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麗子:第5號情人

(2008-09-30 11:47:16) 下一個
序章
  她不知道自己會有幾個情人,目前為止有三個,還有一個,他仍在猶豫要不要加入陣容。
  「如果你說不要,就不要。」她總是澹然地說著,像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我不想要這樣的關係跟排名,但是我想要你。」他說,眼神中閃爍著堅定,以及占有她的欲望。
  「那你注定要當第四號。」她知道自己終究擄獲這獵物。這男人。
  到最後,她卻投向了「第五號情人」的懷抱,成為永遠的階下囚。
  他是誰?為什麽可以得到她?為什麽能給她那煥發的神采?甜言蜜語?技巧高超?
  突如其來的程咬金,讓這些與自己的嫉妒心競爭的男人陷入了各自的重大絕望中。
  第五號情人?他是誰?

  第零話 自由的牢籠
  戒指是不具有任何意義的。
  倘若,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我這裏。
  
  1997年7月
  夏天,綠油油的風景如織,鄉野與火車柴油混雜的特有氣味竄進了車廂,也流進了沈舒涵的鼻腔裏。
  莒光號的車廂門是開著的,她坐在階梯上,張著腫脹的水汪汪大眼睛,卻沒有焦點,她右手無意識地轉動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金戒指,轉了一圈又一圈。
  周末的午後火車上擠滿了人,沒有位子可坐是正常不過的事情,身心都疲憊已極的沈舒涵選擇坐在門邊──這個最靠近車外風景的地方,與一群同是站票的人們等待抵達目的地。目的地?哪裏才是目的地?
  到處都是回憶的地雷,沈舒涵不想再被炸得遍體鱗傷,就連火車都是痛苦的回憶積聚地。
  哪裏都不能去的時候,好像隻有一條路。
  是因為風聲的拍打?還是已經失神了?總之,沈舒涵聽不到周圍熙熙攘攘的談話聲,也感覺不到那苦悶的空氣。
  新竹到台北的路程是這麽地遙遠啊,以至於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坐在這裏多久了,也不會知道手上的戒指轉了多少回,眼淚呢?早就沒有了。
  到鶯歌了,她拔下了戒指,一咬牙,用力地扔了出去,然後她站了起來,用手抹了抹一頭長發。
  抓著車門旁邊的手把,她閉上了眼睛,去體會打在她臉上的陣陣強風。
  跳下去會怎麽樣呢?總之不會像是電影裏的特技那樣地翻滾、然後安全著地。
  可以想見的就是她二十二歲的年輕身體變成了車軌下的人肉糨糊,然後電視新聞會用一分鍾的時間來報導這場意外。
  意外,人生何處無意外?沈舒涵不在乎在經曆過可怕的背叛意外後,再自己製造一樁社會意外。
  拉著手把,她緩緩地把身體向前傾。
  「小姐,你還好吧?」
  沈舒涵張著腫脹的大眼睛回頭望了一眼,一個男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有點印像,是跟她一樣在新竹上車的男人。
  應該是個不到三十歲的上班族,而且看來是個有好工作的男人。身上的西裝整齊乾淨,頭發也抹著氣味芬芳的發油,那張英俊且意氣風發的臉就是一副事業有成的男人模樣。
  「你不要站在門邊,很危險。」男人用力地抓住沈舒涵的纖瘦手臂,企圖將她拉離門邊,讓她感到些微的痛楚。
  「放開我。」沈舒涵冷冷地拒絕。
  「如果你不站在門邊,我就放開你。」
  沈舒涵發現這個社會上多事的人真的很多,但是她不需要。
  「如果你不放開我,我就抱住你跳火車。」
  「那就跳吧。」男人笑了笑,「能夠被可愛的小姐抱住跳火車是我的榮幸。」
  「你有病。」沈舒涵不以為然地說著,卻慢慢地把身體挪回了車廂裏。
  男人隻是笑了笑,放開了她,並且在到達台北前也不再說任何一句話,隻是緊緊地盯著沈舒涵。而沈舒涵也直直地看著男人手上的嶄新婚戒,默默地哀悼著自己剛剛丟棄的戒指,還有那不到兩個小時前,結束在新竹的愛情。
  「你又要去哪裏尋死嗎?」到了台北後,已經是傍晚時分,男人跟在沈舒涵的身邊,關心地詢問。
  「不要跟著我,不然你會有嫌疑噢。」沈舒涵不打算停下腳步,並且開了一個可能會成真的惡意玩笑。
  「如果你不打消念頭,我就會一直跟著你。」
  沈舒涵停下了腳步,看著這個多管閑事的男人,麵無表情地沉默了許久。
  「我要去喝酒。」
  男人楞了楞,「如果讓你喝酒你就不尋死了?」
  「不一定,但是我會比現在舒服點。」沈舒涵抹了抹頭發、垂了垂眼睛,她發現自己已經哭不出來了。
  悲傷到了極端的程度後,不是死亡,而是想哭卻沒有眼淚。
  「那我陪你去,你要喝多少我都請你,喝到你高興、你吐了,也沒關係。」男人甩了甩公事包,拉鬆了領帶,一手搭上了沈舒涵的肩膀。
  「走吧,你想去哪裏喝?」
  那晚,沈舒涵喝得很醉很醉,吐了兩三回,卻沒能再掉下一滴淚;而男人也真的履行他的諾言,供應她無數的酒精,也供應他的胸膛跟肩膀任她捶打、依靠。
  「當我的女人。」
  在晨曦竄入的旅館裏,男人在沈舒涵的絕望首肯中占有她,並且做出了要求,「這是緣分,我終將得到你。」
  「你並不自由。」沈舒涵把玩著男人手指上的婚戒,「別妄想也囚禁了我。」
  「不必我囚禁你,你現在不也在囚禁自己?」男人拔下了婚戒,放到床邊,轉身抱住了沈舒涵,咬著她柔軟的耳垂。
  「跟著我,你才會慢慢地自過去中解放、得到自由。」
  什麽是囚禁?什麽又是自由?原來定義不是這麽地簡單。
  當那個男孩決定給她自由的時候,她卻隻覺得自己反而被深深地被囚禁在新竹的風中、被捆綁在兩人之間的點點過往、被剜割於場場的明白背叛中。
  如果去傷害別人的婚姻及感情,她真的就會因為報複而漸漸地自由了?
  有何所謂?突然地,她想開了。沈舒涵反身抱住了男人,給了一個吻。
  「我叫沈舒涵,你總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是陳智堯,多多指教。」他滿足地笑著,把玩著她絲鍛般的黑色長發,像是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在大學最後一年即將開始的夏天裏,沈舒涵失去了她有生以來最盛大的一場戀情,接著就迅速地進入了嶄新的人生觀裏。
  畢業後,沈舒涵進入了陳智堯的公司裏工作,並且繼續維持與他的地下情,在這幾年當中,即使陳智堯的妻子陸續為他生下了兩個兒子,她與陳智堯之間的關係依然沒有什麽變化。
  沒有變化的隻是關係,而沈舒涵的個性與心境卻漸漸地改變了,變得更難以理解,這一點陳智堯不是不知道。
  但是陳智堯知道自己已經占有了沈舒涵最美好的年歲,這就夠了。他也知道沈舒涵會有所節製,也很聰明,她如果是個不太挑剔的女子,他當初不會要她。
  因此沈舒涵還會有幾個情人、將來會嫁給誰,以及她接下來的其他光陰要如何度過、跟誰度過、有幾個情人陳智堯也以為自己能夠永遠不在乎。
  隻要他還是沈舒涵的第一號情人。
  而沈舒涵呢?她早在那節車廂裏丟棄自己,在旅館中毀滅自己,又接連著荒誕了這些年,那麽她還要在乎什麽?
  隨著二號、三號、四號情人的陸續出現,她越來越不知道了,不知道。

  第一話 夜半鈴聲
  你是誰不重要,
  隻要你願意在夜半時分安靜地張開耳朵,聽我說話。

  2002年10月
  萬聖節到來時,恰好是秋天就要結束的那個周末。
  萬聖節是個跟中國人不相幹的日子,唯一有意義的就是它是一個可以玩樂的日子。這跟耶誕節、感恩節等等類似的西洋節日都有著相同的使命──讓活在苦難生活中的人們有了狂歡的理由。
  每天上班下班、上課下課,庸庸碌碌的日子之所以能夠持續的動力,彷佛就是為了每個周末的假期,還有固定出現的節日。宛如是中了毒癮般地,彷佛唯有一周一次或是一段時間一次,將瘋狂玩樂施打入體內與靈魂,人們便能夠衍生出麵對現實生活的力氣。
  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沉浸在假日的迷幻中。
  趙政峰依約到來,停好了車子,他扭開了收音機,開始等待。
  也許該打個電話給她,但是他看看車上的電子鍾顯示著十二點五分,來得太早了,十二點半再打電話也不遲,他想。
  夜半的街道上依然是夜夜笙歌的忘返人群,不論是鮮豔的打扮、或是萬聖節的奇裝異服也好,每個人都像是中毒般地放肆囂笑。
  趙政峰有了倦意並且冷眼旁觀,這些人第二天都不必上班嗎?還是他們都跟沈舒涵一樣,有著不必打卡的特殊優待?
  在這個城市當中,每個人在用各種方式消磨自己的生命,趙政峰知道自己也不例外,不同的是,當趙政峰還在公司用加班消磨生命時,沈舒涵卻是跟老板陳智堯來到KTV以玩樂消磨生命。
  當沈舒涵告訴他,晚一點來接她回去時,他就知道沈舒涵今天晚上不會跟陳智堯回去,而是跟他走,或是回到沈舒涵自己的住處,然後揮揮手叫他自己回家。
  「你可以不必這樣的,你知道她是怎樣的女人,她不愛你。」好友曾經這樣告訴他,但是趙政峰卻認為這很公平,因為,他也不愛沈舒涵。
  不愛,因為他不能愛、不敢愛。
  這種於肉體中求慰藉的關係,在這個寂寞又虛偽的城市中不斷地被開發、延展,已經變成了一種悄悄存在的既定模式,做過的、或是處在此等模式中的人們就像是光顧過麥當勞那樣地多,沒做過的人也必定有過遐想,隻是苦無機會。
  機會,來自於勇氣──離棄固定關係的勇氣。它可能來自一個男人的風流,或是一個女人的絕望,或是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的同時絕望。
  沈舒涵是個絕望的女人,趙政峰是這麽認為的,但是他並不打算去拯救沈舒涵的絕望,也不想拯救任何一個女人的絕望。
  他隻要管好自己。當他望著這個絕望的女人時,管好自己不要勾起自己也該絕望的事實。
  一陣敲擊車窗的聲音。趙政峰一看,是沈舒涵。
  「這麽早就結束了?」趙政峰發動了引擎,強打起精神打招呼。
  「還沒結束,但是我想走了。」沈舒涵靈巧地鑽進了前座,大呼一口氣,習慣性地抹了抹一頭直順的黑色長發,揚出了濃重的煙味。
  「怎麽了?不高興?還是累了?」趙政峰打開了空調。
  「都有。」沈舒涵轉過頭來對男人嬌媚地笑了笑,「送我回家吧。」
  收音機裏流出了溫柔的情歌,沈舒涵跟著哼唱。
  「發生什麽事情了?讓你今天晚上沒喝醉?」
  「我喝醉了不會有好事的,起碼對你來說是一件麻煩事,不是嗎?」沈舒涵將身體縮在前座,眨眨有著藍色睫毛膏的眼瞼,意興闌珊地回答。
  「我又不是沒看過吐得亂七八糟的你。」趙政峰笑了笑。
  「一點都不好笑。」沈舒涵哼了聲,調整了姿勢好讓自己舒服一點,「今天陳智堯做了讓我不高興的事情。」
  「哦?」事實上,趙政峰想不出有什麽事情可以讓這個女人高興的。
  沈舒涵是個不好伺候的女人,因此極富挑戰性,很多男人應該都跟陳智堯或是他自己一樣,想要征服她。隻是,似乎還沒有人成功過。
  「今天那麽多外人在場,他就這樣撥開我的外套,」沈舒涵坐了起來,拉下自己的薄外套,「他說,『怎麽樣,我們沈舒涵小姐的身材也很不錯吧?』」
  「這很像他會作的事情。」趙政峰笑不出來。的確,沈舒涵的上圍很傲人。
  「但是我不是酒店小姐,我是他的公關經理。」
  「但是你也是他的情婦。」趙政峰嘴上淡淡地說,麵無表情,情緒卻反應在腳下,他迅速地踩下煞車,紅燈。
  「就算是我的丈夫,我也不能接受這樣的舉動。」沈舒涵拉上了自己的外套,繼續窩回原來的位置,雙眼盯著車窗外的便利商店。
  「那麽,你要離開陳智堯嗎?」
  「你覺得呢?」沈舒涵頭也不回地,隻是揚了揚手上的鑽石手練。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趙政峰又是澹然的笑。他早就知道沈舒涵會怎麽做,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
  抵達了沈舒涵的住處樓下後,趙政峰又打了一個嗬欠,在朦朧的視線中他發現沈舒涵正盯著自己看。
  「怎麽了?」
  「我在想,是否要請你上來坐坐。」她伸手抹了長發,瞄了一眼車內的電子時鍾,「才十二點半多。」
  「真的?」沈舒涵的提議讓趙政峰的睡意全消。
  認識沈舒涵以來,甚至發生關係後,他都不曾進入沈舒涵的住處過,而根據沈舒涵的說法是,陳智堯或是任何一個男人也都不得其門而入。
  如果他可以進入沈舒涵的房間,那意味著什麽?
  「我開玩笑的,你還當真?」沈舒涵大笑了起來,又抹了抹長發,「如果我逮到了在我廚房肆虐的老鼠,我會打電話給你,請你來幫我善後的。」
  「那我會告訴你清潔公司的電話。」趙政峰無奈地搖搖頭,心裏的緊張頓時鬆懈。
  當他望著沈舒涵漂亮的小腿消失在大門之後,趙政峰思索著自己方才的反應。
  他的確因為沈舒涵的提議而緊張,為什麽?到後來卻又鬆了一口氣,為什麽?
  也許,他還是希望可以對自己特別一點的吧。遺憾的是,沈舒涵似乎對誰都是一樣的。
  他趙政峰,不過是沈舒涵的第二號情人──她照樣不會愛上的其中一個男人,如此罷了。
  真是個惡劣的萬聖節玩笑啊,沈舒涵。
  趙政峰苦笑著,雙手用力地扶住了方向盤,陷入了惆悵的矛盾感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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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的電話鈴聲總是讓沉睡的人心頭一驚,這對還沒入睡的人來說也是有相同的不適感。
  已經這麽地晚了,怎麽還會有電話?推開了正在埋頭整理的教材,忙碌到深夜的倪升文離開了座位,接近了客廳的電話。
  「喂。」
  「請問,有人在嗎?」是個女人。
  「如果沒有人在,那麽這通電話會是鬼接的嗎?」倪升文覺得有點好笑。
  「這種話可不好笑,今天是萬聖節。」女人的聲音帶著慵懶。
  「啊?什麽節?」
  「萬聖節。西洋的鬼節啊,在每年的十月三十一號噢,就像是中國人的中元節一樣。」
  「我並不知道,很抱歉。而且現在,」倪升文看了看時鍾,「已經一點半了,所以那個什麽節」
  「萬聖節。」
  「好,萬聖節現在也過了,現在是十一月一號,就算真的有鬼也都回去睡覺了。」
  「可能還會有遊蕩在外的。」
  「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你這麽晚打來有什麽事情嗎?要找誰?」
  「既然是你接的電話,那就找你吧。」女人依然懶懶地說著,卻帶著認真的腔調。
  「您哪位?」倪升文不太清楚這通電話究竟是怎麽回事,該不會真的在這什麽西洋鬼節剛過就撞鬼了吧?
  「我是誰不重要,你是誰對我來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可以來我家嗎?」
  「啊?」
  倪升文以為自己聽錯了,楞了良久不說話,對方也似乎料到他的反應,耐心地跟著沉默。
  「等等、等等,我們不認識吧?」倪升文小心地問,因為緊張與狀況外,他抓著電話緩緩地坐上了椅子。
  「不認識。」
  「那、為什麽你」
  「是這樣的。」女人的聲音精神了起來,「我有一個廚房,很漂亮的廚房,流理台跟鍋爐都是歐式的,那可是花了我不少錢哪,照理說我該好好地利用它。但是因為我工作很忙,所以我不常使用,甚至連冰箱裏都沒有什麽東西。但是奇怪的是喂,你還在嗎?」
  「我在。」倪升文揉揉眼睛,捏一下自己的臉頰,確定自己沒有睡著,這不是奇怪的夢境。
  「真令我訝異,你肯聽我說這些,而且沒有掛我電話。」
  「掛電話是不禮貌的行為,我會等你說完,跟你說再見後再掛電話。」
  「很不錯嘛。」女人笑了起來,感覺上像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女人,她的笑聲軟軟的,並不尖銳,也不會令人不舒服,很適合夜半的電話中。
  「這是基本禮貌,對陌生人也該如此。」倪升文卻不認為該讓這陌生的女人繼續自言自語下去了,「但是我想,你最好還是快點切入主題吧。」
  「我正要說呢。」女人繼續用軟軟的聲音說著,「我的廚房有老鼠,真奇怪,不是嗎?我幾乎不囤積食物,也不太開夥,卻有老鼠。而我今天抓到它了。」
  「所以?」
  「你可以來幫我善後嗎?不然我沒辦法進廚房煮開水泡咖啡,沒有咖啡我根本沒辦法工作,不工作我就完了,。」
  倪升文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抓老鼠?善後?大半夜的找一個陌生男人去家裏作這些、這個女人不是有目的,就是心理有點問題。總之,是個麻煩的對象。
  「你用粘鼠板抓到它的嗎?還是鐵籠子?」
  「粘鼠板,兩塊。」
  「你可以抓住粘鼠板,丟到垃圾袋就好了。」
  「它還活著,我不敢。」
  倪升文無力地歎一口氣,唉,女人,「你可以找你的男朋友幫你,或是可以去外麵買咖啡。」
  「我沒有男朋友,而現在這麽晚了我不想出門買咖啡,便利商店也很遠。」
  「但是我不認識你,這樣不太好,不方便。」倪升文無法理解這個女人的想法。
  「我也不認識你啊,但是我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好。」女人笑了,「我知道這很難令你接受,但是我是說真的,我隻是想要隨便打個電話找人好幫我把這討厭的老鼠處理掉,我受不了它在粘鼠板上蠕動的樣子。」
  「那也不要找我啊。」
  「就是你了,你是在我打了半個鍾頭電話後,唯一一個願意聽我把話說完的人。」
  倪升文完全沒有了主意,他是一個太善良的人,即使是麵對一通夜半的陌生電話,他也陷入了為難中。
  如果他不夠善良,他就不會接這通電話,也不會耐心地聽上一個陌生女子的自言自語,也早就像一些下流的無聊男子用言語騷擾她。
  通常這種善良的人,都會一直善良下去。沈舒涵明白這一點,因此她在電話一端也願意耐心等候另一端的沉默,她知道那沉默代表的是猶豫--善良人的既定行為模式之一。
  「好吧,你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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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著這位自稱姓沈的小姐所給的地址前往,倪升文來到了一棟公寓大廈前。
  這該是一個有錢的小姐吧,就算是租賃,這裏的房租也不便宜。但是這樣一個算是小有經濟能力的女人怎麽會連一個幫她處理老鼠的朋友都沒有?
  他單純地以為,有錢的人朋友也會多,至少,願意巴結的人應該不會少。
  「我找七樓的沈小姐。」
  大樓的管理員似乎已經被知會過了,開門讓倪升文進去。
  搭了電梯到了七樓,他走向五扇鐵門中從右邊數過去的第二扇門,按了電鈴。
  鐵門裏邊的木門被打開了,首先迎向倪升文的是一陣香氣,溫暖的香氣,這是浴室該有的味道。隔著鐵門,女人站在裏麵。
  「我是」
  「我知道是你,進來吧。進來後請脫鞋。」啪答一聲鐵門開啟了,倪升文進入了公寓中。
  穿上了溫暖的絨布脫鞋後,倪升文依然感到緊張,直冒冷汗。
  他當然緊張,這種事情他是第一次遇到,打錯的電話不是沒接過,但是一通刻意亂打的電話卻是第一次接到;不是沒進入過女人的住處,但是進入一個陌生女子的住處,而且是在這麽晚的時間,簡直是破天荒。
  還有,除了電視跟雜誌,或是街上遠遠望見的女人之外,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見到如此美麗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跟她電話中的聲音非常相配,那懶懶的、舒緩的氣息。女人一頭半乾的長發垂在背後,白皙的皮膚包裹在長袖的雪白睡衣中,雙眼皮下的眼睛帶著慵懶,鼻翼飽滿光滑,嘴唇透著自然的粉紅色光澤。
  真的是一個美麗的女人,這讓倪升文紅了臉。
  沈舒涵發現了倪升文的羞赧,刻意盯著他看,越是看,倪升文的臉就是紅。
  真是有趣,就跟廖偉勳一樣地可愛,那個第三號的大學生情人。
  「你先坐一下吧,讓我先把頭發吹乾,有點冷。」她抹了抹一頭濕漉漉的長發。
  獨自坐在客廳中的倪升文這時才緩緩地放下了心,觀察著屋內的環境。
  是個經過設計的房子吧?木質地板漾著溫暖的棕色,米白色的牆壁上掛著他在一些畫冊上見過的名畫,櫃子、桌椅都乾淨明亮,沙發也很柔軟。
  倪升文站起身來,接近了落地窗,撥開了紗質的窗廉。這裏的景致恰如其分地囊括了城市裏的璀璨燈火,由於夜深了,街上流竄的車燈理所當然地稀疏不少,倒是固定位置的橘色街燈在夜晚的薄霧中,閃著若有似無的光。
  城市夜幕裏的星星,即使是錯置的視覺幻影,也是如此地美麗絕倫。
  一個獨居的女人,住在這起碼有二十五坪左右的房子,如果不是很會賺錢,就是家境不錯,要不,就是有人養她。倪升文想著。
  是啊,這麽美麗的女子,她會有怎樣的際遇猜都猜得出來,就如同他跟黎書蕙這麽平凡的男女會有怎樣的未來,已經是不必費疑猜的事情了。
  每個人其實都很平凡,天底下哪一件事情不平凡呢?貴如美國總統那樣的人,也是要母親忍痛生下,他到最後也會躺進棺材裏。不管他的生命過程如何地轟轟烈烈,開始與結果都是跟每個人一樣地平凡。
  倪升文是這樣說服自己成為一個平凡人的,黎書蕙卻不是。想到黎書蕙,倪升文就不免要神傷起來。
  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他平凡的愛人受不了他的平凡,而打破了她自己的形狀,也打破了他對她的心。
  「讓你久等了,真抱歉。」女子的聲音自他背後響起,將他從悲傷中拉了回來。
  「不會,看看夜景也不錯。」倪升文來不及收回自己哀傷的臉,隻好繼續背對著女子說話。
  「這裏的夜景的確很不錯,不過我現在沒心情欣賞,請到這邊來吧。」她笑著拉了倪升文的袖子一把。
  果然如女子所說,是一個很不錯的廚房,綠色跟白色搭配起來的流理台與鍋爐,與掛在牆壁上的水果油畫,在這個原本印象中該是滿布油煙的地方顯得清新雅致。這明顯的是一個不常被使用的廚房,因為倪升文既沒有見到油煙,也看到了閑置的垃圾桶。
  有點浪費,倪升文是第一次見到宛如是裝飾品的廚房。
  「老鼠在這裏,請你想想辦法吧。」沈舒涵站得遠遠的,指著放置在廚房邊緣的冰箱底部。
  一看,是個不算大隻的灰色家鼠,正張大著黑色發亮的眼睛,半邊身體與長長的尾巴粘在木板上,因為粘劑的關係,它奮力地想要挪動身體卻徒勞無功。
  倪升文拿起了另外一塊粘鼠板,蓋上了老鼠的身體另一半,接過了沈舒涵手中準備好的紙箱,夾著木板將老鼠丟進了紙箱中。
  倪升文感覺得到這小東西依然在猛烈地掙紮著,但是粘劑太緊了,它隻是傳出了陣陣的波動到了倪升文的手上。
  「好像應該先殺了它。」倪升文也很擔心老鼠終究會掙脫了粘鼠板,到時候就是可怕的災難。
  「不,我不想看到這種惡心的事情。」沈舒涵明快地拒絕。
  「但是它可能會掙脫。」
  「快點把紙箱粘上去就好了,要粘緊一點喔。」她遞出了膠帶。
  「那幫我剪幾塊膠布吧。」倪升文關上了蓋子,準備封死紙箱。
  「唉呀。」沈舒涵驚呼一聲。
  回頭一看,沈舒涵是已經剪下一塊長長的膠布了,卻是粘在她的長發上。
  「我來好了,你不要動那塊膠布了,不然頭發會越粘越多。」真是夠了,倪升文歎口氣,接過了膠布跟剪刀,獨力將紙箱粘好,然後丟到樓梯間的公用垃圾桶。
  回到客廳,隻見女人哭喪著臉坐在沙發上,試圖想要把頭發跟膠布分開,卻隻是更糟糕。
  「不是叫你不要亂動嗎?你看,現在粘這麽多頭發了,怎麽辦?」像是熟識許久的朋友似的,倪升文開始自然地責備她起來。「剪掉好了。」
  「不可以剪掉我的頭發!」沈舒涵緊張地向後退了一下,杏眼圓睜,「不準剪!」
  「好好好,不剪,不剪。」倪升文沒好氣地放下了剪刀,「那你慢慢把頭發從膠布上撕下來吧。」
  他站了起來,準備告別。
  「你要去哪裏?」沈舒涵問。
  「去、去哪裏?當然是回去啊,老鼠我已經幫你處理掉了啊。」倪升文覺得她的問題很好笑。
  「你不幫我把頭發弄好喔?」沈舒涵用一張無辜的表情望著倪升文。
  「沈小姐,我來你家是因為你說需要有人幫你處理老鼠,這種臨時狀況為什麽也要我來處理?你自己就可以做了吧?」
  「我還有案子要趕,所以」沈舒涵說得理所當然,「你可以一邊幫我弄頭發,然後讓我可以同時工作嗎?」
  「」
  太善良、太心軟,正是倪升文最後迷失自己的重大原因。

  第二話 散布的細網
  她抹了抹一頭長發,散出神秘的香味,
  緩慢計劃如何網住單純善良的獵物。
  
  當沈舒涵醒來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半。
  她怎麽知道的?是那個大概有一年多沒有鳴叫過的鬧鍾叫醒她的。
  散著一頭亂發坐在床上,沈舒涵還處在恍惚中,怎麽回事?鬧鍾為什麽會叫?她早就不需要鬧鍾了,她可是全公司唯一一個在陳智堯的準許下,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的員工哪。
  但是既然都醒了,那就起床好了,舒服地衝個澡、比往常更細心地打扮一下也不錯。
  想要到廚房去煮杯咖啡,沈舒涵卻在經過客廳時發現了不自然的景物。
  沈舒涵的玻璃茶幾上除了她在趕案子的時候會堆滿的文件之外,其他時間都該是空無一物,但是如今茶色的漂亮玻璃桌麵卻有了一張白紙,她上前拾起。
  《大麻煩沈小姐:我不知道你幾點上班,但是我都是七點半起床的,所以我想,這對一個上班族來說應該不算是太晚的起床時間。謝謝你的招待。倪升文於淩晨兩點五十分》
  抓著這張紙條楞了楞,是了,沈舒涵想起來昨天的事情了。
  「謝謝招待」?看著這麽客氣的語句,沈舒涵不免要微笑了。
  在莫名其妙地被陌生電話徵召來抓老鼠,然後又被無理地要求東、使喚西的之後,不但沒有怨念及邪念,而且還能夠貼心地調上鬧鍾、來張紙條『謝謝招待』,這個人不是瘋子、柳下惠、就是超級沒個性的好好先生。
  很顯然地,這個叫做『倪升文』的男人並不是柳下惠,他一見到自己就臉紅呢。而在談話的印象當中,沈舒涵記得他說他是W大學的講師。那麽,這位倪先生也不是個瘋子了,大概在學校裏也是會被大學生欺負的爛好人老師吧?現在的大學生可是不容易應付的呢。
  電話聲響打斷了沈舒涵的思緒。
  「喂。」剛起床就有電話,沈舒涵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即使她不知道該期待誰打電話來。
  「早啊,是我。」爽朗又年輕的招呼聲,不似陳智堯那樣地成熟老練,也沒有趙政峰的憂鬱語調,這不會是別人了。
  「這麽早打電話給我?真難得呢。」剛剛還在想著大學生不好應付,廖偉勳這小朋友馬上就打了電話進來,還真是巧。
  「你會這麽早就接電話,而且聲音很精神,也很難得啊。」廖偉勳在電話的一端顯得心情很好。
  事實上他的心情的確是不錯,廖偉勳很清楚陳智堯跟趙政峰的存在,也知道沈舒涵不帶男人回家的原則,因此當他打電話到沈舒涵的家裏時,她接起來了,就表示沈舒涵昨天沒有跟任何一個男人過夜,而是待在自己的家中。
  「其實我昨天晚上沒睡啦。」廖偉勳說出了擔心會挨罵的話。
  「為什麽沒有睡?」沈舒涵拿著無線電話,走進了浴室,開始放熱水。
  「打麻將羅,我贏了兩千多塊耶。」
  「真的啊?看來你是天生的賭徒。」即使覺得廖偉勳很墮落,但是沈舒涵還是甜甜地回應著,一大早不適合說教。
  重點是,廖偉勳要如何墮落跟她無關。
  「說是賭徒就不必了,我並不想當賭徒好嗎?哈哈。」
  廖偉勳的爽朗笑聲總是讓沈舒涵拾回了一些年輕時候的記憶,回憶是有點沉重的成分在,但是基本上這位小朋友的笑聲是能夠讓她放鬆。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讓廖偉勳當她的第三號情人。
  隻有玩耍、逛街、吃飯,卻不上床的情人。
  「說正事吧,這麽早不去睡覺補足精神,卻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情?」
  「你幾點上班?」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我什麽時候定時上班過?」
  「也對,那、我想請你吃早餐。」廖偉勳不好意思地開口,「我知道兩千塊對你這個大經理來說是小錢啦,但是」
  「沒這回事,我很高興你有這個心意。」沈舒涵趕緊打斷廖偉勳的話,「但是希望下次你請我吃飯的時候,不要又是用賭博贏來的錢就好了。」
  「是是是,沈媽媽。」
  「那就八點半吧,你到我家樓下等我。」
  其實沈舒涵並不是個喜歡說教的人,但是廖偉勳小了她五歲,不知不覺中她就很自然地把他當成了弟弟,特別的是,他是一個可以擁抱跟接吻的弟弟。而這個弟弟,不知不覺當中也深深地為她著迷了。
  什麽都在不知不覺中進行,這是她對廖偉勳的感覺。這大概是起因於廖偉勳那還沒有被開發的情欲依然沉眠,而沈舒涵也沒有在廖偉勳的麵前展現了女人麵對異性時的萬種風情。
  當她一年前不知不覺地在酒吧中買醉了,就隻因為又聽到了好久以前那段結束在新竹的戀情、好久以前的那個人已經有了新的故事出現,她哭泣、她跳舞,獨自一個人。
  然後有幾個人不知不覺地接近了她,想要將她帶走。廖偉勳就在沈舒涵不知不覺地嘔吐當時,為她解了圍。然後她在不知不覺的酒後恍惚中,親吻廖偉勳的臉頰作為謝禮,還給了他電話。
  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覺中進行著。
  自那次之後,她就不曾、也不願意在廖偉勳的麵前喝醉,因為她很清楚,當她在無意識狀態下展露女性風情後,隻會讓廖偉勳的男性本能一發不可收拾。而她希望,廖偉勳永遠都是這麽一個乖巧、單純的男孩。
  她希望,在廖偉勳身上找到那單純的感情互動。猶如她在大學時那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中。
  真希望他永遠都不要長大,永遠都是二十歲,即使沈舒涵自己早就離開那個年代非常遠了。
  掛上電話後,沈舒涵回到客廳放下了話機,又撇見了桌上的紙條。
  她拿起了紙條,對著落地窗的光線,仔細地審視,並且微笑,彷佛透著光線的紙條正顯現出肉眼不可輕易見到的秘密,而她卻了然於胸。
  倪升文,這個男人是怎麽長大的呢?他有著跟廖偉勳不同類型的單純,並且帶著危險的善良,危險到足以傷害了他自己,而他自己可能都不曾知道。
  運氣非常的好,第一個進入自己住處的男人竟然是個爛好人,沈舒涵的心裏升起了莫名的興奮跟樂趣。
  倪升文很顯然地跟陳智堯、或是趙政峰、以及廖偉勳非常地不一樣,陳智堯他們都臣服於她,即使他們當中有人嘴巴上硬的很,或是羞怯於承認,但是沈舒涵知道,他們都是自己的階下囚。
  陳智堯預言得沒錯,現在的沈舒涵正在獲得自由跟解放──因為囚禁了這些男人,包括當初想要囚禁沈舒涵的陳智堯,還有許許多多根本無法接近沈舒涵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太挑了,但是這是正確的。即使要遊戲、要玩弄,也要精選不同的男人品種,宛如是小女孩的洋娃娃收集箱一樣,要搜集就要個個娃娃都獨特,不允許有重複的樣式並列其中。
  沈舒涵在跟了陳智堯之後也不過才四五年,卻隻有三個情人,她的確是高標準了,那麽,現在挑戰第四個應該也不過份了吧?
  沈舒涵拿著紙條接近了電話機,按下撥出號碼搜尋鍵,找到了昨天她隨意撥出去的陌生電話。她拿起筆將號碼速寫在紙條上,加上個「倪」字,畫上了圈圈,然後滿意地把紙條收進了公事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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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了課,倪升文就快速地回到了係級辦公室,找個座位趴了上去。
  頭好痛,好痛!
  「倪老師,你怎麽了?」旁邊的助教看他臉色泛白,關心地詢問。
  「我昨天晚上熬夜了。」
  「這樣嗎?反正您下午沒有課了,就先到裏麵的沙發上躺一下吧。」助教熱心地指示倪升文。
  「不、不用了,我趴一下就好,等一下我就回家去補眠。」
  真是辛苦呢,助教在一旁不免感到敬佩。一個新上任的講師竟然這麽拚命地熬夜整理教材,實屬難得。
  實在是太辛苦了!倪升文心想,整理教材都沒時間了,還走了黴運接到了怪電話,害他教材沒弄好,連精神也受到無上的折磨。
  一整個早上他站在講台上,麵對著幾十雙狐疑的眼睛,倪升文頻頻咬螺絲、講錯話。
  這些古靈精怪的大學生們一定發現他的黑眼圈了,並且在私底下偷偷地討論這個年輕男老師昨天是不是『忙』什麽去了,不然怎麽會搞到黑眼圈浮現、精神不濟?
  要怪誰?怪那個半夜打電話給他的女人嗎?倪升文抱住頭,不敢再多加回想昨夜的種種,隻怕要失眠好幾個晚上了。
  說穿了,都該怪他自己,這麽心軟做什麽?她被老鼠抓傷了也不關他的事、她的頭發掉光了更是她自找的,他這麽熱心幹什麽?
  如果、如果早點離開的話,事情也不會這麽令人難以承受。
  難以承受。倪升文的確要承認這一點,那個女人實在是對了,竟然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隻知道她姓沈。倪升文歎了一口氣,為什麽自己要為一個陌生的任性女子失魂落魄?這跟愛情無關,而是一種吊詭的反應。
  欲望,是欲望吧?倪升文想起了她烏黑長發的觸感、貼近時那陣陣的溫暖香味、專注的大眼睛上那長長的睫毛所□動的弧度、嘴巴對著文件念念有詞的軟軟聲響
  還有當她終於收拾好桌麵上的文件,斜臥在沙發上卻不小心入睡的姿態。
  這是罪惡,倪升文很後悔抱著她上了她的床,並且看到不該看到的──女子特有的圓潤性徵,它們躲在雪白的睡衣下,若隱若現地勾引他。
  忍著尷尬與突如其來的高漲體溫,倪升文倉皇地留了紙條,匆匆離去。
  他開車在淩晨的市區內晃了又晃,車窗已經完全地拉下了,以迎接更強勁的夜風拍打自己的臉,卻依然徒勞無功。
  倪升文知道自己不是柳下惠,也不希望自己是,但是他之所以沒有侵犯這個可能是引狼入室的女子,原因除了他的善良甚或說是懦弱,還有就是他對黎書蕙所抱持的那一點希望。
  因為他眷戀黎書蕙,希望還有擁抱她的可能,因此,他絕對不能讓自己產生不忠於這份情愫的念頭,更不用說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倪升文想念黎書蕙,非常地想念,想念著黎書蕙對倪升文來說宛如呼吸一般地重要且頻繁,這三個多月來他因此備受煎熬。
  即使痛苦不堪,但是他卻未曾對任何一個人提起過他的悲傷。可是他昨天卻告訴了一個陌生的女子。
  也許一些難以啟口的糗事或是悲傷,在麵對陌生人的時候反而是自由解放,它們在被釋放之前像是潘朵拉盒裏蠢蠢欲動的魔物──美麗的、不可碰觸的、隨時會摧毀人心的魔物,而一旦被陌生人以不經意、不在乎的態度啟動了鑰匙孔後,便宣泄而出、毫不保留。
  倪升文承認昨夜的自己在關於自身的經曆及愛情上並沒有保留太多,甚至可以說是超乎了他所認為的自我情緒矜持。
  他在細心地自膠帶拆解美麗女人的頭發時,也注意到她漠不關心、專注於手邊事的神情,在她避免冷場及尷尬的隨口客套話循向他時,他自然而然地回應,並且給予更多的話外之話。
  當女人詢問他的職業時,倪升文會順口提起黎書蕙是同校的外係講師;當女人問到他的年紀時,倪升文會不由自主地提到黎書蕙與他定下婚約的兩人年歲。
  然後順帶的,他奉送了他與黎書蕙沒有結果的結局,還有他依然不放棄的執念。
  這是沒有什麽關係的,這個女人找他來幫忙這、處理那,他要求被傾聽、被回應,即使這個女人一個字都沒記得、也一點都不在乎,倪升文還是受用。
  一口氣乾了悲傷的唾液後,倪升文舒服多了,他的感謝表達在還給了女子一頭沒有□礙、依然柔順的一頭長發。
  此時的倪升文對著這位陌生的「沈小姐」抱著感激的奇異恩情,卻又矛盾的想要□清那隱隱約約的情欲蠢動,除此之外,他也慶幸往後不會再與她相見,就算街上偶遇了,倪升文也有相當的自信回到之前的自己,輕鬆地與她打招呼。
  搞不好,這美麗風華的女人早就忘記他了也說不定。
  然而,倪升文有很多事情現在不會知道,甚至以後也不會弄懂。
  他怎麽會知道──沈舒涵已經清楚仔細地記下他所有的話語,並且歸納出了他的基本原形──易感的、單純的、專一的、內斂的、善良的悲傷男子。
  他怎麽會知道──沈舒涵已經定下了許多的計劃,即使尚未十分地認真、完善,但是她心中那危險的藍圖卻已經準備緩緩地網住了他。
  他怎麽會知道──黎書蕙隻是讓他失去了一段感情,或是暫時找不到自信心,但是沈舒涵卻會讓他除了迷失在情欲之外,也即將失去更重要的東西。
  關於愛情的自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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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依不舍地抱著沈舒涵,廖偉勳使出了小孩脾氣。
  「反正你的老板不太管你,我們下午就出去玩啊。」
  「我的老板之所以不管我,不完全因為我是他的」沈舒涵不太想說出『情婦』兩個字,頓了頓,抹了抹長發,歎口氣,「你知道我昨天幾點上床睡覺的嗎?快三點哪。」
  「為什麽這麽晚睡?」
  「因為我是一個好員工,我整理我的文件跟案子,在我的工作上盡力,如此我才有資格繼續享有目前的權益。」
  廖偉勳很想反駁,因為他自始至終都認為,陳智堯是因為沈舒涵是個「好情婦」才會這麽地給她方便,而不是因為她是個「好員工」。
  那不該有的嫉妒明顯地浮現在廖偉勳的臉上,沈舒涵看到了,但是她不打算平撫。
  連陳智堯難得鬧脾氣的時候,沈舒涵也都不想理會了,他可是自己的老板呢,也是個大金主,得罪他沒有好處,但是沈舒涵就是不想安撫陳智堯。
  她付出了青春跟肉體給陳智堯,他沒有權利再自己要求也付出體貼跟窩心。更別說是愛情。
  而趙政峰,沈舒涵喜歡、滿意這個情人,因為他既沒有複雜的婚姻關係、也隻有沈舒涵一個女人,而且他不像陳智堯那麽地有占有欲──至少表麵上看來是如此,他更不會想用權力或是金錢讓她屈服,也很沉默地隨她召喚,更不似廖偉勳有著磨人的孩子氣,他完全不惹出麻煩。
  是的,趙政峰是個最稱職的情人。若非自己是這麽地絕望了、也不是那樣的開始,沈舒涵想過,也許她是會愛上他的。
  隻可惜,趙政峰晚了太多年出現了。而那個給她盛大戀愛的人又太早破壞了她的所有靈魂。
  而對廖偉勳這個孩子般的情人,沈舒涵更是懶得理會他的無理取鬧。
  「如果,你以後還想要我可以偷閑出來,好跟你吃早餐或是喝咖啡,你現在就該讓我回去上班,讓我對我的工作負責,不然,我以後就必須是一個天天準時上班的鴨子。」
  沈舒涵推開了廖偉勳一直抱著她手臂的手,笑了笑,「後天吧,後天我去你們學校找你吃午飯好嗎?」
  「真的?」廖偉勳一聽到沈舒涵竟然要到自己學校來,驚訝地張大眼睛,「但是我早上有課,你要等我下課?」
  「當然。我會到你的教室門外等你。」沈舒涵摸摸廖偉勳的頭,貼上了一個親吻在他的額頭上。
  「好!那我等你喔,不可以爽約。」廖偉勳興奮莫名。
  他早就想讓他的同學看看他的漂亮女朋友了,但是他一直不敢對沈舒涵提起這檔子事,沒想到沈舒涵竟然打算主動現身,這下子真是好極了。
  那高漲的虛榮心填補了方才的不滿空洞,廖偉勳乖巧地催促著沈舒涵。「你快回去上班吧,我可不想聽到你被老板罵,到最後就對我失約了。」
  「我不會失約的,絕對不會。」沈舒涵輕輕地抹了抹落到額前的長發,嬌媚地給了廖偉勳離去前的微笑。「那我先走羅。」
  她當然不會失約,因為找廖偉勳隻是一個順理成章的藉口,更重要的事情足以讓沈舒涵非得想盡辦法出現。
  廖偉勳是W大學的學生,光是這一點,就是起始的誘因。誘因之後就是目標,那個真正的目標就在W大學裏的某個係所中。
  沈舒涵不知道倪升文是哪個係所的講師,甚至沒有把握後天會不會有倪升文的課,他會出現在校園中嗎?她能夠湊巧地與他相遇嗎?
  但是這都無所謂,如果運氣夠好、緣分夠深,他們會相遇的。
  而緣分,不會憑空而降,而是要積極創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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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司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沈舒涵才剛放下包包就接到了內線的電話。
  想也不必想就知道會是誰。她拿起了電話又掛上,聽也不聽,接著就走向了總經理室。
  經過趙政峰的座位時,她輕輕地敲了敲他的桌子,惹得正在看郵件的趙政峰抬起頭來。
  「晚上一起吃晚飯吧。」她張著嘴型,悄悄地說,然後丟給了他一個迷人的微笑,就進入了總經理室,關上了門。
  一起吃晚飯,這意味著今天晚上他可以擁抱沈舒涵。趙政峰望著總經理室的門,感覺欣喜卻又夾帶著悲傷。
  那門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呢?他不是不能想像,但是這一兩年來,他一直不願意去發揮想像力。他隻希望當沈舒涵出來的時候,臉上表情猶如一般、並且衣衫整齊。
  事實上沈舒涵也從未讓他失望過,每一回進出總經理室的動作、臉色都正常不過了,時間上的控製也不會到了引起遐想的地步。
  趙政峰安慰自己,陳智堯與沈舒涵都是對工作認真的人,所以他不該想太多。
  多想,就隻會讓自己淹沒在沒法揮散的嫉妒裏,這是他的大忌──因為沈舒涵的一言一行而產生了嫉妒之心、心神不寧,是大忌。
  而要做到不嫉妒、心平氣和,唯有努力告誡自己:不要愛上沈舒涵。
  然而當日子一天天過去,趙政峰卻漸漸地沒有了自製力與把握了。

  第三話 對欲望誠實的女人
  她對肉體誠實、對欲望誠實,
  也誠實地麵對了永遠遺棄愛情的自己。

  關上了門,沈舒涵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坐在沙發上。
  她知道關門這個動作不該有,但是她不能不做,即使這會引來諸多的揣測。
  這些揣測有些是真的──例如她與陳智堯的關係;這些揣測有些是瞎想的──例如他們可能正總經理室中共赴雲雨巫山。
  辦公室偷歡這回事不是她跟陳智堯的樂趣,更不是習慣,陳智堯是個在工作上非常嚴謹的人,除非逼不得已,他絕對不徇私。若非沈舒涵用工作成績博取陳智堯的信賴,她怎麽能夠享有別人所沒有的優待?
  廖偉勳的想法很天真,但是也是一般人會有的想法:『情婦』的好處多多,包括工作上的方便。
  但是事實上卻不然,除了私底下的相處之外,陳智堯對沈舒涵的工作要求非常嚴格,甚至因為那層特殊的情感關係,陳智堯對沈舒涵更加嚴厲。
  關上了門,是因為他們可能會提到彼此之間的私事或邀約,但是除此之外就是公事,沒有別的動作了。
  「今天怎麽這麽晚進公司?昨天你喝不多啊。」陳智堯頭也沒抬地繼續批閱著桌上的卷宗,輕描淡寫地詢問。
  「我跟小朋友吃飯去了。」當然,陳智堯會知道她在說的是誰。
  「噢?我還以為你又在誰的床上睡晚了。」陳智堯抬起了頭,用著依然俊美無敵的臉麵對沈舒涵。
  陳智堯的確是個美男子,歲月在他的身上隻有加分的作用,這幾年來,他不是沒有過其他的女人,但是來來去去之後,依然隻有沈舒涵以及他的妻子能站在原地。
  有些女人可以用金錢來豢養、打發,有的女人卻不是,陳智堯也不想對這兩個特別的女人這麽做,他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我能上的床除了我自己的,還會有誰的?」沈舒涵冷笑著坐上了沙發,「除了你之外的那一個人現在不正在座位上嗎?那麽我還能去誰的床上?」
  陳智堯聽了沈舒涵不客氣的回答後,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動氣。
  「你找我來就為了問我為什麽晚到?」沈舒涵站了起來,「我還以為你要找我拿昨天交代我的企劃案。」
  「企劃案我要,你,我也要。」陳智堯也站了起來,走到沈舒涵的身邊,他繞著女人漂亮的及腰黑發,低聲地說,「今天晚上到老地方。」
  「你晚了一步。」沈舒涵笑著避開,黑發順暢地自陳智堯的手指上溜開,「我約了人了,就在剛剛。」
  「趙政峰?」他皺了皺眉頭。
  「對。」她笑得甜甜地,卻沒有勾起陳智堯怒火的打算,「明天吧,好嗎?」
  「明天我兒子生日,我必須在家。」陳智堯語調明顯地出現不悅,「今天晚上爽他的約吧。」
  「我不能這麽做,這就像我要你明天推掉你的家庭約會一樣不合理。」
  「那好吧。那就後天。」
  「後天?」沈舒涵想了想,雖然截至目前為止,後天晚上的時間是空閑的,但是如果可以遇到那個爛好人倪升文的話,「後天不確定,你等我電話吧。」
  「不要太過分了。」
  「過分?哪裏過分?因為我的時間不足以分配給你嗎?」沈舒涵苦笑著,搖搖頭,「當我去醫院拿孩子的時候,你為什麽就不會因為無法分配時間陪我去醫院而說自己過分呢?」
  陳智堯不再說話了,繼續說下去隻是會釀成災難而已,他知道那件事情沈舒涵永遠都不會忘記,也不會原諒他。
  「放心吧,我是懂事的女人,我最多也就是這樣酸溜你兩句而已。」沈舒涵依然麵帶微笑,打開了門,大聲地說,「企劃案等一下就會送到您桌上的,總經理。」
  看著關上的門,陳智堯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你在做什麽呢?陳智堯,你該遵守當初約定,永不囚禁她。
  別讓嫉妒心囚禁自己了,不然,你就跟其他的男人一樣俗不可耐、你就不再是最特別的情人了。
  他歎了一口氣,決定安分地等著沈舒涵時間充裕的時候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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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固定的地方等待沈舒涵,是趙政峰這一兩年的習慣,通常他會準時下班,而沈舒涵還會在辦公室窩上一小段時間才會出現。
  是避嫌嗎?不盡然,沈舒涵對工作認真,因此大部分晚退的原因是要把公事處理到一個段落。
  工作認真、職場表現嚴謹的沈舒涵,這是趙政峰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深刻印象,當然,她美麗的外表、洗練的言行也是加深印象的主因。
  那時候碩士畢業的趙政峰剛退伍,很幸運地,他馬上就接到了應徵的通知,他把自己打理得整齊,仔細地刮好了胡子、穿上新買的米黃襯衫、打上領帶,踩著爸爸遺留下來的高貴皮鞋,來到了陳智堯的公司。
  接待他的是一個令他眼睛一亮的女人。
  那一頭黑色的柔順長發竟然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白淨的臉上有著晶亮的大眼睛,舉手投足都是輕柔不失莊重,在一顰一笑當中,趙政峰彷佛見到了廣告看板上的美麗女子。
  但是美女到處都有,讓趙政峰無法抗拒的卻是她美麗眼睛中的水光。
  那不是眼淚,但是會讓他誤以為她一直是悲傷著的,隻是忍住了而已。那樣的水光讓趙政峰失了神,並且升起了保護的欲望。
  「我是本公司的公關,我姓沈,舒服的舒,包涵的涵,沈舒涵。你好,趙先生。」她大方地伸出了手,頷首微笑。
  這一笑,能夠勾去多少男人的魂魄呢?
  趙政峰知道自己並不是多麽神聖的角色,但是他並不熱衷美色,他之所以被沈舒涵吸引的原因是她帶水的眼睛,還有那軟軟的、卻彰顯著堅硬力量的聲音。
  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趙政峰想。她的眼睛跟嘴唇、還有那充滿自信的肢體動作,都已經告訴他了。
  會在許多選擇中進入這家公司工作,趙政峰必須承認沈舒涵是個重大的原因。
  相處的時間越是久,趙政峰發現自己越是不能忽略沈舒涵的存在,即使她什麽都沒做、任何事情都不刻意發生。
  好喜歡這個女人,好喜歡。趙政峰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綺麗的夢幻裏,三個月後,他以公事為由,邀請了沈舒涵共進晚餐。
  沈舒涵應該是知道些什麽吧?起碼,趙政峰的愛戀她是知道的。
  她是女人,天生的敏感體質讓她能夠堅信自己的判斷。
  記得那晚的餐間,趙政峰失去了自己的冷靜與自信,他難以言語及動作。在沈舒涵這樣美麗的大女人麵前,他意識到自己隻是個需要她撫摸的綿羊。
  當年這麽美麗的二十四歲女人一定有男友吧?並且不會缺乏任她予取予求的男人,那麽自己的表白會怎麽被歸類呢?
  趙政峰想要趁機開口、甚至是試探,卻讓舌頭打了結。
  「送我回家吧。」沈舒涵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微笑與優雅。
  筵席,還是要散的。趙政峰悄悄地歎了一口氣,隻好期待下次有機會再努力開口。
  車上的兩人反而沉默了,趙政峰偷偷地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沈舒涵,發現她麵容即使嬌豔,此刻卻有著漠然。
  這是他沒見過的沈舒涵。那個辦公室中總是嬌笑著、或是老練地客套、或是發怒斥責的沈舒涵,現在不在這裏。
  來到沈舒涵的住處樓下後,趙政峰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沈舒涵卻先開口了。
  「你條件很好,在男人當中,你是佼佼者了。」她說著,但是卻不看著他,隻是直直地望著前方的景物。
  「怎麽、突然」受到喜歡的女人如此恭維,趙政峰又驚又喜。
  驚的是,她怎麽會沒來由地說出這些算是稱讚他的話?喜的是,莫非他對自己也?
  「我問你,你覺得我很美嗎?很棒嗎?」沈舒涵轉過頭來問,臉上沒有表情。
  「你很美,而且也很棒,」趙政峰看著她,感到暈眩,「你是我見過最美也最棒的女人。」
  「嗬嗬,你並不那麽認識我,卻能夠這麽回答我,」沈舒涵撥了撥長發,溢散出迷人的女性香氣,「喂,你喜歡我,對吧?」
  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趙政峰已經繃得緊緊的心肝因為沈舒涵的話語而一發不可收拾。
  「對,我喜歡你,就像許多男人會對你說過的那樣吧?」趙政峰冒著冷汗,不敢直視沈舒涵,「我知道我並不特別,也不打算要你對我有什麽特別待遇,也不妄想什麽,我」
  「真的?」沈舒涵打斷他的話,「如果不對我渴望些什麽,那麽你喜歡我這件事情便一點意義也沒有。相對的,被你說這些話的我,也不過是聽了一席浪費時間的說辭。」
  「但是我真的」
  沈舒涵不等趙政峰說完,就開了車門,下了車,她抹著長發,靠在門邊繼續說著。
  「我不需要不真實麵對自己感覺跟欲望的人,不管是工作上還是其他關係上,都是一樣的。你明明想要我卻說沒有妄想,那麽你就是在對我說謊,而我討厭說謊的人;如果你真的對我沒有妄想,那麽我想我也不需要沒有欲望的人,因為,我有欲望。就這樣了,明天公司見。」
  什麽意思?趙政峰啞口無言地楞坐在座位上,望著沈舒涵婀娜離去的背影,像是被投了一顆手榴彈。
  真實麵對自己的感覺跟欲望?說謊她有欲望
  趙政峰快速地整理沈舒涵的話語,癡呆了幾秒鍾就衝下了車。趕在沈舒涵開啟大鐵門前,拉住她的細細手腕。
  「我喜歡你,我也想要你,我、我對你的確有欲望。」
  沈舒涵沒有驚慌的表情,彷佛她料定了趙政峰會這麽做、這麽說。
  「怎樣的欲望?你想怎麽要我?」沈舒涵軟軟的聲音回蕩在趙政峰的唇邊。
  趙政峰沒有說更多了,他重重地吻上了沈舒涵的嘴唇──那是他幻想過無數次的神聖境地之一。
  沒有詳細說明的關係就此開始了。
  當天晚上他們在趙政峰的住處盡情地放縱,他完成了部分的願望,也以為這就會是得到她的證明。
  卻沒想到這隻是失去的開端。
  「我跟陳智堯在一起一兩年了。」
  當沈舒涵在激情過後這麽告訴他時,趙政峰以為電影當中老套的『用過就丟』情節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不同的是,被拋棄的是他這個大男人。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惹上了老板的女人!這下子可以說是賠了女人,也要賠上工作了。
  在傷心與驚恐之餘,趙政峰的生活中不但介入了沈舒涵,也多了憤怒。
  這憤怒是針對沈舒涵的,也是針對自己,漸漸地,那憤怒也延燒到陳智堯身上。
  趙政峰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憤怒什麽,沈舒涵並有給予他什麽承諾,她一開始就說她要的是個麵對真實自己欲望的人,不是「男朋友」;她也明白地表達她就是一個有欲望的女人。
  說穿了,這是一種悲哀的關係。
  他要為了什麽繼續憤怒?就因為他與另一個男人、甚至是更多的男人分享了沈舒涵嗎?還是要為沈舒涵太過理智地把男人分門別類、平均分配時間感到生氣?
  離開這段關係吧,這樣子是不能愛的。趙政峰的絕望自這時候開始生成。但是刻意請假、逃避的結果卻隻是讓趙政峰更想念沈舒涵的一切。
  他想念她的美麗、她的身體、她述說的自我故事、她悲傷卻堅持不流淚的眼睛、她在床上放肆的模樣、她理智冷漠卻又吸引力十足的軟軟聲音。
  他想念她,無可救藥地。
  沈舒涵對於他的暫時離去或是終於返回,都沒有提問,也不打算提,因為那不是她想給予的關心。
  她隻需要趙政峰的欲望在自己身上開花結果就夠了,其他的,她不需要。
  當沈舒涵依然張開雙臂若無其事地擁抱他時,趙政峰終於知道,其實自己不必太悲傷的,因為沈舒涵的心早就死了,沒有田地可供耕耘。陳智堯不行,他也不行,可能到很久很久的以後,都沒有人可以碰觸那塊早被燒焦的田地。
  他趙政峰不是第一個失敗的農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那就任其荒蕪吧。他該學沈舒涵去漠視一些事情,隻要可以擁抱就好了。
  隻要不要談到「愛」,一切都會簡單又自然,趙政峰漸漸地體會到這個道理,並說服自己不要把神聖的愛情浪費在沈舒涵的身上,那隻是一種徒勞的灌溉。沈舒涵需要的是他把欲望灌溉在她的身體裏,而不是愛。
  怕是給了愛,沈舒涵回饋的隻能是無止盡的傷心。就像她曾經付出過,卻被回饋的那樣悲慘。
  所以,我不愛她,也不能愛她。趙政峰對自己跟朋友這麽說著。
  趙政峰的絕望於焉成形,並且日漸蔓延,理所當然地存在於他與沈舒涵的關係裏。
  絕望的男人跟女人,能夠構成的關係最多就是這樣了吧。
  「歎什麽氣?」熟悉的軟軟語音響在車邊。
  「噢,沒、沒事。忙完了?」趙政峰收起了思緒,看著眼前與他一般,不,甚至是更絕望的女人。
  沈舒涵笑著,又抹了抹頭發,揚出了香氣。這是她的招牌動作。令男人銷魂蝕骨、忘了我是誰的嫵媚手勢。
  「是啊,走吧,去吃飯,我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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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除趙政峰是陳智堯今天在辦公室最想做的事情。
  他們昨夜的約會可愉快?晚餐吃什麽?趙政峰那個家夥付得出帳單嗎?床上功夫高明嗎?沈舒涵是否也會輕輕地撫弄著趙政峰的種種情欲起點,將其燎原?
  也許是這樣,又或者會那樣,陳智堯滿腦子都是沈舒涵與自己在床上的種種,一旦套上了趙政峰的臉,他就想要發下一紙公文,請趙政峰離開公司。
  但是他沒有。他依然與沈舒涵一如往常地討論著公事,與趙政峰打照麵時依然點頭寒喧,沒有不一樣。
  他不能開除趙政峰,也不會這麽做,他是一個不徇私的人,如果今天他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打發走趙政峰,那麽沈舒涵就不必工作了,他自然也會養著這麽一個情婦冗員。
  更何況這種狀況都已經維持這麽久了,他現在才要大開殺戒?而,砍掉一個趙政峰後,還會有幾個趙政峰會出現?
  而今日的沈舒涵也一如往常與他討論公事、中規中舉,徹底地維持著辦公室的禮儀,她也彷佛察覺到陳智堯的心浮氣躁,刻意與他拉開距離,避免與他獨處。
  不獨處是對的,因為陳智堯的確有這樣的衝動──想在總經理辦公室裏占有沈舒涵,以此等可恥的方式向趙政峰示威。
  這種狂亂的嫉妒心怎麽也結束不了的,隻要沈舒涵還不打算停手。
  中午時,陣智堯再也受不了了,他打了分機要沈舒涵與他午餐。
  「去哪吃午餐?」坐上了陳智堯的車子後,沈舒涵問。
  「我要抱你。」他發動了車子,將車子開往了他已經想好地點的旅館。
  「雖然是午休,但是也是上班時間,陳總您還真是有閑情逸致。」沈舒涵並沒有大力抵抗,隻是淡淡地說著,像是這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
  「午休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什麽不對。」
  「你喜歡,但是我不喜歡。」
  沈舒涵的話讓陳智堯楞了楞,也不管車子還在路中央,就踩下煞車,吼了起來。
  「難道我就會喜歡你跟趙政峰上床嗎?這件事情你就沒問過我喜歡不喜歡?」
  「你不喜歡就算了,可以不要接受。」沈舒涵依然慢慢地說,毫不畏懼地看著陳智堯的眼睛,「我從頭到尾都沒逼你。」
  陳智堯被沈舒涵的話衝得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在陣陣的喇叭聲中,他又踩下油門,執意往他的目的地而去。
  是的,沈舒涵一開始就沒逼他去接受這樣的狀況,他不喜歡,可以離開沈舒涵。但是他沒有,因為他認為既然是這等關係存在於兩人之間,那麽「自由」就該是存在的,沈舒涵不曾管束他的婚姻生活、也不會介意他是否去找別的女人,他也不該幹涉沈舒涵。
  那現在是怎麽回事?他感到害怕,為什麽自己竟然漸漸地不能接受這樣的景況了?
  「你沒有資格占有我,因為你已經是個被占有的人了。」
  沈舒涵最後這麽說,用手指輕輕地點了點陳智堯手上的婚戒,然後在停紅綠燈的時候下了車。
  陳智堯沒有阻止她的離去,隻是從後照鏡望著她頭也不回,並且上了計程車的婀娜背影,陷入了混亂當中。
  一開始,他就是一個沒有爭奪權的人了。
  而坐在計程車上的沈舒涵一上車後就用力地喘了口氣。
  「小姐,冷氣要強一點嗎?」司機以為是天氣太悶讓沈舒涵臉色發白。
  「不用了,謝謝。」
  跟著陳智堯四年多,她今天第一次見到這個總是冷靜自持的男人出現了暴躁的反應,那雙眼睛滿滿的都是嫉妒,讓她感覺就要被撕開。
  如果真的跟他去開了房間,下午大概就不必回公司了。目前的陳智堯會怎麽索求她,沈舒涵了然於心。
  她在計程車上不斷地回想著方才陳智堯的話、他的反應,還有他們從相識到如今的點滴,然後,她笑了。
  她發現陳智堯愛上她了。
  沈舒涵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愛上這個背叛婚姻的男人,她是個從背叛構成的愛情中死裏逃生的人,她絕對不可能會愛上一個習於背叛的人。
  她會笑,是因為在這個實行背叛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她可能會喜歡的結果。
  沈舒涵的欲望不多,其中之一就是眼見背叛愛情的人也被愛情背叛。
  也許這就是她現在繼續跟陳智堯在一起的原因吧──她要看見陳智堯的下場,隻要他瘋狂地愛著她,但是她卻永遠不會讓他得償所願,陳智堯就會得到她想看見的下場。
  至於她自己將來會是怎樣的結局呢?沈舒涵並不在乎,在那班從新竹回台北的火車上,她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她隻需要誠實地麵對自己的欲望,不管是肉體上、或是心理上的欲望,就是對那場愛情的報複。
  就算到頭來她報複的隻是當年的自己,也都無所謂了。
  第四話 計劃中的邂逅
  她偶爾會相信「運氣」這回事,
  但是更多時候,她信仰的是「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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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智堯帶著滿腹的心事回到家中。
  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中午竟然對情婦說出那些話,並且到現在都還一直掛念著今晚沒有節目的沈舒涵會到哪裏去?繼續跟趙政峰約會?還是乖乖地窩在家裏?
  那麽明天呢?明天可否有機會擁抱沈舒涵?
  但是他卻怎麽也不敢打出電話質問沈舒涵。
  為兒子唱著生日快樂歌、吹完了蠟燭,陳智堯的心卻不在妻兒的身邊。這是溫馨的所在、是他努力經營的重要標的,可是,為什麽他越來越沒有辦法多看這裏一眼、多留在這裏一會兒?
  「爸爸,吃蛋糕。」大兒子小心翼翼地捧著蛋糕來到陳智堯的麵前,他笑了,試著拉回自己的思緒。
  「謝謝小龍,你好乖。」陳智堯心疼地摸摸兒子的頭,兒子也窩心地給爸爸一個甜蜜的親吻在臉頰上。
  兩個漂亮的兒子是他的財富,他所努力的都是為了他們。拚命地創業、工作,都是為了這兩個寶貝,還有他們的媽媽。
  他其實是有點累了,但是還不到想退休的地步,人生還很長,而他還走不到一半,如果照現在的狀況繼續下去,他的所有將會非常可觀。
  他的所有,卻不是隻有財產及事業而已。
  還有沈舒涵,她也該是他的!那個他幾年前在火車上撿回來的大學女生,現在已經變成他事業上的左右手,也是他得意的情婦。陳智堯認為沈舒涵也是他努力的一部份,並且成果令人滿意,但是,卻隻是表麵上的成果。
  她越來越美了,除了天生麗質外,絕大部分都是由陳智堯一手造就的。他教她穿衣服、打扮,還有社交的禮儀、美好的姿態及氣質,另外,他也令她成為在床上取悅自己的高手。
  悲哀的是,沈舒涵也同時取悅別的男人,讓別的男人享有他陳智堯一手創造出來的尤物!
  陳智堯很清楚,他根本沒有得到過她的心。
  沈舒涵在火車上扔掉戒指、酒吧裏買醉的畫麵曆曆在目,他感覺得到那時候的沈舒涵也丟棄了自己的愛情、吐掉了自己的純真,那麽他還可以從沈舒涵身上得到什麽像樣的感情呢?
  說來好笑,他這樣一個有著婚約、霸占著妻子的愛情的人,竟然還想要得到另一個女人的愛情?而且,還是一個可能已經沒有愛情的女人。
  這令陳智堯有過一陣子的嚴重自我警惕。
  他絕對不能愛上沈舒涵,也不該愛上她。這不見得與他的婚姻有關,而是這個女人根本不會領情。
  《我不會囚禁你。跟著我,你才會慢慢地自過去中解放、得到自由。》
  他記得他是這麽告訴沈舒涵的,也因為這番話,她才會當他的女人。陳智堯不想反悔,也無從反悔,事實上他漸漸地發現沈舒涵從來就不曾被他囚禁過,一點點都沒有。即使沈舒涵不曾從過往的戀情中自由過。
  反而是自己,慢慢、慢慢地,被製約了。
  這是可怕的製約,那跟時間或是動作無關,而是沈舒涵的存在對他來說就是一場製約,沒有理由、不需要說明、更無從解除的製約。
  這製約,讓他現在處在妻子與兒子的包圍下,也難以避免火燙的嫉妒狂卷而來。
  她說的對:「我從頭到尾都沒逼過你。」
  沈舒涵就是以這種漠不在乎的態度愉快地周旋在情人之間,每個情人都知道:沒有人在沈舒涵的心目中是最重要的,大家都一樣。
  但是陳智堯不甘心,他擁有她的青春,當了她的火山孝子,為什麽他不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卻要沉住氣,實現自已當初對沈舒涵許下的承諾:互不幹涉。
  他是第一號情人,他想自豪,他該自豪,但是他沒有辦法。
  他想要當「唯一」的情人,而不是後麵跟著一堆待命者的「第一號」情人。當沈舒涵在一年前告訴他,他是第一號情人的時候,他就知道,「唯一」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而且短期之內不會結束,甚至永遠不會結束。
  一不小心,他就會連號碼牌都不會持有了。
  無所謂了,第二號、第三號,那些人會是誰都跟陳智堯沒有關係,他打定主意要牢牢地抓住「第一號」的牌子,除非他自己想放手,不然誰都奪不走。
  就算是沈舒涵要他放手,也休想。
  突然,陳智堯心下一驚。誰都休想要他放手?
  他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種固執的想法?而且還是為了「第一號情人」這種可笑的名號?對方不過是個可以替換的情婦!
  女人到處有,即使沈舒涵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並且有著神秘的氣質,更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完美形象,但是,這種女人天底下不會隻有她一個。
  不,我錯了。陳智堯在心裏悄悄地喊著。
  我隻要她。
  陳智堯終於發現自己竟然愛上了這個情婦,不自覺地紅了臉、冒了汗。
  該怎麽辦才好?
  溫馨的生日聚會、溫暖的客廳中,無邊的猶豫、嫉妒、衝擊,正快速地蔓延陳智堯的全身、感官、表情。
  而他溫柔□美的妻子,看了他一眼,就匆匆別過頭去。
  江美蓮看到了丈夫的眼角有著淚光,即使隻有一瞬間,都讓她心如刀割。她知道有個女人侵入了她的婚姻與家庭了。
  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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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是因為一通電話。
  自從前夜的驚魂與意外後,倪升文對電話聲格外地敏感。他爬了起來,接起電話。如果又像是前夜那樣的求救電話,他決定置之不理。
  「是我。」
  倪升文楞了楞,久久不發一語,即使將近三個月沒在電話裏聽到她的聲音,他還是知道這是黎書蕙。
  「嗨。」倪升文帶著濃重的鼻音回應。
  「你在睡覺嗎?」她聽出來了。
  「是呀,不過我現在已經醒了。」既然是黎書蕙,那麽他更不想掛上電話了。
  「今天上課上得很累?」
  「不、不是,是前天晚上我熬夜了,這兩天正在調適、補足睡眠。」
  「熬夜?忙些什麽?讓你這麽早就在睡覺?」黎書蕙的聲音還是一如以往地溫柔,但是卻已經不再專屬於他了。
  倪升文抬起頭看看時鍾,七點半,的確是很早,下午一回家就躺上了床,沒想到一睡就是五個小時多,他連晚飯都還沒吃呢。
  「整理教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黎書蕙知道他前天晚上的際遇。
  是的,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實在是太戲劇化了,誰會真的相信他倪升文麵對一個美豔的睡衣美人,卻什麽都沒做,隻是逮了老鼠、幫她把頭發自膠帶上撕下來,然後就離開了?
  連倪升文自己都快要不敢相信了,更別說是在電話另一端的女人──他重視的女人。
  「這麽拚命啊,那麽看來你時間不多噢,那我就不好找你了。」黎書蕙帶著些微的失望口氣,讓倪升文跳了起來。
  「找、找我?什麽事情?」
  「找你吃晚飯啊,很久沒見到你了啊。」
  「真的?」
  「當然是真的。」黎書蕙笑了出來,「真奇怪,我們在同一所學校教書,竟然都打不了照麵。」
  不是打不了照麵,也不是巧合,是倪升文蓄意這麽做,他遠遠地看見了黎書蕙就刻意避開、他故意不經過黎書蕙任教的係所與教室、他關上耳朵好過濾掉關於黎書蕙的種種傳言。
  隻要是跟黎書蕙有關的,他都不想看見、聽見,因為他怕自己承受不了心愛的女人所發生的種種大小事件,尤其當那些事件注定會傷害他的時候。
  他甚至想過離開這所學校,那麽就可以永遠都不必遇見黎書蕙,也不必麵對黎書蕙與外係教授打得火熱的幸福畫麵。但是礙於約聘製度,他還要待上一兩年才能離開,任苦痛不斷地折磨他。
  「怎麽不說話了呢?」黎書蕙感覺到倪升文的沉默。
  「沒事。」倪升文清了清喉嚨,「你要找我吃飯?」
  「是啊,」黎書蕙笑得輕鬆,「明天晚上有空嗎?」
  「明天可以,我剛好下午要上課上到五點,下課後可以一起吃飯。」
  「我要上到六點,是三堂的經濟學。」
  「沒關係,我等你。」
  不管多晚我都會等,隻要我等的是你。倪升文在心裏無聲地呐喊著。
  掛上電話後,倪升文想要歡呼,在躲避了三個月後,終於又要見到黎書蕙了。明天該穿什麽好呢?吃完飯後,還要去哪裏逛逛?
  翻箱倒櫃找尋明天的衣物,倪升文卻意外地翻到了當初黎書蕙給他的分手信,他將信深深地塞在衣櫃裏三個月了,如今,他想再讀一次。
  在資訊爆炸的時代裏,黎書蕙竟然用心地用手寫信件與他分手,信中書寫著她對未來的不安與惶恐,她說她不甘於平凡,也不想與平凡的倪升文打造沒有壯觀藍圖的未來。
  收到信之後沒幾天,倪升文在校園裏見到了黎書蕙要離開他的真相──那個有錢又有地位的外文係教授,正親熱地牽著黎書蕙的手。
  此情此景讓倪升文當場落荒而逃,而黎書蕙到今天都不知道他已經知悉一切。
  倪升文又讀了一次分手信,當初的心痛漸漸地蔓延。
  黎書蕙為什麽要找他吃飯?真的隻是因為很久沒見了?還是依然放不下自己?她的新情人呢?難道黎書蕙不要他了嗎?
  收起了信,倪升文決定先不去想這些。明天、明天自然就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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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鬆地漫步著,沈舒涵勾起了許許多多的回憶。關於大學生活的種種。
  這裏是W大學,沈舒涵並不是這裏的畢業生,但是那相似的青春氣息彌漫在周遭,就跟每一所大學裏都會有的氣息是差不多的。
  沈舒涵沉浸在別人的青春裏,觸摸到了自己的孤單跟慘澹。
  她的青春不是非常的美麗,至少在那四年裏不是如此。一開始的確是充滿了粉紅色的憧憬,還有天藍色的希望,但是最後的那一道黑色墨水,卻全然地毀壞了那一張色彩繽紛的藍圖。
  就差那麽一點點,就差那麽一點點啊,她的青春就能夠有個好看點的收場。
  但是她被離棄了,被一場背叛離棄了,那是第一道墨汁。
  隨後她讓陳智堯擁抱,發展了連她都意想不到的人生觀,這是第二道墨汁。
  該說是遊戲嗎?也不盡然,她恰如其份地扮演好年輕情婦的角色,也不多不少地給了許多男人隻能遠觀的遐想,在感情上她即使是失敗者,但是在魅力的展現上,沒有人會說她是不成功的。
  這就夠了嗎?沈舒涵不這麽認為,但是她還沒找到自己該填補的空缺。
  她不缺工作,財務上也沒有困難,更有著不可多得的氣質跟美貌,男人緣更是令人眼紅地好。這樣的沈舒涵,還缺什麽?
  沈舒涵自己也不甚清楚,但是她還不急著去找到答案。
  給了陳智堯四年多的青春,沈舒涵早就不對陳智堯的打算有任何的期待。她不是沒有對陳智堯迷惘過,但是當陳智堯總是不斷地擁抱別的女人,還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時,她就知道,不必對一個會背叛婚姻的男人有所指望。然後,她打定了主意要持續冷酷,直到她看見這個男人的最後結果。
  甚至不必指望任何一個男人,天底下最可靠的就是自己,如果想要仰望男人的鼻息,那麽最好是當一條狗。當了狗,就隻要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不必傷神、傷心、猜忌
  重點是,很少有男人會隨意丟棄一條狗,他們不會看到新狗就不要舊狗,他們更不會對狗說謊,也不會讓狗懷孕。
  沈舒涵知道自己不能是一條狗,她也不想當一條狗,那麽,就把男人當狗吧,也許她那空了一大塊的洞還能夠因為這些男人的殷勤與搖尾,稍微地充實些。
  她並不想知道「那個人」當初背叛她的時候,是不是有那麽一點點愧疚,她隻知道他的言語及麵孔在他坦白了事實後,就已經沒有了味道──那愛她的味道。
  「那個人」粗暴地占有了她,然後造就了她的青春──希望與絕望混雜的青春,那深深地鎖在心底,連陳智堯都無法碰觸絲毫。
  誰想挖出來看個究竟,沈舒涵會先挖光了那個人的耐性。
  一想起「那個人」,沈舒涵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摸摸曾經有著指環的那個指節,自從在火車上扔掉了戒指後,沈舒涵不再戴上任何一個戒指,即使是陳智堯的禮物,她看也不看一眼。
  知道自己可能犯了沈舒涵的禁忌,陳智堯選擇了戒指以外的所有飾品,果然,沈舒涵再也沒有拒絕任何一樣禮物。
  隻要不是戒指,都好。
  摸著沒有戒指的指節,沈舒涵漫步在W大學的校園裏,等待著廖偉勳下課,也抱著一點點緣份的期待。那緣分卻跟廖偉勳無關。
  會不會遇到倪升文呢?那個善良又單純的男人?
  晃了一圈又一圈,她差點忘記了時間,循著校園門口的導覽圖,她找到了廖偉勳的教室,在門外等待著。
  沈舒涵並沒有刻意打扮,也不打算以上班女郎的裝束出現,這裏可是大學校園,太過妖豔或是正式的穿著並不適合。
  她很清楚廖偉勳對於她今天的造訪抱著怎樣的期待,既然如此,就讓他如願吧,她也不希望讓廖偉勳與自己走在一起時顯得不相配,免得廖偉勳的同學出現了嘲弄的眼神。
  隻是,一個美麗的女人畢竟還是顯眼的,即使素淨著一張臉、穿著輕便,沈舒涵輕輕地抹了抹長發,安靜地站立等候,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注目。
  哪一係的美女呢?從她一踏進W大學的校門後,就一直被揣測至今,不論男女。
  下課鍾響後,沈舒涵專心地盯著教室的前後門。其實也不必她這麽地專心,廖偉勳比她還要專注。
  抱著忐忑又緊張的心情,廖偉勳一整個早上都坐立難安,他告訴熟識的同學們說,漂亮的女朋友即將在稍後出現。
  隻在以往聽廖偉勳描繪這個成熟美女的大男生們,從懷疑到期待,個個都抱著好奇心,殷殷地等待下課時間的到來,在這所男生居多數的大學校園中,除了校內少數的死會女孩、聯誼、還有校外的冰果店妹妹之外,其他同學的可愛、美麗女朋友就是少得可憐的刺激跟調劑了。
  鍾聲一響,一大票人馬上跟著廖偉勳擠出了教室。
  「嗨。」廖偉勳一出教室就看到了沈舒涵,這個今天會讓他麵子光鮮的女人。
  「下課了?」沈舒涵抹了抹頭發,望著廖偉勳笑了笑,當然,她也注意到跟在廖偉勳身後的男孩們。
  □?比想像中的安靜多了?廖偉勳楞了楞,他回頭一看,隻發現自己的同學們早就傻在原地,張大了嘴巴,直楞楞地看著沈舒涵。
  「你們好,我是偉勳的朋友,我姓沈。」沈舒涵自然是知道這些大男孩楞傻的原因是什麽,她堆起更甜美的笑,微微地對著他們欠了一個身。
  「啊、呃、你、你好!」終於是有人開口了,滿臉通紅地對著沈舒涵九十度鞠躬。
  此起彼落的『你好』響在廖偉勳的身後,他高興極了,他知道他的同學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女朋友是這麽地漂亮、令人驚豔吧?
  「肚子餓不餓?等很久了吧?」他上前靠近了沈舒涵。
  「有一點,我連早餐都忘記吃了。」她垂了垂眼睛,一副無辜貌。
  「那怎麽不先買點東西填肚子?」
  「我想等你下課,一起吃午飯。」沈舒涵抬起了頭,甜甜地對廖偉勳笑著說。
  很有用,沈舒涵的溫柔小女人演技,果然讓廖偉勳遭受到同學的龐大羨慕與嫉妒。在眾人的鴉雀無聲與暗自垂淚下,廖偉勳牽起了這個大美女的手離開他們的視線。
  「我靠,還真的是個大美女。」
  「廖仔是上輩子積了什麽陰德啊?」
  「嗚嗚,我也不比廖仔差啊,怎麽連一個蛤仔都摸不到?」
  沈舒涵造成了W大學裏小範圍的轟動,也讓廖偉勳嚐到了美味的虛榮。隻是轟動總是接二連三的,好戲不會間斷,男主角卻在之後要換人做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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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時間一到,倪升文當了第一個衝出教室的人,他以極快的速度跑到係辦公室,準備稍晚的約會。
  他在洗手間裏仔細地洗了臉,偷偷抹上一點櫃子裏的發雕,審視自己的眉毛、下巴,看看是否有雜生的毛發,然後脫下了汗酸的衣物,稍微擦了擦,換上了刻意帶來的乾淨襯衫,滿意地看著鏡子,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呃,有點僵硬。
  「嗨,好久不見噢。」太、太娘娘腔了!
  「你好,好久不見,最近你好嗎?」這個好,莊重又不失氣質。
  「倪老師?」助教站在門外敲門,「你還好嗎?」
  倪升文紅著臉開了門,「不好意思,占用了洗手間。」
  「喔!倪老師你要去約會嗎?你換衣服了耶,還抹了我的發雕?」助教顯得很興奮,「來來來,倪老師,我這裏還有淡香水喔,我女友送我的,讚!用一點、用一點。」
  「啊,不必、不必了,我、我這樣就好了,我不習慣用」倪升文不好意思地推托。
  「倪老師,男人也是要打扮的耶!而且你今天看起來真是帥呆了,擦點香水絕對讓對方更尬意你,俗話說:香水是最後一件衣服喔,你就不要客氣,穿上吧!」
  「真的不用,因為我會」
  推推擠擠間,香水也不用噴了,因為已經灑了倪升文一身,整間辦公室都是香水味。
  「哈、哈秋!」倪升文開始連續打了五了噴嚏,讓他頭昏眼花。
  「倪老師,你該不會」助教一臉抱歉地開始抽取麵紙,擦著他身上未乾的香水。
  「我、我對香水過敏哈秋!」
  這下子可好,滿身香水味,紅著眼睛、還掛著兩條鼻涕,這個樣子要怎麽見黎書蕙?
  不管了,眼見時間已經快要到了,黎書蕙就快要下課了,倪升文希望可以出現在她的教室前,也顧不得自己滿身香水味,還有他無法停止的噴嚏,流著眼淚衝出的係辦公室。
  跑步會好一點吧?倪升文天真地想著,但是隨即想到這可能會讓他剛換上的乾淨襯衫又是汗臭味,啊,要怎麽辦才好。
  又是一個噴嚏。
  因為不斷發生的噴嚏,惹得路上認識他、或是不認識他的學生都看著他。
  也有不是學生的人因此發現了他。
  「倪升文?」
  咦?他昏沉沉地抬起頭來,在暈眩的視線中,看見了一個娉婷的身影,緩緩地向他走來。

  第五話 愛與欲的擂台
  麵對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卻沒有欲望產生,為什麽?

  倪升文迷茫著充滿因為打噴嚏而產生淚水的視線,定睛看了看眼前人。
  是那個半夜打怪電話的大麻煩沈小姐!
  「呃?你、你為什麽在這裏?」倪升文受到相當大的驚嚇,而且馬上又打了一個連鼻水都會直流的噴嚏。
  「我中午就到了,在這附近逛了逛,我跟我朋友正準備去吃晚餐,沒想到就遇到你了。」沈舒涵一副饒有趣味的樣子看著倪升文。
  「朋友」?廖偉勳聽到沈舒涵這麽介紹自己,不太高興。但是他不敢跳出來反駁,因為他知道這樣一來,沈舒涵會拉下臉來。
  廖偉勳很清楚,隻有他單方麵認為他與沈舒涵是男女朋友,沈舒涵卻不是這樣想的。
  沈舒涵說他隻是「情人」,一個像弟弟一樣、可以讓她放鬆、找回年輕感覺的小情人。
  雖然是情人,廖偉勳卻上不了她的床。
  沈舒涵牽動了鼻子,「你剛剛打翻香水嗎?味道真重。不過還不錯嘛,看不出來你會用YSL的香水。」
  什麽Y什麽L的,倪升文已經快要被這該死的香水味衝得鼻子都要掉了,他努力站穩腳步,用手背擦擦眼角的淚,振作精神。
  今天的大麻煩小姐看起來清麗高雅,一頭長發依然柔順地流瀉在胸前,一身輕鬆的連身短裙襯得她的身材纖細曼妙。平心而論,倪升文相信她的確是個萬中選一的大美女,但是卻怎麽也想不到他還會有機會再遇見她。
  那天晚上倪升文目睹了她更慵懶、美豔的一麵,一想到這,他不自覺地熱了臉,至於臉紅嘛,噴嚏打了那麽多個,他的臉色早就跟豬肝拜把一般紅了。
  「打死我也不用香水,剛剛的確是別人打翻了才會哈秋!抱歉,我過敏。」倪升文的頭非常地暈,不好意思地繼續用手抹抹鼻子。
  「來吧。」沈舒涵掏出了手帕給這個可憐的男人,「我沒有麵紙,隻有這個。」
  「謝謝。」倪升文接過了質感非常好的手帕,擦擦眼角跟鼻子,「真的很巧,會在這裏遇到你,不過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看你穿得這麽人模人樣的,跟上次來我家完全不一樣喔,要約會啊?」沈舒涵似乎不打算放過倪升文,繼續搭話。
  這個男人去過沈舒涵的家?在一旁的廖偉勳傻了眼。這個陌生的家夥看來是跟沈舒涵不熟,但是為什麽他可以去沈舒涵的家?沈舒涵一向禁止任何一個情人進入她的公寓!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難道是沈舒涵的新情人?而且還是有特殊待遇的新情人!
  「那我還真是抱歉啊,下次有機會再去你家抓老鼠的話,我會穿西裝去的。」倪升文已經不想再繼續跟沈舒涵鬼扯了,黎書蕙已經結束課堂了,他現在被沈舒涵這麽一耽擱,要換個方向去黎書蕙的辦公室才好。
  「好啊,那就等我的電話吧。」沈舒涵乾脆地回應,讓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在場的人除了倪升文、廖偉勳,還有剛好出現黎書蕙。
  「升文,你、你朋友?」
  「書蕙?你下課了?」倪升文看看時間,剛好六點。
  「因為我最後一堂給學生來個小考,提早下課了。」黎書蕙看了沈舒涵一眼,「這位是?」
  「我姓沈,是倪先生的朋友。」沈舒涵客氣地微笑回應。
  好美的女人,像是從雜誌上走下來的麗人,倪升文何時有機會認識了這樣的美女?而且還找到學校來了?黎書蕙心裏一堆問號紛紛打轉。
  在一旁聽見沈舒涵這麽回答的倪升文捏了一把冷汗,他祈禱沈舒涵不要在黎書蕙麵前說出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算他什麽都沒做,甚至可以說是日行一善,他也不想造成黎書蕙的誤解。
  「是、是啦,沈小姐是我的朋、朋友,她來找熟人,剛剛才遇到的。」倪升文心想,必須要讓沈舒涵盡早離開他們的視線,「書蕙,我們走吧,哈、哈秋!」
  倪升文又用力地打了一個噴嚏,尷尬地看著手上已經髒汙的手帕,這這要怎麽還給人家?
  「有沒有麵紙?」沈舒涵對站在一邊已經冷了臉的廖偉勳伸出了手,拿到他心不甘情不願掏出的廣告麵紙包。
  「整包麵紙都給你吧,看來你會打一個晚上的噴嚏。」沈舒涵笑著遞上麵紙。
  「不用了,我這裏有,謝謝你了。」黎書蕙替倪升文拒絕,掏出口袋裏的麵紙,還替倪升文擦鼻子,「你怎麽搞得滿身香水味?你不是會過敏嗎?」
  「是張助教啦,打翻香水在我身上。」倪升文緊張地回應,手心出了汗,黎書蕙在為他擦臉?
  沈舒涵心下非常地不悅,因為黎書蕙的出現,並且她發現這個女人對她有著不確定的敵意。她不是甩了倪升文嗎?現在又要舊情複燃了?
  照這情況看來,倪升文的盛裝打扮就是為了與黎書蕙晚飯、約會。一想到這裏,沈舒涵心裏更是不舒服。
  「倪先生,既然你還有約會,那我們就下次再聊聊羅。」沈舒涵壓抑住不快,依然微笑道別,「那條手帕您就丟了吧,我會再打電話給你的。再見。」
  會再見的。沈舒涵打定了主意。
  「你跟這位沈小姐哪裏認識的?」黎書蕙望著沈舒涵跟廖偉勳的背影,問。
  「她、她是張助教的朋友。」倪升文說了謊,出賣了係上的助教。
  他當然不能說是半夜打電話認識的,更不能說當天晚上就到對方家裏抓老鼠,這種荒謬的事情連倪升文自己都快要不能相信了,更別說是黎書蕙。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大美人。
  「是嗎?」黎書蕙轉過頭望著她曾經的戀人,在一起這麽久了,倪升文是不是在說謊,她一看就知道。
  「嗯,是、是呀。」倪升文心虛地繼續用擤鼻涕來掩飾不安,快速地向前走,「走吧,去吃飯了,你想吃什麽?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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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男人是誰?」廖偉勳憋了幾步路,還是忍不住問了。
  「他是你們學校的講師呀,你不認識?」沈舒涵愉快地向前走,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刻意忽略廖偉勳的不快,走起路來輕快無礙。
  「學校裏那麽多講師,我哪會全部認得?」他不死心地追問,「你又什麽時候認識我們學校的講師了?我怎麽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著了。」
  沈舒涵停下腳步,揚起嘴角看著眼前的小情人。
  「而且有很多事情你不必要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最重要的是,」她湊近了廖偉勳的耳朵,呼氣般地呢喃,「我喜歡乖孩子,所以不要再問太多你不該問的,不然以後都不必見麵了,懂嗎?」
  雖然沈舒涵的語氣柔軟,身上的香味令人舒暢,但是廖偉勳還是清楚地感覺到,她正在警告他。
  以後都不必見麵了?這怎麽可以?身邊的同學、朋友都已經看到他廖偉勳有個尤物女友了,況且,他都還沒好好地「碰過」沈舒涵,絕對不可以這樣就算了。
  「我會當乖孩子的。」廖偉勳示好地牽起沈舒涵的手,像是在撒嬌,「以後我什麽都不問了,你也不要生氣了,好嗎?」
  沈舒涵沒有甩開他的手,依然隻是柔媚地笑笑,這個小情人遲早會出局的,不過,不是現在。
  她像是犒賞般地緊緊回握廖偉勳的手。
  「走吧,我們去吃飯,然後看場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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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舒涵與她的第三號小情人愉快地看電影的同時,正有兩個男人處在煩躁的狀態中,像是實驗室裏時間到了卻沒有得到食物的狗,惶惶不安。
  手機關機?她去做什麽了?為什麽要關機?陳智堯在家裏的書房中繞來繞去,氣急敗壞地不斷撥打沈舒涵的電話號碼。最後他留了言,希望她回電,便頹喪地坐在椅子上。
  沈舒涵說她會打電話來告知是否要約會,卻連人都沒有進辦公室!陳智堯一廂情願地以為她應該是睡晚了,乾脆也不進來了,反正她早就把事情處理好了,而且稍晚一定會打電話給他,討論晚上的邀約。
  陳智堯已經準備好了漂亮的腳練,那是他刻意中午時間到百貨公司購買的白金飾品,他想向沈舒涵道歉,並且要溫柔地、像是個奴隸般跪在地上為她戴上;另一方麵,也是想用除了手練之外,再用另一條練子綁住她。
  如果可以,他多麽想買到一條能夠拴住沈舒涵心思的好練子,而不是連她的手腳都綁不住的無用、卻昂貴的繩索。
  她在門外都看見了,江美蓮沒想到丈夫在家裏也如此毫不掩飾對另一個女人的倉皇,以至於連門都沒關上。
  「吃飯了。」她壓抑住憤怒、輕輕地呼喚。
  「我不餓,你們吃就好。」
  「你常常不在家吃晚飯,這對孩子不好。」
  「我前兩天不是都在家裏吃飯了嗎?還不夠?」陳智堯失去理智地吼了出來。
  「你把回家吃晚飯當成是給我們的恩惠嗎?」江美蓮依然不動氣,但是語氣裏多出了許多酸溜。
  「美蓮,對、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陳智堯發現自己失言了,他當然愛孩子,也愛妻子,他愛這個家,隻是,隻是
  「算了,我們自己吃飯,不叫你了。」江美蓮退出了房間,離去前她丟下了讓陳智堯毛骨悚然的一句話。
  「如果你以後也都不回來吃飯也沒關係,我再也不會幫你準備碗筷了。」
  什什麽?陳智堯楞楞地望著妻子早就離開的門邊,說不出話來。再也不幫他準備碗筷?對一個家庭而言,這是相當重的懲罰,為什麽?陳智堯不了解妻子為什麽突然這麽不高興,他都為剛剛的失言道歉了啊。
  妻子像是變了一個人。
  「喂,找我?」沈舒涵終於回電,讓陳智堯暫時從妻子的詭異言語中回神。
  「你去哪裏了?」他氣急敗壞地質問。
  「我剛剛在看電影,怎麽?」沈舒涵笑了笑,「你在家裏吧?」
  「我等了你一整天,不是說好今天晚上要一起吃飯?」陳智堯刻意壓低聲音,怕被妻子聽見。
  「我早就說過今天不一定不是嗎?我也說過如果可以我會打電話給你,你該不會這麽健忘吧?」
  沒錯,她是這麽說過,但是他霸道地認為沈舒涵該以他為第一優先。
  「你跟誰在一起?」
  「跟小朋友啊。」沈舒涵當然知道陣智堯不高興了,但是她早就說過會有其他邀約的可能,陳智堯自已要偏執,那不關她的事。
  「跟他結束約會!我要見你!」
  「不要這麽任性喔。」沈舒涵依然笑著,「既然你都到家了,就好好享受天倫之樂吧,況且,今天一整天折騰下來,我累了,我要早點休息,改天吧。」
  「我說,我要見你,現在!馬上!」陳智堯冒火了,也不管妻小事不是會聽見,他的憤怒淹沒他的理智。
  「我說,不行,陳總經理。」沈舒涵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吃軟不吃硬,她在電話裏給了陳智堯一個親吻,「我要去趕下一場電影了,就這樣羅,明天公司見。」
  聽見另一端已經收線的嘟嘟聲,陳智堯傻了傻,隨後用力地摔了自己的手機,應聲碎裂。
  「爸爸怎麽了?」在飯廳吃飯的兩個小孩聽見書房的聲響,不解地問。
  江美蓮當然也聽見了,看來,那個她不認識的女人讓陳智堯很生氣吧。
  為什麽,這麽可愛的兒子你不多多接近、這個家不夠溫暖嗎?我我不好嗎?為什麽你要這樣傷害我們?
  她忍住淚水,摸摸兒子的頭。
  「爸爸在公司跟別人吵架了,所以心情不好,所以不要去吵爸爸,乖,吃飯。」
  為什麽,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為什麽她要破壞別人的家庭?
  為什麽你給了這個家一個幸福的允諾,卻不老實地實現它
  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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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風徐徐,趙政峰開了車子到了陽明山顛,買了一手的啤酒,坐在路邊喝著。
  他知道沈舒涵今天不會與他有所邀約,但是他還是不死心地打了沈舒涵家裏的電話,希望沈舒涵可以在家裏。
  他希望,沒有他的陪伴時,沈舒涵也不會跟任何人在一起。
  當趙政峰發現沈舒涵的家裏電話沒人接,也許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吧,他不斷地打著沈舒涵的手機號碼。
  「對不起,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回應他的卻總是千篇一律的語音。
  「媽的。」趙政峰又扔下了一個空酒瓶到風光明媚的山穀中。
  他不該太貪心嗎?昨天沈舒涵在他懷裏的溫度還留在他的感官裏,今天卻沒了她的蹤影,而陳智堯看來心情也不是很好,她去哪裏了?
  莫非有了新的情人?
  趙政峰並沒有想到沈舒涵會去找廖偉勳,因為在他看來那個小鬼一點價值都沒有,也不是沈舒涵會喜歡的類型,她之所以會讓廖偉勳占上一個名額,隻是單純地因為「有趣」。
  而廖偉勳沒有那種能耐可以讓沈舒涵的行動電話關了機。那會是誰?
  喝完了最後一罐啤酒,趙政峰完全不想理會酒後不可駕車的規定,搖搖晃晃地開車上路。
  他想去找沈舒涵,想見她、想抱她。
  他以為自己可以忍受沈舒涵這樣若即若離的牽引著他,但是其實他早就做不到了,如果他做得到,今天就不會這麽難受。
  不,他一直都很難受,很難受。不過是騙自己要跟沈舒涵一樣地冷靜,卻也不過是騙自己罷了。
  才一天見不到人、電話打不通,趙政峰就快要崩潰了。
  他一踩下了油門,就撞上了山壁,所幸速度不快,趙政峰並沒有受傷,但是車子的保險杆卻毀了。四下無人的深夜山區裏,沒有人車經過。
  趙政峰坐在車內,昏昏沉沉地哭泣著,喃喃地念著:我恨你。
  我恨你,沈舒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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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步在清涼晚風飄蕩的淡水河邊,倪升文與黎書蕙暢談著學校最近的事情。
  從晚餐起,倪升文的情緒就保持在愉快的狀態中,黎書蕙還是老樣子,樸實、氣質、沉穩,這就是他當初會愛上的黎書蕙。
  然而,倪升文卻依然有著疑問,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關於黎書蕙後來的新感情。
  黎書蕙應該不知道倪升文已經曉得這件事情了,他也從未表達過他看見過什麽,但是黎書蕙的邀約卻讓他想要進一步了解。
  「為什麽今天晚上要找我吃飯?」
  「我說過了,因為很久沒見到你了啊。」黎書蕙猶豫了一下,「老朋友總要偶爾聯絡一下感情吧?」
  老朋友「也是,在同一所學校教書竟然會遇不到。」
  「不是遇不到,是有人刻意躲開吧?」
  「呃?」倪升文楞了楞,黎書蕙早就發現了?「誰躲開了?」
  「總之不是我。」她笑了笑,坐上了河邊的堤岸。「你不想問我嗎?」
  「問什麽?」
  「關於那個外文係的教授跟我的事情。」
  倪升文沒想到黎書蕙竟然自己提起了,他沉默了一陣子,與她並肩坐上了堤岸。
  「讓你自己提不是比較好?」
  「你總是這樣,太被動了。」黎書蕙幽幽地說,「會錯失很多機會的。」
  「我不是被動,我隻是」倪升文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隻是不想逼迫任何人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真體貼。」黎書蕙笑了笑,「不過我希望有時候你能主動點,有行動力的男人有時候會很有魅力的。」
  「那位外文係的教授想必一定很有行動力。」倪升文事後想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所以你才會跟他在一起。」
  黎書蕙楞了楞,她沒想到倪升文會這麽說。
  「是啊,他很有行動力。」黎書蕙乾笑了兩聲,「所以上了很多女人的床,這還包括他的學生」
  「什麽?!」連學生也?倪升文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所以啊,像你這樣被動的男人也沒什麽不好,反而可靠多了呢。」
  「那麽,你跟他現在?」
  「這種男人我還要他幹嘛呢?」黎書蕙苦笑,「當然是分手了。」
  「寫信分手?」倪升文想起了黎書會跟他分手時,是用手寫書信。
  「我沒有這個閑功夫,電話裏講清楚就好了。」黎書蕙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你是唯一一個有特別待遇的人。」
  倪升文笑了笑,「這種特別待遇還是免了吧。」
  看著黎書蕙伸著懶腰,強打精神的模樣,倪升文感到心疼,但是卻沒有更多的想法了。
  當黎書蕙靠上了他的胸膛時,倪升文訝異地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緊張,一點都不了。
  黎書蕙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正因為如此,倪升文更是感到心寒。黎書蕙靠了上來,就是主動宣告她想要重新開始,那麽他是不是要依照往常所有的作為,被動地接受?
  他應該高興的,這不是他三個月以來的夢想嗎?可以抱著黎書蕙、欣喜地迎接她的回航
  就算他是一個個性不強硬、並且被動的男人,卻也不表示他沒有私心。他也清楚地知道,黎書蕙倘若會回到他的身邊,也不是因為「愛」。
  如果黎書蕙真的愛他,就不會寫那麽傷人的信要求分手;如果黎書蕙愛他,就不會在被另一個男人傷害後,回過頭來找他。
  那麽他愛過黎書蕙嗎?這是肯定的。現在呢?倪升文想了一圈,在黎書蕙勾上他的脖子企圖索吻時,他知道了。
  他隻是因為不甘心,如此而已。而現在他更不甘心當一個調劑品,或是一個比較的標的。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倪升文溫柔地推開了她,「有時間我們再一起出來吃飯。」
  黎書蕙楞楞地看著他,臉上的光彩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神色。
  「是因為那個沈小姐嗎?」
  「什麽?」什麽沈小姐?
  「認識了那樣的大美女,你就對我沒胃口了,是嗎?」
  天啊,黎書蕙誤會了。
  「不,我跟她真的不熟,你也看到了,她是有男友的人。」倪升文斬釘截鐵地回答,因為這是事實,他也認為廖偉勳跟沈舒涵的關係非比尋常,那孩子眼中的不友善已經說明一切了。
  「我隻是覺得,我跟你之間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以後還是好朋友。」
  「過去了?你確定?」黎書蕙不死心地摟上倪升文的腰。
  「我很確定,書蕙。」倪升文溫柔地拉過她的手,誠懇地一握,「我願意祝福你的任何一段戀情,因為你是我愛過的人,可是我跟你之間我很抱歉。」
  「夠了,升文。」黎書蕙哭了,也笑了,「不要再說了,你現在太有行動力了,會讓我很難受。」
  行動力?倪升文苦笑,他還是很被動啊,因為黎書蕙的主動表態,他才被動地說明自己的想法。
  黎書蕙曾經是他深愛的女人,都還是無法令他不顧一切,因此他不可能為任何一個女人瘋狂的吧?倪升文心想。
  不可能的,他注定不會遇到那樣的女人。

  第六話 冷酷的自尊
  沒有什麽比自尊更重要的了。
  在她失去愛人的能力之後。
  
  摸著火熱的臉頰,沈舒涵走出了總經理室的大門,她早就不在乎辦公室的同事怎麽看她了,即使在巨大的爭吵聲之後。
  那爭吵聲卻是隻有陳智堯一個人的。
  沈舒涵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是陳智堯自己沒搞清楚狀況,不過,她還是任由這被嫉妒搞得失去理智的男人嘶吼、搖晃,最後,這個男人犯了她的一個大忌:甩她一個耳光。
  沒有男人可以打她,尤其是甩耳光,在好幾年前有人這麽對她這麽做過後,她以為那隻是對方太愛她,所以失控。
  而因為愛,她原諒了那個人。
  最後那個人還是背叛了她,在新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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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舒涵』陳智堯心疼地摸著沈舒涵的臉頰,發著抖,『我我隻是』
  『不,不用說對不起。』沈舒涵甩開了他的手,卻依然輕緩,『沒有誰對不起誰。』
  『舒涵』陳智堯看著心愛的女人竟然如此冷靜,既沒有憤怒、也沒有驚訝,這讓他更加不安,連忙掏出了胸口的盒子,『打開看看,你會喜歡的!打開!』
  沈舒涵看了那裹著高級絨布的盒子一眼,毫無表示地看著陳智堯,隻是笑。
  『打開看看呀。』
  『拿去送別人吧,我不會喜歡的。』說完,她轉身就要離開。
  『舒涵!我真的不是故意打你的』陳智堯上前拉住她。
  沒想到沈舒涵一轉身就給他一巴掌,陳智堯訝異地看著她,臉頰的感覺火辣辣。
  『但是我是故意的。』沈舒涵笑了笑,『開除我吧。』
  『開除?不你別想離開我!』陳智堯憤怒地抓住她的手,『你永遠是我的員工,也是我的女人!』
  『你不開除我,沒關係。』她依然笑著,卻咬著牙甩開了陳智堯的手,『那就由我開除你。』
  沈舒涵丟下了因為她的話楞在原地的陳智堯,走出了這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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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細碎的議論聲中,沈舒涵平靜地收拾著桌麵,她的東西不多,因為她不是一個以公司為家的人,也不是愛物惜物的人,離開座位前,一箱子的雜物都是她要丟棄的。
  躲在總經理室裏的那個男人,她也要丟棄了,但是她還是有不想放下的。
  她提著大小包經過了趙政峰的座位,想著這個男人怎麽回事,竟然沒來上班,發生什麽事情?
  跳上計程車後,她撥了電話給趙政峰,他的聲音聽來很疲倦。
  「撞山了?你還好吧?」沈舒涵沒想到一向冷靜謹慎的趙政峰竟然會酒醉開車撞山。
  「我很好。」聽到沈舒涵的聲音,趙政峰有了安心的感覺,「我昨天找不到你。」
  「我去看電影了,手機要關機呀。」
  「原來如此。」他想問問沈舒涵是跟誰去看電影,但是他問不出口,也許什麽都不要知道會比較好,隻要她還記得自己,就夠了。
  「我離職了。」
  「喔啊?什麽?」
  「陳智堯甩了我耳光,」沈舒涵竟然笑出聲來,「所以我開除他了。」
  他打沈舒涵?趙政峰不敢相信陳智堯是這種人。
  「為為什麽?」
  「因為我拒絕跟他約會。」
  「那麽他該跟我一樣去撞山,也許就不會被你開除了。」
  「可惜他不是你。」沈舒涵笑出聲來,讓趙政峰心裏非常舒坦。
  他不是你、他不是你、他不是你沈舒涵的這句話真的讓他很舒服。
  「我是因為你才撞山的。」趙政峰決定要說出口。
  「嗯?」沈舒涵沉吟了一會兒,「我了解了。」
  找不到她、喝醉了、撞山這幾件事情連貫起來,聰明的沈舒涵不會不懂當中的相關性。
  「等一下我去找你、你在家吧?」
  「真的?」趙政峰訝異地反問。
  「對,不過要晚一點,我要先回家擺放我的東西,大包小包的,很不方便。」
  在等待沈舒涵到來的這段時間,趙政峰想了許多事情,這包括將來陳智堯對待自己的態度想必會更不友善,但是依然阻擋不了他的喜悅。
  沈舒涵要來,而且
  陳智堯出局了,廖偉勳那個小鬼有跟沒有是一樣的,因此,沈舒涵專屬於他了!
  他想歡呼!沈舒涵美麗的嘴唇、光滑的皮膚、聰慧的眼神,都是他的了!
  一掃昨日的陰霾,趙政峰忘記了沈舒涵根本就無法愛人就回事,滿心欣喜地期待她的到來。
  是的,他忘記了,並且也不知道沈舒涵在來程的路上拐了一個彎,去了W大學一趟。
  然後,她失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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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了今天的最後一堂課,倪升文身心俱疲地回到了辦公室。
  上課其實不累,是昨天發生的種種讓他疲倦,因為他拒絕了黎書蕙的要求,他整整失眠一夜。
  不,不光是失眠造成的疲倦,而是這三個多月來他的企盼與想望,落空了,因為悲傷與失望,他覺得很疲倦。
  在他心目中那麽崇高的愛人,如今以一個世俗的姿態像他索求時,倪升文發現自己竟然無力承受,這是打擊,對於愛情的打擊。他真的愛黎書蕙嗎?還是,他愛的其實是那個隻活在他心中的清高黎書蕙?
  應該會有好一陣子他不會想再見到黎書蕙了,不光是因為失望,而是倪升文怕自己會用鄙夷的眼光看她了。
  「倪老師昨天又沒睡好啦?」張助教靠了過來,一臉賊笑。
  「是啊,失眠。」
  「喔,美人在抱所以失眠?」張助教拍拍他的肩頭,「我了解那種感覺,想當初我第一次跟我女友『嘿咻』時,也是很不習慣有人睡在我的身邊」
  「呃不是這樣的,我昨天是跟經濟係的黎老師去吃飯。」倪升文冒了汗,嘿咻?這是什麽曖昧的詞匯?
  「喔喔,這我知道啊,你們破鏡重圓了對吧?嘿嘿」張助教一付什麽都了然於心的樣子,「我就知道那款香水一定會發揮作用,那味道很催情咧。」
  「不要再說什麽香水了,我打了一晚的噴嚏,還有,」倪升文抓住張助教的臉,「我清清白白,什麽事也沒做,就是單純的睡不著,你這張嘴不要給我到處亂說,人家黎老師還要做人。」
  「好好啦!我知道,你放開我咩。」張助教苦苦哀求。
  「唉唷,沒想到你對男人有興趣?」一陣慵懶的女聲在門口響起,「難怪我無法引起你的注意。」
  還來不及回頭的倪升文看到張助教那驚訝的眼神,還有隨之而來的迷茫表情,加上這個聲音他放開了張助教的臉。
  果然,是沈舒涵。大白天的又來到這裏做什麽?又要找她的「朋友」?
  「好、好漂亮的女人,倪老師真有你的!」張助教偷偷地撞了他一下,笑著走開。
  搞不好昨天晚上倪升文不是跟黎書蕙搞到失眠,而是跟這位大美女。
  「我猜香水是在這裏打翻的吧?」沈舒涵稍微牽動了鼻子,「還有一點淡淡的香味。」
  「你的朋友不在這裏。」倪升文看也不看她一眼,轉過身收拾自己的教材。
  「我的朋友?喔,那個小朋友啊。」沈舒涵笑了笑,「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倪升文停下手邊的動作,終於是回過頭去看她,「找我幹嘛?」
  沈舒涵伸出手來,臉上依然堆滿了笑,「把手帕還我吧。」
  不回頭還好,一回頭的倪升文感覺心髒像是被撞了一下。
  有別於第一次見麵時的慵懶,還有昨天的輕鬆打扮,今天的沈舒涵穿著剪裁合身的鐵灰色套裝,腳上的保守包鞋之上是線條勻稱的腿,裙子恰到好處地在圓潤的膝蓋打住。
  原本披散的黑發如今盤了起來,秀出了她那張畫著淡妝卻自信滿滿、充滿魅力的臉。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沈舒涵當然知道倪升文是怎麽回事,她見多了男人訝異的臉。
  「喔,不,沒事。」倪升文回過神來,「你剛剛說什麽?」
  「手帕。」
  「手帕?」倪升文傻了傻,想起了昨天曾經接過沈舒涵遞出的手帕擦鼻子,「那個對不起,我還沒清洗」
  「我想也是。」沈舒涵眨眨眼睛,「那,走吧。」
  「走?走去哪?」
  「去陪我買手帕啊,我沒得用了。」
  開、開什麽玩笑?「我幹嘛陪你去買手帕?這種事情不需要人陪吧?」倪升文慌了手腳,「我我下午還有課。」
  「是嗎?我在外麵的課表公布欄沒看到呀,剛剛那是最後一堂吧?」沈舒涵走出辦公室,「快點,我晚點還有事呢。」
  這是怎麽回事?隻不過是一條手帕,為什麽要他當陪客呀?
  「倪老師,這女人不錯耶,你什麽時候認識這麽棒的女人啊?」張助教靠了過來,笑咪咪地掩飾不了興奮,「難怪你昨天會失眠」
  「不要亂講,我跟她不熟。」倪升文紅了臉,繼續整理教材。
  「不熟?不熟的漂亮女人不會沒事這樣找人陪她買手帕啦。」
  「真的不是那樣」
  「好啦,不要整理了啦,我幫你收吧,你快出去吧。」張助教一手搶下倪升文的教材,「不要讓美麗的小姐等太久。」
  被張助教推出了辦公室,倪升文看著站在公布欄前麵的沈舒涵,覺得她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她就站在那裏,背脊挺直、自信滿滿,經過她身邊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個不回頭看她第二眼的。這樣的女人是他沒機會、也羞於去認識的,倪升文壓根也沒想到自己的身邊會出現這樣的「朋友」。
  他的生活平凡,從學生時代起就一直是如此了,他認為他能夠遇到的女人隻要是黎書蕙那個樣子就非常地幸運了。像沈舒涵這麽一個光鮮亮麗、擁有一個公關經理頭銜的女強人,想必生活也是多采多姿,這樣宛如成人童話般的主角,隻要出現過一次就夠了。
  就像是那天晚上一樣,一通電話,一個奇異的相遇。驚奇的美夢過後,就該醒了。
  為什麽她要來找他?就是因為手帕這件小事嗎?倪升文即使老實、心思不深,但是也不是一個笨蛋。
  沈舒涵轉過頭來,對著他笑了一笑。
  她真的是專程來找自己的嗎?這麽美麗得如此不真實的一個女人?
  「走吧。」她走上前來,揮揮手走在他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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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倪升文依照沈舒涵的指示,把車子停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門前,傻了眼,「這裏可以買到手帕?」
  「逛街前總要先吃飯吧?這樣才有力氣呀。」沈舒涵開了車門,「這裏的東西很好吃喔。」
  「等一下,還是先去買」
  「我說,」沈舒涵站在車門外,「下車,我肚子餓了。」
  坐在餐廳裏,倪升文看著沈舒涵自在地用餐,心裏的迷惑越來越深。
  「怎麽不吃呢?這是你剛剛點的蛙魚卵手卷,哪,快吃。」沈舒涵表情愉快地催促著他,「這個生魚片很不錯唷,是上等的中鮪喔。」
  無法做任何反駁、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倪升文乖乖地吃著風味絕佳的日本料理。
  在用餐的過程當中,倪升文發現周遭的男子都在注意他們這一桌。這些西裝筆挺、打扮整齊的上班族男性,想必都被沈舒涵吸引了。
  倒是這位女主角卻是旁若無人似的,張大了嘴巴吃壽司跟生魚片,喝著清酒,她絕對不是不知道自己被注意著,而是她根本不理會。
  看看自己,倪升文不免要自慚形穢,一身的便宜襯衫、牛仔褲、球鞋說是大學講師還有點令人難以相信,他這等模樣就像是
  「你的樣子不像是一個講師,倒像是一個大學生呢。」沈舒涵說。
  「我不習慣穿西裝、打領帶,太束縛了。」倪升文不好意思地摸摸一頭亂發,太長了,該剪了。
  「這樣沒什麽不好,讓自己自在最重要,我呀,也不喜歡穿套裝呢。」沈舒涵稍微扭了扭身體,「就連包鞋都讓我覺得很不舒服,脫掉!」
  「你你在這裏脫了鞋子?」倪升文很想彎腰看看桌下,但是他不敢。
  「有何不可?反正是和式桌,別人又看不到。」她眨眨眼睛,「讓自己舒服最重要。」接著她又拔出了發簪,將自己的一頭長發流瀉在背後。
  嫵媚又隨性的都會美女。倪升文覺得自己跌入了另一場童話的場景裏。
  「讓自己放鬆點吧,大講師。」沈舒涵用手巾擦擦手,隨後抹了抹一頭長發,「用餐的時候還這麽緊張兮兮的,會消化不良喔。」
  「很少有男人能夠麵對你還不緊張的吧?」
  「噢,難怪他們的胃都不好,原來如此。」沈舒涵突然一本正經地托腮,假裝認真思考,「那我真的要好好檢討一下了。」
  「這有什麽好檢討的?」
  「檢討我自己啊,長相不對,擾得別人胃口差。」她抹開自己的頭發,張大眼睛看著倪升文,「你看我這張臉,是不是長得不對?」
  這個女人一定有毛病,倪升文一身冷汗地想。
  「你這種長相如果還叫做不好看,那我看包括我媽媽在內,很多女人都要自殺了。」
  「我說的是『不對』,不是『不好看』。」沈舒涵低下了頭,「公司裏的女同事都說我是『情婦臉』。」
  說完,她馬上又抹開頭發,仰頭大笑,惹得餐廳裏的人們側目。
  「好啦,別笑了,大家都在看你。」倪升文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那冰冷的觸感讓他心驚。
  正想把手抽回來,卻反被沈舒涵一把捉住,她的笑臉跟笑聲同時休止了,並且盯著倪升文看。
  「所以你說,我是不是長相不對?長這樣,是我的錯吧?」
  她很美,可是,為什麽漂亮眼睛的瞳孔裏卻有悲傷的波動?
  誠懇地握住沈舒涵的手,倪升文認真地回答。
  「沒有人真的錯了,除非你認為自己是錯的。」
  沈舒涵出現了訝異的眼神,這是倪升文首次見到,怎麽?他說錯什麽話了嗎?
  「對、對不起,我大概讓你覺得我在說教吧。」他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頭,「職業病,沒辦法。」
  「不,」沈舒涵搖搖頭,「你剛好說中了一些事情。」
  「嗯?」說中?「莫非你一直認為自己是錯的?」
  沈舒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不斷地喝著清酒,望著落地窗外來往的人車。
  現在是下午一點多,天空卻瞬間暗沉下來。
  「可能會下大雨。」倪升文試著在沉默中找話題。
  「嗯。」
  「不是要去買手帕?」
  沈舒涵從包包裏摸出一樣東西,「我現在不需要了。」是手帕。
  「喔。」倪升文不動聲色,他早就知道沈舒涵隻是找藉口把他拖出來而已。
  隻是,為什麽?隻是為了吃這一頓好午餐?但是他不想問,也許早個一兩個小時讓他看到沈舒涵包包裏的手帕,他會問到底,現在
  「你不問我為什麽要找你出來嗎?」沒想到沈舒涵先反問他了。
  「買手帕。」
  「但是我現在告訴你我不需要了,」她晃晃手中的手帕。
  「所以呢?我可以離開了?因為你不需要新手帕了。」
  「一開始我就不需要新手帕,」沈舒涵帶著因為喝多了清酒,而帶著駝紅的臉,依然看著窗外,「我需要的是你。」
  奇怪,他該緊張的,麵對一個美麗的女人如此風情萬種的『暗示』,他該緊張的、該急色的,但是倪升文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這麽看待沈舒涵。
  是因為她剛剛那一瞬間悲傷的眼神嗎?還是那冰冷的手心?還是因為,她是一個自認從頭錯到尾的女人,而她需要他來點破?
  「我相信你不缺男人。」
  「是呀,以前不缺,現在不缺,以後也不會缺。」她看著窗外準備打開雨傘的行人。
  「所以你應該也不需要我。」
  開始下大雨了,沈舒涵快速地穿上鞋子,抓著包包往櫃台衝,胡亂地付了帳,倪升文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快速地跟在她的後頭。
  「喂!你幹嘛?」
  沈舒涵站在傾盆的大雨裏,抬著頭,閉上了眼睛,她的長發沉重地垂在她的背後跟胸前,像是枷鎖。
  枷鎖。倪升文在那一瞬間的確是這麽認為,並且,他也相信那站在雨中幾分鍾的沈舒涵一定在哭。
  而他隻是站在餐廳的屋簷底下看著她,不阻止她,但是也不打算離開。
  當沈舒涵終於張開眼睛望向屋簷底下,並且開始對他微笑的時候,倪升文感覺自己心裏有一塊什麽東西被啟動了。
  還有,他似乎也了解到沈舒涵是一個受自尊牽製的女人,看哪,她連哭泣都要躲在大雨裏,不讓別人摸到邊。而他卻看透了,並且任由她施展著悲哀的自尊心。
  但是當她哭完了之後呢?她的悲哀會跟這場午後的大雨一樣,雨過天青嗎?
  倪升文走進了雨中,看著這個倔強的女人,雨勁打得他的背有點痛。
  「你幹嘛也跑來淋雨?」沈舒涵笑著問。
  隻是不知道那笑裏麵是不是依然有著淚,混在雨水裏。
  「這不就是你需要我的理由?」倪升文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說這種話,「在你淋雨的時候可以陪你。」
  沈舒涵在倪升文麵前出現了第二次的訝異神情,臉上的笑刷了下來,這次,倪升文明顯地看見了她的眼睛裏的確溢出了眼淚。
  然後沈舒涵把頭靠在倪升文的胸膛上,讓他扶著她發抖的肩膀。
  這種壓力有誰可以了解?沒有辦法去對一個男人全心全力的壓力、忘不掉過往傷害的壓力、身為一個情婦的壓力、忍受蜚長流短的壓力
  連自己都無法好好愛自己、好好發泄、好好哭泣的壓力。
  她知道情人們都想對她好、想要獨占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心,但是,他們卻總是無法看穿她的悲傷,更別說找出一個適當的時機幫上一個忙。
  倪升文卻可以,難道是因為他不像別的男人隻會想要看她脫光衣服的樣子嗎?難道是因為他不解風情?難道隻是因為他古板?
  大概是那樣,又也許是這樣,不重要了。
  「謝謝你。」沈舒涵推開了倪升文,用袖子抹抹臉,但是雨依然持續地下著。
  「如果想談點什麽,我可以當好聽眾,」倪升文尷尬地笑了笑,他發現許多路人都在注意他們了,「上次你聽我說那麽多,換我聽你說是我的義務。」
  「如果又有老鼠了,我會通知你的。」
  是的,這個男人不可以上她的床,沈舒涵不想讓他當第四號情人──如果陳智堯還不會被除名的話。
  「你會是一個好朋友。」她誠懇地笑著說。
  「我也希望你不嫌棄。」
  這個男人不可以當情人,因為她怕自己會愛上他。
  偏偏,她的自尊告訴自己,愛上任何一個男人都隻是自取其辱。
  所以她早就放棄了愛人的能力。

  第七話 需要的理由
  「需要」是什麽?
  尋覓了許多年,她找到了她需要的人。
  但是,「需要」是什麽?  
  
  找不到路出去,為什麽?這裏是哪裏?
  她轉了又轉,看了又看,這裏的景色好熟悉,但是她想不起來這是何方。
  這是一個長方形的空間,當她在原地打轉的時候卻一一出現了景物:白色的窗廉、白色的床鋪、白色的桌椅、白色的洋裝,她拿起那件洋裝,楞了楞,這是誰的?
  傳來了細細的笑聲,她轉過頭去,那裏出現了一道門,是浴室。走上前去,推開了門。
  有一個男人跟女人正在互相幫對方洗澡,不時傳來笑語。
  「噢,這是誰呀?」女孩頭發濕漉漉地垂在臉上,她看不清楚這是誰。
  「我欠揍的女朋友。」男人的臉也不清楚,因為水氣。
  「沈舒涵?她不是死了?哈哈。唉唷,這是鬼魂耶。」女孩大笑著,然後假裝害怕撲到男人懷裏。
  「是呀,她是鬼魂,不要管她。」男人吻起了女孩,「跟個行屍走肉一樣,打她也沒反應,就跟死人一樣。」
  這是什麽幾景況?誰誰是死人?
  「我不是死人!我不是!」沈舒涵開始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了,不住地大聲吼叫。
  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不理會這對男女繼續數落的言語,驚慌地逃出了這個空間,打開門後卻發現這還是一個籠子,框架上吊滿了漂亮的手練、項練、大衣、飾品,有個男人站在籠子外。
  他西裝筆挺、風度翩翩,手上拿著一條更粗重的練子,上頭點綴了什麽讓沉重的鏈子帶著亮眼的光芒,閃閃逼人。是鑽石!
  「你是我的女人,所以你要戴上它!這樣你就會從過去中自由了。」男人打開籠子拉著她發抖的裸足,想要為她套上那昂貴的鎖鏈。
  「不要碰我!」她想逃開,一抬頭卻看到一臉哀淒的男子麵目全非、像是被車輾過似地血肉模糊、手腳扭曲,站在她的眼前,她嚇壞了,忘了逃跑。
  「舒涵,為什麽要爽我的約呢?我等你很久、很久為什麽你要忽略我對你的愛呢?為什麽你不能愛我呢?為什麽你」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是沈舒涵!我不是!我不是!」她掙紮著想要離開,卻被鑽石練子鎖住了腳。
  「她死了,她死了,早就跳火車死了!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隨後她又被猛力拉扯,是一個憤怒的年輕男孩,他正試圖脫去她的衣服。
  「什麽叫做『朋友』?你把我廖偉勳當什麽?我要當你名符其實的情人!」
  「不要!不要!!!救命呀!」
  她好絕望,如果這是夢的話,快點醒吧,誰誰來救救她?
  誰來救我!?
  「給我一個你需要我的理由。」
  當這個聲音出現後,穿著西裝以及麵目傷殘的男子,還有那個惡狠狠的大男孩都消失了,她驚訝地抬起頭來,是個溫純樸實、穿著襯衫跟牛仔褲的男子。
  「我需要你救救我」她覺得渾身無力,隻是不斷地淚流。
  「好的。」他牽起她的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很樂意。」
  「謝謝謝謝」她抓住了男子的襯衫,用力地哭泣。
  濕濕涼涼的水滴落下,下雨了?
  &&&
  一睜開眼睛,沈舒涵馬上就被一滴冰冷的水打醒了大半,她摸摸臉,卻發現滿臉都是水。
  是眼淚嗎?剛剛夢境裏的淚水?
  坐起身來,頭頂馬上又被打上一滴水,她抬頭一看,屋頂漏水了,這就是公寓大樓的可怕事件之一,「抓漏」可是大工程。
  拿了個臉盆放在床上銜接天花板的落水,沈舒涵接著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到了客廳裏發呆。
  現在是中午了,她睡了有十二個小時多吧,但是平常都是這個時間醒來,準備上班。
  今天開始不必上班了,然後她想起了夢境裏的陳智堯,之後是麵目全非的趙政峰。
  昨天下午與倪升文分開後,沈舒涵就回到家中換洗被雨淋濕的衣物,打了個電話給趙政峰,說她不過去了。趙政峰很沉默,也對她之前的去向沒有問起,隻是淡淡地說,「我習慣你這樣了,沒差,掰掰。」
  沈舒涵知道他不高興了,也不打算過去來個什麽慰問,既然還可以在家裏,表示人一定沒事,但是為什麽她夢裏的趙政峰是那種模樣?
  大概還是多多少少有點內疚吧。沈舒涵決定稍晚去找趙政峰,以解除自己的不安。
  衝澡的時候她想起了夢境裏的景象,那對男女都過了這麽多年還是可以竄進她的夢境裏糟蹋她,用那些不堪的言語撞擊她,對於當年男友施加暴力的原諒之心,竟然被歸類為死人的表現,嗬,好悲哀。
  所以她死了,在從新竹回台北的火車上,在陳智堯的床上,她死了。
  沒有人可以救她,因為她早就是一個死人。
  《給我一個你需要我的理由。》
  為什麽連倪升文都出現了?沈舒涵想不清這一點,也許,昨天的倪升文真的給了她一種救贖的形象,但是,不過是陪她淋雨,算什麽救贖?
  她自顧自地冷笑一聲,繼續淋浴,蓮蓬頭落下的水就像是昨天的雨,隻是溫度較高,她站在底下又發了呆。
  倪升文一定是看見她在哭,所以才走了過來。
  那時候的自己需要有人陪她淋雨嗎?沈舒涵站在蓮蓬頭下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突然地,她發現這時候站在水幕下的自己,很寂寞;總是一個人哭泣,很寂寞;沒有人能夠不想脫去她的衣服而好好聽她說話,很寂寞。
  好寂寞啊。
  「救我」她彷佛聽見自己的聲音。
  恢複鎮定後,她衣裝簡便地出門了,先不管自己是不是需要被拯救,現在的趙政峰應該需要她。
  「是我。」到了趙政峰的住處樓下後,她按了對講機。
  「你來作什麽?」
  「我來看你。」
  趙政峰的確是嚇了一跳,並且自昨天起積聚在心中的不滿馬上就一掃而空。
  她專程來看我,來看我,她來看我哪。
  「我們約的是昨天,不是現在。」趙政峰認為自己必須擺上一點姿態才可以。
  「我很抱歉,」沈舒涵真心誠意地道歉,「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擾你了,好好保重喔。」
  呃?就這樣?趙政峰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犯了什麽錯誤,擺高姿態?這種事情對沈舒涵這樣的女人來說是沒有用的,她是沈舒涵,不是別人。
  回過神來喊了幾聲,卻沒有回應,他緊張了,趕緊衝下樓去。
  一下樓,他就看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站在門邊,笑吟吟地。
  「動作真快,看來你真的沒事。」她笑著,一臉溫柔。
  趙政峰二話不說抱住了她,緊緊地,不想放開。
  「別走,別走,我需要你。」
  需要我?沈舒涵想著這三個字的涵義。需要她的身體?還是需要她的靈魂?或是,隻是需要有人陪而已?
  那麽當她對倪升文說「我需要你」時,那是什麽意思?
  &&&
  上完了這個禮拜的最後一堂課,倪升文回到辦公室快速地收拾東西,想要早點離開。
  「倪老師,發生什麽事情了?這麽急著回去?」張助教發現倪升文的臉色不太好看。
  「沒事。」他頭也不抬,語氣不太平穩。「我走了,下個禮拜見。」
  「喔,好,周末愉快啊,倪老師。」
  張助教的語音未落,倪升文已經消失在門口了,好快的動作呀,張助教覺得不可思議。
  過沒五分鍾,有人來找倪升文。
  「倪老師呢?」是黎書蕙。
  「倪老師剛走」張助教看這黎書蕙的臉色宛如一張白紙,並且喘著氣,像是跑了一大段路來。
  「走了多久了?」
  「五分鍾了吧,黎老師你可以打他的手機,請他等等你」
  話沒說完,張助教發現黎書蕙也不見了。
  「怎麽回事?今天大家都急驚瘋嗎?」張助教摸摸頭,不明所以。
  跳上車子的倪升文發動了引擎,隻想快點離開學校、離開黎書蕙,越遠越好。
  自從那晚一別後,倪升文就認為他與黎書蕙之間再也沒有接觸的必要,假若在學校裏碰麵了,也隻需要像個普通同事般點頭招呼即可。
  卻沒想到黎書蕙並不打算收手。
  課間休息時,沒想到黎書竟到教師臨時休息室找他,沒有招呼、不說話,抓住他就是一陣亂吻,倪升文嚇傻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張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
  直到休息室外一陣騷動,學生們發現了,並且開始大聲起哄。
  『你!』倪升文一把推開了黎書蕙,站起身來關上了門。『你到底在幹什麽?』
  『我的行為已經很清楚地告訴你了。』
  倪升文對於眼前的女子感到陌生,他不懂,在他心目中一向冷靜自持的黎書蕙,怎麽會在學生的麵前搞出這一套?
  他下意識地用手背抹抹嘴唇,準備離開這個房間。
  『下課後一起走。』黎書蕙說,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我還有約。』說完,倪升文丟下了黎書蕙,準備上最後一堂課。
  在課堂當中他試著要忘記剛剛發生的一切,但是學生們那竊笑的眼光及低語卻讓他非常不舒服,好不容易撐到下課了,他飛也似地衝回辦公室,絕對不要讓黎書蕙逮到。
  為什麽你要變成這個樣子呢?書蕙
  倪升文感到難過,黎書蕙絕對是個好女人,但是她最近的作為實在是讓他受不了。他不希望跟她撕破臉。
  他踩下油門準備離開地下停車場,卻發現黎書蕙竟然站在車子前麵,嚇得倪升文緊急煞車。
  「書蕙,這樣很危險!」他在車裏吼著,沒想到黎書蕙竟然動作也快到可以追到停車場。
  「你在逃避我嗎?」黎書蕙的表情極為難看,簡直可以說是到了慘白的地步,她拉開了車門,一屁股坐上助手座位,大聲地質問。
  「倪升文,我這麽可怕嗎?你竟然等都不等我?」
  「你這樣衝出來很危險。」倪升文依然驚魂未定。
  「你回答我的問題!我很可怕嗎?為什麽你要逃?你在逃對不對?你回答我!」
  「我沒有逃,」倪升文別過臉去不看她,這是他說謊的表現,「我說過我有約。」
  「是那個沈美女嗎?」黎書蕙冷冷地說,「你是要跟她約會嗎?」
  「我跟她什麽也沒有。你為什麽老是要扯到舒涵?」
  「舒涵?她叫沈舒涵嗎?」黎書蕙冷笑一聲,「你看看你,叫的多親密,還說你們什麽也沒有,我都看到了!」
  「你又看到什麽?」倪升文真的生氣了,這個時候的黎書蕙簡直是不可理諭。
  「你還裝?前幾天我看到你們站在雨中,還真浪漫!感情很好的樣子嘛。」
  「她心情不好,我隻是陪她,」倪升文直直地望著黎書蕙的眼睛,因為他說的是實話,「我跟她什麽事情也沒有,真的隻是單純的朋友!」
  天呀,他幹嘛解釋這麽多?倪升文覺得這些解釋根本就是多餘的,就算他跟沈舒涵真的如何,黎書蕙也沒有權利管束。
  「麵對這麽美的女人你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是朋友。」
  「如果我心情也很不好,你是不是也會陪我淋雨?」
  「會。」倪升文加上了但書,「因為你也是我的朋友。」
  黎書蕙沉默了一陣,眼淚不斷地落下,倪升文看在眼裏,卻不知該怎麽安慰。
  他知道黎書蕙現在需要他,但是,他無法陪伴她。因為黎書蕙要的東西他再也給不起。
  「你知道嗎?升文,」黎書蕙吸了吸鼻子,苦苦地笑著,「你其實不會陪我淋雨的。」
  「應該會。」
  「應該?」黎書蕙搖搖頭,「光是這兩個字,就把你的答案表達得很清楚了,你即使是個不強硬的人,但是你不會給這種不確定的承諾。」
  她打開了車門,下了車。
  「書蕙」倪升文想問清楚她究竟想說什麽。
  「在我的角度看來,沈舒涵讓你能夠二話不說地陪在她身邊,而我,卻連你一個肯定的謊言都得不到。」
  直到黎書蕙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倪升文還一直回不了神。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麵對這種問題的一天,一個是他曾經的最愛、也是傷害他最深的女人,一個是他視為不同世界、沒必要多加接觸的的女子,今天當她們都落了淚,伸出手說『我需要你』
  黎書蕙說得沒錯,他會無條件地站在沈舒涵的身邊。
  並不是因為他喜好美色,倘若他是這樣的人,第一次見到沈舒涵時他有的是機會。而是對他來說,讓沈舒涵需要他,他不必背負過往的包袱。
  他與黎書蕙的過往不單純了,她的『需要』也非常沉重,相較之下,沈舒涵的『需要』既簡單又沒有殺傷力,並且與他無關──不管是以往或是現在。
  那麽『未來』呢?倪升文不認為沈舒涵的『需要』會造成未來的困擾。
  至少目前倪升文感覺不到。
  再次發動車子,倪升文離開了W大學,準備回家好好休息,看點書,不管是黎書蕙或是沈舒涵,都放一邊去吧。
  隻是倪升文怎麽也不會想到,那股摧毀他的『未來』及愛情信念的事件,即將發生在沈舒涵對他的『需要』裏。
  就在這個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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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床上已經滿了出來的水盆,沈舒涵感覺無力。
  大樓管理委員會不知道怎麽回事,說了兩三天的事情竟然還是沒有處理,八樓那對該死的夫妻也是一付關他們屁事的表情,好像她沈舒涵活該住在他們家樓下。
  接了兩三天的水、委屈自己睡在沙發上還不夠,現在,看來這張床她勢必要丟掉了,才出去買個東西回來,她的床變成名符其實的「水床」,而且還帶著可怕的臭味。
  要在這個惡臭衝天的屋子裏過周末?不,她再也不想忍受沙發了。
  那麽要去哪裏?沈舒涵想了一圈,發現自己竟然無處可去。
  跟陳智堯有快一周沒聯絡了,這個男人不知道是因為死要麵子還是真的死心了,總之,沈舒涵倒也對這樣的不聯絡感到清靜。
  而她想對趙政峰保持一點距離,最近,她發現他眼中的熱情與渴求越來越激烈,是的,她不是不知道趙政峰其實愛著自己,但是她不希望這個乖巧的情人變得跟陳智堯一樣,用獨占欲毀了這段平衡的關係。就連上回見麵時,她也溫柔地拒絕了趙政峰的需求。
  他的確很乖巧,沒敢強迫她,也許是因為他還處在沈舒涵的主動側訪,還有他終於可以獨占沈舒涵的愉悅裏吧,因此變得很好說話。
  沈舒涵很清楚,沒有人可以獨占她,但是她沒打破趙政峰的美夢。
  廖偉勳就更不用提了,這樣的小朋友不會有能力帶她住上兩天的旅館,她也不想窩在大學男生的宿舍裏,重點是:她絕對不跟他上床。
  「真傷腦筋。」沈舒涵躺上了沙發,想著第四個人選。
  她很少有做不了決定的時候,尤其對男人這檔子事,但是這次,她真的猶豫了。
  那天大雨過後一別,沈舒涵一想起自己竟然像個小女孩窩在倪升文的胸口,還哭了,這令她事後想起都覺得不好意思。她並不習慣顯現脆弱的一麵,尤其在男人麵前。
  當男人對她存有色欲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個可以掌控狀況的女王,因為色欲薰心,男人們變得容易使喚,而她冷眼旁觀,恣意玩弄,非常地自在。
  但是獨獨麵對倪升文,沈舒涵嚐到了些微的挫折。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柳下惠,沈舒涵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倪升文依然有著緊張與羞赧,就像是個大男孩。奇異的是,當她不設防地睡去之後,這個男人隻是留了紙條、調了鬧鍾,離開了她的魅力所在。
  沈舒涵不是沒想過要征服他,就像她征服陳智堯或是趙政峰、甚至是更多碰都碰不到她的男人那樣,要他為她瘋狂、茶飯不思。
  而他竟然隻是說『你應該不需要我』,換個角度看,意思其實是『我倪升文不需要你沈舒涵』。
  真奇異。她果然遇到了一個看似很平凡,但是其實不簡單的男子。
  這個男人對她隻能有三種角色:陌生人、好朋友,或是
  當陌生人太可惜了,沈舒涵並不打算這麽做;而好朋友,也是倪升文的提議,可行。
  至於最後一種,不可以她絕對不可以愛上任何一個男人了。
  她站了起來,走到房間看看那張已經報廢的雙人床,喃喃自語地走回客廳。
  「他是好朋友,好朋友。」
  抓起電話,沈舒涵叫出了那個已經被記憶在話機裏的號碼,打電話給倪升文。
  「好朋友,好朋友」沈舒涵聽著撥通的聲響,下意識第一直提醒自己。
  突然她的腦海裏閃過了大雨當中,倪升文那善良又溫和的臉。
  『這不就是你需要我的理由?在你淋雨的時候我可以陪你。』
  當電話的一端被接起時,沈舒涵做了這輩子首次的破例舉動──什麽也不說,猛然地掛上電話。
  她張大了眼睛,用力地喘著氣,抓著胸口。很緊,喉嚨跟胸口,好緊
  這種感覺幾乎已經消失在她的生命裏,這種感覺
  這種緊張、卻又甜美、不安的感覺
  她慌張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因此當電話想起時,她差點尖叫。
  「你有什麽毛病?打了電話又掛掉?」是倪升文的聲音。
  「為什麽知道是我?」沈舒涵抖著聲音,她還沒平複心情哪。
  「有來電顯示啊,呆瓜。」
  呆瓜?沒有男人敢叫她沈舒涵呆瓜的。
  「但是你怎麽會知道那是我的電話?」
  「你上次打電話來要我抓老鼠時,我就記下電話了。」倪升文笑了兩聲,「麻煩人物的號碼總要記得,才不會又吃虧。不過」
  「什麽?」
  「你怎麽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我總有我的辦法。」
  「對,你的辦法就是上次吃飯時,偷偷用我的手機打給自己。」倪升文大笑。
  這男人,已經知道了還故意這樣糗她,好大的膽子。
  「你很得意嗎?」
  「對呀。」倪升文笑聲不止,「真想看到你現在會是什麽表情。」
  為什麽這個男人可以這麽輕鬆地跟她開玩笑?從以前到現在,哪個男人不是把她當公主、當女王,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挨她一個白眼或是冷笑,倪升文卻
  是了,就是因為倪升文對她沒有任何的意圖,才能夠如此。
  沒有任何的意圖一想到這,沈舒涵竟然感到些微的失落。
  她用力地深呼吸一口。
  「想看我的表情是吧?來找我吧,你還記得我家在哪裏嗎?」
  「記得呀。□?等一下,我幹嘛去找你?」
  「好友有難,你來了就知道。」沈舒涵利用了『朋友』的身分,她覺得自己真悲哀。
  掛上電話後,沈舒涵開始產生了期待,卻也更加不安。
  「我需要他什麽?我要想清楚,我,需要他什麽?」
  沈舒涵確定了,她需要倪升文,但是該用什麽姿態呢?
  最終她擔心害怕的還是:自己不被需要。
  第八話 那三個字的價值
  「我愛你」這三個字的價值不在於是否被說出口,
  而是說出口的人,是否有其資格。
  當沈舒涵開門的時候,迎接倪升文的不是上回那溫暖甜蜜的浴室香氣,而是水溝裏的酸臭味。
  「這個味道怎麽回事?」沒有客套的招呼,倪升文自然地像是進入一個多年老友的家中。
  「樓上水管破了,我的床上現在都是又黑又臭的水。」沈舒涵這次沒有穿著睡衣,而是短褲跟運動上衣。
  「果然是大災難。」倪升文笑了笑,跟著沈舒涵進入了臥室。
  狀況頗為糟糕,床上的臉盆還在無奈地銜接從天花板落下的黑水,而那漂亮的雙人大床,已經全濕了,並且帶著可怕的灰黑顏色。
  「怎麽沒有叫人來處理?」倪升文回到客廳裏,喝了一口沈舒涵招待的開水。
  「有叫跟沒叫是一樣的。」沈舒涵冷笑一聲,「大概是看我一個女人家也不能怎樣,能拖就拖。」
  這整件事情受影響的隻有她沈舒涵,樓上的住戶跟管理員根本就不痛不癢,管了,還要花上一筆錢,都市人冷漠到這種地步,真令人心寒。
  「我知道了。」倪升文看見了沙發上的枕頭跟棉被,已經猜想出這幾天沈舒涵怎麽過的,「你等我十分鍾。」
  沈舒涵還搞不清楚怎麽回事時,倪升文已經消失在她的門口。
  在這段時間當中,沈舒涵又開始思考她與這個男人將來的關係。
  倪升文表現的如此自然、大方,少了第一次進入這屋子時的羞赧跟不安,是因為他們是「朋友」的關係吧?
  大概,也隻有掛著「朋友」標簽的男人,才能進入自己的屋子吧。
  沈舒涵等了不隻十分鍾,門口的鈴聲才響起,一開門卻看見倪升文帶著管理員跟一個工人模樣的人上來。
  「你看,比前幾天還要嚴重了,樓上的卻不聞不問,這樣子是要怎麽睡覺?」
  倪升文拉著管理員往臥室走,看起來像是被臨時挖來的工人也慌張地跟著,卻不忘多看了漂亮的沈舒涵兩眼。
  沈舒涵禮貌地笑了笑,把他的魂都勾走了。媽呀,這麽漂亮的小姐
  「這個我們跟沈小姐提過了,水電跟抓漏都是要排進度的。」管理員無奈地聳肩。
  「進度?如果狀態嚴重就沒有進度問題了吧?還是」倪升文眯起了眼睛,「有錢就沒有進度問題?」
  「話不是這麽說啊」管理員有些窘,但是還想辯解什麽。
  「這個我們明天就會來想辦法的!」工人突然紅著臉說話了,他一直把目光停留在沈舒涵身上,「狀況的確很嚴重了,如果不處理好,會影響整棟大樓,而不是隻有這一戶喔!」
  「啊?有這麽嚴重嗎?」管理員也白了臉色。
  「是呀,你看,這條水痕已經往旁邊跑了,如果滲透到梁柱結構就不好了喔!」工人誇大了動作跟聲音,「最好是明天就來弄!」
  「那就明天來,總不能讓她每天都睡沙發!」倪升文快速地接話,讓管理員沒有機會反駁,「然後把這件事情跟樓上的住戶講,費用應該是他們要負擔的吧?」
  也不管大樓管理員的為難臉色,倪升文就把這兩個人推出了沈舒涵家裏。
  「你怎麽說服他們上來的?之前我怎麽講都沒有用。」沈舒涵感到不可思議。
  「隻是照實說呀,態度凶一點,」倪升文笑了笑,「大概是我長得一臉凶相吧。」
  凶相?沈舒涵覺得這兩個字跟倪升文是無關的。
  「因為你是男人吧,管理員對女人都不太友善。」
  沈舒涵覺得很無奈,坐上了沙發,抱著棉被。
  「今天你該也不會要睡在這裏吧?味道愈來越重了。」倪升文坐在她的身邊,擔心她的蒼白臉色。
  「我不打算睡在這裏,我想出去呼吸新鮮空氣。」沈舒涵無力地牽動一下嘴角,「你帶我出去兜風好不好?然後我會去找個旅館住下。」
  今天是周五,明後天既不必上班,也沒有安排事情,陪個無助的女人兜風也不錯。
  「那有什麽問題,朋友有難嘛。」
  聽倪升文這麽說,沈舒涵不免要對自己的心機感到汗顏。朋友?
  其實她可以自己開車去兜風,可以自己找旅館窩一晚的,但是為什麽一定要倪升文陪著她呢?
  又比如漏水這樣的事情,說穿了,其實也是她的藉口。
  長久以來,獨居的沈舒涵已經學會自己處理各種事情了,因為不允許任何一個情人進入她的住處,她勢必要獨立。
  是的,平心而論,即使情人好幾個,她仍然有著「獨自過活」的感受。
  這感受說是快樂嘛,的確是快樂,她不必去跟另一個人搶浴室、也不必怕睡覺的時候打了呼,或是一伸手就打了身邊的人一拳。
  這感受如果要說是淒涼,也的確有那麽一點,而這幾個睡沙發的夜晚,她更是感受強烈。
  在平日,當她發現走廊的燈管壞了,挪了椅子想換燈管卻被灰塵沾了滿頭,她也是要忍受;當廁所的馬桶不通了,她一個人搬買了沉重的浴廁通劑,獨力抓著吸嘴用力通廁,滿身大汗,她也是要忍受。
  麵對生活上的一些細節時,沈舒涵的確會想著,如果有個男人正正當當地在自己的身邊嗬護自己的生活,即使平凡也美好。
  但是她的家是她最後的樂土,她不允許他們其中有人想要入主、進而掌握、知悉她的喜好跟生活。
  還有脆弱。
  這也是她為什麽寧願隨便撥打號碼,找個陌生的男人來為她處理老鼠,至少這個男人對她完全陌生、一無所知,她更是完全站在主導的立場,任她決定這個陌生男人是否還可以繼續認識她的人生。
  而她決定讓倪升文在她的感情生活占有一席之地,不隻是因為他妥善地處理了老鼠、她的頭發,也因為他細心調好的鬧鍾,還有他清明看似無意圖的天真。
  原本沈舒涵隻是打算玩個挑戰的遊戲,讓一個心係另一女子的男人,轉而鍾情自己,她也決定要捕捉這隻新的獵物,一個不同於其他三個男人的老實獵物。
  可是這個獵物,看來要反客為主,變成一個捕捉她的陷阱了。
  還是她其實疲倦得無力當獵人,寧願當一塊可口又柔弱的野味,讓這個男人叼走?
  「明天我再陪你回來盯著工人,一個女人家,獨自在家裏太危險了。」倪升文體貼地替沈舒涵拿起了裝著盥洗用品及衣物的包包。
  沈舒涵楞了楞,這麽簡單的話語卻讓她非常感動,溫暖的感覺漫上了她的胸口。
  「謝謝。」她低聲地說,竟不敢看著倪升文。
  因為這句宛如蚊鳴的「謝謝」,倪升文看了她一眼。怎麽了?今天的她看起來特別地柔弱?
  那一天站在午後大雨中的沈舒涵依然帶著強悍的悲傷,這次她卻像是被抽離了長刺般,柔軟又脆弱,彷佛隻要推弄一下,她就融化了。
  一定是因為這兩天環境太差、又睡在沙發上,讓她看起來特別虛弱吧。
  當沈舒涵關上鐵門後,倪升文發現自己突然想要伸出手去攬住她的肩膀,但是他沒有。
  望著走在他前麵的沈舒涵,那長長的馬尾晃呀晃地,拍打著原來是這麽瘦小的肩膀,倪升文感到些許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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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智堯與妻子大吵一架後就驅車來到沈舒涵的住處樓下,他渴望得到沈舒涵的慰藉。
  他此刻的心情忐忑不安,一連抽了好幾根煙還是阻擋不了他的慌張。
  該打電話嗎?隻怕打了電話她也不會接;該按門鈴嗎?隻怕按了她也不會開門,況且,沈舒涵最討厭她的情人沒有預告就跑來她的住處,遑論進入香閨。
  刻意一個禮拜不與沈舒涵聯絡,是陳智堯身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他不懂,他從火車上撿回她一條命,他豢養她部分生活、他給她一個好工作、他讓她變成一個不可同日而語的尤物為什麽沈舒涵卻絕情地離開公司、離開他?
  一通電話都不打來,難道沈舒涵真的不要他了嗎?
  不愛了,才能不要。這樣的念頭困擾了陳智堯一個禮拜,他根本無心工作,加上趙政峰那挑□的眼神,讓他憤而在今天當著眾多員工的麵,失去理智吼著要趙政峰走路。
  卻沒想到趙政峰什麽話都沒說,更別說與他大吵一架,而是真的乾脆地收了一大箱細軟,當場走人,臨走前還丟給他一個憐憫的笑。
  這樣的情緒風暴也延燒到他的家庭裏,即使依然天天回家,陳智堯卻都帶著滿身的酒味,對妻子跟小孩完全視若無物,這讓一直隱忍的妻子江美蓮再也無法忍受了。
  『你到底有沒有把心肝放在家裏?那個姓沈的狐狸精已經吸光了你的魂魄了嗎?』
  江美蓮把這些年來的不滿一連串地轟炸出來,狐狸精,狐狸精!就要毀了我的家庭跟婚姻!
  『你在說什麽?哪來什麽狐狸精?』
  『你還說!我都查過了!沈舒涵是吧?你就這麽保護她?在乎她?連老婆孩子也不要了?』
  『你你在胡說什麽?』陳智堯冒了冷汗,一天到晚都在家裏的妻子是怎麽查到的?收買了公司裏的人?
  『陳智堯,我告訴你,我不是天生就是潑婦,我也不會在還沒從你的嘴裏聽到真相前,就去找那隻狐狸精!但是你最好現在就給我說清楚,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第一、她不是什麽狐狸精,第二,她已經被我炒魷魚了。』事實上是沈舒涵自己要離開的,他想留都留不住。
  『她離開了公司,也離開了你對吧?所以你最近這麽反常,要把氣出在家人身上嗎?』江美蓮豪不留情地嘲笑自己的丈夫,『真可笑,竟然被情婦拋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簡直是十分真相就可以讓人猜中九分!我還真想看看那個沈舒涵是什麽狐媚樣子,把你』
  『說夠了沒有!?不要再提起她的名字!不準提!不準提!』
  陳智堯終於失去理智地大吼出來,紅著眼睛用力捶凹了書房的桌子,連他自己都嚇一跳。
  隻因為妻子說出了他最不想接受的真相:他被沈舒涵拋棄了,沈舒涵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江美蓮也被丈夫的吼叫聲及舉動嚇得一楞楞,隨後就是一陣大哭。
  不想理會妻子的哭鬧與孩子們躲在門邊的不諒解眼神,陳智堯衝出了家門。
  我好苦,好苦這個苦是誰帶我的,我就該找誰解決,對不對?解鈴還需係鈴人
  站在沈舒涵住處的大樓門口,陳智堯猶豫不決,他好想念沈舒涵,想念她的美麗身影、甜蜜聲音、嬌弱身軀,還有那冷冽的態度及表情。
  真可笑啊,難道正是因為他無法得到沈舒涵的愛,無法讓她跟其他女人一樣乖乖順從,他就不甘心了起來嗎?
  為了沈舒涵,陳智堯早就已經切斷了所有的情婦關係,那些女人都比不上這一朵他親手栽培的薔薇來得香氣撲鼻,也比不上她那美豔的長刺戳人心疼。
  偏偏她的香氣老早就不隻為他散發,長刺卻久久地戳著他的心肝。
  當他抬起頭來,發現他的美豔薔薇正走出了大廈,陳智堯欣喜地想要衝上前一把抱住她,卻發現她的旁邊還跟著一個男人。
  男人?有男人可以到她的家裏去?
  頓時,陳智堯的不解與嫉妒澆熄了他的期待與雀躍,就要讓他發狂了。
  「舒舒涵。」陳智堯抖著聲音,他正在拚命壓抑他的憤怒。
  「喔?是你?」沈舒涵的確是嚇了一跳,陳智堯竟然跑到她家門口。
  她保持著冷靜,望著陳智堯那快要發火的眼睛,想到身後的倪升文,當下了然於心。
  她一把將倪升文拉過來,客套地介紹,「倪先生,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以前的老板,陳先生。」
  倪升文隻覺得眼前的男人似乎精神狀況很差,雙眼充滿了血絲、嘴唇發白、臉色發青,地上還有許多煙蒂,但是也沒有想太多。
  「這樣啊,你好,我姓倪,人兒倪,倪升文,我是沈小姐的朋友,在W大學當講師。」他友善地伸出了手。
  朋友?隻是朋友?朋友就可以進入沈舒涵的住處?陳智堯壓根不相信這個鬼話,也不理會倪升文懸在空中的手。
  倪升文這時才發現陳智堯的不友善,尷尬地收回了手。以前的老板?但是這個男人的眼神卻不是看待女下屬的模樣。
  「屋子漏水了,倪先生是來幫忙的。」沈舒涵當然知道陳智堯為了什麽事情不高興,為了避免事情擴大,她率先解釋。
  「你可以找我。」陳智堯紅著眼睛,但是依然試圖緩和語氣,「好歹我們也認識很多年了,而且關係匪淺。」他別有用意地看了倪升文一眼。
  倪升文愣了愣,看來這位先生跟沈舒涵的關係不簡單,並且真的誤會了什麽。
  「陳先生,我們的關係就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而且,那在一個禮拜以前就結束了。」沈舒涵不動聲色,她知道陳智堯已經把倪升文當成敵人了。
  「那是你單方麵的決定!」陳智堯吼了出來。
  麵對陳智堯的失控吼叫,沈舒涵隻是看著陳智堯,既沒有受到驚嚇、也沒有笑容。
  「你別想這麽輕易地擺脫掉我,在好幾年前你就注定擺脫不了我了!」
  「擺脫不了的是你自己,我從來就沒讓任何一個人囚禁我,包括你在內。」
  倪升文驚訝地看著沈舒涵,依照這對話內容,莫非?
  「好,那麽我現在告訴你,沈舒涵!我不想擺脫,我寧願不擺脫,所以你也別想輕易脫身!」陳智堯伸出手就要拉住沈舒涵,卻被她一把甩開。
  「那我也告訴你,陳智堯,那是你的事情,我沈舒涵沒欠你任何東西,如果你要把那些首飾拿回去,我可以還你,讓你拿回去孝敬別的女人,就是別再來糾纏我!我給了你四年,我不欠你!」
  「你欠我!你當然欠我!」陳智堯發了狂,用著比方才更大的力道扯住了沈舒涵的馬尾,「我付出了感情,感情!你懂嗎?你這個無情的女人,你懂得什麽叫做感情嗎?」
  這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一個美豔的單身女子,跟自己的上司談著不倫戀愛,很常見。倪升文早該料到了。
  「感情?」被狠狠抓住馬尾的沈舒涵似乎並不在意那疼痛,突然地也大聲吼了出來,「我有說過我會對你付出感情嗎?我有嗎?不要自做多情了!」
  「嘿!不要動粗!」倪升文趕緊上來抓住了陳智堯的手,用力地推開他,護住了沈舒涵,「男人對女人動手很難看。」
  「你是什麽東西?是她的第幾號情人?啊?」陳智堯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把矛頭轉向了這個陌生男子。
  「我隻是沈小姐的朋友,不是什麽情人,這位先生請你自重。」倪升文非常地不愉快。
  「少來了!你知道這個女人有幾個情人嗎?隻有你可以到她家去,真是好個特殊待遇!你是第四號情人?第五號?還是第一百號?我告訴你,我是第一號!我跟這個女人上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吃奶呢!」
  「啪!」
  陳智堯被突如其來的耳光打得暈頭轉向,回神一看,是沈舒涵下的手。
  「我有幾個情人你管得著嗎?你又有什麽資格侮辱我的朋友?」沈舒涵依然舉著甩了耳光給陳智堯的右手,彷佛有落下第二次的打算,並且表情冷漠。
  「沈舒涵,你別這樣。」倪升文握下她的手,發現竟然如此冰冷,並且微微地發抖。
  「你你竟敢打我?」陳智堯不敢相信。
  「我也沒想到你竟敢對我動粗第二次。」沈舒涵撇了撇嘴角。
  「這些都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陳先生,我以為上次我已經很清楚地告訴過你了,沒有誰逼誰,不是嗎?我再說一次: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逼過你。一切都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
  她冷冷地拉了倪升文還握著她的手,轉身就走。
  「舒涵!我我愛你呀!」陳智堯終於是對她喊出了這早就潛藏在心中許久的話。
  沈舒涵停下了腳步,這讓陳智堯燃起了希望,果然,她就是在等這句話吧?
  她回過頭來,卻是冷冷地笑著,那笑,讓陳智堯冷了大半的心。
  「可是我從來就不需要你的愛呀。」
  第九話 第四號情人
  你說,一個沒有愛、不能愛的女人如何填補寂寞?
  於是,情人一個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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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著車,倪升文不忘偷偷觀察沈舒涵的模樣。
  他們離開公寓大廈後就一直保持沉默,連要去哪裏兜風都沒有說明,倪升文也覺得這當下不適合說些什麽,就隻是發動車子、踩下油門,漫無目的地前進。
  停在紅燈前,倪升文仔細地看著沈舒涵的側臉,雖然不是第一次這麽靠近她,卻是首次這麽大膽直視。
  在公寓時那柔弱的模樣又消逝無蹤了,被陳智堯這麽一鬧,沈舒涵又築起了圍牆,架上了自尊的機關槍,現在她該是處在隨時可以掃射別人的狀態。
  但是這也隻是「武裝」,倪升文心想,武裝的目的不都是為了保護軟弱的某個部分嗎?
  在沈舒涵眨眼的一瞬間,倪升文看到了那背後的軟弱,亮亮的什麽東西,在她的眼睛裏。
  刹那間倪升文又產生了一股衝動,像是在公寓時想摟住她肩膀那樣,他想伸出手去抹開那發亮的軟弱。
  她現在的確脆弱,雖然她並不愛陳智堯,也根本沒有與他繼續緣分的打算,但是陳智堯的那一句「我愛你」還是讓她受到不小的衝擊。
  沈舒涵知道自己是被某些人愛著的,但是卻沒有人這麽明白地說出口,尤其是陳智堯,他自尊高傲、況且又是已婚的身分,會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還是對她這麽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想來他真的豁出去了。
  她難免感到驚訝與傷心,她其實沒想過陳智堯會陷得這麽深,而她,竟然對照顧自己這麽久的男人可以如此絕情。
  沈舒涵啊,你已經不是人了。她在心底如此嘲笑自己。
  燈號變換了,車子卻沒有動靜,沈舒涵知道倪升文正在擔憂地看著自己。
  「別看了,綠燈了。」頭也不轉,沈舒涵提醒他。
  「噢。」竟然看得出神,倪升文感到不好意思,趕緊踩下油門前進,「你想去哪裏?」
  既然沈舒涵都打破沉默了,那就說點話也好。
  「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兜風不需要目的地。」她的聲音又冷了起來,不帶情感。
  「也是,」倪升文聳聳肩,「那就讓我做主了,我要去那裏。」
  順著倪升文的手指看去,沈舒涵看到了掛得高高的、發亮的汽車旅館招牌。
  是這樣嗎?原來倪升文也是這樣的男人,他跟陳智堯等人,沒有什麽不一樣,要命的是,倪升文現在的角色像是好幾年前的陳智堯一樣,逮住了正處在脆弱狀態的她,開始索求。
  什麽都一樣,沒有變化。
  不,有一點不一樣。她對倪升文動了些微真心。
  又是一個紅燈,沈舒涵望著那紅色的情欲霓虹燈,心,緩緩地往下沉。
  「如果你要去那裏,我沒有意見。」沈舒涵壓低了聲音。
  「你也沒得選。」倪升文依然保持微笑,他想讓氣氛和緩點。
  「是嗎?一開始就沒得選?」沈舒涵轉過頭去看他,「從你來我家抓老鼠的那天?」
  「呃沒那麽早,應該是我今天要到你家之前。」
  「是嗎?」沈舒涵淡淡地說。
  無所謂了,反正我這個女人就是這樣吧,每個接近我的男人一開始不管多麽正經,到最後都會露出本來的麵目。
  倪升文沒看到沈舒涵流下眼淚,但是他注意到她的眼眶裏一直都閃閃發光,蒼白的手指已經快要把袋子扭爛了。
  看來沈舒涵對於今晚發生的事件,有著長久的感慨。
  美麗的女人,往往都不會有美麗的過去,但是,這也表示未來勢必繼續如此嗎?
  「你沒那麽糟糕,你隻是還沒遇到那個對的人。」
  「沒有對的人,沒有」她終於是哭了,沉靜地,轉過頭來望著倪升文。
  她原本以為倪升文會是那個對的人,隻是她不敢要,現在
  既然他已經不對了,那麽她也不必執著於自己是否會受傷的難處當中了。
  倪升文看到沈舒涵終於落了淚,感覺自己心底被觸動了弦,震撼不已。
  他看過沈舒涵哭,卻是在大雨裏,那場帶著悲傷與自尊的哭泣,讓他心疼,卻也隻是對一個「朋友」的心意。
  但是眼前的女人真的是沈舒涵嗎?剛剛的武裝彷佛都瞬間溶解在眼淚裏,沒有阻擋、沒有自尊的鋼梁,她像是鬥敗的公雞,傷痕累累。
  他終於是伸出了手,抹去她的眼淚,卻發現她的臉頰冰涼的可以,卻不是因為淚水。
  這種觸碰很溫暖,沈舒涵突然地發起抖來,伸手握住倪升文的手,用臉頰貼著,眼淚,滑過了倪升文的手背。
  這舉動讓倪升文的某些理智崩潰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即使跟黎書蕙交往時,也從未覺得女人的眼淚如此令人心酸。
  「為什麽你就不能是那個對的人」沈舒涵喃喃地說,「如果不是,一開始你就不該出現。」
  「但是,是你找到我的,是你打電話給我,不是嗎?」倪升文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想這麽說,「這可能表示,就算我不是對的人,至少,也不會錯得太離譜。」
  綠燈亮起,因為後麵的車子追鳴,倪升文尷尬地收回了手,往他的目的地駛去。
  倪升文的話很動聽,沈舒涵發現自己差點就要相信了,但是那越來越近的旅館招牌,讓她覺得這不過是倪升文要跟她上床前的鬼話。
  卻沒想到車子轉進了加油站。
  「加滿油以前,你最好還是想想要到哪裏去,漫無目的對開車的人來說是很痛苦的事情。」倪升文笑了笑,下了車。
  沈舒涵拉下車窗仔細一看,汽車旅館竟然就在加油站的隔壁,旅館的招牌跟加油站的廣告都是這麽地光亮,為什麽她隻看到旅館的?
  她隻覺得自己真是丟臉,老早就忘記要哭了,趕緊拿起麵紙把自己哭花的臉擦一擦。
  所以是她誤會倪升文了?沈舒涵對於自己的誤判感到無地自容。但是卻又在同時間感到放心與開心。
  他,畢竟是跟他們不一樣的,對吧?
  『就算我不是對的人,至少,也不會錯得離譜。』
  在我的字典裏,不是錯的就等於是對的。沈舒涵心想。
  而刻意走下車,看著加油站油表的刻度表跑著,倪升文試圖緩和自己的心跳。
  該死!她隻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如此而已,她隻是剛好很傷心、很柔弱、她隻是隻能是一個朋友。
  他揉著手,上麵還有沈舒涵的眼淚,讓他思緒混亂。
  漫漫長夜,希望別出了什麽亂子才好,她不是自己可以沾惹的女人,倪升文也不想變成剛剛看到的男人~失落、狂亂、絕望。
  不會的,不會那樣的。
  但是當他一回頭,看到車窗裏的沈舒涵正在拿著麵紙拚命擦那羞紅的臉,他又沒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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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便利商店走出來,倪升文不確定地看看手上的啤酒。
  他不知道沈舒涵的酒力好不好,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向容易喝醉,也沒什麽機會可以鍛練酒量,但是才這幾罐啤酒,應該還好。
  「太少了。」沈舒涵搖下車窗,「再買一手。」
  「六罐就好了,」倪升文沒好氣地步下階梯,「我還要開車耶。」
  卻沒想到他一開車門,沈舒涵就自己抓了錢包下了車,進了便利商店。當她出來後,多了一手的啤酒,還有一包煙。
  「喂,你菸酒都來啊?」倪升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麽。「幹嘛買這麽多?酒後駕車可是」
  「反正今天難得這麽有閑情逸致,抽一兩根煙又死不了人,而且這些酒我喝就好啦,我又沒叫你喝。」她打開了煙盒,才發現沒有打火機。
  正準備要再下車買打火機,倪升文已經踩下油門。
  「停車啦,我要去買」
  「我有。」倪升文拉開了前座的抽屜,果然有打火機躺在裏麵,還不隻這樣,另外有一盒沒抽完的煙。
  「原來你是煙槍啊,還裝好漢咧。」沈舒涵拿起那盒煙一看,乖乖,隻剩下六根,「還是這麽濃的煙?」
  「我戒菸很久了。」倪升文不好意思地搶過煙盒,「抽不抽都可以,看心情。」
  「心情不好才抽?」
  「嗯,大多是這樣。」他熟練地拿起煙,點火,一手還抓著方向盤。
  「所以你現在心情不好嚕?」沈舒涵接過打火機,也為自己點上一根煙。
  她是會抽煙的,但是隻在跟著陳智堯應酬的時候才抽。這種東西無法讓她上癮。
  男人,對她來說也是一樣,看心情使用、並且無法上癮。
  但是愛情卻像是毒品,一旦碰了就沒救了,因此沈舒涵試著不樣讓自己吸取這美味又傷身心的毒品。
  「心情不好?不會呀,我隻是陪你抽煙。」倪升文拉開了前方的臨時煙灰缸,撣了撣煙灰。
  「這種事情也可以陪?」沈舒涵笑了笑,吐出一口煙。
  「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以的,隻要我願意。」
  「包括淋雨跟兜風?」
  「是啊,哈哈。」
  加滿了油之後,沈舒涵依然不知道要去哪裏,最後倪升文決定往北海岸駛去,兜風嘛,就要找個可以體會風速的地方。
  沿路的海景看不到什麽東西,到處都是黑暗的夜景,但是這一片黑暗卻讓沈舒涵有了安全感。
  不那麽清楚地被看見,是好的。
  「就這裏吧。」倪升文把車子靠向了路邊,仔細一看,已經已許多車子都停在這裏了。
  「這裏人好多喔。」沈舒涵發現到這裏的人似乎都是成雙成對。
  「周末羅,一堆人都跑來這裏約會。」倪升文熄了引擎,「下車吧。」
  一下車,沈舒涵就被迎麵的海風打得發冷,她不是沒到過北海岸,但是不像今天穿得比較單薄。
  「穿上吧,海風比較大。」倪升文從車子裏拿出了一件短外套,丟給了沈舒涵,「你隻穿短褲跟背心,都快冬天了,還穿這麽少?」
  穿上了外套,沈舒涵聞到了男性的特殊體味,卻還混著淡淡的香氣,「橘子味?」
  「啊?什麽?」
  「你的外套有橘子的味道。」
  「喔,那是因為我都用橘子香味的洗發精跟沐浴乳吧。」他低頭聞聞自己,「我聞不出來。」
  「因為你習慣了,所以聞而不到。」
  「習慣也是可以改變的。」倪升文說著,帶著些微黯然的神色。
  「是你的女友買的吧?」
  「嗯,是啊。」
  看來,他們沒有分手?沈舒涵升起了一股失望,但是很快地,她的疑問就得到解答了。
  「該說是『前女友』。」倪升文隨即又爽朗地笑了笑,像是剛剛的黯然神色不曾發生過,「來吧,這邊比較不好走,我帶你去下麵的沙灘。」
  望著倪升文伸出的手,沈舒涵毫不猶豫地握上了。「前女友」這斯個字讓她放下了心。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倪升文必須承認黎書蕙在他的生活裏留下很多習慣,那原本不是他喜愛的方法與模式,隻是因為愛著黎書蕙,他願意配合。
  但是時至今日,她留下的習慣也隻剩下即將用罄的洗發精跟沐浴乳,再也沒有別的了。
  等到那兩罐東西用完了,他要去挑選自己真心喜歡的『習慣』。
  比如第一次見到沈舒涵時,她的浴室裏所彌漫的香氣,那樣的味道他就非常喜歡。
  沙灘不好走,沈舒涵緊緊地拉著倪升文的手深怕自己會跌倒,還好今天穿了運動鞋出門,不然可能要叫倪升文背她了,但是一個不小心,她還是拐了腳。
  「好痛。」
  「扭到了?」倪升文停下了腳步,「那還是回到車上吧。」
  「不,我要過去,我想看海。」
  「坐在車子上也可以看啊。」
  「那感覺不一樣啦。」沈舒涵也沒想到自己會耍起這種脾氣來。
  「好啦,那我扶你過去。」說著,倪升文撐起了她,繼續前進。
  這麽靠近,沈舒涵非常地輕盈柔軟,讓倪升文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抱她回床上睡覺的觸感,她身上的香味就在自己的鼻子裏竄進竄出。
  是了,就是這個味道,浪漫的花香氣味,帶著神秘的氛圍
  「還有多遠?」
  沈舒涵的聲音就在耳邊,馬尾還搔著他的脖子,倪升文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
  「到到了,就是這裏。」
  他趕緊放下沈舒涵坐在小岩石上,轉過身去走了幾步路,以掩飾自己的臉紅。
  「你怎麽了?把酒拿過來呀。」對於自己的無意挑逗毫不知情的沈舒涵,以為倪升文故意看她腳不方便,躲得遠遠的,就是不讓她喝酒。
  「拿去。」倪升文快速地移動過來,放下了塑膠袋又轉身離開。
  打開了啤酒,沈舒涵喝了一口,眯著眼睛享受那冰涼的口感。
  「呼~!」輕輕地讚歎一聲,那直衝腦門的感覺簡直是要讓人心髒都停止了。
  沈舒涵張開眼睛就看到倪升文在前方走來走去。這家夥在做什麽啊?沒好氣地這樣對待她,好像是她惹到他了?
  撫著胸口,她希望剛剛倪升文攙扶她的時候沒有聽到她快速的心跳聲。
  雖然那屬於前女友的橘子香味這麽接近、也讓她升起了些微的嫉妒心,但是沈舒涵卻因為倪升文的掌中溫度與貼心而開懷。
  「你真的不喝一點嗎?」沈舒涵喊著他。
  「我要開車,不能喝。」讓海風吹了吹,倪升文冷靜許多了。
  「真沒意思,喝酒沒有伴,好個喝悶酒。」又一口,沈舒涵又閉上眼睛,擠著鼻子,讓啤酒滑下喉嚨。「喔!真好喝!」
  「好啦,我陪你喝,一罐喔,一罐就好,再多我就沒辦法開車了。」倪升文無奈地走了回來,坐在沈舒涵的身邊,保持一點距離。
  不能靠太近,不能。
  「你真的很愛陪人哪。」三口就把啤酒喝光,沈舒涵覺得身心都舒暢。
  「因為你老是一副需要別人陪的樣子。」喝了一小口,倪升文擦擦嘴,好久沒喝酒了,他有點不太習慣這味道。
  「有嗎?我看起來這麽沒用?」沈舒涵笑了笑,又開了第二瓶啤酒。
  「不是沒用。」倪升文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搞不好,隻是他自己愛多管閑事吧?
  「坦白說哪,這幾年以來,都是我在陪伴別人。」沈舒涵晃了晃罐子,眼神飄向大海。
  「剛剛那個男人你也看到了,他呢,是我的老板,我呢,是他從火車上撿回一條命的情婦,表麵上看起來他給了我很多東西,包括他剛剛大吼大叫的什麽『愛』啊,事實上,事實上」
  她喝了一口啤酒。
  「情婦這兩個字是什麽?對我來說不等於金錢、也不等於感情,當然更不等於婚姻,相反的,我是他在追逐金錢、感情平淡、婚姻乏味之餘的調劑品,所以,誰在陪伴誰?」
  「那是因為你不愛他才會這樣想,如果你愛他,這些就不會變得這麽悲觀。」
  「我不會愛上他們任何一個人的。」
  「他們?」
  「是啊,他們。」沈舒涵喝乾了第二罐啤酒,捏緊了罐子,「就像我老板剛剛說的啊,他是第一號情人,我還有第二號,第三號。」
  「我以為那隻是他誤會的氣話。」倪升文是聽到陳智堯說的那些話了,但是他並不當真。
  「那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沈舒涵伸手要拿第三罐啤酒,卻被倪升文一手拉住。
  「你喝太快了,這樣容易喝醉。」
  「我要喝了酒才能好好說話,而今天,我有很多話想要說,」沈舒涵拉開了倪升文試圖阻擋她的手,「你不是說要陪我嗎?那就留在我的身邊、讓我喝酒、讓我說話。」
  望著沈舒涵又開始泛紅的眼睛,臉上卻帶著笑,倪升文感到分外的心疼。
  擁有數個情人的美麗女子,為什麽看起來這麽寂寞?連說話,都要借助酒精才有辦法暢言?
  也許,越是熱鬧地被圍繞著,更顯得孤獨的影子竟然如此清晰。
  「好,我陪你,我聽你說。」
  倪升文替沈舒涵開了第三罐啤酒,也喝光了自己手中的那罐啤酒,又開了一罐。
  「你不是還要開車嗎?喝這麽多?」這下子換沈舒涵阻擋他了。
  「大不了睡在車上。」倪升文豁了出去。
  天氣不錯,星星是如此地清晰可見,他們並肩坐在海邊,喝著酒,聽著對方的心事,說是心事,不如說是發泄。
  沈舒涵提起每個情人的相識過程、他們的好與壞,以及她冷眼看待的心境,就是絕口不提某一年的夏天裏她所經曆的一場情感浩劫。
  因為那一場浩劫,她才會有了陳智堯這一號情人。
  許多事情就像是滾雪球一般無法停止,包括收納新情人這一檔子事情。
  「會不會隻是因為報複?」倪升文靜靜地聽了沈舒涵的抒發,問,他大膽地猜測那過往的傷口,若非如此,沈舒涵不會如此遊戲人間。
  「我也不知道,」沈舒涵開啟了另一手啤酒,「什麽叫做報複?不是要曾經傷害我的人有所感覺並且難受嗎?如果定義是這樣的話,那麽我的行為根本談不上報複。」
  是啊,他怎麽會知道?就連對方是生是死,他們都沒有答案。
  「倒是你,你的前女友既然還想要你回心轉意,那你可以報複她的機會還比較大。」沈舒涵得知黎書蕙的執意糾纏後,提醒倪升文這一點。
  「我做不來這種事情,有愛,才會想報複,更何況我沒有對象來報複她。」
  「我啊。」
  倪升文吃驚地望著突然如此回答的沈舒涵,以為自己因為酒醉聽錯了。
  沈舒涵顯然喝得太多了,竟然開始出了餿主意。
  「你呢,就來當我的第四號情人吧,氣死陳智堯那個家夥,也氣氣那個什麽黎的」
  「你喝醉了。」倪升文想搶下她手上的啤酒,卻被沈舒涵一把抓住了手。
  「也許我是醉了,但是如果不這樣我就說不出口,我沈舒涵從來沒主動要求一個男人當我的情人,你是第一個。」
  管他什麽好朋友,或是愛不愛的問題,神智呈現單純化的沈舒涵此時隻想往最心底最渴望的路途走去。
  情人也好,至少,擁有過一段時間。
  「你」倪升文紅了臉,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因為喝多了,還是因為沈舒涵這種邀請的話語,「為什麽是我?我不帥也沒錢包養你。」
  「不要說什麽錢,錢我有,至於帥,你幫我抓老鼠的樣子很帥啊」沈舒涵哈哈地笑著,「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麽大大大美女,要帥哥幹嘛?抓去賣?」
  不是大美女?倪升文白了眼,如果沈舒涵不叫做美女,那每個女人都該去死了。
  「我要你當我的情人,是因為」沈舒涵突然放小了聲音。
  「什麽?我聽不清楚。」倪升文靠近了沈舒涵,想聽清楚些。
  沈舒涵什麽也沒再說了,她抓住倪升文的頭就是一陣吻。
  &&&
  『我要你當我的情人,是因為,我不會、也不能愛上我的情人。』
  而我,擔心自己會愛上你。
  第十話 理智與墮落
  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該接受。
  她的墮落提醒她不該擁有。
  但是他們都失敗了。
  睜開眼睛時,他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裏,直到天花板上的鏡子也反映出除了他之外的另一個身影,倪升文完全地驚醒了。
  鏡子裏,有他,還有一個非常美麗、長發披散的女子,是沈舒涵。
  倪升文僵著身子,隻覺得無助以及恐懼,為什麽?他跟這個大麻煩沈小姐上床了?然後他迅速地回想起昨夜的對話,還有沈舒涵的那個吻。
  但是仔細一看,他們兩人都衣衫整齊。
  喔,對了,後來好像是倪升文冒著被開罰單的危險,緩緩地開到加油站旁的汽車旅館,因為他們都喝醉了,睡意難擋。
  一發現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倪升文就呼了一大口氣,但是又有一點點失望湧上。
  失望什麽呢?他不禁要問自己。轉過頭去看著把半邊臉埋在長發裏的沈舒涵,他有了想要親她臉頰的衝動。
  多麽恬靜的睡臉,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動,嘴唇微張,眉頭卻是鎖著的,一想昨夜她又瘋又笑又悲傷的言談,倪升文感到強大的憐愛。
  她還說,
  《倪升文,你當我情人吧。你是第一個我主動如此要求的人。》
  真的要我當第四號的情人嗎?我哪裏好?倪升文看著沈舒涵的甜美睡臉,百感雜陳。
  她怎麽能這麽大膽地作出這種要求?而他又有什麽把握能夠讓彼此都不要有以往的男人都抱持的遺憾?
  他拉起一縷黑色的發絲,騷著自己的鼻子。最後他放開那絲黑發,仰躺著,注視鏡子裏的自己跟沈舒涵。
  她吻了我,該死,我竟然想不起那是什麽感覺?倪升文努力地想要回想昨夜的最後過程。
  她會不會全部都忘記了,然後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早。」一陣濃重的鼻音響在倪升文的耳畔,沈舒涵醒了。
  「早」他尷尬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沈舒涵側身躺著,看著一臉紅通通、舌頭打結的倪升文,不再說話了。
  她當然記得昨天她做了什麽事情,雖然喝得有點醉,但是還不至於到了嚴重失憶的地步,包括當她吻了倪升文時,他那驚訝、發抖、然後緩緩回應的動作,她全部都記得。
  這麽多年來,她很久沒嚐過像昨天那樣笨拙的吻;但是,她也好久沒像昨晚如此愉快地享受一個吻。
  但是,也隻能是酒後衝動,她終於藉著酒意對倪升文說出了想望,可是這不表示她該期待倪升文會接受那荒謬的「第四號情人」名號。
  「我要去洗澡。」沈舒涵突然地跳了起來,對一直都不敢正眼看他的倪升文宣布這個每天的習慣。
  「呃?洗洗澡?」倪升文盯著天花板上的鏡子,愣了愣,連忙跟著爬起來。
  「是啊,我每天起床後都要衝澡的,怎麽?你也要洗?」
  我沒這習慣。倪升文想,但是他馬上認為這是沈舒涵的強烈暗示:一起洗?
  看著他的臉越來越紅,沈舒涵擔心這個過大的玩笑可能會讓倪升文鼻血爆衝。
  「你要先洗嗎?還是你要等我洗完?」
  原來是分開洗「你先去,沒關係。」
  在沈舒涵淋浴的時候,倪升文盯著電視新聞,心思卻飄得老遠。
  他必須承認自己是受到誘惑了,甚至認真考慮當第四號情人的可能性,但是,麵對這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倪升文依然有著矛盾的猶豫。
  「情人」的定義對沈舒涵來說似乎就是不談論感情的對象,但是他很難如此說服自己。並不是他會愛上沈舒涵,事實上他不認為自己會愛上她--即使他的確對她非常心動--而一旦跟這個女人成為情人後,他擔憂自己會漸漸地看輕了愛情的份量。
  就像沈舒涵如此一般地看輕了愛情。
  不能這樣,這是太大的賭注,萬一他不幸地真的愛上這個對愛情冷感的女人,該如何是好?
  「哈羅,可以幫我拿一下換洗的衣服嗎?我忘記拿進來了。」沈舒涵打開浴室門,探出了一個頭。「在包包裏。」
  「喔,好。」倪升文抓起整個包包,紅著臉塞給門後的沈舒涵,浴室的香氣跟溫暖讓他心猿意馬。
  不知道為什麽,旅館的浴室香味似乎蠻能挑逗人心的,倪升文趕緊窩回床上抓起被單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
  「換你洗啦。」穿好衣服出來的沈舒涵披散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用毛巾使勁拍打著。
  修長的腿在短褲下漾出剛出浴的粉紅色,而沈舒涵卻還是一派天真的表情。
  「你怎麽了?換你洗了啊。」沈舒涵開始收拾包包,神色正常。
  「我等一下。」倪升文緊張地繼續盯著電視,也緊緊地抓住被單。
  沈舒涵笑了笑,像是沒有發現倪升文的困窘,接近飲水機泡了兩杯咖啡,「昨天很不好意思。」
  「嗯?」
  「我是說,昨天我喝醉了,對你很失禮。」是因為剛洗完澡嗎?沈舒涵也紅了臉,「太失態了,你一定被我嚇壞了。」
  倪升文心底升起了強烈的失落感,搞半天,沈舒涵打算用「失態」兩個字來解釋一切?
  那麽回應那個吻的自己,不就等於是一個被耍著玩的笨蛋?
  「如果你覺得你的失態很失禮,請不要再發生了。」倪升文站了起來,抓起自己的外套跟鑰匙,「你的確失禮,你耍我嗎?我真笨,還傻傻地被你耍著玩,想必你很開心吧?看到一個笨蛋當真了,很好玩對吧?很抱歉,我不奉陪了。」
  什麽?沈舒涵被倪升文那嚴肅的態度嚇了一跳,加上他這一番話,她當下緊張了起來。
  「不,你等一下,」她一把抓住倪升文的手,「我沒有耍你,我沒有!我隻是隻是」
  沈舒涵又緊張、又慌亂,一直習慣性地撥弄著濕漉漉的長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明自己的心意。
  「隻是什麽?是誰說要我當她的情人的?又對我」提到接吻的事情,倪升文依然難以啟齒,「更可笑的是,我竟然認真地考慮這件事情了,就當做我笨,可以嗎?」
  「不,你不笨,你不笨,是我不好。」沈舒涵用力地抓著倪升文的手臂,惹得他發疼。
  他該甩開沈舒涵的,像是電視或是電影裏那些有骨氣的男人一樣,但是他卻做不到,尤其當他看見沈舒涵已經快要掉淚的眼睛,他更是軟了大半的心。
  「沈舒涵,我是說真的,如果你認為昨天晚上說的話、做的事情,對我很失禮、隻是你的失態,那麽就到此為止吧,我並不想占你的便宜,更不想當一個笨蛋,讓你以後當笑話到處講。」
  「你不是笨蛋,也不是笑話。」沈舒涵抬起頭來看著倪升文,這個男人真的有一雙誠懇又清澈的眼睛。「我隻是覺得很丟臉,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很亂來。」
  「你的確亂來,」倪升文終於是笑了,他沒見過沈舒涵這麽緊張的樣子,「別耍我。」
  「我不是耍你的,我」這些年來,沈舒涵頭一次感到害羞,「我隻是不想聽到你拒絕我」
  空氣當中又陷入了尷尬裏,他們就如此麵對麵地站著,直到倪升文的腹部出現了鳴聲,這讓他們都笑出聲來。
  「我餓了。」倪升文覺得這是不錯的緩衝。
  最後他們叫了早餐在房間吃,一邊看著新聞,但是卻各懷心事。
  就差那一步,他們的關係就幾乎可以確定了,但是為什麽沒有人繼續提出來?
  沈舒涵對自己的遲疑與羞赧感到不可思議,這麽多年來她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是如此地果決、具有主導權,這一次卻
  果然,動了心就也同時產生了弱點。
  而倪升文更是壓根沒有遇過這樣的狀況,雖然這個美人提出了邀請,他也的確對她感到憐惜與心動,但是接下來該怎麽做,他卻完全沒有頭緒。
  還有,他們為什麽要繼續留在旅館裏?早餐可以到外麵吃呀。
  說穿了,原來他們都希望,接下來可以確定什麽事情,並且,可以看見對方。
  這不是戀愛,隻是有一點喜歡。他們這麽想著。
  結果兩個人在房間裏一直看著電視,直到吃過了午餐,還逗留到即將入夜,卻是什麽敏感的話題都不敢提起。
  直到一通電話響起。
  「喂?沈小姐啊?你怎麽回事啊?不是要抓漏?師傅等你一個下午了咧!」話筒裏傳來的是管理員氣急敗壞的聲音。
  「對不起,請等一下!」捂住話筒,沈舒涵對倪升文提起這回事。
  「我來說。」倪升文接過電話,卻是說請師傅明天再來。「因為我們今天很忙,很抱歉。」
  掛下電話後,兩人尷尬地笑了笑。
  「我們今天會很忙?」沈舒涵問。
  「嗯我想是的。」倪升文臉又紅了。
  再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沈舒涵一把抱住了倪升文,緊緊地。
  「你確定?」沈舒涵在他的耳邊問。
  「你也確定我隻能當第四號情人?」倪升文緊張地摟著她的腰,抖著聲音問。
  她好香,並且好軟,怕是太用力就會變形似的。
  「如果你說不要,就不要。」沈舒涵湊近了倪升文的嘴唇,微笑,像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那麽我們可以繼續當很好的朋友。」
  如果要當朋友,又何必耗上這大半天的時間?倪升文苦苦地笑了。
  「我不想要這樣的關係跟排名,但是我的確想要你。」他說,眼神中閃爍著堅定,以及占有她的欲望。
  「那你注定要當第四號。」她馬上就吻了倪升文,她知道自己終究擄獲這獵物、這男人,隻是端看彼此的勇氣。
  這是第一次,沈舒涵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感到滿足與快樂。
  而該有什麽自我警惕,她卻不曾忘記過。
  此時的倪升文什麽也不做他想,抱著這個他原本想都不敢想、也沒想過的可人兒,隻感到強大的滿足。
  而該有什麽不安,是一個禮拜後他才會想到的事情了。
  &&&
  秋天漸漸地就要進入尾聲,冬天的蕭瑟開始彌漫在W大學的校園中,倪升文上完了這一周最後一堂課,開心地收拾著講桌。
  「倪老師最近心情很好喔。」一群較為熟稔的學生發現他笑容滿麵,開始為過來七嘴八舌。
  「談戀愛了啦,一定是的!」
  「倪老師,改天把你的女朋友叫來一起吃飯嘛!」
  倪升文看著這些學生,刻意板起臉孔,「不要開老師的玩笑,不然期末考就讓你們叫苦連天喔。」
  「唉唷,老師不要這樣啦,我們是想要祝福你耶!」
  「好了好了,回家去,」倪升文忍於還是忍不住笑意,推開了這些學生,「如果大家期末成績都不錯,再說吧。」
  女朋友?這個字眼還真是尷尬,但是倪升文卻不討厭聽到。即使他很清楚他與沈舒涵之間的約定並非建立在這三個字上麵。
  但是他依然覺得愉快,因為這一個多禮拜來他們天天見麵、一起愉快地吃晚飯、看了兩場電影、牽著手散步,還給了彼此非常溫暖又安心的擁抱。
  越是認識沈舒涵,倪升文越是發現到她冷漠及無情的麵具下,那其實渴望疼愛的需要,隻是他怎麽也不能了解,那些情人都不能給她嗎?自己難道就真的如此特別?
  《因為你不會在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就想剝光我的衣服、上我的床。》
  《你又知道了?》
  《還有你會幫我抓老鼠。》
  《是男人都該會。》
  《你會幫我調鬧鍾、帶我去海邊。》
  《這有什麽難的?你的理由都很平凡啊。》
  《就是因為平凡,但是你卻做得理所當然,重要的是》那晚的沈舒涵特別地溫柔,讓倪升文感到幸福非常。
  《什麽?》
  《我喜歡你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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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美麗又特別的女人竟然會喜歡他的平凡,倪升文覺得不可思議,也連帶地想起了黎書蕙當初離開他的理由就是因為《你太平凡》。
  女人真的是奇怪的動物,懸掛在高空上的明星希望能夠躺在沒有繁華襯托的土地上,而穩定生長的樸實花朵卻可望飛向遙不可及的天際
  真的是想到曹操,曹操馬上就來了。倪升文一出教室就看到黎書蕙站在樓梯口。
  他想要當作沒看見,但是卻還是不小心看到了黎書蕙那淒愴的麵容?
  「你你怎麽了?」倪升文衝到她的麵前,看著她嘴角跟眼窩那大片的淤血。
  「沒事,我撞到門。」黎書蕙別過臉去,卻伸手緊緊地抓住倪升文的袖子。
  「外文係那個家夥打你?」
  「升文,你不要問了,陪我陪我吃晚飯好嗎?」黎書蕙苦苦地笑了,倪升文非常地震撼,因為他從沒見到黎書蕙這種表情,這讓他難以拒絕。
  「可是我有事」倪升文感到不忍心,但是他更不想讓沈舒涵失望,他們說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看舞台劇,票都買好了。
  「那好吧,不打擾你跟沈小姐的約會了。」黎書蕙刻意提起沈舒涵,讓倪升文升起了些微的愧疚感。
  他當初拒絕了黎書蕙想要回頭的愛,卻接受了沈舒涵那沒有結果的情人關係。
  「你怎麽會知道?」
  「我隻是隨口提提,」黎書蕙戚然地笑了笑,「看來你跟她很順利。」
  「我唉,」倪升文無法反駁,卻也不能丟下目前如此景況的黎書蕙不管,「你等我一下。」
  最後,倪升文選擇對沈舒涵說謊。
  「係上臨時要開一個會議,不到不行對不起,改天補償你好嗎?」
  說謊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但是卻讓倪升文感到非常不安。可是看看眼前的黎書蕙,說謊似乎就變成必要的事情了。
  隻是吃個飯沒什麽的,所以也沒有必要讓沈舒涵多擔了一個心。
  隻是沒幾個小時後,倪升文就對自己的說謊舉動感到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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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了眼前的兩張入場券,沈舒涵歎了一口氣,將它們扔進了垃圾桶。
  舞台劇的門票不貴,但是她難免覺得可惜跟失望,麵對倪升文的要事纏身,她也體貼地讓步了。
  多的是機會,不差這一次。
  一想到倪升文這些日子來的貼心陪伴,沈舒涵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雖然隻是「情人」的關係,說好了不牽扯更深層的感情因素,但是他們都知道,彼此的感覺是越來越深了。沈舒涵依然會時時提醒自己:不可以愛上這個男人。但是一個多禮拜以來,她提醒自己的次數越來越少,力道也越來越虛弱。
  如果真的可以在一起,似乎也值得一搏?
  自從那一個晚上後,陳智堯像是放棄了似的,再也不曾出現在沈舒涵的生活裏;而廖偉勳打過電話來,得到的也隻能是答錄機的聲音。
  至於趙政峰沈舒涵一想起這個最得她歡心的情人,不禁擔心起來,為什麽他音訊全無?是不是該打個電話給他,問問車禍的傷勢修養得如何?
  當然沈舒涵已經無心繼續經營這情人的關係,隻是單純地想要問候,畢竟趙政峰對她算是不錯,不像陳智堯會動手、也不似廖偉勳那麽黏膩難纏,乖巧地扮演著隨傳隨到的好角色。
  撥出去快要忘記的電話後,沈舒涵聽見了對方沒有精神的聲音。
  「是你?」趙政峰還是嚇了一跳,但是隨即就降下了語調,變得冷漠。「有什麽事情嗎?沈小姐?」
  「想問你好不好,最近都沒有你的消息。」沈舒涵當然是聽出了趙政峰的冷淡,但是她當作是太久沒有聯絡的微慍。
  「不必這麽勞心,你跟你的新情人好就好了,不用浪費時間來關心我了。」
  一聽到趙政峰這麽不友善的口氣,沈舒涵感到一陣狐疑,他知道了?
  「聽說你的新對象很不錯,是個大學講師是吧,不錯喔,觸手伸到學術界了,搞不好過陣子你就可以把到教育部長了。」
  趙政峰的口氣越來越誇張,讓沈舒涵的好心情頓時跌落穀底。
  「我的確是很好,」沈舒涵決定回敬趙政峰的酸冷,「比以前跟某些人在一起的時候好上很多,至少不用被打、也不用忍受無理取鬧的脾氣。」
  「我沒打過你吧?是陳智堯那個笨蛋才做得出來,至於無理取鬧,沒有人可以比你沈舒涵更高竿了。」趙政峰拔高了音量,「你真的有夠無恥!人盡可夫!」
  「我是無恥,我是人盡可夫,」沈舒涵聲音依然平靜得讓趙政峰更加抓狂,「但是一開始我就讓你知道了,不是嗎?結果你還是跟陳智堯一樣,沒有認清楚立場,反過來責備我當初就擺明的事情,你們還真是宅心仁厚。」
  「我」趙政峰被回得說不出話來。
  沒錯,他有什麽資格去管束沈舒涵?有什麽立場去說這個女人無恥?自己早就知道了、也接受了不是嗎?
  「既然你跟陳智堯是一樣的,那就這樣吧,我不會再見他,也不會再見你,我沒有必要受你的侮辱。」
  「不!舒涵,別掛電話!別掛」趙政峰終究還是投降了。
  「不掛電話要做啥?繼續聽你罵我無恥嗎?」沈舒涵冷冷地回應。
  「我我剛剛真的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趙政峰拍拍自己的頭,繼續抓著話筒,「事實上,陳智堯來找過我。」
  「我想也是,什麽時候?」
  「他去找你的那一天,他又醉醺醺地跑來我家,說你有了新的情人」趙政峰的聲音變的低沉痛苦,「還說我們兩個都都你丟了,加上這段時間你又沒有消息,我」
  「我的確有個新的情人,」沈舒涵誠實地回答,「這一點我該早點告訴你,但是,我會跟陳智堯斷絕關係不是因為那個新情人,而是因為他太無理鬧。」
  「你還會見我?」
  「如果你繼續罵我,或是跟陳智堯一樣那麽誇張地鬧事,我就不會再見你。」
  是的,她不會與趙政峰斷絕來往,但是那也不表示還能在床上擁抱,因為他畢竟曾經是個好情人,她希望至少不要變成仇家。但是,如果她確定倪升文能夠擄獲所有的自己,那麽趙政峰就隻能變成一個陌生人了。
  「那今天可以見你嗎?一起吃個晚飯?」
  原本想要拒絕的,但是沈舒涵撇見了垃圾桶裏的舞台劇門票,轉了心意。
  「好,哪裏見?」
  第十一話 絕處滋長的愛
  我們發現了愛情的存在,
  卻是因為在絕望的處境裏受到傷害。
  趙政峰憔悴不少,但是沈舒涵還是看得出來他為了這場晚餐邀約花了心思整理自己,但是依然難以掩飾那代表睡眠品質不好的黑眼圈。
  「你變得很漂亮。」趙政峰不免嫉妒那個讓沈舒涵散發出愉快與美麗的第四號情人。
  「不過你卻狀況不佳。」沈舒涵笑了笑,坐上了鬧區裏一家有名餐館的座位上。
  「我都是為了你。」趙政峰很難得說出如此露骨的話,這樣沈舒涵放下手中的菜單,驚訝地看著他。
  「謝謝。我很榮幸。」沈舒涵最後卻隻說出這樣的話。
  沈舒涵總是如此,將所有人的讚美視為理所當然,即使對方說出口的時候是如何地摧心裂肝,趙政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不速之客-陳智堯,不免替他感到悲哀。
  卻又為自己感到慶幸,他還有機會跟這個女人見麵、進餐,也許稍晚點還可以纏綿
  但是沈舒涵卻先說出了讓趙政峰打破這幻想的話語。
  「我不能跟你聊太久,我還要回去趕企劃案。」
  「為什麽?」趙政峰激動了起來,「明天是假日,而且你已經沒上班了不是嗎?」
  「但是我外接了一些案子。」沈舒涵繼續拿起菜單翻閱著,「我總要吃飯吧?」
  「那我今天晚上」趙政峰依然期待今天晚上可以擁抱她。
  沈舒涵當作沒聽見,叫來了侍者,點了餐,趙政峰也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下點了莫名其妙的東西。
  「舒涵今天晚上去我那裏吧?」趙政峰鼓起勇氣詢問。
  沈舒涵看著他的眼睛,即使沒有敵意,但是趙政峰也很清楚,那沒有感情的成分在,甚至當他是一個普通的朋友或是,陌生人。
  「我說過了,我要回去趕案子。」
  「但是我們很久沒見麵了啊。」
  「可是我有事情要忙,而且,」沈舒涵說出了讓趙政峰的好心情跌落穀底的話,「我不想。」
  不想?趙政峰對於沈舒涵這樣的回答隻有一個解讀:她即將要像踢開陳智堯那樣地踢開自己了!
  這怎麽可以?
  「是因為你的新情人嗎?」趙政峰憤怒地看著對麵的沈舒涵,「你打算有了新人就要踢開舊人?就像你踢開陳智堯一樣?」
  沈舒涵若無其事地放下水杯,臉上不見任何一絲驚慌。
  「讓我猜猜接下來你要怎麽罵我,無恥?蕩婦?公車?」沈舒涵淡淡地笑了,「我說過了,我不會乖乖地坐在原地接受你給我的侮辱。」說完,沈舒涵作勢要拿起外套跟包包離開。
  「不,你別走,我對不起,我隻是」趙政峰拉住了沈舒涵的手腕,一臉緊張,「我隻是嫉妒。請你留下來,我不會再勉強你了。」
  沈舒涵看著眼前這麽被自己折磨的男人,心裏並不覺得輕鬆,相反的,她有點後悔參加這場飯局,看來,吃完飯就趁早離開的好。
  「你不該嫉妒的。」沈舒涵回到了座位上,抹了抹一頭長發,歎了一口氣,「不要忘記我們彼此之間該有的立場。」
  該有的立場?那麽就該讓我擁抱你。趙政峰想這麽說,但是深怕自己又要說錯話,隻是持續地沉默著。
  而對沈舒涵來說,所謂的「立場」不是床上的關係,而是「互不幹涉」的定義。
  直到飯後甜點上了餐桌,他們倆人都沒有提到更深入的話題了。
  有些話,不見得是對方能夠接受的。
  但是趙政峰心裏漲滿了滿滿的欲望,關於那想要撕裂沈舒涵的欲望,卻已經快要把他逼到臨界點了。
  站在櫃台邊付賬的趙政峰還是試圖對沈舒涵作出邀約。
  他想抱她,不管沈舒涵現在的美麗是因為誰而產生,他可管不了這麽多,抱她、抱她這是趙政峰目前唯一的想法。
  沈舒涵沒有回答,卻是冷冷地望著餐廳一角的隱密空間裏。
  那是誰?她多麽希望她是視力不佳、看錯了人。
  那個相貌類似倪升文的人正坐在餐廳的角落,與另一個女人共進晚餐。
  那不會是倪升文吧?沈舒涵想這麽告訴自己,那個男人不會對自己說謊的,他不會欺負自己的!但是
  那張臉又是什麽?為什麽跟倪升文像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那對麵的女人又是誰?是了,她見過一次,是倪升文的前女友黎書蕙。
  她不理會趙政峰的好奇與呼喚,直直地往倪升文走去。
  「怎麽了?」倪升文發現坐在對麵的黎書蕙臉色產生變化,一回頭,停止了呼吸。
  「真巧,你也在這裏?怎麽現在開會都在高級的餐廳裏?貴係真是大手筆。」沈舒涵搭上了倪升文僵硬的肩膀,隨後望向了黎書蕙,笑了笑,「你好,我是沈舒涵,我們見過一次。」
  「你你好。」黎書蕙傻了傻,點頭示意。
  「舒涵,書蕙有事情找我商量」倪升文站了起來,想要解釋什麽。
  還有什麽好解釋的?他說謊,這一點就已經足夠。沈舒涵搖搖頭,卻依然笑著,拉過了背後跟上來的趙政峰。
  「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同事,趙先生,」沈舒涵頓了頓,眼睛裏閃過一絲哀傷的光,「也是我的情人。」
  倪升文一聽,心裏宛如被砸下了千斤的大石,看看一旁的趙政峰,再看看沈舒涵。
  趙政峰則是一臉的狀況外,他看看倪升文,這是沈舒涵的新情人?他以為會是一個玉樹臨風、貌比潘安的大帥哥,沒想到是如此平凡的模樣。
  不說自己,陳智堯或是廖偉勳的人才都稱得上是上等的,為什麽沈舒涵會挑上這麽平凡無奇的男人作為新情人?
  「舒涵,你沒必要這樣,有話我們回去再」倪升文拉住沈舒涵的手,卻被她輕輕地甩開了。
  「倪先生,黎小姐,我就不打擾你們『開會』了,再會。」沈舒涵點頭微笑,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輕鬆地轉身離開。
  趙政峰也愣愣地與兩人道聲「再見」,便急急地跟在沈舒涵的身後離去。
  「不去追她嗎?」黎書蕙一臉愧疚地問,但是事實上,她心裏卻升起了優越感。
  因為倪升文沒有丟下她追上沈舒涵。
  「我回去再慢慢解釋。」倪升文坐了下來,「你不是說有嚴重的事情要找我談?」
  也就是說,自己比沈舒涵還重要?一想到這,黎書蕙雖然開新卻也不敢喜形於色。
  因為倪升文的臉色真的非常差,想來還是被沈舒涵影響了。看來他真的非常在意這個尤物。
  不,我絕對不要讓步,看看,沈舒涵馬上就示威似地跟另一個男人離開了,還是她口中的「情人」,倪升文遲早會跟她斷了關係的。
  該我的就會是我的。黎書蕙心想。
  &&&
  沈舒涵快速地走向屋外,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把地板踹出一個大洞來。
  走到停車場,剛好被風口的冷風打了一陣,沈舒涵停下腳步,這才發現趙政峰緊緊地跟在身後。
  「舒涵,走慢點,剛吃飽走太快不好。」趙政峰上前搭上她的肩膀,他心裏很明白,剛剛的男人就是沈舒涵的第四號新情人--那個大學講師,看來這個場麵讓沈舒涵很不愉快。
  重點是沈舒涵當眾宣布自己是「情人」,所以今天晚上?
  「你的車子停在哪裏?」沈舒涵看著趙正峰,冷冷地問。
  聽沈舒涵這麽一問,趙政峰喜出望外,但是隨即又想到:沈舒涵可能隻是像以前一樣,指使他送她回家罷了。
  趙政峰決定先不過問,掏出鑰匙就往車子走去,「你等我,我去把車子開過來。」
  在等待趙正峰的時間裏,沈舒涵站在冷風中微微地顫抖,不光是因為氣溫降低了,更是對倪升文感到心寒。
  說謊!為什麽要說謊?男人到頭來都擺脫不了這樣的惡習嗎?
  一想到黎書蕙那看似抱歉但是其實愉快的臉,沈舒涵就犯惡心,同為女人她會看不出黎書蕙的心思嗎?但是可惡的不是黎書蕙,而是倪升文,寧願跟前女友前緣,因此就要對她沈舒涵說謊?
  沒價值的不再是那被丟棄的兩張音樂劇門票,還有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點點滴滴。
  男人都是一樣的。
  這些日子以來她沈舒涵到底在純情個什麽勁兒,竟然像個初戀的女孩子一樣為他心心念念,幻想著未來可能會有的幸福。即使一再地提醒自己這些可能都隻是雲煙,她不該太認真,以免又受了以往的傷,然而她還是陷進去了。
  而且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陷得相當深了。
  換做是其他的情人跟別的女人吃飯,她是一定真心地微笑招呼,甚至就坐了下來一起閑聊,不管是惡作劇或是下馬威也罷,至少那都不會是「傷心」的表現。
  可是今天她卻像是逃難般地離開倪升文的麵前,並且明顯地嚐受到那數年前創害極深的痛楚,她完了,真的是完了。
  她真真切切地愛上了倪升文--這個第四號情人。
  一發現自己這可怕的心思,沈舒涵完全地楞傻了,緊接著是更強烈的顫抖。
  不!她不要!也不可以!更何況這個男人已經露出那最可怕的劣根性了,她絕對不能再讓自己跌進那無助的活死人生活裏了!
  該怎麽辦才好?離開他對!要快點離開他!
  「舒涵?」趙政峰將車子開了過來,就發現沈舒涵一臉驚慌的模樣站在冷風中,她的長發雜亂地打在她的臉上,黏住了。
  她竟然在流淚?
  趙政峰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從未見過沈舒涵柔弱的模樣,更別說是哭!
  「你還好吧?」他自然知道沈舒涵是怎麽回事,但是卻沒想到這個一向冷淡對待男人的女王竟然有如此脆弱的一麵,這個倪升文倒底有什麽了不起的魅力,讓高高在上的沈舒涵為他受了打擊、流了淚?
  「帶我離開這裏」沈舒涵看到趙政峰就像是即將淹死的人抓住了浮木,她手指的力道深陷在趙政峰的手臂上,一雙大眼睛卻充滿了血絲與眼淚,「去哪裏都好,帶我走」
  看沈舒涵失了魂,趙政峰也嚇壞了,也不管什麽私欲情愛了,而是老實地想著他現在該做的事情。
  「你不要哭了,我我帶你回家,你洗個澡、睡一覺,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好不好?」
  真沒想到,他也會有哄護沈舒涵的一天啊。
  「不,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怎麽可以回家?她的屋子已經有了倪升文的影子、床鋪上已經有倪升文的氣味,她不能回家。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倪升文走入她的生活,以致於到現在連自己的家裏都是地雷區了,有家不敢歸她好後悔!
  「但是你狀況不太好啊,這樣我會擔心。」
  趙政峰是真心誠意地為沈舒涵感到憂心,看她這麽虛弱的模樣,不免會害怕她做出什麽傻事來。
  看著趙政峰擔憂的臉,沈舒涵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把就抱住了他。
  「你喜歡我對吧?你一直都想再抱我的對吧?那就帶我去你家!走!去你家!」說完,沈舒涵歇斯底裏地開始扯著趙政峰往他的車子走去。
  趙政峰被沈舒涵的話語嚇了一大跳,是,他是喜歡的她的,已經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是,他是想抱她的,他每天都在想這回事。
  但是現在的沈舒涵反過來主動要求時,他卻猶豫了,眼前的女人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卻不是因為他趙政峰,而是因為另外一個男人
  替代品嗎?還是報複的工具?如果真的照沈舒涵的要求做了這件事情,她事後會不會後悔?而他自己又會怎麽看待自己?
  當沈舒涵上了車關上車門後,趙政峰呆立在車門邊幾秒鍾,想通了。
  從以前到現在,沈舒涵身邊的每一個情人哪一個不是替代品?又有哪一個不是報複的工具?也許那位倪先生不是,但是對趙政峰來說,有何差別?
  不管對象是沈舒涵學生時代的初戀情人、或是倪升文,趙政峰覺得都沒有差別了,因為他終究隻能是一個變相地安慰沈舒涵的工具。
  他上了車,不忍心再看見沈舒涵楞傻掉淚的模樣,那張陌生的臉跟表情,趙政峰不認識。
  踩下油門,趙政峰開往他的目的地而去,帶著失魂又失意沈舒涵消失在餐廳的停車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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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了幾次的電話卻總是進入語音信箱,看來沈舒涵是關機了。
  倪升文坐在自己的車子裏,正在等待黎書蕙,她說要進去便利商店買些東西,趁這空檔倪升文趕緊撥打沈舒涵的電話號碼,家裏的電話沒有人接,行動電話也無回應,她到底跑到哪裏去?
  難道真的跟那一個「情人」到另一個地方?一想到這,倪升文的心情又更加地沈重了。
  他錯了,他不該隊沈舒涵說謊,即使他與黎書蕙之間清白無慮,但是對沈舒涵來說都是強大的打擊。
  倪升文並不清楚沈舒涵以前遭受過怎樣的感情打擊,但是他可以想像那對沈舒涵的感情觀與價值觀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以致於她會玩弄男人在鼓掌之間。而如今他也走入了沈舒涵的交往範疇中,卻不真的認為自己隻是一個單純的情人。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很浪漫、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也不太懂得察言觀色,但是他知道:沈舒涵對待自己的方式很特別,他就是知道。
  她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的時候已經沒有當初的敵意,雖然有時候會出現猶豫,但是確有更多溫柔;她與他說話時總是帶著包容與耐性,而不是他以往的印象中那種冷漠與犀利;她看著他的時候總是帶著溫和的表情,不再是武裝自己的刺□
  這樣的女人,美麗又富有挑戰性,她可以擁有更帥、更多金、更風流的火山孝子,她卻窩在他的懷裏告訴他:
  「我喜歡你的平凡」。
  而他也牽掛著這樣的沈舒涵。
  不管在學校受了什麽氣、工作有多累,隻要一想起沈舒涵,他就來了精神;情緒低落了,隻要一想起沈舒涵,他總是能笑著;忙得分不開身,隻要一想起沈舒涵,他就恨不得丟下所有的事情回到她身邊
  希望可以看她一直這麽無憂地笑著、希望能夠常常抱著沒有戒心的她入眠、希望將來有一天他可以讓她完全地對自己放心,進而忘記不愉快的過去。
  但是他今天作了什麽?他竟然對沈舒涵說謊,而且還讓她撞見了他與黎書蕙私會,即使他無愧於這場清白的邀約,卻依然自責於說謊傷了沈舒涵的心。看看沈舒涵離去時那勉強又僵硬的笑臉,以及沈重的腳步就知道了。
  你去了哪裏?請你原諒我,也請聽我解釋
  倪升文抓著行動電話,不死心地又撥打了一次,依然是冰冷的語音信箱。
  然後他從自己漫上的心慌及鼻酸中,確切地明白:他早就愛上了沈舒涵。
  也許在下著大雨的那個午後,或是在海邊聊心事時
  不重要了,是什麽時候愛上她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可能就要失去她了。
  還沒得到就要失去了,真的是天底下最諷刺的事情了。
  「你怎麽了?還好吧?」提著一包東西的黎書蕙打開了車門,若無其事地詢問。
  其實她剛剛從便利商店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倪升文不斷地撥打行動電話,並且一臉的懊悔與哀傷。為此,她心機深重地站在商店門口好一會兒才接近車子。
  黎書蕙當然知道倪升文會是打電話給誰,但是看來對方沒有回應,這讓黎書蕙鬆了一口氣。她不打算讓步,即使沈舒涵是一個外表條件如此優秀的女人,倪升文似乎也迷戀著她,但是她黎書蕙可是倪升文深深愛過的女人呀,還讓這個男人傷心許久,隻要她願意回心轉意,倪升文很快地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邊了。
  「我沒事,」發現黎書蕙上車了,倪升文試著調整自己的情緒跟表情,「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剛剛打電話給誰?」黎書蕙故做輕鬆地問。
  倪升文沒有回答,隻是表情凝重地啟動油門上路。
  「是沈舒涵對吧?唉。」黎書蕙歎了一口氣,「我們隻是老朋友出來聚聚、吃個飯而已,她也太會吃醋了吧?這麽容易就生氣?還帶著一個男人跟你示威?」
  「別說了,是我沒有對她坦白,她會生氣是正常的。」倪升文顯然把錯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但是她也不該拉個男人過來,就說是什麽『情人』的,而且我看他們也關係匪淺吧?那男人的眼神你沒看到嗎?」
  黎書蕙滔滔不絕地說著,無非是想讓倪升文看清楚:沈舒涵就是這樣的女人!你讓她生氣了,她隨時會有候補的對象在等著!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倪升文踩下煞車,剛好停在紅燈前,他轉過來看著黎書蕙,「書蕙,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係,完全就是我跟舒涵之間的問題,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為我並不想聽。」
  被這麽嚴肅的話語一衝,黎書蕙楞了楞。曾幾何時倪升文變得這麽有氣魄?而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什麽事情都尋求和平態度的男人?他現在會捍衛別人了,也變得有主張,卻不是因為自己,是為了沈舒涵那個女人?
  她不甘心,為什麽這樣一個不正經、遊戲人間情愛的女人可以得到倪升文?而她堂堂一個大學的知名講師,比不上這樣的交際花?
  「我是關心你啊!升文,你是一個好男人,你不該為這樣任性的女人」
  「書蕙,你錯了,在你的眼中我絕對不是一個好男人,因為我太平凡了,所以我們才會分手的不是嗎?」倪升文語氣嚴厲地說,「況且如果要提到任性,恕我直言,舒涵的任性程度絕對比不上你。」
  「倪升文!你」黎書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麽了。
  「是你要求與我分手,卻在與別人感情不順遂後又回過頭來找我,而今天我以朋友的立場與你晚餐,是因為你說你需要我與你談話,但是你卻一直暗示我希望回到從前,完全罔顧我的感受,你說,你不也非常任性?」
  「我、那是因為我還愛著你呀!」黎書蕙哭了出來,「如果不是還愛著你,我怎麽會怎麽會」
  「不,你並不愛我呀書蕙,你從來就沒愛過我,也沒有愛過別人,你隻愛你自己。」
  「不!我愛你!我就是愛你!」黎書蕙幾乎是用吼地大聲告白,「難道你就這樣簡單地忘記了以前的情分?不願意重新開始?你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我是個念舊的人,與你過去的情分我不會忘記,但是我們絕對是不可能重新開始了,因為,」倪升文踩下油門,希望以最快的速度送黎書蕙回家。
  「因為我非常愛沈舒涵,我愛她。」
  十二話 瞬間的幸福
  幸福,就像是手中的流沙,
  越是緊握,越是以驚人的速度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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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開眼睛,她看到的是有些汙漬的天花板。對了,前些日子漏水嚴重,才剛抓漏過而已。
  所以,這裏是她的家。
  沈舒涵坐了起來,拍拍頭,看了看床邊的鬧鍾,現在正是下午一點鍾,她準備走到浴室去衝澡,這是她維持多年的習慣。
  卻見到趙政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睡得正熟。
  沈舒涵楞在原地,看著趙政峰良久,慢慢地,她也想起了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
  倪升文用謊話背叛了她,然後她抓著趙政峰訴說了不該有的要求,之後趙政峰帶了她去酒吧買醉。
  「你心情不好,去哪都不對,我想喝點酒會對你比較好,你會好睡。」記得趙政峰是這麽說的。
  那麽最後她是否因為酒醉跟趙政峰做了什麽嗎?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身體,想要努力回憶起昨夜的最後情形,沈舒涵發現趙政峰什麽也沒有做。
  此時,沈舒涵看著趙政峰的睡臉,第一次對他感到愧疚,也感到遺憾。
  如果我可以愛上你就好了,那麽,我一定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沈舒涵真心地如此想著。
  的確,這幾年來來,她看多了男人需索無度的嘴臉,唯有他趙政峰,總是以一種安靜的姿態等待著,當沈舒涵需要他才出現,不吵不鬧,像是一隻最窩心的寵物。
  雖然最近他也開始不安地想要對她索求什麽,卻也是不敢太過火。
  她接近了趙政峰,伸手撫摸著他的臉──因為一夜的疲憊而有了胡渣的臉。
  「唔?」趙政峰因為這樣的撫摸而醒來,望見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一臉疼惜地看著自己。
  「肚子餓不餓?」沈舒涵溫柔地問,讓趙政峰受寵若驚,因為這個女人從來就不關心她的情人是否冷了或是餓了。
  「有、有點」趙政峰趕緊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強打起精神。
  「我做點東西給你吃吧,冰箱裏還有點東西可以做美味的炒蛋。」說完沈舒涵溫柔地笑了笑,走到廚房去。
  趙政峰這下子真的是嚇傻了,這個女人是怎麽回事?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在以前不要說是做飯了,連出去吃個飯都不可能讓她付錢的,在公司裏也不見她泡過一杯茶給陳智堯或是其他任何人。
  如今,他不但進入了沈舒涵神秘的香閨中,還有幸品嚐她親手做的餐點!
  但是,如果不是沈舒涵昨夜太傷心、太失望、也太醉了的狀態下,趙政峰知道自己也不可能有機會進入沈舒涵的屋子裏──這原本除了第四號情人誰也不得其門而入的神秘境地。
  站起身來整理好自己的儀容,趙政峰再次仔細地看著日間的環境。
  昨天晚上光是應付酒醉的沈舒涵他就疲於奔命了,處理她在廁所的嘔吐物、伺候迷迷糊糊的她更衣睡覺他累得連想侵犯沈舒涵都沒力氣了,更別說好好地觀察沈舒涵的住處。
  但是他依然在洗手間看到了另一隻牙刷跟雙色成對的毛巾;陽台上晾著的男性衣物、還有放置在書架上、像是教學方向這一類的書籍。
  這裏儼然已經是是倪升文的地盤,而沈舒涵是他的女人──不管身體還是心靈,都已經是他的女人。
  正因為趙政峰已經認清了這一點,因此他對於醉得一塌糊塗的沈舒涵無法有更多的遐想了,他最多隻是坐在床邊看著她美麗又憔悴的麵容又滑下了眼淚、她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抓住了沾有那個四號情人氣味的被單,卻什麽也做不出手。
  即使想抱她,趙政峰卻怎麽都說服不了自己伸出手來,因為這樣的沈舒涵他好陌生,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遊走在男人當中、什麽也不在乎、驕傲地活在遊戲中的女人了。
  這樣的一個女人,他太陌生了,就連那妖嬈的身體也不等同於是他熟悉的姿態。
  作為一個替代品,趙政峰覺得自己已經夠了,無關於嫉妒或是憤怒,他對於這樣的沈舒涵隻有無奈與疼惜。
  無奈的是,他終究不是讓她有了如此巨大變化的男人;疼惜的是,他曾經如此仰望崇拜的女子,如今也開始飽受愛情的煎熬,因而憔悴苦惱。
  他曾經以為沈舒涵會一直懷抱著對愛情的絕望活下去,但是看來第四號情人已經給了她希望,即使現在的沈舒涵傷心欲絕,他依然相信沈舒涵還懷抱著希望。
  因為絕望的沈舒涵是會笑著的──冷冷地笑著,而不是哭、更不是眉頭深鎖。
  趙政峰站在陽台前,望著街景以及晾在陽台上的衣物,也聞到了廚房裏傳出來的陣陣香味、聽著沈舒涵弄碗捉盆的聲音,雖然目前的這一切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但是他知道,自己該離開這個女人的生活了。
  他永遠不可能成為沈舒涵心中那個最重要的人,他早就知道了,隻是不甘心去承認,也不想太早放手。
  但是有過這一餐──沈舒涵願意親自下廚招待的餐點,就夠了。
  「來羅,吃午餐吧!」沈舒涵陸續端出炒蛋、青菜跟稀飯,放在茶幾上,招呼著趙政峰,「趕快趁熱吃吧。」
  穿著圍裙做菜的沈舒涵真的看起來非常賢慧,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會玩弄男人的壞女人,而像是每個男人都希望擁有的漂亮好老婆。
  「好!」趙政峰回過神來,爽朗地回答。
  「謝謝你昨天陪我一晚。」一邊為趙政峰盛裝稀飯,沈舒涵溫柔地道謝。
  看著她溫和的模樣,趙政峰感到一陣心酸,這溫柔從來就不屬於他,但是他依然欣慰,即使隻有這一瞬間。
  「這是我該做的,你不開心嘛,身為好朋友陪你是應該的。」
  沈舒涵楞了楞,「好好朋友?」
  「對,」趙政峰吃下一口稀飯,好燙,他差點就要流淚了,「我永遠都會是你的好朋友。」
  沈舒涵放下了碗筷,沈默不語,隻是狐疑地望著他。
  這個男人昨天晚飯的時候還慌張地希望可以上她的床,想要回到以往的肉體關係,現在卻說他會永遠當好朋友?
  雖然沈舒涵感激昨晚趙政峰沒有趁人之危,脫光她的衣服對她放縱,但是她認為這隻是個性宅厚的趙政峰體貼的表現罷了。
  「你是說真的?」沈舒涵平靜地問。
  「我是說真的,我們以後就是好朋友,」趙政峰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心酸,試圖保持理智與開朗,「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有一個男人霸占著,誰也沒辦法侵入,狀況再也不會跟以前一樣了,與其繼續纏著你,最後讓你討厭──就像你討厭陳智堯那樣,我寧願早點放棄,成為你的朋友。」
  「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心裏就沒有人了。」沈舒涵開口了,語氣卻幽幽。
  她還在賭氣。趙政峰看她這樣子就知道她心裏根本放不下倪升文。
  「不,舒涵,你聽我說,不管昨天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畢竟已經變了,我我很清楚你再也不能讓我抱你了,不是嗎?」
  沈舒涵沒有回答,隻是點點頭,然後轉過頭望著陽台發呆,陽台上,倪升文的衣物飄呀飄,惹得她心煩。
  她讓倪升文進入了她的生活、進而左右她情緒的悲喜,讓她找回對愛情的希望,卻又狠狠地傷害她好不容易變得柔軟的心。
  「我很喜歡你,舒涵,我相信長久以來你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你就是沒辦法讓我更深入你的生活,因為你要的人不是我。」趙政峰依然平靜地說著,「與其變成陳智堯那樣的男人,我寧願成為你的朋友。」
  陳智堯,一提起這個名字,沈舒涵還是楞了楞,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未曾聽見了,雖然她偶爾會想起這個男人,但是卻無暇去關心他的現況。他最後一次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是那麽地無助、絕望又悲傷,並且失去理智地大聲喊著他愛她。
  現在變成她要感到無奈與悲傷了,這就是報應吧,那麽「絕望」呢?她是不是該絕望?
  看見沈舒涵陷入了沈默中,趙政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發呆了,吃飯吧,吃完了我們出去走一走,不要悶在屋子裏,你看,天氣很好喔。」
  趙政峰故做輕鬆地繼續加餐販,忍住不舍,一口口都是沈舒涵的貼心招待,這樣就夠了。
  沈舒涵看著自己昔日的情人、聽話的情人、貼心的情人,心懷感激地笑了笑。
  「是啊,天氣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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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舒涵的電話依然無人接聽,手機也似乎是關機狀態,倪升文站在這棟公寓大廈前,心情低落到極點。
  他多麽想要馬上闖進沈舒涵的住處,但是他卻不敢,他害怕見到沈舒涵的屋子裏有著另一個男人,想了一整夜所有可能的狀況,他失眠了。
  最後他還是來到沈舒涵的住處大樓前,因為他最害怕的不是誰與沈舒涵共度一夜,而是沈舒涵離開他。
  誰昨晚陪著沈舒涵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能沒有她。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倪升文不免也為自己感到悲哀,曾幾何時他可以忍受這樣的狀況了?愛情的力量真的太可怕。
  與神色有異的管理員打過招呼後,倪升文不安地上樓,他已經演練好該怎麽麵對沈舒涵以及難堪的狀況了,是的,他有心理準備了。
  按下門鈴後,他聽見腳步聲停在門前,卻不開門。
  「舒涵,是我。」倪升文抖著聲音,心愛的女人就在門的另一邊,這讓他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好,「我、昨天對不起,我不該瞞你的,但是我、我真的跟黎書蕙沒什麽」
  「你回去吧,」門後的沈舒涵冷著聲音,「我很忙。」
  沈舒涵當然知道屋子裏的趙政峰會讓倪升文有如何的想像,因此她絕對不能開門,但是她問心無愧,因為他們什麽也沒做。
  「你有客人嗎?」倪升文試探地詢問,當然他想要的答案是「沒有」。
  「我有沒有客人跟你有關係嗎?倪先生?」沈舒涵冷漠地回應,「你跟誰要吃飯我都管不著了,所以也請你不要管我。」
  「別這樣對我」倪升文敲著門,「你知道我跟她沒什麽的!」
  「你欺騙我,這就夠了,你回去吧。」
  倪升文頹然地靠在門邊,「對不起,我隻是不想讓你誤會,所以才說謊對不起」
  接著他聽見了沈舒涵走遠的腳步聲,他急著喊了出來,因為如果不說,他可能就此失去她了。
  「我愛你!」倪升文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失控地喊著,也不管有其他的鄰居會聽見,「舒涵,請相信我,我愛你!」
  原來,那天他見到的陳智堯是這樣的心情
  什麽都會失去掌控,當他發現自己已經失去這個女人的時候,自尊就一點也不重要了。
  門打開了,倪升文高興地想要上前擁抱住沈舒涵,卻發現來人是昨夜見到的男子。
  倪升文雖然早就可以想像這樣的狀況,一時間還是楞傻在原地。
  沈舒涵正在這個男人的背後,一手拉住他的袖子,像是要阻擋他開門。
  趙政峰看著他,帶著尷尬的神色,他知道他必須要說點什麽才能讓這被容易被誤會的狀況有所改善。
  「我是舒涵的老同事,昨天我們見過。」
  「也是她的情人是吧?」倪升文此時感覺到自己無法阻止的怒氣急速地竄上自己的胸口,早先的演練跟心理準備全部都消失了。
  「以前是,」趙政峰緩緩地說,「你出現了之後就不是了。」
  當倪升文出現後,沈舒涵所有的情人都像是不存在了。
  但是倪升文已經聽不進去、也無法想這麽多,他推開了趙政峰,直接衝向沈舒涵。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他第一次對沈舒涵如此憤怒地大吼,拉扯著她,她還穿著睡衣!
  「我就是這樣的女人!你看到了吧!」沈舒涵知道誤會是難免,但是她認為自己其實也有充分的理由真的跟趙政峰發生什麽,因為是倪升文先欺騙她的,「我就是人盡可夫,看到了吧?除了你之外,我還有三個情人!你不要忘記了不過是第四號!」
  「你」天啊,他剛剛還哄著說他愛她,現在卻後悔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下賤!」
  一聽到倪升文這麽說,沈舒涵的心像是被重重一擊,他說她下賤這個剛剛說愛她的男人馬上就說她下賤了
  她看著門口那一臉慌張的趙政峰,是啊,她沈舒涵是下賤,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走向趙政峰,一把抓住他的頭就是一個親吻,這讓趙政峰嚇得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你看到了,我對我的情人都是這樣公平對待的,如果你要,我現在也可以吻你。」沈舒涵轉身麵對倪升文那張鐵青的臉,蓄意笑得無情又幽雅,「我的第四號情人,你要我的吻嗎?」
  倪升文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地憤怒過,「吻,我要。人,我也要!」
  他一把抓過沈舒涵,猛力地推開了趙政峰到門外,用力地關上了門。
  望著那道冰冷的大門,趙政峰舔了舔嘴唇,沈舒涵吻了他,過了這麽久他終於又嚐到沈舒涵的吻。
  但是卻苦苦地帶著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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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一次,倪升文覺得做愛是一件痛苦又憤怒的事情,他抓傷了沈舒涵的胸口、咬破她的嘴唇、粗魯地占有她,卻得不到沈舒涵的半點回應。
  她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天花板,眼角卻不斷流下眼淚。
  「你出聲呀!就像你昨天晚上在那個男人耳邊那樣叫!」他失去理智地喊著,沈舒涵卻依然沒有回應。
  一陣戰栗過後,倪升文坐在床邊,他的憤怒轉化成為深沈的悲哀,他不敢回頭看沈舒涵,因為她的表情從頭到尾都如此冰冷,深深地刺痛他了。
  「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他背對著沈舒涵抱頭哭了起來,「為什麽你就不能相信我?」
  沈舒涵坐起身子,撚了衛生紙擦拭自己,「那麽,你為什麽就不能相信我昨天什麽也沒做?」說完,她便走向浴室沐浴。
  在水流的衝洗下,沈舒涵感覺到巨大的絕望。
  倪升文絕對是愛自己的,他親口說出來了,也用激烈的行動證明這一點,她也深愛著倪升文,但是為什麽就沒辦法張開雙手溫柔地抱住對方呢?
  惡性循環已經開始發生了,從她厭惡倪升文的謊言開始,就做了讓他誤會的事情,然後他們不斷傷害對方,用語言、用行動、用冷漠
  現在,倪升文又表現出不相信她的姿態,他已經認為趙政峰必定跟自己上了床,那麽,她又有什麽好解釋的?
  當她蹲在浴缸中哭泣時,倪升文進了浴室,她抬起頭看到他已經穿好了衣服,像是準備要離開。
  「對不起,我剛剛失控了」倪升文一臉痛苦地說出這句話來,他看到沈舒涵在哭,卻無法伸出手安慰她,「我也許是誤會你了,但是我需要時間想想。」
  「如果如果你再也無法相信我,那就什麽思考也不需要,你走了就可以不用再回來。」說完,她將頭繼續埋進水幕中哭泣。
  「那麽你相信我嗎?」倪升文走近了浴缸,水珠將他的衣服打濕了。
  沈舒涵抬起頭來,「你愛我嗎?」
  「我愛你。」
  「再說一次。」
  「我愛你,舒涵,我愛你。」
  「那就夠了,我就信你這句話。」她哭得渾身發抖。
  倪升文抱起了發軟的沈舒涵,吻了她,也聽見了她的告白。
  「升文,我真的很愛你,不要再傷害我了。」
  「我不會,再也不會了。」
  確定了愛情的落實與存在,沈舒涵舍不得放開這幸福,她不斷地說著許多話,包括自己的過去,還有她渴望的未來。倪升文總是微笑傾聽,不時地親吻她的雙眼、嘴唇、雙手,緊緊地抱著她,深怕這一刻隻是曇花一現。
  直到說累了,他們相擁而眠,醒來已經是夜半時分。
  「我明天還有課,要先回家去。」
  「你可以明天一早直接從我這裏去學校啊。」沈舒涵難得撒嬌。
  「我的教材在家裏,不行的。」倪升文親吻了愛人的額頭,「一下課我就過來找你,好嗎?」
  甜蜜地道別後,沈舒涵卻睡不著了,她好期待下一次見到倪升文的時刻。
  幸福,原來是這種感覺,真實地填滿在胸口,讓她不斷地微笑。
  窩回床上想著這兩天的戲劇化種種,並且計畫著兩個人的未來,沈舒涵帶著滿足與希望緩緩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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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中午,沈舒涵被電話聲吵醒,深怕是倪升文的來電,她趕緊接了起來。
  沒想到是廖偉勳,這讓她頓時心情低落,想要隨便敷衍了事。
  「你怎麽都找不到人?你現在不是不用上班了嗎?怎麽反而越來越難約了?」廖偉勳老是被他的同學詢問這位美女情人的消息,讓他對沈舒涵有所抱怨。
  「我最近很忙啊。」沈舒涵打了個嗬欠,想要快點結束這通電話。
  「那今天忙不忙?一起出來吃飯吧?」
  「不行,我要寫案子,不上班不表示我不用工作。」沈舒涵抹抹頭發,「你也要上課吧?不要為了跟我出去就蹺課。」
  「今天下午本來有兩堂課,但是臨時取消不上課啦。」
  「這麽好?」
  「我們老師也是學校的副校長,學校老師發生事情了當然他要去處理呀,所以就不用上課了。」
  「學校老師發生事情?」沈舒涵楞了楞,有不好的預感。  
  一分鍾後,在廖偉勳呼叫半天也不回應的狀態下,沈舒涵渾渾噩噩地掛下了電話,胡亂地穿上衣服就衝出門去,一路上還不斷地撥打著倪升文的手機號碼,卻都沒有回應。
  幸福難道就真的隻是曇花一現?
  最終話 第五號情人
  永恒的幸福是真的存在的,那不是神話。
  隻是,我們都付出太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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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舒涵搬到郊區也有段時間了,趙政峰常常來找她,一方便替她打理包裹跟環境,另一方麵也想多多陪伴她,好讓她開朗些。
  趙政峰也沒想到造化如此弄人,那天才剛見過、並且還有力地將他推出沈舒涵門外的倪升文,沒一天卻因為精神不濟出了車禍,這也未免太過戲劇化。而對沈舒涵來說,這更是難以接受的殘酷事實。
  她那時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兩眼總是無神地在急診室守在來不及見上最後一麵的倪升文遺體身邊,還說要跟著躺進冰櫃,那怕她會凍死也無所謂
  告別式的那天,黎書蕙也出現了,當著倪升文的父母麵前指著麵無血色的沈舒涵,痛罵她是「掃把星」,都是因為她,倪升文才會出車禍,倪家老人隻是看了沈舒涵一眼,無奈地說著「紅顏禍水」,什麽也不再多說。
  沈舒涵笑罵由人,她一向如此,在告別式上她更是沈默得可怕,隻是直直地盯著倪升文的照片,淚流不止。
  這一切趙政峰都看在眼裏,也一直默默地在背後支撐著已經太過虛弱的沈舒涵。
  倪升文車禍過世之後,沈舒涵有一個多月都像是遊魂一般,要不是他強力喂食沈舒涵吃飯,隻怕她早就一縷芳魂跟著愛人歸西。
  因此,趙政峰不得不暫時住進沈舒涵的屋子裏,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但是對沈舒涵來說,屋子裏到處是她跟倪升文的回憶,她總是發呆,然後哭乾了眼淚,什麽事情也不想做。
  直到有天趙政峰采買回來後發現沈舒涵因為太虛弱昏倒在家中,送到醫院後,才知道沈舒涵的身體有了狀況。
  而自那一刻起,沈舒涵就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整個人振作了許多,不必須要趙政峰逼著她吃飯,消瘦的臉上也開始漸漸有了光彩。
  當沈舒涵接到江美蓮的電話時,她已經平靜許多,因為對方也是個冷靜的女人。
  沈舒涵不知道江美蓮為什麽還要來找她,她以為事情過了這麽久,陳智堯早該恢複正常了,但是沈舒涵依然溫和地答應了江美蓮的邀約。
  「不好意思,遲到了十分鍾。」一到約定好的咖啡館,沈舒涵禮貌地道歉。
  「沒關係。」江美蓮望著眼前絕美、卻明顯憔悴許多的女子,發現眼前的沈舒涵早已沒有那自信滿滿的態度與囂張的氣勢。
  她當然是請過徵信社調查沈舒涵,當初照片中的沈舒涵不是眼前這等疲倦、哀憐的楚楚模樣,而是讓她一眼認定為「狐狸精」的情婦嘴臉,當初她還擔心要怎麽打這場戰爭。
  卻沒想到這個「狐狸精」並不要求什麽,反而率先離開了她的丈夫。
  其實可以到此為止的,沈舒涵已經離開陳智堯了,但是陳智堯卻恢複不了正常的狀態。他變得暴躁易怒,上班也是有一天沒一天的,連孩子們的死活他都無心關愛,江美蓮總覺得這必定與沈舒涵有關,因此她來找沈舒涵並不是為了那早就發生的「離開」議題,而是「求助」。
  結婚將近十年,江美蓮悲哀地發現她並不了解丈夫,也許沈舒涵可以幫助她。
  不知道該怎麽開始的江美蓮,開始聽著沈舒涵談著她最近的新家如何,卻也觀察到這個美麗的女人曾經發生過許多滄桑,像是打了一場盛大的戰爭、曆劫歸來,這不必言語說明,是女人的直覺。
  江美蓮是個順利的女人,至少從戀愛到結婚,一切都是如此地順利,看似簡單幸福,直到陳智堯在火車上遇上了絕望的女大學生──沈舒涵,她的世界就變了一個樣。
  她該恨沈舒涵的,但是她卻不留情地離開了丈夫,並且帶著哀傷的麵容出現,這讓善良的江美蓮無法恨她。因為她知道,沈舒涵的悲傷不是來自於她的丈夫。
  如果真要說威脅性,就隻剩下陳智堯那無法死去的心眼。
  「一開始就錯了,這是我要對你感到抱歉的地方。」沈舒涵並不避諱談起她與陳智堯相識的過程,而此時的她,也真心對江美蓮感到抱歉。
  「不必說抱歉,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江美蓮喝了一口茶,平緩自己的心情,畢竟要從當事人的口中聽到丈夫背叛的過程,還是讓她心痛,「如果沒有你,可能也會有別人。」
  那麽,當沈舒涵離開後,往後是不是也會有別的女人出現?江美蓮從這件事情發現到自己無法對未來有更準確的把握,也許陳智堯會不斷地出軌,將來的日子裏可能會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第四個沈舒涵出現,而那些女人不見得會跟沈舒涵一樣不帶著一點愛意並且瀟灑地離開,一想到這,江美蓮的臉上出現的痛苦的神情。
  沈舒涵發現了江美蓮的痛苦,但是她無力安慰,畢竟自己的立場太尷尬,她也是讓江美蓮如此痛苦的元凶之一,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現在之所以會這麽憤怒隻是因為先離開的人是我,跟感情無關,他終究會發現家庭才是最重要的。」沈舒涵隻能這麽說,事實上她也不相信陳智堯真的會舍下妻子與小孩。
  大多數的男人都是這樣的,情婦隻是一個調劑的殖民地版圖,不是絕對的領土。
  「正因為他不會舍下家庭,才讓我痛苦,」江美蓮終於是掉下了眼淚,「坦白說,你或是我都不能保證智堯將來還會不會有其他的情婦,對吧?」
  聞言,沈舒涵隻是點點頭,靜靜地聽江美蓮繼續說下去。
  「我已經不能相信他了,卻還要因為他不舍家庭而繼續撐下去、忍受他將來可能會繼續發生的出軌,那麽我總有一天勢必會發瘋。」江美蓮抽起桌上的麵紙擦擦眼睛,心裏有了新的決定。
  原本她來找沈舒涵是希望她能夠幫助她了解陳智堯,但是談了話、想了一圈下來,她有了新的決定。
  婚姻,就跟鏡子一樣,破了之後就無法恢複到以往的平滑潔淨,那裂痕總是會讓他們夫妻的容顏變得扭曲、陌生。
  有許多女人願意相信丈夫會回頭,江美蓮也相信,但是,卻沒有人能夠拾回以往對婚姻的信心,信任已經破碎了,勉強地黏在一起不過就變成可悲的醜態。
  「我會跟他離婚。」江美蓮平靜地說出口,她一開始也沒想到自己會對丈夫的昔日情婦這麽說。
  「你來找我是要告訴我這件事情?」
  「不,並不是,隻是一看到你,我就覺得我該這麽做,因為,」江美蓮淒苦地笑了笑,「我無法忍受將來會有更多的你出現在我的婚姻生活中,而這樣的恐懼唯有離婚才能結束。」
  「我很抱歉讓你有了陰影。」沈舒涵歎了一口氣。
  「沒有什麽好抱歉的,我們剛剛說過了,即使沒有你,也會有別人」江美蓮坐直了身子,稍微伸展了身體「做了這樣的決定後,我反而輕鬆許多了。」
  「有什麽打算嗎?小孩子呢?」
  「小孩子當然要歸我,但是這都是後來的事情了,至少我要等到他精神穩定了再說,不然會不好收拾。」
  「他現在很糟糕嗎?」
  「就像是住在屋簷下的陌生人吧,我們分房睡了,小孩已經察覺到爸爸不對勁了,我也隻能說他們的爸爸最近生意不好,所以心情差,」江美蓮皺了眉頭,「事實上,因為他的頹廢,公司狀況的確不如以往。」
  沈舒涵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大概是還想著你的事情吧。」江美蓮看了沈舒涵一眼,「這是他自己的問題,是他自己輸不起。」
  既然確定沈舒涵不會再回到陳智堯的身邊,並且是以主動的姿態離開,江美蓮發現自己無法再苛責她更多了。
  「那麽,請你告訴他,」沈舒涵清楚地這麽告訴江美蓮,「我再也不可能當任何人的情人,因為我有了新的情人,並且會跟他在一起一輩子,請這麽告訴他。」
  「啊?真的?」江美蓮驚訝非常,這實在是太突然了,「你要結婚了?」
  沈舒涵笑著不回答,隻是搖頭。
  「對方是怎樣的人?」
  江美蓮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為沈舒涵感到高興,但是卻也覺得狐疑,因為今天的沈舒涵看起來很悲傷,不像是一個即將步上紅毯的新嫁娘。
  「是怎樣的人?」沈舒涵喝光了杯子裏的茶,盯著杯底,「我還不知道。」
  「還、還不知道?」江美蓮不明所以。
  曾經有一段美好的甜蜜記憶,溫暖地盤踞在沈舒涵的心中,但是她現在卻忘記那是怎麽發生的,也不想去記得是怎麽結束的。
  而過程,鮮明地烙印在她的心中,怎麽都會在夢中反覆上演,那是倪升文留給她的美好記過程,一個沒有劃下句點的結局。
  而除了美好的過程,倪升文還給了她別的。
  摸摸肚子,沈舒涵帶著令人心疼的微笑,「等孩子出生了我才知道他會是怎樣的人呀。」
  江美蓮訝異地望著沈舒涵還未有明顯起伏的小腹,無法言語。
  現在,她有了新的努力目標與對象,這三個月來,在趙政峰的幫助下,她開始了新的生活,搬家後,她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因為新的情人需要她的照顧跟經營。
  沈舒涵知道自己的最愛將不再會是別人,正是這第五號的情人,還有他的父親。
  是的,倪升文帶給她的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續,也會是沈舒涵這一輩子的最重要情人。
  「你要不要聽故事?關於這個第五號情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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