈哈哈,那人帥麽?”
“呸,我光顧著逃了,沒來得及看!”
色狼當道哦!
從此我再也不敢輕易見網友,而是喜歡上了在論壇上發發貼子,我有一篇描寫我和王樂平戀愛故事的貼子叫《我們的愛情是無恥的》在網上連載的時候曾經突破了十萬次的點擊率,這讓我飄飄然好一陣子,差一點兒敢想自己能成為一名大作家。但網上的輝煌總是來得快也消失得快,論壇一日一日被飛快的刷新甚至因為沒有交費而被刪除,隻有王樂平把那篇文章給DOWN到軟盤好好保存了下來,還興奮地對我說:“等咱們兒子長大了給他看,瞧瞧他爸當年是怎麽追他媽的!”
王樂平說這話的時候高高舉著那張盤,臉上的表情嚴肅得滑稽,讓人感覺像是舉著一個炸藥包。
我搶白他:“誰告訴你一定是兒子?!”
“女兒也行。”他嘿嘿地傻笑。
我提高了聲音:“誰告訴你我一定要嫁給你並且替你生孩子?!”
“你都徐娘半老了,不嫁我能嫁誰呢?”王樂平受我的影響,偶爾也能說兩句有點“亮點”的話。不過我並不生他的氣,我是徐娘半老了,這點我承認。
徐娘半老的我在玩膩了QQ和論壇後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網遊。我玩的第一個網絡遊戲是RO(仙境),我最初迷上仙境除了因為該死的寂寞之外還因為孫燕姿,孫燕姿是我最最喜歡的歌手,當她懶懶地唱著:“我走在每天必須麵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心被誰高高地拎起來再輕輕地甩了下去,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的那些小幸福,隻有在聽她歌的時候才會重新出沒於我的生活。
RO是她代言的遊戲,於是我想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
我用的ID很簡單:玫瑰。
玫瑰是我喜歡的花。
在這之前,我沒有玩過網遊。不過我很快喜歡上仙境美麗的畫麵以及它明亮和諧的氣氛。初來乍到的我一切都得憑自己,我很辛苦地才練到九級,然後到吉芬城裏想去轉職做魔法師。
就是在那裏遇到了糊塗的。
我沒有想到轉職還要考試,那個NPC要我去配四種魔藥中的第三種混合液,我到書架上去一查傻眼了:傑勒比結晶六塊,毛一團,裴揚水溶液(化學粉末,2750,催化物:藍色魔力礦石)。
化學一向巨差無比的我立馬狂暈。
更暈的是我才把以前打來的毛剛剛賣掉!
我做出一個可憐的表情說:哪位好心人給點毛?剛剛說完,電話響了,我隻好去接電話。等我接完電回來,糊塗起碼已經在我身邊繞了三圈,不停地問小妹妹是不是要毛啊,白送哦,怎麽不搭理我?
“要要要。“我趕緊說。
“玫瑰妹妹請收好。”他迅速與我完成交易。
“謝謝糊塗。”我說,“看來你一點兒也不糊塗。”
“你倒真像朵玫瑰。”這家夥看來挺能說。
“你也轉職麽?”
“不,帶一個朋友轉職,可是他忽然掉線了。”
“那先帶我轉吧,替我做個三號混合液可行?”我靈機一動。
他很爽快地答應。在他的幫助下,我終於順利轉職成功,他對我說:“快去打怪物吧,很快就可以升級學魔法了。”說完,他在我麵前展示一個“怒雷強擊”,刹那間我屏幕上火光一片,地動山搖。
“嗬嗬,賣弄一小下。”
“挺帥。”我誇他。
他給我一個臉紅的表情。
我跟他說再見。
他問:“何時?”
我一時不明白:“什麽何時?”
“何時再見啊。”他說。
“嗬嗬。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說完就下了錢,剛才的電話是安子打來的,她說:“童老師,我今天放學早,你可不可以早點來我家?”
拿人錢財手軟,安子媽媽一小時付我五十元,我當然得盡職盡責一些。公交車上一家夥老是有事沒事往我身上靠,我忍不住大聲問他:“你是不是肌無力啊,怎麽站都站不穩?”
旁邊的人偷偷笑起來,他的臉漲得像豬肝,第二站就逃跑一樣地下車了。
要是王樂平在,這家夥估計會被打得真站不起來。王樂平這人平時斯斯文文的特別老實,可一遇到關於我的事就萬分衝動,這點我大二時就知道了,那時有個外係的小子給我寫情書,還在校電台給我點歌什麽的,王樂平終於逮著機會在食堂外把那家夥痛打了一頓,差一點把人家打進醫院。
後來我問他:“你幹嘛打人家啊?”
“他老盯著你看。”王樂平喘著氣說。
“是不是盯著我看的你都打啊?”
“不是,是盯著你看的男生我才打。”
王樂平的衝動不是沒有收獲的,本來我們學校盯著我看的男生就不多,那以後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誰會腦子進水,跟一個一米八五的東北大漢過不去呢?
阿朵評價說:“王樂平這才叫大智若愚,陰險狡詐呢!”
不過最好笑的還是那個外係的男生,我一直都記得畢業那天他探頭探腦地走到我麵前,我還一直以為他有什麽深情的臨別贈言要表達,誰知道他嘴裏冒出來的一句話竟是:你要小心哦,北方男人是要打老婆的!
看著他拖著行李走了我就一直笑一直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阿朵好奇地湊過來問我你笑什麽呢是不是要畢業了激動得抽風啊,我停下笑問她說:“你說王樂平以後會不會打我?”
阿朵想了一下,認真地說:“我估計他不敢。”
“為啥?”
“誰願意有事沒事去惹一隻母老虎呢。”阿朵說完轉身就跑,我跟在她身後追,王樂平一隻手拎著我的一個大箱子站在那裏遠遠地看著我們,臉上是很平和的微笑。
罷了,別去想它。這些都已經是往事,生活還給我們本來的麵目,年少時的風花雪月早已被現實吹了個花落流水。這不,我下了公車給王樂平打手機,他又是老樣子,不接,再用公司的電話回過來。
我不再有說任何話的衝動。
“嘉璿你怎麽不說話?”
“沒什麽好說的!”
“你怎麽了?又犯什麽毛病?”
“你才有毛病,再見!”
他再打來,我沒接,心情壞到極點,像是提前進入更年期。
到了安子家,人小鬼大的安子察言觀色:“童老師,你有心事?”
“沒。來來來,我們來看on top of 以及on the top of有什麽區別。”
“得了,有心事就要放假!”安子把書一抽說,“我媽媽反正也不在,我們聊聊吧,工錢照算給你。”
“什麽話!”我臉一板:“不想超過胡可凡啦?”
“都是胡可凡給鬧的!”安子低聲說,“童老師我今天根本就沒有心思上課,既然我沒心思你也沒心思那我們聊聊不是蠻好嗎!”
“說吧。”我合上書。
“我們去新天地吃提拉米蘇?”
“做完作業可以商量。”
“童老師。”安子睜大了眼睛期待地看著我。
“不幹!”
“童美女~”她變本加厲。
“沒用!”
她越搞越離譜,竟然哭起來,一開始我以為她是裝的,所以起身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回來後發現她是真哭,頭伏在桌上,雙肩抖個不停,有淚水已經滴到地板上。
“呀!”我推推她:“來真的?”
“我失戀了,童老師,他不喜歡我,他喜歡丁雯都不喜歡我,我好失敗!”安子把頭抵在我胸前,雙手死死地抱住我,一陣亂喊亂叫。
我拍拍她的後背示意她冷靜。
等她終於哭完,我才教她說:“你要記得一點,想要贏得別人的尊敬就一定要想盡辦法比別人強,強不過別人就得認栽!哭是沒有用的。”
“有哲理。”安子把淚抹幹,對我亂崇拜地點著頭。
從安子家走出來已是夜深人靜。安子媽媽正好駕車回家,見了我,她打開車窗朝我招手說:“童老師,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搭公車很方便的。”
“就讓我送吧。”她說,“我正想和你聊聊安子。”
再推托下去就顯得做作了,我坐上了她的車,她將車弄得極為平穩,對我說:“安子和你挺有緣的,還要謝謝你多照顧她。”
“這是我的職責,你盡管放心。”
“哎~”安子媽媽忽然歎息一聲:“你是我今年替她請的第九個家教,沒一個能超過一個星期,第八個的結局是被她用晾衣服的竿子從家裏打出來。”
“嗬嗬,很榮幸。”我盡量做到寵辱不驚。
“找到一個她喜歡的老師,我總算安心。”安子媽媽說。
“喜歡我什麽?”我自我解嘲說,“夠自由夠散漫?嗬嗬。”
安子媽媽說,“也不是這樣,年輕多好啊,有的是選擇的機會。”
“可我寧願老一點。也許才有機會駕乘自己的寶馬。”
“哈哈。”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笑得什麽似的。
反正有順風車,我忽然改主意,說出王樂平的地址,她問我說:“會男朋友去?”
我點點頭。
“有愛情真好。”她感慨說。
我不敢吱聲,早知道她和安子的爸爸離婚,有一次我去安子家,安子放學了。她正在看宮崎駿的《千與千尋》。還是日文版,隻有中文字幕。
“為什麽喜歡宮琦駿?”我好奇地問。
“我好想有一天我爸爸媽媽都變成豬。”她惡毒而又痛快地說。
她臉上的表情讓我嚇了一大跳,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麵前提起她的爸爸。我從來沒有見過安子的爸爸,安子媽媽告訴我,安子沒有爸爸。
她仿佛看穿我心思,淡淡地說:“合不來,就隻好分開過,隻是對不起安子,我隻希望有一天她會理解。”
“會的。”我這人平時嘴還挺能說,一到關鍵時刻就言語蒼白。
下了車來,我跟她告別,對她說謝謝。她撫一下後頸跟我說再見,一個小小的動作,勝卻人間無數。
我自愧不如。
但縱是這樣的女人,也有人舍得不要她。
我胡思亂想中敲王樂平的門,他竟然不在家。真是怪事,快十一點他不呆在家裏會去哪裏呢?拔通他的手機,他含糊不清地告訴我他在喝酒,而且喝多了。
王樂平酒量挺大,要讓他醉真不容易。
“不會吧。”我嚇絲絲地說,“受什麽刺激了!”
“客,客戶要喝,所,所以……對,對不起嘉璿……”
我掛了電話,有一瞬間,我還以為他是為了我而買醉。忘掉他是那麽實在卻又聰明的孩子,總能以不變應萬變,對付愛情裏的大小風波。
乏善可陳。
一世英名的童嘉璿,就這樣和乏善可陳的王樂平死心塌地地戀愛,隻因感動於他大二的那個冬天買給她的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
我下樓來,搭最後一班公車,回家。
車窗外燈火輝煌。不知何時,這座城市開始整夜不睡,人人都擔心時間不夠用,恨不得連日連夜拚命工作拚命享受。
隻有我一日恍惚超過一日。
媽媽正在客廳裏和另外三個老阿姨一起摸八圈,見我回去,說:“餓了冰箱裏有蛋炒飯。”還有一個阿姨抬起頭說:“嘉璿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另外兩個專心致誌地酣戰,沒顧得上理我。
我覺得自己很疲憊,洗完澡倒在床上就睡,卻怎麽也睡不著。我開了CD機,孫燕姿在唱:喜歡聽歌,動人的歌,它讓我覺得愛是對的,睡不著,也就醒著,不去觸碰到我的需要……
是睡不著。
我又進了RO,迎接我的是一個誘人的廣告:月光,星星,海灘,煙火,約會聖地盡在“夢幻之島”。
是否還記得
從前美麗的天色
那時天很藍
我們的末來在不遠地方晴朗著
一大清早,我就被老媽拍醒。
可憐我昨晚玩遊戲玩到兩點,一個晚上的夢都是追著瘋兔在打,打得我渾身酸疼。不過看看媽媽頭發淩亂雙眼紅腫的樣子,昨晚的牌局肯定也散得不遲。
我們母女真是彼此彼此。
“快起來,快起來。”難為老媽依然聲如洪鍾:“你清姨打電話來說帶你去見一私立學校的校長,她那裏正好差一個語文老師。”
“幹嘛呀,老媽。”我無可奈何地呻吟著說,“我要肯教書早教了。”
“師大畢業你不教書你想幹嘛?”我媽說,“像那小子一樣不務正業?”
媽媽嘴裏的那小子當然是王樂平,她不喜歡王樂平,從來就沒有喜歡過,還當著他的麵罵過他“大而無腦”。弄得我倆至今也跟地下黨差不多。
“畢業都已快一年了,”老媽媽像上滿弦的鍾繼續念叨:“再不找個正經工作你叫我和你老爸這張臉往哪裏擱。”
得,上綱上線了。
覺是睡不成了,我趕緊乖乖地起來。洗臉刷牙,豎著耳朵聽老媽在客廳裏給清姨打電話:“好的好的,我們嘉璿沒問題的,她在學校的時候可優秀啦,對付學生也有一套,你就這麽跟校長介紹……”
我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我不是不知道老媽對我挺失望,可是在別人麵前,她還是硬撐著誇自己的女兒。
我把頭從衛生間伸出去喊:“老媽!”
“怎麽了?”她放下電話。
“求你了,我不去,我每月交夥食費還不行麽,嗯?”
老媽在沙發上坐下,手把額頭支起來,裝做沒聽見。
我走過去抱住她哄她:“好啦,莫生氣,放心吧,我自己的將來自己會有打算。”
“有什麽打算?”她逼問,不吃我的糖衣炮彈。
我隻好采用迂回戰術:“我答應你,今年內找個工作還不行嗎?”
“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去麵試。”媽媽不講理地說,“你清姨肯幫忙也不容易。”
清姨是我大伯的老婆,她不像我媽,在社會上很有一套。可對我們挺傲氣,大約是覺得我家窮吧。我才不要領她這個情!
“不去就不去。”我下定決心說,“要找工作,我也不靠她。”
“你想好了,要是不想我早死,就最好聽話點。”媽媽留下一句狠話,出去買菜去了。我獨自坐在沙發上鬱悶,打電話給王樂平,手機居然還沒開,估計是昨晚喝多了現在還睡著呢,就在這時卻有人打電話來給我,是安子媽媽,在電話裏非常不好意思地說,“我有急事要出差十天,你可願意住到我家來陪陪安子?”
“你家不是有鍾點工?”我說,“照顧孩子起居我可不拿手。”
“無需你做家事,”安子媽媽說,“安子怕一個人睡,點名要童老師做伴。”
我還沒來得及做聲,她立刻說:“我付你三倍的工資。”
是個好交易。
我爽快地答應,。
想想也真是天助我也,我正好出門進行“政冶避難”!我給媽媽留了一張紙條,中午的時候就拎著我的換洗衣物住進了安子家的毫宅。安子家鍾點工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對我非常客氣,問我喜歡吃什麽,還留電話給我,讓我有事盡管找她。安子媽媽在機場給我打來電話,告訴我臥室的床頭櫃裏留了錢,安子需要什麽,請我替她代買。
我拉開抽屜,厚厚的一疊,不用數,至少有兩千。我歎息,將它如數放回原處,自卑和羨慕在心裏奇怪地糾纏了好一陣。
因為無事可做,所以整個下午我都貓在安子的電腦前玩RO,為了掙更多的分值,我跑到草地上去打蝗蟲,我的火箭術才練到二級,一碰就死一碰就死,沮喪得要命。
忽然有好心人替我加血,一個“暴風雪”將圍著我的蝗蟲全打趴下。
我揚聲說謝謝。
一看竟是糊塗。
“是那個糊塗嗎?”我問。
“是那朵玫瑰嗎?”他問。
“嗬嗬,這回是帶人升級?”
“不是,閑逛著呢。”
“那就帶我吧。你看咱倆這麽有緣,茫茫仙境,總能遇上!”
“人生何處不相逢!”他說,“你說的話可然有道理,嗬嗬。”
我跟他組隊,有他罩著我我果然所向披靡,什麽都敢惹,級別飛速地住上漲,糊塗一直盡職盡責地跟在我身後,又是“治愈術”又是“冰凍術”又是“暴風雪。”還帶我去地下室,那裏的怪物一群一群地湧上來,可以打得萬分過癮,玩得我是樂不可支。
好不容易歇下來,我們回到草地的花園邊,他開了聊天室請我進去休息,對我說:“女玩家玩起遊戲來,很少有人對打怪這麽來勁的。”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是女的?”
“因為你不會配化學藥水。”他說。
“你權當是吧。哈哈。”我說,“被人妖騙也是很慘的哦。”
“沒關係。”他的脾氣真是好。
“你練到多少級了?”我問他。
“巫師九十,牧師六十八。”
“哇,那不是可以泡到很多MM。”
“嗬嗬,你讓我泡麽?”
我跟他開玩笑:“那你天天帶我,我就做你女朋友好啦。”
“拉勾上吊!”他說,說完慷慨送我二十萬塊買裝備,還有附贈的禮物,一個很可愛的波利娃娃。並在原地高興地轉個圈:“我終於有老婆啦!”
這蠢蠢的小孩,名字沒叫錯,真是糊塗。
安子放學回來了。她看到我,興奮地說:“童老師你真的來陪我?我們晚上可不可以不吃鍾點工燒的菜,你帶我出去吃。”
“想吃什麽?”我問她。
“龍蝦。”她咋咋嘴說,“胡可凡有篇作文寫吃龍蝦,老師當範文念的時候,我們全班都被他饞得要死。”
又是胡可凡,每天十次胡可凡。
我早就習慣了,拍拍她的頭說:“好吧,去把校服換下來,我們走。”
她興高采烈地隨我出門,穿著一條招搖地有些過份的花裙子,說是她媽媽在馬來西亞替她買的,不過平時沒機會穿,今天去“赴宴”,終於可以拿出來展示。
我糾正她說:“就我們倆個,又沒人請,不能叫‘赴宴’,隻能叫吃飯。”
她咯咯咯地笑起來,然後說,“我請你。”
這個孩子,一個月的零花錢應該比我和平的收入加起來還要多。家境優越見多識廣的她在小小的年紀就敢初探愛情的麵目,我自知比她落伍。滿手龍蝦香味的時候,我看著她稚嫩甜美的小臉,提醒自己也要趕快享受人生。
結果我吃得很多,回家的路上差不多連路都走不動。梳洗完畢,安子和我擠在客房的小床上,她到底是孩子,沒有媽媽的夜晚照樣很快入睡。我看著華美的吊燈想起平,平和我將來的小家還有我沒有著落的工作,內心不是沒有酸楚。
夜深了,王樂平終於和我聯係,我告訴他我這些天都住在安子家。他支支吾吾地說:“嘉璿,你可會怪我無用?”
我估計他是出事了,於是一聲厲喝:“想說什麽快說!”
“我昨晚喝多了,被人搶走了錢包。”
“啊?”我坐直身子,“人呢?”
“人是好的。”他說,“他們隻是謀財。”
“有沒有報案?”
“沒用。我根本沒看清是誰。”
“算了。”我沒好氣地說,“錢財身外物。卡和身份證掛失了?”
“掛了。”
我總算鬆口氣,告訴他我最近晚上都走不開要見麵隻有白天。
“白天不行,我要工作。”
“那就不見。”我沒好氣。
“嘉璿,你不生氣最好。”
“幹嘛生氣?”
“錢我會賺回來的。”
“好。”我淡淡地說。
王樂平真是空有五大三粗的外表,丟點東西就沮喪得講話都沒有力氣,我越來越鬧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麽會看上他。那一年我多大,十八,還是十九?
總之,那一年的我不懂愛情。
隻要有個男生寵自己,為自己打架,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那晚我就是這麽跟糊塗說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怎麽會跟一個陌生人有這麽多的話,可是那晚我就是想說,也許是因為他無怨無悔地陪著我練級吧。等到我說完了糊塗忽然又問我願不願意交易,我點了願意,他送過來的是一隻紅色的蝴蝶結,我知道那種蝴蝶結很貴,要一百七十多萬。
“幹嗎送我這麽貴的東西?”我問他。
“想送就送唄。”
“我們還是陌生人。”
“怎麽會,你不是答應做我女朋友麽?”他說,“好玫瑰你不可以耍賴啊。”
我收下,再戴到頭上。
糊塗說:“真漂亮!你收了我的定情物,可不能再反悔了哦。”
“我要是反悔呢:)”我問他。
“我不會給你機會反悔的。”他挺臭屁。
不過我真是有些亂感動,那個夜晚入睡前我一直在想那隻蝴蝶結,很久沒有人送過我禮物了。真的。王樂平開始越變越小氣,他把所有的錢都存起來,整天想著他那虛無縹緲的大房子。
哎。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送安子上學後我去逛商場,愛上一條淡紫色的裙子,款式簡單,可是價格遠遠超過我的承受能力。我有些失意地坐在商場的樓梯上給王樂平發短消息,暗暗希望他會帶著錢來替我圓夢。他很快回了:“你穿什麽都好看,不用那麽奢侈。”
他甚至不如網上的陌生人疼我。
我關掉手機,回到安子的家裏跟自己生悶氣,電視換了無數的台,沒有一個滿意的。就在這時電話響了,是安子。脆脆的聲音說:“童姐姐,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赴宴?”
嗬,改口叫童姐姐了,小丫頭的嘴真是比蜜還甜,我無可奈何地說:“又想吃龍蝦?”
“不,”安子說,“這次是真正的赴宴,今天是胡可凡生日,在‘豪運’頂樓旋轉餐廳吃自助餐,可以帶家長。”
“我要考慮。”我說,“我沒做過家長,那種場合我也不習慣。”
“童姐姐,”她開始撒嬌,“我媽把我托附給你,你不可以不管我,我晚上要是回家晚了會不安全。”
“說好鍾點,我可以在樓下等你。”
“不行!我想你見見胡可凡,他真的很帥。”安子請求說,“我求你了,帶上我昨晚的裙子,放學後來接我。”
我不想再與一個孩子周旋下去,再說我也需要一個放鬆的理由。我答應她,她歡呼一聲,在那邊響亮地吻我,然後掛了電話。
我呆坐了一會兒,又想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從安子媽媽的床頭櫃裏取出五百元直奔商場。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想要那條裙子的心九匹馬也拉不回,我告訴自己五百元對安子媽媽來說實在不算什麽,而且這是她批給我陪安子玩的經費,不用白不用。
我穿著新裙子到校門口接安子,她離譜地驚呼說:“童姐姐你今天就像天仙,所有的同學都會嫉妒我!”
“閉嘴。”我說,“你以為我那麽想陪你去?”
“好好好。”她牽著我的手讓我陪她去選禮物,進了禮品店卻又將我一把推出來,自己在裏麵呆了許久,終於神神秘秘地帶了個小盒子出來。
我懶得問她是什麽。
到了帝豪的三十八樓,才發現一窩峰全是孩子。我問安子說:“這個胡可凡到底請了多少人?”
“全班同學。”安子說,“他爸爸是大款,今晚包下這裏。”
“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大款的兒子,”我咂咂嘴說,“難怪。”
“胡可凡長得帥,作文寫得好,書法也不錯,讀起課文要命的好聽。”安子急急地爭辯說,“你見了他就知道他好。”
我很快見到安子的小偶像,瘦瘦的,戴幅小眼鏡,臉上的表情很驕傲的樣子。隻是橫看豎看不知道帥從何來。
“胡可凡!”安子巴巴地遞上那小盒子:“生日快樂哦,你看,這是我的童姐姐。她是不是像我說的那樣漂亮啊?”
胡可凡隻在嗓子裏嗯了一聲,然後接過禮物,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安子繼續可憐巴巴地說:“我可以和你坐一桌嗎?一會兒我可以幫你吹蠟燭的。對了,你都想許什麽樣的願呢?”
“我要上台講話了。”胡可凡說完就跑開了。
安子有些沮喪地低下頭。
我附在她耳邊說:“別那麽沒出息。”
“好。”她乖得讓人心疼。
主持人很快宣布生日宴會正式開始,一個男人首先講話,他說普通話,穿CAPTAINO的灰色襯衫,有相當高貴的氣質,安子介紹說:“胡可凡的爸爸,是個總經理。”
像是電視劇裏走出來的男主角。
我突然覺得心煩,有錢人總是讓我心煩。
老胡下台後輪到小胡,像朗誦一樣的調調,我疑心他是背好的稿子,安子卻五體投地地說:“怎麽樣,怎麽樣,我沒有吹牛吧,他是不是很厲害啊?”
“那又怎麽樣?”我說,“怎麽不見他媽媽?”
“他爸和他媽離了。”安子滿不在乎地說,“我和胡可凡同呼吸,共命運。”
我啼笑皆非地糾正她:“你應該說同病相憐才對。”
“是。”安子謙虛地說,“下次一定用詞準確。”
簡短的儀式之後,孩子們如小鳥一樣散開,端著盤子各自尋自己喜愛的食物去了。我坐在位子上埋頭喝一杯可樂。忽然有人對我說:“請問你是安子的家長?”
我抬起頭,是胡可凡的爸爸,不知何時他已經坐在我的對麵。
“是。”我說。
“哦,這麽年輕。”他微笑著說,“應該是安子的姐姐吧?”
“有事嗎?”我心裏也在想,這麽年輕的男人怎麽會有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是這樣的,安子可能早熟些,可凡對我說,他希望老師可以給他換個座位。”
“悉聽尊便。”我冷冷地說,“你那麽有錢,完全可以買個學校給貴公子一個人念。”
他忽然笑了:“你到底是安子什麽人?”
“家教。”我說。
“教什麽?”他問我。
我敏感地說:“要是教德育你是否打算讓她媽媽扣我工錢?”
他哈哈大笑。笑完後說:“想吃點什麽?我可以為你效勞。”
“如此盛景,”我有些酸溜溜地說,“不吃也飽了。”
“是奢侈了些。”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孩子的奶奶堅持。”
“這是你的家事,你完全沒必要對我解釋。”我說,“我隻希望你不要像個孩子一樣沒見識。至於安子你放心,我會勸告她。”
“勸她什麽?”他很感興趣地問。
“這是我的事。”我並不理睬他。
“我明白了。”他點點頭,微笑一下離開。
孩子們本來就很吵,而且台上還有樂隊,奏完生日歌後奏的居然是“夜來香”,離譜得過份。我心情奇壞,吃不下任何東西,於是靠在窗口看風景。俯瞰這個城市的燈一盞一盞地亮起來,想起王樂平曾經對我說:“總有一盞,會屬於我和嘉璿。”
我有些憂傷地想,這麽多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我還一直沒找到那盞燈,就算找到了,我也弄不明白,會不會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盞呢?
有人走到我身邊,遞給我一杯紅酒,還是他。
“謝謝,我喝不慣。”我說。
“對不起。”他說,“我如果說錯什麽,非常抱歉。你要不高興可以罵回我。”
這個自以為是的臭男人!
“胡先生你多慮了。”我冷冷地說,“我今天吃你的喝你的哪敢放肆?!”
那邊,安子他們正在和胡可凡鬧,把蛋糕往他臉上抹,我看到胡可凡狠狠地甩開安子,並且丟給她厭惡的一瞥。安子委屈地立在原地,眼淚眼看著就要下來。
我火冒三丈,快速走過去把她一拉:“我們走!”安子很聽話地跟我從帝豪走出來,拉拉我的衣袖問我說:“童姐姐,胡可凡的爸爸可是跟你說我不好?”
“沒有的事。”我安慰她。
“他是說情書的事吧,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寫的,是丁雯寫的。可是他以為是我。”
“他為什麽會以為是你?”我問。
“因為,因為全班都知道我喜歡他。”
“那就是了。”我殘忍地說,“所以,你這是咎由自取。”
她停下腳步,瞪大眼睛看著我。
“下次他再這樣以為,你就狠狠地拍他的桌子,然後大聲喊,胡可凡,你不要這麽自以為是,有錢沒什麽了不起,成績好也沒什麽了不起,我根本就看不上你!”
“好過癮。”安子神往,但馬上又可憐巴巴地說,“我怕是做不到。”
“做不到也沒什麽,繼續被人家瞧不起嘍。”
“如果他一點兒也不喜歡我,我還可以喜歡他嗎?”
“不可以。”
“為什麽。”
“因為那樣會讓自己受到傷害,很大的傷害,就像那些誤會,會讓你一直不開心。”
“童姐姐。”安子摟摟我說,“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了。”
“為什麽?”
“因為你跟很多大人不一樣。”
“嗬嗬。”我笑。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麽大的火氣,也不知道我這樣跟一個孩子說話對不對,但這就是真相,生活和愛情真正的麵目,隱藏是種很愚蠢的行為,不是嗎?
我希望安子會懂,並會因此而快樂。
我沒想到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我又接到安子的電話 :“童姐姐,胡可凡……胡可凡他不再與我同桌。”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他對老師說我上課的時候老是打擾他,可是,可是我隻是問他題目而已。”
“你在哪裏?”我問她。
她泣不成聲,半天才說:“我在老師辦公室。”
“好了。”我說,“安子你別哭,我這就過來。”
我在辦公室找到安子,她仍然在哭,哭聲嚶嚶的,身子縮成一團,像隻受傷的小動物,我心疼地抱她入懷,問老師:“為什麽非要這樣?”
“換座位是很平常的事。”老師怒氣衝衝地說:“我就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樣子哭!你是誰?她媽媽呢?她媽媽為什麽不來?”
“她媽媽出差。”我對老師說:“我帶她回家。”
“你是她什麽人?”
我在安子期待的眼神中回答她:“姐姐。”然後拉著安子揚長而去。
誰知道會冤家路窄,在校門口竟然又遇到胡家父子,我還沒想好說什麽呢,胡可凡的父親倒是先說話了:“去哪裏,我送你們一程?”
“謝了。”我說,“我們搭公車自在些。”
他的表情甚是尷尬,我有些許的快意。
走遠了,安子低聲對我說:“我家的車沒他家的車高級。”
“所以你要比胡可凡爭氣。”我說。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
那晚我陪睡她躺在床上,她起碼問我三次:“為什麽我不可以喜歡一個人?”
“因為你太小。”我說。
“我多想長大。”她細細的胳膊繞到我頸子上,終於帶著委屈入睡。
我依舊失眠,於是又進了RO。我已經學會了賣東西,把打怪後撿來的垃圾賣掉,可以換到錢,再用錢,可以換到補血的紅藥水,這樣,才可能不斷地給自己補充HP。看著自己剛剛已經虛弱無比的生命值在瞬間又被紅藥水再度充滿,我的心裏升起一種奇怪的快意。
中央之城普隆德拉永遠陽光明媚。我已經入了糊塗的工會,他的工會叫“糊塗鎮”,很不景氣,目前為止除了一個叫小怪的家夥,就我和他兩個人。有了工會就是好,我一上線他就知道。趕緊密我說:“玫瑰,我在西門的花店邊。”
我去跟他打招呼,他問我:“今天練級麽?我陪你去螞蟻洞玩玩?”
“不,今天很累。”
“哦,那就坐著休息吧。”
“好啊。“我在他身邊坐下,他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我不說話,他就一點不鬧一點不吵。
也許是坐著有些悶,他跑到賣花少女那裏買束花送給我。我取笑他說:“糊塗,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呀。”
“女孩子就是拿來寵的麽。”他說。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收到過別人送的花了,所以雖然花是虛擬的,我還是很高興地收下,還用表情符吻了糊塗一下子。那吻很有意思,紅心一樣的唇,像吹出的泡泡在在頭頂閃一下,不見了。
“糟了,”他說,“初吻被你搶走啦。”
“我倒~”
“說真的,我怎麽覺得我們百年前就認識?”
“拜托,台詞夠老土呃。”
“嘿嘿嘿,沒辦法,這是我第一次追女生嘛。”
“我倒~~~~”
思念愛出現那一小時
生命中第一顆寶石
時間在愛情中寫字
第一句寫的是什麽
我想再看一次
我在安子家做了十天的“闊太太”,除了給安子補課以外,其它時間,我都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好日子。
電話裏,王樂平埋怨地說:“做家教就做家教,好好地去做什麽保姆,現在好了,想見你一麵都這麽難。”
我那時正在玩遊戲,把電話夾在脖子裏,一邊拚命地追著怪物打一邊不思進取地說:“這種保姆能當一輩子多好,享受級的。”
“哎!”他歎氣,“你過慣了這種日子我壓力夠大!”
“拚命賺錢咯。”我提醒他。
“我還不夠拚命?”
說得也是,如果隻靠王樂平,就算是他雙手雙腳都用上,也不知道要到哪天他才能給我賺來這樣的毫宅和洋車。
掛了王樂平的電話我就看到了糊塗,在她前麵的肯定是她的女朋友,正在追一隻很弱小的波利,沒追兩步,頭上彈出一行字:“累了,坐坐。”
原來她叫小怪。
糊塗也在她身邊坐下了。
我過去打招呼。糊塗說:“嗨,玫瑰,是你。”
“玫瑰是誰?”小怪問。
“我朋友。”糊塗說。
“哼。”小怪哼完,白光一閃,人不見了。
“真對不起。”我連忙跟他道歉,“不過你女朋友也夠性格,說走就走啊。”
“不要亂說啊。”糊塗說,“她隻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我密你你不回,所以才帶她練級的。”
“糊塗你真會撒謊。”
“糊塗不撒謊,糊塗是好孩子。糊塗隻喜歡玫瑰。”
網上的人胡說八道都有一套,我想也不想地答他,“玫瑰也很喜歡糊塗呀。”
“那就安心做我網上的女朋友吧。”糊塗說,“我一定好好寵你。”
我壞壞地說:“那要等我問問我男朋友同意不同意啊。”
“你耍我。”他說。
“不高興了?”我說。
“對。”
“去找你十六歲的小MM吧,我不適合你。”我說。
“可我就認定你了。”這點倒是挺象王樂平的,倔得像頭牛。
“憑什麽呢?”
“感覺。”他答得懸之又懸。
安子的媽媽終於回來,連聲對我說感謝,還給我帶名貴的香水做禮物,我推搪,她不悅:“小小禮物而已,別拒絕我的心意。”
我隻好收下。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恍惚。
她坐下來,開始抽煙。我想,她連抽煙的樣子都那麽的優雅,離開她的那個男人,不是豬就是白癡。
她緩緩地說:“安子很喜歡你,讓我嫉妒。”
“那沒什麽。”我努力調和氣氛說,“你讓我嫉妒的地方多著呢。”
“嗬嗬,”她說,“可不可以說說看?”
“比如金錢,地位,美麗……”我滿足她。
她起身,站到窗口輕聲說道:“像流水一樣。金錢,地位,美麗,還有愛情,最後都會像流水一樣。”然後又回頭嫣然一笑說:“你看我,給一個小姑娘灌輸這些消極的東西,實在是不應該。”
“沒什麽。”我收拾好我的東西跟她道晚安。她不知道,我給她女兒灌輸的東西也許也是她不喜歡的。想到這裏我恐懼地想,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經驗?女人一天一天地老去,一天一天地對這個世界失去該有的信任度,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我剛出門,安子從房裏追出來,在門口的花園跟我談心:“童姐姐,你明天早點來,好嗎?”
“好。”我摸摸她的頭發,“這麽多天不見媽媽,去跟她好好親熱一下啊。”
“切!”安子扁嘴說,“有什麽好親熱的。”
“你呀,媽媽給你帶那麽多禮物還不夠好?”
“她不了解我。”安子說,“居然還給我買芭比,真是鬱悶。”
“知足吧,我像你這麽大,想隻芭比替我媽洗了一星期碗最終還是沒想到。”
“那是十年前。”安子反應飛快,“所以我說我媽媽落伍。”
我的手機響,是王樂平,原來他已經在安子家小區外等我。我告別安子三步兩步走出去,王樂平趕緊替我把大包放在自行車上,然後迅速地把我一抱說:“這麽多天不見,真把我想死了。”
“別肉麻。”我笑笑的推開他。
“以後這種事別做了,”他說,“一點兒自己的時間都沒有。”
“那你早點娶我回家吧。”我開玩笑地說,“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呆在一起了。”
“努力!”王樂平推著車和我一起往前走,“我已經有了大計劃。很快會有結果的,嘉璿我一直在努力!”
“嗯嗯嗯。”我說。
“去我家?”他問我。
“我們去喝咖啡吧。”我說,“我今天拿工錢了,我請客。”
“帶著這麽多東西去喝咖啡也不方便啊。”王樂平拍拍我的大包,掃興地說,“要不我們改天去吧。”
“哪天?”我站定了問他。
“哪天都行!”王樂平拖我一把,“走啦。”
“那就今天。”我堅持。
“嘉旋你怎麽了?”王樂平用一種很不理解的眼神看著我。
“你說我怎麽了?”
“是在有錢人家裏學小資了吧。”他的表情開始不悅。
“王樂平你給我再說一遍!”
“嘉璿!”
我從他的自行車上扯下我的包就調頭就走。他推著車一直追上來,我順手攔了一輛的揚長而去。他沒有再跟來,五分鍾後我收到他的短消息:“你要是對我不滿意,我想我們可以分手。”
分手。
虧他說得出口。
我忍了他差不多三年,這兩個字卻是由他先說出口。
我回過去三個字母“NND”。
他不再有動靜。
回到家,老媽不在打牌,和老爸在房間裏不知道正在說什麽,聲音忽大忽小。我把大包往地上一扔,再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一句話也不想說。
媽媽很快出來,皺著眉說:“嘉璿,看看你自己像什麽樣子?”
嗬嗬,人人都看我不順眼。
“讓你麵試你不去,你清姨說了,你的事她再也不管!”
“我的事誰也別想管!”
我說完,起身拎著我的包回我自己的房間。CD機裏循環的永遠是孫燕姿,她今天在唱:時間在愛情中寫字,第一句寫的是什麽,回憶是不說話的鏡子,我們終於誠實……
我和王樂平,經過這麽多年,終於誠實。
好在網遊是個出氣的好地方,我那晚在裏麵殺紅了眼,一次一次地死了再一次一次地前赴後繼,糊塗一直在我身邊繞來繞去:“歇歇吧玫瑰,失戀也用不著這樣啊。”
我終於停下來:“你怎知我失戀?”
“嘿嘿嘿,女人失戀時都這樣。”
“哼,這個世界哪裏會有愛情。”
“有的。雖然會受傷,但一定會痊愈。”糊塗在我身邊呤唱起魔法,是治愈術,白色的光茫,一次一次地將我環繞。直到耗盡他所有的SP。
“糊塗,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笨,因為我想追你。”
“笨,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你是玫瑰啊,這就夠了。”
“死樣。”
“我都請求過N次啦,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我說。
糊塗又高興得圍著我打轉,使一招“火焰之壁”,屏幕上一片火海,然後他對我說:“我的愛情,就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
那時我們真的是在沙漠裏,黃沙遍地,毒蛇四處出沒。在王樂平提出和我分手的二小時後,已經有別的男生為我唱起熾熱的情歌。
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在這寂寞的夜裏,我們可以互相安慰。
這遊戲一樣的人生,跟夢有什麽區別?
我忽然下定決心,決定從零做起。
第二天一早我穿戴整齊去應征,跑到第三家公司的時候,已經是汗流狹背,裙子發皺,口紅早已褪色。這家公司不大,不過在很不錯的大廈裏租了幾間寫字樓,辦公條件應該不錯。他們需要的是一位秘書,接待我的是一個胖子和一個矮女人,問我很多莫名其妙的問題,一直查到祖宗八代,最後居然問到我有沒有談戀愛。對婚前性行為怎麽看。
我忍了很久,終於忍無可忍地說:“請提些不那麽弱智的問題可否?”
矮女人先聽懂,厲聲說:“你再說一遍。”
於是我就再說了一遍。
胖子也聽懂了,他拍案而起說:“你可以走了。”
“就走。“我說。我氣急敗壞地奪門而去,下了電梯悶頭悶腦地往前衝,竟一頭撞到一個人身上,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胡可凡的爸爸。
貴人多忘事,我這個狼狽的樣子想必他一定認不出是我,誰知道他竟微笑著說:“嗬嗬,天天遇到你。”
“那又怎樣?”我正一肚子火,“你還不夠嗎?還有什麽責任要追究麽?”
“對不起。”他說,“孩子她奶奶打電話給學校以後我才知道。”
“又是孩子的奶奶?你可真會推責任。”我冷冷地說。
“我太忙。”他說,“實在是抱歉。希望你和安子原諒。我已經說過可凡,對同學要寬容和友好。”
“全世界都知道你忙,告辭!”
他卻做手勢攔住我,指指樓下的咖啡店說:“這樣吧,我請你喝咖啡來表示我的歉意,不知你可肯賞臉?”
“這店你家開的?”
“不是。”他說。
“那要花錢的。”我說。
“沒關係。”他說。
“你那麽有錢不可以這麽小氣,不如買部車送我我也許可以考慮原諒你。”
他哈哈笑起來,並不理會我胡說八道的譏諷,笑完後認真地說:“咖啡不喝也沒關係,不過我會再給你個機會消除你對我的成見,不知你可否願意?”
“嗯?”我揚眉。
他說:“我公關部正在招人,你願意來試試嗎?”
這回輪到我哈哈大笑:“胡先生您的愛心真是泛濫得讓人有點吃不消。”
“我是認真的。”他說:“這樓是我父親投資的,大部份用來出租,我公司在最高二層。”
“我不喜歡開玩笑,你連我姓什麽都不知道。”
“那不重要,我有慧眼就行。”他又習慣地微笑起來:“如果我是你,我會試試。”話說完,名片已經遞了過來。
“我不會去的。”我說。
“不急,你可以考慮三天。”等我接下名片,他朝我禮貌地點點頭,然後,離去。
原來他叫胡月海,環亞集團總裁。
嘖嘖嘖,大名鼎鼎的環亞。房地產,娛樂,餐飲……無一不涉足。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奇遇,不過我並不認為它會發生在我和這個姓胡的商人之間。
白白折騰了一天的我隻好去跟阿朵訴苦,她正在家裏做麵膜,把自己弄得跟女鬼一模一樣。阿朵的老家不在這裏,她一個人住,從沒人管,很讓我羨慕。我趴在她家的沙發上跟他說起胡月海,阿朵說:“瞧,我說得沒錯吧,你的財運和好運都要來了。”
“得。”我把胡月海的名片放在桌上轉啊轉,“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麽心,更何況我根本就沒有答應他。”
阿朵把名片一搶說,“你不去我去,反正我現在也失業在家。”
“行。”我大方地說。
阿朵笑笑,把名片往我包裏一塞說:“安啦,不會真搶你的啦。晚上有空麽?”
“幹嘛?”
“我帶你去新世界酒吧玩,他們每月都舉辦一次RAYTY,還有抽獎。”
“行,今晚剛好不用跟安子上課。”我粗魯地說,“他媽的心情壞透了正好去瘋一下,我回家去洗個澡換個衣服我們晚上見。”
“還要跟王樂平請假吧,可別跟那個土包子說要去酒吧,他會宰了我的。”
“分手了。”我說:“他管不著我。”
“分分合合才算愛情。”阿朵見慣不怪,“你和他一年分十次手不算多吧?”
阿朵說得沒錯,我回家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看王樂平,他立在一個廣告牌前抽煙,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
他沒有煙癮,心情極度不好的時候,才抽。
我心立馬軟了,走近了,低頭微笑,輕聲說:“瞧你那傻樣!”
他輕輕抱住我說:“嘉璿,我們講和,好嗎?”
好。
每一次爭吵都是這樣,以他的讓步和彼此的沉默做為結束。我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隻有壓抑的痛苦,如同一拳頭打在綿花上,沒勁透頂。
晚上我和阿朵一起去酒吧,我們穿得花枝招展,故意畫了很濃的妝。聚會很大,差不多來了二百號人。因為要抽獎,所以要簽到,我問阿朵我簽什麽名字好,阿朵說玫瑰玫瑰,你今晚真像朵玫瑰。阿朵一定常來這裏,她和好多人都熟,拉著我花蝴蝶一樣的左右穿梭。有個大胖子笑嗬嗬地朝我伸出手說:“阿朵,這是你朋友?”
“是啊,她叫玫瑰。”阿朵一麵說一麵窮笑。
“啊,原來是玫瑰姑娘,久仰久仰。”
為了表示禮貌,我隻好伸出了我的手,誰知道他竟死命地握住我,三分鍾也沒肯放開。
“很疼呃。”我皺著眉說。
“不疼怕你記不住哦。”
我不明白一個大男人說話幹嗎要在最後拖個“哦”字,更何況是那樣一個胖得要命的男人,於是我譏笑著問他:“你這麽胖,都吃些啥了?”
“吃你行麽?”趁阿朵走開,他低下聲來,詭秘地和我打情罵俏。
“怕你消化不了。”我說。
“試試哦?”他又“哦”起來了,真是惡心加無恥。
我把端在手裏的那塊小蛋糕扣到他頭上,然後哈哈大笑若無其事地走開。走了不遠回頭望,他正在一個瘦子的幫助下氣急敗壞地清理他的頭發。
我差點兒沒爽得背過氣去。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他也正在看我,嘴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調皮地朝他擠擠眼。
他朝我舉舉手中的酒杯,並不過來搭話。
阿朵八婆兮兮地附在我耳邊說:“看到沒?是不是挺有感覺?”
“神經。”我說。
“他叫Sam,很有家底的,這間酒吧就是他家開的。”
“神經哦。”我拚命捅阿朵:“這種類型我不來電的。”
“我來電咧!”阿朵說,“你去問問他喜不喜歡我?”
“去!要問自己去問!”
“好嘉璿,求你了。”
阿朵以前我們學校的校花,她很酷的,從不和任何一個男孩子走得近,換句話來說,就是從不讓男生有希望卻又從不讓人家絕望,因為這個,我們宿舍總是有吃不完的土特產,都是那些男生從老家吭哧吭哧地背來孝敬她老人家的。有時候還有男生背著吉它到樓下來唱歌給她聽,她把窗戶一開大喊一聲:“有沒有搞錯哦,那麽走調!”
然後再蹲下來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
很少有男人讓她這麽緊張過,看來,她對這個Sam是真的有點意思。
“大家注意,抽獎活動就要開始!三個幸運獎,我們將請Sam先生來抽,獎品是小靈通各一部!”
“哦哦哦。”台下有人得寸進尺地噓起來,“怎麽不是諾基亞手機!!”
大家一陣亂笑中那人手指在鍵盤上敲了一下,大屏幕閃了兩閃,首先出來的竟是我的名字:87號,玫瑰。
我朝大家飛吻一個,隨即輕快地跳到了台上。主持人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尖聲地不知疲倦地叫囂著:“這位小姐真是好運,說說你的感想!”
我惡作劇:“太開心太開心了,我要感謝黨感謝人民,感謝生我養我的父母,感謝所有支持我的網友,感謝S先生的那根手指……”
底下已經是笑得不成樣子。阿朵笑得最誇張,差一點倒到旁邊那個男人的身上。
我給她一個飛吻,她回應我。兩個無業女遊民,花癡得有些不像話。
要是王樂平見了,一定會把眉頭皺得緊緊的。
我忽然想什麽,於是又搶過話筒來說:“對啦對啦,我還有個問題要替美麗的阿朵問一下,那就是sam先生你喜歡不喜歡阿朵呀?”
下麵一陣狂噓,阿朵尖叫著跳上台來把我給拖了下去,嘴裏喊著死嘉璿你找死呀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那個叫sam的,笑得好尷尬。
我剛被阿朵從台上揪下來就被死胖子攔住:“嘿,玫瑰你挺潑辣的啊,還這麽好運。商量一下,替我把頭洗了,我就不跟你計較嘍。”
“用香檳洗好不好?”我笑笑地看著他。
他把雙手舉到胸前,往前一推說:“行行行,我認輸,不打不相識,做個朋友怎麽樣?”
“好嗬好嗬。”我不想太過引人注目,隻好委曲求全哼哼哈哈。聲稱要去洗手間才算脫身。阿朵跟著我追出來,跳著腳喊:“死嘉璿死嘉璿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噓!”我朝她豎起一根手指說:“是你自己讓我問的麽。”
“行啊你!”阿朵把我一抱,興奮地說:“夠朋友,呆會兒去看他的反應,呼呼呼!”
“嫁入豪門會很慘的!”我打擊她。
“誰說要嫁,玩玩嘛。”
“小心玩出火來。”
“順其自然嘍。”阿朵說,“我失業了,得趕快找張飯票。”
我跟阿朵再進去,抽獎已經結束,台上的樂隊正在唱陳奕迅的《阿怪》:
我們叫他阿怪
他說的最多的是拜拜
錢賺了就離開
直到不能夠生活他才回來
他常說 日子過得太快
還沒攀過烏拉山脈
他有他未來 我們學不來
……
“這歌我最喜歡!”阿朵站在我身邊,腳打著拍子,跟著台上的人賣力地唱著:“我們叫他阿怪他說的最多的是拜拜……”
我卻看到那個叫sam的,沒跟任何人說拜拜,已經從後麵悄悄地離開了。
愛是固執的
我隻要在兵慌馬亂中找到和平
和平對待你不掉淚
是因為好多事還要努力
師大的美麗,在全國高校中是出了名的。
畢業後,我還是第一次回到這裏。不過一年而已,校園裏來來去去的都已經是不相識的麵孔。連空氣也變得陌生和拘謹,有一瞬間,我真懷疑自己曾在這裏度過了四年的青春歲月。那片草地,是我和王樂平一起坐過的,就在那裏,他曾經指著天上的星星對我說:“我會愛童嘉璿一輩子,愛她,照顧她,珍惜她。”
再過去那個台階,是我和阿朵曾經一起坐過的,就在那裏,阿朵閉起眼睛對我說:“我以後一定要找個很帥很有錢很疼我的老公,等他上完班,就開著車到美容院來接我,然後說,老婆呀,走,我今晚帶你去香格裏拉~~~”
那時的我是個純潔而充滿幻想的小姑娘,我被王樂平的那些傻話感動得一個晚上都睡不著。也對阿朵的理想感到不恥,差不多教育了她一個多小時,諸如女人要自立自強自尊什麽的,阿朵總是笑得像一朵花,然後說:“人生苦短,各憑本事生活得快樂些嘍。”
也許美麗的女人總是有好運,我在學校的時候比阿朵優秀多了,又是校報主編又是文學社團團長還兼樂隊的主唱(我們學校有史以來最漂亮的女主唱,很酷的!),可是我就是找不到一份稱心如意的工作,而我們的校花阿朵隻到人才市場去閑逛了一趟回來就當上了體體麵麵的白領一族。
還記得王樂平曾經問過我:“你到底想做什麽呢?”
我答不出來。
其實我也有想做的,比如,當作家。但我不敢說出來,這是非常遙遠的理想。遙遠到以至於我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己挺無恥的。
不過我們師大中文係也是出過不少作家的,別的不說,比我高一級的師姐林雅蘭就出過好幾本書了。雅蘭姐人挺好,畢業後留在我們係當助教,教書的任務不重,整天都坐在電腦前寫書,她有很多的作家朋友編輯朋友,人也很仗義,我那時有幸在報刊雜誌上發點小文騙點稿費,全都是雅蘭姐幫的忙。
所以,當她打電話說有事找我,我放下電話就趕過來了。
雅蘭姐在學校分給她的小宿舍裏等我,她的窗簾是我喜歡的淡紫色,她的裙子,也是我喜歡的淡紫色,裙擺那裏開了一兩朵粉色的小花。和安子媽媽一樣,她們都是女人中的女人,讓我望塵莫及。
“雅蘭姐好。”我在她床沿坐下,“有何事盡管吩咐,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還是那麽貧!”她嗔怪地看著我,遞給我瓶可樂說,“聽說你還沒工作?”
“嘿嘿。”我說,“是啊,是啊,還是那麽沒出息!”
“是在等更好的機會吧。”雅蘭說,“趁你閑著,我還真有事想找你幫忙。”
“有事兒您說話!”我毫不客氣地喝下一大口可樂。
“你最近來寫東西嗎?”
“我已經廢了。”我自暴自棄地說。
“你很有才,堅持寫下去應該會有前途的。”
“寫作能養活自己麽?”我笑嘻嘻地問她。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不僅可以養活,而且,可以讓你過得很滋潤。”
“是嗎,雅蘭姐。”我盯著她看,“讓我看看你有多滋潤!”
她彈我的腦了門一下:“說正經的吧,我記得你以前在師大論壇上發過一些貼子叫《我們的愛是無恥的》,對不對?”
“那是我極度無聊的時候胡寫的。”我差一點臉紅,“還是我第一次寫長篇,雖說是好評如潮但我還是沒有堅持完,讓你這個大作家見笑了吧。”
“不是啊,我是覺得寫得不錯。”
“不是想替我推薦發表吧?嘿嘿。”
雅蘭沉思了一下,然後說:“嘉璿,我們也算是好朋友,我看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最近,有家很大的出版社與我聯係,因為我在大學裏教書,所以他們希望我可以寫一本描寫大學生戀愛故事的書。我這兩天又特別到論壇裏去看了,覺得你那篇小說裏有很多的東西都可以放在我這本書裏做為素材,所以……”
“哎呀~”我多聰明,聽到這裏立馬就明白了,趕緊一揮手:“沒事,沒事,你要看到能用的盡管用好了,不用跟我商量的!”
“那可不行。”雅蘭說,“這牽涉到一個版權的問題,說句玩笑話,你以後要是告我,那我可吃不消。”
我義正嚴辭地說:“我哪能幹那事!”
“這樣吧。”雅蘭姐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和一張紙,看來是早有準備,“這裏麵有五千元錢,這裏還有一份出讓作品的協議書,你簽了字,錢就可以拿走了。”
我直搖手:“那可不行,字我簽。錢我可不能拿你的。不然多難為情!”
“又不是我給的。”雅蘭硬把錢往我手裏一塞說,“你就當是出版社給你的好啦,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你的勞動成果啊。”
“我那垃圾也值這麽多錢啊!”我真懷疑雅蘭姐是不是看我沒工作所以想著法子幫襯我,但又轉念一想,我跟她的交情也沒到那地步啊,要是阿朵,那倒還說得過去。
“別那麽說你自己的作品,其實你寫得真是挺好,就是還有些亂需要整理一下,還有,你不是沒寫完嗎,你最好能再給我寫個結局,不過為了讀者的新鮮感,就別在往論壇上貼了,你看行不?”
“行,你什麽時候要?”
“越快越好。”雅蘭說:“還有就是,這件事我希望越少有人知道越好,不然,我在出版社那邊也很難交待。”
“雅蘭姐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再說我在網上用的是網名,誰知道誰是誰呢。”
“其實按道理來講呢應該署我們兩人的名字,不過你也知道,一個沒名氣的人想要出書是挺難的……”
“沒事的啦雅蘭姐。”我趕緊打斷她說,“就這樣我已經感到榮幸。”
“丫頭嘴真甜,難怪王樂平愛你愛得要死要活的。”雅蘭姐一邊誇我一邊把那張紙展開,讓我看看,再簽個字。我很潦草地看了一下,看到上麵寫著什麽某某人自願把作品給某某出版社做出書素材等字樣,也沒有公章。不過我二話沒說就把名字給簽了。
雅蘭微笑著對我說:“那你盡快整理好了發我信箱裏?”
“OK。”我說。
出了師大,財大氣粗的我捏著厚厚的五千塊錢約阿朵到星巴克喝氣泡礦泉水。阿朵在十分鍾內就飛速地趕到了,坐到我對麵說:“是不是又鬧分手了,找我解悶啊?”
“不是。”我說,“是撿到餡餅,請你來分享。夠朋友吧?”
“餡餅?哪來的?”
“天上掉下來的。”我把雅蘭的事跟她一講,阿朵一拍桌子,內行地說:“我知道,你這就等於成了雅蘭的槍手,什麽叫槍手你明白嗎?就是替人寫書那種,明星們寫書都是找槍手代替的!”
“我那破玩藝哪能賣這麽多錢,再說了,她說她隻是用一些素材而已。”
“不是啊。”阿朵說,“你寫得挺好。我就喜歡看。要是出成書,準暢銷。”
“拉倒。”我才不要她拍我馬屁。
好在她很快轉話題:“嘉璿我真服了你,一直不工作心態都能這麽好,我在家休息這些天就要悶瘋啦。”
“你可以回你日本老板那裏,跪下來求他麽。”
“去去去!”阿朵把吸管咬得緊緊地,從牙縫裏神秘兮兮地擠出一句話:“我想去Sam的公司應聘你說好不好?他新開了一間酒吧,正在招人。”
“你想做什麽,老板娘?”
“死嘉璿。”
“總不能做服務小姐吧。”
“那當然不。”阿朵得意地說,“我可以做大堂經理的。”
“你不如做媽媽桑。”我沒好氣,“好歹也是名牌大學出來的本科生,瞧瞧你自己都淪落成什麽樣子啦。”
“本科生?”阿朵趴桌上慢悠悠地說,“一塊磚頭砸下來十個有九個是的那種,有什麽值得炫耀的。”
“聽你這麽說,師大那些弟弟妹妹們還要不要學下去啊?”
“也不是啊。”阿朵坐直了睜大眼睛說,“不還有王樂平之流的可以做榜樣麽。”
阿朵說得一點兒也沒錯,王樂平的勤奮的確是沒話講,而且好像真的有成效哦,這不,居然被公司派到海南出差去了,新人一向是沒有出差機會的,一讓你出差,就代表著公司對你放心了。這話是王樂平對我說的,他走的時候我到機場去送他,他背個大包,一幅揮斥方遒的樣子,弄得我都有些莫名的激動,仿佛他走出安檢線再走回來的時候就會搖身變成李嘉誠。
從機場搭大巴回市區的路上,我提醒自己,夢想,總是如肥皂泡,再是燦爛,也不過瞬間光芒。
王樂平出差後我時間更多了,RO練到二十八級,正是最有奔頭的時候,於是差不多是沒事都泡在上麵。晚上,王樂平在海邊打電話給我,聲音興奮得像個孩子,還莫名其妙地浪漫起來讓我聽什麽洶湧的海浪聲,我其實根本什麽也聽不到,因為另一隻耳朵裏還塞著聽筒在聽孫燕姿的歌,兩手還在不停地對付著迷宮裏的怪物,不過還是忙裏偷閑一心N用地安慰他說:“不錯,蠻好聽的。”
“海南的海真漂亮,等我們結婚的時候,就來這裏旅遊。海鮮的味道也很好啊,我都叫不出不名字,不過一吃就吃一大堆……”王樂平傻傻地說個沒完,也不心疼電話費了,我隻好提醒他說:“手機漫遊很貴的。”
他在那邊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嘉璿,我挺想你的,你呢。”
“我也是。”我答得飛快。
可我放了電話就有些害怕地發現其實我真的不怎麽想王樂平,他去出差了,我反倒覺得挺輕鬆的,我也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讓王樂平的電話一攪局,我隻能是倒地死亡,好在糊塗對我不離不棄,用“複活術”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才不至於丟掉經驗值。
“我們去克魔島吧,”糊塗說,“聽說那裏挺有意思的。廣告做了這麽久,還沒有去看過呢。”
“不去了。”我說,“今天還有事。”
“那好。”糊塗有些失望地說,“那我先去探探路,等你去的時候可以少挨點打。”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糊塗你不用下線的麽?”
他遲疑了一下說:“你是不是覺得一個男人整天掛在遊戲裏挺沒出息的?”
我正想說不是,話還沒發出去,他就下線了。真是孩子氣。
算了,不去管他。還是幹點正事吧,我有我的道德水準,五千塊可不能白拿人家的。
我寫的東西一向都是亂七八糟地放在電腦裏,所以我差不多用了三個白天,才把給雅蘭的東西整理好,自己看了一遍,還挺臭美的。按雅蘭的要求,我又順手寫了一個結局,很殘忍地讓那個女生和男生分手且永遠都不再相見。
我是不是有些變態了?總是喜歡悲劇。
好不容易整理完了寫完了,再從頭到尾地看一遍,真是挺好的,就有點舍不得送出去了。不過再想想,這東西放在我身邊也真的是垃圾,八百年也沒有編輯會想到給童嘉璿出本書。雅蘭都混到這份上了,給了她沒準真能派上大用場。再說了,人家也挺闊氣的,一出手就是五千塊,也不知道她出本書到底能賺多少錢呢。這麽一想我就開了信箱,然後心安理得地按了發送鍵。
事辦完了,人輕鬆了,當然還是再進RO玩,西門外有個小MM在不停地喊:“史上最漂亮的法師MM工會招人啦!史上最漂亮的法師MM工會招人啦!”
我一看,竟是小怪。
我問她:“這麽快自立門戶啦,看到你糊塗GG沒?”
她愛理不理,好半天才回話:“被你傷了心,在PK場自殺呢。”
“小孩子莫胡說。”我說。
看她頭上也頂著個鮮紅的蝴蝶結,我問她:“蝴蝶結誰送的?”
“糊塗G。”小怪說,“就準他送你不誰他送我嗎?”
準準準,當然準。
我的級別還不能去PK,隻好獨自跑到下水道去打怪,那裏的怪物多得晃眼睛,最壞的是盜蟲,打一個來一群。不過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挑戰,就像糊塗曾經說過的,像我這樣喜歡打怪的女玩家越來越少,女生到仙境,百分之九十是為了談情說愛。
我才沒那麽傻,現實中的愛情已經讓我味如嚼蠟,所以虛擬的玩藝我死活也不會有興趣嚐試。糊塗就算是玩遊戲,也是找錯了對象。
當我又一次英勇地掛掉,死回原地的時候,竟發現糊塗坐在那裏等我。
“晚上好啊。”我招呼他。
“不好。”他氣乎乎地說。
“PK輸了?”
“贏了。”他說,“我今晚殺人如麻。”
“當心被通輯。”我說。
“玫瑰你瞧不起我。”他一麵說一麵做個流淚的表情。
“胡鬧了不是?”
“我在電腦公司做事,所以可以常常掛在網上。”
“糊塗。”我歎氣,“你不用跟我解釋的。”
“不行,要解釋。”
“為什麽?”我奇怪。
“因為你是我女朋友。”他說。
“哦。”我說,“現在,你女朋友要出去跟他男朋友約會啦,你在這裏乖乖的等我回來哦。”
“我會等的。”他賭氣一樣地說。
我沒有騙糊塗,我是去見王樂平的,他剛剛從海南回來,給我我帶回一條“據說”是很貴的裙子。他很久沒有送我禮物了,我好高興地把它捧在手裏,再給他一個輕吻。
在海南呆了差不多半個月,王樂平曬得像一隻大猩猩。
我盯著他笑。
他很不自在地說:“笑啥?”
“喜歡笑唄。”
“穿上我看看?”王樂平把裙子拎起來。
“那你去洗手間呆會兒。”
“老夫老妻了還這麽封建!”王樂平說完就把裙子扔了,然後摟著我一陣狂吻,把我搞得怪不好意思的,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這讓我我想起師大的那顆香樟樹下,我和他的初吻。王樂平也是這樣充滿了激情,他個子很高,我隻能到他的胸前,所以要很辛苦的惦起腳尖。那時也是夏天吧,天上有很多很多的星星,我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熄了燈,然後我爬到阿朵的床上,在她耳邊輕聲對她說:“我被王樂平算計了。”
“你完了。”阿朵說,“這就等於把自己賤賣了。”
阿朵一直認為我可以找到更好的男朋友,更好的標準其實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麽。但阿朵也的確是比我心高氣傲,而且,如果是她想得到的,她說什麽也要得到。
比如Sam。
前天的電話裏,她對我說她已經被sam的酒吧錄用了,長相甜美學曆又高的她如願以償地做了大堂經理,這樣,就可以常常地看到sam了。
我問她月薪,她說:“試用期800。”
我還沒暈倒的時候她又說:“不過,我也許可以讓它變成八萬。”
“你當sam是白癡?”我說。
阿朵振振有詞萬分臭屁地回答我說:“當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就等於是一個白癡。”
我問王樂平:“你是白癡麽?”
王樂平說:“我是白癡你愛麽?”
我吃吃的笑,告訴他阿朵的理論,王樂平咂著嘴說:“阿朵會吃虧的。吃了大虧她就會學乖了。”
由於王樂平突然回來的緣故,我還沒空去看阿朵在酒吧裏替客人服務的衰樣。就像阿朵一直不覺得王樂平有多好一樣,王樂平也從來不覺得阿朵有多漂亮,他總是對我說:“如果給我一萬次選擇,我還是要挑嘉璿,嘉璿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孩子。”
隻是他對我,已慢慢地變得乏味。
就連吻,也不再是從前的味道。
等王樂平的瘋勁下去了,我忍不住得意地告訴他:“對了,有件事沒來得及告訴你,你不在的時候我賺了一小筆。”
王樂平一幅不屑的樣子:“又是那個有錢人給的?”
為了不讓他小瞧我,我把雅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誰知道王樂平一聽完臉就拉長了,把我一把拉起來說:“走!我們回學校去一趟!”
“幹嘛?”
“找雅蘭,把稿子要回來!”
“王樂平你別發瘋!”
“那是你自己寫的東西,怎麽可以賣給別人!” “你也知道是我自己寫的啦,”我覺得他真是不可理喻,忍不住跟他喊起來,“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做主,誰也管不了我!”
“嘉璿!”王樂平說:“你這和出賣自己有什麽兩樣!”
“王樂平,我警告你注意你的用詞!”
“不管你愛聽不愛聽,我說的是事實!”
我把他給我買的新裙子用力地扔到角落裏,抓起我的包就往處走,王樂平把我一把抱住說:“你今天哪裏也不許去,你聽我把話講完!”
“不聽!”
“不聽也要聽!”他力大如牛,我哪裏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他扣住雙手乖乖地坐回到床上。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隻好委曲求全地對那頭瘋牛說:“好啦好啦,放開我,我聽就是。”
王樂平在我的身邊蹲下來,雙手放在我的膝蓋上,看著我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嘉璿我真的很看好你,我知道你很喜歡寫作,也相信你可以成為一個作家,比雅蘭還要強得多好得多的作家。所以,我才一直不強求你非要找什麽工作,相信我,我可以掙到很多很多的錢,支持你去做你喜歡的事情,所以,你不可以賣掉你的稿子,千萬不可以!你去把它拿回來,求你了,好嗎?”
“好吧,以後不了。”看他的樣子的確是很傷心,我隻好讓一步,“隻是這次,我沒有辦法收回了,這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則。”
王樂平頹然地坐到地上。
“你剛回來,好好休息吧。我下次再來。”我知道這件事再爭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於是走為上策。
他不說話。
我狠下心轉身就走,走到門口他喊住我:“嘉璿!”
我轉身,到屋角拾回那條新裙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房間。
到了安子家時間還早,她正坐在桌上晃著雙腿聽音樂,我把她的耳機扯下來,問她:“什麽歌這麽好聽?”
“胡可凡介紹我的。”安子說,“是愛爾蘭音樂,挺有品味的。”
“哦?這麽快冤家又成朋友了?”
“我是覺得他夠誠心啊。”安子說,“胡可凡跟我道歉了,他還說他爸爸對他說,對同學要寬容友好才算是一個男子漢。”
“哦?”我這才想起胡月海,他所說的三天早就過去了,可是他的名片我沒有扔掉,一直放在我的包裏呢。
就算一路上
偶爾會沮喪
生活是自己
選擇的衣裳
幸福 我要的幸福 沒有束縛
和很多削尖了腦袋想要減肥的女生相比,我很幸運,不僅一直一直地在瘦下去,而且不管怎麽吃都吃不胖。王樂平替我買的裙子漂亮是挺漂亮的,我也很喜歡,可是我穿上去太大了,在身上晃來晃去,於是我到裁縫店,想把它改得合身些。
裁縫店裏的小妹妹把我的裙子拿到手裏捏了半天說:“這裙子真漂亮,料子也挺好的。不過我們先說好,改過了就肯定不會有原來的好了,好可惜。”
我被她說動,笑笑地接過來說:“那就不改了吧,我拿走。”
我想,阿朵比我豐滿,不如送她穿吧。
縱是一條裙子,也自有它的生命,不能隨便糟塌的。
我坐上公車去阿朵的酒吧。她已經邀請我數次了我怎麽著也要給她個麵子大駕光臨一次以免她過於失落。
天越來越熱,陽光曬得我沒精打彩。安子已經放暑假了。沒事就發短消息來煩我。一會兒問我胡可凡他們去遊泳她要不要跟著去一會兒又問我有沒有看到王力宏新出的寫真集,王力宏我是沒看到,不過我透過公車的窗戶看到了王樂平,他正和一個女生並肩走在一起,那女孩青青澀澀的,短發,一看就是實習生。王樂平比她高出許多,跟她說話的時候,頭要低下來。
這兩人走得飛快,不知道要去哪裏,在前麵拐個彎,不見了。
我的心裏犯了一小下酸,不過很快就止住了。
王樂平對我的感情,我還是有十足的把握的。不過我還是給他發去一則短消息:在哪裏呢?
他好久不回。
我又發:“和美女逛街不要老婆了是不是?”
他的電話立刻過來了,壓低聲音說:“嘉璿,我帶一實習生在談業務,正忙呢。你可千萬別瞎想。”
我咯咯地笑,說:“忙吧,我也正忙呢。”
他很快掛了電話,看來的確是在忙。
我下了公車按阿朵給我的那個地址一路找過去,Sam的新酒吧在一個很安靜的街區,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叫“舊”。
我走進去的時候,疑是自己跌入了時光遂道。吧台,酒桌,椅子,窗簾,無一處不充溢著濃濃的複古味道。雖說我們上次去的“新世界”也是他開的,兩者卻是全然不同的風格。看來這個叫sam的,還真是有兩下子呢。
下午時分酒吧裏的人不多,很安靜,我在吧台前高高的椅子上坐下,問正在調酒的服務生:“你們經理呢?”
“哪個經理?”他問我。
“最漂亮那個。”
“是葉經理吧。”服務生說,“她在後麵,一會兒就來。”
有小姐過來問我喝什麽,反正是阿朵買單,我想也不想地說:“XO。”
坐了一會兒,旁邊忽然有人搭話說:“我看這裏你最漂亮。”
我掉頭看,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長得尖嘴但不猴腮,難看得簡直要交稅,於是厭惡地往邊上挪了一個位置。
誰知道他竟跟著我挪過來:“小姐我們有緣,我今天請你,你吃什麽喝什麽都算到我帳上,好不?”
他話說完,小姐剛好把XO替我端來,我接過來,順勢往前麵的煙灰缸裏一倒,然後對小姐說:“麻煩記到這位先生帳上。再麻煩給我請你們葉經理快點出來!”
“嗬嗬,沒關係,倒吧。”那家夥好像有些喝多了,說話舌頭開始打結,“你倒多少我都請得起。”
我隻好離開吧台,坐到窗邊的位子上去。
好在他沒有跟過來。
沒過一會兒有人放到我桌上一杯透明的檸檬水,上麵飄了一片薄薄的黃色檸檬。一個聲音拿腔拿調地對我說:“小店剛剛開張,小本經營,還望海涵。”
我抬眼一看,是阿朵。穿一件相當別致的旗袍,把整個身材襯托得凹凸有致,一張清致的麵孔笑眯眯地對著我,美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天。”我說,“你門口應該立個牌子。內有天仙,凡夫俗子不得入內。”
“服了你這張嘴。”阿朵朝我擠擠眼,“這裏不方便,到我經理室去!“
我跟她進入她那儲藏室般大小的所謂經理室,她把我往那張轉椅上一按,人在我麵前得意地轉個圈說:“怎麽樣?一切盡在我掌握之中!”
“他來這裏?”我問她。
“當然,這裏是新店,他一周起碼來四次!”阿朵在我麵前豎起四根手指頭,然後說:“他已經四次誇我能幹,嗬嗬嗬。”
“等他四次上你床你再得意也不遲!”
“哎呀童嘉璿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阿朵啐我。
我無可奈何地說:“看來你是鐵定了心要拿你青春賭明天嘍。”
“我好喜歡他的眼睛。”阿朵花癡地趴到我耳邊說,“他一看我,我就整個暈了。”
“不是暈,是完了。”我把包裏的裙子拿出來給她:“王樂平在海南替我買的,我穿著嫌大,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隨便穿穿。怎麽著也要讓那個叫sam的也暈幾次,師大中文係的一世英名,就全靠你了。”
“這可是王樂平的心啊。”阿朵把裙子拿在手裏誇張地揉了一下:“你就這樣把它給輕易地送出,當心他會心碎的哦。”
“哪裏那麽嚴重。”我笑。
“看我身上這件!”阿朵又在我麵前一轉說:“在蘇州定做的,隻此一件!”
“他送的?”
“工作服麽。”阿朵紅著臉說。
真是亂了套了。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一個服務小姐,對阿朵說:“葉經理,外麵有人鬧事。”
“哦?”阿朵說,“什麽事?”
“他說在我們這裏丟了錢包。”
“有這事兒?”阿朵嬌眉一蹙出去了,我也跟著去看熱鬧。鬧事的正是剛才想請我喝酒那個,嘴裏正在不停地罵罵咧咧。阿朵走上前問道:“先生您錢包丟了?”
“廢,廢話,當然是丟了,就在這裏丟的,你們……你們快替我找回來!”那人真是喝多了,話都開始說不清。
阿朵比我想像中有耐心多了,問他說:“您一個人來喝酒的嗎?有沒有忘在什麽地方,您再好好想想,剛才都和什麽人接觸過?”
“有!”他手指往阿朵身後一指,直直地指到我身上說:“從我進來,我就隻跟這個小姐說過話,也隻有她坐在我身邊過!”
“喂!你是大腦有問題吧。”平白無故被無賴冤枉,我火冒三丈高,阿朵趕緊示意我莫吱聲,轉聲又好言對那人說:“先生您一定弄錯了,她是我朋友。”
“你……你朋友就保證沒事嗎,我不管,先搜她身。”
什麽!
要不是阿朵拉著我,我上前就要給他一巴掌,這種人,不打怎麽行。
“要搜她身!”他還在翻著白眼不知死活地叫喊。
阿朵當然知道我的脾氣,連忙低聲對我說:“這人不講理,乖,你先到我辦公室去,這事我來處理。”
我沒打到他,哪裏甘心走。正和阿朵牽扯著的時候有人走了過來:“唐總,東西丟了好好找,別這麽衝動。”
竟然又是胡月海!
這個世界是哪天變小的?
那個姓唐的家夥一見胡月海氣焰立馬就下去了不少,搓著雙手說:“胡,胡總,你怎麽也在這裏?”
胡月海淡淡地說,“這姑娘是我朋友,你別冤枉她。好好找找,就這麽大塊地方,丟不掉的。”
正說著,有服務生舉著他的錢包跑了過來,原來他把它放到了洗手間的台子上,不僅是錢包,還有他的手機。
那家夥鬧事不成,立馬焉了。
我恨恨地對阿朵說:“要不是你的場子,我今天就砸了這裏。”
“那是那是。”阿朵安撫我坐下,叫小姐給我倒杯冰水。
身後胡月海正在跟阿朵說:“他喝多了,讓保安給他叫部車送他回家,車費和他這裏消費的費用我來替他付。” “哦。”阿朵一拍腦門說,“瞧我,忘了你們本來認識。”
“她對我有成見。”胡月海笑著說,“不好意思,我那邊還有客人,恕不奉陪了,改天再聊?”
我對著他的背影做個大大的鬼臉。
胡月海一走阿朵就把我拉到辦公室裏一頓好罵:“你怎麽不去他公司,又怎麽對人家這樣子啊,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來這種鬼地方上班!”
“這裏真挺好的啊,可以說是全市最有品味的酒吧了,像胡月海這樣的人也常來就能說明這個道理。”
哼哼,阿朵也就這點見識了,胡月海算什麽。
又有人敲門,這回進來的是Sam,這家夥是挺帥的,難怪阿朵會為他失魂落魄。衝我們笑笑後他問道:“聽說剛才出點事兒?”
“小事,擺平了。”阿朵得意洋洋地說。
“你們聊,我還有事要走先。”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趕緊溜吧,不然回頭準會被阿朵掐死。
阿朵對Sam說:“記得麽,這是我朋友嘉璿。”
“我記得。”Sam說:“上次中獎那個麽。”
“不會是因為我拿了你的小靈通吧,如此耿耿於懷。”我說,“趕明兒還你!”
“哪裏。怎麽會!”Sam笑。
“嘉璿喜歡瞎說的。”阿朵說,“你別理她。”
“有時也說說真的,比如上次在台上問你的那個問題,你要記得回答阿朵哦。”我飛速地說完,然後趕緊拉開門走掉了。
出了門,已經是黃昏了,太陽還是很猛,照得我睜不開眼睛。我把手搭在眼睛前往公車站走去,有輛車緩緩地跟過來,在我身邊按了好幾下喇叭。
是胡月海。
他開了車門,我坐進去,車裏的空調很足。人立刻涼爽了不少。
我毫不客氣地說我出家地址。
他並不開車,而是說:“我特意在這裏等你。”
“嗬嗬。”我笑,“敢情是安子又惹了你家貴公子吧,不過呢有件事我希望你搞清楚,我隻是她的家庭教師,要是有什麽事,我想你還是找她母親比較好。”
“你讓我有失敗感。”胡月海笑著說。
我奇怪地看他。
他又說:“我等了你三天電話,要知道我們公司的任何職位,都會讓人趨之若鶩,可是你竟不理不睬,我想知道為什麽。”
“我沒見識,胡老板。”我說,“你這回看走眼。”
“是嗎?”胡月海發動汽車說,“那你得讓我再看看。”
“想請我吃飯嗎?”我靈機一動,今晚老媽老爸不在,暑假裏安子的課也都安排到了白天,阿朵又沒空陪我,我正愁晚飯沒著落呢。
“想去哪裏?”他看上去好象很高興的樣子。
“隨便。”我說。
“喜歡吃什麽?”
“也隨便。”
結果他帶我去的地方叫“香逸漁港”,才開的一家店,不算是非常高檔,卻很有特色,以海鮮為主。
我第一次跟男人出來吃飯,本意是想蹭頓飯吃,但下了車來和他一起走進飯店再走到包廂裏的時候我就覺得氣氛有些說不出來的暖昧,恨不得揍自己兩拳才好。
那裏的老板好像和胡很熟,又是遞煙又是送茶又是盯著我看。
胡倒是鎮定自若,我把臉拉得老長。
好不容易點完菜,送走那個聒噪的老板,偌大的包廂裏隻留下我們兩個人,胡月海忽然笑了,然後他說:“你好像有點緊張。”
“我緊張什麽?”我硬撐著說,“掏錢的又不是我。”
他又笑。於是我開始報複:“其實該緊張的是你。”
“哦?說說為什麽?”
“你沒聽說嗎,這年頭小紅帽比狼外婆厲害。”
他一定覺得我這個比喻挺有意思的,哈哈大笑,笑完後搖著頭說:“難道,非要這麽形容嗎?”
“你平時也這麽愛笑嗎?”我問他。
“哦?”他說,“不。”
“這證明我很幽默。”我說。
“是的。”他卻不笑了,認真地對我說:“這一點我第一次見你就發現了。所以,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到我公關部來工作,我一直在找一個像你這麽能說會道的員工。”
“是尖酸刻薄吧。”我刻薄自己。
“也可以這麽說。”他回答我。
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鬥嘴並不見得是我的長項,於是我出去上洗手間。我沒有想到竟會和王樂平狹路相逢。他們一行人剛好進來,那個實習的小丫頭也在,就跟在王樂平的身後。我有些驚慌,但瞬間安定下來。
王樂平顯然比我更驚慌,他說:“嘉璿?你怎麽會在這裏。”
“有朋友請吃飯。”我說。
“是阿朵吧。”王樂平說。
我正想著怎麽回答他呢,他一把把我拉到邊上低聲說:“嘉璿,你是在跟蹤我?你不會變得這麽俗氣吧?”
我狠狠地甩開他。低聲說:“滾。”
“今天做成一筆大買賣,所以請客戶吃一餐。”王樂平跟我解釋。
我很不高興地說:“你去陪客人吧,我要上洗手間。”
“那我明天約你。”王樂平死要麵子,當然不會當著他朋友跟我發生爭執。隻好跟著那幾個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我回到包廂,胡月海說:“怎麽搞的,出去一下臉色就這麽差?” “沒什麽。”我說。
“這裏空調開得太低,你喝杯開胃酒暖暖胃。”他把酒杯推到我麵前。我推開說:“我從不喝酒。”
王樂平就在這時推門而入,他看看我,再看看胡月海,厲聲說:“嘉璿,他是誰?”
“朋友。”我恨死他。
“朋友?你跟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王樂平氣勢洶洶地盯著我,沒有風度到了極點。
服務小姐趕緊帶上了門。
“請你出去。”我說,“這裏不歡迎你。”
胡月海並不說話,隻是低頭喝茶。
王樂平上前來拉我:“我們走,有什麽事出去再說!”
“別對她那麽凶。”胡月海說話了,“她今天是我請來的客人。”
“她是我的女朋友!”王樂平說,“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知道是你的女朋友,你急什麽?”胡月海微笑著說:“不如坐下來一起喝一杯?”
王樂平並不理他,而是問我說:“你到底走還是不走?”
“出去!”我甩開王樂平。
王樂平看看我,再看看胡月海,終於鐵青著臉拂袖而去,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我強作歡顏跟胡月海說:“幹杯!”
“他很愛你。”胡月海說:“可惜的是年輕人總是不懂得嗬護愛情。”
“吃你一頓而已,”我敏感地說,“你可別在我麵前賣什麽老。”
“是。”他說,“嘉璿小姐請。”
對,他已經知道我叫嘉璿,我索性大方到底:“叫我童嘉璿。”我說,“讓胡先生看笑話了,真是不好意思。”
“什麽話。”他說,“我年輕的時候比那小子更衝動。”
狡猾的胡月海,可是我打算比他更狡猾,於是我埋頭吃菜。不再和他說一句話。
吃完了,他送我回家,我下了車,他忽然喊住我說:“嘉璿!”
“嗯?”我回頭。
“我再等你三天電話,你再考慮一下?”
“胡先生,我不會去的。其實你並不欠我什麽。”我很誠心地跟他道歉說:“你已經請我吃過飯,現在是我欠著你。”
“你是個奇怪的女孩。”他說。
“多謝恭維。”我笑。
“那麽,今天的事情有空跟男朋友解釋一下,別為這事弄得大家不開心。”
“會的。”我說。
他朝我點點頭,搖上車窗,車子絕塵而去。
我回家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打電話給王樂解釋一下。這時已經是夜裏十點半,王樂平的電話響了,接電話的卻不是他,而是一個怯生生的小丫頭,問我:“你是找小王嗎?他現在沒法接電話。”
“什麽叫沒法接?”
“他喝多了。”
“你是誰?”我明明猜到了卻還是忍不住再問一下。
“我是他朋友,剛剛送他回來。”
我狠狠地掛了電話,他們今晚一起吃飯的有那麽多男人,為什麽就偏偏要叫一個小姑娘送她回來,而且還是“剛剛”!
帶著一顆受傷的心,我又進了RO,糊塗昨天答應過我,今天帶我到沙漠之城去打蚯蚓,這樣越級打怪,我就可以升得更快一些。我的技能等級已經過了三十,做夢都盼著二次轉職。
NPC把我送到夢羅克,我喊破了嗓子卻不見糊塗,又不敢亂跑,隻好獨自坐在湖邊發呆。過了好半天後糊塗才上線密我:“玫瑰你在哪裏?”
我正一肚子氣:“我在我們約好的地方等你呢。這裏荒無人煙,我又是路癡,會找不到回來的。”
“真對不起,”糊塗說,“我有點事所以來遲了。我這就來。”
“你在陪小怪是不是?”我問他。
“沒有的事,”糊塗終於在我麵前出現,“嘻嘻,你幹嘛吃個小姑娘的醋?”
“臭糊塗你少臭美!”
“是是是是是。走,我讓蚯蚓咬我一口給你出氣好不好?”
“不好。”
“那你說怎麽辦?”
我一肚子的氣,信口胡說:“我要你到中央之城的噴泉邊當眾喊一百聲‘糊塗愛玫瑰!’”
“好。我去。”糊塗說完眨眼又不見。
我隻好用掉一雙蝴蝶翅膀,回到城裏去看個究竟,那個呆瓜果然坐在噴泉邊一聲聲地大喊:“糊塗愛玫瑰,糊塗愛玫瑰……”
我泡了一杯咖啡回來,他依然在喊。
我走過去說:“算了,呆瓜,饒了你。”
“不行。”他說,“才七十三次,喊完我再理你。”
小怪在一旁替糊塗鳴不平:“玫瑰是個女魔頭,糊塗G嗓子都啞了。”
“去去去,一邊去!是他自己願意的。”
小怪衝我喊:“你明明知道你說什麽他都會當真你就不要耍他!就算是對喜歡自己的人,也不可以太過份!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十六歲的小怪,戀愛觀比我清晰。
我也開始覺得自己過份,糊塗再傻,也不能把人家當王樂平的替罪羊啊。於是我隻好走過去,在那頭倔驢的身邊坐下,陪他。
過了好一會兒,糊塗終於喊完,巴巴地問我:“好玫瑰,消氣了麽?”
我無可奈何地說:“白癡,我們今晚去哪裏?”
“你想去哪裏我都奉陪。”
“去看海吧。”我說。
我們去了克魔島。那裏的確很美,讓人聯想起熱帶的島嶼度假村,由於它建築於地底下,所以照明的火炬熊熊燃燒,光與影不停地跳躍,是一個長年燈火通明的不夜城。糊塗先帶我到山上,說:“走,上山打老虎!”
上了山他卻坐下來,笑笑地說:“不是啦,是上山看風景啦。”
我們坐在山上吹了會風,這才下山來,穿過滿是海星的沙灘來到海邊。我問糊塗:“你見過大海嗎?”
“我家就在海邊啊,從窗口看出去,就是藍色的大海。”
“真的還是假的哦。”
“真的。”
“那我要是去了,你負責接待麽。”
“真的還是假的哦。”
“假的,嘻嘻。”
“玫瑰壞壞的。”
我隻好轉話題:“那麽多職業,你幹嘛要練巫師?”
“嘿嘿,我是想巫師也許可以用法術迷住女孩子的心。你呢?”
“為了實現我小時候的理想。”
“啥理想?”
“當個巫婆。”
“哈哈哈。”糊塗笑,“我小時候特傻,就想做個活雷鋒,拿了個打氣筒,天天在巷子門口等著替別人的自行車打氣。後來誰也不來打,我就往路上扔圖釘,結果好事到最後還是沒做成,反倒給我老爸痛打了一頓。”
“我是真的想當巫婆,當個好巫婆。我看安徒生的時候恨得直咬牙,我要是巫婆,肯定不使壞,死活也要讓小人魚和王子永遠在一起。”
“這麽說你和我一樣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好人。”糊塗總結說。說完呤唱起“暴風雪”,我的屏幕上一片飄飄揚揚的雪花,還有點淡淡的藍色,美不勝收。
他問我:“玫瑰,你那裏下雪麽?”
“下。”我說,“很大很大的雪。”
糊塗說:“我的小巫婆,等著吧,等雪花飄落的時候,我就帶上我的蝴蝶翅膀飛過去看你。”
嗬,但願他隻是說笑。
我可沒有阿朵那樣的好身手,單單一個王樂平,已經讓我筋疲力盡。
第二天一早老媽大發慈悲沒有來攪我的好夢,等我自動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安子打來電話讓我晚些時候去,說她下午要跟班上的同學去“健康海”遊泳。
我問她:“真會遊麽?”
她很得意:“我拿過我們區年級組冠軍。”
“好。”我說,“那我晚上再過去。”
手機剛掛就又響,這回是王樂平,對我說:“我在家裏,你現在過來好嗎?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那個女的走了?”我問。
“什麽女的?”他跟我裝傻。
“等你我想起來了再打電話給我。”我憤憤地掛掉電話,誰知道它立刻又響,這回是阿朵,埋怨說:“嘉璿,你手機老不通。”
“對。”我說,“移動公司很快頒我最佳用戶獎,有屁快放。”
“心情不好?”她問。
“沒什麽,失業綜合症而已。”
她咕咕地笑:“中午sam請我吃飯,遇到胡月海,我們誇起你來著。”
“誇我什麽?不知好歹?”
“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
“我怕我幹不好。”我說,“沒經驗。”
“咦?工作不就是學經驗?你瞧我現在幹得多帶勁。”
“我能跟你比?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
“嘉璿你怎麽了,你在大學裏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我問她。
阿朵在那邊學我的腔調:“葉阿朵,這事沒什麽了不起的,肯定可以搞得定,讓我上好啦。”
對,那是我。不過是以前的我。現在的我早就沒有那時候的年少氣盛,歲月磨人,把我磨成一根耷頭耷腦的青菜。
“親愛的嘉璿,那時候你是我的支柱。”阿朵說,“我一直記得,你陪我到快餐店裏打工,一天站十個小時,站得腰都直不起來,替我掙得下學期的學費。那個黑心的老板少算我們八十塊,你跳起來就給他一巴掌,結果打回來一百塊。”
“那時年輕。”我笑。
“我會記得一輩子。”阿朵說,“沒有童嘉璿就沒有葉阿朵。”
阿朵言重了。
我們是結拜過的姐妹,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問她:“跟你母親還沒和解?”
“永遠的陌生人。”她語氣低沉,每次遇到這樣的話題,都不願意多說。
“我會比她過得好。”阿朵說,“我美好的將來會成為她拋棄我的最大諷刺。”
阿朵父親早逝,母親再嫁,她一直跟阿婆長大。阿婆死後,阿朵就沒有一個親人了。她有比我強得多的生存能力,這一點我相當服氣。 “乖。再好好想想。”阿朵勸我,“機會隻有一次,走了就不會再來。”
我答應她考慮。
跟阿朵說再見後怕王樂平再打來,我關掉了手機,開了電腦。
信箱裏躺著雅蘭姐寫給我的信,誇我小說寫得好,一大段的感謝之辭,最後不忘提醒我切莫將此事講與別的人聽。我回信讓她安心,五千塊已經讓我很滿足。
再一封是糊塗的,竟是我和他在克魔島的合影,不知道他何時偷偷拍下來的,海麵幽藍,我們身邊是散落的海星和一直在燃燒的火炬。不過照片給他做過手腳了,頭頂上的對話變成:糊塗:你願意嫁給我嗎?玫瑰:我願意。
糊塗那封信的名字是:“請玫瑰分享一個白癡的快樂。”
我真的挺快樂。
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老媽在客廳裏高聲地喚我。原來是三缺一。
“替一會兒。”老媽說,“你清姨在外麵有事來晚點。”
結果清姨一直沒來,我隻好陪三個老太婆一直打到黃昏。我手氣沒了命的好,常常亂出牌,還很隨便地贏了一百多塊錢。坐我左邊的阿姨搖著頭說:“年輕人腦子真是動得快,我們打不過她。”
“腦子快有什麽用,這麽大了還窩在家裏。”我哪裏痛老媽戳我哪裏。
我趕緊起身,聲稱要去家教。再把錢都如數還給她們,老阿姨們推托一下又喜滋滋地收下,再齊聲誇我懂事,如此這般,皆大歡喜。
我在街邊胡亂吃了點東西,到了安子家已經七點多,安子媽媽沒出去應酬,正靠在安子房間門口一聲一聲地喚她。鍾點工把我迎進門說:“童小姐你總算來了,你的手機怎麽也打不通。”
對了,我忘了開機了。
“出什麽事了?”我問鍾點工。
安子媽媽見了我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喚我過去:“快,小童,快讓安子開門!她在裏麵一直不說話!”
“鑰匙呢?”我問。
“在她房間裏。”安子媽媽六神無主。
“我來試試。”我去拍安子的門,沒想到的是隻拍一下門就忽然開了。我進去,一直就躲在門後的安子猛地往我懷裏一撲,我明顯感覺到她在發抖,一直一直地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事的,安子。”我安慰她,“有什麽事跟童姐姐講。”
“我差點殺了人。”安子說,“我差點殺死了他。”
“誰?”我嚇得渾身冒冷汗。
身後安子媽媽對我解釋說:“她和胡可凡一起去遊泳,起了爭執,安子把他壓到了水底……”
安子打斷她媽媽大喊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罵我難看,說我的遊泳衣難看,又說我遊泳的姿勢難看,我不過是給他點厲害瞧瞧,誰知道他會那麽笨,連憋氣都不會!”
“胡可凡怎麽樣了?”我問。
安子媽媽說:“嗆了許多水,當場采取了急救措施,也去醫院檢查過了,應該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嚇。”
“沒什麽,這種人教訓一下才好!”我鬆口氣,扶安子坐下來。
“安子是有點鬧過份了,但她畢竟是孩子。”安子媽媽歎氣說:“可是胡可凡他奶奶居然在醫院裏當眾給了我們安子一巴掌!”
也許是覺得屈辱,安子嗚嗚地哭起來。
我當下推安子一下:“笨瓜,那你幹嘛不給她打回去!”
“我不敢。”安子說,“她一直在嚇我,跟我說什麽殺人要償命。”
“償命就償命,怕他做甚。”
安子媽媽奇怪地聽著我們的對話。看她的表情,很想製止我,卻又不好意思。我對安子媽媽解釋說:“這個胡可凡的奶奶實在是很過份!”
“哎,她奶奶說不追究責任也可以,但我們安子必須要轉校。”
“憑什麽,要轉讓他轉!”
“全市就這學校最好,而且他們家族的公司每年都有給學校很多的讚助費,他怎麽可能離開?”
原來富人之上還有富人。安子媽媽有錢又有什麽用呢?
“我不轉學。”安子說,“媽媽我不要轉學,我又沒做什麽錯事!他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如果轉學就成了畏罪潛逃!”
安子的用詞真是讓我啼笑皆非。
“我找人去跟胡月海說說看看。”安子媽媽說,“我跟他們不太熟,不過聽說胡月海還算是通情達理之人。”
“不用怕。“我安慰她倆,“不是什麽大事。”
安子很乖地點頭,然後對我說:“童姐姐我當時實在無法控製我自己,他們一群人都在譏諷我,我氣急了才這麽做的。”
“沒事了,該狠的時候就是要狠,以後看誰還敢欺負你。”我說。
這個我可是經驗之談。因為我小時候也是挺懦弱的,老被我們班男生欺負,把我的書包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還把毛毛蟲放在我文具盒裏。後來我被逼急了,揭竿而起,用做大掃除時用的拖把跟男生的頭幹了一架,從此就天下太平,不僅沒人敢再惹事,膽小一點的見了我還要繞道走。
我跟安子說:“你不過是正在走過我曾經走過的曾經。”
安子點頭說:“是,我下次也用拖把。”
“好。”我說,“掃帚也行。”
她終於被我逗笑。
課看來是補不成了,我隻好陪安子聊天,東南西北亂扯一氣,好在這是我的長項,說多久也不會累。好不容易哄她睡著了,我走出來,安子媽媽正在客廳裏抽煙。見了我,問我說:“她睡著了?”
“嗯。”我說。
“謝謝你,小童。”
“別這麽客氣啊。”我說。
她歎息著:“安子長這麽大,我都沒有舍得打她一巴掌。”
“這是意外。”我說,“她會忘掉的。”
“我有時真覺得自己很疲憊,應付不過來。”
我呆呆地聽著她的柔身細語,卸下盔甲的女強人,有一種讓人格外愛憐的感覺。跟她告別出來,我掏出胡月海的名片,打了他的手機。
他很快接了,問:“誰?”
“童嘉璿。”我說。
“哦?”他說,“你終於想通了?”
“可以見麵聊一下麽?”
“好。”他比我想像中還要爽快。
我們約在“舊”。
他還有點事要晚來,我比他先到,阿朵又換了一身新衣,擠眉弄眼地對我說:“進展飛速啊。”
“很遺憾不是你想的那麽刺激。”我把安子的事情告訴她。阿朵說:“我不管,那邊的情侶包廂留給你們,我給他打八折。”
“不用了,留給你和sam坐。”我壓低聲音說。
阿朵的聲音壓得比我還低,嬌笑著說:“今晚他約我吃夜宵。”
才吃完午飯又吃夜宵,嗬嗬,這才叫進展飛速。我甚至有些酸溜溜地想,像阿朵這樣的美女,想要什麽要不成?
“想什麽呢?”阿朵拍拍我,“我有點事先去忙,你想吃什麽喝什麽盡管要。”
“好。”我說。
阿朵走後我就對著一杯冰水發呆。夜晚的“舊”顯得更安靜了,燈光弱而細致,音樂是如水一樣的,和窗外的月光一樣輕輕地流瀉。我走神走得老遠,以至於胡月海坐到我對麵的時候我都沒發現,直到他說話:“對不起,讓你久等。”
“哦。”我回過神來,“沒關係。”
“你很容易走神。”他說。
“是嗎?”
“第一次,在帝豪,也是這樣,你看著窗外發很久的呆,我那天很內疚,以為自己說錯話。”
“我隻是小人物,不用抬舉我。”我說。
“喜歡這裏?”他問。
“窮人,來不起。”我說,“我隻是有朋友在這裏做事,所以才來。”
“美麗的阿朵經理?”他說。
看來男人的審美都一樣。
“師大都是美女。”他又說。
阿朵真是泄密高手。一會兒功夫,估計連我老底全都端給人家了。
“說正事吧。”我這人最怕被別人誇,於是趕緊切入正題:“我是來告訴你,安子今天驚嚇到了貴公子,可是你母親大人也當眾打了她,這事應該兩清了。”
“原來是為這事找我。”他笑,“孩子們之間鬧點事是正常的,我已經批評過可凡,他不會跟安子計較。”
“可是你母親不僅打人,還提出了不近人情的要求。比如,轉學。”我說。
“我會安排妥當。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他說,“家母是過份了,回頭我請你和安子一起出來,我親自來替家母道歉,你看如何?”
“那不必了。”我說,“小事化了,各讓一步海闊天空。”
“行,謹記童小姐指示。”他又幽我一默。
“那謝謝了。”我站起身來,本來以為我還要和他唇槍舌戰好一陣子,沒想到會這麽順利,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在電話裏跟他講個明白。
“坐下!”他說,“你的事情講完了,我的事情還沒說呢。”
他的語氣讓我不容拒絕,我隻好坐下說:“請胡總吩咐。”
“叫我胡總,那就是你答應了?”他大大的狡猾。
“答應什麽?”我低頭笑。
“明天來上班。辦公桌已替你準備好。你主要負責公關部目前的一些文字工作,對你而言很簡單。”
“是,胡總。”難得的好機會,我沒有理由再扭捏下去,不是嗎?
“那我們喝一杯?”胡月海說:“然後我送你回家,你明早八點來報道,我介紹你認識部門的總管和同事。”
看看,我還沒上班呢,他老總的架勢倒已經擺得到位了。我隻好把手中的冰水一幹而盡,然後站起身來。
“嘉璿。”阿朵走過來拉住我說,“怎麽才來就要走?”
“童小姐是來給我指派任務的,任務完了自然要走。”胡月海說。
“你拿胡總開涮?”阿朵咂咂嘴說,“不得了不得了。”
我把阿朵拉到一邊說:“我答應他明天去上班。”
“真的?”阿朵興奮地說:“聽說環亞的清潔工也能拿三萬一年。哦,你發了財可別忘了我。”
“八字還沒一撇呢。”我說,“哪有你那張叫sam的長期飯票管用!”
“有沒有說月薪多少?”
“別八婆啦!”我推她。
胡月海遠遠地站在一邊,耐心地聽完我們倆嘀嘀咕咕。
回去的車上,他並不多話,這讓我很安心,我一直都不太喜歡話多的男人。車子開到我家門口,他很禮貌地先下車,還替我拉開車門,叮囑我明天早到,然後才跟我說再見離去。
被人重視的感覺,總是快樂的。我倒希望這個姓胡的家夥真的沒有看走眼,那麽,我沒準還真是個人才,嗬嗬。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從黑暗裏冒出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是看上去極度瘋狂的王樂平。
那一刻我明白我是完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王樂平嗓音沙啞:“嘉璿,為什麽?”
“你誤會了,我跟他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 王樂平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我親眼看見,親眼看見兩次,你要我看見多少次才肯承認?你說!”
我甩開他:“那你呢,深夜十二點還有女人在你房間裏,替你接電話,算是怎麽回事呢?你要我解釋你先給我解釋清楚!”
王樂平氣短:“我昨晚喝多了。”
“算了,”我用緩兵之計:“我看我們彼此都冷靜一下,過兩天再來好好談。”
“兩天?”王樂平大喊,“我兩分鍾都不能再等待了,我要你告訴我,在我和那個男人之間,你到底要選誰?”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照他這樣喊下去,我明天非上晚報做社會版的新聞人物不可。我已經很累,沒有心情跟他再糾纏,隻好無可奈何地說:“沒有什麽那個男人,目前為止還是隻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與我無關,我很累,要回家去睡了。”
“我信。”王樂平一把抱住我說,“嘉璿我信,沒有你我簡直活不下去。”
我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我沒想到王樂平會對我進行這麽肉麻的表白。他抱住我,有一滴溫熱的東西流進我的脖子。天啦,難道他在流淚麽?認識這麽久,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的眼淚,他這是怎麽了?
我仰起頭來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傷感和絕望,我閉上眼不忍再看,他俯下身來,在滿天的星光下熾烈地吻我。良久,他終於漸漸平靜,抱緊我嘶啞著聲音說:“嘉璿,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我不能失去你。”
“是。”我聽到自己喃喃地對他說:“我也愛你。”
我愛王樂平,星星做證,我沒有撒謊。
我們在小區花園裏的草地上坐下,王樂平摟著我說:“我今天路過西區,去看過那邊的房子,修得好漂亮,有很大的露台,還有一整片玫瑰園。”
“幹嘛?”我問他。
“我打算買那裏的房子給你。”王樂平說,“我快要升職了,公司領導對我的印象非常的好,我有望做營銷部副經理。”
“恭喜你啊。”我真是蠻高興的。
“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因為你。”王樂平說,“你還記得師大的那片草地嗎?記不記得我曾經在那裏跟你說過:我王樂平會愛童嘉璿一輩子,愛她,照顧她,珍惜她。我會守住我的承諾的,你相信我。”
“嗯”。我靠緊他。
“所以,嘉璿,你不可以嚇我,知道嗎?”
“別亂想。”我告訴他,“那個人是環亞公司的經理,我明天就要去他公司上班啦。我們在一起,純屬公事。”
“真的?”王樂平一驚說,“環亞很有名啊。”
“你女朋友很能幹麽,被人家挑中了。”
“恭喜你啊。”這回輪到王樂平跟我說恭喜。
“沒辦法啊,要早一點買回靠近玫瑰園的房子啊,我們晚上聊天的時候就不用坐在這濕濕的草地上啦。”
傻傻的王樂平差點把我抱得骨頭散了架。
被他一折騰,我回到家裏又睡不著了。RO裏,糊塗正在城裏到處亂走,見了我,激動地跑上來說:“你終於來了,我等你一晚上。”
我問他:“有急事麽?”
“沒。”他說,“就是想你了。”
“唉,糊塗。”我歎氣說,“我還得賺錢休息和應酬,不可能總是玩遊戲。”
“我知道。”糊塗說,“隻是我打到一麵好漂亮的水晶鏡子,急著想送給你。”說完,巴巴地呈上。
我不接,而是說:“別老送我東西,好麽?”
“你不喜歡?”他對我說:“這可是一麵魔神奇的魔鏡,你可以問問它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是嗎?你有沒有問。”
“問了。”
“那它怎麽答呢?”
“它說是玫瑰。RO裏的那朵玫瑰。”
“糊塗,對不起。”
“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能愛你。”
“沒有關係,讓我愛你,就可以了。”
“……”
就這樣,畢業一年後,我開始了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
用我老媽的話來說:我終於成了一個正常人。
可在我看來,老媽卻因此而變得不正常了,她整日坐在沙發上打不完的電話,跟人家有事沒事地亂扯一通,最後總不忘加上一句:“嘉璿上班了,在環亞公關部,環亞你應該聽說過吧,很不錯的哦……”
等她掛了,我忍不住罵她:“獻寶。”
她也不跟我生氣,笑眯眯地看電視,對著腦白金廣告傻笑。
剛巧清姨的兒子因為涉嫌貧汙被單位勒令退職,清姨變成了縮頭烏龜,好多天不來我家打牌,事隔這麽我年,我老媽總算在清姨麵前揚眉吐氣一回。
從這點來說,我實在算不上是一個孝順的女兒。
所以我決定抓住機會好好工作,更何況這份工作很適合我。我去的時候公司正好在麵向廣大員工征集我們企業之歌的歌詞,說是要請很名的作曲家來作曲並拍成MTV在電視台播放。我們經理讓我擔任初選,我每天看那些歌詞都看得笑出來,覺得挺好玩,一時興起也隨手寫了一個送上去。誰知道半個月後結果下來,最終被選中的竟是我寫的!經理這下臉上有光了,對我很滿意,當著胡月海的麵誇我說:“我們這次總算找到得力的幫手。”
胡月海微笑著說:“那就好”,然後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
他發現,他對誰都喜歡這樣笑。雖然他並不是天天來公司,但在公司的時候,就和我們一起在食堂裏吃飯,不管吃什麽都把盤裏的吃個精光,員工對他的印象都相當不錯,說他是一個很有親和力的老總。
好運來了擋也擋不住,就這麽幾句隨手寫下的歌詞讓我在公司裏站穩了腳根,我們經理為此特別請客,說是一為慶功,二為對我這個新人的加盟表示歡迎。那天公關部所有的人都參加了。還特別邀請了胡月海。席間有人鬧起酒來,給我倒了滿滿的一杯五糧液非要我喝。胡月海當場替我擋下來說:“小童不能喝酒,還是我替她喝了吧。”
說完,一杯酒慷慨下肚,眾人再沒誰敢有二話。
我剛入社會,對付這套比起阿朵來差得遠了。所以對胡月海,心裏不是沒有感激。
吃完了飯就是唱卡拉OK。我喜歡唱歌也算唱得不錯,在眾人的推搡下唱了一首孫燕姿的《愛情證書》。那歌很抒情,並不適合那天吵吵嚷嚷的氣氛,隻是我自己很喜歡,所以就唱了。我們部門的每個家夥都能鬧能喝,吃飯的時候沒喝夠,還在吵著問小姐拿香檳。唱到中間的時候我發現好象隻有胡月海一人在認真的聽,一邊聽一邊漫不經心地抽著煙,他的眼神是很溫和的,還帶著一些獨特的寂寞。
我慌亂地移開眼神,把一首歌唱得虎頭蛇尾。
不知道是不是胡月海曾經替我擋酒的緣故,同事們都開始對我愈加的友好,甚至有傳聞說,我是胡月海的遠親。我對此一笑了之,和胡月海基本上也沒什麽接觸。那天是意外,臨下班了突然冒出一大堆事來,我隻好餓著肚子埋頭苦幹。等到幹完出來,天早在不知不覺中黑了,還落著不大不小的雨,秋天的雨已有些微涼,我隻著一條薄裙,又沒帶雨披。打的吧,自行車又不知該放在哪裏好。隻好無措地在公司的門口踟躕起來。
胡月海就是那時從電梯裏出來的,問我:“回不去了?”
“是啊!”我說:“雨太大了,我等會兒!”
“走,我開車送你吧。”
我下意識地拒絕說:“不用了。”
胡月海說:“怕人家又說你是我遠親?”
我笑,這個明查秋毫的老總。
“自行車放我車庫吧。”他一麵說一麵就過來幫我推車,細雨打在他很高級的西裝上,他連拍都沒有拍一下。
可是胡月海並沒有直接把我送回家,而是帶我去了一家很雅致的日本餐廳。他的理由很站得住腳,你為我加班,我請你吃飯。餐廳裏若有若無地飄著鬆隆子的歌------愛在櫻花雨紛飛,那是我很中意的一位日本歌手。我們都不怎麽說話,如果說胡月海有什麽大優點的話,那就是他懂得沉默,這是我所喜歡並欣賞的,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縱然他是你上司,你也不會有任何的壓力。
誰知道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卻忽然對我說:“奇怪,你今天話很少,也沒刻薄我。”
我被他刻薄,很窘迫,隻好老實地說:“我不敢。”
“為什麽?”他明知故問。
“因為你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我每月得向你領飯票。”
“嗬嗬。”他笑,“工作還滿意?”
“這個問題是否應該我問?”我說,“胡總您還對我還算滿意?”
“滿意。”他略顯得意地說,“我早說過我有慧眼。”
我的自尊得到極大的滿足。
工作就是這樣的,上了軌道便一日忙過一日。縱是砍掉許多的娛樂項目時間還是不夠用,我隻好辭掉了安子的家教。但是我負責到底,請雅蘭姐在師大替她另找了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為此我趁著休息日又專門去了一趟師大。新學期剛開學,師大一幅新景象,到處貼滿了各種社團招人的的廣告。那個小姑娘大三,挺像我那個時候,一說到錢就臉紅,她很崇拜地對我說:“嘉璿姐我知道你,你在校的時候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
“慚愧,慚愧。廉頗早就老矣。”
“嘉璿姐你真逗。”她笑得咯咯咯的。
“不錯。”我悄悄跟雅蘭姐說,“就她了。”
“你的事情能糊你?”雅蘭姐朝我眨眨眼。
辦完事情後她還非要請我吃飯,我們跑到帝豪的樓上吃自助餐,沒有孩子們吵鬧的帝豪多出許多的高貴和雅致。我恍惚想起我的十歲生日,隻是一條新的花裙子,已經樂得三天合不攏嘴。
快樂不知何時開始變得越來越昂貴。
“想什麽呢?”雅蘭姐問我。
“沒什麽。”我連忙收回思緒。胡月海說得沒錯,我這人就是愛神遊。
“書出來了。”雅蘭姐從包裏掏出她的新書給我,那本書做得非常非常的漂亮,書名就叫《我們的愛情是無恥的》。
我接過的時候稍稍愣了一下,翻開來,裏麵夾著一個信封,是一張一萬元的存折,上麵寫著我的名字。
我趕緊把信封推還給她說:“哎,雅蘭姐不要這樣啊,你不是已經給過我錢了?”
“我本來想改個名字的,可是編輯說還是這個名字好,所以……”雅蘭姐說得有些艱難,“這是你應得的報酬,你要是不收,我會不安心一輩子的。”
“咱倆誰跟誰啊。”我努力調侃。
雅蘭姐又把信封推回我說,“嘉璿我知道你做人很大氣,不會計較這些,但對我而言,這是我必須做的。你就收下,別讓我難受,好麽?”
“我不好意思收。”我實話實說。
“回去看看書吧。”雅蘭姐說,“不好意思的其實應該是我。”
我回到家裏就迫不及待地翻開了那本書,的確,差不多有百分之七十的內容都是我寫的,雅蘭姐隻是做了一些補充和調整,讓整本書顯得更有條理也更好看了。我整個下午都沉浸在那本書裏,書中那個叫“玫瑰”的主人公,其實就是我自己,那些或搞笑或深情的情節,都是我曾經走過的一生中最青蔥的歲月。我沒想到自己的文字經過精美的印刷後會有如此吸引人的力量,看到最後的時候,我居然不可思議地流下了眼淚。
我很久都沒有流過淚了,我是一個不喜歡流淚的女孩子,縱是再不如意也要強撐著倔強的微笑。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方式下輕易而脆弱地被自己打動。
我撫摸著書的封麵,上麵寫著:林雅蘭著。
書腰上還寫著許多誘人的廣告語:獻給我們你們和他們的大學時代,一場非上不可的愛情必修課,新銳作家林雅蘭帶你看清愛情最美麗的樣子等等等等。
毫無疑問,這會是一本暢銷書。
老媽走過來對我說:“咦,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今天居然坐這裏讀書?”
怕她看到我的淚痕,我把臉埋在沙發裏,懶懶地說:“我寫的麽,當然要看。”
“你寫的?”老媽一把搶過去看了一下又丟還給我說:“你做夢哦,什麽時候寫這麽一本書出來我笑死掉哦,想你小時候作文比賽老得獎麽,越大越不中用,我看這四年中文係也是白念啦。”
“白念就白念!”我大吼一聲衝到了自己的房間,身後傳來媽媽的歎息:“這丫頭,脾氣越來越古怪,早點嫁出去,我才省心。”
我把門砰地關起來,以前老念著我的工作,現在工作解決了,她又念著我的婚姻,真是有完沒完了!
我躺到床上,發現自己脾氣還真是大呢,為什麽發脾氣呢,做人這麽放不開幹什麽呢。錢都收下了,協議也簽了,怎麽可以搞得這麽小氣巴啦,我狠狠地罵了自己一番後開機玩遊戲,不知道為什麽,每當心情不好就想玩仙境,而且打起怪來又狠又準。
糊塗曾經告訴我他在網絡公司工作,我們那幢樓裏也有個網絡公司,裏麵有好幾個小男孩都是那樣,穿著很休閑的衣服整日趴在電腦前,我一看到他們,就老會想到糊塗。
可是,糊塗竟然不在線,倒是遇到小怪,我問他:“看到糊塗了?”
“他戒網了。”小怪說,“都是因為你。”
“不會吧,這麽誇張?”
“你為什麽不願意做他的女朋友?”小怪問我。
“小孩子懂什麽!”
“別在我麵前賣老!”小怪說,“你對愛情不珍惜,就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嗬嗬,你知道什麽是愛情?”
“當然知道。”小怪振振有詞:“愛情就是和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這就對了,我和你糊塗GG不可能在一起過一輩子。”
“在仙境,是可以的!”小怪對著我大喊大叫,“這是仙境,不是人間,你傷害了他,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不過,沒有糊塗的RO好像就真的少掉了許多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許久不玩的緣故,我的魔法疏了許多,每死一次,我都會強烈地想起糊塗,想起他為了讓我打得更癮拖著蚯蚓不停地繞著圈跑。想起他每次有危險都奮不顧身地擋在我前麵,想起他一次次地用“複活術”讓我死而複生……
小怪在我身邊坐下說:“你是不是想糊塗G了?”
“是的。”我說。
“失去才知道珍惜。”她煞有其事地總結。
“糊塗是不是真的不來了?”
“你為什麽自己不去問他呢?”
小怪說完,不見了。
我下線來,發封Email給糊塗:“我上班了,所以玩遊戲的時間少了許多,對不起。不過你不在,仙境對我也沒什麽意思了,還是希望會看到你。”
這時已經深秋,樹葉紅,樹葉黃,菊花多麽美。
糊塗終於在第二天出現,他默默地陪我在海底奮戰,話很少。
快分手的時候他才對我說:“玫瑰嗬,收到你的信我很快樂。”
“嗯。”
“其實你也想我?對不對。”
“嗯。”
“這就夠了。晚安。”
“哦,晚安。”
有時候我真羨慕糊塗,糊裏糊塗的他可以將愛情的夢幻在現實與虛擬中自由地轉換和塗抹。我是做不到的,我正在真實的愛情裏苟言殘喘,不辯東西。
王樂平開始越來越忙,動不動就出差,我們好長時間不約會。他喜歡上了發短消息,在火車上輪船上在他寂寞的旅途中不斷地騷擾我。如果有電話來,電話那端,他總是無限抱歉不停地說忙完這陣就好忙完這陣就好。我對他說不要緊啦,他有些緊張地說:“嘉璿,你不會不愛我了吧。”
“有可能哦,所以你還要加緊賺錢才是。”說完我掛了電話。其實我也是相當的忙,忙到連自己的生日也忘記。
清晨起來的時候,媽媽把麵條端到我床頭,然後說:“你的玫瑰,一大堆,早上送到門口的。”
我跑到客廳裏,很漂亮很漂亮的粉色玫瑰,豔豔地開了一茶幾。我想當然地以為是王樂平,可花拿起來,卻是另一個我相當熟悉的簽名:胡月海。
電話隨即而來:“嘉璿,今天你生日,可以放一天假。”
“是不是員工都有這個待遇?”
那邊想了一下說:“不,你例外。”
“謝謝胡總。”我說,“那我約男朋友去逛街。”
那邊又愣了一下,然後說:“隨你安排。生日快樂。”
電話掛了。
我看著玫瑰發十分鍾呆。梳洗完畢我打王樂平的電話,我蠻橫地說:“放下手中事,立刻到我家來接我!”
“怎麽了?”王樂平問。
“陪我逛街,吃飯。”
“你呀。”王樂平說,“我今天有要事,晚上我一定來!好不好?”
“二十分鍾內不到就永遠不要來見我!”
我再看著玫瑰發二十分鍾的呆,王樂平沒來,電話也沒來,隻來了一條短信息:“親愛的,別任性,晚上見。”
他連我的生日都忘記。
我收起心酸去上班,胡月海在過道裏見到我,吃驚地說:“不是放你假麽?”
“老了,不過生日了。”我聳聳肩,不願多說。
“在我麵前說老了?”胡月海說,“刺激我?”
“對不起,胡總。我不是故意的。”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出我的心情不好。
“那晚上我請你吃飯。你下班後等我。”說完,他就轉身進了他的總經理室。
那天的心情一直悶悶的,我想起大三我過生日的那天,我和幾個優等生被分到鎮上一所很窮的中學去實習。那時候我還沒有手機,正想去找個公用電話跟王樂平訴苦的時候他忽然從天而降,背著一個大包,包裏全是我喜歡吃的零食,還有二十根很大很粗的紅色蠟燭。在鎮中學那個破舊的宿舍裏,我們一幫同學吃零食吃得牙幫子都疼,在偷偷燃起的燭火中,聽王樂平用五音不全的破嗓門領銜為我主唱張學友的《情書》。
不過兩年而已,愛情就貶值到這個地步。
找不到也不想找拒絕的理由,下班後我和胡月海一起到山頂的一家西餐廳。這裏環境非常不錯,而且人不多,穿白紗裙在女生在鋼琴旁彈我喜歡的一支曲子《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侍應送上一個小蛋糕,竟然是玫瑰形狀的。鋼琴手開始彈《生日快樂》。看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胡月海端起酒杯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並沒有舉杯。
“怎麽了?”他問我。
我傻傻地說:“我種地方我不習慣。”
“嗬嗬。多來幾次就習慣了。”他笑,然後說:“幹!”
這應該是我們第三次單獨在一起吃飯,他很快微醉了,說:“第一次見你,你穿條紫色的長裙,伶牙俐齒,眼光倨傲,像個天使。”
“胡總,”我嚇了一大跳,“莫說醉話。”
“醉了才敢說。”他說,“嘉璿,你是我喜歡的女孩子。”
天。
電話就在這時候很識時務地響了,是他的。他接了,卻又很快把手機遞給我說:“找你的。”
我滿腔狐疑地接過來,竟是阿朵。在那邊壓低了聲音說:“我就知道你們在一起,王樂平找你快找瘋了。”
我拉開我的包,原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他在我這裏。”阿朵說,“要不要我打發他走?”
“不要。”我說,“我很快來。”
掛了電話我跟胡月海說:“阿朵說,要給我慶祝生日。”
“好啊,吃完了我送你去。”他說。
我莫名的心事重重,從飯店出來下台階時差點摔了一跤,還好胡月海及時地扶住了我,他的手捏住了我的手心,我的長發妥貼地掩飾了我的慌亂。
我執意不讓他送我,他隻好看著我上了出租車,車子就要發動的時候,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給我:“小小意思,生日快樂!”
一枚很精美的水晶胸針,玫瑰的形狀。
我把它藏到了我背包的角落裏。
王樂平在“舊”的大門口等我,見我下了出租車,人立刻奔過來說:“死丫頭,你去哪裏了?手機也不開!”
“你不是忙麽。”我說,“我知趣得很。”
“跟我走!”王樂平把那輛出租再攔下,把我車裏一拉,很激動地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車子把我們送到了市中心的一個小區,王樂平不顧我的詢問隻顧拉著我一路狂奔。到了一幢小樓,我們爬上三樓。王樂平掏出鑰匙來開門,我一嚇說:“你要做什麽?”王樂平把我一抱說:“把眼睛閉起來。”
“發什麽神經嗬。”
“乖,聽話麽。”他柔聲說。
我隻好閉上了眼。門開了,王樂平把我攔腰一抱抱了進去。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我驚呆了,房間裏沒有開燈,隻是在客廳的長條桌上點滿了蠟燭,組成一個心的形狀。中間,放著一個蛋糕。
“生日快樂親愛的。”王樂平說。
“這是哪裏?”我猶如在夢中。
“我升職了,營銷部副主任。這是單位替我租的房子。”王樂平說,“我這些天一直在布置這裏,就是想在你生日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可把我給忙壞了,沒想到你這麽任性,還鬧什麽失蹤!”
“對不起。”我喃喃地說。
“用不著說對不起啊。”王樂平說,“你高興就好啦。”
王樂平的新家不算大,但有個很漂亮的露台,那晚我又縮在王樂平的懷裏看星星,聽他豪情滿懷地跟我說將來。王樂平吻我的時候,我卻要命地想起了胡月海。想起他寂寞溫和的眼神,還有那帶有質感的手,輕輕地撫過我的手心。我流了一滴淚,王樂平很快就把它吻幹了。
我對王樂平說:“我們早點結婚吧。”
王樂平說:“行啊,頂多再過兩年。”
“兩年時間太長了。”
“我怕委屈你麽。”
“就今年,我要是非要嫁呢。”
“你呀,”王樂平轉移話題說:“對了,上次到海南出差買給你的裙子你怎麽不穿?”
“太大了。”我說。沒敢說送給阿朵了。
“改改麽。”王樂平說,“花了我大半月工資你還沒美給我看過呢。”
“怎麽我現在不美嗎?”我抬起下巴來裝做生氣的樣子。
“美美美,怎麽都美。”
對付王樂平,我還是有一套的。
我在雅蘭的那本書裏寫過這樣的句子:愛情裏總有一個主角和一個配角,累的永遠是主角,傷的永遠是配角。雅蘭說,這句話簡直可以稱做經典。
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二點,我躡手躡腳地梳洗完畢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就著昏暗的台燈光,我把胡月海送我的胸針捏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那朵玫瑰做得很精致,旁邊甚至有兩個小小的字母:Jx。那應該是我名字的英文縮寫,這麽說這胸針應該是訂做的,何時做的?為何而做?
我捏著它入眠,第二天上班差點遲到,打了車慌裏慌張地趕到單位,聽到經理正在跟別人說胡總出差了,在他回來前某事一定要完成……
不知為什麽,竟會覺得鬆了口大氣。
十一月的第一天。
清晨的風吹到臉上,已經有些冰涼的疼。
我差不多有一個星期不見胡月海。當我看到他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時候,竟有一種讓我自己害怕的驚喜。我剛在辦公桌上坐下經理就走過來對我說:“你去胡總那裏一下,有新任務派給你。”
我去的時候他正在埋頭簽文件,我在門上敲了三下,他招手讓我進去。對我說:“降溫了,要多穿些。”
“嗯。”我說。
“坐啊。”他說。
“不用了。”我說,“站著聽吩咐習慣些。”
“貧!讓你坐你就坐。”
我隻好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
“是這樣的,馬上就是新年,電視台希望我們讚助他們一場迎新春的動漫表演活動,我答應了。主要呢,也是想趁此機會演把企業的牌子再豎一豎。不過我不想讓這些錢扔到水裏,所以策劃方麵,我希望你多動動腦筋。”
“我一個人?”我說。
“每年這個時候公關部事情都特別多。我剛才跟你們經理商量過了,這件事主要由你來負責。”
“我怕我不行。”我說。
他板起臉:“這話我不愛聽。”
“行。”我隻好說,“我盡力。”
“明天電視台的編導會來和你一起商量,我三天內要看到詳細的計劃書。”他說。
我深知機會也不是常常有的,於是加足三天班,拚命想點子也拚命必電視台的人磨嘴皮子。演出的每一個節目,舞台的每一個角落,coaplayer的每一件服裝,甚至現場的每一張座椅,我都希望可以巧妙地打上“環亞”的印記,在不多出一分錢廣告費的情況下盡量達到最完美的廣告效果。電視台的編導可奈何地對我說:“我和環亞合作差不多有五年,小童你是算得最精的一個。”
我瞪著眼:“你們的活動我可是出了不少主意,照理說,那是我份外的事。”
“承讓。”他向我拱手。
三天後我給胡月海呈上我們的計劃書,他相當相當的滿意。吩咐我們經理給我足夠的自主權去做這件事,經理嗬嗬笑著點頭說:“看來我出國的事有希望了?”
我們經理早就想出國了,因為和胡月海私交甚好,胡不肯放人,所以才一拖再拖。
“指日可待。”胡月海說,“她有足夠的靈氣,差的隻是經驗而已。”
經理轉頭對我說:“嘉璿我一生的幸福可在你手上了。“
被他倆當麵誇我臉紅到脖子根,趕緊躲到開水房裏去倒水喝,誰知道他也端著杯子尾隨著進來,問我:“這兩天累夠嗆了吧?”
“您一聲令下,想破腦跑細腿都是應該的麽。”我說。
“好好幹。”他說,“你經理剛才說的不是沒有可能。環亞一向重用人才。”
我幹笑兩聲。一個剛出社會的青澀女子,何得何能?
這樣被重視,已經受之有愧。
中午的時候趁著辦公室沒人,我懷著忐忑跟阿朵煲電話粥,阿朵說:“怕什麽,這個社會就是靠本事吃飯。”
“我怎麽會覺得驚慌?”我說。
“驚慌也是愛情裏的美妙感覺啊。”阿朵亂扯,“這樣的男人是真正會寵女人的,嘉璿你真正好福氣。”
“胡說八道什麽呢。”
“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一個女人,是不會花這些功夫的。”阿朵定論說,“毫無疑問,這家夥愛上你了。”
“神經。”我說,“你過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更何況胡這人也不錯,聽說他以前的太太是個絕色美女,可就是脾氣太壞,他實在容忍不了,才跟她分手的。”
“在哪裏聽來這麽多?”
“Sam.那裏嘍。”
“呀,你和Sam到什麽程度了?”
“火箭速度,昨晚我們一起過夜!”阿朵說完,哈哈大笑。
“無恥。”我說。
“趁著年輕享受愛情吧,”阿朵說,“你和王樂平老夫老妻不會再有激情了,胡月海就是不錯的選擇哦。”
“要找我就找sam。”我學她的口氣說,“他的眼睛真迷人,我一看見就暈~”
“是真的嘛。”阿朵在那邊發嗲,“嘉璿嘉璿我真是愛死他啦。”
我掛了她的電話,沒空陪她花癡。
她不甘心,又打來,說:“年底他帶我去歐洲。”
“結婚旅行?”
“算是吧。她媽媽說,我們可以先訂婚。”
原來真的是火箭速度。
候門深似海,阿朵正在一關一關地過。不過我相信她,她有的是本事,那個叫Sam的,看得出早就是她的手下敗將。
一個下午忙到頭暈,下班後剛走到樓下,忽然聽到有人喊我:“童姐姐。”
竟是安子。兩個月不見,她仿佛成熟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出了一份羞澀。我招手讓她過來,她走近,猶豫地說:“童姐姐你可有空?”
“這麽客氣?”我說,“有事您說話。”
“媽媽說你忙,不可以太麻煩你。”
“什麽話!姐姐帶你去必勝客。”我順手招了一輛車。我已經很久不騎自行車了,老媽每天早上站在窗口監視我,我如果是打的,她就會打來電話罵我說:“你丫頭越來越奢侈,公車不能坐嗎?”
我把雅蘭給我的一萬塊上交她才算是息事寧人。她喜滋滋地對老爸說:“看來環亞真不是外麵吹的哦,我們家丫頭是傻人有傻福。”
老爸都聽不下去了,反駁她說:“我們嘉璿哪裏傻了?”
“要有點聰明還不都是繼承我的?”老媽一向這樣,得理不饒人,不得理更不饒人,這一點,我倒真是蠻像她的。
安子心情看來的確很差,一路上也沒話,隻是把頭貼在我的胸前。在必勝客裏坐定了我問她:“說吧,是不是胡可凡又怎麽了?”
“不是胡可凡。”安子說,“這回是我媽媽。”
“怎麽了?”
安子落下淚來:“童姐姐我可能很快就沒人要了,我媽媽在和別人約會。”
“咦?”我說,“你應該高興才對。”
“為什麽?”
“因為以後多一個人疼你了。”
“我會失去媽媽。”安子說,“胡可凡說他爸爸最近愛上了一個女人,整天不回家,還帶她出去旅遊一個星期,我會跟胡可凡一樣可憐。”
哦?我還以為胡月海真是出差。原來是帶別的女人出去。
安子又說:“童姐姐你現在真的替胡可凡爸爸做事?”
“嗯。”我說。
“他說他爸爸誇你能幹。”
“哦?”
“我和可凡不再是對頭。”安子說,“他爸爸有女人後他變得很可憐。”
“是嗎?”我說,“他爸爸的女友是何人?”
“聽說是個女明星。”
嗬嗬。
“沒事的。安子。”我對她說,“不管怎麽說你媽媽都會最愛你。更何況你總得自己長大,要勇敢和獨立,才會少受傷害。”
“我還是擔心我媽媽會不要我。”安子說。
“你多慮了。”我說,“我保證她不會。不過你要好好學習,功課差了我可饒不了你。”
“童姐姐。”她坐過來,又把頭抵到我胸前,差點惹出我的眼淚。
瞧我,好端端地變成多脆弱的人了呀。
回到家裏,老媽又在和老阿姨們打麻將,見了我哭喪著臉說:“老媽錢輸光了。”我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就從錢包裏抽了二百元錢給她。老媽笑著接過說:“那我就不客氣啦!”
“嘉璿在環亞上班,你還愁沒錢花呀。”阿姨們七嘴八舌地吹捧她,其中一個就問我說“我還聽說環亞的職工一人要發一部車子呢。嘉璿是不是真的呀?”
“真的。”我說,“模擬汽車差不多。”
她們一起哈哈笑。
我老媽又假謙虛:“她能養活自己我已經夠知足。”
我回到房間裏看電視台給我的劇本,聖誕節的動漫演出裏有仙境的一場戲,取名叫《愛在仙境的日子》,說的是一個女刺客和一個男法師曆經種種的磨難終於完成了他們的婚禮,因為這個遊戲我熟悉,所以我把劇本接下來寫,其實這是一個台詞很簡單的劇本,不過有一場打鬥的戲和“KISS”的戲,讓人感覺挺有趣也挺浪漫的,應該很適合聖誕節的氣氛,我的男主角叫“糊塗”,女主角叫“玫瑰”。我一麵寫一麵暗暗想,如果換成我和糊塗來演,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呢?
隨著我級別越來越高,我在RO裏麵的朋友開始越來越多,有一次遇到一個叫“麥當勞”的家夥,什麽話也沒說上來就送東西給我,送完了一樣又是一樣,弄得我稀裏糊塗的。後來我們還組隊一起到海底洞窟去玩,把糊塗氣得跳腳,快要下線的時候麥當勞才對我說這是他在仙境的最後一晚,很高興認識我,然後還把他所有的裝備和錢統統送給了我,從那以後,我每次上線都找他,果然沒有再找到過。
糊塗的醋真正是白吃了。
還有一次遇到個要錢的小妹妹,叫“MM冷酷到底”。一開口就跟我要十萬,我問她:“我憑什麽要給你十萬呀。”
她理直氣狀地說:“我失戀啦,心情不好,要花錢才會快活。要不你就把頭上的蝴蝶結送我吧。”
得,失戀最大。
蝴蝶結是不能給的,於是我二話沒說給了她十萬。她謝也不謝一聲就跑得老遠去了,真是個名幅其實的“冷酷到底”。
所以說很多的時候,網遊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你在真實世界得不到的一切,都可以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裏得到彌補。
很自私的說,傻糊塗帶給我很大的滿足感。
而且,我好象對這種滿足感開始越來越依賴。
那天是在小鎮斐揚,那是RO裏我挺喜歡的一個地方,人不多,有個叫“神仙姐姐”的服事美女一直在廣場上練功。 糊塗和小怪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玫瑰玫瑰,走,我們一起去僵屍洞。”
“我不打僵屍,要打打小怪。”
“玫瑰姐是怪我做電燈泡吧。”小怪嘻嘻笑,“別生氣了,糊塗G今天有禮物送你。”
又是禮物,頭疼。
糊塗這回送我的是一個波利寶寶,名字很長也很莫名其妙,叫做“糊塗玫瑰的愛情不是遊戲”。那個寶寶會說話,而且話還很多,動不動就問:主人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啦?
糊塗會很認真地回答他說:“有啊有啊,我喜歡你旁邊的美女玫瑰姐姐呀。”
那波利又說:“今天天氣不錯,有沒有想和她一起去散步呀?”
糊塗就說:“你替我問問美女肯不肯呀。”
我氣乎乎地說:“你再說話我K你。”
糊塗說:“玫瑰你別罵它呀,你罵它它也會委屈的。你要記得喂他吃東西,要常常陪它,不然它會跑掉的哦”。
哦哦哦,還真是夠煩。
覺得好玩,我對王樂平說:“有人跟我求婚呃。”
“誰?”他緊張得頭發都豎起來了。
“嘻嘻,遊戲裏的啦。”
王樂平傻傻地問我說:“網上怎麽結婚?”
“我也不知道。”我說,“沒結過。”
“腦子壞了哦。”他一麵翻著一大堆DVD片子一麵說。
我笑,要讓王樂平理解這些一向比登天還難。
“少玩遊戲。”他教訓我,“心思要多放在工作上。”
“是,王經理。”我說。
我的確在很賣命的工作,“環亞之夜——動漫激情秀”晚會開始進入倒計時,我寫的劇本一次性通過,許多點子也都被采用,電視台的導演當著胡月海的麵挖角,要我去他們那裏工作。
胡月海眼睛一瞪說:“再說這話廣告費全取消。”
我趁勢說:“胡總要留我得加薪。”
我當時真的是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給我加了薪。除此之外,我們公關部還拿到一筆額外的獎金,分到我頭上數目也挺可觀。大家都吵著要我請客,要我雙休日請吃飯,再請打保齡球。
我答應,並特別去邀請胡月海。我深知,要是沒有他的提攜,我縱是再有本領,也不可能這麽快做出成績。
可是他拒絕我,淡淡地說:“你們好好玩,我這把老骨頭雙休日要休息。”
我不敢強求,出了他的辦公室,卻有種讓自己覺得羞辱的失落。
於是我買了新衣服,去和王樂平約會。
自從王樂平搬了新家後,我去他那裏,再也用不著長途跋涉了。為表示祝賀,我買了一個小小的彩電和一部DVD機子給他,王樂平這人沒什麽愛好,就是喜歡看美國的大片,這樣一來,就可以不用跑影院,坐在家裏就可以好好地欣賞了。
這個馬屁拍得不錯,他把電視打開,給我一個用力的擁抱。然後很臭屁地對我說:“老婆,去燒點水給我泡杯茶來!”
對啊,他有自己的廚房啦。我樂顛顛地跑過去一看,還挺大,抽油煙機是老板牌的。灶具和碗筷一應俱全。王樂平在後麵環住我說:“嘉璿,再給我兩年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完全屬於我們自己的家。”他的胡子一定很久沒刮了,蹭得我老疼老疼。我丟失已久的對幸福的敏感在那一瞬間又回來了,我也轉身抱住了他,就在這轉身的刹那,我看到了電視上的雅蘭姐。
“呀,雅蘭姐在電視上!”我放開王樂平跑到電視前,她真是漂亮啊,看上去就挺有作家的派頭。那個節目應該是一檔名人專訪的節目,主持人正在問他:“你相信大學時代的愛情嗎?”
“相信啊。”雅蘭姐笑著說,“不然我就不會寫這樣的一本書啦。”
“可是你這本書為什麽要起名為《我們的愛情是無恥的》呢,是不是為了要好賣而故意炒作的呢?”
王樂平和我對望了一眼。
“嗬嗬,”雅蘭姐又笑了,“在書裏,“無恥”隻是那個女孩子的口頭禪,她動不動就罵那男生“無恥,”他寵她的時候她說她無恥,他吻她她說她無恥,他得罪她她更說她無恥……這是一個非常好玩的故事,也是一個非常感人的故事,所以我相信大家一定會喜歡……”
我和王樂平又對望了一眼。
那個該死的主持人還在問:“這本書現在非常熱銷,請問你怎麽評價你自己這本書?”
“就像封麵上的廣告詞一樣,我想,如果你有興趣看完它,你一定可以看到愛情最美麗的樣子。”雅蘭說。
天啦。
“無恥。”我聽到王樂平罵道。
我走過去,關掉了電視。
“這就是你幹的好事!”王樂平氣憤地說:“要不是你眼光短淺,今天在電視裏接受采訪的就是你!”
“別想得美。要是我書根本就出不了!”
“你沒去試過你怎麽知道?”
“那是我自己的書,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那是我們的愛情故事,我也有權利決定的!”王樂平的聲音比我的大多了。
我隻好使用老一套,摔門而去。他換了新家,摔完木門,還要摔防盜門。真是麻煩透頂!我一麵氣衝衝地下樓梯一麵想王樂平說得其實也沒錯呀,是的,那是我們的愛情故事,那個時候,“無恥”真的是我的口頭禪,我一天起碼罵王樂平五次。
是的,那是我們的愛情故事,我把它賣掉了,賣了一萬五千元。
現在,有很多的人都在讀它。我隻希望王樂平不要去買來讀,因為我還一直沒有告訴他,那個故事的結局是一個悲劇。
就這樣,我和王樂平又冷戰了。
從我和他談戀愛起,我們鬧別扭都不會超過兩天。一般是我氣還沒消呢,他就乖乖地來投降了。但這一次很奇怪,一個星期都過去了,他居然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算了,我慢慢說服自己,他遷就我這麽多次,輪也輪到我遷就他一次了。我決定周末的時候主動打電話給他。何況媽媽也說了,要約王樂平到家裏吃頓飯。陽台上方的窗戶沒人擦,小區外賣米的不肯再送米,家裏的電燈泡壞了好幾個要換啦……
聽她的口氣,應該是放低了要求,打算讓“大而無腦”的王樂平來接老爸的班,擔任我家的勤雜工了。
隻是我可憐的母親大人不知道,今日之王樂平已非昔日的王樂平,人家有脾氣啦。
而我的脾氣,隻能發在怪物的身上。糊塗比我還要拚命,小怪告訴我,他想要聖誕節那天跟我求婚,所以希望可以打到一個皇冠送給我。
我對糊塗說:“對不起,我聖誕節有活動呢。”
“是和男朋友約會嗎?我可以等你。”
“不是,是單位的活動。”
“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上線的。”糊塗說。
真是拿他沒辦法。
跟糊塗相比,王樂平的表現實在是太差了,周末快下班的時候,他也沒有主動找我。跟自己的任性作戰了很久,我終於撥通了王樂平的電話,他接了,我聽到電話那邊很吵,他態度還算好,柔聲對我說:“我馬上要和客戶去吃飯,吃完了聯係你,好嗎?”
我說,“我要你馬上過來。”
“你總是這樣。”他開始不耐煩,“很抱歉,我現在實在是走不開。”
我再打,他不再接,再再打,他關了機。
好個王樂平,咱們走著瞧。
我在單位加班加到快八點,剛踏進家門阿朵的電話就來了,甜膩膩地問我說:“寶貝兒,你的王樂平呢?”
“這回真吹了。”我說。
“你們不會來真的吧。”阿朵神秘兮兮地說,“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我晚上來上班的時候親眼看見他和別的女生進了一家飯店哦,那女生看上去賊小賊小,不像是客戶啊。”
“是個實習生。”我軟弱無力地替他解釋。
“男人要是得點勢,就免不了有點花花腸子,嘉璿你要防著點。”
“怎麽防?”我問她,“難不成扣在皮帶上?”
她在電話那頭卟哧卟哧地笑,給我出主意:“王樂平這小子要是敢甩了你,你就用皮帶狠狠地抽他。”
“懶得抽。”我說。
“也有辦法,你先甩了他。”
“是個好主意。”我說。
我放下電話,趴到電腦上。我一向離奇的和超常的想像力提醒我此刻王樂平正和一個溫溫柔柔的女孩坐在一起喝咖啡,咖啡有嫋嫋上升的霧氣,女孩子的眼睛幹淨而清澈,她有光滑年輕的額頭和自然柔順的長發。這種想像讓我疼痛極了,失敗的灰暗像蛇一樣纏繞著我,令我渾身無力。
這是王樂平第一次帶給我受傷的感覺,我沒有想到,會是那麽的疼痛。
兩分鍾後,阿朵的電話又來了:“親愛的來聽歌吧,我請了一支很棒的樂隊。”
我換上我心愛的淑女屋的長裙,紮好我的麻花小辮。準備到阿朵那裏去放鬆放鬆,我的裙子是我二十歲生日時我爸爸送給我的禮物,王樂平曾在那藍色的裙擺下徹底的臣服,無數次他的眼睛暖暖地看著我,手溫熱地繞過來,然後喃喃地說:"嘉璿嗬嘉璿,你迷得我暈頭轉向啊。"
這場愛情裏,一直是我得意非凡。
吃了豹子膽的王樂平讓我所有的驕傲都跌到了穀底。
我給自己抹上暗紅色的口紅,唇變得厚嘟嘟的。眉則描得更細一些,有一點點腮紅也不錯,再撲上一點亮亮的粉,帶著一個鮮活起來的自己,我走進了“舊”。
我有些招搖地進去,門推得嘩啦一聲響。裏麵燈光灰暗,人影搖動。阿朵很快發現了我,迎上來說:“哇,今天應該在門口為你立個牌子!”
“什麽牌子?”我疑惑。
“內有天仙,凡夫俗子不得入內嗬。”她笑得什麽似的,問我:“這麽漂亮穿給誰看呢?”
“自己看。”我在吧台旁坐下說:“我要喝酒。”
“因為王樂平?”阿朵說,“你有點出息行不?”
“少廢話!拿酒來。”
阿朵歎氣。給我要了啤酒,加冰的那種。看冰塊在金黃色的液體裏浮遊,亮晶晶的,多像我少女時代的眼睛。我把我一生最芬芳的時光全給了王樂平,青春像流水一樣從他手裏晶瑩掠過,他掠奪掉最可口最純美的東西,留給我的是最幹枯的不再開花的感覺。
悔。
我仰起頭來,一口氣喝下去一大口酒,有些鹹鹹的,像眼淚。於是又喝一口,阿朵想來拉我,我把她一推說:“是朋友你就別來煩我!”
“罷了罷了,今天就讓你瘋會兒。”阿朵說:“樂隊的主唱棒極了,我去讓她給你唱首歌治治你的傷。”
阿朵真能,不知道從哪裏請來這樣的樂隊,那女孩短發,一臉冷漠的表情,聲音卻猶如天簌,她開始唱一首叫《Hey Jude》的英文歌,那是阿朵和我在大學時代最喜歡的一首英文歌,我記得孫燕姿在她的自選集裏也唱過。在我們招招搖搖的學生時光,我和阿朵曾經一人耳朵裏塞一個dishman的耳塞,手挽著手唱著這著歌肆無忌禪地穿過師大開滿鮮花的校園和灑滿銀色月光的小路,特別是到了最後副歌NANANA的部分,我們更是旁若無人,步伐猶如舞蹈般輕盈和誇張。
回想那時,愛情真是一件美麗的花衣裳。隨我們的心情,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掛起來曬太陽。
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Remember to let her under your skin,
Then you'll begin to make it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oh.
……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better, oh.……
多麽好聽的歌,我忍不住輕輕地跟著哼起來。
阿朵走過來問我:“想起了什麽?”
“從前的傻樣。”我說。
“愛情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嘉璿你要看開些。”
“是。”我說。
“一個王樂平離開了,還有無數個王樂平衝過來獻媚。”
“少他媽給我提王樂平!”
“好好好,不提不提,你以前在校樂隊不是還做過主唱麽,怎麽樣,要不要上去唱一首?”阿朵提議。
“不怕嚇走你的客人?”
“挑首歌唱唱,我對你有信心。”她慫恿我。
於是我就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點酒的緣故,我的嗓子讓我自己聽起來也有些陌生,還有一些久違的傷感,我坐在那裏默默地唱完了一首老歌,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告別》:
我醉了 我的愛人
在這燈火輝煌的夜裏
多想啊 就這樣沉沉的睡去
淚流到夢裏 醒了不再想起
在曾經同向的航行後
你的歸你 我的歸我
請聽我說請靠著我
請不要畏懼此刻的沉默再看一眼
一眼就要老了
再笑一笑 一笑就要走了
在曾經同向的航行後 嗯 (啦)
(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原來歸的原來 往後的歸往後
唱到一半,阿朵讓人到台上來送花給我,一大束新鮮美麗的玫瑰。我把臉埋到玫瑰裏。硬生生地把眼淚逼了回去。
走過蒼翠和黯淡並存的青春,在曾經同向的航行後,我們終於揮手告別。
一曲歌罷,有很多的人為我鼓掌。
我捧著花下台來,Sam對阿朵說:“你應該請嘉璿到我們這裏駐唱。”
“那要問送花的人同意不同意。”阿朵一麵說一麵朝我眨眨眼,指指角落裏的一個座位對我說:“繞過去看看,那裏有人在等你。”
我去了。
是胡月海,陰魂不散的胡月海。
“坐啊。”他對我說。
我在他身邊坐下。第一次離他那麽的近,也是第一次發現他不老,長得還挺好看,像電影裏的那種男主角。我有些恍恍忽忽,他拿著酒杯,有修長的手指,暖味的笑容。比王樂平好看多了,我把花放到桌上,不由自主地衝著他笑了。 “歌唱得真好。”他誇我。
“謝謝!來,讓我們一醉方休?”我端起他的酒杯。
“不會喝就不要硬撐。”他說,“我建議你來杯西瓜汁。”
“那我自己喝去!”我站起身來。
“等等!”他迅速地握住我的手說:“要是你真想喝,我陪你。”
除了王樂平,我第一次和別的男子有這麽近的距離,他的手捏著我的手腕,力道正好,呼吸就在我的耳邊,心裏恨恨地想著王樂平的薄情,我坐下來,輕輕地歪到他懷裏,不顧危險地說:"好。"
“周末怎麽不跟男朋友出去玩?”他問我。
“他在陪別的女人喝酒呢。”
“嗬嗬,你不也在陪別的男人喝酒。你們扯平。”他要了XO,給我倒了一小杯。
“可是他們也許在擁抱。”
“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抱抱你,這樣你們依舊扯平。”他說。
我端起酒來一邊喝一邊在心裏鄙夷地想男人真是無恥啊,真是無恥到了極點。他看著我我也不顧危險地看著他,期待品嚐放縱的滋味,管它甜蜜心酸還是自責!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他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於是我強做無所謂地說:"胡總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是。”他說。說完,他輕輕地將我攬了過去,他的擁抱和王樂平的是完全不同的,王樂平喜歡緊緊而瘋狂的擁抱我,而他卻是那麽的溫柔和細膩,讓我不屑卻又無法抗拒。我就在這種遊戲的快樂和痛苦裏掙紮,像一尾無水的魚。心沒根沒基地痛著。
"怕嗎?"他問我。
"怕什麽?"
"被我碰碎啊。"
"碰吧,"我說,"碎過無數次,無所謂了。"
"吹牛,"他說:"我賭你是第一次,第一次被男朋友傷了心,對不對?"
我被他說中,趴到他的肩上哭起來。他拍著我的背說:"哭吧哭吧。想哭就哭個夠!"
台上的女歌手換了首幽怨的歌:"我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什麽時候你說過我完美……"我聽得笑出來,對胡月海說:"女人最醜陋的時候,就是像個怨婦。"
他嗬嗬笑著說:“不管你什麽樣,都很可愛。"
"胡月海你到底多大了?"
"35。"
"已婚男子勾引未婚女人,糟糕啦~~~~~"我拖長了聲音。
他刮我的鼻子一下,隻說了兩個字:"調皮。"
我在他的聲音裏聽到疼愛,沉溺於他的懷抱不想自拔。直到他對我說:"在這裏很悶,不如帶你去兜兜風?"
“好的。”我說。
阿朵見我們起身,不放心地走過來問我們:“要去哪裏?” 胡月海對她說:“你放一百二十個心。”
阿朵嬌笑著半真半假地說:“胡總您可不能趁人之危,嘉璿可是個純潔的小姑娘。”
我伸出手打阿朵,阿朵嚇絲絲地說:“喂,你不是真醉了吧?”
“她根本就不能喝酒。”胡月海說,“我帶她出去吹吹風她就清醒了。”
就這樣,我上了胡月海的車,他轉頭問我:"飛車,怕不?"
"怕是小狗。"我朝他吐吐舌頭。
"那係好安全帶。"話音剛落,車已如離弦的箭飛奔起來。老實說我從來沒坐過開得這麽快的車,看燈火闌珊的夜色變成彩色的風從眼前掠過,心裏說不出的痛快,我故意打開車窗,讓風吹亂我的長發,再哼兩句我喜愛的歌,心情high到了極致。
這夢一般的夜的飛翔。
我愛它!
直到車終於在一條寂靜的林蔭道上停了下來。
我喘喘氣看著胡月海。他也看著我,然後問我說:"開心了?"
"嗯。"我點點頭。
"那麽,"他說:"接下來你還想做點什麽?"
"做愛好嗎?"我喝多了,又被這優雅的夜色和滿天的星星徹底擾亂了心,大膽地看著他,誓將放縱進行到底。
他卻看著我笑了,說:“小丫頭看來是真的醉了。”
我懷疑地看著他問:"如果你什麽也不想做,那你帶我出來做什麽?"
胡月海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睛溫暖地看著我說:"你還是個孩子。"
"老男人真偉大。"瘋了一晚上,我忽然覺得很累,疲憊極了。打了個大大的嗬欠。淑女形像蕩然無存。
"明天醒來,"他說,"你會發現一切和從前一樣,和男朋友吵架的事煙消雲散,你們還是相親相愛的過日子。"
“胡月海。”我說,“你真是老奸巨滑呀。”
“對付你用不著老奸巨滑。”他胸有成竹地說。
我哈哈地笑了,然後用力擰擰自己的胳膊,疑心這是一場夢,我捏得太用勁了,以至於疼得自己尖聲地叫起來。他又笑,手伸過來說:"要是困,就睡會兒。我守著你。"
我倒到他懷裏,竟然就真的睡著了。當我醒來的時候已是黎明時分,我躺在車子的後座上,藍色長裙完美無缺地罩在我身上,上麵是他黑色的外套。
我就這樣,在胡月海的車上,沉沉地睡了將近一夜!
緊接著我聞到了一陣誘人的香味,我坐起身來,一個熱熱的漢堡和一杯熱牛奶遞到了我的麵前。
"麥當勞。"他說:"孩子的最愛。"
我盯著他,真是一個好看的男人,經過一夜的風霜依然那麽風度翩翩。我疑心自己被他迷住了,傻傻地說:"我不刷牙從不吃早飯。"
"那好,"他把東西放回袋子裏說,"我送你回家。"
車子在我家附近停了下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然後他說:"慢走?"
"好。"我說。但是我沒有動。
"好啦,"他下車來替我拉開車門說:“今天是周末,你好好休息一下。”
“哦,不行。”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我們和電視台的活動沒完,我要去加班。”
“不用去了,我放你一天假。”他說。
哦,我忘了他是我的老板。
我下了車,拎著麥當勞,把頭低下來,看著我的腳尖。不說話。
他拍拍我的肩,上了車,走掉了。
老媽對我的徹夜不歸表示出極大的憤慨。從我一進門起她就開始拚命追問我昨晚到底去了哪裏。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我隻好以無招勝有招,閉著眼睛任由她數落,多次詢問未果後她把所有的帳都算到了王樂平的頭上,看那樣子恨不得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才算解恨。
還是老爸心疼我,好說歹說地勸走了她。他們要去清姨家,聽說清姨因為兒子的事情弄得茶不思飯不香,我老媽在這節骨眼上當然樂得做一個行善好施的“大慈善家”,順便也可以去看看人家的笑話。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前人的話每一句都是那麽的有道理。
我覺得很累,他們出門後我倒頭就睡。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很長,我坐在胡月海的車上,那車越過高山和田野,帶著我們一直一直開到海洋的深處,海水幽藍幽藍地溫暖地淹沒了我們的車子,包圍了我的全身,他握著我的手,我像是輕輕地飛了起來,卻沒有一丁點兒的恐懼……
然後我醒了,我很快發現自己在生病,渾身無力,額頭滾燙,喊了數聲媽也沒人理我,看樣子他們還在清姨家沒有回來。
我強撐著起來打電話到清姨家,居然沒人接。
情急之下我隻好撥通了阿朵的電話。
阿朵和Sam火速趕來把我送進了醫院。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急性肺炎。醫生說,至少要掛三天點滴。
真是病來如山倒,越老越不中用。碰巧來掛水的護士是個新手,針管老半天戳不進去還怨我的血管太細,疼得我差點沒坐起來抽她。好不容易才弄停當,阿朵吩咐Sam:“我在這裏看著她,你去買點吃的用的。順便把住院手續辦了。”
Sam二話沒說,得令而去。
我覺得滑稽,有氣無力地問阿朵:“什麽時候你變成他領導了?”
“當他愛上我的時候啊。”阿朵得意地笑。附到我耳邊問道:“喂,你這沒出息的,不會是被他嚇病的吧?”
“誰?”
“別裝迷糊!”阿朵說,“昨晚那個。”
“說什麽呢?”我說,“人家可是正人君子來著。”
“我知道我知道,不然會那麽放心地把你交給他麽?”阿朵神秘地說,“Sam說了,胡月海是絕對的正人君子,不過也是絕對的愛情高手哦。你要小心啦。”
這個話題我實在是不喜歡,於是我把眼睛閉起來。
阿朵挑釁不成,用手機碰碰我的臉:“打給誰?你自己說。”
“誰也不打。”我說,“我就要你陪我。”
“寶貝,我晚上得上班。”
“那我一個人。”我賭氣。不過賭完了我還是說:“先打給我媽,免得她去電視台播尋人啟事,再打給王樂平,告訴他我在醫院裏,他如果不馬上趕到就永遠不要再來見我。”
“就這麽多?”阿朵問。
“你要錢多去市中心立個廣告牌也行:美女童嘉璿生病,有意者請速前去探望。”
“都病成這樣了還耍嘴皮子!”阿朵說,“我是說你不用打電話到公司請個假麽?”
“今天是周末。”我提醒她。
她一拍床邊說:“瞧我,幹這行都沒什麽周末不周末的概念了。”阿朵說完跑到外麵去打電話,沒過一會兒和Sam一起拎著一大包東西進來,我一看,那個叫Sam的還挺細心的,吃的用得應有盡有。隻可惜我連說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
阿朵說:“你媽和王樂平我都找到了,他們馬上就來,你好好休息,等他們來我們就走,酒吧裏還有一大堆事情呢。”
“走吧。”我說。
Sam說,“阿朵你留下來陪嘉璿,我先忙去。”
等他一走我就對阿朵說:“你這回好像沒看走眼呢。”
“開玩笑!”阿朵說,“我千年等一回就為了等他。”
我歎服。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可以像阿朵這樣對愛情遊刃有餘。
這時已經是深秋了,從病房的窗口看出去,黃昏的天空被一顆葉子很少的樹割得支離破碎。阿朵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額頭,低聲說:“真要嫁了,卻又不知道好不好?”
我應不動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爸和我媽衝進來,一幅心急如焚的樣子。阿朵安慰他們說:“沒事,醫生說住兩天院就會好了。”
“玩通宵玩通宵!”老媽氣鼓鼓地說,“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阿朵在她的身後瞪大了眼,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在亂想了。
“嘉璿在生病你就少說兩句。”還是老爸出來替我擋駕,“讓她睡會兒。”
是個好主意,我閉上眼,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是王樂平。他就坐在病床邊,握著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看著我。我想把手抽出來,可是他握得很緊,我怎麽也抽不動。
“對不起。”見我睜開眼,他趕緊道歉說,“嘉璿我錯了,你饒了我吧。”
我不願意開口說話。
“隻要你消氣,要我做什麽都行。”他說,“我接到阿朵的電話就趕來了,真是把我給嚇壞了。”
“我死了不正好!”
“咋瞎說呢。”
“你管我?”
“好好好,你想說啥就說啥,我都聽著還不行嗎?”
免費相聲,旁邊一位也在掛水的中年婦女笑得鹽水瓶都抖了起來。
“我剛才遇到你媽了。”王樂平說,“她先回家一趟,不過她替你熬了稀粥,我來喂你吃好不好?”
“怎麽你不用工作嗎?”
“你最重要。”王樂平摸摸我的臉頰說:“在你康複前天塌下來我也不去管它。”
“你走吧,我要休息。”
王樂平像是沒聽見,打開飯盒對我說:“這粥現在不冷不熱,正好。要吃點東西抵抗力才會增強麽。來,我喂你吃。”
我抬起手來,把他手裏的飯盒一把打到了地上。王樂平始料未及,粥糊得他一褲子都是,隻好狼狽地站起來到處找餐巾紙擦拭。
胡月海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病房門口的。門開著,不過他還是禮貌地敲了敲門,在他的手裏拿著一大束玫瑰。
我的腦袋一陣轟轟亂響。
不用說,肯定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阿朵幹的好事。
王樂平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和緊張。
倒是胡月海挺自然,把花往我床頭一放,然後笑著說:“怎麽呢,生病了還有力氣跟男朋友發脾氣?”
“女魔頭啊。”王樂平一麵用力地擦著褲子一麵訕訕地笑。
“女孩子要哄的麽。”胡月海說,“這個不喜歡吃你可以問問她想吃什麽。”
傻傻的王樂平就問:“對啊,嘉璿你想吃什麽?”
“想你消失。”我毫不客氣地說。
王樂平給我弄得一點麵子也沒有,呆呆地站在那裏,還是胡月海來打圓場:“要是有隱形衣多好,她需要你的時候你脫掉,不需要你的時候你穿上。省得來回奔波之苦。”
我們都不笑,還是旁邊掛水的那個中年婦女捧他的場,鹽水瓶又是好一陣亂抖。
胡月海笑笑,對我說:“別那麽大脾氣啦,你好好養病,病好了再來上班。不要著急。”說完,衝我和王樂平點點頭,走掉了。
等他走了,旁邊那個女人忽然問道:“剛才那個是環亞的總經理胡月海吧,我在報紙上和電視上都見過他!”
我怔忡,原來他這麽有名。
歪過頭去,鼻子嗅到的是玫瑰的幽香,這個人,仿佛走到哪裏都是玫瑰。
王樂平把花拿起來說:“我去找個花瓶把它插起來。”我聽不出他的聲音裏到底有沒有醋意。
不過他說到做到,我住三天院,他除了中途到單位去了幾趟,其它時間倒是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困了,就在椅子上隨便躺一會兒,胡子老長都沒時間刮。老媽好像是故意要折騰他,一會兒要他幹這,一會兒要他幹那,不過他都任勞任怨一聲不吭地做了。到第三天他去辦出院手續的時候老媽開始破天荒地替他講話:“你這丫頭老板著一張臉幹啥?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我們分手了。”我說,“這不是你一直盼著的嗎?”
“你少跟我胡鬧!”老媽說,“你早嫁我早輕鬆。這小子傻是傻點,但對你還不錯。”老媽說完把桌上的玫瑰像寶一樣抱到懷裏樂滋滋地說:“差點忘了把這個也帶回家,這種藍色的玫瑰很貴的,大公司就是大公司,派頭就是不一樣!”
花是花店送來的,每天一束,花卡上的落款是環亞公司。
走出醫院,王樂平把我們送到出租車上,對我說:“嘉璿,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單位還有事情。忙完了我去你家看你?”
我沒表態。老媽抱著那一大束花在車角說:“你看看,這就是玩通宵的後果,到最後誰也吃不消,下次再也不許了!”
王樂平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也沒問啥,替我帶上了車門。
晚上八點,我正在沙發上吃水果,王樂平來了。看來醫院裏的三天不是白苦的,最起碼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登堂入室了,老爸對他相當客氣,又是泡茶又是遞煙。老媽也給他削了個蘋果,我知道他不喜歡吃,可是他不敢不接,接下來裝模作樣地咬著。
“說一說你們的打算。”我媽開門見山,像審犯人。
“我希望明年可以娶嘉璿。”王樂平把蘋果從左手調到右手又從右手調到左手說,“有個好消息不知道嘉璿告訴你們沒有,我升了我們公司營銷部的副經理。”
“不錯不錯。”老爸誇他。老媽臉上也迅速地露出笑容。
“我想馬上在西區供個房子,要是伯父伯母有時間,我還想請你們替我們參考一下房型,不知道可不可以?”
“誰說要嫁你了?”我恨死他的自說自話,把手裏的香蕉皮一扔老遠。
“你媽當年要嫁我的時候也這麽說。”老爸笑嗬嗬地說。老媽把我扔出去的香蕉皮拎過來往老爸麵前一扔說:“當著孩子瞎說啥呢。”
“沒事,沒事。”王樂平傻笑著說。
我起身走到我自己的房間裏去,肯定是得到我老爸老媽的暗示,王樂平很快就跟了進來,我很凶地問他:“敲門會不會呀?”
他把門帶上,走近了,壓低聲音對我說:“病才好就這麽凶呀?”
“誰敢對王經理凶!”
“嗬嗬。”他笑,“這次好多人競爭這個崗位,我贏了有確也是很不容易的嗬。”
“關我什麽事。”我說。
“當然關你的事。”王樂平把我一抱說,“夫榮婦貴麽。”
我順手拿起我書桌上的電話來敲他的頭,他也不躲,硬生生地給我敲了一下,疼得吡牙裂嘴。不過我還是沒有解氣,這一次我拿的是水果刀,我惡狠狠地對他說:“你再不出去我就捅你。”
“給你捅。”王樂平說,“隻要你消氣。”
我了解這頭悶驢,我要是真捅,他真的不會躲。
趁我泄氣放下刀的時候,他又走近了抱住我說:“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要是消氣,罰我做什麽都行。”
“你沒錯。”我推開他說:“我們分手吧。”
王樂平的臉色變得灰敗極了,他立在那裏,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你好好養病,等你氣消了我再來找你。”
我沒再答理他,走過去,把房門拉開。
站在門邊的老媽迅速閃到了一邊。
王樂平很有禮貌地跟我爸媽再見,這才走出了我家。
“怎麽回事?”老媽問我。
我悶聲悶氣地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們分手了。”
“你就這樣折騰去吧!”老媽怒氣衝衝地帶上了我的門。
心情壞透的我打開電腦,進了RO。因為生病好幾天不來,我發現自己還呆在冰冷的海底洞窟。我讓自己走到海底去浸涼水希望自己可以冷靜下來。小怪忽然跟我說話:“玫瑰,你總算上線了,你快去勸勸糊塗,他天天掛在網上打怪,飯都不肯吃,就為了給你打個皇冠呀。”
我趕緊對糊塗說:“我來了,我在克魔島的海邊等你。”
那裏是我們常常聊天的地方。
糊塗很快就來了,他一坐下我就對他說:“對不起,這些天我病了,所以沒來。”
“是嗎?”糊塗說,“我很擔心你,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別這樣玩命了,”我勸他,“要知道皇冠根本就是打不到的。”
“不試怎麽知道?”
“傻樣。”
“你是不是不在乎?”糊塗說。
“我心意領了不就行了?”我說。
他耍小計謀:“沒有皇冠你也肯嫁麽?”
“肯。”我說。
“可是我不肯委曲你。”糊塗說,“我不會委屈我自己愛的女人。”
王樂平好像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可是,他不打電話來了,也不再有短消息。也許是真的有新歡,也許是再也不願意在這份愛麵前委曲求全。
再美的承諾,也不過是一場短暫的煙火。
不過也有好消息,我在報上看到“舊”在招新的經理,阿朵應該是打算退居幕後安心做她的老板娘了。我打電話祝賀她,她興奮地告訴我她正在準備她的歐洲之行,聖誕節,是要在歐洲過了。
失意又失戀的我可沒那麽大的福氣,隻好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整天和電視台的人泡在一起商量活動的大小細節。活動的前一星期我們召集玩家開會,電視台給仙境那台戲的挑的女主角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也有點咋咋呼呼,念起台詞來尖聲尖氣,和男孩子說話的時候,喜歡把手搭在人家肩上。
我用數碼像機拍下了她穿著性感的女刺客服裝站在很多男孩子中間的樣子。
她衝我做個挺酷的表情示意我再拍。
我拍了,他走過來問我說:“你是負責人麽?”
“算是吧。”我說。
“我們何時可以拿到報酬?”她問,“出租車票報銷麽?”
“不報。”我說,“很抱歉。”
她哈哈地笑,問我:“聽說劇本是你寫的?”
“是。”我說。
“那我們可以隨意改麽?”她問。
“悉聽尊便。”我說。
“男主角不夠帥。”她要求真是多。
“來不及讓他整容了。”我說,“你將就一點?”
“這麽點錢將就!”她撇嘴。
我建議電視台的人換角,導演一臉無奈地對我說:“換不了,是關係戶。”
“環亞的錢不是出給關係戶的。”我冷冷地說。
導演隻好哄我:“我做她的工作,保證她演好你的戲還不行麽?”
也罷,過得去就行。
我去安子家給她送我們聖誕動漫晚會的票,告訴她她如果願意可以扮成自己喜歡的卡通的形象,我來找人替她做衣服。安子趴在她的電腦前有氣無力地說:“沒心情。”
“還在為媽媽的事鬧心?”
她歎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麽辦法?”
我笑得架不住:“丁點兒大哪來這麽多理論!”
“雷姐姐教的。”她說。
“誰是雷姐姐?”
“你替我找的家教啊。你記性真是壞。”
原來已經有了新的知心姐姐,我心稍安。告別安子出來又是夜晚,小區裏種滿了蠟梅,散發著濃鬱的芳香。我忽然看到安子媽媽,她剛從車上走下來,臉上是很嫵媚的笑容。有男人迅速地吻了她的麵頰一下,開車走了。
我連忙閃到了一邊。
因為我認得那個男人,他是sam.
我的心猶如跌到穀底。
打電話給阿朵,她興奮地告訴我她的行程安排,說是正在網上查那邊天氣怎麽樣,又問我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禮物,整個一沒出過門的鄉巴佬模樣。
我跟她亂扯了一氣,祝她一路順風,終究沒忍心說出我看到的一切。
聖誕節的前兩天,我正在辦公室忙得焦頭爛額,胡月海來了,對我說:“聖誕節的晚會我不能去參加啦,安排羅副總去講話,我跟他說過了。”
“哦。”我說。
“對不起。”他說。
我笑,哪有老總跟員工說對不起的。這個人,我好似永遠也弄不明白。不過我猜到他一準是又要“出差”,女明星並不好對付咧。
“環亞之夜——激情動漫聖誕夜”如期舉行。有近千名動漫迷們穿著各式的服裝來參加了我們的活動。安子和胡可凡都來了,兩人一人戴一個印有環亞標誌的卡通麵罩,在麵罩下咯嘣咯嘣地吃零食。我走過去與他們打招呼。胡可凡的小眼鏡換成了金邊的,看上去成熟了一些。他請我吃開心果,對我說:“安子一天誇十次童姐姐。”
“不是換成雷姐姐了麽?”我說。
“小心眼。”安子罵我,把手裏的牛肉幹遞給胡可凡說:“嚐嚐?”
孩子就是孩子,昔日仇人轉瞬就是朋友。我看著他們笑,安子附到我耳邊說:“嘻嘻,我們現在是難友。”
“你媽呢?”我問。
“約會嘍。”安子說:“如膠似漆。”
哦?
Sam和阿朵此時應該到了歐洲,也許我那晚不過是看花眼,我暗自慶幸沒在阿朵麵前胡說八道。
快開場的時候終於出了意外,我們的壓軸戲《愛在仙境的日子》的女主角跟男主角不知為什麽事情吵起來,然後就開始耍大牌,死活也不肯再演。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也沒用,眼看著演出就要開始,電視台的導演急得直跺腳,沒辦法了,求她姑奶奶不如求自己,我隻好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腳說:“我上!”
還好台詞是我寫的,服裝是現成的,我也看過他們的彩排,應該問題不大。在後台匆匆練了一下就趕鴨子上架了。我的演出還算不賴,記不起台詞的地方我就瞎編,台上台下笑成一團,反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終於到了最後一個場景,按劇本來,應該是男主角糊塗對著女主角玫瑰說:“你願意嫁給我嗎?”然後我說我願意,然後我們擁抱加Kiss.
“糊塗”問我說:“玫瑰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二字還沒有出來呢。忽然有人戴著麵具衝到台上來,搶過我手裏的話筒,麵對著我單膝下跪,喊出一句讓全場皆驚的話來:“嘉璿,嫁給我吧!”
緊接著,他丟掉話筒,掏出一個紅色的盒子,當著眾人的麵遞到了我麵前。再次深情款款地對我說:“嘉璿,嫁給我吧。”
我的媽呀,是王樂平。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千名觀眾齊聲替他高喊:“答應!答應!答應!”
我簡直窘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
“答應,答應,答應!”全場還在高喊,安子已經竄到椅子上,電視台的攝像機就這樣直直的對著我們,我隻好一隻手接過盒子,王樂平起身抱住了我。男主角好可憐地站在一邊做了陪襯。
晚會就這樣落幕了。
王樂平的求婚無疑成了整場晚會的最高潮。電視台的導演興奮對我說:“絕對不剪,這個我要按原樣播出!” 我氣乎乎地對王樂平說:“看,丟人現眼了吧!”
“嘿嘿。”王樂平撓著後腦勺說:“我在電視上看到你們晚會的廣告,就知道你今晚一定在這裏。不過剛才衝上去也是鼓足了勇氣的,孤注一擲啦!沒辦法啊。”
“神經。”
“老婆不生氣啦。”他說,“你每次生氣我都元氣大傷!”
安子和胡可凡一起跑了過來,安子說:“童姐姐,這個GG很帥呀,你到底答應還是沒答應啊,我從現在起就要攢錢,送你一份大禮才行!”
“多謝小女俠!”王樂平向她拱手。
安子笑得天花亂墜。王樂平悄悄地過來握我的手,當著孩子的麵,我沒有甩開他。
從劇場出來的時候,我發現天下雪了,雪花奇異甜美地從空中緩緩飄落。王樂平把他的大衣脫下來,體貼地罩在我身上。然後他說:“今年春節陪我回家好麽?我爸爸媽媽想見見她的兒媳婦呢。”
“你們那裏是不是雪很大?”
“對,比這個雪大多了。”王樂平說,“也美多了。”
回到家是淩晨二點,淩晨兩點的RO,熱鬧的聖誕村,我看到糊塗獨自坐在雪中哭泣。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沒有勇氣走近。
睡前我聽孫燕姿的《永遠》。把分手前王樂平替我戴上的戒指在手指上轉來轉去,我又想起三年前師大的那片草地,王樂平送我的草戒指,在記憶裏還是那麽的鮮綠。可是腦海中浮上的卻是另一張熟悉的臉。
我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我要的,究竟是什麽?
隻欠了糊塗,我相信他是真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