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樣的夜晚。
同樣沒有星光的夜色。
歐辰也站在窗旁。
手腕的綠色蕾絲在夜風中沉默地飛舞,他俊美冷漠的麵容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可以永遠這樣冰冷地站立著,如雕塑般,整夜整夜,一動不動。
自從年度金曲頒獎禮那晚,他腦中的記憶之門好像打開了一道縫隙,細碎的,零星的,片斷的,那些回憶飛閃而過。漸漸的,他似乎可以將這些片斷串連起來,隱約看出過去的輪廓。
如果是以前。
他會感恩,感謝上天把屬於他的過去再次交還給他。
可是——
歐辰心底一陣澀痛。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知道了過去他和她是如何相遇,如何在一起,他曾經如何深深地愛過她,隻不過是又一次更加深刻的傷害。
她已經背棄了他。
而說到已經分手時,她神情淡淡的,沒有一絲留戀和懷念。
若是能夠選擇,歐辰寧可自己再也無法回憶起來,就讓那幾年的生命徹底變成一段空白。沒有她,沒有喜歡過誰,也沒有心痛得恍若整個人被撕裂。
世事就是這麽奇怪。
努力去追尋時,它就像天空的雲,永遠從指間溜走,無法捉住;想要拋開它,它又變成空氣,每次呼吸都可以感覺到它。
漠然地望著下麵穿梭如燈海的車流,不知過了多久,歐辰的腦中突然針紮般陣陣痛楚!
他的手緊緊按住太陽穴。
不,他不要再想起什麽,忘記吧,就讓他永不再想起吧!
然而,白光在他腦中炸開!
…………
……
那是盛夏……
陽光如水晶般清澈耀眼……
兩旁林蔭大道茂密的樹木,汽車的玻璃幹淨明亮,斑駁的樹影投映在玻璃上,空氣裏有樹葉和花草的清香,十四歲的他偷偷開著父親的車,第一次獨自行駛在這條回家的路上。
寬闊的林蔭大道。
他漸漸加大油門,開得快起來,兩旁的景物飛快地向後閃去,感覺到速度的刺激,有種興奮在他的血液裏流淌……
天空蔚藍如洗。
陽光明媚。
茂密筆直的樹木,夏日如煙霧般的熱氣,空氣裏有孩童們吹起的肥皂泡泡,輕飄飄地飛著,七彩晶瑩,美麗剔透。一個穿著白色小蓬裙的小小女孩子站在樹邊,頭發卷卷的,眼睛大大的,就像童話裏的小天使。
他望著那個小女孩。
忽然間。
有點恍惚。
在漫天飛舞的肥皂泡泡中,小女孩仿佛是透明的,透明的肌膚,透明的眼睛,還有一雙透明的翅膀,那透明讓他覺得她是隨時會消失的……
小女孩卻突然張開雙臂——
遠遠地——
攔在他的車前——
他怔住,望著前方如天使般美麗的小女孩,就好像夏日空氣裏彌漫的香氣,她是那樣的不真實,卻強烈地,烙刻入他的生命裏……
恍惚中——
他忘記了刹車——
等到小女孩離他隻有一個車身的距離,驚慌攫住他全身,拚命地刹車打轉方向盤,樹上的鳥兒驚得四處飛起,小小的女孩子被車撞到,彈出去,然後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夏日的空氣裏……
肥皂泡泡輕悠悠地飄蕩……
十四歲的他從車裏衝出來,慌亂地抱起林蔭道裏的小小女孩子。她隻有十歲左右的年齡,身子又軟又輕,斑駁的陽光從樹葉縫隙篩落下來,她的肌膚雪白得象洋娃娃,琥珀色的眼珠靜靜地望著他。
然後。
她暈了過去。
暈倒在他的懷裏……
……
…………
歐氏集團大廈的頂層。
意大利名家設計的黑色辦公桌,黑色的大理石地麵,窗外是漆黑的夜色,歐辰的身影透出冰冷的痛楚,漸漸地,腦中的白光逐漸消失,針紮般的疼痛一點一點離去。
他漠然地靜立著。
是這樣相識的嗎?
突兀地出現在他的生命裏,又突兀地抽身而去。對她而言,在他的生命裏可以自由來去,隻憑她的心願,而他無力改變。
歐辰冷漠地勾起唇角。
這次她錯了。
他不會讓她就這樣輕易地離開,既然命運是糾纏在一起的,那麽,就徹底糾纏下去吧。
蕾歐廣告拍攝完畢之後,《純愛戀歌》的製片人找到歐氏集團募求投資,歐辰同意成為最大的投資方。
條件隻有一個。
選擇尹夏沫出演電視劇的第二女主角。
*** ***
夜很深了。
尹夏沫走出大廈的時候看了看時間,晚上十一點,回家的公交和地鐵都沒有了。她苦笑,也忘記給小澄打電話,不知道他會不會擔心。雖然沒有吃飯,可是並不餓,四肢沉重得仿佛灌滿了鉛。
“尹小姐!”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尹夏沫微怔,抬頭看去,一輛賓利房車,裏麵一個清秀嬌小的女孩子對她笑著招手,是洛熙的助理潔妮。
“洛熙讓我在這裏等你,”潔妮笑盈盈地說,“隻是沒想到會等這麽久呢,我從九點一直等到現在。”
“啊……”
尹夏沫抱歉地笑笑,前天剛剛見過洛熙,不知道是有什麽事情。
“你很累嗎?”
潔妮小心翼翼地看她。
“沒有。”
尹夏沫微笑。
“洛熙說,如果你覺得累了,就讓我直接送你回家,如果你覺得不是很累,他想請你去公寓,有一個小小的慶祝。”
“慶祝?”
“是的!”潔妮開心地笑,“洛熙有一個好消息想要同你分享。”
洛熙?好消息?
尹夏沫沉默,猶豫了半晌,她此刻的心情並不適合去慶祝或者分享什麽。
然而——
最終她還是用手機告訴小澄她會晚些再回家,讓他不用擔心。
夜晚。
穿梭如流的車海中。
“嗯……我的名字叫做陳潔妮……”潔妮邊開車駛往洛熙公寓的方向,邊小心翼翼地說,臉上有些羞澀的神情。
尹夏沫怔住。
她凝視潔妮片刻,困惑地說:
“我以前認識你嗎?”
潔妮這樣的神情已經出現兩三次了,仿佛自己應該認識她,可是卻怎麽也回想不起來。
“不記得我也很正常……”潔妮悵然若失,搖搖頭,又振作起精神,笑著說,“沒關係,換了我是夏沫學姐,也會不記得陳潔妮是誰的。”
“你是我的學妹?”尹夏沫有些錯愕。
“我也在聖輝上過學,”潔妮微笑,飛快地看尹夏沫一眼,“那時候,夏沫學姐是學校裏最出色的女生,又漂亮,又帥氣,又酷酷的……小時候,我非常崇拜你,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呢……”
她的臉頰紅紅的。
“自從有一次見到你從那些壞女孩手裏救出被打的胖女孩,我就開始崇拜你了……你不知道,那些壞女孩經常欺負低年級的我們,我也被她們打過……可是後來,你阻止了那些人打壞女孩們的大姐頭,當時,我在人群裏,離你很近很近……我聽到你淡淡地對她說,‘喂,打你的人又不是我。不要象狗一樣亂咬。那人打你是為了討好少爺,跟我有什麽關係。這世上有對你好的人,有對你壞的人,你的夥伴們不敢救你,我救了你,你應該感激我,這才是道理。’……”
她學著當年尹夏沫說話的口氣。
“夏沫學姐太帥了,”潔妮笑得滿眼星星,“從此以後,我發誓將來要成為象夏沫學姐一樣的人,善良,正直,冷靜,淡然。而且我也會是夏沫學姐最忠實的跟隨者和支持者。”
“可是……”她不好意思地說,“幾年沒有見到夏沫學姐,又緊張又興奮,反而不敢跟你講這些,怕學姐覺得我太孩子氣了……”
尹夏沫看著潔妮又臉紅又局促不安的樣子,腦海裏漸漸浮現起一個久遠的回憶。很多年以前,有個小小的女孩子每天偷偷躲在拐角的街巷裏,尹夏沫一看到她,她就羞紅臉轉身跑走。
“那個總是躲在街口小巷裏的女孩子……”
她試探地問。
“就是我!”潔妮興奮地說,車速猛地變快,“有一次你抓住了我,對我說,如果喜歡洛熙就告訴他,不要總是躲起來。可是……可是我崇拜的不是洛熙,而是學姐你!當時我太害怕了,什麽也不敢說,隻是畏畏縮縮地說,‘我是……陳潔妮……’”
“這樣啊。”
尹夏沫不曉得自己應該做什麽表情才是合適的。
“是啊,”潔妮羞澀地笑一笑,“所以我希望學姐能記住我的名字,能知道有人曾經很崇拜你。後來機緣巧合,我成為了洛熙的助理。當時我就有強烈的感覺,因為洛熙我也會再次遇到夏沫學姐的,”她滿足地歎息,“如今果然遇到了,而且終於有機會把這些話統統講給你聽。”
“謝謝你。”
尹夏沫對她微笑。往事早已在她的腦海裏淡忘得隻剩下淺淺的輪廓,可是她很感激,有人曾經如此惦念過她。
賓利房車駛入了高尚住宅區。
潔妮停好車。
陪著尹夏沫一起走進大廈,隻有她們兩人的電梯裏,潔妮忽然凝視著她,眼神鄭重:“他和我一樣。”
“嗯?”
尹夏沫再次怔住。
“始終沒有忘記夏沫學姐,洛熙和我一樣,他在心底一直都喜歡著你,那麽那麽深地喜歡你。”潔妮笑容純真堅定,“所以我要守護洛熙和你,隻有他才是配得上夏沫學姐的人。”
尹夏沫略微失神。
然後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 ***
寬闊的客廳,壁燈幽靜地亮著,落地窗半開,美麗的窗紗被夜風吹得輕輕飛揚,空氣裏有種星芒般的香氣。純白的羊絨地毯,茶幾上有一支香檳,兩隻水晶酒杯,和一個小小的水果蛋糕,就像油畫一樣靜謐。
紫色的沙發裏。
洛熙卻靜靜地睡著了,他枕著自己的手臂,眼圈處稍顯疲倦,肌膚依然美如細瓷,仿佛童話裏的睡王子,呼吸均勻,讓人不忍心吵醒他。
“他這幾天累壞了。”
潔妮耳語般地對尹夏沫說。
“有一部電影《戰旗》即將開拍,製作班底將近十個億,準備參加奧斯卡的角逐,製片和導演邀請洛熙擔當主演。他要參與各種前期準備活動,出席各種場麵,忙累得經常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除此之外,還有數不清的采訪、各電視台邀請他上的節目。可是,他讓我和喬把所有的工作全都盡量安排在晚上九點以前。”
尹夏沫望著洛熙。
難怪她以前覺得不解,洛熙的工作如此繁重,為什麽還能夠常常在晚上見到他。可是他的睡容困倦得如同會永遠睡下去,再也不會醒來。
“我走了,有什麽事情就打我手機。”潔妮輕手輕腳從臥室裏抱出一方薄毯,交到夏沫手裏,對她輕笑,“洛熙也就交給你了。”
大門輕輕關上。
客廳裏隻剩下洛熙和尹夏沫兩人。
尹夏沫沒有吵醒洛熙,隻是把薄毯輕柔地蓋在他身上。低下頭,望著他恬靜的睡容,她的心底仿佛漸漸有柔意婉轉。手指靜悄悄地拂過他黑玉的頭發,她唇角有抹溫柔,麵容上一貫的淡漠也如冰雪般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凝視他良久。
她才漸漸將視線轉開,靠坐在沙發前的白色地毯上,想了想,她拿出《純愛戀歌》的劇本,開始看第十二遍。
無星無月的深夜。
夜風吹揚窗紗。
望著劇本上的台詞對話,尹夏沫神情又黯淡起來,手指無力地收緊,徐導演雷霆般震怒的吼聲和其他人的冷嘲熱諷如夢魘般再次回旋在她耳邊……
……
“人家是歌手新人王,隻有聲音,沒有表情嘛。”
“你是木頭人嗎?!”
“你是演員!你不是死屍!”
“尹夏沫!你的眼睛裏能不能帶點感情!他是你從小暗戀了十幾年的男人!感情濃烈,壓抑心底,愛他愛到要死但是不能說出來!明不明白啊!”
“她是怎麽來的啊……”
“我演都比她強多了……”
“你今天是存心想害死我,對吧?!”
……
她用力搖頭,努力想將那些可怕的聲音揮去。她可以的,她能夠做到,這世上沒有無法做到的事情,她並不笨,她也肯吃苦。所以,她能夠演好,隻要再給她一點時間,讓她用心去領悟。
可是——
她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冰冷地說,為什麽他們要給她時間呢,幹脆換掉她,用其他演技出眾無須從頭學起的藝人,不是更好嗎?如果她繼續笨拙下去,以導演火爆的性格,也許真的就會換人了吧。
手指握得疼痛入骨,尹夏沫默默出神。
這時,她聽到洛熙在睡夢中喃聲低喘,接著他的身子開始不安地顫抖。她轉身望去,隻見他額角有細密的汗珠,眉心深皺,嘴唇也蒼白失色,身體細細地顫抖著,喃喃低呼:
“不要走……我很冷……媽媽……”
她一怔,立時明白他是在做惡夢。五年前尹家父母去世時,小澄重病了大半年,小澄那時就常常做惡夢,守護在病床邊的她常常一晚上需要將小澄哄醒三四次。
“不要走……媽媽……”
洛熙掙紮著低喊,身體痛苦地扭動。
“醒醒,隻是夢,隻是做夢啊,醒來就好了。”尹夏沫放柔聲音,用手輕輕哄拍他的肩膀。
“媽媽……”
洛熙的眼角有隱約的淚水,他深深蜷縮在沙發裏,靜靜地顫抖。
“……媽媽……我很冷……”
“醒醒……”
她輕聲哄拍著他。
“醒來就好了,不要怕,那隻是夢……”
洛熙的睫毛顫了顫。
眼睛慢慢地睜開,眼珠烏黑潮濕,仿佛一時間還陷在夢中無法醒來,他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幾秒鍾後,他輕輕轉頭,看到了身邊神態柔靜的尹夏沫。
“醒了嗎?”
她微笑著凝視他。
洛熙回望著她,神情裏有種深黯寂寞的脆弱,靜靜地望著她,良久良久,他才仿佛終於醒了過來,從沙發中坐起,對她說:
“對不起,我好像睡著了。”
“這幾天太累了嗎?”她聲音柔和。
“我去洗臉。”
洛熙“霍”地起身走進浴室,她聽到水龍頭放出水聲,聽到水花拍打在他臉上的聲音。
等他從浴室出來,尹夏沫發現他又恢複成以往的那個洛熙,頭發上沾著些水珠,俊雅清爽,完美得無懈可擊。
她心底暗歎。
他和她果然是同樣的,永遠想用厚重的盔甲把最脆弱的那一麵隱藏起來,仿佛如果別人看不到,自己也就會忘記那些脆弱。
“砰!”
香檳的木塞飛出。兩隻水晶杯清脆相碰,香檳酒在杯底輕輕旋轉,洛熙唇角含笑,美如星夜裏飛舞的櫻花,絲毫沒有了方才睡夢中的悲傷模樣。
“祝賀你第一天拍戲順利。”
他微笑著說。
“……”尹夏沫垂下眼睛,“這就是你的好消息嗎?”
“怎麽了?”
洛熙放下酒杯,用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視線飛快地避開他,然而神情中的黯然那麽明顯,他心中頓時已猜到了幾分。
“導演罵你了?”
她沒有說話。
“其他的演員嘲笑你了?”
她依舊沉默不語。
洛熙笑了,伸出雙臂將她如嬰兒般溫柔地擁進懷裏,輕輕搖晃著她,柔聲說:“夏沫,這是你的起點……將來等你成為光芒萬丈的巨星,接受無數演技頒獎禮的大獎時,你會知道,今天拍戲遭遇到的難堪也好羞辱也好,隻不過是你未來漫長演藝生涯的起跑點。”
被擁進他的胸口。
一股淡如花霧的體香沁入她的心脾。
她的眼底開始潮濕。
“有些演員是經過專業訓練,學習幾年以後才出來拍戲;有些演員是直接就開始拍戲,這樣的話,因為沒有經驗,必然會感到困難。可是經驗是可以累積,也是可以學習的,以你的聰慧和悟性,你會是才華橫溢令世人震驚的演員。”
“好了。”
尹夏沫喃聲說。明知他是安慰她,可心裏還是溫暖了起來。
“你以為我是在哄你開心嗎?”他輕笑,吻著她海藻般的長發,“知道嗎?你和我,是天生的演員。”
她錯愕。
抬頭看他。
“從小的環境,在孤兒院生活的背景,讓我們必須偽裝自己,扮演成讓大家喜歡的懂事乖巧的孩子,才能生活下去。”
洛熙的手指輕輕撫弄她的長發。
“我們都習慣了演戲,也許是刻意的,也許是不經意的,把我們自己隱藏起來,為自己戴上各種麵具。演戲是我們生存的手段,已經溶入我們骨血成為一種本能,而這種由於生存而造就的強烈的本能,是其他人所無法企及的。你要學會的,隻是如何把這種本能運用到拍戲裏麵去。”
尹夏沫沉思。
她的眼珠靜靜的,然後,眼底閃過一絲隱約的亮光。
“告訴我,明天你們會拍哪幾段戲?”洛熙俯身拿起她的劇本,翻看著,“我和你先排一下試試看。”
尹夏沫想了想,低聲說:
“不要了,你今天太累。”
雖然他是很出色的演員,除了歌唱以外,他的演技被譽為爐火純青已臻化境,曾經三次獲得過金尊獎影帝,有他指點應該會收益頗多。但是剛才他睡夢中疲倦悲傷的樣子,讓她憐惜也讓她不忍。
“你在心疼我嗎?”
他似笑非笑,看不出是認真的,還是打趣的。
“嗯。”
她輕輕點頭。
洛熙的呼吸忽然停止了,空氣裏一下子靜得出奇。他眼珠烏黑,眼底有潮濕的霧氣,凝視著她,屏息著。
“你——在心疼我嗎?”
他低低地又問了一次。
望著他,尹夏沫心底溫暖柔軟,她放棄了偽裝自己,任由眼神將她的憐惜和感情流露出來:
“是的。”
他吻住了她。
輕輕的,就像花瓣上的露珠。
隻是輕輕的一吻。
然後,就如破曉時分的彩霞般,紅暈悄悄染上兩人的麵頰。並不是第一次親吻,也不是最激烈的一次,可是,這個吻仿佛初吻般,許多年之後,仍舊烙印在兩人的心中。
美麗的窗紗在夜風裏吹揚。
尹夏沫臉燙如燒,她突然如同青澀少女一樣,心跳忽快忽慢,腦中一片空白。半晌她才終於想出一句話,打破這令人尷尬的寂靜。
“不是說,有好消息要分享?”
洛熙仰躺在沙發裏,笑容慵懶:“騙你的。不這樣說,你怎麽會來到這裏呢?一定會情緒低落地獨自回家,不讓任何人知道你的難過和沮喪。”
她的睫毛顫了顫。
“不過……”他凝視她,“我有件東西想送給你。”
“……?”
洛熙拉過來她的手,將一件東西放入她的掌心,冰冰涼涼的,尹夏沫低頭,她的掌心是一套鑰匙,鑰匙扣是一串粉紅寶石鑲嵌而成的櫻花。
“《戰旗》馬上就要開拍了,以後這段時間會比較忙碌,”他輕聲歎息,“可是,還是想要見到你,經常的,每天的,都想見到你。所以,給你公寓的鑰匙,當你想起我的時候,就來看看我,好嗎?”
她怔住。
手指撫弄著鑰匙扣上的櫻花。
“對不起……”
年度金曲頒獎禮的那晚,在他吻著她,兩人意亂情迷的時刻,曾經說過類似的話。這段時間過去了,她以為他已經忘記了。
“……我不能拿它。”
她仰起臉,目光淡定。
“如果不想要,那麽出去後你隨意把它丟棄到哪裏都可以,”洛熙將她的手指握起,鑰匙被握緊在她掌心,他笑得似乎毫不在意,隻是聲音有些低啞,“……可是,不要告訴我……就讓我以為你拿走了,這樣的話,我會覺得房子裏是有兩個人的,即使深夜我一個人睡著了,也會覺得,說不定會有人來陪我。”
尹夏沫心底一緊。
“洛熙……”
“不要再說了,”洛熙閉上眼睛,低頭吻住她的手背。良久,他深吸口氣,神情重新恢複了溫柔從容,笑著說,“現在,我們試排一下劇本吧,明天拍戲的夏沫不可以再受委屈了。”
*** ***
第二天拍戲的時候,尹夏沫沉靜地坐在演員休息室的角落裏。
沒有人跟她打招呼同她聊天,所有人都離得她遠遠的,彼此間互相挖苦今天誰與她的對手戲最多,那誰就是今天最可憐的人,夜裏12點之前別妄想收工回家了。
安卉妮與淩浩的對手戲同昨天一樣,安排在前麵進行,拍完就可以先走了。但是她今天沒有早早地離開,而是留在淩浩身邊,一會兒給他削蘋果,一會兒給他倒補湯,兩人看起來親親密密如膠似漆。
“為什麽導演不把你的戲排在一起呢?”安卉妮抱怨的聲音從旁邊飄進尹夏沫的耳邊,“我們的對手戲演完之後,中間夾進來那麽多配角的戲,讓你幹等著,然後最後才又是你的戲。浩,你是不是得罪導演了啊?”
“煩死了!”
淩浩惱怒地瞪著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看劇本的尹夏沫,她如此平靜,一點罪人的自覺都沒有。
“怎麽?我說錯話了嗎?”
安卉妮困惑地問。
“把我的戲安排得這麽斷斷續續,是因為我要和一個可怕的人拍對手戲!她演戲就像木頭,一句台詞一個眼神,拍幾十次也通過不了,所以必須把她放到最後,否則所有的人都會被她拖累,誰也走不了!”
淩浩窩著一肚子火!
蕾歐廣告他拒絕了與尹夏沫合作,事後看廣告,她出演的效果超出他想象的好,所以這次在《純愛戀歌》劇組裏看到她的名字,就沒有象上次那樣堅決拒絕。可是,她竟然這麽差勁,讓人難以忍受!
“喂!”
一雙長腿出現在尹夏沫的麵前,那聲音裏帶著按捺不住的火氣,她微怔,抬起頭來,看到淩浩雙手插在褲兜裏,姿勢很帥,但是眉心皺在一起,臉色黑黑的。
“……?”
尹夏沫疑問的眼神。
“我警告你!今天如果你再NG不斷,害我被拖累,我就饒不了你!聽見沒有!”淩浩低吼,旁邊的人都望過來,安卉妮嘴角偷偷露出笑容。
“是,我會努力的。”
尹夏沫眼珠靜靜的,沒有波動的神情。
“努力什麽?!”看到她這副淡然的模樣,淩浩頓時火衝腦門,最討厭她這個樣子,從新聞發布會第一次見到她,她就總是淡淡的,好像是沒有情緒波動的人,一幅冷血的樣子,“努力再多吃幾個NG?!努力讓我陪你去死?!尹夏沫,你有點羞恥感好不好?!”
“太過分了——!”
一聲怒吼,珍恩突然衝出來,象老母雞般將尹夏沫護到身後,怒目瞪著淩浩。因為跑得太急,她有點喘息,額頭上都是汗珠。她剛剛聯係完一個通告趕回來,才踏進演員休息室就聽到淩浩在對著夏沫喊叫,氣得她什麽都顧不得就衝過來了。
“你是天生就會演戲的嗎?!你新人出道的時候比夏沫強很多嗎?你剛拍戲的時候,劇組的前輩們也是這麽欺負你的嗎?!”
珍恩連珠炮似的怒聲反問淩浩。
“就算演的不是很好,可是夏沫昨天才是第一天正式拍戲,你是前輩,你是明星,如果覺得她演的不好,那麽就請指點她幫助她!可是你在幹什麽?!羞辱她,就能使她演得更好嗎?!你太過分了!沒有羞恥感的是你,不是夏沫!”
“啪——!”
一記巴掌重重地打在珍恩的後腦上!珍恩被打得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上,尹夏沫搶前上去抱住她,見她吃痛的模樣,頓時心中又急又痛。
“你做什麽?!”
望著手掌還沒有完全放下的安卉妮,尹夏沫的眼睛變得冰冷如刀。她抱住珍恩的雙手是那麽柔軟,然而麵對安卉妮的麵容是那麽肅殺,兩種極端的情緒在她身上融合,仿佛有強烈刺眼的光芒從她體內煥出,令得安卉妮呆住,淩浩呆住,在場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半晌,安卉妮才回過神,輕蔑地說:
“她不是說我們不指點你嗎?好,尹夏沫,那你就記住,作為後輩沒有資格對前輩大吼大叫,這是圈裏的規矩。好好管教一下你的經紀人吧,否則她以後會為你闖下更多的禍。”
“你就是這樣管教後輩的嗎?後輩沒有資格對前輩不敬,前輩就可以隨意打罵嗎?更何況,她是我的經紀人,並不是你的什麽後輩!”
尹夏沫見珍恩的眼角有痛出的淚光,頭發也被打得淩亂狼狽,她心中痛極,冷冷地對安卉妮說——
“向珍恩道歉。”
“哈!”
安卉妮氣得左右看了一眼,見周圍的人全都怔住了。她心底暗惱,以往的新人被她打罵都不敢出聲回嘴,這個尹夏沫好大的膽子。
“你瘋了嗎?!讓我向她道歉!尹夏沫,你不想在這個圈子裏麵混了是不是!你算什麽東西,小小一個新人就敢對我大呼小叫!”
“卉妮,別理她了。”
淩浩看了看尹夏沫和珍恩,扶住安卉妮的肩膀,想把她從這裏拉走。
“你的意思是,”尹夏沫淡淡地說,“如果我不是新人,如果我在演藝界的地位比你高,我就可以對你不敬,你也不敢隨意欺辱我的經紀人?”
“就憑你?”安卉妮笑得花枝亂顫,“別說將來你的地位比我高,就算是今天,你的戲在十條內能夠通過嗎?徐導演還能夠容忍你這個蠢貨在劇組裏停留幾天?!”
“如果我能夠呢?”
“什麽?”
“如果我的戲,能夠一次通過,你就向珍恩道歉,”尹夏沫冷冷地看著安卉妮,“是這樣嗎?”
“哈!你……”
“是這樣嗎?”
“如果你通不過呢?”
“如果是因為我的原因沒有一次通過,那麽,就任由卉妮前輩‘指點’。”尹夏沫平靜地說。
“夏沫……”
珍恩驚得抬頭,雖然她很惱怒自己被安卉妮打,可是,據說夏沫昨天幾十次都無法順利拍完一段戲……
“好!話是你自己說的!”安卉妮眼底暗芒閃過。
十五分鍾後。
拍攝現場。
燈光師、攝像師、場記們全都準備好了,安卉妮和其他演員們站在場邊看著。化妝發型服裝的工作人員們這時也聽說了方才演員休息室裏的打人事件,紛紛興奮地跑過來,在場邊擠成一堆。
珍恩臉色蒼白,緊緊咬住嘴唇。
這一刻,她後悔自己為什麽那麽衝動。她是夏沫的經紀人,應該由她來保護夏沫,為夏沫解決困難,而不是反而讓夏沫來保護她,置夏沫於險困的境地。
淩浩和尹夏沫已經在場中進入了準備狀態,徐導演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二十分。他眉頭皺成一團,這場戲感情表達很複雜,估計即使拍二十多次也難以達到理想的效果。如果他能夠做主,堅決不會要尹夏沫這個新人,隻有演戲經驗豐富且有靈性的演員才能勝任冰瞳這個角色。
不過。
如果尹夏沫的表現嚴重影響到《純愛戀歌》的品質,那麽就必須堅持要求製片將她換掉,否則他寧可放棄這次導演的機會,也決不允許在他的手中出現水準不高的作品。
“Action!”
徐導演大喊一聲,這場戲正式開拍。
安靜無聲。
淩浩坐在辦公桌前,他手指不耐煩地翻著桌上的文件,尹夏沫沉默地站在他的身後,默默凝視他的背影。
…………
……
“拍戲的時候,應該有兩個靈魂。一個靈魂在入戲,仿佛你就是那個角色本身,靜下心來,深深的投入,去體會她的感情,將你代入她,她的呼吸就是你的呼吸,她的悲傷和快樂就是你的悲傷和快樂。”
洛熙笑意溫柔。
深夜的客廳,他細心地告訴她如何去表演。
“另一個靈魂卻要稍稍抽離,保持一些距離,就像浮在半空中,能夠看到你自己在演戲,看到你自己的神情和動作。你必須變成她,變成她才能有她的感情,但是,你又不能完全成為她,那樣的話,你會演的過於誇張或者過於收斂。”
“兩個靈魂?……”
她沉吟著,靜靜體會他話中的意思。
“一開始會有些難以把握這中間的尺度,就像明天這場戲,你從律司身後看他,你是深愛著他的,可是從來不敢讓他發現。為什麽你會深愛律司呢?”
“因為冰瞳小時候,第一眼見到律司就喜歡上了他,他純潔美好得像個天使,是她肮髒卑微的世界裏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人。在長大的過程中,冰瞳為了生存做過一些黑暗的事情,而律司一直那麽正直善良,他就像她生命裏唯一的光芒。”
“為什麽你又不敢讓律司知道,你在愛他呢?”
“因為冰瞳害怕,她怕一旦律司知道她的感情就會疏離她,她再也沒有看到律司接近律司的機會了。而且,她也不敢真的去愛律司……”
“為什麽?”洛熙輕聲誘導她。
“……她怕被背棄。小時候,她的爸爸遺棄了媽媽和她,同別的女人跑了,她的媽媽後來也遺棄了她,將她丟在孤兒院門口,騙她說去買好吃的給她,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夜風從窗口吹來。
洛熙閉上眼睛。
他的麵容蒼白得近乎透明,睫毛漆黑幽長,尹夏沫怔住,方才熟睡在惡夢中無法醒來的他就是這個樣子。她輕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冰涼,靜靜的,有一絲不可察覺的顫抖。
“洛熙……”
她輕呼他的名字,聲音溫婉,試圖再次使他從惡夢中醒轉。
“所以,他不敢讓自己去愛……”良久,洛熙望著窗外的夜色,眼底幽深,“因為,被遺棄是上天給他的詛咒。愛的越多,那傷害就會越痛,他想要很多很多的愛,可是,無論他怎樣努力,最終都會被他所深愛的人拋棄……就像垃圾一樣被遺棄,以往的感情,廉價得連一塊錢一隻的麵包都不如……”
身體漸漸僵住,尹夏沫記得他這句話……
在五年前的機場……
……
空曠的機場大廳。
落地玻璃窗灑進燦爛而冰冷陽光。
……
“喜歡我?”十六歲的洛熙大笑,笑得似乎喘不過氣,“喜歡我才要將我再次送回孤兒院?宋夫人也說喜歡我,也是因為喜歡我才眼睜睜看著她的兒子把我當作小偷報警抓走?媽媽也說喜歡我,難道她也是因為喜歡我才把我扔在遊樂場,讓我象白癡一樣等她等了一天一夜?”
……
“這樣的喜歡太廉價了。”唇角慢慢透出冷漠殘酷的味道,洛熙眼神冰冷,“廉價得連一元錢一隻的麵包都不如。”
……
夜風沁涼如露。
“記住我的表情了嗎?”洛熙側頭看向她,忽然笑起來,“夏沫,你怎麽分神了呢?”
尹夏沫低下頭。
她沒有說話,手指悄悄握緊他的手。他看著自己被她握住的手,笑了笑,反握住她,說:
“明天拍戲的時候,也要稍稍抽離一點,讓你的另一半靈魂浮在空中,觀察在你自己臉上出現的表情。若是還是無法表現,就把我剛才的表情學出來好了。”
……
…………
攝像機拉近距離。
燈光刺眼地打在尹夏沫的臉上,她靜靜地望著淩浩的背影,攝像師將鏡頭直接推近她的麵容,她的眼睛幽深幽深,有種窒息,有種絕望,有種不顧一切想要逃避卻又無法丟棄的深情。
徐導演震驚地盯著監視器。
安卉妮不敢置信地望著場中央的尹夏沫,她怎麽可能在鏡頭前流露出那樣的表情,那麽的有靈性,仿佛可以透過空氣直接觸到人的心底。安卉妮眼神一凝,心裏漸漸湧起一股寒氣。
珍恩捂住嘴巴。
她雖然不懂表演,可是,夏沫好像不是夏沫了,她居然這樣的深情和動人。
“Ok!”
徐導演麵無表情地喊停。
“下一場準備!”
拍攝現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過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尹夏沫這場戲竟然一次就通過了!怎麽可能,昨天還象木頭一樣的她,怎麽突然就開了竅,完全變了一個人。
淩浩疑惑地回身看看眾人,又看看尹夏沫,因為他一直是背對著她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徐導演怎麽可能一次就ok了呢?
眾人的目光轉向安卉妮。
她和尹夏沫剛才的衝突早已在片刻間就傳得人盡皆知了。難道,安卉妮真的會向珍恩道歉嗎?
安卉妮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僵立在場邊。
第三章
那天接下來的幾場戲,尹夏沫也幾乎全都一次通過了。隻有第三場,卻是因為淩浩的關係吃了NG。
淩浩皺眉問:“我和彩娜的事情,是你告訴我父親的?”
尹夏沫沉默片刻:“是。”
淩浩震驚:“冰瞳,我一直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麽可以,居然出賣我呢?”
尹夏沫的目光緩緩流淌在他的臉上。
…………
……
“這場戲,你需要同時演出兩種表情。眼睛裏是一種表情,麵容是另外一種。冰瞳說話的時候,神情要冷漠殘酷,不能帶出一點感情,”洛熙輕笑,打趣地說,“夏沫,這是你的強項,你拿出以前對我的模樣來就可以了。”
她怔了怔。
回想起以前,她果然一直都是用最冷漠的表情來麵對他的,對小澄、對珍恩、甚至對歐辰,她都溫柔嗬護過。
隻有洛熙。
她從最開始就充滿了防備,五年前如此,五年後再次相見也是如此。她心中微痛,目光緩緩地流淌在洛熙的臉上。
洛熙凝視著她。
半晌,他輕輕抵住她的額頭,聲音暗啞地說:
“對,就是這種眼神……冰瞳就是用這種眼神望著律司,深情刻骨的眼神,冰冷淡漠的麵容和話語,就像那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冰瞳……”
……
…………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隻是你的秘書,”尹夏沫眼神幽深,神情冷漠地說,仿佛她是沒有感情的,“向董事長匯報情況是我的職責。”
淩浩望著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大海,平靜無波,然而,那麽深邃,恍若眼底有隱藏得很深很深的暗潮,可以將他一直一直吸進去。
“……”
“卡!”
徐導演暴怒,大吼道:
“淩浩你搞什麽?!發什麽呆!”
“對不起,導演。”淩浩慚愧地連聲道歉。
“準備重來!”徐導演不耐煩地揮揮手,望了望場中的尹夏沫,忽然喊,“尹夏沫!”
尹夏沫看過來:“導演?”
“今天演的很好。”徐導演麵無表情地說,“以後也要繼續加油。”說完,他大喊一聲,“各人員準備!好,action!”
當天所有的戲都拍完了,劇組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東西。尹夏沫回到演員休息室,她對著梳妝鏡卸妝,珍恩興奮地在她身邊走來走去,邊稱讚她演的實在太好了,邊罵安卉妮是個不守信用的小人。
“真無恥!鄙視她!”
珍恩氣憤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哼,居然有安卉妮這種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諾如果夏沫能夠一次通過就當眾道歉,結果竟然趁大家不注意就偷偷溜走了。
“明天還會見到她的,”尹夏沫微笑,“到時候讓她向你道歉。”如果珍恩憤怒難消,她無論用出什麽方法,也會讓安卉妮當眾向珍恩道歉。
“呃……”
珍恩想了想,偷笑:
“算了啦,安卉妮這次丟臉也算丟大了,就饒過她這次。往後都在一個劇組,做得太絕也不好……哼,雖然她沒道歉,但是劇組所有的人和來探班的娛記背後都會嘲笑她的,哈哈!”
尹夏沫從梳妝鏡裏望著珍恩,微笑。以前的珍恩總是有些自卑,在陌生人麵前不敢大聲地說話,而剛才,雖然她對淩浩的斥責稍嫌莽撞,但是,她已經不再怯弱了。
經過一係列的事情,珍恩愈來愈自信和成熟,她仿佛可以看到未來的珍恩會象破繭而出的蝴蝶般驕傲美麗。
至於安卉妮……
尹夏沫的眼睛黯了黯。做為新人,與安卉妮這樣的前輩明星關係搞得如此之僵並非她的願望。隻是,她輕輕吸氣,事態的發展既然已經超出了想象,那麽她隻有努力去迎接未來的困難,瞻前顧後是無濟於事的。
*** ***
《純愛戀歌》是邊拍邊播的電視劇,每周六日各播出一集,拍攝了六集之後,正式開始在HBS播出。由於事先的宣傳預熱十分到位,被譽為是當年最值得期待的偶像劇之首,又是由當紅的淩浩和安卉妮領銜主演,所以首播時,第一集就漂亮地打敗同檔的所有節目,成為收視率冠軍。
洛熙那晚特意推掉了通告,來到尹夏沫家裏,和她與小澄坐在一起收看。
尹澄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當夏沫從劇中出現時,他的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看著電視劇裏的姐姐,他怔住,臉上有種說不出的驚奇,等到她的戲份結束,他才慢慢扭過頭,望著身邊坐著的夏沫,說:
“姐,你很出色!”
尹夏沫一直緊繃的背脊放鬆下來,在第一集裏雖然她的戲份並不多,但是終於沒有象她擔心的那樣表演得生硬造作。望著小澄認同的眼睛,她微笑,忽然覺得前段時間的辛苦都有了回報。
“你會越來越出色。”
洛熙摟住她的肩膀,溫柔地笑著說。畢竟是新人,她在劇中的表現略顯生澀,然而,她在演戲的時候卻有種韻味,眼底仿佛有訴說不盡的感情,讓人無法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
她會成功的。
她是天生的演員,這種天分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超越了她在歌唱方麵所能夠達到的成就。
隨著《純愛戀歌》的播出,隨著劇情逐漸深入的發展,網絡上關於該劇的討論也成為最hot的話題。最初所有的帖子都是圍繞著淩浩和安卉妮,淩浩飾演的律司造型很帥氣,安卉妮演的彩娜很可愛,劇中兩人初次相遇的場麵太搞笑了,淩浩和安卉妮果然是娛樂圈最相配的金童玉女,諸如此類的主題在《純愛戀歌》的官方網站和各大網站論壇火熱地湧現出來。
第三集播出以後,網上忽然悄悄出現了一些帖子,開始留意起劇中的冰瞳來,“冰瞳很愛很愛律司呢”,“她有點冷酷但是真的好深情啊”。起初是偶爾的幾張帖子,但是漸漸地,跟貼越來越多,點擊留言如星火燎原般地飆升。
……
“太喜歡冰瞳了,她好愛律司啊!她那麽愛律司,為什麽律司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反而要她去照顧彩娜呢?!”
“我覺得彩娜和律司不是很配呢,彩娜隻會傻乎乎地玩,冰瞳憑什麽要照顧她啊,而且冰瞳和律司站在一起好配呀!!!”
“如果我是律司,我一定會選冰瞳,冰瞳為他做了那麽多事情,又那麽深情,彩娜就隻會闖禍惹麻煩!”
“天哪,我受不了了!隻要冰瞳一看律司,我的心跳就會加速,她的眼睛好美啊,她的深情就像大海一樣內斂!笨蛋律司,不要天天陪著那個傻彩娜了,冰瞳才是最愛你的人!”
……
網上的評論如熊熊燃燒的大火般蔓延開來,彩娜和冰瞳誰更適合律司的帖子成為了最激烈的辯題,無數網友整日整夜爭論,冰瞳和彩娜的劇照被貼得網絡中隨處可見。
這時又有人爆料說飾演彩娜的安卉妮和飾演冰瞳的尹夏沫不和,片場曾經公開爭吵,於是如火上澆油般,冰瞳和彩娜的粉絲們又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這股風潮又從網絡傳到網下,各媒體在報道淩浩和安卉妮時,夾雜介紹尹夏沫的內容也越來越多。單曲《泡沫美人魚》二度熱起,重新占據各排行榜高位。各雜誌、電視台發來的通告邀請也越來越多,珍恩忙得不可開交,為尹夏沫安排以最完美的形象以最合宜的出鏡頻率出現在觀眾麵前。
尹夏沫憑借《純愛戀歌》的播出,人氣再度高漲,人們對她的注意力不再僅僅放在她出演過蕾歐的廣告,曾經獲得年度最佳新人獎上麵。她仿佛寶石般,隨著一點一點的精心琢磨,光芒漸漸綻放,令人目眩。
上午。
演員化妝室。
“聽說今天投資方會來看拍攝,”珍恩邊在記事本上寫下明天的行程安排,邊對夏沫說,“《純愛戀歌》這麽受歡迎,這次的投資方可是賺錢賺大了呢!”
“是啊,我女兒每周末都守著電視劇看,喊她做功課都喊不動,”化妝師晶姐手腳麻利地為尹夏沫打上淺色腮紅,說,“尹小姐,等會兒幫我女兒的同學簽幾個名好不好?唉,沒辦法,小孩子們聽說我能見到你,都哀求我幫她們討個簽名。”
“好。”
尹夏沫微笑。
“尹小姐真是好脾氣,”晶姐笑嗬嗬地說,“對每個人都這麽客氣有禮貌,難怪大家都喜歡你。”
珍恩咋舌,這個晶姐一定忘了當初夏沫剛進劇組時,自己對夏沫那副敷衍冷漠的模樣,給別的演員化妝用半個小時,給夏沫化妝五分鍾就結束了。幸好她在影樓打過工,學過化妝,可以幫夏沫修改彌補過來。如今夏沫在劇組立穩腳跟了,晶姐的態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
有一次,她氣惱地說:
“不喜歡這樣的人,見人黑就踩,見人紅就捧。”
“不喜歡又能怎樣?”尹夏沫眼神淡淡的,“心裏有數就可以了。不可能要求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朋友,都是關愛你的人。珍惜對你好的人,其他的人,就隨她們去吧。”
“你不生氣?”
“還有很多事情比與她們生氣更重要。”
……
“夏沫,我先走了,去RBS看一下他們的節目安排和內容,有事情就打我手機啊!”珍恩看了看時間,趕忙收拾好東西。
“好,你開車慢點。”
尹夏沫叮囑說。公司給她和珍恩配了一輛車,珍恩開起車來就像拚命三郎。
“ok!放心啦!”
珍恩笑嘻嘻地對她比出手勢,抓起包包往外走。
這時——
“晶姐,幫我補妝!”
化妝室的另一邊,安卉妮對著化妝鏡,用手指繃緊眼角皮膚,發現畫的眼線有一點溢出來了,她皺起眉頭,頭也不回地喊。
珍恩的腳步停住,用力瞪一眼安卉妮,又瞪向晶姐。夏沫的妝還沒有畫完,這個晶姐不會又丟下她跑去安卉妮那裏吧。
“呃……”
晶姐為難地看著尹夏沫唇上隻描了一半的唇線,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兩方都不得罪。
“晶姐!”
安卉妮不耐煩地回頭。見到晶姐正站在尹夏沫身邊,她的臉色頓時沉下來,薄怒說:
“晶姐,我喊你沒聽見嗎?我的妝脫了,立刻過來幫我補上!”
“喂!夏沫也正在化妝哎!”珍恩不滿地說,“而且你的戲要三場以後了,下一場就是夏沫的戲,等夏沫畫完妝再給你補妝一點也不遲!”
“對不起!對不起!安小姐,兩分鍾就好,兩分鍾就好,”晶姐加快手上的動作,滿臉抱歉地說,“尹小姐的妝馬上就畫好了,我馬上就為您補妝。”
“謝謝。”
尹夏沫輕聲說。
“就是嘛,”珍恩嘻笑著地對氣怔的安卉妮說,“否則你這麽早補完妝,過一會兒妝又脫了,不又要再補嗎?用太多化妝品對皮膚可不好哦。”
“咳……”
晶姐尷尬地咳嗽,她覺得對尹夏沫有點過意不去,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得罪安卉妮。雖然安卉妮確實經常對她們呼來喝去,就像對待傭人一樣,可是如果得罪了大牌明星,這份工作會有不保的危險。
“珍恩,你快去吧,不要遲到了。”
尹夏沫溫和地說,珍恩還想再說什麽,她遞過去一個眼神,珍恩吐了吐舌頭,乖乖地走了。
“晶姐!”
安卉妮聲線提高了八度,嚇得晶姐一哆嗦,手中的唇刷掉了下去,眼看著要掉落在尹夏沫的裙子上,尹夏沫卻沉靜地用手指抓住了唇刷柄端。
“對不起!對不起!”
晶姐駭得臉都白了,她識得尹夏沫身上的這件裙子是要和昨天接戲的,如果被唇刷上的口紅染汙,導演一定會大發雷霆,她就闖下大禍了。
“沒關係。”
尹夏沫笑容象陽光一樣和煦,她看了看化妝鏡中的自己,隻剩下唇紅沒有塗。
“晶姐,你去卉妮前輩那裏吧,剩下的事情我可以自己來。”
“那……”
晶姐又歉疚又不好意思。
“你快去吧,真的沒關係。”尹夏沫對她微笑,然後對著鏡子細心地塗抹口紅。晶姐也不過是要工作混口飯吃,又何苦將她攪入安卉妮對自己的敵意當中呢。
“安小姐,您有什麽吩咐?”
晶姐滿臉堆笑地來到安卉妮身邊。安卉妮冷冷看她一眼,晶姐局促不安地低頭從化妝盒裏拿出一塊新粉撲為她補妝。安卉妮從鏡子裏望向坐在角落裏化妝的尹夏沫,她的神態居然那麽安靜,仿佛什麽事情也無法困擾她。
安卉妮心底暗哼一聲。
才不過是一個新人,膽敢妄圖超越前輩的風頭,就憑尹夏沫這種資質也配在網絡和媒體上與她相提並論?!昨晚居然有娛記電話問她,現在外麵都說尹夏沫才是跟淩浩最搭配的情侶,問她怎麽看!哈,今天她有一場和尹夏沫的對手戲,她會讓尹夏沫知道,不尊敬前輩是什麽樣的後果!
拍攝現場的氣氛跟往日有所不同,一大早居然清場,謝絕娛記的探班,跟著製片人也異常難得地在上午九點就出現了。工作人員最初有點驚奇,後來才聽說可能是投資方的負責人要來考察情況,大家才恍然大悟。《純愛戀歌》全部資金的三分之二都是這家公司投資的,應該是這部戲的大老板了,難怪製片人如此緊張。
時間一晃而過。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製片人終於等來了投資方的負責人。西蒙先走出來,製片人熱情地表示歡迎,西蒙隻是禮節性地微笑回應了一下,就走到車門處,恭敬地拉開車門。
當那人從加長的黑色賓利房車走出時。
製片人呆住了。
他隻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中遠遠地見過這位俊美冰冷如太陽神般的歐氏集團的少爺歐辰。
歐辰仿佛不是現實中的人。
歐辰隻生活在傳說裏,所有的傳說都如神話般神秘,偶爾電視和雜誌上才會捕捉到他一些側麵和背影。在上流社會的宴會中,隻有身份特別尊貴的人士才能接近歐辰的周圍,而歐辰往往隻露麵不到半個小時就消失了,所以他雖然見過歐辰少爺,卻從來沒有接觸的機會。
這次《純愛戀歌》的投資是由歐氏集團的特別助理西蒙經手的,整個過程歐辰並未顯身。
沒想到。
今天歐辰少爺居然會親自大駕光臨!
歐辰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是鐵藍色,有些陰霾,沒有陽光。他眼神沉黯,在他的世界裏早已經沒有陽光了,為什麽還要自虐似的去妄想呢。他的麵容冰冷下來,走進《純愛戀歌》拍攝所在的大廈。
冬日,一切恍若都被凍僵了。
寒冷的風裏。
唯有手腕的綠色蕾絲仍舊悄無聲息地飛舞著。
*** ***
《純愛戀歌》拍攝現場。
空氣凝固了,場邊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驚大雙眼,攝像機險些從攝像師的肩膀上掉下來,畫麵定格般地僵住。
“啪——!”
一記耳光重重打在尹夏沫左臉上!
安卉妮這一巴掌使足了力氣,在她的手打上尹夏沫臉的瞬間,空氣中仿佛有火光迸出,那巴掌聲音響得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尹夏沫霍地睜大眼睛!
她定定凝視安卉妮,臉色蒼白如紙,左臉上的巴掌印痕慢慢凸浮出來,火辣辣地疼痛著。
“啊,導演!”
安卉妮捂住嘴巴,驚慌地回頭喊:
“怎麽辦,我太入戲了,一不小心真的打上去了!”
徐導演的視線離開監視器,他看了看安卉妮,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揮手說:
“卡!重來!”
各工作人員不安地望向尹夏沫,見她僵硬地站在場中央,臉色雪白,孤伶伶地就像被寒雨淋濕的鴿子。
電視劇裏經常會出現打耳光的場景,但是一般來說演員們都是靠借位來完成的,手掌從演員的耳側滑下,演員順勢扭頭,再加上後期配音,是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的。安卉妮是經驗豐富的明星了,按說不應該出現這種錯誤才對。
“抱歉啊,”安卉妮斜睨沉默不語的尹夏沫,看著她臉上鮮紅的掌痕,語氣涼涼地說,“都怨我太入戲了,看到你這張臉就想打下去,連我自己都控製不了。”
尹夏沫心裏很清楚是怎麽回事。她閉上眼睛,努力著,深深深深地讓呼吸沉下去,而臉頰處火辣辣的羞辱和疼痛如焚燒般使得她的腳趾都變得僵硬起來。
良久。
她重新睜開眼睛,眼底淡漠如玻璃:
“如果已經打下去了,那麽就請卉妮前輩直接將整場戲拍完再停下來。”
“哈!”安卉妮挑眉,“你在教訓我嗎?!”
這時晶姐跑到了尹夏沫身邊,手裏拿著粉撲,側過尹夏沫的左臉,仔細地補著一層粉,掩蓋她臉上被掌摑的痕跡。尹夏沫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血液仿佛是麻木的,場邊的陰影裏有幾個人,那些人望著她,好像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
她慢慢將視線轉開。
不想別人看到她的屈辱,哪怕隻是毫不相識的陌生人。視線慢慢地移開,她心底卻驟然有種驚駭的感覺,就好像被一根寒冷的針突然尖銳地紮了下去!
她猛地回頭望去!
場邊的陰影裏,黑暗的陰影裏……
遠遠地……
歐辰遠遠地望著她!
拍攝現場的場邊,歐辰站在角落的陰影裏。他不再能聽見任何聲音,不再能看到其他的任何事物,身邊的喧鬧和聲響如同嗡嗡的背景音,他的視線裏隻有場中央的她,狼狽淒慘的她,麵容蒼白的她。
遠遠地望著她。
看到她的目光望過來,那樣的空洞,然後是驚怔與驚慌。她眼神黯淡地又飛快將頭轉開,用長發遮住她臉上被打出的掌痕,仿佛對於她來說,被打的痛苦遠遠比不上被他看到的難堪和屈辱。
歐辰的嘴唇緊緊抿成沉默的線條。
“各工作人員準備!”
徐導演盯著監視器,手臂一揮!
“Action!”
場中央。
所有的攝像機和燈光對準安卉妮和尹夏沫。
安卉妮不敢置信地望著尹夏沫:“冰瞳……你……你說什麽……那不是真的……對嗎……”
尹夏沫回避她的眼睛,沉聲說:“是真的。”
安卉妮揮起手掌!
“啪——!”
又一記耳光重重地打在尹夏沫左臉上,那聲音甚至比剛才的掌摑還響,那巴掌仿佛帶著無比的恨意,要將她的臉打得爛掉!尹夏沫的頭被打得重重甩過去,麵頰慘白再無血色!
全場驚呆了!
製片人尷尬地看看身邊的歐辰,見他眼神寒冷,嘴唇緊抿,整個人如冰雕般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即使並不熟悉歐辰,可是也能夠看出來他極度不悅的情緒。
怎麽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製片人急得額頭冒汗。
歐氏集團重金投資《純愛戀歌》隻有一個條件,就是由尹夏沫出演女二號,而且歐氏集團旗下的蕾歐化妝品也是由尹夏沫代言的,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歐氏集團與這個尹夏沫關係匪淺。怎麽會在歐辰視察拍攝時,安卉妮偏偏這麽不知輕重,居然連打尹夏沫兩個耳光!
“少爺,”西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他很清楚尹夏沫在少爺心裏的地位,“需要我去……”
“不用。”
歐辰低啞地回答,目光依然望著強烈燈光下的她。她的麵孔煞白煞白,仿佛下一刻就會因為失血而死去,一縷血絲靜靜從她的嘴角淌出來。
場中央。
安卉妮高高舉著手掌,哭泣著說:“冰瞳……我……我一直……一直……一直……”
尹夏沫沉默地站著。
忽然,安卉妮想不起台詞般,一跺腳,回頭喊:
“導演,不行啊!”
“卡!”
徐導演皺眉,大喊:
“又怎麽了?!”
“這場戲需要很激烈的情緒,我一邊全力投入感情,一邊還要想著不能真的打到夏沫臉上,一心二用很難集中精神呢!”安卉妮委屈地說,埋怨地瞟一眼臉頰已經腫起來的尹夏沫,說,“剛剛我一不留神又打到夏沫,心一慌,後麵的台詞就全都忘光了!”
尹夏沫慢慢地抬起頭。
遠處歐辰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冰冷,毫無感情的目光,那目光落在她火辣疼痛的掌痕處。她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就像在眾目睽睽的冰天雪地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地被羞辱,卻毫無還手的能力。
尤其——
是在他的麵前——
她最後的一絲自尊也仿佛被風輕輕吹散了。
“那你想怎麽辦?”
徐導演不耐煩地說。
“嗯,導演,”安卉妮不好意思地說,“這場戲如此重要,我想……要不然我就真打好不好?我也容易集中精力,感情也容易帶進去。”
“哦?”
徐導演愣了一下,然後看了看尹夏沫,又看向安卉妮,眼睛裏有沉吟的思考。他點了點頭,說:
“ok!就按你說的做!”
“不行!彼得!”製片人急了,急匆匆地衝過來,壓低聲音說,“你瘋了嗎?今天歐氏集團的歐辰少爺來了,尹夏沫是他們推薦的人,你太放縱安卉妮會惹怒歐氏集團的!”
徐導演低頭看監視器,說:
“不要忘了當初你我的約定,你負責你的事情,我負責拍出來的電視劇的品質,至於我是如何具體拍攝,請你不要插手。”
“彼得!”
“你想逼我辭職?!”
徐導演瞪他一眼,製片人隻得怏怏地閉上嘴巴,暗自祈禱歐辰少爺不要大發雷霆之下決定撤資。
“準備!action!”
“啪——!”
安卉妮手起掌落,響亮的耳光如驚雷般重重扇在尹夏沫臉上!
……
“啊,真不好意思,我又忘了台詞……”
安卉妮羞澀地笑著道歉。
……
“action!”
……
“啪——!”
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
“啪——!!”
又一記耳光!
……
“啪——!!!”
再一記重重的耳光!尹夏沫的嘴唇都被打得腫了起來,臉上交錯的手指印映在慘無血色的臉頰上,頭發也散落下來。
……
“感覺不夠好,重來一遍好嗎,導演?”
“啊,剛才說錯了一個台詞!”
“夏沫的表情不對,害我忘詞了呢!”
“再重來一次好嗎?”
安卉妮一遍又一遍地請求。
……
尹夏沫的臉頰已經痛得完全麻木,隨著一記又一記的耳光重重打在她的臉上,眼前漸漸變得黑暗,就像記憶中孤兒院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一群大孩子們搶走了小澄的玩具,她衝上去想要搶回來,大孩子們的拳腳如暴雨般落在她的身上,將她身上的衣服撕碎,肆無忌憚地嘲笑她屈辱她毆打她……
痛得……
快要死去了吧……
又一記掌摑重重扇在她的臉上,冰冷的黑暗,銘心刻骨的屈辱和痛苦,她緊緊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雙腿站穩。不能倒下,尹夏沫,你不能倒下,如果倒下,你就什麽也沒有了,她死死地咬緊嘴唇,努力維護她最後的尊嚴!
窒息的黑暗。
那種羞辱和疼痛使得天地都在瘋狂地旋轉。
安卉妮的笑聲。
再一記重重的巴掌摑在她的臉上!
嘴角湧出淡淡的腥氣,那用盡全身力氣的耳光,尹夏沫腦中轟然而裂!沒有盡頭的羞辱中,她死命咬住嘴唇,努力讓自己站得筆直,然而雙腿顫抖著,全身每根神經都虛弱得再也無法支持,慢慢地,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地滑下,漆黑的,寒冷的世界,她的身體耗盡了最後一分氣力,慢慢地向冰冷的地麵跌落……
第四章
安靜得沒有呼吸。
燈光強烈刺眼地打照在尹夏沫的臉上,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那夢裏有無盡的黑暗,長長的,沒有盡頭的冰冷和黑暗,然後是酷熱的白光,那強烈的光線可以灼瞎她的眼睛。
夢中……
是死亡般的寂靜無聲……
或許……
真的已經痛得死去了吧……
她淡淡地想,那就放棄吧,任由身子無力地倒向地麵,死了就不用再努力變得堅強了吧,可以哭出來,可以大聲地喊,她很疼,很疼……
拍攝現場靜悄悄的。
如同一切在轉瞬之間漫畫般地定格了。
場中央強烈的燈光。
尹夏沫的身體慢慢滑下,一雙手臂抱住了她,那雙手修長有力,美麗的綠蕾絲在手腕處輕盈飛舞。在冰冷刺骨的疼痛裏,那擁抱就像一抹溫暖的陽光,默默地,給了她最後一根稻草般的支撐。
她漆黑的睫毛微微地顫抖。
麵容雪白雪白。
呼吸輕微地,她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有些恍惚,那雙眼睛離她很近很近,黯綠得好像寒冬的湖底,湖麵結著一層冰,冰層仿佛那樣厚,又仿佛,隻要她輕輕一敲就會碎裂。
如此熟悉的眼睛……
尹夏沫遲緩地想著,漸漸地,理智一絲一絲又回到她的腦中,她發現自己是在歐辰的懷中。他抱著她,緊緊地抱著她,以一種親密曖昧的姿勢抱著她。望著歐辰冷漠倨傲的麵容,她心中又澀又痛,方才她被安卉妮一個接一個地扇耳光,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吧……
“放開我!”
她吃力地推開他,刻骨的屈辱感讓她的嘴唇白得透明,無法忍受再看見他。
“卡!”
徐導演咳嗽一聲,看了看拍攝現場早已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們,又看了看安卉妮和臉頰高高紅腫起來的尹夏沫,說:
“休息十分鍾!”
真是浪漫呢。
看著麵前擁抱互相凝視的兩人,安卉妮暗惱,眼看尹夏沫平日裏淡靜的麵具終於要被徹底擊潰了,怎麽會突然冒出這個男人將她扶住了呢?!
而且是這樣歐洲貴族般俊美高傲的男人。
接下來。
不會是要相愛了吧。
安卉妮冷冷地打量麵容蒼白的尹夏沫,哼,既然是新人,就應該明白,擋著前輩的道路必然會受到教訓!
*** ***
樓梯間。
長長的樓梯。
冰涼的台階,空氣中飛舞著灰塵,台階上的她背影逆光,在淡淡的光線裏,隻有虛幻的輪廓模糊的小小一團。
她將頭埋進膝蓋裏。
整個人緊緊地,緊緊地抱成一團。
沒有聲音。
沒有人會來這裏。
也就不會有任何的嘲弄、指指戳戳、同情或者憐憫,她什麽也不需要,隻要安靜得讓這世間隻有她一個人。
逆光的剪影裏。
她抱緊自己,背脊很輕很輕地顫抖著。
樓梯長長的。
轉折而上。
一個斜長的身影映在台階上。
歐辰沉默地站著,望著下麵她的背影,她每個小小的顫抖都仿佛刀子般割痛他的心。
應該是恨她才對。
冷漠絕情的她,曾經毫不回頭地背棄了他的她,當眾被人羞辱,他應該覺得快意才對吧。
…………
……
HBS的休息室
她淡笑:“分手還能有什麽原因呢?不喜歡了,不想在一起了,於是就分手了。”
……
“……沫沫,你告訴他,你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因為我,你和他在五年前已經分手了!”
……
他眼前一片黑暗,仿佛在寒冬的深夜,沒有光亮,寂如死亡。那兩人擁抱在一起,就這樣在他的麵前,擁抱在一起,令人眩暈的黑暗裏,他不需要再看下去了,事實已經如此明顯地擺在他的麵前。
……
“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最後一點光明在他的眼底熄滅了,他的聲音冰冷如鐵,那句話仿佛不僅僅是對她和洛熙的宣判,也是對他自己的宣判。
……
…………
那麽,應該恨她才對,看到她痛苦看到她受羞辱,應該感到快慰才對。可是,為什麽,胸口仿佛被利刃劃裂般的痛楚,恨不能撕碎那個膽敢給她耳光的女人!
歐辰黯然地抿緊嘴唇。
原來他竟然是如此喜歡她嗎?哪怕五年前被她傷害背棄,五年後又再次被她漠然地拒絕,也仍然如此地喜歡她嗎?
剛才將她擁抱住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仿佛是滿的。而她掙紮著從他的懷中離開,受傷紅腫的麵頰、淩亂的發絲、空洞的眼神,她漠然地離開他的懷抱,漠然地從他麵前走開,他的心頓時變得空空落落。
空空落落……
就好像,生命也變得空空落落。
樓梯間裏寂靜無聲。
她抱緊自己將頭埋進膝蓋裏,坐在冰冷的台階上。
他站在上一排台階。
沉默地望著她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
樓梯間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文秀的女孩子走出來,她一眼看到台階上的尹夏沫,低呼一聲:“咦,猜對了,你果然在這裏。”
尹夏沫似乎沒有聽見。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冰涼的台階上,背脊輕微地顫抖著,整個身體緊緊蜷縮著,僵硬彎曲得就像隻小小的蝦米,淡淡的逆光裏,她恍若灰塵般會隨時消散而去。
“你在哭嗎?”
文秀女孩子坐到她的身邊,輕聲問。
“走開。”
良久,尹夏沫的聲音悶悶地傳出,此刻的她討厭任何的打擾,她隻想安靜地獨自一個人。
“你真的是在哭嗎?”
文秀女孩子絲毫沒有生氣,好奇地又問了一遍。
長長的樓梯上。
歐辰的身影消失了,隻留下一抹冬日清冷的陽光。
拍攝現場。
工作人員們零零散散地坐在場邊喝水休息。
徐導演回看監視器裏剛才拍下的片斷,安卉妮掌摑尹夏沫的鏡頭一次接一次地閃過。
“彼得,你很討厭那個尹夏沫?”
製片人無奈地問,暗自擔心該如何向歐辰少爺解釋今天片場發生的事情。
“不討厭。”
徐導演平靜地說。
“以我看,你一定是跟尹夏沫上輩子有仇,所以才放縱卉妮拚命扇她巴掌,”製片人歎息,“看看她的臉被打成什麽樣子了,虧你也看得下去!就算討厭她,也用不著這麽對待她吧。”
“我隻想要高水準的電視劇。”徐導演拿起杯子來喝口水,“安卉妮和尹夏沫在劇裏是情敵,她們私下的關係越是交惡,拍戲的時候那種緊張敵對的情緒就越會表現得充分。而且,我發現尹夏沫這個人很奇怪,給她的壓力越大,她表現出來的神采就越令人震驚。幾個巴掌能夠提升整部戲的感覺,非常值得。”
“彼得!你夠狠!”製片人搖頭,“尹夏沫這個女孩子也真可憐,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被羞辱……”正說著,他呆住,看到歐辰走了過來,麵容冰冷,嘴唇抿成緊繃的線條。
“歐少爺。”
製片人連忙站起身。
徐導演也對歐辰點頭致意。
歐辰站在他們麵前,修長英挺的身材有種不怒自威的高貴,他望著製片人和徐導演,沉聲說了幾句話。製片人怔住,扭頭看看徐導演。徐導演沉思片刻,點頭說:
“好的,可以。”
樓梯間。
文秀女孩子探頭看著尹夏沫,小心翼翼地說:“你不要哭了,如果哭壞了,一會兒怎麽拍戲呢?”
尹夏沫深深吸口氣,慢慢地從膝蓋間抬起頭。
“我沒有哭。”
清冷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左臉的掌痕又紅又腫,嘴角有一絲血跡,但是沒有淚水的痕跡,幹幹的,似乎一滴眼淚也沒有淌下。她的眼睛空洞地望著陽光,淡淡的,好像琥珀色的玻璃。
“啊,怎麽會這樣?”文秀女孩子十分吃驚,“被她那樣地打你,怎麽可能不哭呢?”
“你可以走了。”
尹夏沫淡漠地說。她討厭打擾她的人,就像努力想要掩蓋的傷口,偏偏有人非要將它再一次血淋淋地撕開。不管是嘲笑還是同情,傷口哪怕化膿腐爛也是她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關。
“嗯,你很有趣呢!”文秀女孩子好奇地托起下巴,上下打量她,“明明那麽脆弱,卻偏偏要裝作堅強冷酷。太堅強了是很吃虧的,你不知道嗎?剛才她打你的時候,如果你表現得柔弱一點,哭出來,那麽所有人都會很同情很同情你,會覺得她很討厭很欺負人的。你真的很笨呢。”
尹夏沫閉上眼睛。
“我說的不對嗎?你怎麽不說話。”文秀女孩子象牛皮糖一樣纏著她,“說話啊,說話啊,拜托嘛……”
“如果那樣,會產生依賴,”淡淡的聲音飄蕩在樓梯間,“習慣了軟弱,心也會逐漸軟弱起來,習慣了依賴,會漸漸忘記如何依靠自己。一旦眼淚失去效力,一旦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如果變得軟弱了,該怎樣去保護身邊的親人和自己。”
文秀女孩子長久地怔住。
半晌。
那女孩子呆呆地說:
“可是,你不疼嗎?不累嗎?不難過嗎?”
尹夏沫從台階上站起身,休息時間差不多應該結束了,她向樓梯間的門走去。
“習慣了就忘記那些了。”
空氣裏,她留下如陽光般清冷淡然的一句話,然後身影消失在樓梯間的門後。
“真是很笨的一個人啊,太過堅強會給人冷血的感覺吧,”文秀女孩子怔怔地想,望著尹夏沫消失的方向,然後笑起來,“不過,也是很可愛的一個人呢!”
*** ***
休息時間結束了。
所有的人員都回到了拍攝現場,晶姐為難地用粉撲給尹夏沫臉上補妝,她的左頰交錯著鮮紅狼狽的指痕,用粉已經很難掩蓋了。粉撲擦過傷口,尹夏沫痛得微微吸氣,晶姐立刻緊張地停下來。
“痛嗎?”
晶姐關切地問。
“沒關係。”
尹夏沫輕聲說,見到燈光師和攝像師都準備好了,安卉妮也已經歸位,便對晶姐說聲感謝,走到了場中央。
強烈的燈光打照在兩個女孩子身上。
安卉妮斜睨尹夏沫,目光涼涼地瞟過她紅腫的麵頰,說:“臉怎麽腫那麽高,你有沒有敬業精神,這種臉怎麽可以上鏡啊,觀眾會以為見到鬼了。”
尹夏沫回視她,淡淡地說:
“如果卉妮前輩有敬業精神,不NG十幾次的話,我的臉大概不會這麽腫。”
安卉妮僵住,聽到周圍傳來工作人員的竊笑聲,她暗暗咬牙,眼底閃過寒芒。
“各人員準備!”
徐導演大喊一聲,胳膊正欲揮下,忽然停住,對場中央喊:
“安卉妮,你狀態調整好了嗎?”
安卉妮冷冷地看一眼尹夏沫,轉頭,她滿臉羞澀地說:“對不起,導演,今天狀態不太對,一直有點找不到感覺。”
“是嗎?”
徐導演皺眉問。
“真是抱歉,”安卉妮表情十分歉疚,“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恐怕接下來還是沒有辦法一次ok呢。”
“那好。”
徐導演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安卉妮心裏暗笑,得意地盯著尹夏沫受傷的臉頰,這次一定要打得她幾天沒辦法上戲!
“尹夏沫,你來演一次彩娜的角色,讓安卉妮找找感覺。”
徐導演語氣平淡地說。
話音落地!
拍攝現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這是——
什麽意思?!
“導演,這是什麽意思?!”安卉妮聲音微微顫抖,驚恐地說,“難道……難道你要尹夏沫打我嗎?!”
“隻是拍戲而已。”徐導演並不理會她,“尹夏沫,安卉妮的台詞你都記下來了嗎?”
尹夏沫錯愕地怔住。
“是。”
這個場景已經反複拍攝了十幾次,安卉妮的台詞她早已爛熟於心。她望著徐導演,見他臉上有抹微不可察的深意,周圍的工作人員麵麵相覷,然後紛紛竊笑,晶姐悄悄向她比出加油的手勢。
遠處的陰影裏。
歐辰的神情看不大清楚,沉默的身影仿佛是遺世獨立的。
“導演!不可以!她怎麽可以打我!”
安卉妮尖叫。
“安卉妮,這是拍戲!”
徐導演不悅地皺眉。
安卉妮麵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各人員準備!”
徐導演手臂揮下——
“Action!”
全場安靜。
場中央。
安卉妮強自鎮定,麵容雪白。
鏡頭慢慢搖近尹夏沫。
麵部特寫。
尹夏沫的眼底有著驚慌和脆弱,那樣的不敢置信,仿佛她所有的信任都被摧毀了,而她最後一絲地哀求著,希望是她聽錯了,事實不是那樣,是她聽錯了。
“你……你說什麽……”她努力試圖去微笑,眼底有淚光,笑容卻脆弱而友善,就像她聽到的隻是好朋友在同她開玩笑,“那不是真的……對嗎?”
安卉妮怔住。她的心思原本隻放在尹夏沫將要掌摑她的事情上,然而,當她望著尹夏沫,那雙眼睛竟如同深邃的海水般,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不由自主地被帶入了劇情的氛圍。
“是真的。”
她低聲說。
尹夏沫眼底的光芒崩潰了,那種曾經將對方視為好友最終卻被背棄的痛苦與憤怒,讓她在頃刻間失去了所有的控製!欲毀滅般的憤怒中,她嘴唇顫抖地揮起手掌!
強烈的燈光!
高高揮起的手掌!
手指緊繃充滿了恨意!
窒息——!
在場所有人都屏息望著那手掌如雷霆般帶著恨意重重打向安卉妮的臉頰!
安卉妮驚懼地閉緊眼睛!
臉色煞白煞白!
手掌帶著痛極的風聲——
悲傷地——
停在安卉妮的臉頰旁——
手指痛苦地一根一根握緊——
淚水靜悄悄地滑落,如星芒般,無聲地從尹夏沫臉頰滑落,她輕輕吸氣,想要努力露出笑容,淚水卻撲簌簌滾落。
“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朋友……你知道嗎……所有的人都可以傷害我……但是你不可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那種悲傷。
那種絕望。
那種信任完全被摧毀的痛苦。
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的心都被那淚水刺痛了,淚水緩緩地蔓延過尹夏沫的麵頰,也悄無聲息地流淌過每個人的心底。晶姐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麵,尷尬地望去,赫然發現周圍的人們幾乎全都同她一樣,而一個文秀的女孩子已然哭得泣不成聲。
“Ok——!”
徐導演用力鼓掌!
拍攝現場所有的人都驚醒過來。
熱烈的掌聲!
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為尹夏沫如此精彩的表現而鼓掌喝彩!
“太出色了!”
製片人驚歎地說,原以為尹夏沫不過是因為與歐氏集團某種特殊關係而進來,演技一定很差,沒想到居然是如此出色的演員。
西蒙看向少爺。
歐辰依然沉默冰冷地站著,遠遠地凝望場中央強烈燈光下的尹夏沫,雖然眼神深黯,但是西蒙能夠感覺到少爺激烈波動的情緒。
“歐少爺,”製片人壓低聲音說,“不過,她沒有打回安卉妮,需要讓彼得再安排一次嗎?”
“不用。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歐辰向製片人致意,然後再次望了眼場中的尹夏沫,轉身向外麵走去。她已經做出的選擇必然是她認為最恰當的,那就隨她好了,至於安卉妮,他自有辦法。
場中央。
尹夏沫沒有去看臉色灰敗的安卉妮,她默默地望著遠處歐辰消失的方向,陰影中那漸漸消失的背影,就像五年那晚前的櫻花樹下,他終於離開的身影。
*** ***
夜晚。
窗外有閃爍的星星。
藥膏在掌心被搓得微微發熱,然後,修長晶瑩的手指沾起藥膏,輕柔地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尹夏沫痛得輕輕吸氣。
洛熙歎息,手指更加溫柔,溫熱的藥膏細細塗在她的肌膚,那交錯紅腫的掌摑印痕讓他的心疼痛不已。
“為什麽不打回去呢?”洛熙心痛地說,“安卉妮那樣的人,不會記得你手下留情,隻會認為你又給了她一次難堪。對於這種人,你完全不必心軟。”
當他結束完通告打開公寓的門,她竟然坐在客廳的沙發裏,見到她的那一刻,喜悅和溫暖讓他的心漲得滿滿的。然而,立刻就發現了她臉上的掌痕,如此明顯的被打過的痕跡,他大驚,追問之下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淡淡微笑,說:
“如果我打回去,那麽我跟她又有什麽區別呢?”
洛熙凝視她。她比想象中還要聰明和堅忍,也許是她吃過的苦太多了,所以反而覺得這些並算不上什麽吧。
“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安卉妮一貫對新人苛刻,他在圈內早有耳聞,以前隻是漠不關心,可是如今——
他眼底冷光一閃。
“我自己會處理好的,如果將事情鬧得太大,或者會有更嚴重的後果。”尹夏沫低低地回答,她並非畏懼安卉妮,而是,如果風波可以平息就讓它平息吧。她想靠自己的能力來讓人們承認,不想靠某些新聞的炒作或是同情。
“夏沫,你太要強了。”洛熙歎息。
“你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嗎?”
尹夏沫靜靜地望著他。她不怕被他看到臉上的傷痕,不怕被他嘲笑,麵對曾經覺得危險的他,她卻覺得安全得就像在寧靜的港灣裏,那些受到的傷害和羞辱,在他身邊仿佛可以漸漸淡忘掉。
洛熙笑了。
“雖然沒有被人在拍戲的時候惡意掌摑,可是,這樣的事情怎麽會少得了呢?”他輕柔地對她的傷口嗬氣,清清涼涼的,似乎那樣就可以讓她少痛些,“曾經有人叫來黑道上的朋友,五六個人把我圍在深夜的巷子裏,拳打腳踢,還有鐵棍和鋼鏈,那次住了半個多月的醫院,幸好我護住了臉,但是肋骨斷了兩根。”
她怔住:“你說真的嗎?”
洛熙眨眨眼睛:
“把手給我。”
他握起她的手,從毛衣裏探進去,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衣,他的體溫熨熱了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可以感覺到他心髒的跳動,在心口的下方,有隱約的細疤。不知怎麽,手放在他的胸口,她的心跳突然漏掉幾拍,臉燒了起來。
“一共縫了七針,”洛熙握緊她欲掙脫的手,緊緊地,將它放在他的傷口處,“幸好醫生水平很高,傷口很淺,拍片的時候遮掩一下就看不大出來了,隻是摸的話還是可以感覺到。”
“為什麽打你?”
“因為……”他輕笑,“……當我出現時,其他的人都會變成我的陪襯,哪怕是那些已經成名的藝人。”
好囂張的話。
可是,望著美如晨霧的洛熙,尹夏沫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囂張驕傲的資本。當他出現在鏡頭裏,所有人的視線都無法離開他,就像是美麗的妖精,每個眼神都有令人窒息的魔力。
“後來呢?”
“後來?”洛熙握住她的手,從傷痕處移開,“他也被綁到同樣的地方,也被打斷了四根肋骨……是我找人做的……”
他輕輕瞅著她,說:
“覺得我很壞嗎?是不是很可怕……”
離開了他的胸口。
尹夏沫的手指涼涼的。
“是很可怕,”她回視他,“如果早點有人給他這些教訓,也許他就不會那樣肆無忌憚地對你下手了。”
洛熙驚奇地看著她。
“咦,你怎麽不指責我,讓我把他交給警察來處理,而不要自己動手呢?”
“警察?”尹夏沫淡淡地笑了笑,“警察往往隻能夠看到他們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我不喜歡暴力,但是有些事情,也許隻有用某些特殊的手段才能解決。”
“夏沫……”洛熙心頭忽然閃過一絲不安,“你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嗎?” 她的神態和語氣,仿佛在以前發生過某種讓她變得淡漠的往事。
她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搖搖頭。
“對不起,有些事情我想徹底忘記。”就讓那段不堪的回憶永遠塵封在過去,就讓她忘記,永遠不要再提起。
同樣的夜晚。
同樣的星辰。
歐辰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星光寂寥,地板上斜斜長長的投影染著寂寞皎潔的夜色。手指拿著水晶酒杯,濃烈的伏特加,他沉默地喝下,火辣辣地從咽喉一路燃燒到胸口。
…………
……
她的目光望過來……
那樣的空洞,然後是驚怔與驚慌。她眼神黯淡地又飛快將頭轉開,用長發遮住她臉上被打出的掌痕,仿佛對於她來說,被打的痛苦遠遠比不上被他看到的難堪和屈辱……
……
“啪——!”
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
“啪——!!”
又一記耳光!
……
“啪——!!!”
……
她的嘴唇被打得腫了起來,臉上交錯的手指印映在慘無血色的臉頰上,頭發也散落下來……
……
強烈燈光下的她,麵孔煞白煞白,仿佛下一刻就會因為失血而死去,一縷血絲靜靜從她的嘴角淌出來……
……
…………
那張雪白失血的麵容……
歐辰閉上眼睛,心底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漸漸地,隨著這疼痛,腦中也如針紮般地痛起來!
腦海裏……
沉重的門慢慢地開啟……
強烈的白光……
他不再排斥和抗拒,該想起的記憶就讓它回來吧。也許,這就是他的宿命……
…………
……
花園裏的香氣飄蕩在盛夏的風裏,小女孩躺在客房的床上,沈管家送醫生出去,十四歲的他坐在床邊望著她。白色的泡泡裙子,她安靜地躺著,肌膚雪白得恍若透明,就像畫書裏的天使般潔白純真。
空氣裏淡淡的花香。
他怔怔地望著昏迷中的小女孩,忽然覺得她不是真實的,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地,輕輕地碰觸她幼嫩的臉頰。
她“霍”地睜開眼睛!
他心裏嚇了一跳,但是麵容依舊沉默淡漠。
她的睫毛長長卷卷的,頭發也長長卷卷的,眼睛是玻璃珠一樣的澄澈透明,她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好像櫥窗裏的洋娃娃。剛才醫生說,她被撞得並不嚴重,隻是因為過度驚嚇所以暈倒了。
小女孩從床上坐起來。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驚疑地望著他,聲音細細地問,這是哪裏,她怎麽會在這裏。
接下來的時間裏。
他知道了她會衝出來攔在自已車前的原因。
她叫夏沫,她的爸爸原本在歐氏集團上班,可是一個月前被解雇了。爸爸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媽媽每天躲在屋子裏麵哭,她和弟弟要被送回孤兒院去了。她打聽出來歐氏集團董事長的車子經常都會從那條林蔭路上經過,就每天等在那裏,要攔住車子,請求董事長不要解雇爸爸。
“你今年幾歲?”他問她。
“十一歲。”
他微怔。這麽小的女孩子,怎麽會去想這樣的事情呢,在他的印象裏,十一歲的女孩子隻會纏著爸爸媽媽要玩具和巧克力。
“為什麽他們要把你和你弟弟送到孤兒院呢?”就算是失業了,也應該不會這麽嚴重。
小夏沫咬住嘴唇。
半晌,她眼神倔強地仰起臉,說:
“我們不是爸爸媽媽親生的,我和弟弟是他們從孤兒院收養的,可是爸爸媽媽對我和弟弟很好,我不要再回到孤兒院去!”
花園的草坪。
盛夏的陽光裏仿佛有無數映幻七彩的泡泡,輕輕飛舞著,有些飛著飛著碎掉了,有些一直飛向藍天,那麽晶瑩那麽剔透,那麽美麗那麽脆弱……
遠遠地,小夏沫站在草坪裏。頭上頂著一隻蘋果,她的眼睛緊緊地閉著,雙手在身側握成小小的拳頭,距離如此之遠,他依然可以看到她雪白失血的麵容和顫抖的睫毛。
他穿著正式華麗的射箭服。
慢慢拉開弓。
瞄準遠處她頭上的那隻蘋果。
隻在電視和電影裏看見過箭射放在頭頂蘋果的場麵,以前他試圖讓傭人當他的箭靶,但是被母親嗬斥過。如今,他終於可以試試射蘋果的感覺了,而且,那小女孩也是自願的。
他答應她。
如果她能夠做他的箭靶,那他就承諾讓她的爸爸重新回到歐氏集團。他想要知道,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究竟能夠有多大的勇氣,
小夏沫定定地凝視他。
她眼中有種不屬於她年齡的成熟,卻用稚嫩的童聲說,他必須先證明自己有重新雇用爸爸的能力。
他點頭,隨之打了幾個電話,雖然他才隻有十四歲,但是集團裏都知曉他將是未來的繼承人。她聽到電話傳來的恭敬應承的聲音後,這項交易成交了。
盛夏的陽光下。
小小的她站在遠處的草坪裏,睫毛在雪白的麵頰上不停地顫抖,拳頭在身側握得死死的,但是身子一動不動,蘋果靜靜地放在她的頭頂。
他神情冰冷。
沈管家在旁邊驚慌地勸阻。
他慢慢地——
拉開弓——
瞄準她頭頂的蘋果——
手指將弓弦繃緊——
視線卻緩緩地移到她的臉上——
千萬道陽光仿佛穿透她的肌膚,白得透明,白得就像光芒一樣,小小的她緊緊地咬住嘴唇,嘴唇毫無血色,她越咬越緊,唇片突然被咬破了,一滴鮮血如玫瑰花瓣般輕輕滲出來……
手指驟然鬆開——
長長的箭帶著破空的風聲——
向她——
飛——射——而去!
……
…………
夜晚的落地窗前,歐辰突然睜開眼睛!
腦袋痛得將要裂開,仿佛記憶中那根長長的箭不是向她射去,而是深深射入了他的頭部!那雪白失血的麵容,顫抖卻堅強的身體,十一歲的小夏沫,長大後的她,疊影般飛快地交錯閃回……
漆黑的夜色。
他的手指握緊酒杯,望著夜幕中寂寥的星星,眼底沉黯孤獨。良久,他拿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同一片夜空。
客廳裏溫暖寧靜,尹夏沫聽著手機裏傳來的聲音。她微笑著,告訴手機那端的小澄,因為拍戲檔期緊張,最近三天內都不能回家了,讓他注意身體,按時吃藥。
不能讓小澄看到她臉上的傷。
三天後,麵頰的傷痕應該就能夠複原了吧。她不能夠這樣狼狽淒慘地出現在小澄麵前,她希望小澄的世界裏隻有美好的東西,讓那些挫折和傷害全都遠離他。
“似乎我應該感謝安卉妮,”洛熙見她合上手機後,將一杯綠茶放進她手裏,打趣地說,“如果不是她,今天你不會來到這裏。”
“你……可以收留我三天嗎?”
尹夏沫低頭望著杯中綠茶嫋嫋的茶氣。因為臉上的傷痕,導演調整了拍攝計劃,三天內不用上戲,而她不能回家,珍恩那裏也並不方便。
洛熙怔住。
然後,他笑著伸開雙臂,懶洋洋地攤開在沙發上。
“房租要怎麽算呢?”
“嗯?”
她不解地抬頭。
“這三天,你就當我的傭人好不好,”洛熙笑眯眯地說,將她攬到懷裏,輕呼吸她長發的芳香,“為我打掃房間,為我做飯,好不好?如果做得不好,就罰你重做,如果做得好,就獎勵你睡主臥室,我去客房睡。”
尹夏沫心底柔軟起來:
“平時你自己不做飯吃嗎?”
“我不會做飯,”他象孩子般地抱住她,把臉埋進她濃密的長發裏,喃聲說,“我才不要自己做飯,孤孤單單地一個人做飯,再孤孤單單地一個人吃……”
“好。”
她輕輕地回抱住他。
比起洛熙來,她是幸運的,她有小澄,她還有小澄這個親人。在這世上,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功,也就都是有價值的,她變成象大樹一樣堅強,就可以讓小澄幸福快樂地生活著。給小澄做飯,或者吃著小澄做的飯,她的心裏是溫暖而快樂的,哪怕外麵再大的風雨她也不會畏懼。
可是洛熙……
一直都是寂寞孤獨的吧……
“咳,”洛熙從她的擁抱裏抬起頭,眼睛烏黑濕潤,唇角卻刻意勾出壞壞的笑意,“我對食物很挑剔的,如果你做的不合我胃口,就罰你去擦地板!”
她眨眨眼睛:
“才不怕,我對我的手藝可是很有信心的。”
“這麽驕傲啊!”
看著她可愛的模樣,他忍不住擰一下她的鼻子,她躲避著,倦意卻突如其來地湧了上來,輕輕打個哈欠,一整天拍戲的辛苦和難堪讓她的眼皮如灌了鉛般沉重。
“困了嗎?”
洛熙低聲問,眼底有種星光般的溫柔。
她竟然已經睡著了。
腦袋鬆鬆地靠在沙發上,長發淩亂地散落臉頰,而那腫紅交錯的指痕依然醒目駭人,她的麵容蒼白,睫毛靜靜的,半晌輕輕顫抖一下,看起來很累很累,而她方才的輕鬆和快樂似乎隻是善意的偽裝。
他輕柔地抱起她。
走進主臥室。
將被子輕輕掖在她的下巴,洛熙不願打擾她,長身半跪在柔軟的地毯上,久久地凝望她的睡容。睡夢中,她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仿佛是沉溺在無法擺脫的惡夢裏,睫毛痛苦地顫抖著。
他輕輕湊近她。
輕輕吻在她顰起的眉間。
讓那些惡夢全都消失,他吻著她,就讓她做一個香甜的夢吧。慢慢的,好像上天聽到了他心底的聲音,她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了,呼吸均勻起來。他微笑,離開她,用手輕輕拂過她的麵頰。
雖然臉頰上有交錯紅腫的掌痕。
可是在他的眼裏,為什麽,她還是美,美得就像童話裏的睡公主。就讓她如此寧靜地睡下去吧,永遠停留在他的身邊,讓他和她如童話的結局般永遠也不分離。
美好的夜晚……
如童話般美好的夜晚……
手機音樂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書房裏,歐辰拿起電腦旁邊的手機,電腦的液晶屏幕映在他俊美冷漠的臉上,閃著幽幽的冷光。
手機裏傳來聲音——
“少爺,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全都辦妥,明天各大媒體都會登出相關新聞。”
歐辰微微點頭:
“辛苦你了。”
然後,他默然望向窗外,眼神沉黯,漆黑的夜色將他落寞孤獨的身影濃濃包圍住。為什麽,原本想要報複她的心,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嗎?
第五章
安卉妮為泄私憤,掌摑新人尹夏沫!
第二天清晨。
幾乎所有的書報攤上各種新鮮出爐報紙,都以醒目的套紅標題登出這類重磅新聞!內容說,安卉妮因為不滿《純愛戀歌》中尹夏沫飾演的冰瞳在觀眾中非常受歡迎,人氣儼然有超過她飾演的女一號彩娜的趨勢,便因妒生恨,拍片的時候惡意扇了尹夏沫十幾個耳光!
各報紙還紛紛登出了安卉妮甩尹夏沫耳光時的照片,眼神惡毒凶悍,絲毫沒有電視裏清純善良的影子。
同時在網絡上,安卉妮打人的視頻也悄悄地流傳開來。視頻裏安卉妮刻意用各種借口反複重拍打人的場麵,她用的那些匪夷所思的理由,讓網友們目瞪口呆。所有的網友們都呆怔地看著以往他們心目中的清純善良的玉女,居然上演出如此醜惡的一幕。
而尹夏沫的堅強也讓網友們震撼,看著她被安卉妮欺負卻依然堅持著將戲拍完,那蒼白顫抖卻毫不屈服的模樣使得很多網友的心被牽動了。當看到尹夏沫在導演的要求下,更換飾演安卉妮的角色,她並沒有打回安卉妮耳光,而是用出色的演技征服了所有的人,包括在電腦屏幕前屏息的網友們……
安卉妮打人事件如炸彈般爆炸!
輿論嘩然!
善良的民眾憤怒了!
網絡上,網友們頃刻間發出無數張帖子,支持尹夏沫,聲討惡毒卑劣的女人安卉妮,要求《純愛戀歌》劇組將安卉妮趕出電視劇的拍攝,否則他們就拒看劇集的播出!無數帖子如熊熊大火般迅速占領了整個網絡空間,網友們憤怒的情緒使得安卉妮打人事件立刻成為娛樂圈最引人注目的焦點!
各媒體記者也紛紛對安卉妮打人事件做出評論。有人將安卉妮以往欺壓新人的報道全部整理出來,按年表刊出;有人爆料,在打人事件之前,安卉妮就曾經在演員休息室公開羞辱尹夏沫,還動手毆打尹夏沫的經紀人;有人甚至挖出安卉妮初中時就是不良少女團體的成員,經常欺壓同學,受到過學校的處分……
《戰旗》的通告間隙,洛熙不斷接到很多娛記的電話,娛記們告訴了他新爆出的安卉妮打人事件的來龍去脈,然後試探地問他,對於尹夏沫被打,他有什麽想法。
曾經在彩虹廣場現身為尹夏沫助陣,又參與她代言廣告的拍攝,並且竟然在她的首張專輯中客串演出,在娛記們的眼裏,洛熙和尹夏沫有著很耐人尋味的關係。這次爆出安卉妮打人事件,洛熙的態度和評價也是超級值得關注的。
休息室裏,洛熙正翻看潔妮買回來的一堆報紙,報紙上的照片裏安卉妮用力扇夏沫耳光的畫麵讓他的手指緊繃起來。但是對著手機那端的娛記們,他的語氣很是平靜,說,演員必須有自己基本的職業道德,拍戲時不應該加入過多的私人感情。
娛記們欲再追問他會不會去探望尹夏沫時。
洛熙關掉了手機。
視線再度回到報紙上被打的夏沫,她麵色蒼白,臉頰紅腫駭人,眼神卻無比倔強。他的手指輕輕撫摸照片裏她的麵容,此刻的她在他的公寓裏嗎,知道這些鋪天蓋地的新聞了嗎,她在做什麽呢?
晚上。
推掉了兩個通告,早早趕回公寓的洛熙,卻怔怔地望著公寓大門,心底繃緊得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斷裂。手指放在門鈴處,他想要按下去,可是,又僵在那裏。
屋裏會有她嗎?
如果按門鈴的話,她會來開門嗎?
會不會,門鈴聲隻是空蕩蕩地回響在黑暗的屋子裏,她根本已經走了,按再久的門鈴,也不會有她來開門。
洛熙的眼睛黯淡下來。
真傻,難道直到現在還有期望嗎,上天總是給他一點點的溫暖就要再給他無盡的寒冷。這麽大的事件她怎麽可能會不知道,一定是已經離開了,或許……在客廳的茶幾上會有她留下的紙條。他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釋然,早已經習慣了不是嗎,隻有他自己永遠不會離開他而走掉。
他默默地拿出鑰匙。
將鑰匙插入門裏。
門開了。
滿屋明亮。
滿屋溫暖。
空氣裏有誘人的飯菜香。
她從廚房裏探頭出來,臉頰上沾了一點麵粉,身上穿著一條小熊維尼的圍裙,頭發上紮著一塊小碎花的方巾,看到是他,她笑臉盈盈,眼睛明亮得好像夜空裏剛剛出現的星星。
“你回來了。”
微笑著,尹夏沫從廚房裏走出來,用圍裙擦幹雙手,笑容那樣溫柔,就好像她每天都在這裏等著他回家。
“夏沫……”
喉嚨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又熱又暖的液體讓洛熙的聲音變得低啞,望著她寧靜溫柔的笑容,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幸福,讓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真實。飛快地將頭轉開,他忽然不敢讓她看到自己那狼狽快樂的樣子,裝作呼吸空氣中飯菜的香氣,孩子氣地說:
“好香啊,做了什麽好吃的?”
其實……
隻要她在這裏……
就好……
“嗯,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尹夏沫眼睛亮亮的,笑著說,“是很簡單的菜式,不過是我最拿手的,所以做給你吃。嗬嗬,也許你會覺得很難吃呢!”
“放心,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頭大象!”洛熙走進廚房,驚奇地說,“啊,居然全都準備好了嗎?夏沫,你竟然這麽能幹啊……”廚房裏,幾個菜已經盛進碟裏,上麵蓋著瓷盤保溫,爐上的鍋裏用小火燉著粥,清香清香的……
餐廳。
一盞小小的百合吊燈。
淺綠色瓷盤裏是筍片炒冬菇,黑色瓷盤裏是醋拌海蜇,淡藍色瓷盤裏是素炒藕片,雪白湯碗裏是白菜豆腐湯,非常清淡的菜式,但是吃起來鮮美無比齒頰留香。
“你能吃得慣嗎?”
尹夏沫小心翼翼地問,她擔心菜色太素淡了,可是最拿手的菜就是這些,因為小澄很喜歡吃,她在家裏常常做。
“我以為隻有小澄會做飯。”
筍片炒冬菇異常甜美清醇,洛熙細細咀嚼著,幾乎不舍得咽下去。他吃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食,但是,那些大廚們做出的菜式卻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她。
“沒想到,你的手藝也這麽好。”
“小澄比我做的好吃,吃過他的飯菜,你應該覺得我的難以下咽才對。”她微笑。小澄是最好的弟弟,她不允許他在外麵打工,他就接下了家裏所有的家務,又精心研究廚藝,到現在,她相信世上已不可能有人超過小澄的手藝了。
“你做的好吃。”
洛熙輕輕喝了口白菜豆腐湯,清清淡淡的,那湯好喝得讓他想把舌頭都咬下來。
“小澄做的飯菜好吃。”
“你的!”
“小澄的!”
“你的!”
“小澄的!”
尹夏沫氣鼓鼓地瞪著他,手指握緊筷子,然後,突然,兩人相視笑起了來,就像孩子般,空氣裏充滿了快樂的氣息。
洛熙眨眨眼睛,笑著說:“好吧,小澄做的最好吃,那你做的不太好吃的都給我吧。”說著他把僅剩的湯都倒進自己碗裏,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他把湯已經喝得光光了。
尹夏沫瞪他。
他無辜地說:“我要早點習慣這種不好吃的湯啊,將來小澄有了女朋友,隻有我們兩個住在一起,我就隻能吃你做的湯了。”
她臉頰紅了,起身走入廚房,盛出一碗粥給他。粥是淡淡的綠色,一些小小的葉子飄在軟糯的粥裏,點著一點香油,鹹鹹的,清香四溢。
“這是莧菜粥。”她說。
洛熙嚐了一口,莧菜的葉子有種經緯般的質感,野菜的純樸和清香,混合著米粥的軟糯,就像田野中的三月春風,沁人心脾。
他驚奇地說:
“我從來沒有吃過這個!”
尹夏沫輕笑:“莧菜是生命力很旺盛的一種野菜,盛夏的時候,它會悄悄長在庭院、草坪和田間的角落裏,在雜草生長的地方往往會有它的身影。雖然不起眼,可是很好吃,對嗎?”
很小的時候,媽媽晨昏顛倒地在酒吧唱歌陪客人,她常常帶著小澄出去玩。最喜歡去挖莧菜,小澄可以在草地上蹣跚學步,她可以挖出滿滿一桶的莧菜,媽媽很喜歡吃,她和小澄也喜歡。雖然已經長大了,但是每到夏天她總是會抽出時間去野外找莧菜,超市裏偶爾也會出現莧菜的身影,可是,似乎隻有她親手挖出來的莧菜才有小時候的味道。
“很好吃。”
洛熙的眼睛烏黑濕潤,莧菜粥淡淡清香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吧,不用珍饈美味大魚大肉,可是能夠一直吃,就算吃幾十年也不會覺得膩煩。溫暖的燈光,廚房裏微笑的她,清淡的飯菜香氣,一切那麽美好而幸福……
他心底卻忽然抽痛。
會不會隻是轉瞬即逝的幸福泡沫……
越是美麗就越是易碎,上天讓他感到幸福也許是為了要讓他墜入更深的地獄。她能夠在這裏住多久呢,也許,當她知道了安卉妮打人事件已被曝光,會立刻離他而去吧。
他的眼神黯淡下來。
“莧菜是在夏天生長的嗎?”洛熙好奇地說,一勺一勺仔細地品味莧菜粥的鮮美,“可是現在是冬天啊,你從哪裏采到的,是從超市裏買的嗎?”他讓自己的思緒從安卉妮打人事件上離開,不,他不要告訴她,就讓她什麽都不知道,在這裏陪著他……
“夏天的時候我采了很多很多,把它們洗幹淨,捏成拳頭大小的一團一團,放在冰箱裏凍起來,可以保存將近一年的時間,而且味道跟新鮮采來的差別很小。”尹夏沫笑著說,看著餐桌上的飯菜基本已經被消滅完了,心裏有種滿滿的溫暖感覺。
洛熙怔住。
他慢慢轉頭,望向她:
“你回家了?……”
隻有從家裏的冰箱,她才能夠拿到這些莧菜不是嗎?那麽……她看到那些報紙和新聞了嗎……
“嗯,我回家了。”她笑了笑,“中午想要做飯,發現廚房裏竟然連餐具和基本用品都沒有,就去超市買了這些回來。我沒有買成套的瓷器,都是一隻一隻的,不同的菜式應該配襯不同的盤碟,就像不同的歌詞應該配襯不同的曲子。”
“隻是這樣?”
她沒有看到新聞,對吧,否則,她怎麽可能還留在這裏……
“然後,我看到了報紙。”
超市裏所有的報紙都在醒目位置登出《玉女偶像安卉妮為泄私憤,借故掌摑新人明星尹夏沫》等類似標題的新聞。
尹夏沫輕輕皺眉。
“為什麽一夜之間,所有的媒體都知道了這件事情?昨天應該是沒有娛記在場的,事情怎麽可能會流傳出去?”
看到那些報紙,她心知無法瞞過小澄和珍恩了,趕忙把手機開機,裏麵的短信已經多到要爆掉,其中很多是小澄和珍恩傳來的。她打電話回去,剛響一下,小澄就接了起來,那擔心關切的聲音頓時讓她充滿了罪惡感,緊接著珍恩把電話搶了過去,劈頭蓋臉指責她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以不告訴她!
她想要解釋,事情並沒有報道中的那麽嚴重。
珍恩氣惱地打斷她,命令她立刻馬上回家,他們必須立刻馬上見到她,否則決不原諒她!
“也許是有人刻意泄漏出去的,不過,那個人應該對你並無惡意,所有的報道和輿論都是傾向性很強地站在你這邊譴責安卉妮。”
洛熙的心漸漸沉下去。
果然是泡沫,盛夏裏美得虛無飄渺的泡沫,指尖剛剛要碰觸到,它就空氣般的碎掉了……
“我不希望這樣。如果沒人知道,也許這件事情就結束了,安卉妮或多或少會收斂一些,接下來的拍攝也會輕鬆些。可是,如今事情被曝光,雖然輿論對我有利,然而安卉妮卻被逼到懸崖邊緣,以她的性格恐怕會做出難以想象的回擊。”
尹夏沫暗想究竟是誰將事情透露出去的,而且竟然能夠將廢棄的鏡頭都找出來散發到網絡上。並且網絡上流傳的那些片斷是經過剪輯的,隻有她和安卉妮出現。
隱隱有種懷疑……
陰影裏,那個冰冷倨傲的身影,手腕上輕輕飛揚的美麗綠蕾絲……
“為什麽你還回來……”
洛熙猛回頭,緊緊地瞪著她,就像忘記了危險的的孩子,赫然發現在他麵前的美好和幸福隻是幻影,那種失落和痛苦讓他無法忍受!一顆心漸漸沉入冰水裏,忽然有種莫名的怒火使他發起脾氣來。
“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麽還要回來?不是有無數的記者要找你嗎?不是還有小澄等著你回去嗎?那為什麽還要回來這裏?為什麽還要給我做飯?為什麽要讓我以為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眼神沉黯惱怒,
“你是在施舍我嗎?!讓我象白癡一樣地以為你什麽都不知道,以為可以和你在一起,忘記所有的事情,就隻有我和你……”
“你在生氣?”
尹夏沫微微錯愕,她不解地望著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使得他忽然難過起來。
洛熙閉上眼睛。
他是無理的,她並沒有做錯什麽。知曉外界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她沒有選擇一聲不響地離開,而且仍舊回到這裏等他,為他做飯。以她素來淡然疏遠的性格,能夠這樣對他,已經是不敢再奢求的幸福了。
真的……
是很自私的想法啊……
他不在意安卉妮打人事件被曝光會導致怎樣的影響,在娛樂圈,風風雨雨永遠沒有平息的時候,而尹夏沫在事件中也是輿論占優勢的一方。所以,他並不在意,也不想這樣快就讓她知道,隻想自私地讓她在他身邊……
整個世界裏……
隻有他和她兩個人……
屋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洛熙感覺到她離開了他的身邊,寂寞濃濃地將他包圍,聽見她收拾碗筷的聲音,聽見她在廚房洗滌餐具的聲音,聽見她輕輕的腳步聲。
然後。
再沒有聲音。
他暗暗握緊手指,恐懼在心底越染越大。她走了,她走了是嗎,她生氣了,因為他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所以她連告別都沒有,就走了,是嗎?!
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衝進客廳!
客廳裏空空蕩蕩的,窗紗落寞地被夜風吹起。
他衝進臥室!
臥室裏一片黑暗,空空蕩蕩的,仿佛根本就不曾有人來過,一切隻是他的幻想……
他又衝進廚房!
她背對著他,站在洗碗池前,碎花的方巾紮起她濃密卷曲的長發,背影淡然寧靜。
他緊緊從後麵抱住她!
“夏沫……”
他聲音沙啞,緊緊地抱住她,將頭放在她的脖頸處,窒息著,仿佛全身的血液從冰凍中重新開始緩緩流淌。
她的手指溫熱。
輕輕覆上他緊緊交疊在她腰間的雙手。
“我知道,安全感對你我來說是件很奢侈的東西,”她聲音靜靜的,“總覺得會失去,又那麽想要得到,所以才會總是處於突如其來的恐懼和緊張中。”
她握緊他的手,回頭看他,唇角有微笑,那笑容單純得就像世間所有普通的女孩子,對他說:
“回到這裏,是因為喜歡給你做飯,想要把我最拿手的飯菜做出來讓你吃,是因為今天想要見到你,就是這麽簡單。既然選擇了在一起,那就讓我們也選擇彼此信任和依賴,不要用猜疑和試探讓彼此受到傷害,好嗎?”
洛熙眼睛裏有濕潤的光芒,他無法說出話來,緊緊擁著她溫熱的身體,有種奇異的幸福悄悄在他的心底抽芽開花。
也許……
他也是可以幸福的吧……
“好。”
他長久地從身後擁抱著她,兩人的身影投映在廚房的地板上,疊在一起,仿佛永不會再分離。
*** ***
安卉妮打人事件在短短的時間裏,成為娛樂圈裏受到超級關注的重大話題。 網絡上對安卉妮的抗議譴責成為壓倒性的主題,上百萬網友聯名強烈要求《純愛戀歌》劇組將安卉妮除名,有情緒憤怒的網友甚至要求尹夏沫去驗傷,對安卉妮提起刑事控訴。甚至每天都有大批fans們堵在播出《純愛戀歌》的HBS電視台門口,要求安卉妮公開道歉,要求將安卉妮徹底封殺!
各電視台的娛樂頻道、報紙和雜誌也是不斷進行深入報道,將尹夏沫出道以來的作品反複播出,將安卉妮出道以來的哪怕是捕風捉影的醜聞也都全部挖掘出來,還請了各家明星對安卉妮打人事件發表評價。
打人事件被曝光的第三天,當事人尹夏沫接受了記者采訪,她嫻靜淡雅,臉上雖然施了粉,然而被掌摑的痕跡依舊隱約可見。她沒有正麵回應,隻是溫婉地解釋說她的傷勢並不嚴重,多謝大家的關心,她認為安卉妮可能是演戲時求好心切,所以要求比較嚴格。
尹夏沫寬容的態度頓時更加博得了無數fans的心。相比而言,安卉妮自從打人事件後就再不露麵,拒絕了所有采訪,沒有任何道歉或者解釋,讓fans們覺得驚愕不已。
短短幾天之內。
安卉妮在觀眾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拍戲時的氣氛也變得很奇怪,打人事件之後,幾乎劇組所有的工作人員對尹夏沫都變得友善而尊重起來,大家同她打招呼,同她談笑,象多年的夥伴一樣親切。而隻要安卉妮一出現,氣氛就會頓時變得很尷尬,隻有出於拍戲需要時才會有工作人員同她說話。
最近尹夏沫和安卉妮的對手戲也並不多,安卉妮每次通告都匆匆地來,拍完後就匆匆地離去。雖然偶爾尹夏沫一抬頭,會碰觸到安卉妮眼底一閃而過的冷光,隻是她並沒有再多找麻煩,尹夏沫也就沉默著就當作沒有看見。
打人事件的當天淩浩並不在場,珍恩原以為他和安卉妮是理所應當的同夥,所以看淩浩也左右不順眼。然而,那天以後淩浩在拍片現場卻漸漸仿佛變了一個人,他對夏沫說話友善很多,安卉妮不在時他居然也開始和夏沫討論劇情。珍恩這才發現,淩浩的笑容竟然也是陽光燦爛的,就像毫無城府的大男孩。
“對不起。”
有一天,淩浩忽然低聲說,神情裏有種歉意。
“卉妮並不是很壞的女孩子,她本性善良,隻是在娛樂圈裏時日久了,她會有一種危機和恐慌感,所以才會做出那些事情來……”
珍恩在旁邊差點暈倒。
本性善良的女孩子會做出那麽惡劣的事情嗎?他在搞笑嗎?
“過去的事情我不會再去想它。”每個人都會有喜歡或者厭惡的人,也許安卉妮對淩浩真的很好,而她卻是安卉妮討厭的人。尹夏沫笑了笑,仿佛她已然全部忘掉了。
淩浩和尹夏沫的對手戲越來越默契,當他和她出現在鏡頭裏時好像有一種微妙的味道,兩人凝視的眼神,神情中纏綿的感覺,往往使得對手戲一次就通過。兩人在場邊共同看劇本、偶爾對視含笑的場麵都被探班的娛記們抓拍了下來,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報道關於兩人的緋聞猜測。
淩浩和尹夏沫被各媒體評價為當季最相配的銀幕情侶,在網絡人氣排行榜中,律司冰瞳的人氣完全超越了律司彩娜,觀眾們對淩浩尹夏沫的喜愛空前高漲,要求《純愛戀歌》中律司冰瞳最終在一起的呼聲鋪天蓋地而來。
可是,珍恩卻很清楚,淩浩和尹夏沫私下裏隻是單純的合作關係,沒有絲毫的曖昧。或許是安卉妮也深知這點,所以她對淩浩和尹夏沫日益親厚的關係也沒有什麽過激的表現。
日子平靜地過去了一周。
娛樂圈又有新的事件發生,安卉妮打人事件的波瀾漸漸減弱,就在尹夏沫以為《純愛戀歌》會在平靜中結束拍攝時,卻發生了兩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件事情是劇本。
劇組演員們手上的劇本是拍攝前就發下來的,一共二十集,結局已經定好,是律司和彩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冰瞳為了保護律司而死去。然而拍攝到第十六集的時候,製片人宣布因為劇集太受歡迎,集數將會延長到三十集,而且編劇修改了後麵的劇本。新劇本發到每個演員手中的當天,編劇鍾雅也來到了拍攝現場。
尹夏沫怔住。
那日在樓梯間遇見的文秀女孩竟然就是《純愛戀歌》的編劇,國內偶像劇最出色的編劇之一鍾雅。
“我為你改了劇本哦。”
鍾雅偷偷走到尹夏沫身邊,小聲地笑著說,就像鄰家的女孩子般調皮地吐吐舌頭。
新劇本讓劇組裏所有人目瞪口呆!
故事徹底推翻了原本的結局。律司漸漸發現自己愛的並不是單純可愛隻會闖禍的彩娜,而是一直在他身邊的冰瞳。冰瞳好像空氣一般,因為無處不在永不消失所以就被他忽視了,而當她要從他的生命中逝去時,他才發現,離開冰瞳他竟然會痛苦得無法再活下去。彩娜黯然離去,冰瞳與律司幸福地相愛,又經過一番周折,終於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冰瞳的戲份一直進行到最後一刻,彩娜的戲份在第二十五集就終止了。
安卉妮握著劇本的手在顫抖。
她的臉灰白如紙。
淩浩擁緊她的肩膀,低聲在她耳邊勸慰什麽,安卉妮甩開他的手,猛地抬起頭,怒瞪向尹夏沫!
一股寒意——
那寒意帶著殺人般的仇恨,直直刺向尹夏沫,她驚怔,心內有些茫然,有些歉疚,還有一些沉甸甸的不祥的預感。
安卉妮用力將劇本摔到地上,臉色慘白地走出拍攝現場,毫不理會製片人和導演的呼喊,淩浩跟在她身後追了出去。
另一件事情是Sun公司被收購。
Sun公司在娛樂圈是一家不大不小的演藝經紀公司,雖然沒有天王天後級的巨星,但是薇安、姚淑兒長期躋身一線地位,新人尹夏沫、潘楠竄紅的速度令人矚目,它在圈裏也算小有影響力。
幾天前。
歐華盛娛樂集團公司突然宣布,他們已經全資收購了sun公司,將sun公司並入其麾下。此消息一出,不僅娛樂圈震驚,也成為了各業界的議論焦點,所有媒體的財經版紛紛關注,sun公司的股票一漲再漲。
歐華盛公司是龐大的演藝帝國,擁有演藝後端的龐大分銷體係,如數量驚人連鎖的音像店,眾多的電影院線,他們還做電影投資,包括當下最引人注目的電影《戰旗》也是由他們投資並邀請超級天王洛熙加盟拍攝的。但是以前的歐華盛公司並不直接介入娛樂圈的前期。
現在歐華盛公司突然收購SUN公司,業界普遍認為這將是他們進入娛樂前期市場的投石問路之舉,並且預測,以歐華盛公司集龐大的資金,強大的影視終端分銷係統,現在再直接進入娛樂前期的市場,必將改變現在的娛樂圈勢力格局。
至於歐華盛公司為何會在眾多演藝公司中選擇收購sun公司,各媒體記者猜測不一,以歐華盛的實力和一貫作風,應該收購洛熙和沈薔所在的星點經紀公司才不令人驚詫。不過,星點經紀公司的幕後財閥夏老板財雄勢大,歐華盛公司也許是在夏老板那裏碰了釘子,才轉而收購sun公司?可是除了星點經紀公司以外,比sun公司更好更有潛力的演藝公司也有好幾家啊?
歐華盛公司的公關經理宣稱,他們看重的是sun公司旗下已簽約藝人的資質。
各媒體更加驚愕。
莫非薇安、姚淑兒、尹夏沫、潘楠的實力如此被歐華盛看好?在世人眼裏,這四位明星加在一起恐怕也難及洛熙一半的光芒。
所以說。
其中必有內幕。
Sun公司的員工們也議論紛紛,不知道這次並購會對公司和自己的將來產生什麽影響。
周一是歐華盛公司正式接管sun公司的日子。
那天所有簽約的藝人都空出時間回到公司,大家平日裏各自趕通告、宣傳、上節目,難得地因為這件事情又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薇安的排場依舊很大,三四個助理跟前跟後地圍著她忙碌,鮮紅的低胸吊帶裙,金色華麗的長項鏈,就像驕傲的公主一樣,已經完全從早先的緋聞事件中擺脫出來,她大聲地說話,大聲地談笑,在休息室裏,她是光芒燦爛的太陽。
姚淑兒坐在休息室的角落裏聽新專輯的音樂,助理小珠將飲料放在她的手邊,經過一段時日的調教,原本笨手笨腳的小珠已經機靈了許多。
潘楠站在窗邊,望著樓下被fans們潮水般包圍住的尹夏沫,見她在人群中微笑著簽名,沒有絲毫的不耐和敷衍,潘楠的唇角也彎出一抹帥氣的笑容。
她越來越出色了。
潘楠曾經擔心安卉妮打人事件會給夏沫帶來一些負麵的影響,但是夏沫處理得非常合宜,雖然也有一段時日沒有見麵,電話裏夏沫的聲音總是開朗樂觀而淡定,仿佛她如大樹般堅強,是不會被風浪掀倒的。
過了一會兒。
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啊!大明星終於來了!”
薇安鼓掌,唇角似笑非笑,眾人向門口望過去。尹夏沫走了進來,她一身白外套牛仔褲,清爽不施脂粉,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讓她有種純真嫵媚的氣息。
“公司門口那麽多fans,我以為你還要半個小時才能脫身呢!”薇安慢悠悠地上下打量她,“夏沫,恭喜你!紅的速度如此之快,實在令人豔羨。不過,既然我是你的前輩,就送你一句忠告——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得到多少就會失去多少,紅得越快,也許你的災難就來得越快。”
休息室裏一片寂靜。
珍恩困惑地望著薇安,試圖看出她是不是在嘲諷夏沫,可是薇安的神情複雜,珍恩竟一時難以分辨。
“謝謝薇安前輩。”
尹夏沫迎著薇安的目光,露出友善和感謝的微笑。以前和薇安接觸並不多,而且因為姚淑兒的緣故也和薇安有過一些摩擦,但是,薇安雖然個性張揚,卻是很真實的人。
“不客氣。”
薇安輕輕回她一個微笑,隨之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聽著手機裏的聲音,她又開始皺眉發脾氣高聲說話,休息室裏頓時又恢複了方才喧鬧的氣氛。
潘楠將尹夏沫拉到窗邊,她用手指抬起夏沫的臉,對著陽光細細地看,終於放心地輕捶夏沫的肩膀一拳。
“你這家夥,皮膚不錯嘛,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反而更加細致光潤了。”潘楠帥氣地斜她一眼,“快說,是不是有什麽獨家護膚秘笈!”
“有啊。”
看見潘楠,尹夏沫的心情忽然明朗得就像看見了陽光,在好友身邊可以放鬆地呼吸和說話。
“是什麽?”
“嗯……”尹夏沫轉轉眼睛,象小貓一樣可愛,“有是有,可是既然是秘笈,我怎麽會知道呢,嗬嗬。”
“喂!”
潘楠哭笑不得,什麽時候夏沫居然也會開玩笑了。
“算是因禍得福吧。”
姚淑兒取下耳機,溫婉地喝著果汁,她眉宇間消除了以往的怨氣,有種脫俗的空靈和平靜。她漸漸想通了,夏沫說的很對,也許並不全然是薇安的出現才使得她走入低穀。
最初的姚淑兒是純潔的,隻想用音樂來獲得她要的,拒絕了一次次可以用出賣肉體換得的成功。那時的她是快樂的,而且她也成功了。是什麽時候開始,她的心漸漸扭曲,眼中隻剩下嫉恨,失去了她的快樂。
娛樂圈是新人輩出的地方,就算沒有薇安,也會有無數的新人冒出來試圖取代她。而她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如何打敗薇安,如何使用一些旁門左道來獲得她要的東西,包括不惜綁走夏沫。卻忘記了,對於一個歌手最重要的是她的歌迷,是她奉獻給歌迷的音樂。否則就算打倒了別人,她自己也無法贏得歌迷。那麽,為什麽不把那些精力重新放回到她的音樂上麵呢?
“雖然被安卉妮那樣欺負了,可是你的人氣也空前高漲,網絡和媒體上幾乎每天有關於你的正麵評價,擁護你的呼聲非常高,最近這段日子已經超過了沈薔的關注度。”姚淑兒柔聲說。
因禍得福……
尹夏沫笑了笑,點頭。或許也可以這樣理解吧,隻是福福禍禍,何時會因禍得福,何時又會因福得禍呢?
“安卉妮打人事件是你向媒體透露出去的嗎?”姚淑兒又好奇地問,她早已明白夏沫完全不是當初她以為的“單蠢”女孩子,隻是她也並不清楚夏沫究竟可以厲害到什麽地步。
“不是。”
尹夏沫眼睛澄澈。
姚淑兒驚訝地挑眉,然後她又平靜地喝口果汁,說:“隻怕安卉妮已經認定是你捅出去的,心底恨透了你。對了,聽說你們的劇本也改動了?你變成第一女主角,而安卉妮的角色從第一女主角滑落到第二女主角去了?”
消息竟然傳得如此之快。
尹夏沫暗驚,然而想了想,劇組裏演員眾多,劇本大綱被飛快流傳出去也並不稀奇。
“是的,但是也許劇本還會再修改。”
雖然她也想要迅速上位,可是她希望能夠穩步地走上來,而不是仿佛是通過踩下安卉妮才獲得這個機會。
接到劇本之後的那晚,她給鍾雅通了電話,請鍾雅再好好考慮一下。鍾雅卻堅持說,她要對自己的劇本負責,她認為夏沫可以演出最理想的效果,她一定要把最精彩完美的故事奉獻給觀眾,那樣的故事發展才是最合適的,她才不理會什麽演員之間的恩怨。
“你運氣真的很好。”
姚淑兒歎息,一出道就代言蕾歐化妝品,憑借廣告歌《泡沫美人魚》的人氣占據熱門歌曲排行榜的前位,一舉獲得當年最佳新人獎,居然又得以出演超強演員陣容的頂級偶像劇《純愛戀歌》,現在又擠下安卉妮成為劇中第一女主角。夏沫大概是她見過的運氣最好的藝人之一了。
“不僅僅是運氣。如果沒有實力,安卉妮怎麽會有那麽強的危機感,從而不擇手段地想要打壓她呢?如果沒有實力,即使安卉妮醜聞曝光,她也不會象如今這樣受fans們擁護。”
潘楠對姚淑兒說,同時朝著夏沫做個鬼臉,她象個男孩子一樣,心胸坦蕩得就像山穀清風。
姚淑兒愣住,半晌,才說:
“你說的沒錯,終究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安卉妮未必會如此想。夏沫……”
她凝視尹夏沫,低聲說:
“你要小心,安卉妮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的人,她的手段陰毒在圈裏很著名。”
尹夏沫心內一陣溫暖,說:“謝謝你,淑兒,我會小心的。”
“兵來將當,水來土掩,”潘楠滿不在乎地說,“她再有厲害的手段總不能翻了天。別因為顧忌她而分了你的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最重要。”
尹夏沫與潘楠相視一笑。
是的。
她的想法和潘楠一樣,不管將來是福是禍,總要做好眼前的事情,才能更好地應對未來的變故。
“別小看了安卉妮!”
薇安突然插聲進來,似乎她在助理們忙碌的包圍中依然留意到了這邊的談話,她冷哼說:
“跟安卉妮比起來,姚淑兒啊,你的那點伎倆根本就是幼稚園水平!拜托多向人家學習一下,現在你這麽無精打采的樣子,看了就讓人沒心情!”
從出道以來,姚淑兒一直是她的敵人,她也一直視姚淑兒為最大的敵人,一路風風雨雨發生了許多衝突。而最近姚淑兒卻突然沉靜起來,不再針對她,不再用一些奇怪的手段,她竟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眾人驚呆了。
天哪。
薇安是在嘲笑姚淑兒嗎?為什麽這嘲笑聽起來怪怪的,仿佛,她是在關心……
姚淑兒吃驚地抬頭向薇安看去,薇安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又開始誇張地叱罵她的助理們。
尹夏沫微笑。
其實,淑兒和薇安最初可能也是很好的朋友吧,所以當被彼此“出賣”時,才會互相都受到了沉重的傷害。
這時,外麵傳來陣陣熱烈的聲浪!
從休息室的窗戶望下去,公司門口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幾乎所有媒體的記者都趕來了,無數的話筒、照相機、攝像機簇擁在一起,采尼等原sun公司的高層主管們站在門口迎接,臉上有著惴惴不安的神情。
清冷的陽光裏。
幾輛黑色高級轎車緩緩駛來,記者們紛紛衝上前去拍照。車隊停在sun公司門口,前麵幾輛車門打開,經常出現在媒體報道裏的歐華盛高層管理人員們走了出來。
閃光燈瘋狂地閃爍。
歐華盛的總經理同原sun公司的高層主管們逐一握手,象征著公司的權力已經正式被移交過來。
休息室的玻璃窗前。
姚淑兒的眼圈悄悄紅了,薇安皺緊眉頭,尹夏沫的眼神也有些黯然,她們沉默地沒有說話。從出道以來,采尼、雅倫和Jam都一直在努力照顧她們,雖然sun公司的實力與歐華盛公司相距甚遠,但是那種長久以來的感情讓她們看到這一幕時,心裏不免酸楚。
潘楠卻注意到黑色轎車裏麵有一輛車很奇怪。
其他轎車裏的人都下來了。
那輛車的門沒有打開。
而且歐華盛公司的幾個保安有意無意地站在那輛車周圍,擋住記者們的視線。
記者們的拍照終於基本結束了,歐華盛的保安們走上前,態度客氣卻不容拒絕地請記者們將所有的照相機和攝像機關閉,等到確認記者們已經將拍照工具全部收起來後,歐華盛的總經理走到那輛黑色轎車的後車門前。
他恭敬地說了句什麽。
然後。
拉開車門。
午後的陽光澄澈寒冷。
修長的雙腿,英挺俊美的側影,倨傲的下巴,淡淡的陽光中,一條美麗的綠色蕾絲飛揚在他的手腕。
記者們突然意識到這居然是……
他們激動地紛紛試圖打開照相機或者攝像機。當然,他們的舉動立刻遭到了歐華盛保安們的阻止。
在眾高層主管和保安們的簇擁下,歐辰走向公司大門。突然,他停下腳步,仿佛感覺到什麽。
他抬眼望去。
恍若流動著宿命的氣息。
蔚藍的天空。
希臘式雕花的窗戶,她白色的身影,淡淡的,象空中那抹隨時會消散的雲絲。
遠遠的。
仿佛童話裏被囚困在閣樓上的公主般,尹夏沫站在二樓的玻璃窗前,她的眼睛沉靜如大海,怔怔地望著歐辰的方向,嘴唇微微發白。
……
“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
最後一點光明在歐辰的眼底熄滅了,他的聲音冰冷如鐵,那句話仿佛不僅僅是對她和洛熙的宣判,也是對他自己的宣判。
……
這麽多天以來的平靜,原來竟然蘊藏著這樣的暗湧……
他的報複終於開始了嗎?
收購sun公司,是他報複計劃中的一步嗎?他——打算怎麽對付她?拿到了她的合約,然後將她雪藏嗎?
第六章
此時,珍恩和尹澄坐在一家珍珠奶茶店裏。
店裏暖意融融。
臨街的座位。
珍恩抱著溫熱的奶茶,心跳聲撲通撲通。見鬼了,又不是第一次見到小澄,為什麽心髒跳得好像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一樣呢!她覺得自己的臉好燙好燙,偷偷看一眼對麵的尹澄,啊,他象小鹿一樣純潔美好,纖長微卷的睫毛,清澈單純的眼睛,仿佛有天使的光環照耀在他的頭頂。
珍恩癡癡地望著他。
這應該……
算是她和小澄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吧……
當接到小澄的電話,她的腦袋頓時狂喜成空白,顧不得那麽多,跟夏沫說了聲就跑出來了。小澄居然約她!居然主動約她啊!
“珍恩姐……”
尹澄凝視她,眼睛裏有種鄭重的神情。
“不要叫我‘姐’啦,”珍恩沮喪地用吸管搗著杯底的珍珠,“好像我很老的樣子,就叫我‘珍恩’就好了嘛。”
尹澄怔住。
珍恩看到他困惑的模樣,又連忙擺手,擠出滿臉笑容,說:“沒關係沒關係!你繼續說吧!”
“珍恩……”尹澄猶豫著終於將“姐”咽了回去,“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嗎?”
“好啊!好啊!”
她激動得淚水都快流出來了!
天哪!他叫她什麽?!“珍恩”,天哪,這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會好聽得就像天籟之音一樣呢?!別說是拜托一件事情,就算是一百件,就算是讓她爬到天空摘星星也沒有問題啦!
“一直以來,很感激你。”尹澄的眼珠清澈如春日泉水,微笑,“你是姐姐的朋友,陪在姐姐身邊,照顧她,幫助她,所以,很感激你。”
“啊,那是應該的!”
而且,珍恩歉疚地想,其實夏沫照顧她更多啊。在學校裏幫她寫筆記複習考試,打工的時候總是幫她多做一些工作,現在又給她那麽好的機會,讓她可以實現理想成為經紀人。
“有些事情,姐姐怕我擔心,不肯告訴我。或許在她心裏,我永遠是需要被保護的弟弟,”尹澄的笑容裏有淡淡的苦澀,“但是,我已經長大了,我也想保護姐姐,也想分擔她的煩惱和痛苦。”
珍恩張大嘴巴。
她知道了,是夏沫善意的隱瞞傷害到了小澄。
那天從報紙上看到夏沫被安卉妮掌摑的新聞後,她跑到夏沫家時,小澄正麵色蒼白地看著報紙,嚇得她以為他的病發作了。夏沫的手機關機,尹澄心急如焚,失去了往日的鎮靜,不停地不停地撥打,在一次一次的無法撥通後,他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蒼白著暈倒在沙發裏。
幸好珍恩知道尹澄的藥放在哪裏,迅速喂他吃下,他才慢慢醒轉過來。當時她急壞了,要找急救車送他去醫院,他卻搶過電話,固執地繼續撥打夏沫的手機。
夏沫的手機接通了,她眼看著滿臉焦急的尹澄竟然用那樣溫和的語氣同夏沫說話,心都快碎了。夏沫回家前,他又叮囑她,絕對不要將他剛才發病的事情告訴夏沫。
小澄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
“夏沫是不想讓你擔心,”珍恩輕聲說,“她是堅強的,許多許多事情她都可以解決和麵對,你是她最珍惜的人,她隻是想讓你生活得簡單快樂。”
尹澄點頭。
“所以,姐姐如果不告訴我,我也不想讓她覺得我太羅嗦。”他明白,隻是姐姐也是他最珍惜的人,他也想讓她生活得簡單快樂,“那麽,請你告訴我好嗎?無論姐姐遇到什麽,為什麽事情而苦惱,有什麽事情使她感到沮喪,都請你告訴我,好嗎?”
“你是說……”
“你是姐姐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經紀人。拜托你好好照顧她,也請將她的情況都告訴我。”或許他並沒有能力幫助姐姐,但是他可以在她不開心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安慰她,給她做好吃的飯菜。
珍恩的眼睛濕潤了。
她心裏熱烘烘的,又有些微微的嫉妒。
“我為什麽要幫你呢?”
拚命紮著杯底的珍珠,她覺得自己奇怪死了,為什麽心裏會忽然不舒服呢,他是夏沫的弟弟,關心夏沫是理所應當的啊。為什麽,胸口酸酸的,好像在吃醋的樣子……
“……”
尹澄也怔住,像是想不到她會這樣問。
“那這樣好不好?”珍恩咬住吸管,偷偷瞅著他,臉紅紅地含糊地說,“除非……你答應和我交往……”
她說的聲音很小很小。
店子裏很熱鬧。
客人們談話說笑。
尹澄試圖聽清楚她剛才究竟說的是什麽。
“好!我答應你!關於夏沫的事情,無論大小,我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珍恩握緊拳頭,發誓般地低喊,“而且,為了我最喜歡的小澄,我也一定會好好守護夏沫,遇到所有的困難我都會第一個擋在她的前麵!”
也許……
他會討厭她吧……
如果他知道,她是那麽那麽喜歡他。自從四年前在教室外麵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歡他了。為了能夠常常見到他,她讓自己成為夏沫最好的朋友。被他所感激的那份友情裏,其實她有著那樣的雜念……
“謝謝你,珍恩。”
尹澄的笑容純真無暇,明亮的眼睛仿佛沒有染上世間絲毫的塵埃。她癡癡地望著他,算了,就讓他不知道好了,就這樣地守護他,永遠地守護他,也替他守護他所珍惜的一切。
忽然。
珍恩想起剛才自己丟下夏沫跑出來,會不會不太好。不過,那隻是公司的交接儀式,藝人們露麵走個過場就可以了吧,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的。
*** ***
大會議室裏布置得華麗而簡約,黑色的大理石地麵,法國長桌上雕刻著金色美麗的圖紋,歐華盛和原sun公司高級主管們坐在前排,芬芳的鮮花簇擁著他們。
薇安、姚淑兒和公司裏的所有藝人們坐在溫暖的金色絲絨座椅裏,她們鼓掌,微笑,看著主管們致詞、切開巨大的蛋糕、開啟香檳、金色的香檳緩緩流淌進高高堆起的數十隻水晶酒杯中。
完美的儀式。
如同電影畫麵般的流暢完美。
尹夏沫安靜地坐在角落裏,思緒卻淡淡地從這場景中抽離了。她望著前方被鮮花簇擁著的歐辰,然後,有種苦味在心底暈染開來。
歐華盛公司是歐氏集團旗下子公司,歐辰是新任的董事長,以後,他就是她的老板了。原以為會逐漸遠離的生活,竟然又突如其來地以更緊密的方式靠近在了一起。
她的眼睛黯淡下來。
所有的努力在他麵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啊。
隻要他買下她所在的公司,就擁有了她的合約,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她雪藏,不給她任何出鏡和工作的機會……
她沉默地出神,望著前方倨傲冷漠的歐辰。
清冷的陽光籠罩著他,疏離而冰冷,恍如他是沒有感情的,眼底的暗綠就像寒冬結冰的深湖。
對他而言。
或許她就是一隻小小的螞蟻。
隻要他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將她輾碎,就可以輕鬆地將她以前所有的努力全部摧毀。
歐辰看向尹夏沫的時候。
她已經將視線移開了,望著窗外。陽光灑照著她的長發,反射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暈,她如同是被光芒包圍的,明亮得竟然有些晃眼。她似乎在想些什麽,有些神傷,有些落寞,可是唇角卻有淡淡的無所謂的笑意。
是宿命吧……
哪怕被她傷害得鮮血淋漓,卻依然無法忘記她,甚至無法去報複她,或是遠離她……當她痛苦的時候,他的心是千百倍於她的痛苦;當無法再見到她的時候,他的心荒蕪成冰冷的墳墓……
也許……
真的是宿命吧……
時間慢慢的流淌過去。
交接儀式結束了,在采尼的引領下,歐華盛的高級主管們參觀了原sun公司的聲樂室、練功房、辦公室等等。采尼的職位沒有變動,依然是宣傳經理,能夠看出來他很開心,被並入歐華盛公司意味著他以後升遷的機會更大了。
采尼熱情地介紹著原公司運作的情況。
歐辰沉默地聽著,歐華盛的主管們禮貌地點頭微笑。
采尼興奮地介紹原公司簽約藝人。
歐辰與薇安、姚淑兒、尹夏沫、潘楠等藝人逐一握手,他的態度就像歐洲的貴族,有禮而疏遠。
當所有的環節結束時。
已經是傍晚時分。
溫柔的霞光從落地玻璃窗灑照進大堂,歐辰和其他高級主管們要離開了,原sun公司的藝人們和所有員工站成一排為他們送行。
尹夏沫站在隊列裏。
潘楠忽然在她耳邊偷偷說:
“很討厭對不對?”
尹夏沫不解:
“……?”
“咱們像不像傭人啊,少爺要離開了,傭人們整齊地排隊送行。咱們就差齊刷刷地對他鞠躬,說,‘少爺走好’,”潘楠摸摸鼻子,低聲說,“真是的,派頭好大啊。”
尹夏沫莞爾。
淡紅的晚霞光芒中,歐辰俊美如冰冷的太陽神阿波羅,在眾高級主管的簇擁下向大堂門口走去。
有風輕輕吹來。
手腕上的綠蕾絲輕輕飛揚。
他從眾人的麵前走過,每個人都低下了頭,不知為何,他身上總是有種尊貴的氣息令人無法逼視。
尹夏沫低著頭。
歐辰從她麵前經過。
那腳步。
忽然。
慢了下來。
她咬住嘴唇,背脊變得僵硬,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他手腕的綠蕾絲忽然強烈地飛舞起來。
那腳步又變得冰冷。
離開她的身前。
尹夏沫的心慢慢放下,綠蕾絲卻依舊在強烈地飛舞著,仿佛在呼喊,她失神地望著他手腕上飛揚的綠蕾絲。
傍晚的風中。
綠蕾絲顫抖著在他手腕上飛舞!然後,飛舞著,飛舞著,那原本纏係在一起的蕾絲,靜悄悄地,掙脫了……
美麗的綠蕾絲……
悄無聲息地……
從他的手腕輕輕飛舞向空中……
有輕輕的風……
晚霞的光芒透過蕾絲美麗的花紋,微紅的霞光,綠色的蕾絲,那光芒在蕾絲的花紋間隙中輕盈閃動,如童話般美麗得不可思議,又如泡沫般美麗脆弱……
時間在那一刻凝固了。
大堂裏的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望著飛舞在空中的綠蕾絲,輕盈的,長長的,美麗的綠蕾絲,好像突然墜入了夢境無法醒來,那飛舞的綠蕾絲仿佛有著魔力,讓人無法呼吸。
歐辰停了下來。
蹙眉望著空中飛舞著的綠蕾絲。
采尼踏前一步,想抓住那條蕾絲,歐辰卻一伸手,攔住了他。
“少爺?”
采尼疑惑地出聲。
歐辰搖了搖頭,目光仍然注視著空中那自由飛舞的綠蕾絲。它沒有方向地飛舞著,空空蕩蕩地飛舞著,就像他被丟棄的靈魂。
歐辰移轉目光。
她正茫然的看著空中飄舞的綠蕾絲。
良久。
綠蕾絲慢慢地飛舞著……
輕輕地……
飄落下來……
飛舞在尹夏沫的眼前,輕輕地飄落,輕盈地,她下意識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指,在綠蕾絲飛過她麵前時候,輕輕抓住了它……
歐辰猛然覺得胸腔裏的某種東西也被那隻手抓住了……
明明是一點力量都沒有的手。
卻緊緊的抓住了他。
周圍響起驚訝的吸氣聲。
在綠蕾絲落在尹夏沫指間的那一刻,恍如她是童話故事中的灰姑娘,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周圍有些誇張的吸氣聲把尹夏沫猛然驚醒了,她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綠蕾絲,不明白它為什麽會在她的手裏?剛剛,她好像突然墜入了夢境一般,等她醒來,綠蕾絲已經在她手裏。
她不由自主地抬眸。
歐辰正遠遠地凝視著她。
他的麵容冰冷無波,眼底卻有沉黯寂寞的微光。
歐辰重新走回尹夏沫的麵前。
她將綠蕾絲輕輕舉起。
他沒有接過來。
而是對她伸出手臂。
冷漠地命令:
“係上它。”
那口氣,就如同他是高貴的主人,而她是卑微的女傭。眾人尷尬地麵麵相覷,但是少爺的命令向來沒有人敢忤逆,尤其這是他正式接手原sun公司的時刻。
尹夏沫驚愕地抬頭。
潘楠察覺到夏沫的背脊已經僵硬,嘴唇抿成倔強的線條。就在她以為夏沫會拒絕時,站在左側的姚淑兒悄悄扯了扯夏沫的衣袖,壓低聲音說:
“快去,你想得罪他嗎?”
雖然在蕾歐廣告代言的事情上歐辰很看好夏沫,但是這種世家少爺們的心思變換不定,如今她們的合約都掌握在他的手裏,或榮或衰都在他的轉念之間,由不得她們來耍個性。
尹夏沫的麵容變得蒼白起來。
她咬住嘴唇。
然後,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複雜的情緒,她讓自己的神情恢複成平日的淡靜。潔白的手指將美麗的綠蕾絲纏係在他的手腕上,一層一層,長長的蕾絲,細細地纏在他的手腕上。
柔和的霞光將歐辰和尹夏沫照耀在一起。
她潔白的麵容。
溫柔的手指。
晚霞的光芒剪影出她長長的睫毛。
歐辰的眼底原本有種蠻橫的脆弱。漸漸地,在她的溫柔的動作下,眼底的蠻橫漸漸散去,隻餘一點點微弱的光芒,沉黯的絕望如冰冷的海水般慢慢地似乎要將他溺斃。
蕾絲一圈一圈,纏繞在他的右手腕,恍如是他和她的命運,一圈一圈,一層一層地纏繞在一起。
隱約地,有閃光燈一閃。
歐辰眉心微皺。
采尼也發現了那偷拍的記者,正欲走過去將那記者的照相機拿過來,歐辰卻在這時微微一咳。
采尼敏銳而困惑地停住腳步。
少爺的意思是不管嗎?
可是少爺厭惡被拍照是眾所周知的啊,怎麽會……
歐辰冷漠地勾起唇角。
他也想看看,明天報紙上的照片是什麽樣子呢……
*** ***
“明天我去日本。”
晚上,洛熙將隨身物品放進行李箱裏,想了想,又將他和夏沫的合照相片放了進去。照片裏,他調皮地親吻夏沫的麵頰,她吃驚地回頭,又笑又惱。他微笑著,手指輕輕撫摸相框,啊,畫麵裏的他和她看起來就像是親親密密的一家人。
“你會想我嗎?”
去日本拍外景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以前已經習慣了飛來飛去的生活,可是這次還沒有離開就想要回來了。洛熙裝作玩笑地問她,心裏又像每個戀愛中的男孩子那樣期待她的回答,手上的動作放輕了,然而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她的聲音。
他回頭望去。
尹夏沫抱著靠枕窩在沙發裏,臉上沒有脂粉,幹幹淨淨的麵容,她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夜色,眼睛裏有種迷離的神情。寧靜的夜色淡淡地將她籠罩,恍惚間,她仿佛根本不存在,隻是如泡沫般的虛幻的影子。
“在想什麽?”
洛熙坐到她的身邊,從身後將她擁住,緊緊地抱住她,感覺到她溫熱的身體,呼吸著她的氣息。紊亂的心跳平靜下來,他孩子氣地將下巴依偎在她的脖頸,她是他的,不可以隨隨便便出神發呆。
“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被他擁抱著,尹夏沫的思緒從下午的情境中抽離回來,她微笑不著痕跡地回避了他的問題。
“收拾好了。”
“我看看……”
她細心地幫他檢查行李箱中的東西,看到裏麵的照片,她的手指頓了頓,洛熙的臉頰悄悄紅了,飛快地將鏡框反轉過去。尹夏沫的臉頰也悄悄地紅了,她低頭,潔白的耳垂也染上淡淡的紅暈。
“你忘記帶藥了。”
她輕聲說,起身去家用醫藥箱裏拿出一些常用藥,放進一個小小的袋子裏,然後放進他的行李箱。到洛熙公寓的次數越來越多,她逐漸給廚房配齊了餐具,也準備了急用的醫藥箱。
她低聲細語:
“在外麵如果覺得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吃藥,或者去看醫生。維生素也要記得每天吃。”
“如果我生病了。”洛熙心口熱熱的,幸福的感覺讓他的聲音多了些撒嬌的味道,“如果我發燒發到40度,病得很難受,又很想你很想你,你會不會飛到日本來看我呢?”
“記得吃藥和休息,不會很容易生病的。”尹夏沫微笑,知道他應該早已習慣了到各國拍外景的生活,水土不服的情況應該很少了。
“假如是真的呢?”
“……”
“假如我病得快要死了,臨死前就是想再看你一眼,”他低低地說,“你會不會……會不會不顧一切地來到我身邊呢?”
她凝視他。
就在他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可笑的問題時。
她握住他的手。
輕輕地與他十指相扣。
“不會的。”她的眼睛如清晨的海水般深邃,“我會一直陪著你,喂你吃藥,幫你找最好的醫生,守在你的身邊,不離開你,就算你趕我走,也會一直守著你。”
洛熙屏息。
手忙腳亂地將她的腦袋埋進他的懷裏,不讓她看到他狼狽的眼神,半晌,他才悶聲說:
“要記得想我!”
“好。”
“手機不許關機!我一有時間就會給你打電話,不許讓我找不到你!”
“好。沒有通告的時候,我會開著它。”
“還有……”
“……?”
“不許跟他見麵。”他的喉嚨澀澀的,“也不許讓他見到你。萬一不小心遇到他,不許跟他說話,也不許聽他跟你說話……”
被擁在他胸前的白色毛衣裏。
她腦中亂亂的,有些喘不過氣,微怔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要不要把下午的事情告訴他。
“聽到沒有?……”
“……”
“否則我會難過的……很難過很難過……聽到沒有?……”洛熙鬱悶地揉亂她的長發。
“好……”她輕若無語地說。
“夏沫,”他開心地笑了,將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擦著,“我覺得,我其實也是很幸福的啊……”
尹夏沫的心痛得抽緊了。
她是在騙他嗎?
可是……
等他從日本回來再告訴他好了。歐辰究竟為什麽會收購她所在的公司,打算做些什麽,她如今也並不清楚。
*** ***
第二天,看到報紙上的照片,尹夏沫怔住。窗外天空,不時有飛機掠過雲層的影子,她徐徐歎了口氣,幸好洛熙去了日本,應該看不到國內的報紙吧。
“咦?怎麽會有這樣的照片?!”
珍恩瞪大眼睛,報紙登出的照片裏,夏沫正在將綠蕾絲纏係在歐辰的手腕,晚霞溫柔地為兩人鑲嵌出美麗的光暈,他和她在一起的感覺,就像相戀已久的情人。
少爺不是最討厭被拍照片了嗎?
所以各媒體幾乎都沒有刊登過少爺的照片,就算有記者偷拍到了,忌憚於歐氏集團的影響力,也沒有報紙敢隨便刊出。
不過……
這不是重點啦。
關鍵是,怎麽這張照片看起來,那麽唯美,那麽纏綿,那麽浪漫,單單看著畫麵,就讓人怦然心動呢?
“夏沫啊,你和少爺又和好了嗎?”珍恩困惑地問,前一陣子好像夏沫和洛熙走得很近,她以為兩人戀愛了呢,可是這張照片的感覺……
“是拍照角度的問題。”
尹夏沫將報紙推到旁邊,繼續看劇本。新的劇本出來以後,很多原來的感覺需要調整,她和淩浩的對手戲也陡然巨增,大量的台詞要背下來。
“那個……”
珍恩猶豫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說:
“少爺其實很喜歡你的,以前在學校裏,所有的同學都能看出來少爺對你的感情。現在的少爺雖然更冷漠了,但是他好像還是很喜歡你啊,每次見到你,他雖然沉默,然而望著你的眼神……”
尹夏沫的手指僵在劇本上。
“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她打斷珍恩,深吸口氣。
“為什麽?!”
“……”
尹夏沫沒有說話,臉色有些蒼白。
“……對不起,”珍恩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說……可是,不是我非要八卦,隻是現在你和少爺在同一間公司,剛剛還在走廊裏迎麵碰到,他也不說話,你也不說話,氣氛很古怪哎!而且,現在少爺掌控著公司,萬一你惹到了他,他取消你所有演出的機會,那可怎麽辦啊……”
自從sun公司被收購,改名為歐華盛演藝經紀公司後,出來了一些新的規定。凡是藝人們沒有通告的時候,要常常回公司進行聲樂、表演、儀態、學識等方麵的培訓。
這樣的話。
夏沫和少爺不就常常會碰到了嗎?
雖然不是十分了解少爺,可是單憑在學校裏的印象,珍恩也知道少爺是冷漠霸道的脾氣,夏沫的性格又那麽倔強,萬一出事可怎麽辦啊!
“總會有辦法的。”
尹夏沫隱去心底的不安,安慰地對她微笑,讓珍恩不用擔心。或許歐辰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麽強硬的作風,她也不再是五年前那個毫無力量的女孩子。
“哦。”
珍恩愣了下,笑嗬嗬地說:
“不管怎樣,現在還是很順利的啊,《純愛戀歌》的收視率繼續狂漲,你的人氣也越來越旺,哈哈,編劇又修改劇本將你變成第一女主角!我有預感,說不定今年的金冠獎最佳女主角會有你的提名呢!新的唱片專輯也正在策劃中……”
日子平靜地過去。
各娛樂媒體很快就淡忘了歐華盛公司交接儀式上的小插曲,各種各樣的新聞每天出現在報紙上。
洛熙赴日拍攝《戰旗》外景,《戰旗》的拍攝進入中期階段,《戰旗》的一些片花流傳出來,製作精美演技精湛令人無限期待,洛熙在日本出席各種社交場合,性感俊美的洛熙征服了日本所有的媒體,凡他所到之處都被無數的日本影迷包圍簇擁……
各種報紙上滿版都是洛熙的追蹤報道,打開電視也全是洛熙的身影,中間雖然也會插有一些關於《純愛戀歌》的消息,沈薔新專輯宣傳,潘楠的歌迷見麵會等等,但是洛熙如深夜霧氣般美麗的身影使得其他的一切都變成他的陪襯。
直到周四的傍晚。
一件醜聞的爆發終於引得世人的目光轉移了焦點!
電視台的各個娛樂頻道裏。
記者招待會。
強烈的燈光下,安卉妮黯然神傷,她的麵容有掩飾不住的憔悴,和絕望之後不顧一切的神情。
麵對著眾多的話筒。
安卉妮眼神空洞地望著鏡頭。
為什麽她會痛恨尹夏沫,為什麽她要在片場連續十幾次掌摑尹夏沫……
“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今天,我要將她做過的一切事情告訴公眾!”安卉妮低聲說,聲音裏的悲痛和恨意驚呆了所有的記者和電視機前麵的人們。
夜色的街頭,路人們吃驚地看著路邊巨大的液晶屏幕,聽著安卉妮黯然神傷地宣布,她和淩浩交往兩年的感情正式結束。原因是,新人尹夏沫在《純愛戀歌》劇集的拍攝期間,不擇手段地引誘淩浩,甚至公然穿著透明睡袍將淩浩約至酒店房間,當時淩浩不明所以帶她一同前往,她才驚覺尹夏沫的駭人行徑。被發現後,尹夏沫不但不收斂,反而更加肆無忌憚地引誘淩浩。
安卉妮憔悴地流淚。
她不怨恨淩浩,麵對尹夏沫這樣的美女,也許每個男人都會心動,她隻是想不到,尹夏沫可以為了得到淩浩而做出如此無恥的事情。
安卉妮宣布,從此以後她將會離開娛樂圈。
娛樂圈變得如此肮髒,與其讓自己陷身肮髒無恥的娛樂圈,她寧可告別她最熱愛的演藝生涯和她深愛的影迷們。
安卉妮倔強地麵對鏡頭。
她可以將《純愛戀歌》劇集中第一女主角的位置讓給尹夏沫,也可以將淩浩讓給尹夏沫,但是,她不會為掌摑尹夏沫的十幾個耳光而道歉。因為,那是尹夏沫應該得到的懲罰!
客廳的電視裏。
遙控器不停地換台,各個頻道都晃動著安卉妮憔悴流淚的身影。
“騙人——!!!”
珍恩臉色慘白,驚駭地瞪著電視裏重播的畫麵,從傍晚開始,她們正在從通告回公司的路上,她和夏沫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響起來,無數的電話尖叫著催她們接通。公司打來的電話說,公司門前已經圍滿了媒體的記者們,讓她們暫時躲避一下。等她們快要回到夏沫家的時候,巷口也早被記者們的車輛圍得水泄不通。於是她們隻好躲到珍恩租的小公寓裏。
“騙人!騙人!!她在騙人——!!!!”
珍恩氣得語無倫次,雙拳憤怒地握起,恨不得衝進電視裏麵,將撒謊的安卉妮的嘴巴撕爛!!尹夏沫勾引淩浩?!虧她也能捏造得出來!安卉妮這個無恥的人!她會遭到報應的!居然這樣無恥地撒謊!!
憤怒地將茶幾上的薯片扔到電視機上。
看著薯片在安卉妮的臉上四散而落,珍恩難以克製的震驚和憤怒才稍稍壓下去一點。她沮喪著臉,不敢去看沙發裏的夏沫,她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夏沫,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來好的解決方法來戳破安卉妮的謊言。
“……不要看電視。”
尹夏沫的聲音沉靜地從她身邊傳來,仿佛一點也不驚慌,鎮定得就像什麽也什麽發生。
珍恩怔怔地回頭看她。
“……你相信姐姐,是嗎?……”尹夏沫對著電話話筒說,她微笑著,好像小澄就在她的麵前,“……那就把電視關掉,往後幾天也不要去買任何報紙雜誌,不要上網,不要接號碼陌生的電話,不要理會門外的那些記者,或者你去同學家住幾天……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我可能這幾天回不去了,你要記得按時吃藥……”
看著正與小澄通電話的夏沫。
珍恩忽然覺得,夏沫是一棵堅強的大樹,無論狂風暴雨,她都會鎮靜自若地麵對,不會被打倒,不會受到傷害。
“……姐姐不擔心這些無聊的事情,隻擔心你的身體……隻要你不受到影響,姐姐就什麽都不怕,什麽都能麵對……”
尹夏沫輕柔地說。
“好……”
尹夏沫微笑,輕輕放下電話,又望著電話呆了幾秒鍾,然後她閉上眼睛,麵色逐漸變得蒼白如紙,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
“現在我們要怎麽做呢?”
珍恩被這突發事件震撼得茫然失措,她伸手握住夏沫的手,那手指的冰涼讓她的心更加冰冷地沉了下去。
原來,剛才隻是在安慰小澄,怕他擔心,夏沫才表現得那樣從容啊。珍恩苦笑,其實又有誰天生就像大樹一樣堅強呢,不過在要保護的人麵前,必須要堅強,不讓那人掛念罷了。而她作為夏沫的經紀人,不但毫無主意,反而讓夏沫去想辦法。
她的臉刷地漲紅,匆匆地喊:
“要不然,我們也召開新聞發布會,拆穿安卉妮的詭計!她是在撒謊,沒有人會相信的!隻要我們解釋清楚,就可以……”
尹夏沫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睜開眼睛,睫毛幽黑,麵容蒼白蒼白,琥珀色的瞳孔裏有種空蕩蕩的寂靜,望著電視裏麵憔悴流淚的安卉妮,她的嘴唇用力抿緊。
“不要慌。”
尹夏沫沉聲說。
電視屏幕裏。
鏡頭前。
對著眾多媒體的話筒。
“……寧可退出娛樂圈,也不要再見到這種無恥的人……”安卉妮淚流滿麵,聲音裏充滿了無法原諒的恨意。
“你才是最可恥的人——!!”
珍恩氣得快瘋了,用力將茶幾上的各種報紙雜誌向電視機摔過去!
望著電視屏幕裏的安卉妮,尹夏沫的瞳孔漸漸緊縮,有種冷漠讓她忽然間仿佛變了一個人。
既然後退和寬容無法解決問題。
那麽——
就迎接安卉妮的宣戰好了。
第七章
戲劇性的局麵大扭轉!
在前一段時間打人事件中,原本支持尹夏沫聲討安卉妮的人們一夜之間全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雖然很多fans對於安卉妮的說法仍有所懷疑,但是有哪個明星會用這種事情來撒謊呢?尹夏沫的fans們困惑不已,半信半疑,然而尹夏沫畢竟是新人,為人品性操守如何她們心中也沒有太多的把握。在世人的疑惑和猜測中,一些安卉妮的鐵杆fans衝了出來,叱罵尹夏沫,“尹夏沫”頓時成為了“狐狸精”、“第三者”、“不知廉恥的人”的代名詞!
居然這麽陰險!
為了出名,為了傷害安卉妮,居然寡廉鮮恥地勾引淩浩,拆散娛樂圈感情最好的情侶,被掌摑後居然還裝模作樣地博取眾人同情和欣賞,娛樂圈居然有這麽肮髒可恥的人!
相較而言。
安卉妮隱忍不說,隻是在拍戲的時候給了尹夏沫掌摑的教訓,又善良又真性情,又無辜地承受了世人對她的誤解,這樣善良可愛的人卻傷心地要黯然離開!
各媒體也調轉風向,轉而整理發掘尹夏沫的過往經曆。
尹夏沫還隻是個新人,可是,從她一出道,就仿佛有如神助,得到了圈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洛熙的幫助。洛熙不但打破與其它人同台演唱的慣例,在彩虹廣場現身為尹夏沫助陣,又參與她代言廣告的拍攝,並且竟然在她的首張專輯中客串演出……作為圈中的新人,她憑什麽能得到洛熙這樣的提攜?
而她之所以能接拍蕾歐廣告的代言,據知情人爆料,又是出於歐氏集團的主宰者歐辰的欽點。甚至尹夏沫得到《純愛戀歌》的第二女主角,也疑與歐氏集團對該片的投資有關。
再聯想到現在安卉妮揭露尹夏沫勾引淩浩的事,媒體得出結論——尹夏沫極有可能是一個以勾引男人以求上位的卑鄙小人。她出道的每一步,都是靠著圈中有強大影響力的男人上位而得到的成績!
網絡上聲討尹夏沫的帖子也是鋪天蓋地,安卉妮的鐵杆fans們痛悔自己居然為了尹夏沫這樣無恥的人而傷害了安卉妮!她們又羞又愧,喜愛了安卉妮這麽多年,居然會被一個區區新人尹夏沫所蒙騙,居然不相信安卉妮,居然曾經無情殘忍地懷疑指責了那樣善良的安卉妮!
Fans發誓!
既然她們給予了安卉妮無辜的傷害,那麽她們就要以一百倍的愛來溫暖安卉妮保護安卉妮!讓安卉妮為了無數的fans們而留下!
保護妮妮!
留住妮妮!
Fans們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的驚人,她們不吃不喝在安卉妮住宅的前麵,請求安卉妮原諒。她們呼喊著,隻要安卉妮留下,她們什麽都願意為安卉妮去做,她們也會為了安卉妮而決不饒過尹夏沫!
憤怒的fans們將尹夏沫住家的附近包圍起來,將雞蛋打爛在院門上,喊著喇叭,舉著各種示威標語,要求尹夏沫滾出娛樂圈!她們打電話到HBS電視台,表示如果不將尹夏沫驅逐出去,她們不但罷看《純愛戀歌》,而且將會罷看HBS電視台今後的一切節目!
因為拍戲地點的外麵總是被無數憤怒的fans們包圍,抗議聲呐喊聲使得拍攝無法進行,劇組裏毫不相幹的演員們也被記者們包圍詢問得無法脫身,被fans們圍攻著要求表態“不趕走尹夏沫就拒絕出演”……
《純愛戀歌》隻得被迫暫時停機了。
第三天下午。
公司的辦公室裏彌漫著低氣壓,尹夏沫沉默地坐著。采尼眉心緊皺地翻看桌上堆起如小山般的報紙雜誌,各種觸目驚心的標題,各種充滿衝擊性的語言……
“緋聞是藝人的大忌!”
采尼臉色越來越陰沉。
“剛進公司的時候,雅倫應該告誡過你們!不能沾上緋聞,不能戀愛,更加不能有醜聞!你是新人,立足未穩,搞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你是在毀了你自己!薇安的事情你是親眼看到的!隻不過一些照片,就險些毀了她!你呢?!當事人都親自站出來指責你了!而且那是安卉妮啊!你這一丁點人氣,安卉妮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能把你碾死!”
“是安卉妮在撒謊!”珍恩忍不住說,“夏沫才沒有做那些事情!公司應該做的是澄清謊言,而不是……”
“閉嘴!”
采尼盛怒,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閃出憤怒的暗光。
“你是夏沫的經紀人,你都做了些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撒謊?!安卉妮為什麽要撒謊來害她?!還不都是你惹的禍!身為經紀人,應該幫助藝人搞好關係,如果出現不和,經紀人應該第一時刻出現化解矛盾!你呢,幾次三番惹惱安卉妮,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從現在開始,你的經紀人身份解除,我會給夏沫重新配一個合格的經紀人!”
珍恩呆住。
但是麵對采尼的斥責,她卻無言以對,又是慌亂又是難過,淚水不知不覺已經嘩嘩地淌滿她的麵頰。
“是我的錯,請您不要指責她。”
尹夏沫心痛地將珍恩拉到自己身後,凝視采尼,沉聲說:
“是我太不知道輕重收斂了,如果當初能夠圓滑婉轉一些,也許不會惹怒安卉妮,也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不過,請您相信我,我跟淩浩沒有任何關係,安卉妮在電視上所講的睡衣引誘等等,純屬謊言。”
采尼盯著她。
尹夏沫迎著他的目光。
“這不是我是否相信你的問題,”采尼無奈地搖搖手,“如果是我,你就算殺人放火,隻要公眾不知道,我全都無所謂。但是,這種局麵下,怎麽讓公眾相信你呢?”
在鋪天蓋地聲討尹夏沫的浪潮中,潘楠曾經很快就站出來,對媒體宣稱,她相信尹夏沫絕對不會是安卉妮口中的那種人,以她對尹夏沫的了解,完全可以保證尹夏沫的人格。
但是潘楠的挺身而出不但沒有使得人們對尹夏沫多一份相信,反而被罵是炒作,是與尹夏沫一丘之貉。安卉妮的fans們將火力也轉移了一部分對付潘楠,宣稱因為她站在尹夏沫那邊,所以她們將會強烈抵製潘楠剛上市的新專輯!
潘楠說她無所謂。
她的音樂本來就是給熱愛音樂的人來聽,那些熱衷於八卦是非的人她一點也不在乎。
公司立刻下令嚴禁潘楠再對尹夏沫事件發表任何言論,尹夏沫和潘楠是最有前途的兩個新人,不能同時被毀掉。
“公眾輿論是非常盲目的,它們很容易被誤導,很容易偏激,當第一印象深入人心後,哪怕告訴它們真相,如果沒有證據,它們也不會相信。即使給你召開記者招待會,你親口說,你沒有做過那些事情,也隻會被認為是狡辯,是畏於輿論壓力不敢承認。”采尼沉吟,“那樣的話,也許不但毫無效果,反而會讓你的形象更加雪上加霜。所以,必須能夠有力的回擊,否則最好不要貿然行事。”
“如果……”
尹夏沫想了想,猶豫著說:
“……如果讓淩浩來澄清呢?我有沒有做過那些事情,除了安卉妮,最有資格說清楚的就是淩浩了。”
“淩浩?!”珍恩吃驚地說,“可是他和安卉妮是一起的,說不定整件事情他也有參與!”
“淩浩似乎不像是一個會撒謊的人。”
尹夏沫其實也沒有多少把握,隻是在拍戲過程中接觸下來,感覺淩浩是個孩子脾氣心直口快的人,但是他並不說謊。而且這三天裏,淩浩沒有露麵,沒有幫助安卉妮證明她的謊言。所以,也許她唯一的機會就在淩浩身上了。
“那就試試吧。”
無論如何,隻要有一線機會都不可以放過。采尼拿起手機,開始查找相關的電話號碼。
走出公司的大門。
尹夏沫的長發紮起來,她穿著毫不起眼的衣服,象普通女孩子一樣戴著俏皮的鴨舌帽,帽簷壓得低低的。前幾天公司門口圍滿了示威的fans們,因為她一直沒有出現過,fans們漸漸鬆懈下來,隻有一些狂熱的fans依舊拿著各種標語,四散在公司周圍,閑閑地聊天等候。
保安原本想護送尹夏沫出入。
但是怕這種護送反而更容易引起安卉妮fans們的注意,尹夏沫與珍恩是悄悄地進來的,現在也準備悄悄地離開。
“萬一淩浩說假話怎麽辦啊。”珍恩擔心地說,“萬一他和安卉妮狼狽為奸,一口咬定就是你勾引他,然後他和安卉妮和好,說他並沒有為你‘動心’,‘金童玉女’破鏡重圓人氣大增,而將你陷入‘惡人遭惡果’的被唾棄嘲笑的萬劫不複境地……”
天哪,越想越可怕。
說不定安卉妮和淩浩就是這個計劃!
珍恩硬生生打個寒戰。
“隻要淩浩出現在公眾麵前說話,就有機會。”
尹夏沫淡淡地說。
就算淩浩可能選擇幫助安卉妮,然而隻要他麵對媒體講話,她就有機會。淩浩能夠說真話澄清事實當然最好,如果他說假話也不怕,隻要是假話就會有漏洞,她會努力抓住那個漏洞,抓住反盤的機會。
珍恩沒有太聽懂。
不過眼前不是讓夏沫仔細解釋的時刻,還是遠離公司周圍的那些安卉妮fans們比較好。
車停在路邊。
兩人快步向車子走去。
“尹夏沫!”
“她就是尹夏沫——!”
一聲尖叫劃破天空!
如漫畫定格般,一個女孩子尖叫著,直直地伸手指向尹夏沫,四周所有安卉妮的fans都扭轉過頭來!
珍恩大驚!
她急忙拉著夏沫向車子飛快地走去,然而人群如洪水般迅速湧來,轉眼之間,兩人已經處於安卉妮fans們的包圍之中!
珍恩又驚又氣,努力護著夏沫,想把她和那些圍攻的人們隔離開。可是混亂的人群中,有四五個人扯住珍恩的頭發和胳膊,硬生生將她從夏沫身邊拉走。珍恩拚命呼喊著、掙紮著,聲音卻被淹沒在哄亂的場麵中,漸漸地,她竟然被分離出去,無法看到夏沫的身影,隻能看到烏壓壓包圍的人群,聽到漫天的辱罵攻擊聲!
“你就是狐狸精尹夏沫?!”
“你要不要臉?!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廉恥?!你知不知道狐狸精是應該下地獄的!”
“向卉妮道歉!”
“我們不會原諒你的!”
“狐狸精,我們唾棄你!鄙視你!快快滾出娛樂圈!”
……
安卉妮的fans們越聚越多,憤怒地推搡著尹夏沫,將她重重包圍起來!有人拉扯她的頭發,有人大力地推她,有人狠狠地踩她的腳,尹夏沫被她們推來搡去,頭發淩亂地散開在肩上,她緊緊咬住嘴唇,麵容雪白,眼神倔強地望著那些激動的fans們,努力維持身體的平衡和淡然的神態。
“我沒有做那些事情。”
她冷冷地說。
目光如冰地逐一迎視包圍她的那些fans們。
安卉妮的fans們怔住,那目光裏倔強不屈的神情忽然讓她們每個人心底猶豫了一些,可是,很快地,這種猶豫又變成了更加的憤怒。
“那你是說妮妮撒謊?!”
一個女孩子尖聲激動地喊。
“是。”
尹夏沫清晰地回答,眼珠黑白分明,有種冷冷的驕傲。
“啊——!我要殺了你!”那個女孩子狂怒地撲上來,揮舞著手指向尹夏沫的臉抓去,“你這個狐狸精!傷害了妮妮,居然還敢說妮妮撒謊!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嗎?!殺了你!你去死吧!”
“去死!去死!”
“狐狸精!去死——!”
“打死尹夏沫!打死狐狸精!”
“支持妮妮!打倒賤人!”
“……”
“……”
沒有人再聽她說話,安卉妮的fans們好像發了瘋一樣的毆打她,尹夏沫躲開了那女孩子揮舞的十指,再也無法躲開從前後左右而來的攻擊。無數的拳頭、指甲與飛腿落在她的身上,頭發被撕扯得火辣辣地疼痛,尹夏沫死死咬住嘴唇,她努力護住自己,全身仿佛麻木了似的,感覺不到痛,隻有一陣一陣的冰冷,恍如在冬日的海水裏,刺骨的冰冷……
“啪——!”
一個不明飛來物重重打在尹夏沫的額頭!
濃重的腥氣!
黃白濃稠的液體慢慢地從她臉上滑落,伴隨著蛋殼的碎片,從她的額頭,彌漫過她的視線。
安卉妮的fan們呆住,麵麵相覷了幾秒鍾,然後不知在誰的煽動下,激動地紛紛拿起其中一個fans手中紙盒裏的雞蛋,向尹夏沫身上投過去,大喊著:
“狐狸精!滾出娛樂圈!”
“狐狸精!滾出娛樂圈——!”
“……”
仿佛在冰冷的海水中,尹夏沫眼前漆黑一片,當黃白濃稠的腥氣液體滑下麵頰時,她閉上了眼睛。這是怎樣的世界!沒有人聽她的解釋,沒有人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樣,隻是一麵之詞,她就萬劫不複了嗎?!耳邊是激動狂怒的喊罵聲,她無法逃脫,無法閃躲,黑漆漆的世界,冰冷疼痛的黑漆漆的世界……
四周是安卉妮fans們尖笑的聲音……
雞蛋向她飛投而來……
她閉上眼睛,嘴唇蒼白如紙,幽黑的睫毛輕輕顫抖,在烏壓壓的包圍群裏,淡然的,有種冰冷而不屑的驕傲……
突然——!
一件溫暖的外套將她從頭部包裹起來……
緊緊地……
她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珍恩滿頭大汗地帶著公司保安們跑回來,她一個人的力量拚死也衝不進去安卉妮fans們的包圍圈,隻好心急如焚地去找公司的保安們,有他們的幫忙就可以將夏沫救出來了!
當她氣喘籲籲跑回人群前時——
不禁怔住了!
烏壓壓激動憤怒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呆呆地,如做夢般,望著那恍若從天而降的身影。
一個英挺冷傲的身影將夏沫保護在懷裏。
他穿著襯衣。
用名貴的西裝包住她。
將她緊緊地保護在他的雙臂中,用自己身體為她擋下了那些肮髒的飛來物。
溫暖的懷抱……
有種遙遠而又熟悉的氣息……
尹夏沫恍惚間有些失神,就像在冰冷的海水裏,忽然飄進了一個寧靜的港灣,沒有風,沒有浪,有和煦的陽光和溫暖的心跳聲音……
她顫抖著睜開眼睛。
什麽也看不見,她被那人如同視若珍寶地保護著,緊緊將她包裹在外套裏,緊緊保護在他的懷裏……
一輛黑色加長林肯房車停在路邊。
引擎還沒有來得及熄掉,沈管家焦急地從車裏下來,看到少爺已經衝進了人群裏將那個女孩子護住。看著少爺為了保護那個女孩子而被濺上的蛋液蛋殼,沈管家難受地將臉轉過去。
他的少爺……
他尊貴的少爺居然再一次為了這個女孩子受到屈辱!
清冷的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疏離地、冰冷地照耀著,公司門口的廣場上,烏壓壓的包圍群,那些激動的fans們,那些憤怒的fans們,恍如被魔法定住了。
俊美冷漠的麵容。
黯綠的眼睛。
下巴的線條緊繃而優美。
他冷冷地將尹夏沫打橫抱起在雙臂中,視線冰冷地掃過麵前那些呆住的安卉妮fans們,雖然他身上被濺到了雞蛋的汙跡,但是不怒自威的尊貴氣息,使得fans們忽然自慚形穢。
“讓開!”
歐辰冷漠地說。
這時公司保安們已經趕到,見到這種局麵,連忙將安卉妮的fans們攔開。fans們有些仍不甘心,可是麵對著保安和那俊美高貴的男人,她們忽然無法象方才那樣大聲地謾罵,而隻能低聲地詛咒著。
“夏沫……”
珍恩想要衝到夏沫身邊,然而看著歐辰緊緊抱起夏沫向前走去的畫麵,仿佛那隻是屬於他和她的兩人畫麵,是不容許被旁人打擾的。
透明的陽光裏。
歐辰邊走邊低頭凝視懷中的她,唇角冰冷,眼底流露出沉黯的心痛。他抱緊她,她卻掙紮著將外套從自己頭上拿開。
尹夏沫撥開外套。
驟然刺目的陽光讓她微微眯起眼睛。
漸漸地。
歐辰的麵容在她眼前逐漸清晰起來……
她失神地望著他,然後,“轟”地一聲,血液仿佛在全身炸開了!這一刻,忽然無法忍受看到他,忽然無法忍受自己總是這樣狼狽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腦中一片空白。
尹夏沫用力從他懷裏掙脫,推開他,踉蹌地向前飛跑,不,她不要被他看到,她寧可在千萬人的麵前丟臉,也不要被他看到!渾身血液都充滿了羞辱的感覺,耳膜轟轟作響,徑直向前跑去的她沒有看到有輛車正發瘋般地衝過來,也沒有聽到那個開車的女孩子正探出頭瘋狂地喊著——
“尹夏沫!去死吧!”
“夏沫——!”
珍恩驚恐地大喊!
廣場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眼看著那輛車以子彈般的速度向尹夏沫猛撞過去!
就像一場夢……
白花花的陽光裏,尹夏沫看著猙獰猛獸般向自己撲來的汽車,是無法醒來的噩夢吧,縱然竭盡全力向上走,縱然竭盡全力去拿那些想要的東西,終究隻是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啊……
眼瞳空洞如琥珀色的玻璃。
她怔怔地站著。
強烈的疲憊感使她的腳趾都無法移動……
突然——!
她的腰被緊緊箍住……
一雙胳膊將她緊緊擁到懷裏……
重重摔滾出去……
她的腦袋被緊緊塞進他懷裏,無法呼吸,他用全身將她護住,緊緊地保護著她,然後,重重地摔出去!四周無數的驚聲尖叫仿佛轟然而至的海浪,在冰涼刺骨的海水中,那已經習慣了寒冷黑暗的心底,當突然被緊緊地抱住嗬護住,那一絲溫暖竟然刺得她心尖都痛了……淚水悄悄滑落,她閉上眼睛,疼痛感將她最後一絲神智撕碎……
*** ***
那噩夢般的黑暗裏……
她無法睜開眼睛,痛苦和疲倦如潮湧的海浪般向她陣陣襲來,仿佛是一個黑洞,深不見底的黑洞!身不由己地旋轉著,卻毫無力氣逃離,黑洞猙獰著狂笑著將她吞噬,眼前一片漆黑,她開始哭喊掙紮,不要,她不要,她要活著,她不甘心就這樣放棄掉過去所有的努力……
在黑暗中……
隻有一雙溫熱的手臂緊緊抱著她,恍若是最後一絲光明的力量……
救我……
她無聲地喊著……
喉嚨如此幹啞,痛苦中的她無法發出絲毫聲音,可是,神智卻漸漸清明。她知道那是誰,當他從身後抱住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他,是他的氣息,是那從未改變過的固執的雙臂……
痛苦的黑霧在眼前漸漸散去。
雖然疼痛依舊如大錘般敲打著她的頭部,可是她發現自己並沒有死,然而,卻有一種比死亡更加恐懼的感覺讓她突然間無法喘息,世界被抽離成空洞,那雙溫熱的手臂從她腰間慢慢滑落……
她窒息地回頭看去……
鮮血從歐辰的身體裏泉湧般流淌而出,他蒼白失神地望著她,眼底的冰綠色一點一點散去,漸漸透明成無色,鮮血泛著氣泡從他嘴角汩汩流出……
鮮血流淌成河……
他最後的呼吸消散在空氣裏……
漫天血霧……
她跪在他冰冷的身體前,身體不停地不停地顫抖,世界是白花花的混沌,身體不停地不停地顫抖,她的喉嚨咯咯地抽搐著,心底卻是一片白色的死寂。跪在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前,她恍若也死了,全身麻麻木木,眼前的世界漸漸由白茫茫變成鮮紅……
血一般的鮮紅……
“啊——!”
痛苦地睜大驚恐的雙眼,尹夏沫滿額驚汗地從病床上彈坐起來,心髒的劇痛讓她喉嚨一甜,一口血險些嗆咳出來!
她呆坐幾秒。
一時間不知是真是幻。
忽然覺得右手被什麽握著,猛地扭頭看去,隻見歐辰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仿佛沒有呼吸,仿佛已經死去,握著她的那隻手冰冷冰冷……
“辰——!”
如同五雷轟頂,她死死捂住嘴巴,夢境中的一切讓她失去了理智,胸口又是一陣劇痛,口內翻湧出一股鮮血的腥氣!
“你喊什麽!少爺需要安靜!”
沈管家站在歐辰的病床邊,壓抑著火氣低聲說。
安靜?……
耳膜轟轟的巨響中,尹夏沫痛成一團的神智裏被這句話扯出一抹清醒,漸漸感覺到歐辰握著她的手指有著緊緊的力道,而他的胸口也有著淺淺的起伏。
她勉強將口中的血氣咽下,顫抖著問:
“他……還活著?”
“當然!”
沈管家不悅地瞪著她。
當少爺將她從飛撞過來的汽車前救出,當少爺用身體護住她,自己卻被擦身而過的汽車撞傷昏迷時,五年前的悲劇仿佛再一次在他麵前上演。如果少爺出了什麽問題,他一定不會放過尹夏沫!沈管家悲憤地想。
她是少爺的夢魘。
她是少爺生命中的詛咒。
他原本不想讓少爺跟她再有任何牽涉,然而少爺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緊握她的手不肯放鬆,便隻能讓她和少爺合躺在並在一起的病床上。
濃重的放鬆和無力感將尹夏沫包圍……
她忽然再也無法坐穩,就像用來支撐全身重量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被抽去了。嘴唇蒼白失血,慢慢地,她將背脊倚在病床床頭,克製住身體那疲倦的下滑。
如果他出了事……
如果他為了救她而出事……
突然,她左手一緊!
她連忙睜眼看去,隻見病房青白的燈光下,歐辰的麵容有種駭人的蒼白。他雙唇抿緊,眉心緊緊地皺著,昏迷中開始無意識地低喃呻吟,似乎掙紮著想要醒來,然而噩夢伸出冰冷的手扼緊他的咽喉,他不安地痛苦地在病床上顫抖。
他的左手受傷了,被繃帶重重包紮固定起來,額頭也纏上白色的繃帶,可能是在護住她摔倒時頭部受到重創。從天色來看,他大約已經昏迷至少五六個小時了。
“歐辰……”
她緊張地反握住他的右手。
“少爺……”
沈管家焦急地俯身。
脖頸處滿是夢魘中的汗水,歐辰痛苦地低喃囈語著,突然,他身體如被電擊,冰綠色的眼睛猛然睜開,眼瞳深處有種無以明狀的茫然和悔痛。
“少爺!”
見到少爺蘇醒,沈管家急忙按鈴喚醫生來。
尹夏沫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她緊緊咬住嘴唇。
醫生和護士進來病房,一陣忙碌之後,醫生在病例卡上寫下記錄,寬慰地告訴沈管家,病人除了腕部骨折外,身體其他部位沒有大的損傷。而尹夏沫並沒有受任何傷,隻是太疲倦了所以才會昏睡。
醫生和護士離開了。
病房裏重新恢複安靜。
“少爺,您好好休息……”
沈管家聲音哽咽,恭敬地為少爺掖好被角,不敢讓少爺看到他一雙老眼中激動暗湧的淚花。
“……”
歐辰漸漸從噩夢中恍過神來,有種奇異的神情讓他的眼神從渙散變得幽亮,他慢慢地看向自己的右手,然後順著她的手臂看向她,他吃力地想要坐起來,然而太過虛弱的身子使他又重重跌了下去。
“歐辰!”
尹夏沫驚慌地扶住他。
她望著他,那雙黯綠沉痛的眼睛也正望著她,眼底那深深的疼痛,恍若穿越了五年的時空,如匕首般刺得她胸口一陣劇痛!
歐辰淡漠地閃開她的手。
尹夏沫微怔。
他倔強地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體,然後沉默片刻,說:
“沈管家,你出去一下。”
“可是……”
沈管家很猶豫,看看少爺,又看看尹夏沫,無奈之下還是隻有走了出去。
病房的門關上。
房間裏隻剩下她和歐辰兩個人。
“你……還好嗎?”尹夏沫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關切,“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手會不會很痛?”
歐辰冰冷地沉默著。
她心中暗歎,視線低垂,落在歐辰被白紗布重重包紮的左腕上。
氣氛寂靜。
時間仿佛被黑夜凝固了。
歐辰的目光沉黯痛楚地在她麵容上流淌,他胸口有不平穩的呼吸聲,深深地凝視她,那凝視的神情如此之痛,恍若他還在噩夢中,五年的時光一直窒息在噩夢中。
尹夏沫皺眉。
有種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忍不住抬起頭來,目光處,歐辰神情中的黯痛神傷使她驟然驚栗!很久很久以前,那晚的櫻花樹下,似乎她見過同樣的傷痛……
“你……”
她驚疑地問,隱隱的念頭一閃而過。
歐辰的眼眸卻迅速冷漠下來,所有的情緒掩藏在黯綠色的眼底,他不帶任何感情看著她,聲音平板地說:
“安卉妮說的是真的嗎?”
尹夏沫驚怔,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這個時刻同她談論公事。半晌,她低聲說:
“你應該好好休息。”
“回答我。”
歐辰麵無表情,仿佛他沒有因為保護她而受傷,仿佛這不是醫院的病房而隻是毫無任何私人感情的辦公室。
她微微皺眉,回答說:
“……不是……”
“你和淩浩究竟是什麽關係?”他冰冷地凝視她。
“合作拍戲的關係。”
“一點曖昧也沒有?”
“沒有。”
“在酒店裏睡衣引誘……”歐辰瞳孔抽緊。
“是安卉妮編造出來的。”
“她為什麽要編造這些出來?”一句緊接著一句地問,他的聲音裏透出如冰的冷漠。
“……”聽著那語氣裏的冰冷和不信任,整個人仿佛被冰凍住,她的口氣也不由得變得僵硬起來,不知不覺恢複成平日裏那個淡漠的尹夏沫,說,“也許是她不甘心戲份被減少。”
“如何使我相信你?”
“……”
她微怔,黯然,眼前又出現了那瘋狂的一幕,推拉她叱罵她的人群,扔到她臉上的雞蛋……
“你是否相信,我並不在意,哪怕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也沒有關係。”她平靜地說,心底卻泛起淡淡苦澀。
歐辰瞪著她。
然後眼睛黯淡下來,受傷的左手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
“我會派人調查。如果你說的屬實,你的事情,公司會想辦法解決。如果……”歐辰眼神淡漠地看她一眼,才繼續說下去,“從明天開始,公司會派出六個保安全天保護你,不會再發生今天的事情。你走吧。”
“沈管家。”
隨著歐辰的低喊,病房的門應聲而開,沈管家的身影恭敬地出現,他對歐辰鞠躬說:
“少爺有何吩咐。”
“送尹小姐回去。”
歐辰淡漠地說,仿佛她隻是公司裏陌生的職員。他沉默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直到腳步聲走出去,直到病房的門再一次被關上,他才慢慢閉上眼睛。
病房的門在尹夏沫身後關上。
她怔怔站在走廊裏。
孤單的影子空洞地斜映在地麵。
她站了很久很久……
嘴唇微微發白,如海水般冰涼的疼痛緩緩淹沒她的心髒……
*** ***
在安卉妮宣告與淩浩分手並且退出娛樂圈的這段時間,兩人過去交往的甜蜜片斷被網絡和各媒體翻找出來,從相識到緋聞到手拉手在公眾麵前大大方方地承認,相愛的兩年間,安卉妮和淩浩留下了無數美好的畫麵,如今每個畫麵卻都引起了fans們傷感的淚水。
安卉妮為情所傷,連續幾日無法吃下食物,被送入醫院急救。當各媒體登出安卉妮躺在病床上憔悴神傷的模樣後,公眾的憤怒再次爆發了!
隨著安卉妮fans示威請願的不斷升級,尹夏沫事件的火藥味也越來越濃。《純愛戀歌》劇組不斷收到各種可怕的“禮物”,有上千觀眾的簽名抗議血書、有被撕碎的尹夏沫海報、有剪下來雜誌上的字拚成的威脅匿名信,居然還有人將血淋淋的死雞裝在紙盒裏寄過來。製片人無奈之下,試圖請編劇修改劇本,讓尹夏沫飾演的冰瞳迅速死掉,以緩解民憤。但是編劇鍾雅卻拒絕修改,她說這是她認為最合適的故事發展,如果製片人覺得不合適,可以另請高明。《純愛戀歌》的拍攝頓時陷入僵局。
與尹夏沫同公司的姚淑兒和薇安麵對媒體采訪的時候,不約而同地請求公眾不要太衝動,事實的真相也許並不象外界傳聞的那樣不堪。薇安維護的立場又引起了安卉妮fans們攻擊,紛紛叱罵,曾經與經紀人鬧緋聞的狐狸精果然與尹夏沫是一路貨色。薇安大怒,引發又一波新聞焦點。
然而在事件的發展愈演愈烈的形式下,被指責的當事人尹夏沫卻始終躲避著媒體,有傳言說她曾經在公司門口被安卉妮的fans們圍攻,公眾拍手稱快,但是因為沒有被媒體正式披露出來,所以公眾也始終無法辨清消息的真假。同時,淩浩也遲遲沒有露麵,對安卉妮爆出的內幕毫無表態。
事件從始至終都是安卉妮一個人在說話,漸漸的,各種各樣的猜測冒了出來,事情的真相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直到周六晚上。
各媒體突然接到通知。
尹夏沫和淩浩將於當晚8點共同召開新聞發布會,澄清各種傳聞。
消息傳出來後,公眾轟動了!
所有的媒體都派出記者趕往新聞發布會現場,各電視台的娛樂頻道改動了原本的節目安排,紛紛插播新聞發布會的現場情況,網絡上的各大網站也全程實時轉播新聞發布會的現場,各商場的電視機和街頭的大屏幕也將頻道鎖定在新聞發布會的播出……
晚上七點五十分。
新聞發布會現場熱氣翻湧,幾十個保安維持秩序,將記者們攔到黃線之外。無數的記者們將過道擠得水泄不通,他們互相交頭接耳,大廳裏人聲鼎沸,挨著的兩人也必須大聲呼喊才能聽到。發言席上空空蕩蕩,尹夏沫和淩浩還沒有到,桌子上已經擺滿了標有各家媒體logo的話筒,無數攝像機已經架好機位,對準發言席。各媒體記者們邊好奇地互相猜測這次新聞發布會將會說些什麽,為什麽淩浩和尹夏沫會同時出現,邊焦急地看著時間。
七點五十五分。
新聞發布會大廳的側門打開,在保安的護送下,淩浩和尹夏沫以及雙方公司的相關負責人進入會場。無數閃光燈如星海般閃爍,記者們如洪水般蜂擁上前,場麵一度失控,保安們早有防備,連忙把記者們推回到黃線之後。淩浩和尹夏沫進入發言席坐下,閃光燈瘋狂地對著兩人拍照,刺眼的白光使得兩人微微眯起眼睛。
同時。
各家各戶的人們圍坐在一起看著電視,網友們盯著電腦屏幕上實時轉播的畫麵,路人們停下腳步,抬頭看向街頭豎立的大屏幕裏正在播出的新聞發布會。
屏幕裏。
淩浩神情有些憔悴,他似乎變得沉默寡言了些,沒有麵對鏡頭露出招牌式的燦爛笑容,帥氣陽光的麵容裏透出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憂鬱。
尹夏沫坐在他的身邊。
她穿著藍色的晚裝,神情淡靜溫婉,在星海般閃爍的閃光燈下,她的眼睛澄靜如水。麵對著各種各樣不堪的傳聞,出現在公眾麵前的她,竟然有種無法逼視的高貴氣質,純潔得令人不敢褻瀆。
第八章
新聞發布會正式開始。
大廳裏一下子變得安靜無聲,所有記者都看向前麵的發言席。珍恩坐在大廳的角落裏,默默祈禱事態能夠發展順利。
新聞發布會的主持人先是按照慣例感謝各媒體記者在百忙之中趕到,介紹了出席本次新聞發布會的人員,然後將後麵說話的時間交給了歐華盛經紀公司的宣傳經理采尼。
“最近流傳著一些關於鄙公司藝人尹夏沫小姐的不實傳言,對她的名譽造成了嚴重損害,今天召開本新聞發布會就是為了澄清事實。”
采尼麵對眾媒體記者,沉聲說:
“在拍攝《純愛戀歌》劇集的過程中,尹夏沫小姐與淩浩先生因為工作關係而認識,兩人之間的交往隻建立在拍戲的基礎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私人感情。”
“轟——”
驚怔之後,每個記者都半信半疑,爭先恐後地發出質疑,每個人都拚命提高聲音,大廳裏頓時喧鬧得什麽也聽不清楚。這世道,新聞發布會多了,每個明星對於自己的緋聞醜聞都有一套解釋,鬼知道是真是假。但對記者而言,他們更關心什麽話題最有新聞價值。
“請大家安靜!一個一個地提問!”主持人立刻對著話筒喊說,“第一個問題先請《橘子日報》的記者發問!其他記者請安靜!”
“你知道安卉妮和淩浩已經交往多年了嗎?”《橘子日報》的記者單刀直入地問。
“知道。”尹夏沫回答。
“那你介入淩浩和安卉妮兩人之間感情的目的是什麽?是因為被淩浩吸引?還是因為……”記者曖昧地停下來,其他的記者們也都關注著尹夏沫的表情。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家,”尹夏沫胸口起伏了一下,麵對著所有的記者們,凝重而認真地說,“過去我從未介入過淩浩和安卉妮之間,以後也絕對不可能。”
記者們怔了怔。
然而迅速就把片刻的猶豫拋到腦後。
“那麽,你與淩浩的關係,對你的戲份突然被增加為第一女主角產生了什麽影響?”另一個記者狡猾地設下圈套。
“我和淩浩隻是單純的合作關係。”尹夏沫皺眉。
“單純的合作關係為什麽會導致安卉妮宣布與淩浩分手並且退出娛樂圈?你會為自己傷害了安卉妮而感到歉意嗎?”
“我不清楚她為什麽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果想知道原因,請向她本人提問。”
“可是,她說是因為你‘無恥’地引誘淩浩,所以她……”
“……”
記者的提問,越來越尖銳,越來越直接。
太過分了!
太過分了——!
珍恩惱怒地想從座位上衝出來,將那些刻薄記者們的話筒統統摔在地上狠踩幾腳!
隻不過是安卉妮的一麵之詞,為什麽那些記者們就像眼睛瞎了一樣,全都相信安卉妮,對夏沫提出這麽過分的問題!或許,他們隻是喜歡醜聞罷了!哪怕是將一個清白的人卷進醜聞裏,隻要轟動,隻要有新聞,他們才不管什麽真相與事實!
記者們依然不依不饒地繼續攻擊——
“你沒有試圖引誘淩浩?”
“沒有。”
“你特意將淩浩約到酒店,身穿透明睡衣出現在他麵前,試圖引誘他,對此又做何解釋?”
“我的衣櫃裏從來沒有透明睡衣,”尹夏沫淡淡地笑了笑,“睡衣我偏愛純棉的布料。而且,如果我出入過該酒店,應該會有記錄,你們可以去調查。”
“哦?你的意思是,安卉妮在撒謊了?”記者挑釁地問。
尹夏沫眼珠清澈:“安卉妮是否撒謊,我不想評價。但是,我沒有做過她指控的那些事情。”
“如果你沒有做,那安卉妮會為什麽要指責你?”記者語言犀利。
“這個問題你問她會比較合適。”
“……”
在如此長時間的一問一答間,尹夏沫始終回答的從容得體,情緒不慍不火。記者們在心裏掂量了一下,覺得夏沫那裏難以突破,轉而一窩蜂的對淩浩發問——
“你認為尹夏沫接近你的目的是什麽?”
“你跟安卉妮已經正式分手了嗎?”
“為什麽你會為了尹夏沫而放棄與安卉妮兩年多的感情?”
“安卉妮被送到醫院搶救,你聽說了嗎?你到醫院看望過她嗎?”
“你和安卉妮的fans們對你拋棄安卉妮表示強烈不滿,宣稱如果你離開安卉妮,就從此拒絕你的一切演出,你對此有什麽想法?”
“安卉妮的閨中密友暗示,如果你離開尹夏沫,安卉妮可以考慮與你重修舊好,你會做出什麽選擇?”
“……”
連珠炮般的問題向淩浩提出!
珍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們聯係了兩天才找到淩浩,一開始他隻是對夏沫說抱歉,卻拒絕了夏沫共同召開新聞發布會的請求。他並不說理由,隻是不斷地說抱歉,聲音聽起來很累。夏沫打算另想辦法,然而對夏沫的內疚讓她無法死心。她每隔十分鍾給淩浩打一次電話,他將手機關機後,她又守在他的家門口,終於在半夜三點鍾等到了他。
不知是否是她又罵又哭長達三小時的哀求行動最終打動了他,今天中午,淩浩忽然打電話來說,他同意參加新聞發布會。
可是——
他會說些什麽呢?
萬一他和安卉妮真的是一夥的,她求得淩浩參加新聞發布會,會不會反而害了夏沫呢?
珍恩硬生生打個寒顫。
圍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也都不約而同的豎起耳朵聽著。連行色匆匆的路人也忍不住駐足,看著街頭的大屏幕。這時間鋪天蓋地的焦點話題都是安卉妮、尹夏沫和淩浩的三角戀,這三個人究竟是什麽關係,已經吊足了世人的胃口。
然而看著尹夏沫在新聞發布會上的表現,絲毫沒有傳聞中那種狐狸精的樣子啊。她高貴沉靜從容淡定,特寫鏡頭裏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幹淨毫無雜質,讓人不由得開始懷疑安卉妮所講事情的真實性。
現在——
就等淩浩的回答了。
閃光燈此起彼伏地閃爍。
淩浩長久地沉默著。
淡黑的眼圈顯示出睡眠不足的痕跡,兩腮有暗青的胡須,昔日陽光燦爛的感覺在他身上消失了,仿佛有重重的陰影籠罩著他。
因為他的沉默。
新聞發布會大廳的空氣忽然變得緊張起來,記者們都屏住了呼吸。捕捉新聞多年帶給他們的職業敏感提示著他們:淩浩說出來的話,將會非常、非常、重要!
記者們紛紛握緊手裏的話筒、錄音筆和相機,屏聲靜氣的等候著。
指尖冰涼冰涼,尹夏沫麵對攝像機鏡頭保持著淡然的神態,挺直的背脊因為長久的等待而有些僵硬了。良久沒有聽到身邊淩浩的任何聲音,她也忍不住輕輕側頭看向他。
“我和尹夏沫……”
淩浩深吸口氣,他閉上眼睛,麵對著話筒,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將真相告訴公眾。
這時——
新聞發布會大廳的門突然被推開!
一兩個記者扭頭看去。
“啊——!”
頓時大驚!
震驚的聲音讓更多記者扭過頭去!
全場嘩然!
沒有人再顧得上聽淩浩要說什麽,所有的記者都興奮激動地舉起話筒和照相機,烏壓壓洪水般向門口衝去!
門口那蒼白贏弱的人影——
正是——
前幾天因為病重被送入醫院的——
安!卉!妮!
在記者們的後麵,發言台上,淩浩震驚地猛然站起!尹夏沫看到淩浩忘形的舉動,心裏一沉,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圍坐在電視機前的人們吃驚地張大嘴巴,天哪,這是拍電視劇嗎?緋聞中的三個主角居然齊齊亮相在新聞發布會中!也太精彩了吧!人們興奮地放大電視聲音,從網上看現場直播的網友們險些把眼睛湊到電腦屏幕上。
安卉妮站在大廳的門口。
她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服,蒼白消瘦,整個人足足瘦了十幾斤的樣子,有種令人憐惜的淒美。她癡癡地站著,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包圍過來的記者們,淒楚的眼神在大廳裏失魂落魄地尋找著什麽,忽然,她定定地看著前方發言席上的淩浩!
記者們趕忙閃出一條路給她!
閃光燈瘋狂地閃動!
各電視台的攝像機也迅速調整了幾台對準她!
安卉妮虛弱地向淩浩走過來。
她眼中盈滿淚水。
淚水滑下她的麵頰,心碎的,悲傷的,歉疚的淚水,她顫抖著走向淩浩,淚水無聲的滑落,全場寂靜無語,靜得仿佛可以聽見淚落的聲音。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阿浩……”
安卉妮流淚走到淩浩身前,她低低地說,淚水中的歉疚和痛苦讓在場的每一個人為之心碎。
淩浩受驚地跳起來,慌亂地扶住她:
“卉妮!你怎麽了?”
“我以為……你已經變心了……我以為她用肮髒的手段騙走了你的心……可是,我剛剛才知道……”安卉妮淚中帶著微笑,晶瑩的淚水從她的睫毛撲簌簌滾落,“……原來你還是愛著我的……在你心裏……隻有我一個人……對嗎……對不起……我不該不信任你……”
“卉妮……”
淩浩茫然地看著她,好像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既然是我誤會了你……那麽就讓我將事情解決好了……”安卉妮含淚微笑著,笑容虛弱而美麗,她吃力地從淩浩身邊繞過,走到尹夏沫身前。
尹夏沫站起身。
她暗自警惕,神情淡然地望著安卉妮。
精彩極了!
緋聞兩大女主角正麵對決!
記者們對著前台發言席上麵對麵站立的安卉妮和尹夏沫拚命拍照!太棒了!往後一個月的八卦題材都有了!
“尹小姐,我和阿浩的感情不是你可以破壞的……”
安卉妮輕輕吸氣,努力不再流淚,睫毛卻依然濕漉漉的楚楚動人。
“……當我剛才在醫院裏收到他派人送來的結婚戒指和信,終於明白以前都是我誤會他了。我打算答應阿浩的求婚,雖然你三番四次地引誘阿浩,但是既然我還是幸福的,那麽,我願意原諒你……”
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和電腦前的網友們不知不覺動容了,眼看著相戀已久的情人破鏡重圓,善良的安卉妮不但沒有叱罵第三者尹夏沫,反而寬容地原諒她。
好感人啊……
刺眼的閃光燈中。
尹夏沫看一眼淩浩,見他茫然無措地站著,心中暗歎,又望向淚眼盈盈的安卉妮。她打量著安卉妮,目光不經意地瞟到了安卉妮手指上閃閃的鑽戒。
“恭喜你。”尹夏沫淡然微笑,“這就是淩浩剛剛派人送你的結婚戒指嗎?很漂亮。”
安卉妮一怔,原以為尹夏沫會急著辯駁,想不到居然會是這種反應。錯愕之下,她露出幸福的神情,羞怯地看著淩浩,說:
“是的,這就是阿浩剛剛送給我的。”
攝像機立刻搖近特寫安卉妮的手指。
小小的百合花造型。
璀璨的鑽石。
非常別致的鑽戒。
“是嗎?”尹夏沫想了想,回憶說,“可是一個月以前,在拍攝《純愛戀歌》第三集時,你飾演的彩娜過生日,收到的生日禮物好像就是這個鑽戒吧。”
安卉妮大驚。
她勉強笑著說:“是阿浩買了相同款式的。”
“我記得那鑽戒是珠寶商讚助的,為了表示對《純愛戀歌》和對你的喜愛,特意做了一枚造型獨一無二的戒指。”尹夏沫淡淡微笑。
滿場啞然。
記者們麵麵相覷。
安卉妮額頭沁出冷汗,她定了定神,解釋說:“可能是我記錯了,抽屜裏的戒指盒子太多,不留神就弄混了。”
“戒指弄混沒有關係,”尹夏沫對她說,“可是很多事情還是不要記錯比較好。比如說,我從來沒有跟淩浩有過私人接觸,甚至兩人沒有單獨出去吃過飯,你怎麽可以記錯成我試圖接近他呢?”
“你……”安卉妮僵住,半晌,她嘴唇蒼白地說,“你到底想說什麽?既然存心引誘阿浩,為什麽你又不敢承認?如今知道做第三者會被人鄙視,所以你害怕了,想要否認了對嗎?你既然有在酒店引誘阿浩的勇氣,就應該有敢作敢當的勇氣……”
“酒店?”尹夏沫皺眉,“你說的酒店是哪一家?那天是幾月幾號?”
“記不清楚了……”
“那麽,會不會你也記不清楚‘酒店’裏那個人究竟是誰了呢?”尹夏沫淡笑,眼底閃過嘲弄的光芒。
這是怎麽回事?
記者們錯愕地怔住,為什麽好像是安卉妮在撒謊呢,說話漏洞百出,神情也開始越來越不自然。
珍恩撫住胸口,終於從快要氣死的邊緣重新活了過來。天哪,安卉妮真是可恥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了,難怪是偶像劇明星,演苦情劇的功力果然一流!嘿嘿,不過她的夏沫也不是好欺負的,輕輕幾句話就將安卉妮虛偽的表現完全揭穿了!
安卉妮虛弱地顫抖。
她麵色蒼白,似乎即將暈倒的樣子,身後的淩浩扶住她,她淚眼盈盈瞅著尹夏沫,低泣說:
“為什麽還要狡辯呢?你究竟有沒有引誘阿浩,大家心裏都有數。原本打算原諒你了,既然你沒有絲毫悔改之意,我也無需再為你留情麵。”
安卉妮回頭。
眼神幽暗,緊緊盯著淩浩。
“阿浩,你來說,尹夏沫究竟有沒有屢次地引誘你?”
全場屏息!
各家各戶的電視機前。
電腦前。
街頭的大屏幕前。
所有的人們都屏住呼吸!
淩浩尷尬地沉默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內心反複不斷地掙紮撕扯,良知讓他看向尹夏沫,她正淡然地凝視著他,眼神平靜卻隱隱透出不屑,他腦中轟然,羞愧感頓時使他避開她的眼睛。
安卉妮虛弱地在他懷裏。
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就好像是緊緊抓住生命中的最後一根稻草,安卉妮臉色蒼白,絕望恐懼哀求讓她的眼睛有種臨死般令人心驚的脆弱。
淩浩知道……
她的前途,她的名譽,她辛苦多年掙下的一切,全都在他的回答裏了……
“對不起,夏沫……”
仿佛突然蒼老了十歲,淩浩回避著尹夏沫的目光,聲音沙啞無力,在新聞發布會大廳輕輕回蕩。
“我不能傷害卉妮……”
“阿浩……”
安卉妮流下幸福的淚水,深深依偎進淩浩的懷抱,如電影中悲喜交加的浪漫鏡頭般緊緊擁抱住他!
淩浩呆滯地站著。
雖然不認可卉妮的做法,也為此跟卉妮爭執甚至冷戰,但是以往兩年多的感情,如果說出實話的結果必然會毀掉卉妮,他……又能怎麽選擇呢……
尹夏沫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全場震驚!
果然是尹夏沫引誘淩浩!記者們從驚愕中清醒過來,剛才尹夏沫同安卉妮對話時,他們差點就以為是安卉妮在撒謊了!既然淩浩親口承認了是尹夏沫引誘他,那麽事情就已經完全清楚了嘛!
電視機前麵的人們有點茫然。
分明是淩浩已經默認是尹夏沫主動引誘他,可是為什麽總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呢?
“尹夏沫!剛才你是在撒謊嗎?淩浩剛剛親口承認是你三番四次地引誘他,你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你會不會考慮退出娛樂圈?”
“事實已經非常清楚,你仍然堅持不向安卉妮道歉嗎?”
“請問你現在心裏是什麽感受?你當麵被阿浩拒絕,阿浩選擇了卉妮,你是覺得羞愧呢?還是痛苦?還是憤怒?”
“……”
“……”
新聞發布會大廳爆發出狂風暴雨般的提問,記者們湧上前來,突破了保安的攔阻,重重將尹夏沫包圍起來,將她擠在中間,槍彈般向她提出各種各樣攻擊性的問題!
采尼大歎,眼看就要扭轉過來的形勢居然就這樣被破壞了,局麵已經完全失控,夏沫縱然再鎮定聰明也很難反盤了。其實召開這次新聞發布會的勝算全部都在淩浩身上,而他一旦認同的安卉妮的說法,夏沫將會徹底處於百口莫辯萬劫不複的境地。
他心急如焚,但也毫無辦法可想。
珍恩快要氣死了!
無恥的安卉妮!無恥的淩浩!詛咒他們!他們會為自己撒的謊而受到懲罰的!看著夏沫被那些記者們包圍起來,她再也無法在座位上坐下去,就在她要衝向夏沫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清斥!
“不能傷害安卉妮,所以就選擇不說出真相嗎?!”
被記者們蠻橫地包圍擁擠著,尹夏沫略帶怒意的聲音卻從嘈雜的環境中清晰地傳出。她直直盯著被人群隔離出去的淩浩,眼神冷漠,透出不認同的薄怒。
“你以為,一聲對不起就可以將事情含糊過去,就可以幫助安卉妮隱瞞真相,就可以使我甘願背負莫須有的罪名了嗎?”
尹夏沫的心漸漸冰涼。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麽,就再也無法保留情麵了。她挺直背脊,不屑地將目光從身體僵硬的淩浩身上移開,然後冷冷望向故作鎮定的安卉妮。
“安卉妮,虛榮心對你而言,難道真的那麽重要嗎?”
尹夏沫冷凜地說:
“因為沒有低頭哈腰到滿足你的地步,就在化妝間對我的經紀人大打出手;因為拍戲時沒有NG被導演誇獎,就引來你的嫉妒,被你借故連續掌摑;因為掌摑事件的惡劣影響,你的戲份被減少到第二女主角,你居然又捏造出我引誘淩浩的謊言嗎?!”
記者們錯愕地麵麵相覷。
這兩個版本之間的差距也太遠了吧,可是,看尹夏沫倔強暗怒的表情,又一點也不象在演戲啊。
“你說什麽?!”
安卉妮惱羞成怒,一時間忘記了剛才虛弱羞怯的模樣,那尖聲怒喝使得記者們統統吃了一驚!
“你是說我在撒謊?我嫉妒你?你有什麽可被我嫉妒的?一個立足未穩的新人,你憑什麽對我大呼小叫!”
她憤怒地走近尹夏沫。
“事實已經擺在麵前,你無恥地三番四次引誘阿浩,阿浩剛才也親口承認了,你還想怎麽樣!不見棺材不落淚是不是?!”
“阿浩……”尹夏沫眼神淡淡的,“他在你心裏是寶貝,可是在我看來,不過一個普通至極的演員。汙蔑我引誘他,也要先看看我是不是能夠喜歡得上他。”
“你……”
安卉妮用手指住她,氣得渾身發抖。
“好,既然說我引誘他,那就不要含含糊糊閃爍其辭,”尹夏沫眼底閃過寒光,緊緊逼視神情委頓的淩浩,沉聲問道,“淩浩,我是怎樣‘三番四次地引誘’?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都做了些什麽?請你清楚地說出來!”
“……”
淩浩臉色蠟黃,額頭滿是汗珠,仿佛正在生重病。
“請你說話!”
尹夏沫正聲說。
“……”
淩浩困窘地回避尹夏沫的視線,似乎沒有勇氣看她。安卉妮又急又氣,一時間又想不出什麽好的法子,恨得指甲掐進掌心裏。
尹夏沫嘲弄地勾起唇角,說:
“如果你不說話,那麽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剛才是因為不忍心一旦安卉妮卑劣的手段被揭穿,她將再也無法在娛樂圈立足,所以隻能選擇沉默,所以才對我說‘對不起’呢?”
“阿浩說‘對不起’是因為給你留一點情麵,你居然還敢當麵說謊——!”眼睜睜看著已經得到的勝利居然被尹夏沫一點一點扳回,安卉妮咬了咬牙,“我唾棄你這樣的女人!”
她憤怒地揮起手掌——
重重向尹夏沫臉頰扇過去——!
“啊——!”
記者們倒抽冷氣。
電光火石間,尹夏沫反手抓住安卉妮揮過來的手,然後,揚起右手——
“啪——!!!!!”
一記耳光響亮地打在安卉妮的臉頰上!
“說謊的是你。”
伴隨著這記耳光,尹夏沫冷冷地回答她。
寂靜。
滿場寂靜。
電視屏幕前所有的人們都驚呆了,張大嘴巴,呆呆地動彈不得。
尹夏沫看著安卉妮麵頰上越來越紅凸浮出來的掌痕,淡淡地想,上次是因為拍戲的緣故沒有辦法回手,難不成安卉妮就認為她天生隻會挨打嗎?
火辣辣鑽心的疼痛使得呆滯的安卉妮終於清醒過來。
“你……你居然敢打我?!”
安卉妮驚怒,僅存的理智早已煙消雲散,她揮舞著雙手,向尹夏沫衝過去,然而卻有人從身後將她拉住!她拚命掙紮也無法掙脫,根本無法接近尹夏沫,憤怒地扭頭看去,那人卻是淩浩!
“放開我!!”
安卉妮尖叫著,雙腿對著淩浩又踢又踹!
她知道!阿浩對尹夏沫心動了!否則拍戲的時候阿浩不會對尹夏沫露出那種神情!雖然阿浩堅決地否認,但是她就是知道!否則阿浩不會不但不配合、反而阻攔她如此完美的計劃,她一定要趕走尹夏沫,將尹夏沫臭名昭著地趕出娛樂圈!
場麵完全失控!
有的記者驚詫於安卉妮瘋狂的表現,有的記者吃驚於尹夏沫居然敢在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掌摑安卉妮,頓時新聞發布會大廳仿佛炸了鍋,喊叫聲、驚歎聲、質問聲吵翻了屋頂!
“尹夏沫!你居然打人!”
記者們驚恐地問,第一次見到居然在眾目睽睽下動手的女明星,太驚悚了!
“是她先動手。”
尹夏沫淡然地陳述事實,臉上平靜,胸口的起伏卻悄然泄露出她激動的情緒。終究沒有克製住啊,她暗自苦笑,五年的磨練竟仍沒有將她性子中的火氣完全磨掉。也許她會輸了這場,可是,嗬,她不後悔給安卉妮的這一巴掌。
“是你!!是你先動手!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女人!”
安卉妮尖叫,狂怒讓她體內生出驚人的力氣,竟然硬生生掙脫了淩浩的束縛,再次衝到尹夏沫麵前,厲聲怒喊:“你說我撒謊!你又有什麽證據來證明你自己!有本事你說啊!說啊!”
“……”
尹夏沫咬緊嘴唇。這荒誕的世界,一個莫須有的可恥的謊言,居然需要證據才能推翻嗎?
“說啊!你有什麽證據!”安卉妮見她無語,頓時得意起來,狠狠地瞪著她,趾高氣揚地叱罵,“怎麽樣?!說不出話來了吧!可見你就是撒謊!撒謊的一直是你!”
“我……”
尹夏沫氣得臉色變白,一時間竟真的想不出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她沒有引誘過淩浩!
“我就是她的證據。”
溫柔美好如夜露的聲音,那聲音如此好聽,仿佛有著震懾人心的魔力,讓時空在刹那間凝固如同水晶般璀璨透明。
尹夏沫驚怔!
那麽熟悉卻絕不可能的聲音……
她震撼地——
轉頭看過去——
激動的情緒還來不及從安卉妮的臉上消失,她驚愕地向那個聲音的方向看去,呆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滿場記者們呆怔地望向新聞發布會大廳門口,當他們看到那所謂“尹夏沫的證據”時——
轟——!!!!
仿佛有原子彈在大廳裏爆炸了!!
那人……
那人竟然是——!!!
新聞發布會大廳的門口。
無數的話筒、無數的攝像機、無數的閃光燈,如眾星捧月般,無數記者激動興奮地簇擁著一個身影走進來。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光芒聚集在那人身上,當他一出現,世間萬物都淡化成陰影,明亮耀眼得隻有他美麗如夜霧的眼睛、夜風般溫柔微笑的唇角……
HBS的記者舉著話筒緊緊的追在他的身側。
“夏沫——是我的女朋友。”
那人微笑著在世人麵前宣布。
洛熙——!
是洛熙——!
因為《戰旗》正在日本拍攝的洛熙居然從天而降般出現在尹夏沫的新聞發布會現場!而且剛才洛熙說什麽?!
尹夏沫……
是他的女朋友——?!
新聞發布會裏所有的記者們驚呆了!
當洛熙神話般突然出現在新聞發布會,電視機前、電腦前、街頭前商廈裏的人們全都驚奇地睜大眼睛,無法呼吸,不敢置信地盯著屏幕裏神采萬千的洛熙!
洛熙……
是洛熙啊!!
天哪,高貴俊美的王子洛熙居然也出現在這個超級戲劇化的新聞發布會裏?!
烏壓壓的記者人群震驚地讓出道路。
洛熙走到尹夏沫麵前,含笑凝望她失神驚怔的麵容,寵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然後屏息,將她擁入自己的懷抱!
當著無數的記者。
當著攝像機鏡頭。
當著所有的世人。
洛熙輕輕將尹夏沫擁入懷中,直到她的身體從驚怔的僵硬變得漸漸放鬆柔軟下來,直到感覺她已經明白他要做些什麽,他才溫柔地放開她,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然後——
他歉疚地對她說:
“不要再顧慮重重,我無法忍受讓你承受這樣多的委屈……就讓我們公開吧……”
尹夏沫心中又酸又澀,隱約知道他想做什麽,滿懷感動中,卻漸漸閃過自從重逢以來一次一次受他幫助的畫麵。不可以,這是她的事情,不能夠將他牽涉進來!
“洛熙!”
她匆匆抓住他的手,試圖打斷他。
“我們正在戀愛中。”
洛熙堅決地反握住她的手,麵對星海般閃爍的閃光燈,微笑著宣布。記者們目瞪口呆。洛熙溫柔地擁住尹夏沫的肩膀,兩人親密地站在一起,象童話裏俊美的王子和純潔的公主,無數閃光燈的星芒耀眼地點綴閃爍在兩人周身,畫麵美麗得不可思議。
安卉妮麵色慘白。
她的身子晃了晃,額頭頓時布滿虛汗,她慌亂失措地左右看看,隻見所有的記者們都驚歎地望著相擁而立的洛熙和尹夏沫。怎麽會這樣?!怎麽……怎麽會這樣?!
“在日本聽說了這件事情後,原打算立刻趕回來澄清事實,公開我和沫沫的關係。是沫沫怕影響我的事業,電話裏反複勸阻,說她很堅強,可以自己揭穿那些謊言。然而,不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將她陷於孤單無援的境地,哪怕是為了保護我的事業……也不可以!所以,決定從日本飛回來向大家宣告,沫沫和我正在戀愛!”
洛熙嗬護愛憐地擁緊尹夏沫,低頭對她微笑。然後抬起頭,看向旁邊臉色愈來愈慘白的安卉妮,他似笑非笑地說:
“安卉妮,沫沫怎麽可能會放棄我,而去‘引誘’你的淩浩呢?”
“……”
安卉妮腦筋亂作一團,麵色慘白如紙,冷汗涔涔地從她臉上滑下,看起來又滑稽又可笑。
“你對夏沫的誹謗,我將會交給律師去處理,明天你就會收到律師信。”洛熙勾起唇角,笑容和煦,“到了法庭上,你會看到很多證明你撒了謊的證據,也會看到很多證明沫沫清白的證據。”
全場皆驚!
所有記者目瞪口呆地望向安卉妮,隻見她麵色驚恐,張口結舌,滿額虛汗,神情委頓。這一刻,安卉妮的肢體語言已經將事實說得一清二楚了。
望著電視屏幕裏的安卉妮。
所有的人們都怔怔地,腦子裏終於漸漸明白過來事情的真相。
原來是這樣啊……
安卉妮為了挽回掌摑事件中的不良影響,為了挽回即將被修改的戲份,才會孤注一擲地陷害尹夏沫……
而淩浩出於舊情,為了不毀掉安卉妮的事業卻選擇用謊言犧牲掉無辜的尹夏沫,所以他才會含糊不清地說對不起他不能傷害卉妮……
“你……”
安卉妮啞聲,眼白一翻,暈了過去。淩浩因為洛熙的突然出現而震驚失神,倉促間沒有扶住安卉妮,她竟一頭栽倒了地上!
從洛熙出現在新聞發布會的那一瞬間。
安卉妮就徹底輸掉了。
當絕美足以傾國傾城的洛熙和麵色憔悴的淩浩站在一起,當洛熙溫柔地擁住尹夏沫,當洛熙宣布兩人的戀情,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相信安卉妮,以往的謊言如豔陽下的冰雪般自然而然地消融了。因為如果有哪個女孩子會舍棄洛熙而選擇“引誘”淩浩,那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希望大家能夠祝福我和沫沫。”
攝像機鏡頭下,無數的閃光燈下,洛熙凝視著失神的夏沫,對她微笑,然後擁著她麵對世人,宣告般地說:
“可是就算沒有祝福,我們也會永遠在一起。”
夜晚。
星星閃耀。
街頭站滿了仰頭凝望的路人們,在那高高豎立的巨大屏幕裏,洛熙眼中閃動著柔和的深情,他含笑低下頭,輕吻住尹夏沫的雙唇,恍惚間,就像婚禮上那最聖潔的親吻……
*** ***
星光下。
美麗的綠蕾絲輕輕飛舞在手腕。
似曾相識的夜色,似曾相識的夜風,似曾相識的星光,而舊時景物卻蕩然無存。那個庭院,那棵櫻花樹,那方微涼的青石台,那些庭院角落裏她每天灑水的花草,那些慵懶俏皮的笑容……
那天昏迷後,過往的記憶如劇烈的白光般撕裂著洶湧著回到他的腦海,不再是片斷的記憶,不再是零星的閃回,所有的一切都想了起來!隻是那份完整的回憶,給他的卻是加倍的痛苦,他忽然寧可自己從不曾想起,就永遠地失憶下去……
原來——
失憶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而曾經努力去追尋的過往,竟彌漫著那樣強烈的痛苦與背叛的氣息。
在已變成一片商業區的昔日舊址上,歐辰沉默地站立著,左手依舊纏著繃帶,夜色將他的身影映照成一尊孤獨寒冷的雕像。他眼神冰冷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是命運的嘲弄吧,這片商業區竟然是由歐氏集團旗下的房地產公司開發的。
無法再回去了。
曾經的庭院,曾經的櫻花樹,曾經的青石台……
而如果能夠回去……
五年前那種撕裂般的痛苦,他又能否再承受下來呢?
手機在夜色中響起。
深吸口氣,歐辰壓抑住心底的疼痛,讓神情恢複成漠然,他看一下來電號碼,是采尼。站在如滄海桑田般麵目全非的舊址上,聽著手機裏采尼興奮的聲音,他的眼神漸漸冰冷沉黯,夜的氣息越來越濃地籠罩下來。
又是洛熙……
五年前的回憶與現在混亂地交織在一起,洛熙,這兩個字是他命運中的詛咒吧……
歐辰的瞳孔緊縮成冰綠色的針芒。
如果沒有洛熙的出現,也許她就會失敗,就會退出娛樂圈。她,應該是他的,而不是什麽屬於世人的明星。雖然這樣的退出會暫時讓她痛苦,可是在娛樂圈越深,將來她所遭遇到的痛苦也許會更大。等她習慣退出以後,他也自有辦法證明她的清白,讓安卉妮遭受惡果。但是,這一切又被洛熙再次破壞了。
“洛熙……”
歐辰冰冷地念出這個名字。
第九章
隨著洛熙和尹夏沫戀情的公開,用瞠目結舌四個字來形容所有安卉妮fans的心情也許最為合適,事態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她們的想象。
從新聞發布會之後,各媒體的記者們開始嚴重懷疑安卉妮口中的尹夏沫“引誘”淩浩之說,每天電視的娛樂節目裏、報紙雜誌裏,記者們都對安卉妮極盡嘲弄之能事。
安卉妮的fans們也開始半信半疑,雖然她們覺得淩浩也蠻帥的,可是,跟洛熙比起來差距顯得那麽大。既然尹夏沫正同洛熙交往,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她都不太可能會背棄洛熙而對淩浩產生興趣。
看到一邊倒的輿論,安卉妮終於沉不住氣了,她開始接受記者們的訪問。當她再度楚楚可憐地出現在公眾麵前時,記者們卻不理會她的淚水和委屈,而是不耐煩地讓她直接說出來“尹夏沫引誘淩浩”的證據。安卉妮吞吞吐吐,始終講不出所謂的“酒店引誘事件”是發生在哪個酒店,被逼之下,她說自己當時心慌意亂記不得酒店的名字了,隻清楚地記得日期是一月十二日下午四點左右。
記者們立刻對安卉妮所講的那日情況展開地毯式的追查。調查之後發現,那日尹夏沫確實沒有出現在拍片現場,不過,她整日都在編劇鍾雅的工作室裏,與鍾雅討論劇本。鍾雅、鍾雅的秘書一直和她在一起,她一直到深夜兩點才離開。最可笑的是,淩浩那天確實在酒店定了房間,但是卻臨時有個重要的通告飛到外地做節目去了,根本不在當地,又怎麽可能會和安卉妮一起出現在酒店裏,遇到穿睡衣打算引誘他的尹夏沫呢?
公眾嘩然!
安卉妮的謊言已經清清楚楚了。
這真是娛樂圈有史以來最可笑也最荒誕的造謠事件!
安卉妮頓時變得臭不可聞!
仿佛是樹倒猢猻散,這時,居然有兩三個跟安卉妮平日交好的密友接受了記者的采訪。麵對著攝像機和話筒,她們不約而同地承認,卉妮確實曾經在她們麵前抱怨過尹夏沫搶她風頭,並且揚言,隻要她隨便說兩句話,尹夏沫立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密友們透露,其實淩浩並不讚成卉妮編造謊言的行為,兩人曾經幾次鬧翻。卉妮以分手來要挾淩浩參與抹黑尹夏沫,沒想到淩浩居然寧肯選擇同卉妮分手也不肯妥協。卉妮一氣之下當即召開新聞發布會,逼迫淩浩必須做出選擇,而淩浩依舊不肯答應,卉妮這才氣急攻心導致生病入院。至於尹夏沫“引誘”淩浩,應該是卉妮捏造出來的。
安卉妮的fans們難以接受這一切!
她們心目中純真善良的妮妮居然陰險惡毒到這種地步!不但心胸狹窄地妒恨新人,而且捏造謊言愚弄fans們,將fans們也拖下水為虎作倀!受到傷害的安卉妮fans們憤怒了,傷害她們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們一直維護的最心愛的偶像啊!
滾出娛樂圈!
無恥卑鄙的女人!
曾經她們有多麽地熱愛安卉妮,如今對安卉妮就有多麽的憎恨,而且是加倍的憎恨!反過來,當她們想到自己曾經那樣惡劣地對待尹夏沫,也不由得羞愧難當。當初開車去撞尹夏沫的那個安卉妮fans在內疚之下主動向尹夏沫道歉,請求她的原諒。尹夏沫沒有追究她,隻是托人轉告那個女孩子,以後不要輕易相信一麵之辭。
隨著安卉妮名聲的惡臭,所有的節目都不約而同地拒絕她的出鏡,她原本代言的廣告紛紛撤下,原定後麵幾部將由她出演的電視劇也將她踢出了名單之外。
同時,淩浩黯然地飛到外國去散心。有傳言說,淩浩已經與安卉妮正式分手,隻是礙於多年的感情不想落井下石,所以沒有對外宣布。
再也沒有人相信她所說的任何辯解,事業毀掉了,愛情也毀掉了,當安卉妮無法接受這樣的滅頂之災而再次生病被送進醫院時,沒有任何朋友和fans來探望她。隻有記者們拍下病床上她落淚的慘白麵容,新聞標題是《自食惡果,安卉妮流下悔恨淚!》
與此同時,洛熙與尹夏沫在新聞發布會上親吻的畫麵被所有的媒體刊登,兩人戀情的公開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以往,當明星們的戀情曝光時,往往會引發fans們的抗議,使得明星的人氣受損。然而,洛熙和尹夏沫卻幾乎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雖然尹夏沫還是新人,無論名氣和地位都與洛熙相差甚遠。如果在其它情形下,這樣的新人不要說跟洛熙交往,就是稍稍牽扯在一起,都會被冠以借機向上爬的惡意猜測。當初洛熙在彩虹廣場替尹夏沫救場事件,就曾引發過這類的猜測。可是這次她在安卉妮事件中,無論受到多大的委屈,也堅強地獨自去麵對,不肯將洛熙牽涉進來,她的勇氣她的善良贏得了洛熙無數fans的欣賞。
兩人的愛情就像現代版的童話。
一個是哪怕身受誣陷、為了保護王子而寧可將戀情隱瞞的純潔無辜的公主,一個是哪怕事業會受到傷害、為了保護公主而毅然將戀情公開的溫柔俊美的王子……
這也是洛熙進入娛樂圈以來,首次承認戀情。以往雖然傳出很多緋聞,比如沈薔是他的女友之類,但是都是毫無證明捕風捉影的事情。想來,他是真的喜歡尹夏沫吧,fans們雖然不免仍舊有些黯然神傷,可是,既然是洛洛喜歡的,那麽作為fans的她們就也要堅定地守護洛洛喜歡的人!
洛熙所在的星點經紀公司原本對於他公開戀情勃然大怒。可是,情況的發展卻完全超出想象,洛熙原本略顯放蕩不羈的形象在此事件中一舉變得深情起來,公眾更加愛他,廣告商們和製片人們也越發青睞洛熙。公司不由得轉怒為喜,警告洛熙下次不許再貿然行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夜晚。
洛熙的公寓裏。
“明晚8點有RBS電視台的錄影通告,”潔妮翻看著記事本,“製作單位問你們可不可以穿情侶裝出現。”
洛熙和尹夏沫相視一笑。
今晚他們也是剛剛從HBS錄完影回來。每天無數的節目和采訪邀請兩人共同參加,每天無數的電話都快把兩人的手機打爆了,再加上各自《戰旗》和《純愛戀歌》的拍攝,自從新聞發布會以後,兩人竟然忙碌得都沒有一次安安靜靜說話的機會。
“我來回絕製作單位好了,你們隻要站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已經完美到無懈可擊。”潔妮合上記事本,看向肩並肩坐在沙發裏,美麗得像王子公主的兩人,笑著說,“ok,那我先回去,有什麽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明天見。”
洛熙懶洋洋地對她揮手。
“好好休息,晚安。”
尹夏沫站起身,微笑著將潔妮送出公寓。關上門,她轉回身來時,隻見洛熙正眼珠烏黑地含笑凝望著她,她心中一暖,熱熱的感覺頓時湧到喉嚨處。
這幾日忙碌得沒有時間好好說話,這會兒靜下來了,尹夏沫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坐在洛熙身邊,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不經事的小女孩一樣,耳膜轟鳴心髒亂跳,雙手緊緊絞在一起卻說不出話。突然她想起來,這些天來,她甚至還沒有跟洛熙說上一聲謝謝。
“謝謝你,那天……”
很輕的聲音,尹夏沫抬起頭。
“有沒有很想我呢?”洛熙打斷她,笑容慵懶而放鬆,“去到日本的第二天,有點感冒,我很乖哦,馬上吃了你讓我帶的藥。你呢?有沒有像答應過我的那樣,很想很想我呢?”
“……”
她微怔地扭頭看他。
“你啊,”他沮喪地瞅著她,忍不住伸手輕扭她的鼻梁,薄怒說,“一點也沒有想我對不對?一通電話也沒給我打,還把手機關機,打到家裏你也不在……發生這麽大的事,不告訴我不說,還不讓我找得到你……我提前回來,你在新聞發布會見到我,也是這副呆呆的表情,見到我不開心嗎……真的都不會想念我嗎……”
他的手指把她的鼻子捏得酸酸的。
她的眼眶忽然也酸酸的。
“我……”
聲音有些哽咽,就好像堅硬如鐵桶的心突然被鑿穿了一個口子,有些熱熱燙燙的液體翻湧著要流淌出去。她慌亂起來,試圖背過臉去,他屏息望著她,吻上她的眼睛。
她濡濕的睫毛在他的雙唇下輕輕顫抖。
那熱熱的液體被吻進他的嘴裏。
“沫沫……”
他顫栗地低喃,櫻花般的雙唇吻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半晌,他才漸漸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低地猶豫地說:
“……你會生氣嗎?”
“嗯?”
她的臉頰依然紅如晚霞。
“沒有征得你的同意,就宣布我們的關係……你會生氣嗎?”洛熙低聲問她。
怔了怔,尹夏沫抬眼望他。她離開他,目光靜靜地在他麵容上流淌,然後,唇角彎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在你心裏,我究竟是怎樣的人呢?哪怕你的fans們會憤怒,哪怕偶像級的人氣會下降,哪怕你的公司會不諒解,可是為了幫助我從謊言中洗脫出來,你全都不去理會它……我應該是什麽樣的人,才會不但不感激反而生氣呢?”
洛熙眼睛濕潤,又笑又怒:
“我怎麽知道,你天生就是那麽無情冷漠,每次去幫你,你都會冷冷扔回來!”
“是嗎……”
“就是!彩虹廣場那次,蕾歐廣告那次……”現在想起來他的心底還隱隱作痛。
尹夏沫也回想起來了,心中歉然,她確實常常將他當作敵人,刻意漠視他一次又一次的幫助。過去的事情她已經無法挽回,那麽,就讓她從現在開始彌補吧。
“對不起,”
望著他眼底想要隱藏卻無法完全隱藏的痛楚,她羞愧地偷偷握住他的手,重複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洛熙怔怔地望著她。
在他麵前的尹夏沫,一向是冷漠淡靜的,仿佛隻有在五年前,當她和歐辰在一起時,他曾經偶爾見過她對歐辰像小貓一樣撒嬌的模樣。
“喂,”她眨眨眼睛,“我這麽鄭重地跟你道歉,你竟然在發呆嗎?”說著,用力扭一下他的手指,順便報複他剛才捏她鼻子的行為。
“你是夏沫嗎?”
洛熙回過神來,故作好奇地湊近她上下打量,說:“我的夏沫是冰塊做的,怎麽這個夏沫還會撒嬌耍賴呢?”
“以前那個是外包裝,真正的是這個。”她一本正經地說,眼底有輕輕的笑意,“你考慮一下,現在還可以退貨啊。”
“來不及了……”
他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慢慢滑下身子,躺進她的懷裏,枕在她的腿上,微笑著閉起眼睛。
“既然已經對世人宣布了,那麽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永不分開,永不背叛。”
夜色深沉。
洛熙躺在夏沫的腿上,恍惚已經睡去。她的手指輕撫他黑玉般的頭發,良久之後,低低地說:
“好。永不分開,永不背叛。”
洛熙的睫毛忽然濡濕黑亮。
他像孩子般深深依偎在她懷裏,一點水漬悄然在她的衣服上暈染開。幸福原來是這樣的味道啊,酸酸的,甜甜的,濕濕的,鹹鹹的……
從腦海中揮去在日本看到的國內報紙上她為歐辰纏係綠蕾絲的那個畫麵,微笑著,他將自己完完全全徹底地沉浸在幸福裏……
*** ***
上午。
歐氏集團總部大廈的頂層。
陽光灑進來。
空氣裏彌漫著春天的氣息,陽光雖然清冷依舊卻燦爛無比。歐辰坐在黑色的辦公桌後,整個人仿佛被陽光鑲嵌出金邊,耀眼的光芒裏,他逆光的麵容竟顯得更加冰冷。
“少爺,這是您要的資料。”
西蒙將一個文件夾放到辦公桌上,歐辰沉默地打開,那是一份厚厚的分析報告,裏麵還有一些照片。看著照片中美如夜霧的少年,歐辰的雙唇抿緊,眼神肅殺,他默聲揮手,西蒙安靜地退了出去。
仰頭靠進皮椅裏。
歐辰閉上眼睛,思考著。
良久,歐辰深吸口氣,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前麵的液晶電視。昨晚他參加一個宴會,事先讓西蒙幫他錄下了有她出鏡的那個節目。
隨著電視畫麵的展現。
他的手漸漸握緊,白色繃帶在陽光裏反光刺目!
又是她和洛熙一同出現!
自從新聞發布會後,她和洛熙好像成了連體嬰,幾乎無論什麽場合都是雙雙對對地出現。不經意間的親昵,互相凝視的眼神,彼此默契的笑容,在世人麵前,那兩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
節目裏。
主持人沒完沒了地打趣八卦。
洛熙談笑風生應對自如,她就一直靜靜微笑著坐在旁邊,兩人的手悄悄地一直握在一起。
歐辰握緊手指,青筋在手背突突地跳,他拿起遙控器準備將電視再關掉時,忽然聽到主持人從玻璃瓶裏抽出一張紙條,打開後說:
“下一個問題是——你們初次親吻是什麽場合?哈哈,好問題!必須回答哦!不能逃避!”
歐辰心中突地一緊,看向電視裏的她!
她卻臉泛紅暈地望著身邊的洛熙,洛熙對她笑了笑,正欲回答,捉狹的主持人卻連聲喊:
“寫在題板上!彼此不許偷看哦!好,開始寫,1、2、3、ok!先看看夏沫的答案!咦,是機場!很浪漫的地方啊!夏沫,形容一下當時的浪漫的場景……”
“當時……他要出國……”
她輕聲說,忽然轉頭凝視洛熙,聲音停住。洛熙也望著她,眼神中有淡淡的回憶和苦澀。
“然後呢?當阿洛要離開的時候,你們的感情無法控製,就終於……”打破沉默的氣氛,主持人興奮地說,“……終於親吻了對不對?機場定情,太浪漫了!阿洛,你寫的是不是機場呢?”
洛熙眨眨眼睛。
他將白色題板轉過來——
“櫻花樹下”
四個字出現在鏡頭裏。
“啊?!”
主持人吃驚地睜大眼睛,她也錯愕地怔住。
“居然不一樣哎!哈哈,說,你們兩個是誰記錯了,這麽重要的事件都會記錯,回去肯定會受罰的啦!”主持人打趣地說。
“都沒有記錯。”
洛熙笑容溫柔,攬住夏沫的肩膀。
“嗯?”
主持人不解。
“那時候,我和她在夜晚的櫻花樹下因為一件事情而慶祝,她喝醉了……”洛熙輕笑,“……所以我偷吻她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那才是我和她最初的親吻。”
她怔怔地望著洛熙。
洛熙親昵地輕揉她海藻般的長發。
如針紮般……
一陣陣冰冷地刺痛歐辰的心……
櫻花樹下……
他嘴唇蒼白,受傷的左手也傳來錐心的疼痛,腦中一道欲將他撕裂崩潰般的白光爆炸開來!
他以為——
那棵櫻花樹隻是屬於他的!
那庭院裏的櫻花樹……給過他幸福,又深深將他傷害,她頭也不回地離去,從此使他陷入五年來無法喘息的噩夢裏……都是在夜晚的那棵櫻花樹下……
而她和洛熙,竟然也在櫻花樹下留下了回憶?
眼前是冰冷刺骨的漆黑!!
歐辰胸口一陣陣腥氣翻湧,心底的劇痛讓他的雙唇蒼白如紙地抿緊。良久,等到漆黑漸漸散去之後,他的手指已經將文件紙頁捏得發皺。
他眼神沉黯。
視線落在照片裏那美如妖精的少年身上。
洛熙……
歐辰冰冷地勾起唇角。
*** ***
“卡!”
隨著徐導演滿意的聲音,《純愛戀歌》最後一場戲的拍攝完成了。自從編劇鍾雅將安卉妮飾演的彩娜踢出故事後,拍攝就變得非常順暢和完美。收視率也一路狂漲,穩坐冠軍寶位。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劇組的演員們之間早已彼此熟悉默契起來,眼看分離在即不免都有些傷感。尹夏沫心裏又是釋然又是留戀。這是她參與演出第一部電視劇,雖然其中風風雨雨波折不斷,然而終其一生她也不會忘記這段經曆。
她微笑著同其他演員說話告別,約好以後要常常見麵喝茶,晶姐又拿來一打海報要她簽名,她剛全部簽完,淩浩走到她麵前。
“你的表演很出色,希望將來還有合作的機會。”
眉宇間隱隱還有一些憔悴,淩浩友善地對她伸出手。安卉妮事件使他改變了許多,往日任性張揚的大男孩性格仿佛一夜之間變得沉穩收斂起來。
“我也期待。”
尹夏沫微笑著握住他的手。
最初的時候她並不喜歡淩浩。但是新聞發布會後,他雖然默認了安卉妮是在撒謊,也與安卉妮分手,卻從始至終沒有說過安卉妮任何負麵的話。在一次無法回避的采訪中,他說,他會永遠感激卉妮在他剛出道時對他的幫助,他也會永遠珍惜相戀時兩人的感情。無論她是否原諒安卉妮,淩浩的態度是她所欣賞的。
兩人的手相握。
淩浩緊緊握了她幾秒鍾,然後黯然鬆開她,轉身離去,孤單單的背影消失在拍片現場。
尹夏沫輕吸口氣,抹去心底有些傷感的情緒,準備再繼續和其他演員說話時,忽然看到遠處珍恩吃驚地合上手機,神色怪異地向她走過來。
“怎麽了?”
等珍恩走過來後,尹夏沫悄聲問。
“……”
珍恩猶豫地抓抓頭發,對剛聽到的消息半信半疑。可是,既然消息已經在圈子裏傳開了,連娛記都紛紛打來電話探聽夏沫的反應,應該是真的才對。隻是,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聽說……洛熙的《戰旗》停拍了……”珍恩不安地看看夏沫,“……好像是最大投資方的歐華盛公司宣布說,因為對洛熙在《戰旗》中的表演不滿意,決定換人……”
什麽?!
尹夏沫驚呆了!
大腦有幾秒鍾的空白,尹夏沫驚愕地站立著,呆呆地望著神情不安的珍恩。然後,她咬住嘴唇,拿起自己的手袋,迅速離開了劇組人員和演員還在依依不舍互相告別的片場。
珍恩緊跟在她的身後。
*** ***
“也許是假的。”
珍恩邊開車邊嘀咕著說。為了炒作新聞常常會有一些烏龍消息出來,製作方怎麽可能會換掉洛熙呢,他的名氣如日中天,他的演技出色也有目共睹。換掉洛熙,除非是製作方腦筋秀逗了!
咦……
她突然睜大眼睛!
不過,歐華盛的老板……不就是少爺嗎……難道是少爺他……珍恩倒抽一口涼氣,忍不住扭頭看身邊的夏沫,隻見她沉默地望著窗外,眉頭微微皺在一起,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咳!”珍恩尷尬地咳嗽說,“你真的要去洛熙家嗎?那裏現在可能會有很多記者守候,你露麵會不會……”
“……”
尹夏沫猶豫。其實她也知道此刻去洛熙公寓並不合適,隻是洛熙的手機關機,他家裏和公司的電話也都無法打通,不知怎的,她心裏竟惦念得要立時看到他才能安心。
“算了,去就去吧!反正你和洛熙的關係已經人盡皆知,現在看來,倒也是好事一件呢!”
見她猶豫掛念的樣子,珍恩心中一軟,忍不住也就把顧慮去掉,反而安慰起她來。
但是等車子到了洛熙家附近,人山人海的采訪車和記者們依然讓珍恩嚇了一跳。有眼尖的記者發現了她們的車子,頓時如洪水般包圍過來,想退也退不出去了。珍恩隻得讓夏沫下車,她護著夏沫從記者群中擠進公寓大廈,然後擋住蜂擁過來的記者們。珍恩邊含糊地替夏沫回答記者們的各種問題,邊慶幸多虧大廈的保安做的很好,記者們才沒有辦法追著夏沫跟進去。
站在公寓門口。
尹夏沫按響門鈴,當裏麵的人看清是她後,門立刻開了,潔妮吃驚地看著她。尹夏沫顧不得和她打招呼,目光已經透過她的肩膀看到客廳裏的洛熙,他正疲倦地仰靠在沙發裏,經紀人喬在焦急憤怒地走來走去,各種報紙雜誌堆滿了茶幾。
聽到門口的聲音。
洛熙望過來,他先是怔了怔,然後有抹柔和的光芒點亮他的眼睛,那光芒從眼底閃耀在他的全身,他微笑起來,對她伸出手。
下午的陽光溫暖明媚。
透過玻璃窗,陽光灑在深紫色的沙發上。洛熙將尹夏沫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沒有問她為什麽會來,隻是凝望她,對她眨眨眼睛,微笑著拉著她,將她的左手緊緊合在他的雙手掌心。
不用擔心……
他用眼睛告訴她。
是怎麽了?尹夏沫怔仲地想。無論是被綁架到庫房裏還是遭受安卉妮的掌摑和誣陷,她都沒有如此擔憂緊張過。為什麽她可以鎮定地麵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卻無法對他可能遇到的困境保持淡然呢?
努力調整呼吸,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冰涼的手也漸漸被他的溫暖嗬護得有了溫度。
這時潔妮端來一杯熱茶到茶幾上,她說了聲謝謝。喬以前見過她幾次,對她點頭致意後,就又開始打電話,電話裏傳來的似乎是不好的消息,喬的聲音越來越大,到後來竟然怒聲起來。
尹夏沫翻開麵前那些報紙雜誌,裏麵幾乎滿版都是歐華盛公司宣布換掉洛熙,停拍《戰旗》的新聞,其理由是洛熙演技不夠出色無法勝任角色的要求。她驚愕地吸氣,剛變得溫暖些的雙手又重新冰涼起來,她很清楚這樣的事件對一個演員的聲譽來說是怎樣沉重的打擊和傷害!
“阿洛的演技不好?!他獲得過那麽多影帝稱號,難道過去那些的電影節評委眼光全都出了問題?!”喬沉怒地站在窗前對著手機說,“而且,開拍這麽長時間了,導演在《戰旗》在拍攝過程中始終對阿洛的表現讚不絕口,我實在難以理解,你們所謂的演技不夠出色的理由從何而來!”
洛熙笑了笑。
他神情淡然地玩著夏沫的手指,仿佛根本沒有把整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卻凝神聽喬講電話。
“好,既然你們一口咬定是阿洛在《戰旗》中的表演不佳,那麽就把片花放出來,讓公眾看看他的表現到底如何?!……什麽?電影劇情不能泄露?!”喬勃然大怒,吼道,“我告訴你們!你們這種行為是對阿洛的誹謗!是在侵犯他的名譽!我有權代表公司對你們的行為追究法律責任!”
“啪”地合上手機!
喬情緒還處於激動中,盛怒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尹夏沫皺眉,她沉默地望著茶幾上的各種報紙雜誌,《影帝洛熙被質疑演技低劣》、《洛熙麵臨被換困境》、《輝煌成舊夢,洛熙步入低穀》等等鮮紅的標題刺得她心裏陣陣生痛。她咬住嘴唇,抬眼看向身旁的洛熙,他正望著她,眼珠烏黑,笑得懶洋洋的滿不在乎。
“那……該怎麽辦?”
潔妮擔憂地站在沙發旁邊,小聲問喬。
半晌,喬停下腳步,眼底還有殘餘的怒氣,他揉了揉眉心,直視洛熙,懷疑地說:“阿洛,歐華盛公司似乎鐵了心要置你於死地。為什麽?前段時間你是否得罪過他們?”
“歐華盛……”洛熙低喃這個名字,然後,他輕笑,“是的,我得罪了他們公司一個很重要的人物,置我於死地,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尹夏沫的心一沉。
果然是那人的作風,五年後竟絲毫未變。
“是誰?”
喬急聲問。
“是誰已經無關緊要了,”洛熙的笑容裏有種冷漠的妖嬈,“他用來威脅我的,我並沒有那麽在意,而他想要的我也絕不會給他。”說著,靜靜握緊夏沫的手。
“無關緊要?!如果《戰旗》順利上映反響很好甚至可以角逐奧斯卡的話,可以使得你的事業再上一個台階,到達無人可及的巔峰!阿洛,為了拍《戰旗》你已經將近三個多月沒有作品出來,如果又因為所謂的演技差被換掉,在新人輩出的娛樂圈裏,fans們本來就都是善忘的,再加上這種負麵新聞……”喬深知其中厲害,不由得焦急起來。
“就算退出娛樂圈又如何呢?”洛熙語氣還是懶洋洋的。尹夏沫一驚,錯愕地盯著他。潔妮也嚇了一跳,輕“啊”出聲。
“開什麽玩笑?!”喬大怒,“從英國開始你辛辛苦苦打下的事業,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掉?!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去想辦法!”
洛熙搖搖頭,輕笑著說:
“沒用的,就算是大哥也對付不了他。而且,喬,即使《戰旗》出了問題,難道我就會被打倒了嗎?我早已經不是隨風就倒的弱草,而是紮根進磐石裏的大樹,暴風雨來臨也不會被折斷的大樹。除非我自己放棄,沒有人能夠打倒我。”
喬怔住,凝視他。
“阿洛……”
“好了,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洛熙揮揮手,不由分說地將欲言又止的喬和潔妮趕了出去。關上公寓的門,他輕吸氣,閉了下眼睛,臉上露出溫暖和煦的笑容,走回尹夏沫身旁。
尹夏沫望著茶幾上堆積的報紙雜誌,長時間地沉默著。洛熙將她的肩膀扭過來,讓她麵對他,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輕笑說:
“都告訴你別擔心了,為什麽表情還是這麽嚴肅?”
她凝神看他:
“如果是他做的,那麽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會去解決,不會讓他傷害你。”
洛熙的手指僵住。
他斜睨她。
嘴角溫柔的笑意漸漸變得嘲弄起來。
“你要怎樣解決?答應他可能開出的條件,回到他的身邊,然後求他大發慈悲放過我?尹夏沫,在你的心裏,他永遠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死權利的少爺,而我永遠卑微得不堪一擊對不對?!”
他惱怒地用手將所有的報紙雜誌從茶幾揮到地毯上,“霍”地站起身,背對著她站在窗前,孤獨的身影氣得微微顫抖。
“洛熙……”
尹夏沫驚愕地說不出話。她沒有那個意思,她隻是想看看事情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她無法接受洛熙因為她而受到傷害。
望著他氣惱的背影,她的心揪痛成一團,忽然明白,五年前她讓他從家裏離開的陰影,原來,竟一直籠罩著他到現在。
輕輕從沙發裏站起身,尹夏沫向窗邊的他走去。
然而一份散落在地毯上的報紙絆住她的腳步。她蹲下身將報紙撿起來,報紙上印有一張舊年的照片,好像是一個小男孩在病房裏被搶救的畫麵。她怔了怔,那畫麵的報道標題是《棄兒出身的王子洛熙》。
白紗的窗簾隨風而舞。
春日陽光燦爛耀眼,竟仿佛是沒有溫度的。洛熙心中的恨意隨著等待而變得漸漸惶恐起來,他以為,她會立刻解釋說不是的她沒有那個意思是他誤會了,甚至,她應該會從身後擁住他,輕聲告訴他說,她不會離開他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不會離開他。
可是——
如此寂靜……
久久的等待中,他的嘴唇漸漸蒼白,雙手冰冷地握在身側,背脊仿佛凍僵了般的寒冷而顫抖。
那麽……
她是真的想要離開他了嗎?想要放棄他,回到歐辰身邊,而這件事情正好給了她一個背棄的借口……
是這樣嗎?!
絕望冰冷的恐懼感使他胸口劇痛,慌亂地轉身看她!
客廳裏靜悄悄。
而她居然在呆呆地看一份報紙……
心髒從驚痛中緩了一下,洛熙卻再也無法冰冷地背對著她去繼續等待。同時,有種不安的直覺讓他看向她手上拿的那份報紙,從她指間翻下來的部分裏,赫然有張很久很熟悉的照片!
洛熙驚駭!
“不要看——!”
他驚恐地衝過去,一把將那張報紙從她的手裏奪過去,飛快地掃了一眼後,舊時的痛苦記憶如噩夢般頓時將他吞噬,他顫栗著將報紙撕成碎片,扔進紙簍裏!
“洛熙……”
尹夏沫怔怔地說,整個人依舊被報紙裏講述的事情所驚呆。她從來都知道洛熙是出身孤兒院,可是,她不知道他是那樣被人丟棄的。
“你看到了多少?!”洛熙逼問她,她的神色讓他開始驚慌,不由得握緊她的肩膀,痛苦地喊,“把你看到的全都忘掉!那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你全都忘掉!聽到沒有?!”
“我可以忘掉!”她心痛如絞地低喊,“可是你也要忘掉才行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才有那樣強烈的不安全感嗎?應該忘記那些的是你,而不應該是我!”
“……”烏黑的眼底有濕潤的霧氣,他失神地笑,“……忘記……這是我的命運,該如何忘記……”
“什麽?”
“……是天生就注定會被拋棄的人啊……這是我的命運……總是一次次地被丟棄……就像垃圾一樣地被丟棄……”洛熙眼神迷離,唇角勾起抹夜霧般淒美的輕笑,“……你也會再次丟棄我對不對……啊……就算不知道那些,你也會丟棄我……一個是身世高貴的少爺,一個是出身卑微的孤兒……”
“原來你是自卑的嗎?!”
那些話讓尹夏沫心中痛極,忍不住怒聲:
“孤兒又怎麽樣,棄童又怎麽樣,我們靠自己的雙手雙腳生活,我們倚靠的是我們自己,每一份收獲都是我們自己得來的!這樣很丟臉嗎?!就算曾經被丟棄過,可是那些人也許都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不是已經挺過來了嗎?為什麽要說這種讓人聽了難受的話,你是想讓我‘可憐’你,而發誓永不離開你嗎?”
“你——?!”
洛熙的嘴唇蒼白失血,他憤怒絕望地瞪著她,胸口仿佛被重錘狠狠地砸下,血腥氣翻湧在喉嚨處。
看到他惱怒生氣的模樣,尹夏沫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先平靜下來。她的眼睛亮得就像琥珀色的玻璃,說: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像你剛才說的,現在的洛熙是紮根於磐石的大樹,哪怕狂風暴雨也無法將你擊潰。你不需要任何同情或者憐憫,世上有無數的人在嫉妒你的成功。”
輕輕握住他僵硬的手,她靜聲說:
“有時候,我覺得命運是很奇妙的事情,當它給予你一些東西,就會拿走一些東西,而從不理會哪裏是你想要的。洛熙,你自己其實就是命運賜予你的禮物……”
她凝視著他依舊痛楚的眼底。
“在我初次見到你那一刻,不敢相信世間竟然有如此美麗的少年,那種美麗幾乎是匪夷所思的。上天給予了你美麗的容貌,卻選擇拿走屬於你童年的幸福。”
“我不想要……”他抿緊嘴唇。
“是,如果我們可以自己選擇。”她淡淡微笑,“既然是選擇不了的,那就讓我們接受吧。在命運看來,這或許就是公平的。所以,命運並沒有丟棄你,而是給了你一段不同的人生。”
“……”
洛熙怔怔地望著她。
她輕輕用雙臂擁抱住他,輕聲說:“……以後……不要再說那些會讓自己心痛也讓別人心痛的話了……”
她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
淡淡的體香沁入他的呼吸,她溫軟的身體漸漸嗬暖了他冰冷僵硬的身體,洛熙屏息擁住了她,仿佛隻要在她的身邊,往日的陰影就再不會來。而心底,卻仍有一抹酸澀的痛楚,久久無法消散。
陽光淡淡地照在擁抱的兩人身上……
暮色降臨。
尹夏沫沒有離開。她下廚做了幾個小菜,洛熙在旁邊幫忙,兩人靜靜地忙碌著,再也沒有提起剛才的事情。吃飯的時候,看著洛熙的臉上恢複笑容,談圈內一些趣事,她也開始微笑,專注地聽他說話。
是需要時間吧……
他的傷口也許隻能讓時間來慢慢愈合。她細心地挑出魚刺,將魚肉夾到他的碗裏,他微怔,神情裏那種掩飾不住的如孩子般的喜悅讓她心底抽痛。也許,舊日的陰影終究無法輕描淡寫地忘記,她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又有什麽資格來勸慰他呢?
收拾完碗筷,她想要離開的時候。
“不要走。”
洛熙拉住她的手。
最後,尹夏沫終於留了下來,一直留到深夜。兩人依偎在沙發裏,用影碟機放《羅馬假日》來看,電影裏的對白和背影音樂回蕩在安靜的客廳。
不知什麽時候。
洛熙睡著了。
尹夏沫望著他呼吸均勻的睡容,然後,她輕輕伸手將他的腦袋撥到自己的肩膀上,讓他枕著她睡得更舒服些。她扭過頭,電影裏赫本正快樂地在遊樂場裏玩,怔了怔,她腦海裏閃過那張報紙上所講述的內容。
也是遊樂場……
仿佛是她的思緒幹擾到了他,睡夢中洛熙的身子突然僵硬起來。客廳昏暗的燈光裏,深紫色的沙發上,他不安地囈語低喃,額頭沁出細密的汗水。
“媽媽……”
“媽媽……”
他的臉色漸漸蒼白透明,睫毛漆黑濡濕。
恍惚的白光……
小小的他又來到了那個遊樂場……
…………
……
摩天輪、過山車、旋轉木馬、海盜船、意大利飛毯、瘋狂老鼠……那是冬天,很冷很冷,空中飄著雪花,遊樂場的遊人們很少,所有的項目都沒有人排隊。媽媽穿著白色的大衣,漂亮得就像仙女一樣,帶著他玩遍了以前想玩可是都不舍得玩的項目……
摩天輪裏他興奮地呼喊著!
騎在旋轉木馬上,耳邊是好聽的音樂,他快樂地對著外麵的媽媽拚命揮手!
飄著雪花的那天……
是他記憶裏最幸福的一天……
媽媽還給他買了一隻又大又甜的冰激淩!他開心極了,把冰激淩高高舉起來讓媽媽吃第一口。
所以……
媽媽還是要他的,媽媽還是喜歡他的,所以不會拋棄他了對不對?!前幾天當他聽到媽媽偷偷向福利院打電話,請求福利院收養他時,他害怕地哭了,哀求媽媽,他會很乖,他會每次考試都考第一名,他會去送牛奶賺家用……
他要和媽媽在一起……
他不要被送到福利院,他不要當孤兒!
媽媽終於答應不送走他。
那他也要做到他答應過的。他讓自己變得很乖很乖,清晨早早爬起來去社區送牛奶,每晚給半夜才回來的媽媽衝熱牛奶,學著洗衣服,把媽媽的漂亮鞋子擦得幹幹淨淨……社區裏所有的叔叔阿姨都誇他是好孩子……可是每晚每晚他都睡不著覺,屋裏有一點響動他都會從床上爬起來,害怕媽媽會拋下他偷偷離開……
雪花輕輕飄落……
小小的他覺得很幸福,一點都不冷……
媽媽讓他坐在遊樂場的長椅上等她,她去買些麵包回來。媽媽說,乖,媽媽馬上就回來,你坐著不要動。不知為什麽,他忽然心裏很慌,說他不餓,要跟媽媽在一起。
你不聽話嗎?媽媽皺眉說。
媽媽走了。
背影消失在白色的雪花裏。
小小的他手中握著冰激淩坐在長椅裏。
一個小時過去了……
三個小時過去了……
媽媽沒有回來……
冰激淩將他的手指凍得快要僵掉了。
雪,越下越大,遊樂場裏原本就稀疏的遊人們全都散去了,各種項目都漸漸停下來……
五個小時過去了……
長椅裏,紛揚的雪花中他瑟瑟發抖,越來越慌……
媽媽……
媽媽……
夜色漸起。
遊樂場裏的路燈盞盞點亮。
大雪鋪滿了地麵,白皚皚的世界。將冰激淩筒插在長椅的隙縫中,小小的他瑟縮在滿是雪的長椅裏,又冷又餓。他抱緊自己,告訴自己說,媽媽會回來的,媽媽是迷路了,媽媽馬上就會回來找他的……
深夜。
巡邏的遊樂場叔叔發現了他,要將他領到管理處。他拚命廝打掙紮,他要在那裏等媽媽!媽媽如果回來找不到他,會著急的!遊樂場叔叔不耐煩地離開了,他搓著快凍僵的雙手,繼續坐在長椅裏等媽媽……
夜越來越深。
雪越來越大。
小小的他孤單單地坐在長椅裏,倔強地,坐得很直很直。他睜著眼睛,望著媽媽消失的方向,他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微微仰起頭,那樣淚水就不會流出來……
媽媽給他買了冰激淩……
媽媽……
不會拋下他的……
媽媽一定就躲在遠處看著他,看他乖不乖,看他有沒有乖乖地等她回來……
……
…………
“媽媽……”
“媽媽……”
漆黑的睫毛濡濕脆弱,洛熙渾身寒冷地顫抖著,仿佛凍僵了一般,他一陣一陣地抽搐著,卻無法醒來,身子緊緊蜷縮在深紫色的沙發裏。
“洛熙,醒醒……”
尹夏沫輕柔地拍他的肩膀,心底又憐又痛。
那張報紙將洛熙童年時的經曆挖了出來,原來他九歲的時候曾經上過當時報紙的社會版。親生母親將兒子狠心丟棄在遊樂場裏,九歲的孩子在冰天雪地的長椅裏從白天等到深夜又等到白天,天亮被人發現後,孩子已經全身凍僵昏迷。
醫院搶救了三天三夜,才從死亡線上將孩子挽救回來。這條新聞在當時引起了公眾很大的憤怒和譴責,當他們根據線索去找孩子母親時,卻發現孩子的母親早已連夜搬走,杳無音信。無奈之下,康複後的孩子最終被送往福利院。
“你隻是做夢……”尹夏沫讓昏睡無法醒來的他睡到她的腿上,輕撫他的黑發,低柔地,一遍一遍地對他說,“那隻是夢……過去的就把它忘了吧……隻是夢……”
噩夢中,洛熙痛楚地低喃著。
漸漸地漸漸地……
那輕柔的聲音飄進他的夢裏……
就好像……
小小的他坐在遊樂場的長椅裏,雪花紛飛中,終於等到了生命中等候了那麽久那麽久那麽久的人……
第十章
《戰旗》將要換掉洛熙的消息傳出來後,輿論分為兩派力量。
有報界媒體的評論分析說,從歐華盛公司的商業角度來看,絕不會輕易放棄已經拍攝過半的影片和洛熙如日中天的人氣,應該是洛熙在《戰旗》中的表演確實不盡如人意,才使得歐華盛公司無奈做出這個決定。
然而fans們卻認為洛熙的演技一直以來都是爐火純青無可挑剔,歐華盛公司決定換掉洛熙簡直匪夷所思,這種行為不但傷害了洛熙,而且也傷害了支持洛熙的觀眾們的感情。
就在兩方互相爭執時,發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小插曲。《橘子日報》一個署名為“華錦”的記者披露出洛熙的童年經曆,新聞標題是《棄兒出身的王子洛熙》。原來洛熙小的時候竟然被母親遺棄在遊樂場,凍僵昏迷險些死去,後來被送入福利院。公眾震驚,氣質高貴俊美如王子般的洛熙居然有這樣悲慘的童年。
媒體記者們以為fans們會失望於洛熙卑微的出身,哪知在這篇新聞報道之後,洛熙的fans們不但沒有沮喪,反而更加堅定地支持他,表示說,既然洛洛以前吃過那麽多的苦,那麽從現在開始她們會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保護他支持他,讓他幸福快樂!她們相信洛洛的表演實力,會將洛洛擁護到底,如果《戰旗》敢換掉洛洛傷害洛洛,她們將會用一切手段來抵製《戰旗》的上映!
下午。
歐氏集團總部大廈。
“少爺,這是從歐華盛子公司送來的關於《戰旗》一事的討論意見,請您過目。”西蒙將一份文件放在黑色辦公桌上,然後,卻沒有象往常一樣退出辦公室,而是沉默地站在旁邊。
歐辰點頭,目光淡淡掃過那份文件,隨手將它推到一邊,繼續看其他的文件和合約。
接手歐氏集團以來,少爺從未感情用事過。在蕾歐公司廣告代言人的選擇上,少爺雖然最初指定了尹夏沫,可是後來還是按照正規的程序來走,讓尹夏沫通過試鏡以出色的表演而無可指責地勝出。
但是——
這次少爺對影片《戰旗》的決定卻一意孤行,而且不進行任何解釋。歐華盛子公司的經理們表示震驚,質疑為何在目前《戰旗》拍攝情況良好下,集團總部會突然做出這種決定。歐華盛子公司緊急召開了臨時會議,希望總部能夠立刻對外宣布《戰旗》並未有換掉洛熙的打算,及時消除不良的影響。歐氏集團的其他股東們也頗有微詞。
西蒙暗忖。
事情也許跟尹夏沫小姐有關,似乎隻要牽涉到她,少爺的情緒就會有異常的波動。
“還有什麽事?”
歐辰皺眉說,在一份合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歐華盛的管理層希望能夠盡快解決《戰旗》事件,他們認為洛熙的表演並沒有問題,《戰旗》的未來收益也很樂觀。”西蒙說。
歐辰慢慢地將簽字筆旋上,抬頭看向眼神微憂的西蒙,說:
“你告訴他們,這是我私人的決定。”
西蒙一驚:“少爺……”
“你可以出去了。”
“少爺,您一向不幹涉各子公司的獨立運營。《戰旗》的投資對於歐氏集團總部也許毫無影響,但是對於歐華盛卻是年度重要投資。說是您私人的決定,這個理由恐怕很難令歐華盛的管理層信服。”
西蒙依然站在辦公桌前,直視歐辰說。
歐辰淡淡地打量他:
“你說的都對。可是,我已經決定了。歐華盛那裏,過幾天我自會有交代。”
“……”
麵前的少爺不再是以前他熟悉的少爺,那淡漠而冰冷的氣息使得西蒙胸口一滯。
“還有事嗎?”歐辰問。
“尹夏沫小姐求見,現在接待室等候。”
手指僵住——
歐辰起身從辦公桌後站起,抬步就要向門口走,突然,他又停了下來,下巴緊繃,眼睛裏的洶湧漸漸沉成湖底般的黯綠色。
“知道了。”
坐回黑色皮椅裏,歐辰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西蒙走了。
辦公室裏安靜得仿佛沒有了呼吸。
牆上的時鍾一分一秒地走。
四點二十分。
窗外的陽光被烏雲擋住,天色陰沉起來。
歐辰沉默地批閱文件,秘書進進出出,不斷地有新文件被拿進來,處理完的文件被拿出去。
天色越來越陰沉。
昏黃昏黃。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
雨絲打在玻璃窗上,寂靜無聲。
歐辰抬頭看向牆壁上的時鍾,五點三十分,他望向辦公室的門。半晌,他打開歐華盛管理層送來的關於《戰旗》的討論意見,裏麵全是對洛熙的肯定和讚許,他眼神冰冷起來。
雨越下越大。
窗外的天色陰沉濃黑,雨珠劈劈啪啪地敲打在玻璃上,有種急促混亂的節奏。牆壁上的時鍾指向七點五十分,一陣痙攣般的疼痛從歐辰的胃部傳來。
他走到酒櫃前,讓伏特加火辣地從喉嚨燃燒下去,讓身體的痛苦消除掉想要見到她的渴望。
九點十分。
當歐辰穿上外套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集團的職員們基本上已經全都下班,大廈裏異常安靜。
接待室的燈光還亮著。
一個安靜的身影坐在白色沙發裏,茶幾上放著一杯早已沒有熱氣的水,她的影子斜斜映在地毯上,玻璃窗外是清冷的雨聲。
仿佛察覺到他的到來。
她輕輕抬頭,海藻般濃密的長發,潔白的肌膚,琥珀色的眼睛裏淡靜無波。
*** ***
黑暗的雨夜。
蘭寶堅尼極速飛馳在公路上,雨刷一刻不停地擺動,玻璃上依然是蒙蒙的水氣,雨很大,雨絲交織著布滿車窗,黑暗和雨聲將歐辰與尹夏沫包圍在車內的空間。
氣氛沉默窒息。
雙手緊握方向盤,指骨微微發白,左手還纏著繃帶,歐辰神情冰冷地望著暴雨中的前方,將車速加到最大。胃部一點點痛得抽搐,他卻仿佛毫無察覺,雨夜將他的麵容映出凜然的寒意。
“要開去哪裏?”
車內的空氣有些涼,尹夏沫透過雨霧朦朧的車窗看著前方陌生的景物,低低地問。
歐辰雙唇抿緊。
沒有看她,他聲音淡漠地說:“你可以選擇下車。”說著,胃部突然痛得絞了起來,他臉色一白,左手無意識地撫住胃,那波痛楚過後,他低咒一聲,迅速將手移開。
“晚上沒有吃飯嗎?”
她凝視他微微蒼白的麵色。記得自小時候他的胃就很脆弱,好像是家族遺傳性的,一旦飲食不規律或者食物過於刺激就會發作。
“與你無關。”
歐辰冷冷地說,猛地一打方向盤,車子飛速轉彎,地麵的雨水飛濺而起,形成一片高高的白色水簾。尹夏沫無語,她轉頭望向車窗。傾盆大雨中,隻能看見公路邊朦朧的燈光和隱約閃爍的招牌。
“停車!”
她忽然喊。
歐辰身體僵了一下,手指握緊方向盤又鬆開,他抿緊嘴唇,車子猛地停在路邊。要走了嗎?即使為了那家夥,也無法忍受和他在一起嗎?!
“有傘嗎?”
打開車門,撲麵而來的大雨使她又將車門關上,轉頭問他說。
“沒有。”
他僵硬地說。
“……”
她歎息,卻再次打開車門,冰冷的雨水灌澆而下,頓時淋了她一頭一臉。他皺眉,一把將她拉回來,然後脫下身上的外套扔進她懷裏。
“用這個!”
歐辰眼底冷漠地說。
她怔了怔,抬眼看他,他卻漠然地望著前方,氣息冷酷得仿佛毫無感情。打開車門,她用他的外套遮在頭上走出去,大雨滂沱裏,她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對他喊,雨聲很大,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等我……我……回來……”
傾盆大雨湮沒了她,胃部劇烈的疼痛讓歐辰的眼前陣陣漆黑,仿佛是霧氣般,她的身影模糊在雨夜,再也看不見。閉上眼睛,任由疼痛撕裂他的身體,蒼白著麵容,他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車燈刺眼地在黑暗的雨夜裏射出白光。
疼痛和雨聲使他沒有聽清她喊的是什麽。
回來……
她還會回來嗎……
曾經那樣絕情地離開他的人,還會回來嗎?
不知過了多久。
車門“砰”地一聲被打開,雨水的氣息混合著她的氣息衝進來。疼痛已經使他的視線有些模糊,恍惚中隻見她滿臉都是雨水,身上的衣服仿佛濕透了一般往下滴水,她寒冷顫抖著將快被吹壞的雨傘收起來,懷裏還抱著一把傘、他的外套和一個紙袋。
“吃藥吧。”
她用手背拭去臉上的雨水,從紙袋裏拿出幾盒胃藥,一杯熱牛奶,和一塊溫熱的三明治。將吸管插破熱牛奶的塑封,拿出幾片胃藥,她吃力地扶起他,將藥片放進他的掌心,說:
“牛奶有些燙,你喝的時候慢一點。”
白色的藥片在手心裏,歐辰看著它們,心中又冷又熱地翻滾著,突然一股痛楚湧上來,他的手指僵硬如冰,將那些藥片扔出去,寒聲道:
“沒用的!”
尹夏沫錯愕地望著藥片在空中四散開來。
“你以為,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歐辰嗎?!”他目光沉怒地瞪著她,“總是用甜言蜜語來哄我,讓我心軟,讓我改變決定,任你予取予求。五年前的我就像傻瓜一樣被你玩耍,如今,又想要再玩這些手段嗎?!”
“……”
她微驚地睜大眼睛,心中痛了痛,卻沒有解釋什麽,她默默地將藥盒合好,然後靜靜地坐在那裏。
“下車。”
歐辰聲音平板,沒有絲毫感情。他不想看到她,不想聽到她,不想接受她假惺惺的好意。
尹夏沫閉上眼睛。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咬住嘴唇,抓起還濕漉漉的雨傘,猛地打開車門,一雙腿剛邁進雨中,突然一股大力又將她撤回來,那力氣捏得她的肩膀如火烙般疼痛!
“他在你心中也不過如此嗎?!你不是來為他求情的嗎?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求我?!”
強烈的刺痛讓歐辰失去了平日的冷靜,他緊緊箍住她的肩膀低喊著,那種要將他撕裂的痛從他的胃從他的心洶湧而來。雨水從敞開的車門處打進來,冰涼地將兩人淋濕。
在他的怒火中,尹夏沫仰起頭,眼神出奇的寧靜淡然。
“你‘要’聽我說話嗎?”
漫天大雨。
蘭寶堅尼停在路邊,刺眼的白光照亮黑夜,劈啪劈啪的雨點敲打著車頂和車窗,雨霧將世間的一切湮沒。
“就算要報複洛熙,又何苦這樣明顯。你完全可以有更隱蔽的手段來對付他,就像當初安排我得到最佳新人獎,就像當初將安卉妮掌摑我的錄像流傳出去。你應該有更完美的手段,所以象這樣大張旗鼓宣告換掉洛熙,不過是想讓我來求你罷了。”
其實尹夏沫早已明白,憑她的實力不可能打敗潘楠和白音取得最佳新人獎,安卉妮掌摑她的錄像也不會那麽巧就莫名流傳出去。一切應該都是歐辰幕後安排的。
她笑容很淡:
“既然是你讓我來找你的,為什麽我真的來找你了,你卻這樣憤怒呢?”
歐辰的眼底黯淡下來。
是的,他想看看她會不會來找他。他知道她一定會來的,可是當她真的出現了,他的胸口卻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
“你很在意他?”
他喉嚨幹啞地問。
尹夏沫望著他,黑暗裏,他的麵容有深深的陰影,仿佛再也見不到光芒的人。良久,她低聲說:
“洛熙是無辜的,他與你我的過去無關。如果想要報複,請對著我來,不要傷害他。”
胃部的絞痛越來越明顯!
歐辰痛得嘴唇發白,暗啞地說:“與他無關?……如果沒有他的出現,怎麽會有五年前悲劇的發生?如果沒有他的出現,你怎麽會那樣殘忍地和我分手?那晚你對我說了些什麽,難道你全都忘記了嗎?”
尹夏沫驚愕地盯著他:
“你……你全都想起來了?”
望著她琥珀色驚怔的眼睛,他的胃部絞痛得仿佛會死去,眼前漸漸漆黑,恍若又回到五年前那個無月無星的夜晚。在庭院裏那棵櫻花樹下,那條被她丟棄在夜空中的綠色蕾絲……
“是的……全都想起來了……”
…………
……
那個現在想來都令人痛徹心肺的夜晚……
他剛剛從法國回來,一下飛機就焦急地趕往尹家。
櫻花樹被風吹得簌簌作響。
庭院寂靜無聲。
洛熙去英國的那天,尹家父母和小澄竟然出了車禍,尹家父母當場死亡,小澄重傷搶救中!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更不敢想象僅僅十五歲的夏沫,如何獨自地麵對這一切。
心裏有著沉甸甸的不祥的預感,他忽然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客廳裏,尹夏沫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地麵,身前是尹家父母的遺像。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她猛地回過頭來,蒼白的臉上沒有淚痕,眼睛幽亮得可怕,除了傷痛和絕望,眼底還有一種陷入瘋狂的恨意!
“夏沫……”
她像受傷的野獸般瞪著他,目光中冰冷的恨意讓他的心突然抽緊成一團。
她站起身,虛弱的身體晃了晃,他下意識地想扶住她,她卻如同他是惡心的毒蛇般厭惡地閃開他,走了出去。
沒有月亮。
沒有星星。
漆黑的夜色中,櫻花樹的枝葉被風吹得慌亂作響,庭院裏彌漫著霧氣,白色的夜霧窒息著呼吸。
“車禍是怎麽發生的?小澄現在怎麽樣?你……”
望著她沉默冰冷的模樣,他暗自心驚,從她十一歲時兩人相識,她或喜或嗔或笑或靜,但是從沒有這樣冷漠,甚至看起來那樣殘酷……
仿佛突然變了一個人……
……
…………
暴雨狂亂地衝打著路邊的蘭寶堅尼。
車內的黑暗中,尹夏沫沉默看著神情痛楚陷入回憶中的歐辰,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他蒼白失神的麵容,讓她也漸漸回到了五年前的那晚……
她的記憶與歐辰的記憶……
糾纏在一起……
五年前的那晚仿佛就在眼前……
…………
……
深夜的櫻花樹下。
望著如貴族少爺般高貴倨傲的歐辰,她的心中充滿了冰冷的恨意!
她恨他!
她從沒有這樣強烈地恨過一個人!
是他——
讓她拚命去維持的“幸福生活”在頃刻間化為烏有!
尹爸爸和尹媽媽血淋淋的躺在病床上,醫生將白色床單蓋上他們的麵容,她用雙手死命捂住嘴巴,世界變得瘋狂而眩暈!小澄被送進搶救室,醫生護士們進進出出,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在外麵,她害怕得發抖,她是那麽恐懼,她想要尖聲地大哭,她甚至想要去死,她害怕她害怕她害怕——!!!!
她寧可自己從來沒有出生過……
沒有出生,沒有活過,就不會麵對這麽多的死亡和恐懼!她恨媽媽將她生出來,既然將她生出來為什麽又丟下她而死去!她恨尹爸爸尹媽媽,既然讓她和小澄幸福了這麽多年,為什麽又狠心丟下她們死去!她恨小澄,既然答應過會永遠陪著她,為什麽,又被送進搶救室讓她這樣的害怕恐懼!
她恨所有的人!
她已經變得堅強,已經變得懂事,為什麽還要嚇她還要傷害她還要奪走她本來已經少得可憐的東西!
她最恨的是他!
導致一切悲劇發生的罪魁禍首!
那高高在上的少爺,仿佛其他人的命運都是螞蟻般的隨他任意擺弄。如果不是他威脅爸爸趕走洛熙,小澄就不會難過得生病發燒,爸爸就不會內疚難安地開車分神,就不會在打電話給她讓她追回洛熙時出車禍!如果沒有他的霸道,一切災難都不會發生!她恨他!她發誓,她要將他加諸於她身上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地送還給他!
從搶救室出來後,小澄被送入不允許探視的重症監護室。醫生告訴她,能否活下來仍是未知。
她麻木地守候在病房外,心裏一片死寂和恐懼。漸漸地,漸漸地,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她忽然又平靜了。嗬,有什麽可害怕的呢,如果小澄死了,她就一起死掉好了。隻是,在死掉之前,她必須要處理一些事情。
回到家中,鄰居們幫忙布置出來了靈位和遺照,人們早已散去,空空蕩蕩的屋子。她安靜地用抹布擦去家具上的灰塵,用拖把將地麵拖得幹幹淨淨,然後,她長久地跪在黑白遺照前,讓自己在臨死前盡到一份女兒的責任。
夜霧裏。
櫻花樹的枝葉淩亂地搖晃。
“你開心嗎?”
她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到底怎麽回事?”歐辰心驚。
“就像你看到的啊,走的走,死的死,傷的傷……”那笑容驚心動魄的美麗,她輕若耳語地說,“你一定很開心,對不對?現在我身邊什麽人都沒有了,隻剩下你……從此以後,我的眼睛裏隻能看到你,我的耳朵裏隻能聽到你,我的世界裏隻有你一個人的身影……你滿意了嗎?”
“夏沫,冷靜些,告訴我車禍是怎麽發生的。” 她的笑容裏,似乎帶著幾分瘋狂的氣息,他無端的覺得恐懼,就好像一場噩夢正緩慢地展現在他的麵前。
“你聽……”她伸開雙臂,如夢遊般,在櫻花樹下輕輕旋轉,笑容爛漫地說,“……世界多麽安靜啊……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哭泣……安靜得就像是一個夢……”
“夏沫!”害怕她的笑容,他抓住她的肩膀,急聲問,“到底是怎麽了,車禍是怎麽發生的,肇事司機有沒有找到,小澄現在怎麽樣,醫院裏……”
她輕輕地笑著,斜睨他,雙頰有著不正常的潮紅:
“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的嗎?問我做什麽呢?”
“什麽?!”歐辰大驚,錯愕和驚怔讓他的手指僵硬起來,“我安排的?!你——”
“說錯了嗎?你命令洛熙離開,使得小澄傷心生病,使得爸爸內疚難安導致分神發生車禍……一切多麽完美啊!”她忽然又嘲弄地笑起來,“啊,不,不是你安排的。你隻是安排了第一步,然後冥冥中的上天幫你完成了後麵幾步。哈哈,高貴的歐辰少爺怎麽會染上鮮血呢?”
掙脫驚住的他,輕輕地,十五歲的她笑著張開雙臂繼續輕輕旋轉,夜風吹動櫻花樹的樹葉,無月無星的漆黑深夜,白色霧氣如妖魅般彌漫在整個庭院。
“……你聽……世界這麽安靜……隻剩下我和你……那些無關的人全都消失了……好安靜啊……”
樹葉在她的頭頂瘋狂旋轉。
她輕笑著。
淚水瘋狂地湧進心底,一滴也沒有流出來,心仿佛被冰冷的海水淹沒著窒息著,眼睛裏卻幹幹的,她笑著,旋轉著,恨意讓她的美有種攝人心魄的瘋狂!
歐辰難以置信!
原來所有的災難都是因為他決定讓洛熙離開而造成的嗎?
是的,他討厭洛熙,討厭洛熙總是出現在夏沫周圍。當在電視裏看到洛熙和夏沫手拉著手出現在“超級巨星”的舞台時,他就已經決定,必須讓洛熙徹底從夏沫的生活裏消失!他威脅尹爸爸,如果不送走洛熙就會失去他的工作。尹爸爸終於妥協了。
他飛去法國,關掉手機,也不接她的電話和短信。他知道她會試圖說服他,比如說她對洛熙沒有任何特殊感情,比如她討厭他的獨占欲。不能麵對她,她的笑容和怒氣會讓他無措,他不想讓她知道她對自己的影響力可以動搖他的任何決定。但是,她卻讓管家捎話過來說,如果他那晚之前不給她電話,就再不要出現在她的麵前。
他怒極,她居然因為洛熙而威脅他!
出乎意料的是,電話裏她並沒有過多地要求他讓洛熙留下,而是提出了另外一個方案,送洛熙去英國讀書。他接受了她的條件。隻要洛熙消失,消失在哪裏他並不在意。
沒有想到的是——
一切的平靜會這樣在瞬間被摧毀!
這一切不幸的發生,都是因為他的決定嗎?望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刺骨的恨意,他驚怔地退後一步,恐懼漸漸流淌在他的血液裏。
不知過了多久。
她漸漸停下來,笑容消失在唇角,慢慢地呼吸,她忽然變得靜極了,一雙眼睛盯著他,眼瞳裏有種近乎透明的淡漠。然後,她冰冷地,一字一句地說,仿佛要把每個字都象釘子一樣釘進他的心裏:
“可是……在這世界裏,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你!”
歐辰的臉色煞白!
雙手暗暗握緊,他克製住心底突如其來的絞痛,不,她隻是太傷心了,所以故意說話來氣他。車禍不是他做的。那隻是意外,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到的意外!
他試圖解釋:
“我沒有想到,讓洛熙離開居然會造成……”
“你能想到什麽?”她冷冷打斷他,眼底有恨意的火苗在瘋狂跳動,“你能想到嗎?有一句話我很早以前就想對你說,你想聽嗎?”
“你……”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
“和你在一起,隻是因為你可以保住我養父的工作,讓我和小澄可以衣食無憂地生活!”
望著他越來越蒼白的神色,仇恨在她心中翻滾著!沒有更多的思考,這一刻她腦中空白,隻想要傷害他傷害他傷害他!報複的快感讓她的頭腦失去了理智,他加諸於她的痛苦,她要十倍百倍千倍地送還給他!
“如今我無牽無掛,再沒有需要顧慮的人了,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你,終於可以和你分手,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啊,對了,有一件事情你做的非常正確——”
盯著他痛苦沉黯的雙眼,她逼近他,慢聲說:
“——那就是送走洛熙!沒錯,我喜歡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他!在我的心裏你連他的小手指都比不上!雖然你現在逼得他離開,可是將來我一定會和他在一起!”耳膜轟轟作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隻是憑著本能將所有可以傷害他讓他痛苦的話語都變成淬毒的刀子向他刺去!
“夠了!”
歐辰狂怒地低喊!他不能再聽下去了!她殘酷地笑著逼近他,眼睛裏沒有一點點溫度,就好像那不是氣話,而是……
一顆心已經痛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冷靜自持的氣息蕩然無存,極度的痛楚中,他僵硬的手指緊緊扼住她的下巴!他不要再聽她說話!他不要聽!!
“你!……”
下巴的骨骼“咯咯”作響!
疼痛使她驚愕地睜大雙眼,卻無法從他的掌中掙脫。夜色裏白霧彌漫,櫻花樹的枝葉劇烈搖擺,骨頭仿佛裂開了般的痛,她痛得吸氣,那雙黯綠色眼睛離她那樣近。
她“突”地怔了怔——
夜風很涼,就在這一瞬間,他眼底那無比深重的痛苦和恐懼使得理智漸漸回到了她的腦子裏。
恍若定格般。
夜突然靜了下來!
樹葉沙沙地響,無月無星,白霧妖嬈地彌漫著庭院,歐辰的手指僵硬冰冷,卻慢慢鬆開了她,他抿緊嘴唇,眼睛幽暗而傷痛。
“我為我做過的事情……”
沙啞的聲音裏有悔痛的低沉。
“……向你道歉。”
尹夏沫愣住,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道歉。
可是,又有什麽用呢?她心中苦澀,望著他蒼白悔痛的麵容,眼睛裏那簇瘋狂的火花卻漸漸熄滅了。
“我們——分手吧。”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終於還是讓逐漸蘇醒的理智慢慢壓下了狂亂的恨意。她眼珠冰冷淡漠,反手解下係在自己頭發上的綠色蕾絲,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蓬然散開。
“還給你。”
美麗的綠蕾絲飄舞在她的指間,那是他送她的禮物,她曾經答應每天紮著它。等了片刻,見他沒有伸手接過那根綠蕾絲,她隨手一揚,一陣夜風吹來,長長的綠蕾絲飄向漆黑的夜空,如失魂的蝴蝶般飛舞著,良久良久,才緩緩地落下……
“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她冷冷地宣布了兩人的結束,眼瞳裏有種厭煩和倦意,仿佛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已經道歉!”
望著被她決然丟棄的綠蕾絲,歐辰背脊僵硬,體內的血液被陣陣寒冷凝固,與生俱來的倨傲和害怕失去她的心痛混亂地糾纏在一起,他的指尖冰涼,仿佛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正在凍裂碎開!
她氣極而笑:
“道歉?這樣輕飄飄的幾個字,你以為就可以了嗎?”
“那你告訴我……”
他的雙唇蒼白痛楚,眼底幽暗死寂。
“……怎樣才可以?”
怎樣才可以?醫院裏爸爸媽媽血淋淋躺在白色床單裏的屍體,重症監護室裏生死未卜的小澄,這些要怎樣才能挽回?!陣陣不可遏製的怒氣再次湧起!果然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啊,有了金錢有了權力就什麽都可以了嗎?眼中的恨意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受傷被激怒的野貓!
“怎樣都不可以!”
寒冷的聲音回蕩在庭院裏,她逼視他,說著匕首般的話語:
“再也不想見到你,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再喜歡上你,我會把關於你的記憶統統忘記!”
彌漫著霧氣的櫻花樹下。
歐辰的麵容蒼白得仿佛透明,他輕咳,嘴角有抹猩紅。漆黑的夜色裏,慢慢地,他閉上眼睛,跪在冰冷的地上。
“這樣……可以嗎?”
樹葉被夜風吹得劇烈搖響,修長的背脊挺得僵直,他跪了下去,即使是無比卑微的姿勢,卻依然有種貴族般不可褻瀆的倨傲!有風吹過,綠蕾絲受驚般地赫然飛舞起來,良久良久,震顫在夜空……
那晚,在她的麵前。
他跪了下去。
漆黑暗無光亮的夜色,靜得令人窒息,綠蕾絲失魂落魄地被夜風吹起,他緩緩地跪下,蒼白的麵色恍如透明,已經犯下的錯誤也許無法彌補,他隻有用所有的尊嚴和驕傲來求得她的寬恕。
緩緩地……
他跪在她的身前……
那夜,她驚呆了!
望著他緩緩跪下的身影……
如電擊般!
她猛地轉過身去,沒有看見他完全跪下的那一刻!背對著他,無法看他,即使胸口狂亂地燃燒著瀕臨崩潰的恨意和沉痛,她還是無法眼睜睜看著昔日那樣高貴矜持的歐辰居然以這樣卑微的姿勢在她麵前!
“……如果是因為我的錯,”
樹葉沙沙作響,膝蓋下是冰冷的土地,歐辰的背脊倨傲筆直,雙唇痛楚得沒有血色。
“我……願意去改……”
背對著他,夜色裏,聽著他的聲音,她的心突然痛得要裂開!這種痛,讓她無法分辨是因為對他的恨意,還是因為黯然於他如此明顯的傷痛!
她咬緊嘴唇,心裏又冷又熱地翻絞著,閃過幾年來與他相處的畫麵,可是,腦中劇痛,又浮現出尹爸爸尹媽媽被白色床單蒙上的血淋淋的麵容,和身上被插滿了各種管子的躺在重症監護室生死未卜的小澄……
“你永遠也改不了。”
恨意讓她的話語冰冷無比,沒有回頭,她向屋裏走去,庭院裏隻剩下他孤單單跪在櫻花樹下的身影。
“夏沫!……”歐辰痛聲低喊,“……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無論讓他付出什麽代價,隻要她肯留下,哪怕隻要她再看他一眼。而漫天白色的夜霧裏,她的背影是漆黑的,仿佛隨時會消散……
“除非——”
沒有回頭,她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眼神冰冷。也許小澄會死,也許她會跟著小澄一起去死,那麽,她也許直到死也不會原諒他。
“——你死掉。”
身後仿佛有他的呼喊,她聽不清楚,也不想去聽清楚,她的世界已是全然崩潰,她已沒有什麽可以在乎的。
黑暗。
沒有一絲光亮。
漫天白霧,樹葉狂亂地搖晃,她沒有回頭,一點點眷戀和猶豫也沒有地,冰冷消失在黑夜裏。
夜色將櫻花樹下跪著的他變成一個剪影,漆黑的剪影,依舊貴族般的倨傲裏,那種求恕和痛苦更加強烈得讓飛舞的綠蕾絲都黯然跌落。
忽然下起了雨。
雨滴透過樹葉滴落,他木然地跪著,仿佛毫無感覺,身體漸漸被淋得濕透,雨越下越大,雨水狂亂地濡濕他的黑發,濡濕他的麵容……
那個如夢魘般痛徹心扉的夜晚……
……
…………
車燈的光芒刺眼雪亮,暴雨傾盆而下,雨滴狂亂地敲打著車頂和車窗,白茫茫的雨世界,夜空中炸開的驚雷和閃電,使得過去和現在混淆在一起!胃部的疼痛仿佛一把淬毒的刀子,翻絞著,將歐辰拉入痛苦的深淵,他無法呼吸,手指死死地握緊方向盤,嘴唇蒼白如紙。
漸漸地……
好像已經分不清楚疼痛是從哪裏而來……
漆黑的夜晚,大雨中的櫻花樹,她給他的始終是背影,甚至不曾回頭看他一眼,哪怕他可以放棄一切,哪怕他拋卻尊嚴地跪下……什麽都可以答應她,什麽都可以為她而改,可是……
她還是那樣冷漠地從他的生命中離開……
坐在歐辰的旁邊。
清冷的雨聲裏。
尹夏沫已經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是傷害了他吧,隻是當時十五歲的她麵對養父母的死亡和小澄的生死未卜,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衝動之下瘋狂地將所有的憤怒和恐懼發泄在他的身上。
如果是現在的她呢?
她還是會恨他,可是也許不會再那樣不顧一切地想用話語去刺痛他。恨意,是一把雙刃劍,她以為報複了他,結果他的恨意卻使她墜入了更深的地獄,甚至給她和小澄造成了至今也無法彌補的傷痕。幾年前那些不堪的回憶斷斷續續地閃過,她搖搖頭,讓那些畫麵散去。
她黯然,往事已如雲煙,她不想再去爭辯孰是孰非,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幸福吧。過去的她沒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而今她已經努力變得理智堅強,再不會容忍任何悲劇的發生。至於歐辰,雖然已不在她的世界,但過去種種終究無法使她真正將他視為路人。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歐辰身上,他額頭痛出的汗珠和蒼白的雙唇讓她怔住,不由自主地問道:
“你怎麽了?還是胃在痛嗎?”
用手試了試牛奶杯的溫度,已經涼了,但是藥總是要吃的。她又拿出幾粒藥片,這次沒有放進他的手中,而是直接將藥片放進自己掌心,湊近他,說:
“把這些藥吃了。”
歐辰眼神沉黯地看著她,眼底有種恍惚:
“為什麽?”
“吃了藥,胃就不會再痛。”她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但是五年前的事情她已不想再提。
“說!為什麽?!”最後一份克製被她淡淡的口氣擊潰,胃部痛得抽搐,他將她拿藥的手揮開,怒聲逼問,“五年前我隻是將洛熙送走,為什麽,你就選擇那樣殘酷地與我決裂?在你心中,洛熙真的那麽重要嗎?!那我又算什麽?!”
車窗外雷聲轟傳。
望著他沉怒痛楚的神情,尹夏沫忽然想笑,又笑不出來,隻在心底留下一聲歎息。
“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嗎?”她的聲音很靜。
“……?”
“你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凡是你想要的東西,你都會不擇手段地去得到它,而毫不在意它想要的是什麽。我就像是你的洋娃娃,因為是你心愛的,所以任何人都不許碰,甚至我的親弟弟也不行。或許你的世界是寂寞的吧,所以想把我放到和你一樣的寂寞裏,不允許我有除你之外的快樂。”
她笑了笑。
聲音在雨聲裏顯得出奇的寂靜。
“我也是寂寞的。這種寂寞讓我努力想要抓住每一份的溫暖和幸福,為了守住那些幸福,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曾經很感謝你,因為你讓我的弟弟和養父母生活無憂,哪怕代價是讓我像藤蔓一樣依附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卻又親手將我的幸福毀去。”
她閉上眼睛,往事血淋淋地從腦海中閃過,或者終此一生她也無法忘記養父母躺在病床上的模樣了。因為閉著眼睛,她也沒有看到歐辰眼底閃過的悔痛。半晌,她才慢慢睜開眼睛,繼續說:
“所以,我已經不想再倚靠任何人,隻想生活在我的世界裏,用我自己的力量去守護身邊的人。”
“……車禍不是我安排的。”
怎麽可能會故意讓她的養父母出車禍呢,原來在她的心裏,他竟然是這樣的人嗎?胃部痛如刀絞,手指漸漸已經無法抓緊方向盤。
“我知道不是你。”尹夏沫眼睛幽暗,“可是又有什麽區別呢?在洛熙被送走的那一天,一切都結束了。是遷怒吧,痛苦和絕望讓我崩潰,將所有的仇恨遷怒在起因的你身上……”
其實,她對自己也有恨意。如果當初不是自私地隻考慮到家人,如果能夠堅持拒絕洛熙離開,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即使爸爸失業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工作了嗎?即使爸爸再也找不到工作,她也可以去打工養家啊。過於依賴別人,會讓自己失去行走的能力,如果她早點知道這個道理,也許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隻是遷怒嗎?”
他窒息,眼底光芒頓時明亮起來。
“……”
“那麽,你說的那些話,隻是故意氣我對不對?”他嘴唇蒼白,盯緊她。
“哪句?”她慢慢地望著他。
歐辰沉默半晌,昔日她的話就像淬毒的釘子釘在他的心底,每說一個字就仿佛心底被拔出一個血洞。
“你說……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和我在一起,隻是因為我可以保住你養父的工作,讓你和小澄可以衣食無憂地生活……”
“……”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尹夏沫的心底如同被刀子狠狠捅了一下!那是她說過的話嗎?明知他對她的感情,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五年前的她,居然可以這樣冰冷無情的傷害他嗎?過去與他相處的日子裏,雖然隻是像洋娃娃般地被他嗬護照顧,但是怎麽可能沒有喜歡過他呢?
“不,你隻回答第一句就好了。”
她的遲疑讓他心慌起來。是的,她是因為她的家人和他在一起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所以才會害怕,害怕當她不需要他的時候就會離開他,所以才想將她封閉在他的世界裏,能看到能聽到的隻有他,也許她就會漸漸喜歡他了吧……
“你……以前有沒有喜歡過我……”
歐辰嘴唇抿緊,身體僵硬得好像冰塊做的雕像。黑夜裏,雨越下越大,車窗被雨水衝打得早已看不到外麵的世界,他等著她的回答,夜空傳來陣陣驚雷,車內的世界恍如隻屬於他和她兩人。
“沒有。”
當他終於聽到她的回答時,一道閃電裂開夜空!伴著雷聲的閃電,她的麵容被映照得異常雪白,琥珀色的眼瞳裏沒有絲毫感情。
“從沒有喜歡過你。”
她淡淡地說。
即使昔日曾經喜歡過他,也隻是許久以前的記憶,就像風吹走塵埃般不用在意。不想再和他的世界糾纏在一起,那就離開得毫無痕跡吧。
黑暗的雨夜。
大雨淹沒了世界,白花花的水世界,車子被雨水嘩嘩地衝洗著,急簌簌的雨珠在地麵濺起朵朵水花。喧囂的大雨中,世間萬物都被襯得異常寧靜,寧靜得仿佛一切都在死去。
歐辰僵硬地坐著。
良久良久,他漸漸彎下腰,強烈的痛苦使他的身子蜷縮在一起,雙手緊緊按在胃部,冷汗如雨,然後他開始嘔吐。
尹夏沫驚怔。
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她遲疑著,伸手扶住他,問:
“你……胃痛得很厲害嗎?”
他掙紮著用力揮開她的手,虛弱地怒喊:
“走開!”
這個動作幾乎將他所有的氣力耗盡,痛苦像惡魔一樣伸出黑暗的手將他扯入無盡的地獄當中。一整天都沒有吃什麽東西,他吐出來的隻有黃水,劇烈的疼痛使他蜷縮在車座上,不斷不斷地嘔吐。
尹夏沫咬緊嘴唇,掏出手機撥打120。
“喂,是急救中心嗎?這裏有人胃病發作,很嚴重,我們在……”話還沒有說完,她拿著手機的胳膊被猛力拉下,促不及防間,她的身子也歪倒在車座上,距離他很近很近。
“……我死了……你不是更開心嗎……”
方才的嘔吐稍稍停歇了一下,被她再度傷害的痛苦使歐辰的心中充滿恨意,他瞪著她,將她的手機扔到後座去。
“……你從沒有喜歡過我……你喜歡的一直是洛熙對不對?!”
“所有的事情都跟洛熙無關!那晚我對你說的關於洛熙的那些話都是騙你的,都是為了傷害你而故意說的,如果你恨我想要報複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不要針對洛熙,他是無辜的!”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都隻是她和歐辰之間的事情,與洛熙毫無關係。
跟洛熙無關……
……
那晚的櫻花樹下……
……“如今我無牽無掛,再沒有需要顧慮的人了,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你,終於可以和你分手,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啊,對了,有一件事情你做的非常正確——”
盯著他痛苦沉黯的雙眼,她逼近他,慢聲說:
“——那就是送走洛熙!沒錯,我喜歡他,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他,在我的心裏你連他的小手指都比不上!現在你雖然逼得他離開,可是將來我一定會和他在一起!”
……
“……跟他無關?”歐辰啞然失笑,“……跟他無關你會始終不肯原諒我?……我說了我會改,不再那麽霸道,不再那麽控製你,可是……你頭也不回地離開……跟他無關,今天你又為什麽來找我……”
“你來找我……是為了他的《戰旗》對不對……那就求我啊……”眼底充滿了痛苦和恨意,黑夜裏,他的麵容反而有了種驚心動魄的倨傲和俊美,“……你明知道……隻要你求我……我什麽都會答應……”
尹夏沫心中痛楚難當。這個時刻,她不想再和他討論任何洛熙的事情了,隻想將他送到醫院。
“……既然你不替他求情……那我就封殺他……他出演什麽我就封殺他什麽……你信不信我有這樣的能力!……”
“歐辰!”
“那就求我啊……”
“好,我求你,放過洛熙。”她深呼吸,“你可以封殺我,因為過去的事情我也有一部分責任。可是,確實和洛熙無關。”
“……”她終於說出今晚的來意了,歐辰冰冷地望著她,又恨又怒,體內忽然再次湧起陣陣翻江倒海的劇痛,“他就這麽重要嗎?……值得你寧可犧牲自己來維護他?!……如果我說……隻有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我才會放過他……你也會答應嗎?!……”
“……不可能……”望著車窗外的雨水,尹夏沫的神情有種屬於黑夜的落寞,“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喉嚨一口腥氣,歐辰強忍著沒有吐出來,體內的疼痛卻又以千百倍的痛苦將他撕扯著。眼前漸漸漆黑,仿佛可以聽到她焦急的呼喊,仿佛有白光從他的身體飄出,漆黑將世間淹沒,又一陣煉獄般的劇痛在體內炸開後,連疼痛也不再是他的……
他和她……
是兩個世界了嗎……
所以……
再也回不去了……
第十一章
《戰旗》事件的發展陡然生變!
據有些媒體披露出來,歐華盛所屬集團的未來繼承人歐辰少爺因為胃出血之類的疾病被送入醫院,在住院期間,他調來《戰旗》已經拍攝完畢的片斷來看,對洛熙表現出的演技非常欣賞,從而正麵回應了前段時間謠傳的歐華盛公司打算換掉洛熙的消息。
歐華盛公司亦出來澄清輿論,說公司素來對洛熙的演技和實力十分滿意,洛熙是近年來最優秀的演員。所謂的換角風波隻是某些不負責任的媒體斷章取義地進行了扭曲,歐華盛公司相信,洛熙在《戰旗》中會有非常傑出的表現,《戰旗》將會是年度最值得期待的優秀電影!而且,歐華盛公司宣稱將會追加大筆投資,以期將《戰旗》拍攝成永留影史的夢幻級製作!
雖然事態的發展有些蹊蹺,不過世人早已經習慣了真真假假虛實莫測的娛樂圈。可能隻是炒作吧,用換掉洛熙的噱頭來吸引眾人目光,將影片在上映前炒得人盡皆知胃口被吊得老高。反正洛熙終究沒有被換掉,而且演技實力也得到了歐華盛公司的大力讚許和肯定,fans們雖然心裏仍舊懷疑是製片方拿洛洛來惡炒,但總算也鬆了口氣。
前幾日歐華盛方麵的聯係人在電話裏倨傲跋扈的表現,喬還記憶猶新,轉眼他們就在公眾麵前擺出的另一番姿態實在令他驚愕不已。喬對歐華盛公司大發雷霆,斥責他們肆意傷害洛熙的名譽,歐華盛公司連聲道歉,態度之謙恭誠懇再次令喬驚詫。歐華盛在娛樂界是航空母艦級的大公司,他對他們發火雖然是出於對洛熙的保護,可是依然時刻掌握分寸不敢真的惹怒他們,沒想到歐華盛公司似乎確實深抱歉意。
喬放下電話,翻看著桌上各家報紙上的相關報道,對洛熙說:
“歐華盛已經做出道歉和讓步,並且在所有的媒體都發表了正式聲明,你的麵子已經做足,怎麽樣?現在是你風風光光回去的時候了。”畢竟《戰旗》的導演、劇本、演員陣容、拍攝、資金都是頂尖之選,歐華盛公司的實力也非常之強大。
洛熙的笑容漫不經心:
“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我不回去,他們要怎麽收場。”
一切應該都是歐辰幕後操縱的,他厭惡自己的命運再度被歐辰掌控在手中,仿佛自己是螞蟻而歐辰可以隨意支配他。五年前他沒有能力與歐辰一較高下,五年後的他完全可以擺脫歐辰的陰影活得很好。所以,當他明白是歐辰在歐華盛背後控製時,雖然不恥於歐辰用這種陰暗的伎倆來對付他,可是他倒也想看看如果他離開《戰旗》劇組,歐辰該怎麽收場!
《戰旗》如果失去他的出演,必定黯然失色,再加上長期支持他的無數影迷的抗議,票房收入和口碑一定慘不忍睹。他將會冷眼看著,歐辰這樣的舉動最後傷害到的究竟是誰?!
洛熙拒絕重回《戰旗》劇組的態度使得歐華盛公司和喬都有些慌了。
《戰旗》前期已經投入很大,失去了洛熙就意味著凡是涉及到他的鏡頭都需要重拍,而洛熙在電影中的出鏡率達到幾乎百分之八十!
喬顧慮的卻是另一方麵。
他可以理解洛熙不悅的心情,但是惹怒了歐華盛後果也許是他們無法想象的!歐華盛公司在娛樂界的影響力十分巨大,從影片投資到唱片發行,從眾多的電影院線到數量驚人的連鎖音像店再到對各媒體隱形的控製力,如果惹惱了歐華盛公司,不僅僅是《戰旗》這一部電影,今後洛熙在其他方麵的發展也可能會遇到很大阻力!而且《戰旗》陣容強大,會使洛熙的事業再創巔峰!並且,如果堅持退出,歐華盛公司可能會要求洛熙賠償由此造成的一切資金損失,那個數字勢必非常驚人!
不同的考慮,同樣的想法,歐華盛公司和喬都努力地勸說洛熙,希望他改變想法,重新投入《戰旗》的拍攝中。雙方都找了許多洛熙的朋友、圈內德高望重的前輩們來勸說調和,最終甚至請出了星點經紀公司的幕後老板,也就是昔日將洛熙正式引入娛樂圈,被洛熙視若大哥的夏老板。不知夏老板同洛熙說了些什麽,第二天,洛熙同意回到《戰旗》劇組,但是條件是歐辰必須召開新聞發布會親自澄清《戰旗》換角風波,並且對他的演技做出公開評價。
歐華盛公司震驚!
眼看事情有了轉機,洛熙方麵竟然開出這種難以接受的條件!歐辰少爺向來不喜歡在媒體前露麵,又怎麽可能會為了區區一部電影的演員問題而親自召開新聞發布會呢?
誰知令歐華盛管理層更加震驚的是——
歐辰聽到這個消息後,隻是噙著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意,淡淡回答:
“我接受他們的要求。”
新聞發布會如期召開,麵對無數記者和閃光燈,歐辰和洛熙坐在發言席裏。或許是因為剛剛大病初愈,歐辰的麵容略顯消瘦,眼底愈發冰綠,渾身散發出貴族氣息也愈發倨傲強烈。在攝像機鏡頭前,他平靜地對洛熙的演技進行了肯定,並且宣布《戰旗》將重新投入拍攝。
應記者們的要求。
象征著事情已經圓滿解決,歐辰和洛熙起身握手。
閃光燈的璀璨星海。
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凝視著歐辰,洛熙輕笑,眼底有種妖嬈的霧氣,仿佛是在憐憫戰敗的俘虜;歐辰回視他,也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沉黯幽深,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第二天,各報紙滿版都是關於《戰旗》重新進行拍攝的新聞,洛熙與歐辰在新聞發布會上握手的畫麵幾乎出現在所有的媒體上。經過此番波折,原本已經是焦點的《戰旗》更加引人矚目,所有人都期待著它的上映,也期待著洛熙在這部影片中究竟會有怎樣的表現。
洛熙沒有看到這些報紙。
淩晨四點他就坐在化妝間裏了,化妝師、服裝師給他做出完美的造型,然後就進入了緊張的拍攝。因為中途暫停了這樣一段時間,要趕上映檔期的話就必須加快進度,從上午到中午到晚上,洛熙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一場戲接著一場戲地拍。其中有幾場導演已經滿意了,但是洛熙仍舊要求重來,他希望自己的表現不僅僅是不錯或者很好,而應該是出色得令人震撼!
雖然《戰旗》的幕後老板是歐辰讓他心有芥蒂,可是他不會消極怠工,也不會故意表演得不盡如人意而使票房失敗。聲譽是屬於他自己的,洛熙很清楚這點。隻要是他的作品,既然打上他的名字,就一定要以最完美的狀態呈現出來,而不管他自己曾受到怎樣的待遇。他會讓世人驚歎於他在《戰旗》中的演出,用自己的出色表演來擊碎前段日子那些滑稽的指責,也給歐辰沉重的打擊。
歐辰……
昔日那樣倨傲自負的歐辰,被迫在新聞發布會上麵對世人肯定他,想到歐辰那時沉黯的眼神,洛熙心情忽然好極了。似乎,有種幸福的氣息,仿佛生命中的那些不幸逐漸在遠離他。或許人生有悲喜的定數,而屬於他的悲劇已經上演完畢,屬於他的幸福正在慢慢展開……
當拍攝間隙接到夏沫的電話,聽到她說做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在等他時,洛熙抬頭望向窗外的藍天,微笑。上天原來真的是公平的,拿走一些東西,就會送還一些東西,而這次,上天終於將他最想要的給予了他。
結束一天的拍攝後,天色已經漸晚。潔妮去停車場取車,洛熙回化妝間卸妝,一路上劇組其他的演員們和劇組工作人員都熱情地同他打招呼,他也笑著與他們寒暄閑談幾句。
這個拍攝地點是模擬古代場景為《戰旗》特意搭建起來的,古式雕花浮繪的長廊,一扇扇精美的木窗,走廊的盡頭有一間專屬於他私人的化妝休息室,非常僻靜,要折過去才能看到。此刻正有發型師化妝師在裏麵等他卸妝。
夕陽西下,滿天彩霞溫暖地灑下,洛熙微笑著掏出手機,打算打給電話給她,告訴她再過半個小時左右他就可以到了。轉過彎,前麵就是他的化妝間——
然而——
一道黑色的陰影斜長地映在地麵上……
手指頓住,沒有按下手機的號碼,洛熙怔了怔,順著那個影子看過去,目光頓時變得寒冷起來!
金紅色的晚霞。
歐辰雙手撐著雕花欄杆,出神地望向滿是彩霞的天空。漆黑的頭發,冰綠色的眼睛深如寒潭,晚霞的柔光中,他的五官卻好像籠罩著深冬的冰雪,冷漠的倨傲氣息讓時間恍若都定格了。聽到腳步聲,歐辰轉過頭來,淡淡地打量洛熙。
空曠的長廊裏。
微紅的霞光。
洛熙和歐辰對視而立,氣氛古怪而僵硬,兩人都不說話,仿佛在比較誰更能忍耐。
終於還是洛熙先打破僵局,他懶洋洋地將手機放回口袋裏,回應般地淡淡打量歐辰,說:“沒有前呼後擁的隨從們,所謂的‘少爺’看起來居然這麽普通。”
歐辰淡漠地站著。
就像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嘲弄。
“你來幹什麽?”
洛熙卻已不耐煩跟歐辰再耗下去,以前的恩怨他不想再去糾纏,隻想緊緊抓住手中終於來到的幸福。如果可以,他希望“歐辰”這兩個字與他的生命再無交集。
“探班。”
歐辰淡淡地說。
“哦?探我的班?”洛熙似笑非笑地說,“怎麽,難道《戰旗》這麽重要,需要勞駕你親自來現場盯著?對於歐氏集團,《戰旗》的投資難道不是微不足道嗎?”
“今天拍攝順利嗎?”歐辰的聲音裏聽不出絲毫情緒。
“……”
“是否有遇到問題?”
“你想說什麽。”
“劇組裏的人員對你友善嗎?”
洛熙依舊沒有回答,反問他:
“你今天這麽悠閑嗎?”
歐辰的出現必然有其原因,探班這個借口太過滑稽。他和歐辰或許是天生的敵人,如果不是為了戰鬥,絕不會出現在彼此麵前。
晚霞夕陽中。
歐辰背倚雕花欄杆,手腕上的綠蕾絲隨風輕揚。他望著洛熙,冷漠的麵容忽然流露出一抹憐憫,就像是在可憐一個冰天雪地裏沿街乞討的孩童,口氣裏隱約有種施舍的味道:
“以後如果拍攝過程中出現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
說完,他竟轉身打算離開。
方才歐辰眼中閃過的……
是憐憫嗎……
洛熙怔了怔,然後唇邊突然綻放出一朵如盛夏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對著歐辰的背影說:
“昨晚新聞發布會上真是難為你了,那是你第一次當眾道歉吧。”
歐辰的身影站定。
他緩緩轉過身來,沒有任何被激怒的神情,眼中的憐憫之意反而更加濃厚,仿佛冰天雪地裏那可憐的孩童正在伸手向他討要吃食。他平靜地對洛熙說:
“你——似乎有些誤會。”
“什麽?”
洛熙皺眉。今天歐辰所有的反應幾乎全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忽然隱約有種不安的預感。
歐辰凝視他,緩慢地說:
“你對於《戰旗》來說微不足道,你對於歐華盛公司來說微不足道,你對於我來說——”
他對洛熙淡淡地笑了笑:
“——更加微不足道。”
晚霞如血,洛熙的瞳孔漸漸抽緊,嘴唇卻益發鮮豔起來,有種妖豔的美態。他輕笑著說:
“原來,微不足道的我竟然可以令得歐辰少爺失去尊嚴,在世人麵前對我低下高貴的頭顱,這可真是受寵若驚啊。”
歐辰平靜如水,眼底幽暗深邃。
“你以為,我是為了你?”
洛熙的身子僵硬起來。
“一切隻不過是一筆交易。有人來請求我,求我放過你……”歐辰言猶未盡地收住。
空氣裏仿佛突然彌漫起令人窒息的白霧!
半晌,洛熙失聲輕笑: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你是否相信,我並不在意。”歐辰低頭看向手腕上飛舞的綠色蕾絲,唇角極淡地染出一抹溫柔,“隻是她答應了我的條件,我也會實現她的要求。”
那個雨夜……
滂沱的大雨殘忍地將過往血淋淋地撕開,就像一道傷疤,汩汩地流淌著鮮血不肯凝固的傷疤,隨著時光的流逝卻愈加新鮮的傷疤。
他和她……是兩個世界了嗎……
再也回不去了嗎……
身體的疼痛遠遠比不上心底的絕望,仿佛是烈性的毒酒,一點一點將他的心腐蝕焚燒,卻無法昏厥無法死去,隻能清醒地任痛苦漫無邊際地燃燒……
她和洛熙……
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嗎……
在沒有光亮的漆黑裏,痛苦漸漸沉澱為冰冷。從那個時候起,他——已經有了決定。同一個世界的人又怎樣,太過相似的人,彼此之間的信任也許會更加脆弱,猜測和懷疑也許會更加容易滋生。他倒要看看那兩人的信任究竟有多深!
落霞如畫。
歐辰的手指如戀人般輕撫綠蕾絲,半晌,他抬頭看向洛熙,眼底的暗芒隱隱閃耀:
“而今天,我隻是來完成協議的最後一項內容。”
洛熙笑容如花,聲音好聽又隱含嘲弄:
“你不覺得,這個伎倆已經很過時了嗎?為了我的前途,而去求你,多麽象早年苦情戲的橋段啊。歐辰,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即使她曾經和你在一起過,但是她現在喜歡的是我。不要試圖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那樣,隻會讓人看不起你。”
歐辰表情淡然,他微微頜首,說:
“再見。”
當歐辰轉身離去時,天空中隻剩下最後一抹晚霞。
洛熙好笑地望著歐辰的背影,輕輕打個哈欠,難道歐辰以為這幾句話就可以讓他憤怒失去理智嗎?這種刻意使人誤會的手段,當年他在孤兒院都已經玩得不屑於使用了。
然而——
暮色裏,歐辰手腕上的綠蕾絲輕揚在風中。
洛熙心中一滯!
在日本拍外景時曾經看到的那張報紙照片慢慢在他腦海中閃過。畫麵裏,她正在將綠蕾絲纏係在歐辰的手腕,晚霞溫柔地為兩人鑲嵌出美麗的光暈,她和歐辰在一起的感覺,就像相戀已久的情人。
閉上眼睛。
洛熙用力搖去腦海中的畫麵,唇角原本篤定的笑容卻也漸漸消失了。他微微僵硬地打開休息室的門,走進去,坐在化妝鏡前的紅色沙發椅裏,默然地坐著。鏡子裏他麵容雪白如櫻花花瓣,眼珠烏黑,整個人仿佛被一層淡淡的霧氣包圍著。
*** ***
夜晚。
鍋裏的湯汁翻滾著小小的泡沫,雞翅已經漸漸變成紅褐色,廚房裏彌漫著誘人的香氣。尹夏沫用鏟子小心翼翼地將雞翅翻麵,不讓它們粘在鍋底,等待湯汁收濃就可以出鍋了。
“好香啊。”
尹澄探頭進來廚房。自從姐姐進入娛樂圈,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少,雖然家裏的經濟狀態改善許多,可是他隻想跟以前一樣可以常常見到姐姐,和姐姐在一起。
“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尹夏沫輕聲說,她將火轉成最小檔讓雞翅慢慢燉著,然後看向湊到自己身邊來的小澄。小澄好像又瘦了,臉色也白得有些異常,一雙眼睛顯得越發象小鹿般又黑又大。
“我不累。”尹澄微笑著說,“是洛熙哥哥要來對吧。真幸福啊,洛熙哥哥可以吃到姐姐親手做的飯菜。”
“我也常常做給你吃啊。”
“可是……我原來以為……”原來以為姐姐會永遠隻做飯給他一個人吃,尹澄心裏悄聲說。忽然又覺得自己太小氣了,跟他一起分享姐姐的是從小他就喜歡的洛熙哥哥啊,不禁赧然,他換了個話題,小心翼翼地問,“姐,你喜歡洛熙哥哥?”
尹夏沫怔了怔,然後她抬眼看他,笑容輕柔:
“小澄呢,你喜歡他嗎?”
“嗯?”
“如果小澄不喜歡他,那姐姐也不喜歡他;如果小澄能接受他,姐姐才會喜歡他。”將燒好的雞翅放入盤中,她好像開玩笑一樣地說,又好像是說真的。
“姐……”
尹澄眼底濕潤起來,長長的睫毛仿佛沾上露珠般又濕又亮。
“……”
尹夏沫笑著看向他,她知道小澄從小就喜歡洛熙,當時整天跟在洛熙身後跑。
“我喜歡洛熙哥哥。”尹澄微笑。
“為什麽呢?”
“因為……”因為姐姐喜歡誰他就一定也要喜歡誰,“……因為洛熙哥哥對你很好,幫了你很多次,而且我覺得他很喜歡很喜歡你。”雖然這世界上不可能會有人比他更喜歡姐姐了,尹澄偷偷地補充說。
“不過——”
他忽然又猶豫起來。
“怎麽?”
尹夏沫連忙問。
“姐,將來你會不會喜歡洛熙哥哥……超過……喜歡我……”尹澄的神情微微失落。
“整天亂想!”
尹夏沫懶得回答他。這時壺裏的水燒開了,她急忙將火關掉,又將開水衝進保溫瓶裏,忙完以後卻發現小澄還在站著發呆,她突地怔了怔,驚覺小澄的麵容真的有些蒼白得異常。
“你最近有沒有按時去醫院?”
她不安地問。
“有,我每次都去了。”尹澄趕忙從剛才的情緒中恢複過來,用若無其事的笑容回答她。
“醫生怎麽說?”
“說我的身體情況很好,隻要每天按時吃藥,就會像個健康寶寶!”
“還是鄭醫生?”鄭醫生從四年前接手小澄的治療,是個很慈祥的女醫生,雖然年齡有些大了但是專業水平很高,她一向也很放心。可是不知為什麽,看著小澄誇張逗趣地做出健康寶寶的姿態,尹夏沫心中的不安反而如陰雲般越積越厚。
“……是的。”尹澄微微猶豫了一下。
“下周的檢查我陪你一起去。”她決定說。
“不用,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去了那麽多年了,醫院裏的醫生護士都……”
“我會把下周四的行程都空出來。”
“姐!真的不用……”
“叮咚!”
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尹澄如獲大赦般地趕去開門。
尹夏沫心中一跳,知道應該是洛熙到了。果然客廳裏傳來洛熙和小澄說話的聲音,她微笑,將剛剛做好的飯菜端了出去。
桌麵上擺滿了菜,一大盤紅燒雞翅擺在餐桌中央。
尹夏沫夾起一隻放進小澄碗裏,尹澄開心地笑,邊吃邊誇讚姐姐的手藝越來越好,做的雞翅是天下第一美味。洛熙唇角也有笑容,眼神卻隱約有些恍惚。
“快吃吧,看來雞翅裏糖放多了,嘴這麽甜,”尹夏沫對小澄嗔笑,又夾起一隻雞翅輕輕放進洛熙碗裏,低聲說,“你也多吃一點。”
“謝謝。”
洛熙客氣地說,但是隻吃白飯,半天也沒有動碗裏的那隻雞翅。尹夏沫怔了怔,抬眼看他,隻見他眼珠烏黑如潭,唇角雖然有淡淡的笑容,唇片卻略顯執拗地抿著。
“今天拍了幾場戲?”她關切地問。
“八場。”
“那一定很累了,待會兒你早點回去休息。”
“不累。”
洛熙淡淡地說,夾了一根青菜來吃,碗裏的雞翅還是動也不動。尹夏沫有些錯愕,尹澄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連忙趕著將飯吃完,放下碗筷說:
“姐,晚上同學家有聚會,我這就出去。”
“哪個同學?”尹夏沫問。
為了讓姐姐和洛熙哥哥獨處而臨時編造的借口,一時間竟然想不到說哪個同學的名字比較合適,尹澄尷尬起來:
“是……”
“晚上風大,你的氣色也不太好,”她低聲說,“在家裏好好調養身體,今晚就別出去了,好嗎?”小澄的心思她怎麽會不懂,不過,又怎麽可以因為洛熙情緒不對就讓小澄躲到外麵去。
“哦。”尹澄猶豫片刻,說,“好吧,那我回房間畫畫,明天要交一張水彩作業。”
尹澄離開後,隻剩下洛熙和尹夏沫兩個人吃飯。
客廳一下子安靜起來。
原本趴在窗台上睡覺的黑貓牛奶醒了,快活跑過來,撒嬌地來回蹭著洛熙的鞋子,洛熙依然安靜地吃飯,毫不理會它。尹夏沫愣住,望了他幾秒鍾,拿起一隻小碟撥了些飯菜進去,放到地上讓牛奶吃。牛奶“喵喵”圍繞著洛熙又叫了幾聲,才失望地躲到角落裏,吃起自己的晚餐來。
“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尹夏沫凝視洛熙說。他肌膚雪白,唇色鮮豔,眼瞳象黑潭般幽深,沉默地埋頭吃飯,碗裏那隻雞翅仍舊沒有動過。
“沒有。”
洛熙對她笑了笑,仿佛什麽事都沒有。
尹夏沫望了他許久,沒有再說話,開始收拾碗筷。見到盤中還剩下那麽多的雞翅,她眼睛黯然,擦幹淨桌麵後端起所有的東西回到廚房。打開水龍頭,她將洗潔精滴在盤子上,水流嘩嘩而下衝起很多泡泡,慢慢地洗著碗盤,她開始出神。
《戰旗》事件的發展出乎她的意料。那個雨夜,歐辰的恨意如此明顯,她原以為戰旗換角的事已經不可轉圜,更擔心他會進一步不擇手段打擊洛熙的事業。可是歐華盛公司竟然如此低姿態地請求洛熙重回劇組,甚至歐辰也親自出席新聞發布會。
有點詭異。
以她對歐辰的了解,他決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她和歐辰的,如果表麵是平靜,那麽平靜之下必定蘊藏著更為可怕的暗湧。
而洛熙,今天表現得象個別扭的小孩,好像有很多心事。她暗自猜測,按說洛熙的地位如此重要,劇組裏不會有人故意針對他才是,難道——他今晚的別扭,與她有關?她細細地想著,將最後一隻碗洗幹淨放起來,擦幹雙手,決定直接去問洛熙。
夜色如水。
洛熙站在客廳的窗前,皎潔的月光灑照在他的身上,恍若有晶瑩寂寞的光芒,周身繚繞著似有若無的白色霧氣,仿佛他隨時會在霧氣中消失。尹夏沫努力趕走心頭的不安,輕輕走過去,喊他:
“洛熙……”
他回頭看她,眼珠漆黑漆黑:
“收拾完了?”
“嗯,”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仰頭看他,笑意盈盈,“今天拍戲是不是被導演罵了?鬱悶到現在啊。”
“沒有。”
“是因為路上堵車嗎?”
“不是。”
“是因為……我今天做的飯菜不好吃?”她晃晃他的胳膊,故意扮可愛,想讓他心情好起來。
“很好吃。”
“……你如果不想說,我也不想勉強你,”尹夏沫靜了下,微微斜睨他,琥珀色的眼瞳象貓眼一樣明亮,“可是,拜托你,往後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讓人發現你在生悶氣。以你的演技,應該一點也不難。”
洛熙身體僵住。
是的,他不想跟她說起歐辰說過的那些話,他很明白,那無非是歐辰想要離間他跟夏沫所用的手段而已。可是,心中那種強烈的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使得他又瘋了一樣地想向她求證,她究竟有沒有同歐辰做什麽交易?如果做了交易,那麽她究竟答應了歐辰什麽條件,才使得歐辰竟然肯降尊紆貴地公開向他作出低姿態!思來想去,《戰旗》事件前後轉變如此之大,真的毫無蹊蹺嗎?
而且,她曾經說過……
……
在他的公寓裏,她凝神看他。
“如果是他做的,那麽事情是因我而起。我會去解決,不會讓他傷害你。”
……
那麽,她真的去找歐辰了嗎?能讓歐辰答應,她究竟答應了些什麽條件?一直一直在腦子裏糾纏著這個可怕的疑問,洛熙胸口陣陣悶痛,仿佛堵上一塊大石,沉甸甸地透不過氣,以至於他沒有心情去完美地扮演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今天拍戲結束後……”夜風中,洛熙眼神幽暗,凝視著她說,“……歐辰來探我的班。”
尹夏沫一驚:“他來探班?”
洛熙緊緊地盯著她,停頓了下,緩緩地說:“是的,而且他告訴了我《戰旗》重新邀請我回到劇組的原因,你——知道那原因是什麽?
“是什麽?”她莫名地有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你不知道嗎?”
洛熙眼神古怪地望著她。
“你想說什麽?”
她正視他,眼神絲毫沒有躲避,心知歐辰的出現必定是造成洛熙情緒反常的直接原因,並且,這原因,跟她……也有關係吧?
“他說,”洛熙低低地說,“那是一筆交易。”
“……?”
“因為你答應了他的條件,所以他也履行他的約定。”洛熙的唇片染上一抹淒厲的豔色,溫柔地低聲問,“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答應了他什麽條件?”
“嗬……”
電光火石間,尹夏沫臉色發白,背脊有股寒意漸漸升起。
洛熙的唇色淒美得驚心動魄。
“你去找了他嗎?”
尹夏沫僵怔。
如果承認她的確去找過歐辰,那麽,對於洛熙來說,什麽解釋他也聽不進去了吧?
“你去找了他是不是?!你跟他求情了是不是?!”看到她的遲疑,他的心痛得仿佛要裂開了。
“你相信他所說的?”她凝注他。
“是我在問你!”洛熙低吼。
“好,那我告訴你,”尹夏沫胸口起伏了一下,咬了咬牙說,“我沒有和他做什麽交易,也沒有答應過他任何條件。”
“那為什麽……”
“因為這對於他而言是沒有損失,卻可以傷害到你我的最好方法。你重回《戰旗》,歐華盛既可以將影片炒熱又可以避免投資風險,而他的幾句話,又能夠讓你懷疑我暗地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她故意用了一些難聽的字眼,一字字地冰冷地說,“你以為我會答應些什麽?上床?還是重新和他在一起?難道你離開《戰旗》就會一蹶不振嗎?在我的心裏,你還沒有那麽不堪一擊!”
“你——沒有騙我?”
洛熙眼珠漆黑漆黑,唇角透出寒意。
尹夏沫閉上眼睛,不想再說什麽了。她心中怒火暗湧,麵容卻愈加象結了冰霜般的淡漠,一言不發,轉身就要離開!
洛熙猛地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
冰涼——
緊緊抓著她的手,沙啞的聲音裏有一抹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相信你。”
尹夏沫身體僵硬地背對著他,他緩緩抬起雙臂,從身後擁抱住她,沉默地將下巴放在她的發頂。
良久良久,她的身子才柔軟下來,輕聲說:
“洛熙,你我都在風風雨雨的娛樂圈生存,真真假假很難說的清楚,常常需要的不是眼睛和耳朵,而是互相相信的心靈。如果彼此間一點信任也沒有,或許分手將會是必然的命運。”
洛熙將她擁緊,如同擁著自己的生命般擁著她。
“我會學著相信你。”
眼底彌漫著一層霧氣,他呢喃著說,不知道是說給她聽的,抑或他自己。
兩人靜默著。
夜風從窗戶吹進來,屋裏彌漫著夜的味道,月光清冷地灑照在兩人身上,他和她仿佛就在一起,又仿佛距離很遠很遠。
*** ***
尹夏沫原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和《純愛戀歌》劇組去參加各電視台的娛樂節目,接受記者的采訪,忙得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而這一整天她又都在錄音棚裏試聽二十幾首單曲小樣,同唱片策劃一起商量和選擇出下張專輯將要收錄的歌曲。結束完工作後,天色已經晚了,她走出錄音棚,珍恩在外麵的車上等她。
尹夏沫開車門。
珍恩正在駕駛座位上埋頭看報紙,聽到聲響後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又是震驚又是愕然地瞪著她:
“你早就知道了嗎?”
“什麽?”
“洛熙宣布退出《戰旗》劇組!”
珍恩萬分震驚的遞過手裏的報紙。當她去給夏沫買盒飯經過書報攤,看到所有的報紙上都以醒目標題寫著“《戰旗》風雲再起,洛熙宣布退出拍攝”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戰旗》事件不是已經塵埃落定了嗎?不管當初起因為何,歐華盛公司終歸正式出麵澄清,而且召開新聞發布會,甚至由歐辰來親自邀請洛熙重回《戰旗》劇組,洛熙也接受了啊。怎麽短短幾天,又出現這麽大的變故?!
她著急地連聲追問:
“夏沫,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洛熙怎麽可以得罪歐華盛?!你看報紙上說他什麽?出爾反爾!而且,歐華盛現在是咱們的東家,如果關係搞僵,那你和洛熙……”
尹夏沫臉色有些發白,她拿過珍恩手中的報紙,果然上麵寫著洛熙當眾宣布退出《戰旗》劇組。當記者們詢問原因時,洛熙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具體原因歐華盛的高層管理人員心中很清楚。照片裏,洛熙笑容溫和,仿佛即使退出《戰旗》這種巨資打造的影片,也不值得太過驚訝。
居然這麽孩子氣……
他居然會選擇這樣做……
報紙緩緩地從她的手中跌落,沒有聽到珍恩擔心的呼喊,她腦中一片空白,耳膜轟轟作響。無意識地掏出手機,按下幾個號碼,手指又僵住,事已至此還能怎樣,洛熙做的如此絕決,甚至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夏沫……”
珍恩擔心地輕聲喚她,卻見夏沫又慢慢把手機放了回去,神情從剛才的驚愕變得淡靜如昔,她的頭靠向椅枕,閉上眼睛,黑色的睫毛在潔白的肌膚上輕輕顫動。
“洛熙為什麽會這麽做?”珍恩疑惑地問。
尹夏沫沉默良久。
然而就在珍恩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聽到她的聲音低低地回蕩在車內——
“如果這樣做能夠使他開心,那就這樣做吧。”
開心?
珍恩困惑地抓抓頭發,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而《戰旗》事件接下來的發展速度之快又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隨著洛熙宣布退出《戰旗》拍攝,星點經紀公司的幕後財閥夏老板親自出麵,籌拍一部新片《天下盛世》。該片製作陣容強大,劇本改編自國內暢銷幾百萬冊的經典文學作品,導演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導演,而投資金額竟然比《戰旗》的數字還要驚人。
夏老板透露說,《天下盛世》其實已經籌備一年多,各方資源早已完全到位,隻是為了將該片打造成最完美的效果,他們一直在等候洛熙的檔期。至於《戰旗》風波,夏老板回答記者說,洛熙素來是非常敬業的藝人,他們相信洛熙退出《戰旗》一定有其充足的原因,而且他們相信《天下盛世》必定會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影片。
緊接著,《天下盛世》的女主演正式出爐,竟然是歌壇紅透半邊天的天後級巨星——沈薔!
“少爺,這是歐華盛管理層關於《戰旗》事件的會議紀要。”西蒙將一份文件放在歐辰的辦公桌上。歐辰翻看著,陽光照在他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透出淡漠的冷意。
遲遲等不到回應,西蒙說:
“少爺……”
歐辰沒有抬頭,沉思著翻動紙頁:
“請講。”
“目前情況來看,挽留洛熙已不太可能。但是他的退出屬於違約,可以要求他賠償對《戰旗》拍攝造成的一切損失。”
“洛熙的經濟狀況如何?”
“前段時間剛剛調查過,洛熙曆年來從廣告、片籌、唱片、通告費中取得的收入非常驚人,而且他投資房地產、服飾店和餐飲業,生意做得很大,利潤回報也很豐厚。”很多明星投資都其他產業,但是往往因為經營不善很少有人能夠賺錢,而洛熙卻仿佛有天賦的經商眼光和才能,短短幾年間掙下的家產已近天文數字。
“如果讓他賠償《戰旗》的損失,數目大約是多少?”歐辰看著西蒙,聽他說出一個數字後,又問,“這筆金額對於洛熙的經濟狀況會產生什麽影響?”
“幾乎沒有影響。”西蒙回答說。
歐辰沉默片刻:
“這筆金額從我私人帳戶劃給歐華盛公司,財務上請你負責處理妥當。”
“少爺!”
西蒙一驚,但是少爺的神情讓他將疑問又咽了回去。從一開始,少爺在《戰旗》事件上的行事作風就大異於往常,好像不是公事,而是私人恩怨。不過,對於集團內的其他子公司,少爺依然行事穩健決策明智,所以即使歐華盛的管理層在集團會議上表示不滿,但是對少爺的地位並沒有產生任何動搖。
“是。另外,歐華盛管理層認為,必須馬上找到接替洛熙出演《戰旗》的人選,否則拖延時間越久,損失越大。”
“有考慮中的人選嗎?”
“……沒有。”西蒙也參加了歐華盛的會議,席間曾提出一些替補洛熙的人選,但是沒有一個能夠在外形、名氣上超過洛熙,甚至連演技與洛熙相當的演員都很少。
歐辰眼神冰冷:
“換言之,失去洛熙,整個《戰旗》都會黯然失色?”
“是的。”西蒙解釋說,“原本《戰旗》這部電影就是公司為洛熙量身打造,洛熙也是為此接下這部戲。”
陽光透過水晶玻璃灑照進來。
沐浴在萬千道光芒裏,歐辰的氣息卻寒冷得仿佛是從黑洞中散發出來的,他麵無表情地將文件合上:
“既然如此,那麽……”
*** ***
洛熙宣布退出《戰旗》拍攝時,各媒體紛紛猜測他如此決定的原因,各種版本的推測流傳出來,卻全都令人覺得不著邊際。記者們也紛紛預測歐華盛公司將會有什麽反應,是會將洛熙告上法庭追究其違約責任,還是會從此將洛熙列入其院線和連鎖音像店的黑名單。然而,媒體的推測都沒有發生,歐華盛公司反而發表聲明說,他們諒解洛熙因為精神狀態不能入戲而退出劇組,這是對藝術負責的表現。同時他們宣布,為了對觀眾負責,他們將取消戰旗的拍攝計劃。
圈內嘩然!
從未曾見過這樣的事情,一部投資如此巨大的影片竟然就這樣平靜地流產了!即使洛熙的人氣如日中天,但是畢竟違背了演員的職業精神,娛樂圈中航空母艦級別的歐華盛公司竟然會如此縱容洛熙的任性行為,什麽怨言也沒有地承擔了因此而帶來的巨大投資損失,甚至主動為洛熙找出借口開脫!這中間必然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蹊蹺!
各種小道消息在圈內流傳。有人說是因為歐華盛公司雖然表麵邀請洛熙回來,拍攝時依然對洛熙頗多指責;有人說其實是歐華盛公司的投資資金出現困難,暗中授意洛熙拒演;還有人說洛熙是為了騰出檔期出演《天下盛世》,而惡意拒拍《戰旗》。
最後一種說法甚至得到了一小部分圈內人的默認,因為星點公司的幕後財閥夏老板曾經在道上的勢力非同一般,作為星點的藝人,洛熙當然隻能全力配合夏老板的投資計劃。故而歐華盛公司不但沒有追究洛熙毀約的行為,反倒為他開脫,因為歐華盛公司也對夏老板的背景忌憚不已。
低頭看著報紙,想著這些日子以來珍恩聽來的各種推測猜度,尹夏沫心中隱憂,她忽然有種感覺,這一切都是被暗暗操縱的,仿佛有暗湧的風暴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而她並不知道那將會是什麽。
這幾日洛熙忙於《天下盛世》的籌拍,接受各媒體的采訪,在各種節目中出鏡,兩人沒有見麵的時間,甚至連通電話都隻能是簡短幾句就結束了。電話裏,洛熙的聲音溫柔閑適,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退出《戰旗》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每次當她試圖將話題放到這件事情上,他就會漫不經心地繞開它。
那就算了。
尹夏沫暗歎,她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對洛熙傾注了過多的感情。除了小澄,不幹涉別人的生活是她一貫的原則,如今對於洛熙的事情她卻變得無法不去在意。
如果《戰旗》事件不是歐辰授意的,那麽歐華盛公司不可能如此輕易地放任洛熙離開;如果《戰旗》事件是歐辰授意的,那麽事情不可能就這麽簡單的結束,必定還有接下來的動作。她靜靜將報紙放回茶幾上,思考著歐辰下一步想要做什麽。
令所有媒體更為震驚的事件接二連三地出現!
歐華盛公司結束《戰旗》拍攝後,突然宣布將會立刻投拍下一部電影《黃金舞》,它基本沿用《戰旗》中的導演和演員班底,投資加倍。消息一傳出,圈內立刻變得波瀾暗湧。
從歐華盛公司宣布的拍攝計劃和上市檔期來看,《黃金舞》將會和《天下盛世》差不多同檔期放映。聯係到之前的《戰旗》事件,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雖然歐華盛公司在洛熙離開《戰旗》劇組一事上表現平靜,可是《黃金舞》分明是針對《天下盛世》而來的。
因為這部戲以女主演為重心的,眾多女星的經紀人紛紛聯係歐華盛公司。能夠參演《黃金舞》對於任何女星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即使出演《黃金舞》將會麵臨跟洛熙主演的《天下盛世》一拚高下的局麵,可是仔細分析起來,也不見得一定會輸給《天下盛世》。同樣都是超豪華的拍攝班底,同樣都是高額的投資,前期的條件,應該是差不多的。可是到了後期宣傳的時候,就不一樣了。歐華盛公司有著演藝後端的龐大分銷體係,他們那些數量驚人連鎖的音像店,與眾多的電影院線,在影片進行後期宣傳和上檔時的優勢,是星點公司所無法比擬的。
因此,由誰出演《黃金舞》女主角,簡直是近期除《天下盛世》開拍外,最灸手可熱的熱點新聞。
然而——
歐華盛公司卻沒有邀請任何女星進行試鏡,幾天後,直接對媒體宣布說——
由尹夏沫出演《黃金舞》的第一女主角!
輿論再次嘩然!
雖然尹夏沫曾經獲得過年度金曲最佳新人獎,雖然尹夏沫出演的《純愛戀歌》大獲成功,可是在星光燦爛的娛樂圈,她的名氣和號召力隻不過有如螢火般的光芒。如果《黃金舞》想要與洛熙的《天下盛世》拚出輸贏,那麽至少主演的票房影響力不能夠相差太遠才對,而尹夏沫根本沒有資格同洛熙地位相提並論!
不過,在一片質疑的聲浪中,也有媒體分析,尹夏沫本來就是歐華盛旗下的藝員,歐華盛為自己的藝員爭取機會是在情理之中。再說,洛熙和尹夏沫的戀人關係在前段時間是眾所周知的,在找不到比洛熙更有號召力的主演人選的前提下,選尹夏沫,擺明跟洛熙唱對台戲,比普通的宣傳更有喙頭造勢,不愧是一項聰明的選擇。可是兩個人這樣打擂台,隻怕關係容易出現裂痕呢。
就在同時,歐華盛的總經理因病請辭,公司事務暫時由歐辰代為處理,有小道消息傳出,原總經理是因為不滿意歐辰對公司事務過多幹涉而拂袖離去。歐辰一向是業界的傳奇人物,以冷靜睿智著稱,對於洛熙尹夏沫的事情卻與以往行事風格迥異。
這一切是巧合嗎?
還是這一連串的事情之間有什麽微妙的關係?
就在各家媒體疑惑猜測之時,一條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新聞被曝光了!有醫院的人士無意中透露出,那晚歐氏集團的少爺歐辰胃病發作入院是被洛熙的女友尹夏沫送入醫院的!
巧合的是,當時正好有喜歡尹夏沫的影迷用手機拍攝了下來。照片裏,歐辰躺在急救病床上,尹夏沫低頭看他,焦急關切的神態流露無餘,仿佛兩人相識已久,感情濃深。
啊——!
原來如此——!
頃刻間一切謎團都變得水落石出!
名利果然是世間最誘人的禁果,童話中再浪漫純潔的愛情也是這般不堪一擊。為了攀上歐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尹夏沫竟然忍心舍棄屢次幫助過她的洛熙,而且竟然在洛熙黯然離開後,獲得了《黃金舞》的主演機會!
這樣的女人……
各媒體震驚之後,已經平息下來的《戰旗》事件重新被熱炒,受關注度甚至掩蓋過了《天下盛世》的開拍。報攤上,各家報紙的頭條,都是所謂“《戰旗》內幕”的披露——
《尹夏沫舍棄洛熙另攀高枝》!
《洛熙退出<戰旗>是為情所傷》!
《洛熙尹夏沫正式分手》!
《尹夏沫利用曖昧關係取得<黃金舞>的主演地位》!等等等等……
媒體記者們甚至翻出了以前歐華盛公司接管sun公司當日的報紙,報紙照片裏尹夏沫在晚霞中為歐辰手腕係上綠色蕾絲的畫麵,印證了她早存有引誘歐氏繼承人之心!
更有記者揭露,尹夏沫仗以成名的蕾歐廣告片也大有內幕,她所以能接拍蕾歐的廣告片,跟歐辰的提攜有相當大的關係。
耐人尋味啊……
在鋪天蓋地的譴責之聲中,尹夏沫的fans們分為兩派。一派堅定地認為夏沫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其中必然有什麽誤會,以前夏沫也遭受過很多無辜的指責,但是最終事實都證明了她的清白;而另一派占了人數的絕大部分,她們是從洛熙fans中過來的,原本就是因為洛熙的關係而愛屋及烏地支持夏沫,麵對這樣的新聞,她們既憤怒又傷心。
在《戰旗》事件中,不管質疑洛熙的聲浪多大,洛熙的fans們都一直堅定的捍衛著洛熙,堅信著他的離開是有原因的,甚至有苦衷的!現在,真相揭露了,洛熙的fans們替他又痛又傷之餘,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她們想要聲討尹夏沫讓尹夏沫得到她應得的教訓,可是洛熙以往表現出來的對她的愛戀,又讓fans們不忍心貿然行事,這畢竟是洛熙出道幾年來唯一正式公開的戀愛,新聞發布會那浪漫的一幕仍舊銘刻在她們心間,洛洛是真的喜歡她吧。fans們非常傷感,她們的洛洛第一次真心喜歡上一個女孩子,竟然會受到這種傷害。
可是,萬一有誤會呢,娛樂圈的事情真真假假撲朔迷離,她們決定耐心等待洛洛的表態。但是,如果確實是尹夏沫這個女人傷害了洛熙,她們會不惜采用任何手段讓她付出應得的代價!
夜晚。
手機音樂在死寂般的客廳裏響起,來電顯示上閃爍著幽藍色的“夏沫”,空氣中寂靜得仿佛沒有呼吸,手機一直一直地響著震動著,“夏沫”兩個字跳躍在夜的氣息中有種冰冷的感覺。
洛熙眼底漆黑如夜。
他眼神古怪地盯著手機上顯示出來的名字,仿佛在等,等著看她的耐心究竟有多久。鈴聲嘎然而停,他心跳在那一刻也猛地停止了,唇色漸漸蒼白。突然,手機音樂又固執地響起,依然閃爍著她的名字!
指尖有些顫抖——
緩緩地,想要按下接通鍵,手指卻無意識地異常僵硬,洛熙麵容木然,目光傷痛地掃過報紙上的畫麵。畫麵裏,歐辰昏迷躺在急救病床上,在被醫生護士送入急救室的途中,尹夏沫焦急地低頭看著歐辰,神情裏的關切之情表露無遺。
她……
欺騙了他……
…………
……
“你去找了他是不是?!你跟他求情了是不是?!”看到她的遲疑,他的心痛得仿佛要裂開了。
“你相信他所說的?”她凝注他。
“是我在問你!”他低吼。
“好,那我告訴你,”她胸口起伏了一下,咬了咬牙說,“我沒有和他做什麽交易,也沒有答應過他任何條件。”
……
“我會學著相信你。”
他將她擁緊,如同擁著自己的生命般擁著她……
……
…………
“我沒有和他做什麽交易,也沒有答應過他任何條件。”
就是說——
她還是去找他了……
她,可真會偷換概念啊!
他想要相信她,可是,她卻選擇欺騙他……
洛熙啞然失笑,麵容蒼白如被雨水打落的櫻花花瓣,黯然笑著,他的眼底透出令人心驚的寒意,手指用力將手機電池扣出來,重重摔上雪白的牆壁!
第十二章
《天下盛世》已經正式開拍,在熱火朝天的輿論和媒體關注中,洛熙的光芒將世人所有的眼光都吸引了過來。他為新戲所做的宣傳、他的讓人目眩神迷的定妝照、媒體記者探班時偶爾抓拍到的他演戲時的絕世風采無不引發出一陣一陣的熱潮。
當尹夏沫與歐氏集團少爺的曖昧關係被曝光後,洛熙的感情問題頓時成為所有熱點中最受關注的焦點。而《天下盛世》的女主演由洛熙以前的緋聞女友沈薔擔綱,不由得讓人們浮想聯翩。
如果說娛樂圈中容貌地位名氣能夠與洛熙相匹配的女星,除了沈薔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沈薔雖然性格冷傲,鮮少配合記者的采訪,但是她美如天籟的歌聲和特立獨行的氣質,使她在歌壇的天後地位不可動搖。而且她為人坦蕩,從不掩飾對洛熙的欣賞,雖然曾經因為洛熙與尹夏沫傳出緋聞黯然神傷,以至於消瘦沉默過一段時間,但是並未從此將洛熙列入拒絕合作名單,其性格的大方磊落可見一斑。
每當有記者前往《天下盛世》探班,遇到沈薔後除了詢問拍攝進度之外,最感興趣的就是她目前和洛熙的關係。
“聽說洛熙和尹夏沫已經分手了,這是真的嗎?”
拍片現場,沈薔剛拍完一場影片中的舞戲回來就聽到來探班的《橘子日報》娛記壓低聲音這麽問自己。
她抬眼望向場邊正同導演說話的洛熙。他距離她很遠,卻炫目如一道強烈的白光,滿場仿佛隻有那一人的存在,其他事物全部淡化在陰影裏。
“不清楚。”
沈薔冷淡地回答,起步離開,毫不理會身後娛記連聲的呼喊。她走到洛熙身邊,靜靜地聽他跟導演談論拍攝問題,半晌,洛熙轉頭看她一眼,她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心頭卻恍如被什麽重重擰了一下。
越來越不清楚洛熙在想些什麽。
初認識洛熙時,她還是新人,而洛熙已然如神話般紅透半邊天。他美如櫻花的容貌,他謙遜溫和的態度,他天賦般的歌聲和演技使她當年涉世未深的一顆心迅速淪陷。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她漸漸發現洛熙跟她最初的印象截然不同,雖然可以立刻就跟他熟悉起來,可是走的越近,他卻離的越遠。他身上那種似有若無的霧氣就象盔甲一樣將所有人疏離地擋在外麵,將他的寂寞、任性、孩子氣深深掩藏下來,隻有偶爾的失神,才使她發現在他溫柔的麵具下某些真實的情感。
就像罌粟,明知有毒卻令人身不由已地沉迷,也許美麗的罌粟終究不是屬於她的,可是她依然沉醉於他的氣息。
自從《天下盛世》開拍以來,關於他和尹夏沫是否已經分手的猜測鬧得沸沸揚揚,洛熙拒絕回答記者相關的問題,笑容如花,眼神中隱約有冰冷,讓一切顯得更加撲朔迷離。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他。
以往見過他和尹夏沫通電話的模樣,溫柔沁入眼底,唇角有寵溺的笑容,邊聽邊微笑,又好像他才是正在被哄的小孩子。可是最近幾日他沒有再和尹夏沫打電話,手機幾乎所有時間都是關機的,仿佛他在全心投入拍戲。強烈的燈光下,他美得令人窒息,漆黑的眼神,花瓣般豔色的雙唇,那種美讓所有的工作人員目怔口呆,恍惚間那種美又混合著極至的寒冷,讓人不知不覺寒顫。
是分手了吧,沈薔暗想。
愈是傷痛愈是美麗,愈是受到傷害越是表現得滿不在乎,洛熙的性格有時候真的就像小孩子一樣。
“沈小姐,來這裏拍合照!”
探班的娛記大聲喊著,沈薔的思緒被打斷,等她恍過神來才發現洛熙已經離開去拍照了,場邊隻剩下她一個人。她眼神一黯,迅速收拾好心情走過去。
閃光燈連續閃爍。
“親密一點!”
“沈薔,來點笑容!”
“好!再靠近一點!”
……
《橘子日報》的攝像師從不同角度拍照,不斷要求著洛熙和沈薔擺出各種pose,洛熙輕輕擁著沈薔的肩膀,他的氣息包圍著她,她又開始有些走神。忽然,娛記吃驚地低喊一聲,視線越過她的肩頭向後麵望去,攝像師在短暫的錯愕後連忙對著後方抓拍起來,同時滿場工作人員也露出吃驚的表情。
洛熙漠然地側頭看去。
沈薔正要回頭,卻感覺肩上洛熙的手突然僵硬起來,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他。他的麵容無波無讕,可是沈薔卻敏感地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他好像在瞬間冷了下來,眼瞳深處散發出來的冷凜使他恍如浸沒在冰水中,洛熙冰冷地望著那個方向,沈牆忽然想到最近的新聞……
來的人,難道是……
……她?
沈薔默默地轉過頭去。
那人有海藻般濃密卷曲的長發,象牙般潔白的肌膚,琥珀色的眼睛沉靜如海,唇角的笑容淡雅得體,手裏提著一隻大大的紙袋,果然是最近緋聞纏身的尹夏沫。察覺到她的目光,尹夏沫微笑著對她點頭示意,沒有見到前輩明星的惶恐,也沒有表現出對洛熙摟住她肩膀的介意,微笑清爽如海風,那種感覺讓沈薔忽然有些怔仲。
洛熙的手緩緩鬆開沈薔的肩膀。
他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低頭凝視尹夏沫,唇角仍是維持著之前上揚的弧度,可眼神古怪而冰冷。拍片現場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過來,氣氛頓時安靜得有些詭異,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洛熙和尹夏沫的關係,幾乎所有的人也都知道洛熙和尹夏沫最近已經傳言分手,眾人看看洛熙又看看尹夏沫,全場寂靜無聲。
尹夏沫卻柔和地微笑著,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她將紙袋裏的東西拿出來,有很多水果,還有一個大大的塑料盒子。此刻場邊角落裏的潔妮已經從錯愕中反應過來,急忙跑到尹夏沫身邊,替洛熙接過那些東西,用輕快的笑容掩飾現場氣氛的尷尬,說:
“夏沫學姐,你是來探班嗎?”
尹夏沫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潔妮,麻煩你替我將這些水果和壽司送給工作人員們好嗎,最近大家趕戲都辛苦了。”
“哦,好的!”
潔妮又對她行了一個禮,接著就將那些水果和壽司分發給現場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壽司做的精致無比,在工作人員的紛紛驚歎之下,方才如同凝固般的氣氛頓時被打破了。沈薔雖不知尹夏沫此來何意,可是單憑這種溫婉自若的氣勢,她原本輕視尹夏沫的心態不由得收斂了起來。
“夏沫,最近的新聞你看到了嗎?”
《橘子日報》的娛記心中竊喜地問,沒想到今天來探班居然可以看到近日大熱緋聞中的三個主角,隻是尹夏沫神情嫻靜,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傳言的困擾,一時間讓他如墜霧中。
“什麽新聞?”尹夏沫問。
“有傳聞說你最近和歐氏集團少爺相交甚密,還有傳聞說,你和洛熙已經分手……”娛記慢慢地說,邊說邊仔細觀察尹夏沫和洛熙,希望從兩人的表情中找出蛛絲馬跡。
尹夏沫微怔,然後看了眼身邊的洛熙,洛熙似笑非笑,眼睛漆黑幽深,他沒有說話,仿佛就是要看她將會怎麽回答。她笑容柔靜地看回娛記,輕聲說:“這種傳聞也有人相信嗎?”
“……”娛記微微地錯愕了一下,但是他畢竟久經沙場,立刻笑著轉向洛熙說,“那洛熙信不信呢?”
“阿勝,”洛熙懶洋洋地擁住尹夏沫的肩膀,吻了吻她的臉頰,“你覺得我們看起來像是分手了嗎?”
“呃……”
阿勝困惑地看著麵前的兩人,若說已經分手了,尹夏沫怎麽還會來探洛熙的班,若說沒有分手,這兩人在一起的感覺好像又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麻煩你明天的報道幫我們澄清一下,我們很好。”
“走吧。”洛熙轉向夏沫,然後他再也沒有有理會娛記的回答,徑直擁著尹夏沫的肩膀向化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還沒等阿勝反應過來,兩人的背影就已經消失了。阿勝訕訕地收回目光,忽然發現沈薔依舊站在原地,神情黯然地望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他心中大喜,連忙問:
“沈小姐,你覺得洛熙和尹夏沫……”
“如果想要采訪,請和我的經紀人約時間。”沈薔也轉身離開,臉上的黯然仿佛根本沒有存在過,氣質如平日般冷傲。
*** ***
洛熙專屬休息室。
窗戶被拉上厚厚的窗簾,屋內光線陰暗,好像突然從白天轉入了黑夜,隻有化妝鏡周圍的白色小燈亮著幽幽的光芒,桌麵亂七八糟地堆滿各種報紙雜誌,最上麵的一份報紙上赫然登有那張尹夏沫焦急關切地送歐辰進急救室的照片。
尹夏沫將手中的紙袋放在化妝台上,她拿起了那些報紙,目光稍稍停留在那張醫院裏的照片上幾秒鍾,然後看向洛熙,打趣地笑著說:
“是因為這些才不接我的電話嗎?”
洛熙拉窗簾的手停了下來。
窗簾隻拉開一點點,一道光芒透進來,將室內明顯地劃出一條明暗分界線。洛熙籠罩在光線中,而她站在窗簾的暗處。
尹夏沫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安,快步走上前。
“刷——!”
窗簾大開,燦爛的陽光射進來,晃得她有一瞬間睜不開眼睛。
洛熙這才轉頭看向她,聲音淡淡的:
“你怎麽會來?”
尹夏沫怔了怔,讓心緒沉靜下來,又走回化妝台前,從紙袋裏拿出一些水果和一隻藍色的便當盒,她仰頭對著他,笑得有些俏皮:“有人莫名其妙地搞失蹤,我來確定他是不是還在地球上啊。”
她努力地想打破室內沉鬱的氣氛,可是洛熙並沒有接她的話,尹夏沫按捺住心裏的不安,揚了揚手中的便當盒,說:
“水果都已經洗幹淨了,拍戲空檔可以直接拿來吃。便當盒裏是我做的壽司,壽司做的可能多了,但是如果今天沒有吃完,明天就把它丟掉吧。”
“謝謝。”
餐盒已經遞到了他麵前,洛熙才伸手接過。在她期盼的眼神下,他順手將便當盒打開,隻見裏麵放著大約二十隻壽司,每隻的樣子都不一樣,小巧精致,顏色可愛得鮮豔欲滴。
他低著頭,望著那些顯然要花費很多心思才能做成的壽司,久久地不出一聲。
尹夏沫有些緊張:
“怎麽了?你不喜歡嗎?”
洛熙緩緩地合上餐盒,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卻莫名的帶著一絲苦澀:“夏沫,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很怕有一天你會對我特別好。”
她怔怔地望著他。
“曾經有個人給我一隻很大很甜的冰淇淋,可是等我吃完,她就不見了。”他仰起頭來,閉著眼自嘲的說,“似乎每一次幸福到達頂點的時候,都是悲劇的開始呢。”
“如果我把這些壽司吃完,你也會不見嗎?”
陽光燦爛地將洛熙照耀包圍,他孤獨地站著,肌膚白得恍如透明,唇色仿佛也是透明的。
雖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可是沉浸在悲傷中的洛熙卻讓夏沫有些心疼。她走上去抱住他,輕聲說:
“不會,不會不見。”
“是嗎?”洛熙的聲音裏帶著淡淡的懷疑,他推開她,一字一字地說,“可是,我已經不信任你了。”
尹夏沫心中猛然一陣抽痛,她抓緊自己的手。
“是因為那些報紙嗎?所以,你這些天也是因為這樣才不接我的電話?”
回應她的是一室沉寂。
她心中的疼痛漸漸加劇,更有一絲絕望和委屈在心裏浮起,即使在被安卉妮那樣攻擊誣蔑的時候,她也沒有產生過這種類似絕望的情緒。
“你曾經說過會相信我。”
最後她隻能這樣靜靜地說。
“是的,我曾經說過。”洛熙冷嘲著說,“可是你回報了我什麽?”她正垂著頭,長長的睫毛在麵頰上映出寧靜的陰影,這個角度竟然和報紙照片上她低首凝望歐辰的角度一模一樣……
他眼神一黯。
心中痛得仿佛翻絞起來。
“我沒有騙你。”尹夏沫啞聲說。
“是的,你沒有騙我,而是選擇誤導我……”洛熙眼底的幽暗和唇角漫不經心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麽不協調,“當我問你有沒有去見歐辰的時候,你卻說,你沒有和他做什麽交易,也沒有答應過他任何條件……”
“那是事實。”
“可是,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去見過他……”
“有區別嗎?你所在意的是什麽?”她皺眉,努力想要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讓他不再誤解,“如果你介意的是我見到他,那麽如今我在歐氏集團旗下的歐華盛公司,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會避免?如果你介意的是我有沒有因為《戰旗》事件而答應他的某些要求,那麽就算現在我也可以再說一次——沒有!”
“所以,你確實見過他。”目光越來越幽暗,眼底的霧氣使他的麵容美麗得近乎妖嬈。
尹夏沫猶豫片刻,知道這個問題再也無法回避。
“……是的。”
“是你去找他,還是他來找你呢?”聲音如夜霧。
她的心猛然一沉,又過了半晌。
“……是我去找他。”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因為《戰旗》的事情去找他請求他?”
“……”
“更早以前,我有沒有請求過你,不要和他見麵不要和他說話,不管是因為什麽事情,而你是怎麽答應我的?”洛熙的眼睛黑漆漆地凝視她。
…………
……
去日本拍外景前的那個晚上……
“不許跟他見麵。”洛熙的喉嚨澀澀的,“也不許讓他見到你。萬一不小心遇到他,不許跟他說話,也不許聽他跟你說話……”
被擁在他胸前的白色毛衣裏,她腦中亂亂的,有些喘不過氣,微怔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聽到沒有?……”
“……”
“否則我會難過的……很難過很難過……聽到沒有?……”洛熙鬱悶地揉亂她的長發。
“好……”她輕若無語地說。
“沫沫,”他開心地笑了,將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擦著,“我覺得,我其實也是很幸福的啊……”
……
…………
“我去找他是因為……”
“我不想聽!”洛熙眼底滿是脆弱的痛苦,“你總是有很多的借口和理由!”
“……是因為不想讓他由於我的關係遷怒於你,過往的事情到了應該結束的時候了!”尹夏沫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堅持將她想要說的話說完了。
“結束……”洛熙聽得笑起來,好像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笑得眼中有盈盈的濕光,“……用那樣焦急關切的目光望著急救病床上的歐辰,這就是你所謂結束的表現嗎?!”
“……”她身子微震。
“你讓我怎樣信任你?”察覺到她神情的異常,洛熙的唇色愈發冷豔,他溫柔地將手插入她的長發,低聲說,“即使曾經答應不去他,即使答應了哪怕偶爾碰到也不會和他說話的你,卻自己去跑去見他;明明見過他,當我問你的時候卻顧左右而言它;口口聲聲告訴我和他沒有任何交易,卻轉眼就接下《黃金舞》……”
“……”
“嗬,或許你也並不是為我去找他,而是為了你自己,”他的笑容美如櫻花,初夏時分被風吹落的片片碎碎的櫻花,“記得你曾經說過,在你的心底沒有愛情,你要的是成功,為了成功,你會不擇手段。所以,現在決定為了你的機會,而放棄我了嗎?”
“你——是這麽認為的嗎?!”
尹夏沫胸口劇痛!
她怔怔地望著他,心底被絞得透不過氣,拚命地告訴自己,他是因為受到傷害才會說話如此尖銳,可是心中一陣一陣的疼痛讓她的唇色漸漸發白。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為什麽要象傻瓜一樣地聽他對自己說這些傷人的話!
望著她驟然蒼白的臉色,洛熙心裏懊悔極了!
不,他不是那個意思,他並沒有真的懷疑她!如果是為了歐辰可以提供給她的那些機會,她所要做的應該是和他分手,而不是站在這裏努力想要向他解釋。以她素來淡漠的性格,如果不是因為在意他,不會一直給他打電話,甚至在他拒絕聽她電話的情況下還前來探班。
可是,一想到報紙上的那些照片,她為歐辰係上綠蕾絲的溫柔神情,她望著急救病床上的歐辰時神情中的焦急關切……
象深夜的霧氣般,無可明狀的恐懼和不安全感讓他心底仿佛突然被砸出了一個黑洞,直直地墜下去……
休息室裏,兩人怔怔地對望著,目光裏的驚痛和悲傷恍如命中注定的魔咒,誰也無法解開,忽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似乎說什麽都是錯的……
“咚咚。”
潔妮在外麵輕敲休息室的門。
“洛熙,下一場戲馬上就要開始了,導演請你準備。”
洛熙沉默地又看了尹夏沫一眼,想說什麽,又終於無法說出,身體僵硬地從她身邊走過。尹夏沫站在逆光裏,她心中痛得抽緊,當門“砰——”地一聲被他關上時,心底最痛的某根弦仿佛隨之斷掉了……
*** ***
尹夏沫回到家裏時,天色已經黑了。她站在門口深吸口氣,努力將臉上所有的黯然神色全部掩藏下去,揉了揉臉,她讓臉上露出笑容,等習慣了微笑後,她才掏出鑰匙將門打開。
“小澄——”
她在玄關邊換拖鞋邊輕喊。
怎麽沒人呢?
這時間小澄應該在家才對啊,可是,沒有人,沒有飯菜的香氣,客廳的燈也暗著。她疑惑地走進客廳,黑貓象團黑影一樣猛地向她撲過來,她嚇了一跳,牛奶卻拚命地叫著,引她向小澄的臥室跑去!
按下開關。
燈光乍然大亮!
小澄躺在床上,緊緊閉著的雙眼,蒼白的麵容……
尹夏沫猛然一驚!
“小澄……”
她撲上去,無端端地手腳發冷,身子一陣涼一陣熱,耳膜轟轟得讓她整個人立時就要炸開似的!
“小澄——!”
“……姐……”
慢慢地,仿佛是睡夢中被驚醒,尹澄吃力地睜開眼睛,他眼神先是有些渙散,怔怔地望著尹夏沫許久,突然眼底閃過一絲驚慌。他掙紮著坐起來,溫柔地笑著說:
“……姐……你回來了……我去做飯……”
“小澄,你不舒服嗎?”
之前那種無端的驚悸使得尹夏沫心中忐忑,她焦急地用手心試試他額頭的溫度,好像是低燒,再看他嘴唇蒼白幹裂,心裏更是驚急。
“就是有點困……睡得太久了……”聲音有點斷斷續續,尹澄倚住床頭對她安撫地笑,“……可能有點低燒……沒事的……躺一晚上……就好了……”
“喵!喵——!”
牛奶不安地圍著尹夏沫的腳跑來跑去!
“我們去醫院。”
尹夏沫忽然又看到床頭櫃上多了幾瓶她沒有見過的新藥,其中一瓶居然歪倒著瓶蓋沒有蓋好,一些白色的藥片散落在桌麵。小澄是整潔細心的孩子,絕對不會吃完藥不收拾好,她的心“咯噔”一聲,直直地沉下去,頓時閃過各種令她心驚的猜測。
“我們馬上去醫院!”
“不用……我真的沒事……”尹澄若無其事地微笑,“如果姐……擔心我……就做雞翅給我吃……好不好……上次姐做的雞翅真好吃……”說著說著,他聲音竟然有幾分氣促,嘴唇反而顯得更加蒼白了。
“小澄!”
後背驚出涔涔的冷汗,尹夏沫咬緊嘴唇,鎮定住自己驚恐失措的情緒,柔聲說:
“你先躺下好好休息。發燒了吃雞翅這種油膩的東西可能不太好,姐做點粥給你吃。然後就讓姐陪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如果沒事咱們就馬上回來……”
“姐……”
“姐給你做粥去。”尹夏沫把欲起身的尹澄按回了床上,“你先休息一會兒。”
匆匆走出尹澄的臥室,尹夏沫關上門,然後,身子漸漸顫抖起來!之前讓她黯然的,洛熙的那些冷漠和刺傷,忽然變得沒有那麽重要,她隻要小澄好好的,她隻要小澄健康地活著!
她閉上眼睛,默默地一遍一遍重複——
小澄……
絕對不可以有事……
*** ***
泡沫酒吧。
鬧市區裏最著名的泡沫酒吧,森林般深綠色的霓虹燈招牌在夜色裏閃爍瑩瑩的光彩。酒吧裏燈光昏暗,每個角落都坐滿了客人,來往穿梭的服務生,酒杯相碰的聲音,輕語聲,大笑聲,調酒師們令人目不暇接地玩出許多花式調出各種雞尾酒,樂隊在前麵的舞台上瘋狂投入地唱著搖滾,使酒吧裏的熱鬧氣氛high到最高點。
“洛熙哥,我出道以前就是你忠實的fans!收集了你所有的唱片、電影,還曾經熬夜排隊簽名會,拿到過你的親筆簽名呢!”
“上次去《娛樂明星秀》,主持人問我最喜歡的明星是誰,我想也沒想就回答說是洛熙哥!其實,我是為了要親眼見到洛熙哥才進入娛樂圈的,但是一直沒機會合作,這次知道居然能夠和洛熙哥同演一部電影,興奮得好幾天睡不著覺!”
“洛熙哥,我先敬您一杯……我剛入行……演技方麵還需要哥提點我……”
“……”
海藍色沙發長圈椅把泡沫酒吧的這邊角落隔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小區域,十幾個《天下盛世》劇組裏的演員與工作人員興奮的邊喝酒邊聊天。
昏暗的光線變幻迷離。
洛熙坐在陰影的最深處,背倚沙發,漫不經心的一杯接一杯與劇組人員碰杯。他的斜對麵,沈薔也赫然在座,正與身邊的一個演員說話。
劇組人員們非常興奮。
當結束一天的拍攝,副導演提議說去酒吧放鬆一下時,素來不參與這種活動的洛熙居然反常的答應了。而且,接下來同樣特立獨行的沈薔也破天荒的說她也要參加。跟兩個天王巨星一起泡酒吧,真是非常難得的經曆。況且洛熙今天特別親切,誰來敬酒都不推辭,絲毫沒有擺天王巨星的架子!
酒吧裏很吵。
空氣中那些熱烈的話語沒有一句飄進洛熙的耳朵,隻是多年來培養出來的直覺使得他即使完全心不在焉也能夠應付自如。酒吧的舞台上有個衣著火辣的女孩子正在唱歌,那個女孩子看起來有點眼熟,卻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她的台風成熟性感,歌聲嫵媚略帶沙啞。
漫不經心地看著她。
迷離的光影下……
那女孩子悄悄地幻化成了另一個人……
笑容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潔白如象牙的麵容和濃密如海藻的長發使她看起來就像慵懶的小美人魚。對著麥克風,她遠遠地凝視他,低唱一首歌:
“……
如果哭泣著請求
如果裝作不知道你一直愛她
如果我雙膝跪地哀求你
你啊 能不能為我而留下
……”
那年的櫻花樹下,當聽到她的腳步聲那一刻——
也許就注定了他的命運。
無數次的被收養然後又被送回孤兒院,十六歲的他已經習慣對新換的環境不抱任何期許。坐在庭院裏微濕的青石台上,那時的他想的隻是,這次又會停留多久呢?這家人又會用怎樣的借口將他送回孤兒院呢?
他……
已經再也無法幸福了吧……
自從媽媽把他遺棄的那天。
心底仿佛有一個黑洞,有些東西已經被徹底地挖空了,空蕩蕩地留在他的胸口。
不知不覺中他習慣於在陌生人麵前假扮成優秀完美的模樣,笑容掛在唇角,心底的黑洞裏卻冰涼一片。深夜的噩夢裏,他一次一次努力微笑著說:媽媽,你看,你放棄的是如此優秀的我。
你——不會後悔嗎?
可是,被遺棄終究是他的宿命……
雖然這種宿命有他太多刻意的參與。
讓優秀懂事變成他的盔甲,阻擋任何試圖過於接近他的人,用驕傲和微笑嘲弄那些憤怒於自己父母的愛被他搶走的孩子們。可是,那些孩子們是親生的,他隻不過是被收養的,他們父母的愛何嚐會真的被他搶走呢。
結果隻是他被不斷地送回去,甚至被誣陷成小偷抓起來。在孤兒院阿姨的眼中,他是可憐的孩子,而他隻想問問媽媽——
如果知道將他遺棄掉,他會常常在夜裏流淚,會變得再也無法幸福……
即使這樣……
媽媽——
也不會後悔嗎?
坐在庭院裏微濕的青石台上,櫻花靜謐地在十六歲的他身後盛放,不知道為什麽,往事就這樣突然湧上了心頭。當細碎安靜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他忽然有種荒謬的錯覺,竟以為那是媽媽回來了!
驀然回首看到她——
漫天花瓣中,十五歲的她,一雙淡靜如海的琥珀色眼睛,不適合她的年齡,卻讓他的心突然變得寂靜無聲……
現在想來,對她的感情似乎是毫無由來的,就在那一刻,她印進了他的心裏,好像烙印般再也無法離去。
她的眼睛總是能夠輕易地看到他的心底,又對他毫無興趣,隻是在他故作無意地傷害到小澄時,她才如保護雛鳥般撲上來,威脅他收斂一些。在她的心裏,小澄占有無比重要的地方,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她是為小澄而活著,做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讓小澄快樂。
後來,她慢慢接受了他,逐漸像家人一樣地看待他,就在他心中漸漸有了溫暖的時候,她卻徹底將他胸口的那點溫暖撕碎。
或許在她看來,她是仁至義盡的,甚至為他爭取了出國留學的機會,可是,她不知道他有多麽恨她!隻因為他的存在可能會影響到尹爸爸的工作,影響到小澄今後的生活,她就平靜的把他送得遠遠的,眼中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掙紮。
他以為是恨意使得自己在英國的日子裏一直無法忘記她。直到有一次,裝有她照片的錢夾被人偷走,他瘋了一般地追了幾條街,就是為了奪回空錢夾裏她的照片。那個時候他才明白,在深沉的恨意裏,還有更加複雜的感情……
“……
我知道你愛她
就像鑽石般愛著她
哪怕她不愛你
你還是傻傻地愛她
就像我愛你一樣
傻傻地愛著她
……
我可以假裝不知道你愛她
我可以哭著求你
如果跪在你麵前可以讓你心軟
還是即便我死去
你也不會留下
……”
舞台上的女孩子身影模模糊糊,恍惚有潔白的麵容和淡然的眼眸,歌聲很靜很靜,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
洛熙久久地凝視她。
眼睛幽黑如夜。
五年後再次遇到她,她的氣質更加沉靜,然而她哪怕隻是安靜地在角落裏,也有光芒和香氣令人沉迷。
也許一開始接近她,是為了報複她,引誘她,讓她愛上他,讓她也嚐一嚐他這些年來一直未曾擺脫的黯然情愫。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
隨著與她日漸親近,他的感情,仿佛有了獨立意識。他無法不愛她,她淡靜的美麗就像罌粟一樣,她尚未陷入,他早已沉淪。
這種沉淪讓他恐懼。
或許是命中注定的悲劇,他仿佛可以看到自己的結局。
愈是愛她,愈是害怕,就好像是沾滿蜜糖的匕首在刺絞他的心,又甜,又痛得在流血。
雖然她似乎也漸漸喜歡上了他,可是在她的眼底始終有種疏離的淡然,仿佛隨時可以離他而去,仿佛感情對於她而言並非那麽重要的東西。有時候,他覺得那隻是幻覺,她望著他微笑的神情裏沒有疏離,分明是溫柔和愛惜,又忽而覺得她眼中的情感才是他的幻覺……
即使在看到她和歐辰在一起的那些照片時,痛苦幾乎使他窒息。但是,他其實並沒有那麽不信任她。
如果她真的打算離開他,又怎麽會前來探班向他解釋,而且那樣小心翼翼地試圖哄他開心,他明白,也後悔自己在衝動之下說出了那些傷害她的話。
隻是——
他真的很害怕……
她終究會離開他的吧,就像五年前她漠然地將他送走,就像媽媽將他遺棄在遊樂場……
雖然,她喜歡他,但她是不是也同樣喜歡著歐辰呢,否則無論任何角度也無法抓拍出照片裏她那樣焦急關切的神情;她喜歡他,但在她的心裏也許有很多東西都比他重要,隨時可以輕輕地將他拋下,不動聲色地離開……
心底……
一陣陣的冷意在慢慢泛起……
恍惚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幼時的他孤零零地坐在深夜的遊樂場長椅上,寒冷將他的四肢凍僵,全身的血液一點一點停止流動……如果少愛她一些,那麽當她離開時,也許就會變得容易承受一些吧……
“黛茜!黛茜!”
“再來一首!黛茜——!”
泡沫酒吧裏響起熱烈的鼓掌喝彩聲!
黯然中的洛熙被驚醒!
旋轉的七彩光球下,舞台上那個唱歌的女孩子根本不是她,剛才唱的也不是那首《鑽石》。聽到台下酒吧常客們的呼喊,洛熙突然明白會覺得這個女孩子眼熟的原因。黛茜似乎是和她同期進入sun公司進行培訓的歌手,後來她勝出了,黛茜離開了,如今卻是在這個酒吧駐唱。
“……認識她?”
不知什麽時候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劇組人員們都已經散去跳舞了,隻有沈薔留了下來,移坐到了他的身邊。
“不認識。”
……當然不可能是她。
洛熙沉默地喝完杯中的酒。在討論要去哪個地方時,他卻下意識地說出“泡沫酒吧”,明知她不會再出現在這裏,是他自己將前來探班的她趕走的。
“剛才我在心裏打賭……”
沈薔手裏握著酒杯,渾然不似平日裏孤傲清高的模樣,好像有了點醉意,臉頰有胭脂般的紅暈,眼睛亮得迷迷蒙蒙。
“……”
威士忌裏沒有加冰,火辣辣地衝進胃裏,洛熙的視線有些模糊。
“怎麽不問我打……打什麽賭……”
沈薔星眸半張的靠上洛熙的肩膀,手裏轉著酒杯玩。劇組其他的人們都在場中跳舞,沒有人看向這個角落。
“打什麽賭?”
洛熙心不在焉地隨口問。
“我打賭……你什麽時候能夠發現……發現我把她們都趕走了……發現此刻坐在你身邊的是我……是我……”濃重的酒氣混合著她的體香,在熱鬧嘈雜的酒吧裏散發出一種奇異而強烈的性感,“……可是……嗬嗬……你一直看著舞台上那個女孩子……根本沒有……沒有留意到我……”
“你喝了多少酒?”
“喝了……很多很多酒了……嗬嗬……”沈薔將臉埋進他的肩膀,喃聲低笑說,“……可是……我是在裝醉……嗬嗬……”
洛熙輕輕將她的頭推開一些。
“我送你回家。”
“……為什麽你看不到我呢……那個尹夏沫……你認識她才有多久……我一直在你身邊……你不知道嗎?……”突然抱緊他的胳膊,沈薔仰起臉來凝視他,眼睛裏三分醉意七分清醒,“……你永遠都看不到我……是不是……就像剛才……你一直看著那個陌生的女孩子……也看不到我……是不是……”
“沈薔……”
“為什麽不肯看我?!……”迷亂的光線下,她的眼底有著似真似幻的淚光,“……下午……我在休息室外麵偷聽了你和她的說話!!……嗬嗬……嗬嗬……我是故意偷聽的……”
洛熙頓時身體僵硬起來!
“……和她分手吧……如果她那樣傷害你……如果她讓你不開心……”
“我們不會分手的。”
海藍色沙發長圈椅中,迷離變幻的昏暗光線。洛熙的氣息變得冰冷,他試圖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掰開,然而她緊緊抓住他,執拗不解地低喊:
“為什麽?!是我先認識的你,是我……先喜歡上的你……很久以前我就告訴過你……難道你真的以為我那時是在開玩笑嗎?……”
“那又怎樣?!”
洛熙忽然怒了,聲音裏透出殘酷的寒意:“認識的時間長短,跟感情深厚與否——完全無關!”
那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害怕什麽,明白了自己怎麽會在下午失控地對夏沫說出了那些傷人的話語。
他不是不信任她,隻是——
她先認識的人……
是歐辰……
在認識他四年之前,她就屬於歐辰了。
她對歐辰真的沒有絲毫感情了嗎?他還記得五年前她在櫻花樹下向歐辰撒嬌的樣子,她凝視歐辰的眼神……
和不久前那張照片上,她在醫院裏焦急關切地望著急救病床上的歐辰的眼神……
太像了……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嗎?
可是,他已經發現了,所以恐懼害怕得簡直無法呼吸……
“……無關嗎?”
沈薔失笑,她直直凝視他,說:“可是,尹夏沫對你的感情,不及我對你的十分之一!”
“滾開!”
仿佛被刺中了最致命的死穴,洛熙低聲怒喝,大力將她推開!沈薔被推跌在沙發中,神情驚愕又傷痛,漸漸地,眼睛裏迷離的醒意漸漸散去,流露出一股執拗的冷傲來。她冷聲說:
“需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不需要。”
洛熙冷著臉回答。沈薔卻象完全沒有聽到他的回話似的,一下子湊近他,雙手攬住他的後腦,用足了全身的力氣將他的身子拉近。然後,她的唇,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
“你瘋了!”
洛熙震怒!立刻將她推開!他不僅惱怒於被她強吻,也擔心萬一這情景被娛記拍下來被她看到!酒吧一向是娛記們習慣潛伏的場所,尤其是頗具盛名的泡沫酒吧。
“這就是我的證明。你擔心會被娛記拍到是嗎?我不怕!我不在意會被娛記怎麽寫,就算寫我不顧廉恥地倒追你也沒關係,我為了你什麽都可以舍棄!”
沈薔笑容清傲,直視他說:
“她可以嗎?!從來都是你一次一次地出麵救她,不在乎會不會被傳出負麵的緋聞,不在乎你的聲譽和人氣會不會受到影響,可是,她為你做過什麽?她隻會踩著你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她為你做過什麽?最多來探班做一點吃的東西,甚至都不肯堅決地站出來說,她不接那部與你的《天下盛世》打對台的《黃金舞》!”
聽著聽著,洛熙麵容蒼白,眼神幽深如黑洞,她的每句話都重重地刺中他,痛得他腦中一片白霧般的空白。沈薔心痛地望著他,既憐惜他,又為自己難過,輕輕湊過去,再次吻住他……
*** ***
同樣的夜晚。
尹夏沫怔怔地坐在病房裏。
她沒有理尹澄的各種借口,堅持陪他去了醫院。事實上,小澄越是試圖拖延勸阻,她心裏的不安就越是強烈。當晚的值班醫生是五年前小澄住院的時候她就已經認識了的,當醫生聽她說起小澄有點低燒,精神也不怎麽好時,神情竟緊張起來,呼喚了幾位正在休息的大夫一起過來會診。接著,五十多歲的鄭醫生竟然也從家裏趕了過來。
鄭醫生和其他醫生們雖然和小澄都非常熟撚,但是他們毫不理會小澄描述身體狀況時輕描淡寫的神情,緊急安排他做了一係列的檢查。看著已經出來的一部分檢查結果,鄭醫生表情凝重,告訴尹夏沫說,尹澄必須立刻住院進行治療。
“姐,你回家去吧。”
尹澄躺在病床上,笑容溫和如昔,長長的睫毛象天使羽翼般柔和,吊瓶裏的液體滴答滴答流淌進他的手背。
尹夏沫胸口一緊。
忽然發現小澄的下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瘦得尖了起來,唇色也有些透明。她一直以為小澄是因為長大了,所以模樣輪廓有些變化也很正常。而且,小澄和她一起吃飯的時候都很好,飯量沒有變小,所以她以為他的病情控製的很好……
難道……
她暗暗慌亂起來。
是她錯了嗎?是她疏忽掉什麽了嗎?
“姐,你知道醫生們都愛大驚小怪的,我隻是前幾天有點感冒發燒,可是我的身體很棒,活到八十歲都沒有問題呢。”尹澄輕柔地微笑,握住她的手,“姐,不要擔心,真的沒事。”
尹夏沫調整一下呼吸,蹲在他的病床邊,回握他的手,說:
“好好睡覺,睡一覺起來就不發燒了,病就好了,姐姐就不會擔心了,好不好?”
“好。”尹澄點頭,“姐,你明天還有通告,先回家去。等明天我的燒退了,會自己回去的。”
“我已經把通告推掉了。”
她打電話給珍恩推掉那些通告時,珍恩驚慌地罵她瘋了,可是當知道是因為要照顧小澄,珍恩的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扭轉,讓她安心在醫院,外麵的事情不用擔心,她誓死也會搞定!
“姐……”
她搖搖他的手,寵溺地說:“以後三天的通告我全都推掉了,一步也不會離開你身邊。就算你出院了,我也在家裏好好照顧你幾天,做你喜歡吃的東西,好不好?”
“不用!”尹澄著急地想要起身,“我一個人在醫院就可以。”
“我已經決定了。”
尹夏沫聲音低柔卻不容再說。
她將他的手放進薄被裏,將被子輕輕掖在他的下巴,然後起身調節輸液點滴的速度。尹澄想要再試著勸阻她,但是望著她固執的表情,終於還是什麽都沒有再說。
夜很靜。
點滴靜靜地流淌進尹澄的手背,他似乎睡著了,呼吸均勻,聲音很輕,輕得仿佛隨時會停止。
尹夏沫呆呆地望著小澄。
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問題,否則小澄不會這麽極力地想瞞住她,否則醫生們的神色不會那麽凝重……
漆黑的夜色。
她的身子突然冷得顫抖起來。
良久,她又默默搖頭,不會的,上天不會那麽不公平,從來沒有給過小澄任何東西,又怎麽可以再次傷害小澄。
不會的……
她麵色蒼白地閉上眼睛,胸口仿佛被千萬斤的大石壓住,重重地透不過氣……
第十三章
第二天,橘子日報重磅刊出一張驚人照片!
雖然明顯是偷拍,而且酒吧裏光線不好,但是照片裏的人很清晰可以看出來是正大紅大紫的演藝圈天王天後級的洛熙和沈薔!而畫麵裏,兩人正在親昵地接吻!!
這張照片的登出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甚至超過了洛熙退出《戰旗》另拍《天下盛世》的影響力!頃刻間,所有的媒體和人們的注意力都關注在這件緋聞上!
沈薔暗戀洛熙幾乎是人盡周知的秘密,在尹夏沫出現以前,沈薔也一直是洛熙的緋聞女友。隻是洛熙沈薔的緋聞雖然傳了很長時間,但是一直沒有確切的證據,兩人也從沒有承認過。尹夏沫新聞發布會之後,洛熙在世人麵前公開和她的戀情,如同王子拯救公主的童話,在這樣令人羨慕的浪漫中,之前關於沈薔的緋聞傳言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但是這張照片……
難道洛熙和沈薔又舊情複燃?洛熙已經和尹夏沫正式分手了?洛熙是因為尹夏沫和歐辰的曖昧關係,傷心之下才和沈薔擦出火花嗎?還是因為他和沈薔的戀情,使得尹夏沫無奈之下選擇接近歐辰作為報複?沈薔是第三者嗎?……
無數的猜測……
無數的疑團……
短短一天的時間,各家報紙、各家電視台的娛樂新聞都集中火力報道分析這場三角緋聞,洛熙與沈薔接吻的照片更是登得滿天飛!網絡上也全是關於這件事件的猜測、討論,甚至發展成沈薔fans們和尹夏沫fans們的火並……
娛記們幾乎打爆了洛熙和沈薔的手機,兩個人全都是由其助理接電話,用一些含糊其詞的話來敷衍。而尹夏沫的手機始終處於關機狀態,所有的娛記都無法聯係到她,她竟仿佛突然之間從世上蒸發了!
下午。
醫院。
專家診療室。
沒有風,窗外的樹葉紋絲不動,幾隻蟬在綠葉上聲嘶力竭地叫著,空氣悶熱潮濕。
尹夏沫僵硬麻木地站著,視線漸漸模糊,鄭醫生的麵容在她麵前如重影般晃來晃去,背脊一陣陣的麻涼。她的耳膜轟轟作響,隻聽見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聲音沙啞地從裏麵擠出來——
“你說什麽?……”
她一直以為,小澄的病情控製的很好,他會健康地生活下去,她以為已經從四年前的噩夢中解脫出來了,她可以和小澄永遠地生活在一起。但是鄭醫生在說什麽呢,她怎麽聽不懂……
鄭醫生從病曆中抬起頭,眼角的魚尾紋裏透出凝重和歎息,說:“請做好心理準備。小澄必須盡快做換腎手術,否則……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很難支撐三個月以上。”
“……”
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告訴她,小澄的腎已經重度衰竭,再加上其他的並發症,如果不作手術的話,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了。然後,讓她做好心理準備?這世界滑稽得讓她想笑,扯了扯唇角,唇角卻僵硬得仿佛凝固了。
“……什麽時候開始惡化的?”
仿佛有不屬於她的靈魂,輕輕飄蕩在空氣裏。
“從去年九月份開始,小澄的腎功能漸漸衰竭惡化,我們也進行了針對性的治療,但是始終沒有好轉,一直持續惡化下去。今年三月份已經在腎移植中心登記,希望能夠尋找或等待到相匹配的腎器官進行手術。”
“小澄早就知道?”
“是的。”
“你們也早就知道情況很嚴重?”
“……是的。”
尹夏沫閉上眼睛,臉色蒼白。
“為什麽不通知我。”
去年九月份,就是在那個月她正式進入演藝圈,就是從那個月開始,小澄堅決不讓她陪著一起去醫院,而她因為通告太多,也沒有堅持陪他去。
“我們一直找不到你。”鄭醫生歎息說。
“怎麽可能!”
尹夏沫失聲低喊。
鄭醫生神情凝重的點頭:
“是的,你的聯係方式一直是家裏的電話,但是那段時間打電話到你家裏,不是沒有人接,就是隻有小澄在家。而你又一直沒有再陪小澄到醫院來……”
“我……”
尹夏沫如被閃電擊中,整個人呆愣住!
四年前她和小澄困窘到沒有錢買手機,確實隻向醫院留了家裏的電話號碼。後來她有了手機以後,竟也忘記了去醫院把聯係方式改過來。
“那你們可以讓小澄轉告我,然後……”
鄭醫生再次歎息:
“我們有讓小澄轉告你。”
“小澄他沒有……”
話音猝然而止!尹夏沫呆呆地僵硬著,冷汗濕透了她的背脊。小澄……小澄怎麽會告訴她呢……小澄是最不願意讓她擔心的……
“小澄對我們說,已經告訴你了。還說,你的意思是,該怎麽治療,全聽醫生的。”鄭醫生解釋說,“後來我們也起疑了,堅持要跟你當麵談,小澄找了很多理由,說你要趕通告,要去外地出外景,之類的……上個月我們覺得實在需要跟你談一談了,曾經到你家裏去過一趟,可是仍然沒有找到你……而小澄,他本來一直很努力的配合治療的,他從來都按時吃藥,按時複診,該做的治療也都做了,醫院裏最聽話的病人就是他。可是前兩周,我又說起要你來醫院的時候,他一下子急了,請求我不要再找你,不要讓你知道,因為你現在很忙,也有很多煩心事……我們原本也猶豫,可是小澄說……”鄭醫生停下了敘述,對麵的女孩空茫絕望的神態讓她幾乎不忍心說下去了。
她草草的結束自己的話:
“他說不能再讓你為他擔心了。除非找到適合配型的腎源,才可以告訴你,否則,他會放棄治療,離家出走……”
窗外的蟬鳴喧囂震天。
尹夏沫呆呆地站著,蒼白得仿佛靈魂已經飄走,沒有痛,沒有思考,世界仿佛很吵鬧,一切都是混沌而麻木的,陽光暈眩地閃動,仿佛無數的斑點,那麽的不真實。她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著,輕得無法察覺,就像死寂的定格,定在了那裏,仿佛隻要她不去想,一切就都是假的,都是虛幻的……
她呆呆地站在那裏……
往黑暗的深淵裏墜下去,墜下去……
“夏沫……”
鄭醫生擔心地上前扶住她,她眼睛空洞洞的,有種令人心驚的絕望,慘白失神的麵容似乎隨時會暈厥。鄭醫生正準備喚護士來,卻聽見她顫抖又堅強的聲音輕若空氣般重複著剛才的最後一句話:
“配型……”
鄭醫生的最後那句話終於將尹夏沫從黑暗的深淵中抽離出來,她澀聲問:
“……隻能做換腎手術了嗎?”
她知道,換腎手術是逼不得已的最後一步,不僅手術中會有危險,即便是順利地做完手術也可能會出現排斥反應。
“是的,這是最後的希望。”
這種話很殘忍,但是作為病人家屬還是必須了解。
“……”
尹夏沫唇色蒼白,良久,她說:
“好,那拜托您盡快安排手術日期。也請給小澄最好的治療,不管費用是多少我都可以承擔!”
鄭醫生不忍,但是不得不說明:“不是費用的問題。”
“……什麽?”
尹夏沫僵滯地問。
“無法找到合適的腎源。你也知道,小澄的血型是很特殊的RH陰B性,以往的血漿來源就很困難,要找到不僅血型相配其他指標也相配的腎就更加困難。”
“……”
如五雷轟頂般,尹夏沫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仿佛支撐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被抽掉了!她和小澄的血型並不一致。五年前小澄車禍大出血,她親眼見到了醫院為小澄調集RH陰B型的血漿是多麽的不容易。
“從今年三月份就已經在腎移植中心登記,也在所有的腎源庫裏搜索過,但是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看到尹夏沫驚痛得失魂落魄的模樣,鄭醫生心中不忍,勸慰道:
“不過,我們已經通過全國的血漿中心聯係各地RH陰B型的供血者,希望他們能夠捐獻腎器官,這幾個星期陸續有檢驗結果出來,耐心等一下,或許會有更多的……”
*** ***
醫院長長的走廊。
眼前是白茫茫的霧氣,什麽都看不清楚,尹夏沫腦中混沌空茫,一步一步,遲緩地走著,虛飄飄的,就像走在一團一團的棉花中。有醫生從她身邊走過,有護士推著輪椅中的病人從她身邊走過,卻一點聲音也沒有,靜悄悄的。走廊兩邊都是病房,沒有陽光,刺眼的日光燈讓一切看起來眩暈而蒼白。
終於。
站在一間病房前麵。
她呆呆地推開門。
從窗戶照耀進來的陽光就像萬千顆飛舞的光點,尹夏沫怔怔地恍惚著,忽然覺得是那麽的不真實,忽然覺得自己隻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從來沒有長大過,這些隻是她在做夢。
隻要醒來就好了,隻有有人搖一搖她,她就會醒來,還是七歲的小女孩,還可以躲在酒吧的角落裏看媽媽唱歌……
“夏沫……”
“夏沫!夏沫!”
身旁有人大力地搖她,連聲呼喊她的名字,尹夏沫猛地驚醒,渾身竟涔涔地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的光暈散去,隻見搖晃她的那人卻是珍恩,正一臉驚愕地望著她,手上還拿著隻削好的蘋果。
“夏沫,你怎麽了?”
珍恩用蘋果在她麵前晃一晃,吃驚地問,夏沫臉色蒼白得仿佛透明,好像輕輕一敲就會碎掉。
可是——
珍恩疑惑地眨眨眼睛,是她剛才眼花了嗎,此刻的夏沫像平時一樣寧靜自若,除了臉色還有點蒼白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異樣。
“外麵太悶熱,可能有點中暑了。”
尹夏沫用手背拭了拭額頭。額頭並沒有汗,背脊卻被汗浸透了,病房裏有空調,冷風一激,她硬生生打個寒戰。
“嗯,對,今天是悶熱悶熱的,估計是要下雨了吧。”
珍恩隨口附和著說,暗自猜測夏沫是不是看到洛熙和沈薔的緋聞了。想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夏沫從昨晚就到醫院了,她那麽在意小澄,肯定是沒有離開過醫院,手機又一直關機。
“姐……”
窗外是茂密的綠樹,尹澄半倚在病床上,蒼白的臉色襯得一雙眼睛又大又黑,長長的睫毛,唇角溫和的微笑讓他看起來就像隨時會長出翅膀來的天使。
尹夏沫呆呆地看了他許久,才輕聲問:
“還發燒嗎?”
尹澄笑著回答:
“好多了,現在覺得精神很好。”
“是嗎?”
她伸出手去探他的額頭,他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她卻不理會他,硬是將手放了上去。果然,跟昨晚一模一樣,觸手熨燙。這就是已經好多了嗎?尹夏沫心中又驚又痛,又想起他居然隱瞞了自己那麽久,眼睛深深地沉黯下來。
“咳,夏沫啊……”
珍恩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勁。夏沫似乎在生氣呢,嗯,那個,夏沫如果生氣小澄一定會很難過吧。她急忙試圖將凝固的空氣打破,可是一時間竟然又想不到該說什麽。
“嗯?”
尹夏沫回頭。
“……呃……”珍恩拚命想,“……外麵非常熱,對嗎?”
“對。”
“那你吃個蘋果吧!”
珍恩興奮地說,嗬嗬,她終於找到話題了。說著,她趕忙將蘋果遞到夏沫手中,雖然這個蘋果是小澄削好的皮,有點舍不得,不過隻要能夠分散夏沫的注意力就好了。
尹夏沫望著那個蘋果微怔,她明白珍恩的心意,可是這會兒胸口堵得仿佛要窒息,哪裏能吃得下什麽東西。
“姐,你先喝口水。”
尹澄從病床上半俯下身,拿起床邊的暖水壺,又拿起床頭小桌上的一隻水杯。終於……瞞不住了嗎?他悄悄地看著恍惚的姐姐。一個分神,端杯子的手居然沒有拿穩,熱水就那樣淋上了他的手背!
“小澄!”
珍恩驚呼,衝了過來,隻見尹澄手背上已經紅了一大片,心痛得她不知如何是好,連聲喊:
“痛不痛?痛不痛?……”
尹夏沫急忙將暖水壺從小澄手裏拿開,然後到小冰櫃裏取出些冰塊包在一起,回來時看到珍恩正捧著小澄的手,低頭不停地向被燙到的地方吹氣。
她沉默地走過去,拍拍珍恩的肩膀。
珍恩閃開後,她將冰塊敷在小澄的手背上,半晌,移開冰塊看了看,被燙到的地方隻是發紅,並沒有燙起水泡。尹夏沫略放下心,將冰塊交給珍恩繼續替他冷敷,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小澄一直跟隨著她身影的目光,轉而去收拾被水染濕的小桌。
尹夏沫把水杯放好,然後用抹布擦拭桌麵上的那些水,接著順便整理小桌上的東西。上麵有一隻大大的塑料袋,裝滿了各種水果和零食,應該都是珍恩買來的,旁邊還放著珍恩的包包,裏麵亂七八糟地也塞滿了各種東西,連袋口都合不上了,歪倒在桌子上。
她想要把珍恩的包包扶起來時,包裏裝得東西太多了,嘩啦啦倒下來,跌出來幾份報紙。
尹夏沫撿起那些報紙準備放回去。
然而——
報紙上麵的照片讓她的動作定格在那裏!
照片裏。
洛熙和沈薔正在親吻,應該是酒吧偏僻的角落,光線很暗,兩人臉上的神情都看不清楚,隻是確實是在親吻,而不是借位或是錯覺。
“不要看——!”
珍恩聽到動靜回過頭來,隻見夏沫已經在看著那些報紙上的報道了,她驚得立刻放下冰塊,慌忙想把報紙從夏沫手裏搶回來。小澄剛剛生病入院,洛熙那邊又出現這樣的緋聞,夏沫怎麽可以承受這麽多的打擊呢!
“那些緋聞都不用理它啦!說不定是喝醉了!說不定……說不定是技術合成的假照片!”
啊,又亂說話,這張照片看起來一點都不象假的。珍恩懊惱地想,嘴裏飛快地繼續解釋:
“也有可能是宣傳的噱頭!哈哈,對,一定是為了宣傳,洛熙和沈薔出演《天下盛世》,為了引起公眾更多的注意,為了製造更多的話題,所以故意拍些這樣的照片出來做宣傳!一定是這樣!”
尹夏沫凝視著照片裏的洛熙,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任由珍恩將那些報紙從她的手裏奪了過去。
珍恩鬆了口氣,剛想把報紙塞回包包裏,忽然聽到尹澄低聲問——
“報紙上有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該死,怎麽這麽糊塗,竟然匆忙中把這些報紙也帶來了,珍恩懊悔得恨不能去撞牆。
“給我。”
尹澄伸出手,目光定定地望著珍恩。珍恩怔了半晌,終於還是無奈地將那些報紙遞給他。他低頭看著報紙,神色越來越凝重。
“看完了嗎?”
尹夏沫將小桌整理好,又將抹布漂洗幹淨放回原處。她知道,就算是現在不給小澄看,他也會想其他的方法去看到。
“姐,洛熙哥哥……”
尹澄擔憂地凝望姐姐。
“你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是最重要的,”尹夏沫皺眉,淡淡地說,“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沒有關係。”
“姐……”
“夏沫……”
珍恩錯愕地盯著夏沫,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說得仿佛與她無關,雖然不想她因為洛熙和沈薔的緋聞而難過,但是這樣異乎尋常的鎮靜淡然也很詭異。
此後,尹夏沫再沒有說過話,隻是靜靜地站在窗。她的眼珠空洞洞的,望著窗外的綠樹出神。悶熱的天氣,沒有一絲風,樹葉紋絲不動,蟬在枝葉上聲嘶力竭地叫喊。
幾個小時後,珍恩離開的時候,尹夏沫將她送出去。
在醫院走廊的盡頭。
尹夏沫說:
“珍恩,麻煩你幫我拒絕掉《黃金舞》的出演。”
“什麽?!”
珍恩震驚!
“《黃金舞》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而且這部片子是歐華盛公司自己投拍的,你又是歐華盛旗下的藝人!你知道如果拒演可能會有什麽結果嗎?!你的前途可能會完全毀掉!”
“我知道。”
可是,如果沒有了小澄,她要那些還有什麽意義。
“……”珍恩又驚又疑,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小澄的病……很嚴重嗎?!”她驚恐地問,害怕得仿佛心都抽緊了。
“他沒事,會康複的。”尹夏沫靜靜地說。
“呼,那就好……”鬆了一大口氣,珍恩驚魂初定。心知夏沫是不願意在小澄住院的時候分神其他的事情,她也就不再勉強,說,“好,《黃金舞》的事情我去跟公司說。”
“謝謝。”
“……啊,還有,洛熙和沈薔的事情……”珍恩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很多記者說聯係不到你,紛紛打電話給我,想知道你對這件緋聞有什麽態度……”
“……”
尹夏沫沉默片刻,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嗯……我隨便打發他們好了!反正那些記者也不是真要你的態度,不過是多點東西好爆料。你不用操心這些,安心在醫院照顧小澄,外麵那些事情全都有我!”珍恩笑容裏充滿了活力。
“謝謝你,珍恩。”
尹夏沫心頭一陣溫暖的潮熱。
“說這些幹什麽!”珍恩抱了抱她,想把全身的力氣都傳給她,“小澄才是最重要的,請你一定要讓他好起來!”
*** ***
第二天上午。
黑色辦公桌上,翻開的一摞報紙。
洛熙和沈薔的緋聞繼續鋪天蓋地,酒吧裏親吻的照片仍舊占據頭版新聞的位置。
“她是——什麽反應?”
歐辰望著那張照片幾分鍾,然後將報紙合上,推到一邊。西蒙把報紙拿走,使辦公桌恢複整潔。
“各家記者都無法聯係上尹小姐,公司也無法聯係上她。她最近兩天沒有在任何公眾場合出現,隻是由珍恩出麵,表態說關於這件事情請詢問兩位當事人的態度,與尹小姐無關。”
“與她無關……”
歐辰慢慢地重複著這四個字,扯了扯唇角,果然是她的風格,冷靜到近乎無情的地步。陽光從他身後照耀而來,那雙眼睛同樣是冷靜到近乎無情的冰綠色。
“而且,”西蒙接著說,“珍恩轉告公司,尹小姐提出放棄出演《黃金舞》。”
“原因。”
歐辰眼神暗凝。
是因為洛熙嗎?她竟然在意洛熙到可以舍棄事業?心中漸漸湧出一股苦澀。
“據說是因為尹小姐的弟弟在醫院需要照顧。”
“嗯?”歐辰一驚。
“尹小姐的弟弟前晚生病入院,她每天寸步不離地在醫院照顧他,甚至推掉了歐華盛子公司這兩天安排好的所有通告。RBS電視台和一家廣告商已經表示強烈不滿,采尼和珍恩正在想辦法解決。”
“……”
“尹小姐如果拒絕出演《黃金舞》,我們可以控告她違約,由於不服從公司事務安排而造成的一切損失應該由她……”
“尹澄的病情到了什麽地步?”歐辰打斷西蒙。
她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弟弟。
從小她就把所有好吃的東西留給尹澄,讓尹澄用最好的畫具,送尹澄去最好的美術教室,象母雞一樣努力地張開雙臂保護尹澄。他也曾經非常嫉妒尹澄,因為在她的心裏,尹澄永遠占據了最重要的那個位置。
在恢複記憶之前,他派人調查過尹夏沫的情況。尹澄的身體狀況,包括尹澄一直小心翼翼地隱瞞著她單獨去醫院治療,他都早已知道。可是,尹澄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隱瞞不下去了嗎?
那麽——
她此時一定很擔憂吧。
歐辰皺眉。
“尹澄的腎已經嚴重衰竭,而且還有其他器官的並發症,必須盡快做腎移植手術,否則很難堅持三個月以上。”尹澄就診的醫院長期接受歐氏集團的資金捐助,西蒙派人取得一份病曆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
“找到腎源了嗎?”
“尹澄的血型是比較特殊的RH陰B型,目前沒有找到與之相匹配的腎源。”
RH陰B型……
歐辰抬頭,眼底有錯愕的冷光一閃即逝。
*** ***
《天下盛世》的拍片現場被無數的娛記包圍,他們守候在停車場、錄影棚入口等待洛熙沈薔的出現、甚至追隨洛熙沈薔去外景拍攝,跟蹤洛熙或者沈薔出現的每一個場合,連兩人的住宅附近也有許多娛記全天候守候!
自從酒吧接吻的緋聞爆出後,大家以為洛熙和沈薔會為了避嫌而不出現在同一個場合,但是兩人卻依舊共同參加各種宣傳通告,拍戲的間隙也照常談笑。媒體紛紛猜測,洛熙沈薔是否打算將戀情公開化,所以才如此落落大方。
當記者問沈薔對於緋聞的看法時,沈薔回答說,洛熙是她一直以來最欣賞的好朋友。當被問到有沒有可能和洛熙正式交往時,沈薔笑了笑,說,隨緣就好。
而這時,橘子日報的記者繼續爆料說,在酒吧事件的當天,洛熙的前女友尹夏沫曾經前去探班。但是洛熙對其非常冷淡,竟然與她單獨相處不超過三十分鍾就將她拋下在休息室。尹夏沫離開時雖然盡力掩飾,仍可看出神情黯然。
《洛熙與前女友正式分手》!
《沈薔多年暗戀修成正果》!
《演藝圈最相配情侶大熱出爐》!
《灰姑娘童話破滅 王子公主譜戀曲》!
……
各媒體紛紛以類似的題目向世人重磅宣布,洛熙和尹夏沫已經正式分手,與沈薔正在交往過程中!
雖然洛熙在尹夏沫新聞發布會上公開承認兩人戀情的浪漫一幕依舊深深印刻在人們的腦海中,但是此後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
洛熙退出《戰旗》……
尹夏沫深夜出現在歐氏集團繼承人的病床邊……
在與洛熙的《天下盛世》比拚的《黃金舞》中,尹夏沫將會擔綱女主角……
這一切都那麽容易使人產生複雜的聯想,尹夏沫是以什麽心態與洛熙交往更是被眾人置疑,fans們在心痛憐惜洛熙的心情下,反而大力支持洛熙和一向暗戀他的沈薔交往!
一時間,關於洛熙沈薔正式交往的緋聞竟似乎已經變成確鑿的事實!
“沒有。”
夜晚,聲音裏透出一點倦意,洛熙疲倦地仰靠在深紫色的沙發中,合上手機。手機鈴聲一直此起彼伏地響起,他一直重複回答著同樣的問題。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洛熙揉揉眉頭,漫不經心地接聽,那些記者們問的問題基本都是相同的。
“……你們沒有在交往?”手機那端傳來不同記者卻同樣的驚訝聲。
“沒有。”
“酒吧裏的親吻照片……”
“那晚喝醉了,我們在開玩笑。”
“隻是這樣?!”再度驚訝。
“對。”
“那你和尹夏沫分手了嗎?”記者好奇地追問。
洛熙眼神暗了暗,沉聲說:
“……沒有。”
原以為她在報紙上看到那張照片後,會震驚,會立刻打電話給他,會想聽他是怎麽解釋。於是他將手機放在身邊,等了足足一天,等到的卻全都是記者們的電話號碼。很可笑,他覺得自己滑稽得可笑,一怒之下將手機扔給潔妮,哪怕她再打過來,他也不要跟她說話了!
可是——
過了一天,然後又過了一天,當他終於忍耐不住問潔妮,是否有接到過她打來的電話時,潔妮尷尬搖頭的動作讓他的心一直沉到了冰洞裏。
她是自信他不會喜歡上別人嗎?這就是她口中的信任嗎?無論報紙上怎麽炒作緋聞,她都無動於衷?
還是……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
於是,他任由媒體去隨意地猜測,鋪天蓋地都是關於他和沈薔的緋聞。知道她是淡漠的性格,仿佛對什麽都淡淡的,可是,即使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即使他有可能離開她——
她也無所謂嗎?
也許,她真的是無所謂吧。就像珍恩出麵替她回答記者們時說的那樣,這件事情與她無關。
與她無關……
深紫色的沙發裏,洛熙眼睛漆黑,唇角的笑容寂寞得就像隨時會在夜色中消散的霧氣。
和她在一起,從始至終就隻是他在上演獨角戲。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哪怕他再努力讓她喜歡上自己,哪怕他覺得自己距離幸福已經那麽近,可是,她卻仿佛隨時都可以毫不在意地離開他,從他身邊消失。
一開始就是他錯了。
不該愛上她,不該讓她不知不覺占據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地位。如果沒有愛上她,或許他也可以轉身就走,和沈薔交往,和隨便哪個女人交往。
而不是——
她都那樣無所謂了——
他卻無法容忍報紙那些“分手”的字眼,害怕那些字眼會象詛咒般使得和她之間最後的那點聯係也完全斷掉。
手機鈴聲再次打破夜晚的寂靜。
聽著手機那端記者一連串的問題,洛熙深吸口氣,沉聲說:“……沒有,我和夏沫沒有分手。”
*** ***
“姐,你和洛熙哥哥……還好嗎?”
夜晚,尹澄半倚在病床上,他望著靜靜站在窗邊的夏沫,猶豫了很長時間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輕聲問。
這些天姐姐一直守護在醫院裏,除了在深夜的時候回家收拾些東西過來,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也沒有見她接過任何電話。可是,她在醫院裏漸漸變得蒼白消瘦起來,常常站在窗邊發呆,眼神裏空洞洞的讓他害怕。
是因為洛熙哥哥嗎?
因為洛熙哥哥的那些緋聞?
自從那天在報紙上看到那張照片,每次珍恩來的時候他都會問起關於洛熙哥哥的事情,珍恩也會偷偷地拿一些報紙給他看。他越來越心驚,難道洛熙哥哥真的已經和姐姐分手了嗎?
尹夏沫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她慢慢轉過身子,整個人卻仿佛依舊被夜色籠罩著,望著他,她的眼睛靜如月光。
“問這個做什麽?”
尹澄怔住,胸口一痛:“姐……”
尹夏沫輕輕地說:“我說過,你隻需要把你的身體調養好,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去想。”
“可是……”
“不要想與你無關的事情。”她打斷他,遠遠地看看輸液瓶子,裏麵還有小半瓶液體,“你先睡吧,等這瓶輸完我去叫護士換液體。”
尹澄失措地看著她:
“姐,你怎麽了?”
這兩天,她就像陌生人一樣地同他說話,客氣又疏離,明明在他的身邊,卻好像距離得很遠很遠。
“……”
尹夏沫沉默。
“姐……你走近些……好嗎?”
尹澄輕聲央求。
尹夏沫遲疑片刻,然後離開窗戶,靜靜地走到病床邊。屋裏開著空調,有點涼,她將薄被向上拉了拉,將他的胳膊蓋進去,蓋到他的肩膀上。他卻突然伸手拉住她,手涼涼的。
“姐……”尹澄苦笑,蒼白的嘴唇輕輕顫抖,“……你知道嗎……我很害怕……”
她咬住嘴唇,說:“不用怕,你的病會好的。”
“……害怕姐姐一直這樣生我的氣……姐,你是在生我的氣,對嗎?”長長的睫毛遮掩住他眼底的濕光,“……因為我隱瞞了你……所以你生氣……所以什麽也不對我說……什麽心事都不讓我和你一起分擔……”
尹夏沫靜靜地望著他。
眼底充滿了痛意和神傷,良久良久沒有說話。
尹澄的手指愈加冰冷。
心痛失措地看著她漸漸黯然的麵容。
“你怕我擔心,所以不告訴我,”尹夏沫輕輕吸氣,聲音很靜,“那麽,如果我怕你擔心,是不是也可以什麽都不告訴你呢?”
“姐!”
“你有沒有覺得,那樣很殘忍呢?……一直以為你的病情控製的很好,突然之間發現全然不是……該怎麽辦……你讓我……該怎麽辦……”她的眼珠靜靜地蒙上一層水氣。
“對不起!我以為我會好起來,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就會好起來……”
“小澄,你知道嗎?”她對他微笑,“我也會害怕的。”
“姐……”
“我害怕,這世界上孤零零地隻剩下我一個人。”她微笑,眼底的水氣晶瑩地凝聚起來,“媽媽已經不在了,我隻有你了,隻有你是我的親人。你比我的性命,比我的一切都重要,如果可以換回你的健康,無論讓我用什麽去交換,哪怕要我去地獄,我也心甘情願……”
“姐,對不起……”
尹澄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姐弟啊,你生病難受的時候,我應該照顧你,你做治療的時候,我應該陪伴你……”一顆淚水從她的眼眶靜靜滾落,她卻依然寧靜地望著他,仿佛那淚水不是她的,“……你是我的生命,你難道不知道嗎?”
淚水輕輕滑下她的臉龐。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而我卻連好好照顧你都沒有過……你覺得我會怎樣呢?會覺得你是世上最好的弟弟,都不用我操心嗎?……還是,你希望我陪你一起走呢?……”
尹澄驚呆了!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見姐姐流過眼淚,她就像一棵大樹,哪怕風吹雨打,也永遠仰著頭。
“姐!對不起對不起……”
尹澄驚痛慌亂地用手擦拭她的淚水,晶瑩的淚水涼涼的,從他的指尖冰冷到他的心底。
“都是我的錯,姐……我怕你擔心……我怕你難過……從我出生以來,你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我……可是,我卻總是拖累你……姐……我想讓你開開心心地活著,像其他同齡的女孩子那樣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有時候,我嫉妒珍恩姐……為什麽她可以笑得那麽快樂,姐姐卻不可以……”
“傻瓜……”淚水無聲地蔓延在她的臉頰,“姐隻要和你在一起,就很開心,就很快樂……”
“可是,那樣是不夠的……”尹澄努力用手指擦去姐姐的眼淚,“……最初不想讓你進入演藝圈,不想讓你為了我的醫藥費而踏足那個混亂的世界……可是……姐……你很棒……你是了不起的藝人……當你出現的時候,就像盛夏的太陽一樣耀眼……雖然也有不斷的風波,可是,總覺得你其實是快樂充實的……如果知道我的病又嚴重了,你會放棄那些吧……可是……不想永遠隻把你綁在我的身邊……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姐姐是那麽美麗那麽出色……”
尹澄低低地說:
“……我要姐姐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不僅有弟弟,還要有心愛的人,還要有喜歡的事業……那樣的話……即使有一天我離開了……姐姐還可以繼續快樂地活著……”
繼續快樂地活著……
尹夏沫怔怔地望著他。
“你想知道嗎?”
“……?”
“如果你走了,我會怎樣……”她失神地說,淚水使她的眼睛仿佛是夜露中的寒星,“……你真的想知道嗎?”
“姐……”
莫名的恐懼令尹澄的臉色蒼白如紙!
“還有,小澄,姐姐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尹夏沫用手撫摸著他的頭發,“……姐姐隻是在生自己的氣……為什麽這麽久沒有發現你的情況,為什麽這麽笨,為什麽這樣粗心……姐姐很差勁,對不對……”
“姐,不是……”
“很後悔……如果不進入演藝圈,如果沒有那麽忙碌……也許就可以早些陪在你的身邊……也許病情不會惡化到這種程度……很後悔……當初應該聽你的……不進入娛樂圈……也不要很多的錢……隻要和你在一起就好……”她靜靜地流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尹澄心痛至極,緊緊地抱住她,低聲顫抖著喊:
“姐!你在說什麽呢?!”
“所以,你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她也抱住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淚水靜靜地滲入他的病服裏,“一直陪著姐姐……永遠在姐姐身邊……好不好……”
尹澄心中酸楚。
是那樣地想答應姐姐,他會好起來,會永遠陪著她!可是,他的答應,有用嗎?特殊的血型使得要找到合適的腎源異常困難,況且,隻有三個月時間了……
“放心,會找到適合的腎。”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尹夏沫抬起頭,她深呼吸,努力將所有的淚水都收回去,對他露出微笑,說:
“鄭醫生已經通過全國的血漿中心聯係各地RH陰B型的供血者,在他們中間一定可以找到合適的提供者。”
“嗯。”
不是因為姐姐的保證,而是因為姐姐又對他露出了同以往一樣的笑容,尹澄也微笑起來。微笑恍若是透明的,就像天使那雙透明的翅膀。
病房裏溫馨寧靜。
病床邊,尹夏沫憐惜地輕輕撫弄小澄的短發,兩人的影子被床頭的燈光照映在雪白的床單上,仿佛疊成一個。
“姐,你和洛熙哥哥現在怎樣了?”
雖然不舍得打破這份寧靜,但是多日來纏繞在尹澄心底的憂慮使得他忍不住又提起這個話題。
尹夏沫怔了怔。
這幾日一直把心思放在小澄的病情上,竟沒有分神去想洛熙和沈薔的緋聞。看到那兩人酒吧接吻照片的那一刻,她的心情紛亂複雜,也許是洛熙真的對她誤解太深,所以和沈薔有了這種親昵的行為;也許洛熙已經對這段感情絕望,所以打算放棄……
那一刻,她心如針紮般的痛。
隻是小澄的病情立刻又占據了她腦中所有的空間,這段時間以來竟然幾乎將洛熙沈薔的緋聞忘卻了,即使偶爾想起,也是一閃而過,心頭黯然幾分,卻沒有想到給洛熙打電話求證一下。
“……不知道。”
又是好幾日沒有看報紙了,她也不知道情況現在如何,洛熙沈薔的緋聞究竟是真是假。忽然,她心中苦澀,是因為小澄的病讓她沒有時間關心那件事呢,還是因為她其實並沒有自己認為的那麽不介意。畢竟他是真的吻了沈薔……
尹澄小心地看著她。
“你沒有跟洛熙哥哥見麵嗎?”
“沒有。”
“通過電話嗎?”
“沒有。”
“姐……”尹澄愣住,隔了一會,才又輕聲勸說,“……你還是應該打電話給洛熙哥哥啊……”
她笑了笑。
“姐姐的事,姐姐心裏有數。”
“都是我不好。”尹澄黯然地說,“要不是因為我害得姐姐擔心,姐姐會去找洛熙哥哥的吧?是因為我生病住院了,姐姐才會把手機關機的對吧?洛熙哥哥一直找不到姐姐,怎麽向姐姐解釋呢?都是我不好……”
尹夏沫又怔了半晌。
“姐姐,你給洛熙哥哥打一個電話好不好?至少聽一聽他親口的解釋……”把病床旁的小桌上放著的手機硬塞到她手裏,尹澄抬起頭來,期待的望著她。如果姐姐跟洛熙哥哥就這麽分手了,而自己又永遠的離開了姐姐,那麽姐姐以後……會很孤單吧……
尹夏沫猶豫著接過手機。
這幾日因為在醫院守護小澄,不希望受到外界的幹擾,她一直將手機關機了。
是……
也許應該給洛熙打個電話了……
手指按在開機鍵上。
不知為什麽,她卻忽然有點心慌。
*** ***
夜風將客廳的白紗窗簾吹得飛揚起來。
深紫色的沙發裏,洛熙長久地凝望著掌心的手機,像是期待它能夠突然響起,來電顯示的屏幕上能夠出現那個熟悉的名字。他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久得似乎已經變成雕像,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的雕像。
他閉上眼睛。
櫻花般的雙唇緊緊抿在一起。
絕望的氣息讓他整個人仿佛深陷在黑漆漆的冰洞中。
也許……
也許…………
漆黑的睫毛微微一跳,洛熙睜開眼睛!
也許是她真的誤會了……
所以才遲遲不給他電話,也不聯係他……在他等她電話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正在等他的電話……
雖然以她的性格不像是會猜疑而不求證的人。
可是——
也許有那麽一點點的可能性。
也許她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不在意他。
象是自己催眠自己,洛熙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在心裏用力的說服自己,也許她是因為太在意他,才遲遲不給他一個電話。
那麽——
他屏住呼吸,穩了穩心情,用手指按下她的號碼——
“正在連接中”……
夜風吹得白紗窗簾如霧氣一般。
洛熙忽然有點心慌。
*** ***
突然發現小澄的輸液瓶很快就要空了!
尹夏沫的手指從開機鍵上移開——
“我去喊護士。”
她把尚未開機的手機留在病床上,原本想按鈴喚護士來,想想又怕護士來晚了會影響換液,於是決定親自出去叫護士,反正護士台就在這間病房的斜對麵。
“可是,給洛熙哥哥的電話……”
尹澄在身後喚她。
“……我回頭打給他。”
尹夏沫腳步停了停,卻依舊拉開病房門走了出去,留下那隻沒有開機的手機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也許……
她並不是很想打通這個電話……
護士的腳步聲在深夜空蕩蕩的走廊裏回響。
尹夏沫靜靜地跟在後麵,心中微微苦澀。她不知道一旦接通了洛熙的電話應該說些什麽,或許說什麽都是錯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和洛熙說話漸漸爭吵多了起來,雖然明白洛熙的不安全感,可是她卻不曉得應該怎樣才能使他快樂。而目前,她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照顧撫慰洛熙的心情……
她隻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合適的腎移植給小澄,讓小澄可以健康地活下去……
為了這個……
她甚至可以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
*** ***
冥冥之中真有與人類做交易的魔鬼嗎?
三天後。
鄭醫生告訴尹夏沫——
“找到了一個各方麵都很合適的腎源,不過那個人還沒有決定是否同意將腎移植給小澄……”
“我可以去求他,我會去請求他!”尹夏沫緊張得無法呼吸,隻要有就好,無論什麽方法,她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給我那個人的聯係方式……”
鄭醫生看了看記錄本,緩緩的說:
“那個人叫歐辰。”
第十四章
盛夏。
陽光燦爛耀眼。
黑色的大理石地麵,黑色的辦公桌,落地窗的玻璃被陽光照耀得反光刺眼。歐辰逆光而坐,千萬道光芒從他身後迸射,他的麵容卻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隻有手腕上的綠色蕾絲在靜靜飛舞。
“請你再考慮一下……”
尹夏沫筆直地站在他的麵前,隔著黑色的辦公桌,她凝視著他。在歐氏集團的接待室裏等了三個小時之後,秘書終於讓她進入了歐辰的辦公室。這也是自從那晚因為生病而將他送入醫院後,第一次見到他。
“如果沒有記錯,我已經拒絕你了。”
聲音裏沒有任何感情,歐辰甚至沒有抬頭看她,麵前是一份文件,文件攤開的那頁右上方貼的正是她的兩寸正式照。
“至於你拒絕出演《黃金舞》,是違反合約的行為,公司有權力追究你的責任,並且可以從此將你雪藏。希望你再考慮兩天,使大家維持良好的合作關係。”
然後,他淡漠地說:
“你可以出去了。”
“請求你……”尹夏沫眼睛黯淡下來,“……無論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隻要你同意捐出一個腎,移植給小澄。”
“無論什麽條件……”
玩味地重複著她的話,歐辰慢慢抬起頭,說:
“你以為,你有什麽東西值得我用一個腎去交換嗎?”
她的身子僵住。
“難道——你竟然以為,在被你那樣地背棄傷害過之後,我還會喜歡你,還會為了得到你而同你交換什麽條件嗎?”
歐辰淡漠地笑了笑。
“尹夏沫,你未免自視過高了。”
心越來越沉……
她深吸口氣,努力讓慌亂的心情平穩下來。是她來請求歐辰,即使歐辰堅持不將腎捐給小澄,她也沒有權力去強迫他。她所能希望的,隻是他以前的感情,隻能希望,他對她還有一點點感情……
命運是在嘲弄她嗎?
就在幾天前,她還希望歐辰能夠忘掉她……
可是——
現在她祈求,歐辰對她仍舊有哪怕一點點的感情……
“請開出條件來吧。”
她背脊僵硬,悄悄握緊手指。不管怎樣,一定要找來可以移植的腎給小澄,看著小澄一日日地蒼白消瘦下去,她的心仿佛被利刃剜出般的痛。
“不管是需要多少錢,不管是需要我簽什麽樣的合約,我可以和公司簽一輩子的合約,甚至……《黃金舞》也可以接下……”
“果然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一直都是尹澄。”歐辰淡淡地說,“從來都不是我,也不是洛熙。為了尹澄,哪怕和洛熙的新戲競爭,也不在乎,對不對?”
“洛熙不會介意。”
如果知道是為了小澄的病,洛熙應該不會在意這件事情。
“洛熙不會介意?”
歐辰玩味的重複著尹夏沫的回答。站起身,他緩步走到尹夏沫麵前,打量著她。她的眼睛裏,仿佛有不顧一切的火花,在瘋狂地燃燒。他隻在五年前,兩人分手的時候,看到過她這樣的神情。
隻不過五年前,是他求她。
而現在,是她求他。
“那麽,如果我開出洛熙會介意的條件呢?”他慢聲的問。
“什麽條件?”
“比如說……”
逆影的陽光裏,歐辰淡笑著接近她,他渾身散發出黑暗的危險氣息。他微微地俯身,伸出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麵向他。他離她那樣近,薄薄的唇似乎貼在她的唇上,冰冷的呼吸在她的唇間,似有若無地緩慢廝磨著。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背脊終於開始顫抖,尹夏沫猛地將頭扭轉過去!
“這樣都做不到,又和我談什麽條件呢?”
歐辰輕輕用手絹擦拭自己的嘴唇,仿佛和她的碰觸是一件不潔的事情。逆光中的他黑暗冰冷,就像收買靈魂的惡魔,而她被強烈的陽光包圍著,麵容蒼白透明。
“你走吧。”
他冷淡地說,將手絹收進衣袋裏。
“隻要親吻,就可以嗎?”
尹夏沫克製住顫抖,琥珀色的眼睛裏有種不顧一切的絕望。
“也許。”歐辰模棱兩可的說。
“……好!”
不是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不置可否,但是她已顧不得這些,哪怕他的表情如此的嘲諷和輕慢……
可是——
她要那隻腎!她要那隻可以留住小澄生命的腎!胸口起伏了一下,她閉上眼睛,踮起腳尖,以唇湊向歐辰冰冷的雙唇。
望著她略顯蒼白的唇片——
歐辰的心跳竟淩亂地漏跳了幾拍——
她的唇——
離他的越來越近——
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她就可以吻上他的唇!
可是——
一陣手機音樂突兀的響起!
就象是一個荒誕的夢境被打斷了!
她的唇,在離他的唇還差一隻手指遠的地方,停下了。
歐辰皺眉,神情迅速恢複為平日的淡漠。尹夏沫則驚怔的退出一步,失神的望著歐辰。
手機鈴聲持續地響著。
鈴聲是從尹夏沫的身上傳出來的,她腦中一片空白,機械地將手機拿出來。因為今天要離開醫院,又擔心小澄的病情出現什麽狀況,所以特意將手機開機了。
手機音樂繼續響著——
屏幕上跳躍閃爍著一個名字——
“洛熙”!
歐辰也看到了那兩個字,他的神情又恢複了之前的淡漠,甚至比剛剛更冰冷。
“要接電話嗎?”
尹夏沫一驚。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按下掛斷鍵!
現在不能觸怒他……
屏幕上的“洛熙”兩個字消失了。
然而——
手機音樂立刻又響了起來,仿佛如果她不接通就會一直響下去般的固執,屏幕上重新跳躍閃爍起“洛熙”的名字!
這次她猶豫幾秒鍾。
卻還是沒有接電話,用手指按下關機鍵,手機音樂斷了,屏幕變成漆黑。
鈴聲停止了。
空曠的辦公室裏死一般靜寂。
尹夏沫忽然淡淡地苦笑:“就算我吻了你,你也不會答應捐腎給小澄,對不對?”
“對。”
歐辰轉開還停留在她唇上的視線,冷冷的說出答案。心裏空落落的疼痛,竟不知道是因為看到洛熙的名字,還是因為她的那個吻就這樣失去了。
不想再如貓捉老鼠般地陪他玩下去了,尹夏沫蹙眉說:“到底怎樣你才會答應呢?!”
“如果我說,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答應,你相信嗎?”
“不相信。”
“哦?”歐辰淡笑,優雅中略帶倨傲,“這麽有自信?”
“如果最初你的資料就在腎源庫裏,不會現在才找到你。應該是在得知小澄的病情之後,才決定去檢查自己是不是適合移植給他的,對嗎?”
象他這樣的豪門公子,怎麽會隨便去進行腎移植的配型檢查呢?而他,居然知道小澄的病情,說明他一直是有派人調查她、關注她的。正是基於這一點,尹夏沫相信跟歐辰還有一線談判的可能。
“所以,當醫生告訴你配型很合適以後,你就在等我來找你。既然如此,你想要什麽條件才能同意將腎捐給小澄呢?金錢,我知道你不會在意,可是,其他的呢?隻要我能做到,就一定會答應你!”
尹夏沫沉聲說。
“很聰明。”
歐辰讚許地點頭,從她身邊走開,到酒櫃處倒了一杯威士忌。凝望著水晶杯中的酒液,他眼睛冰綠,說:
“可是你能答應我什麽呢?和我上床?和我同居?做我的情人?是不是你以為我會開這些條件給你?”
尹夏沫沉默。
是的,她想過他會提出這些類似的條件來交換。
“你會答應嗎?”
目光從威士忌慢慢移到她的麵容上,歐辰冷冷地問,聲音裏有冰冷的嘲弄。
尹夏沫閉上眼睛。
“既然不會答應,剛才又說那些大話做什麽?”
威士忌火辣辣地從咽喉一路燃燒到胃裏,痛得抽搐了一下。醫生囑咐過他這段時間不能飲酒,可是麵對她的痛苦隻能用另一種痛苦來轉移。
“是要上床嗎?”
尹夏沫麵容蒼白,睫毛幽黑地抬起,她定定地凝視歐辰,眼底有兩簇令人心驚的空洞洞的火苗。
“要上床幾次,你才可以把腎捐給小澄?”
手指一緊,險些將水晶杯捏碎,歐辰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仿佛她是一個怪物!
“什麽?!”
“這豈非很公平,”尹夏沫蒼涼地笑,眼神空洞,“世上原本沒有免費的午餐。我的貞操固然重要,你的腎又何嚐不重要,本來也不能白白去拿別人的東西,如此交換也可以心安了。”
隻是……
為什麽心會痛得仿佛麻木了……
象是絕望。
做出這樣的決定以後,生命中,有一些人與事,就會被迫放棄吧?可是,如果沒有了小澄,哪怕是完璧無瑕地生活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冰綠的眼眸仿佛深冬的湖底般沉黯!
歐辰的神情竟看不出是憤怒還是心痛,他抿緊嘴唇,又倒了一杯威士忌在水晶杯中,仰頭一飲而盡,聲音有些沙啞:
“真是偉大的姐姐……”
頓了頓,歐辰等到胸口翻絞的情緒平穩下來後,看著她,說:
“可是,你猜錯了一點。”
“……?”
“我等你來,是為了告訴你——無論你用什麽方式,我也不會把腎捐給尹澄。”歐辰眼神冰冷,“我等你來,隻是為了讓你聽這句話而已。”
“為什麽?”
尹夏沫耳膜轟轟作響,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她驚怔。
“因為——”
他冷漠地勾起唇角,笑了笑。那笑容,帶著幾分殘忍的快意。
“——我恨你。”
尹夏沫全身發涼,一種恐懼緊緊攫住她。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明白了!冷汗從她的背脊涔涔滲出。
…………
……
那晚,彌漫著霧氣的櫻花樹下。
歐辰的麵容蒼白得仿佛透明,他輕咳,嘴角有抹猩紅。漆黑的夜色裏,慢慢地,他閉上眼睛,跪在冰冷的地上。
“這樣……可以嗎?”
樹葉被夜風吹得劇烈搖響,修長的背脊挺得僵直,他跪了下去,即使是無比卑微的姿勢,卻依然有種貴族般不可褻瀆的倨傲……
……
“……如果是因為我的錯,”
樹葉沙沙作響,膝蓋下是冰冷的土地,歐辰的背脊倨傲筆直,雙唇痛楚得沒有血色。
“我……願意去改……”
……
“……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無論讓他付出什麽代價,隻要她肯留下,哪怕隻要她再看他一眼。而漫天白色的夜霧裏,她的背影是漆黑的,仿佛隨時會消散……
……
“除非——”
沒有回頭,她望著黑漆漆的夜空,眼神冰冷。
“——你死掉。”
……
黑暗。
沒有一絲光亮。
漫天白霧,樹葉狂亂地搖晃,她沒有回頭,一點點眷戀和猶豫也沒有地,冰冷消失在黑夜裏。
……
忽然下起了雨。
雨滴透過樹葉滴落,他木然地跪著,仿佛毫無感覺,身體漸漸被淋得濕透,雨越下越大,雨水狂亂地濡濕他的黑發,濡濕他的麵容……
……
那個如夢魘般痛徹心扉的夜晚……
……
…………
“五年前,在櫻花樹下你是那麽殘酷那麽絕情,”歐辰聲音低啞,“無論我怎樣請求,你甚至連回頭都沒有……”
“所以……你在報複我嗎?”
“如果你把這叫做報複,那麽,對,我是在報複你。”
“就算你恨我,那是我的事情,與小澄無關。” 尹夏沫的唇色蒼白透明,“你盡可以報複在我的身上!”
“有區別嗎?”歐辰淡漠地說,“這樣你才會最痛。”
尹夏沫臉色煞白!
心口一陣陣如巨錘般的疼痛!
眼前有混沌飛閃的斑點,她的四肢冰涼顫抖,所有的淡定所有的理智頃刻間蕩然無存!耳膜轟轟地巨響著,她腦中竟是血海般的一片,零零碎碎的片斷飛快閃過——
媽媽如摔碎的木偶一樣躺在舞台下的血泊中……尹爸爸尹媽媽滿是鮮血的屍體……小澄血流如注地被送入搶救室……醫院雪白的牆壁……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病人傷勢嚴重請做好思想準備……如果無法度過危險期……從去年九月份開始,腎功能漸漸衰竭惡化……今年三月份已經在腎移植中心登記……無法找到合適的腎源……
“那你告訴我……”
仿佛有不屬於她的靈魂在靜靜地說,仿佛她即使已經瘋掉,依然有淡定的聲音在替她說:
“……怎樣才可以?”
“怎樣都不可以。”
歐辰用五年前她曾經回答過他的話,同樣回答了她。
怎樣都不可以……
怎樣都不可以……
那麽……
把以前他受的傷還給他,可以嗎?
慢慢地——
尹夏沫閉上眼睛——
在他麵前——
她跪了下去——
強烈的陽光灑照在她的身上,蒼白透明的肌膚,海藻般的長發,顫抖幽黑的睫毛,她的身子慢慢地在他麵前跪下,那陽光刺眼眩暈得就像人魚公主臨死前幻化成泡沫的那一刻……
“你以為這樣有用嗎?!”
歐辰驚痛地衝過來,抱住她即將跪下的身子,眼中充滿憤怒和恨意,低喊道:
“你以為跪下我就會原諒你嗎?!你以為跪下就可以將過去的傷害全都抹去嗎?!”
傷害……
那些塵封的過去,究竟是誰傷害了誰,究竟是怎樣的錯誤使得一切直到現在還要糾纏在一起。尹夏沫心口冰冷疼痛,卻不想再多說什麽,掙紮著,她從歐辰的懷裏掙脫,淡淡地說:
“既然是我欠下的,終歸由我來償還。”
“又或者……”
她唇色蒼白地說:
“……隻有我死掉,才能夠使你滿意,才能作為和你交換的條件。”
“你……”
她——是在威脅他嗎?!
歐辰瞳孔緊縮,深深的恐懼讓他的手掌緊握成拳!
為什麽,五年前當他在她麵前跪下時,心痛的是他;而五年後,當她向他低頭的時候,心痛恐懼的仍然是他。
目光漸漸地落在手腕飛舞的綠蕾絲上,他的眼底沉黯下來。走到落地窗前,他背對著她,不讓她發現眼底的妥協,終於說出了那個在她來之前就早已做出的決定——
“……嫁給我。”
那天陽光出奇的燦爛,歐辰要眯起眼睛才能看到窗外的藍天。
“嫁給我,我把腎捐給小澄。”
*** ***
街道兩遍明亮的店鋪。
熙熙攘攘的路人。
跑來跑去玩鬧的小孩子們。
尹夏沫沉默地走著,忽然很想走在人多的地方,讓喧鬧來包圍她,讓腦中變成一片徹底的空白,什麽都不用去想,隻需要麻木地按照命運的安排走下去就好。
然而什麽又是命運呢,接受是命運,還是不接受才是命運?慢慢地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她淡淡自嘲地笑,人性果然是貪得無厭的,在見到歐辰之前她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交換條件,隻要歐辰能夠同意將腎捐給小澄。
可是——
在歐辰終於提出交換條件之後。
她……
居然猶豫了。
原來,即使是為了小澄,她也會猶豫的嗎……
天色漸漸漆黑。
街燈盞盞點亮。
尹夏沫來到了熟悉的街口。
好幾天沒有回家了,應該收拾些東西到醫院去,她振作起精神,讓自己從恍惚中沉靜下來。
街口停著幾輛陌生的車,有人在車上看報,有人在車上講電話,當她走過的時候,察覺到車裏的那些人仿佛突然驚愕地坐起來。尹夏沫心中一凜,突然明白過來,那些是娛記!
“尹小姐!”
“尹小姐——!!”
“你對洛熙和沈薔的緋聞……”
“你和洛熙是否已經正式分手!”
“……”
從一開始無數記者守在街口等候,到尹夏沫遲遲不出現,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很多記者不耐煩再等下去早已離開,隻剩下三三兩兩的幾個還在留守。此刻他們看到尹夏沫出現如同見到了寶一般,不由得喜出望外,紛紛從車裏跑下來,拿起照相機、攝像機、話筒向她追過去。
尹夏沫加快腳步,最後幾乎是用跑的衝進了公寓大樓。保安擋住了記者,閃光燈在她身後閃個不停。她挺直著脊背,走進空無一人的樓梯,肩膀疲倦地垮了下來,濃重的倦意將她包圍。
長長的樓梯。
尹夏沫看著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在台階上。
漆黑的影子。
一步一步地緊隨著她。
這些日子來在醫院照顧小澄,關掉手機、沒看電視,恍如和娛樂圈已經是兩個世界。回到這裏才發現,原來緋聞竟還在繼續,娛記們還在蹲守,這世間無論死去多少人,依舊是該娛樂的娛樂、該八卦的八卦。
她扯起唇角。
淡淡嘲弄地笑。
而她進入娛樂圈是有意義的嗎?為了迅速地拿到她想要的錢,為了小澄的醫藥費,每日在外忙碌,陪伴小澄的時間少得可憐,竟然連小澄病情的變化都沒有察覺。如今掙到了足夠的錢,可是,那顆手術所需要的腎卻不是錢能夠買到的……
算了……
不要再想下去……
尹夏沫深呼吸,總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命運不會如此不公平,它什麽也沒有給過小澄,就必然不會這麽殘忍地將小澄最後的東西也奪走!她會找到辦法的,即使漆黑一片,至少……
…………
……
“嫁給我,我把腎捐給小澄。”
燦爛的陽光灑照在歐辰身上,他背對著她,那聲音竟清冷得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
…………
可是,她卻沒有答應。
尹夏沫心中愧疚,她是很差勁的姐姐,眼看就可以為小澄找來最合適的腎,她卻沒有答應。小澄在她的心裏是最重要的,是比她生命還要重要的存在,可是,在那一刻,她卻遲疑著沒有答應。
手指無意中觸到手機。
她眼神一黯。
是因為他嗎……
樓梯折上去就是家門口,尹夏沫默默拿出手機。關機狀態,屏幕上黑暗一片,她的手指按在開機鍵上,想起在歐辰辦公室的那兩個電話,忽然五內糾結,手指竟遲遲按不下去。
怔在樓梯口。
良久之後。
她默歎,將手機又放回去。這樣疲倦灰黯的心情,就算撥通了電話,又能說些什麽呢?她現在,甚至沒有力氣麵對洛熙解釋為什麽她不接電話。
掏出鑰匙,她抬起頭來準備開門。
然後——
整個人突然如被電擊般地驚怔了!
樓梯間昏暗的光線裏。
洛熙坐在台階上,他沉默地望著她,眼睛漆黑如潭,嘴唇緊緊抿在一起,他好像已經在這裏等了很久很久,背脊僵硬得已經變成化石。
“你……”
尹夏沫胸口一暖,怔怔地望著他,一時間,喉嚨裏象滾動著什麽熱熱的東西,說不出話來,隻有手中的鑰匙嘩啦作響。
“怎麽這樣吃驚?”
洛熙慢慢站起身,望著驚怔的她,他似笑非笑,仿佛被一團淡淡的霧氣包圍著,聲音很輕,卻聽不出任何情緒。
“難道——你不想見到我嗎?”
“沒有。”
他麵容裏那種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態讓尹夏沫感到有點無所適從,她笑了笑,又覺得唇角似乎是僵硬的,趕忙轉過身,低頭將大門打開,說:
“進來吧。”
屋裏漆黑一片。
撲麵而來的氣息仿佛這裏很久沒有人住過,冷冷清清的,地麵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灰塵被風吹起來,嗆得尹夏沫一陣咳嗽。
“喵——”
黑貓牛奶如黑影般撲過來!
洛熙抱住它,見它竟然瘦得皮包骨頭,仿佛餓極了,尖尖的牙齒咬住他的胳膊,拚命地舔。
“給我吧。”
尹夏沫打開了燈,伸手將牛奶抱回來,走到廚房裏拿出一隻貓罐頭,打開後放在地上。牛奶“喵——”地撲上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她又看了看洛熙的胳膊,被牛奶咬破了一點,隱隱滲出血絲來。
“痛嗎?”她輕聲問。
“……”
洛熙沒有回答她。
“不用擔心,牛奶很健康,每年都給它打防疫針。”尹夏沫從醫藥箱裏取來藥棉和酒精,小心翼翼地擦拭在他的傷口上。然後,她蓋上酒精的瓶蓋,輕聲說。
看著她輕柔的手指和睫毛映在麵頰上柔和的陰影,洛熙的心漸漸柔軟下來,原本想要質問她的怒氣不知不覺消散了一些。也許,她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也許她是誤會了……
“這段時間你去哪裏了?”他凝視她。
“……”
她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小澄生病的事情告訴他。可是如果告訴他換腎手術的事情,就會涉及到歐辰……
“為什麽總是關機?”
“……”
“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她心中暗歎,還是告訴他好了,這樣的猜疑實在太累了,“我這幾天……”
“你是在生氣嗎?”他打斷她。
“……”
“是因為生氣,才不和我聯係,也不回家,也不接我的電話,是嗎?” 他微微屏息,眼珠烏黑烏黑。
“嗯?”
她錯愕地怔住,腦筋一時沒有轉過來,而這副茫然不解的模樣讓洛熙頓時惱了起來。
“難道——”他直直地瞪著她,唇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你不是因為生氣才……”
尹夏沫漸漸明白過來。
“……你指的是你和沈薔的緋聞?”
灰塵在屋裏輕輕飄蕩。
夜色漆黑。
仿佛也有夜的靈魂在輕輕飄蕩。
洛熙呆呆地望著她,心髒仿佛被冰凍住,然後被突然湧上的怒火逐絲崩裂!她的眼睛如琥珀色的玻璃般透明,沒有不安,沒有難過,竟然可以這麽淡定,淡定得就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原來,她真的是那麽不在意啊,原來,他對她而言真的是無所謂的!
她怎麽可以——
這樣的無所謂……
“那些都是假的,不是嗎?”尹夏沫語氣中透露出疲憊,“大概隻是娛記們為了炒作而製造出來的。”雖然在看到的時候,心裏有些黯然,可是他既然如此緊張地來找她,而且此刻看著他的眼睛,那又痛又惱的神情讓她最後的一絲不確定也消失了。
“你看到照片了嗎?”
“……?”
“報紙上那張我和沈薔親吻的照片。”他的聲音有點僵硬。
“……看到了。”
“你覺得那張照片是假的?”
“洛熙……”看著他越來越冷凜的麵容,她忽然有些不安,似乎她說的話讓洛熙不快了。
“那是真的。”
洛熙冷冷凝視她,暗怒地想要將她那該死的平靜打破!
“我和沈薔……確實親吻了。”
“洛熙……”
尹夏沫閉上眼睛,額角一陣抽痛,她的腦袋忽然痛得仿佛要裂開了,睫毛輕輕顫抖在麵頰上。她知道那照片是真的,不可能是技術合成的,她隻是不要去想,選擇鴕鳥般地去“信任”洛熙。可是,為什麽要在她最累的時候,告訴她這些……
“我不想聽……我很累,這幾天……”
“就這麽無所謂嗎?!一點也不在意嗎?!”憤怒中的洛熙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變得蒼白的麵孔,和虛弱疲累的樣子,他怒問,“我在你心裏究竟是什麽?!是因為你那麽有自信,我除了你不可能再喜歡上別的女人,還是——因為我對你而言根本就是無所謂的,所以你才一點也不在乎?!”
“喵——”
黑貓牛奶被怒喝聲嚇到,受驚地蜷縮在角落裏,兩隻圓滾滾的眼睛不安地看向沙發裏的那兩人。
“難道,我相信你也錯了嗎?”
尹夏沫怔怔地說。她真的不想再和洛熙吵架,疲倦已極的身體隻想安靜地休息一下,然後好好想一想。
“是因為相信嗎?”
洛熙失神地笑,眼底的霧氣使他美得妖嬈,又疏離得仿佛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
“所以你不打給我電話、不回家、手機關機,好不容易打通你的電話你也不接,這樣是因為相信,還是因為你根本不在意我,所以那些緋聞對你毫無影響?”
“我當時……”她想要解釋,突然發現那個原因或許會更加激怒他,“……有事在忙,無法接你的電話……”
“你當時在忙什麽?”
“……”
“說來讓我聽聽,有什麽事情使你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那聲音輕如霧氣。
“洛熙……”
“不能告訴我?”洛熙心中一緊,莫名閃過一個奇怪的感覺,他瞳孔暗緊,反而笑顏如花地打量她,“……總不至於,你是和歐辰在一起,所以不方便接我的電話吧。”
尹夏沫臉色一白。
“咦——”他慢慢地拖長了聲音,唇角帶笑,“看來我猜對了呢,果然是和歐辰在一起。”
“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她胸口起伏了一下,終於決定把事情告訴他,可是要不要把換腎手術的事情也告訴他,卻還是猶豫不定。
“那是什麽樣子?你喜歡的是歐辰,始終都是歐辰,對不對?所以你不在意,甚至……也許你還竊喜於我和沈薔的緋聞恰好傳出來,所以你不想求證,也無所謂我的解釋,你正好趁機和我分手,最好我從此永遠不出現在你的麵前,對不對?”心底劇烈翻絞的傷痛使他的聲音變得又冷又硬,就象匕首一樣。
“洛熙!”
尹夏沫驚愕地睜大眼睛,不相信那些話居然這樣輕易地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
屋內靜得令人窒息。
黑貓牛奶不安地從角落裏跑出來,在兩人的腿旁繞來繞去,喵喵地叫著。
“你非要這麽說話嗎?”
尹夏沫眼底充滿疲倦。
她很累,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錯的是他,可是,卻是她站在這裏,接受他的指責。那是他的緋聞,他和別的女人親吻,她不想去追究,選擇信任他,竟然也錯了嗎……
“小澄……生病住院了,這幾天我一直在醫院照顧他,所以沒有時間去在意你的緋聞。而且,你既然來找我,就表明緋聞隻是傳言而已,我為什麽不相信你,而去相信那些空穴來風的娛樂新聞呢?”
洛熙一驚!
想到屋裏冷冷清清,似乎好多天都沒人住過,沙發上也蒙了薄薄一層灰塵,她是因為小澄的病情才這麽多天沒有回來嗎?
“小澄病情嚴重嗎?有沒有危險?”
“他會沒事的。”
她眼底黯然,神情卻淡定如常。
“為什麽沒有告訴我?”他皺眉,“發生這麽大的事情,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讓我知道?”
“……我一個人就可以照顧好他。”
難道要他推掉通告在醫院裏守護小澄嗎?她知道《天下盛世》目前正在最緊張的拍攝過程中。而且,當時他正緋聞纏身……他和沈薔,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可是,你卻去找了歐辰。”洛熙失落地笑了笑,“今天下午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就在歐辰身邊,對嗎?”
“……”
“回答我。”聲音很輕,仿佛毫不在意。
“……我去找他是因為別的事情。”苦澀在她心底暈染開來,如何能夠告訴洛熙,隻有和歐辰結婚才能得到小澄所需要的腎。
“什麽事?”
“……你不需要知道。”她臉色蒼白。她會努力去找一個更加合適的解決辦法,既可以救到小澄,又不用……
“是嗎……”
洛熙望著她,麵容也是蒼白的,眼珠漆黑得令人心驚,仿佛眼底有深不見底的黑洞。他良久沒有說話,隻是靜默地望著她。
尹夏沫咬緊嘴唇。
她是為了不讓他生氣,也是為了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才選擇不告訴他關於歐辰的事情。
可是——
她又傷害到他了,是嗎?
雖然已近心力交瘁的邊緣,可是洛熙那種絕望沉痛的樣子,還是令尹夏沫驀地心痛如絞!
“我和歐辰真的什麽關係也沒有……”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
小澄生病入院,隻有他,隻有他是她最親近的人。她想靠在他的身邊,讓他來安慰她,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而不是無休止的猜疑和爭吵……
洛熙靜靜地將她的手拉開。
“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他看起來是那麽安靜,渾身籠罩著如白霧般的寒氣,肌膚如美瓷,嘴唇如花瓣,他無聲地坐著,好像在一個遙遠的世界裏。牛奶爬上他的身子,親昵地想要在他的臂彎間磨蹭,可是,胸中的怒火和痛苦使得他用力將它揮走!
“喵——!”
牛奶驚慌地撲到沙發旁的小櫃上,上麵的一隻紙盒子被它撞了下來,盒子裏的東西灑在兩人身前的地麵上!
那是一些照片。
照片似乎時間很久了,每一張都微微發黃,全都是很多年前她和歐辰在一起的畫麵。其中一張是在聖輝校園的廣場,少年的歐辰站在她的麵前,輕彎下腰,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個吻,照片裏的她凝望他,悄然流露出屬於少女的嬌羞。
這些正是年度金獎頒獎禮那晚歐辰拿來的。
渾身如化石般僵硬住!
洛熙定定地瞪著那些照片,唇片上最後一抹血色也緩慢地褪去,有一種漆黑色的疼痛,洶湧而來,似乎要將他從頭到腳撕成碎片,然後徹底摧毀掉!
她還留著那些照片……
那些已經被她扔到廢紙簍裏的照片……
竟然一直珍藏在她的身邊……
這就是她所要求的信任,這就是她已經完全將過去忘記,這就是她與歐辰毫無關係!
尹夏沫大驚!
她拚命穩住心神,強作鎮靜地蹲在地上將那些照片一張張撿起來,說:“扔棄在廢紙簍裏如果被記者們看到,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那天我將它們又撿了回來……”
這樣的理由,明明是真的,洛熙也不會相信吧……
她絕望地停下來,眼睛望著他。
“於是撿回來以後,就一直好好地收藏在這裏,是嗎?”洛熙眼神冰冷,語氣裏含著淡淡的嘲弄。
“洛熙……我喜歡的是你。”
她無力地說,試圖做最後的挽回,然而洛熙臉上的表情卻告訴她,這句話的作用是多麽的微薄。
我喜歡的是你……
尹夏沫想再大點聲地說一遍,可是驚慌和痛苦使她在這一刻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我們分手吧。”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說出來似乎並不耗費任何力氣,隻是洛熙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突然有些沙啞。
“分手?”
尹夏沫茫然地看著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似乎我總被人拋棄呢。”洛熙的笑容帶著淡淡的澀然,他望著窗外的夜色,麵容被燈光映照得仿佛虛幻,“這次,換我主動吧。”
“……我喜歡的是你……”是他在生氣,一定是他在生氣,所以才說出這樣的氣話來吧,隻要解釋清楚……
“這一次,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洛熙站起身,長長的陰影覆蓋在她的身上。
“其實我也許沒有立場指責你。我和沈薔的確親吻了,也正準備交往……尹夏沫,你以為——我非你不可嗎?”
夜色如此寂靜。
尹夏沫腦中忽然有種恍惚的眩暈,仿佛時空在抽離和逆轉,漸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大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她的身子才顫抖了一下,慢慢閉上眼睛。
手中的舊照片滑落下去。
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然後將頭埋進膝蓋裏,整個人緊緊地,緊緊地抱成一團。
第十五章
洛熙和尹夏沫宣告正式分手!
很快地,這個消息成為人盡皆知的新聞!
雖然其中還有一些蹊蹺。有些記者爆料說,曾經洛熙很肯定地告訴他們,他和尹夏沫沒有分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幾天後,洛熙又輕描淡寫地宣布說,他和尹夏沫正式分手了,從此兩人再無瓜葛。
應該是兩人之間突然出了什麽問題,否則洛熙的態度不可能轉變得如此之快。難道……尹夏沫和歐辰的緋聞也是真的?
但是記者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卻依然不能夠從洛熙的口中探得一二,終於也隻好放棄,轉而詢問他和沈薔目前是什麽關係,是否如傳聞中所言,兩人正在交往。洛熙淡淡微笑,避而不談。而另一當事人尹夏沫恍如人間蒸發,記者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在各處蹲守,卻始終找不到她的蹤跡。
越是神秘就越是勾起人們的好奇心。
所以當洛熙和沈薔出現在各種場合為正在拍攝的《天下盛世》做宣傳時,總是有無數的記者圍堵追隨。而兩人神情親昵,應記者們要求拖手或者摟肩時也並無推脫,洛熙含笑,沈薔時不時會凝視他,活脫脫一對剛墜入情海的戀人。
當有記者問到兩人是否有可能結婚時,洛熙仿佛沒有聽見,沈薔卻轉頭看了洛熙一眼,微笑說,順其自然就好。
頓時又一波新聞出爐——
《洛熙沈薔婚期已在考慮中》!
各報紙登載的照片裏,洛熙輕擁沈薔的肩膀,沈薔回眸望他,眼底流露溫柔之意,兩人金童玉女,看起來再相配不過。
病房裏。
珍恩沮喪地想來想去。
到底是怎麽了,怎麽說分手就分手了呢,洛熙不是很喜歡夏沫的嗎,怎麽這麽快又和沈薔走在一起了。
夏沫,是很難過的吧……
雖然當她問夏沫的時候,夏沫淡淡地說,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不適合在一起了,就分手了。她吃驚地看著夏沫,夏沫的眼睛卻象琥珀色的玻璃一樣透明,仿佛什麽情緒都沒有。可是,她終究還是知道夏沫是被傷到了,因為夏沫越來越瘦,越來越蒼白,小澄不在的時候,夏沫沉默出神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不過……
好像也不對……
總覺得夏沫並不完全是因為洛熙,小澄睡著的時候,她凝視小澄的那種失神的眼神,眼底那種空洞洞的仿佛靈魂飄走的神情……
難道——
是小澄的病情有什麽問題嗎?!
珍恩一驚,驚慌地看向小澄,見他正靜靜斜靠在病床上,蒼白的臉上有一抹柔和透明的笑容,專心地用一隻炭筆在畫畫。
“小澄啊……”
她忽然驚覺,小澄好像越來越瘦了,身子輕得好像會被風吹走。
“珍恩姐。”
尹澄放下炭筆,靜靜凝望她。
“嗯……那個……你身體還好嗎……”珍恩撓頭,又擔心貿然問他的病情不太好,如果真的有什麽問題而夏沫是在隱瞞小澄。不行,還是改天親自問夏沫好了,“……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已經畫了快一個小時了……”
“我不累。”尹澄微笑,繼續低頭畫畫,炭筆在畫紙上“沙沙”輕響,“馬上就畫好了。”
“你是在……畫我嗎?”
珍恩臉頰羞紅,忍不住湊過去看。啊,畫麵上那個女孩子,海藻般微微卷曲的長發,眼睛如大海般蘊滿深深的感情。原來又是夏沫啊,她不由得失落起來,最近小澄每天都在畫畫,可是每幅畫都是在畫夏沫,站在窗邊的夏沫,坐在海邊的夏沫,花叢裏的夏沫,秋千上的夏沫……
在小澄的每幅畫裏——
夏沫都美麗得讓人目眩神迷。
因為那些夏沫都是笑著的,微笑,嗔笑,開心地大笑,那笑容從唇角一直笑到眼底,就像陽光下盛開的花。
平日裏,珍恩從來沒有見過夏沫像這樣地笑過。
她總是淡淡地笑著,唇邊一直有笑容,好像什麽都不怕,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能麵對,但那笑容卻仿佛隔著一層淡淡的霧氣,恍惚而疏離。
“畫得好美啊……”珍恩讚歎說,又無限向往地低歎,“……可是,小澄什麽時候才能給我也畫一張畫呢?”
尹澄凝視著畫裏的夏沫。
用炭筆細細勾勒出她的唇角,讓她笑得更開心些,就像天生快樂而不知憂傷何物的公主。
他邊畫邊微笑著說:
“珍恩姐喜歡的話,改天我畫一張給你。”
“啊——!!真的嗎?!!!謝謝小澄!!!啊---太好了——”珍恩興奮極了,忽略掉那個刺耳的“珍恩‘姐’”,抓住尹澄的胳膊高興地晃起來,卻險些使他手中的炭筆將畫麵裏夏沫的笑容破壞掉。
尹澄急忙定住手腕。
看到夏沫依舊笑容燦爛,他輕舒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畫收起來,放到病床邊。
“對不起,我差點……”
珍恩不好意思地道歉。
“沒關係,”尹澄笑得毫不介意,“就算真的畫壞了,也可以修改重畫,或許下一張會畫的很好。”
珍恩心中感激,竟一時說不出話來,慌亂中又覺得不說話很尷尬,胡亂想到一個話題,說:
“慶典快開始了,夏沫應該已經到場了吧。”
“嗯。”尹澄猶豫一下,“珍恩姐,姐姐單獨去慶典會不會不太合適?我這裏沒事,你……”
“不行啦,夏沫讓我一定要好好陪著你,半步都不能走開!慶典那裏……嗬嗬,你放心,夏沫又勇敢又堅強,她連安卉妮那麽惡毒的人都不害怕,還會怕見到洛熙嗎……”
珍恩暗自歎息。
其實她也不明白為什麽夏沫一定要去參加RBS的二十周年建台慶典party。原本夏沫因為照顧小澄,已經將所有的通告應酬都推掉了,可是當接到RBS的請柬時,夏沫卻問她這個party都有誰參加。
她告訴夏沫,去的人會很多,基本所有演藝圈的明星、老板、製作人、名記者都被邀請了,洛熙沈薔也很有可能前往,所以夏沫幹脆不去就算了。
那天夏沫若有所思。
竟問了她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珍恩,麻煩你幫我打聽一下,星點經紀公司的夏老板那晚是否會出席?”
雖然她很困惑,不明白夏沫為什麽要問這個,不過依然還是輾轉地幫夏沫打聽到了。當她告訴夏沫,星點經紀公司的夏老板很有可能出現時,夏沫竟沉默了幾分鍾,然後說,RBS的周年慶典她要參加。
不怕遇到洛熙嗎?
分手了,如果又在這種場合碰到的話,一定會很尷尬吧。
夏老板……
而且為什麽要在意什麽夏老板會不會出現呢?珍恩撓撓頭發,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因為夏老板是《天下盛世》的出資人又是洛熙沈薔的老板,夏沫為了報複洛熙的絕情,所以……
不對……
珍恩默默搖頭。
夏沫怎麽可能會那麽做……
*** ***
RBS是最具影響力的電視台,它的周年慶典是演藝圈每年的盛事,尤其今年是二十周年慶典,RBS更是做足了功夫。前幾天舉辦了衛星全球直播的盛大慶典晚會,聚集國內外當紅的重量級明星同台獻藝,場麵熱烈,甚是轟動。
而今晚,是RBS的周年慶典praty,為答謝各界人士多年以來的支持,特意借用了歐氏集團名下具有尊貴曆史的天鵝城堡舉辦這個party。
天鵝城堡是一座潔白的城堡,它臨湖而建,好象漂浮在湖水上,四周是接近五百英畝的景色優美的綠地。由於它壯觀美麗又高貴的氣質,被稱為是“最接近童話的地方”。天鵝城堡平素並不對外開放,仿佛蒙著一層神秘美麗的麵紗,這次借給RBS舉辦周年慶典party出乎世人的意料。
夜晚。
安靜的湖水映襯得天鵝城堡如夢如幻。
七層的城堡裏,所有房間的燈光都點亮,從外麵看,城堡是光芒剔透的。城堡的二層以上有保安守護,禁止賓客隨意進入,隻有一層招待今晚的客人。
大廳寬闊異常,金壁輝煌,地板是一幅精美的馬塞克拚接畫。大廳當中懸掛著四隻鑲著寶石的金色燭台,將夜晚照耀得亮如白晝。四麵的牆壁則掛滿了大幅的油畫。
侍者們端著酒水,悄步走在賓客們之間。
大廳中央的長桌上是一隻冰雕的天鵝,被吊燈照耀得光芒流轉、晶瑩剔透。旁邊擺滿了各種精美的食物,鮮豔可愛,小巧精致。樂隊在帶有拱柱的舞台上演奏,舞台背景是一幅森林原野的大型油畫。
滿廳賓客衣香鬢影,星光燦爛。
幾乎所有的演藝界明星全都到場了,每個人都盛裝打扮,神態優雅,或低聲耳語、或輕語談笑。女明星們更是早在一個月前便開始準備今晚出席party所需要的造型,從發型、到彩妝、到晚裝、到配飾,無不用盡心思,力爭自己豔壓群星,成為當晚最美麗的焦點。
然而,當潘楠和尹夏沫出現在party上時,依然引起了眾人矚目。潘楠一身複古的王子裝扮,黑色禮服、兩排金色紐扣、白色馬褲,黑色長靴,金色的勳章、金紅色的綬帶,帥氣逼人,俊美異常;尹夏沫一襲簡單的白色長裙,白色小手袋,長發鬆鬆地挽起,垂下兩縷微卷的發絲,肌膚潔白,眼波如海,竟沒有佩戴任何首飾,卻益發顯得純潔清新、天生麗質。
潘楠和尹夏沫並肩入場。
在這個童話般的城堡裏,兩人就像童話中的王子公主,令滿場賓客暗自讚歎。
潘楠和尹夏沫走到大廳右側。
旁邊緊挨著一座美麗的木質旋轉樓梯。
尹夏沫仔細地看過滿場所有的人,有一些平日相識的藝人留意到她的目光,紛紛對她含笑點頭。一襲希臘式紅裙的薇安遠遠地對她舉了舉酒杯,尹夏沫微笑著回應,眼底卻隱隱有些失落。
他似乎還沒有來……
“你在找人?”
潘楠隨手從經過的侍者那裏拿了兩杯酒,遞一杯給尹夏沫,輕聲問。尹夏沫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你不會……是在找洛熙那小子吧……”
潘楠皺眉。洛熙和夏沫的分手讓她驚愕,她還在英國的時候就知道洛熙一直喜歡一個叫做尹夏沫的女孩子,怎麽可能這麽莫名其妙地就分手了,不會是有什麽誤會吧。
“……不是。”
滿廳賓客裏沒有他。尹夏沫一心掛念醫院裏的小澄,原本打算找到他之後就趕快離開,可是此刻,她不禁擔心起來,如果他臨時決定不出席了怎麽辦,至於有沒有很快地回到醫院倒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夏沫,你和洛熙究竟是怎麽回事?”潘楠又問。
“……”
尹夏沫略怔了下,心下黯然,正在考慮該如何說,忽然從大廳的入口處傳來一陣喧嘩,在party高貴優雅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突兀。
眾人都向喧嘩聲傳來的地方望去。
仿佛是有來賓和大廳門口負責接待的RBS公關人員發生了爭執。
姚淑兒恰好此刻入場,不由得有點尷尬,幸好喧嘩聲在她走進後仍在繼續,才洗脫了是她和人爭執的誤會。
她的視線在場內望了一圈。
看到尹夏沫和潘楠後怔了怔,然後走過來。
“夏沫,你怎麽會來這裏?”
姚淑兒穿一襲淺綠色的泡泡紗裙,下擺可愛地泡起來,配飾是一些甜美可愛的花朵,她的腮紅也打得粉嫩嫩的,看起來象少女般迷人。
“淑兒。”
尹夏沫微笑著同她點頭。
“洛熙和沈薔肯定會出現的,到時候一定很尷尬,”姚淑兒擔心地說,“緋聞傳得滿天飛的時候也不見你出來解釋,怎麽這種場合又露麵了呢?這裏有很多名記者,雖然礙於是party不方便追問你,但是明天一定會寫出新聞來的。”
“淑兒說的有道理。”
潘楠雖然覺得洛熙和夏沫分手很可惜,但是也覺得夏沫如果在這種場合和洛熙碰麵可能會不太妥當。
“我知道。謝謝你們。”
尹夏沫眼神溫柔,甚是感激她們的好意。
姚淑兒輕聲說:
“洛熙沈薔還沒有入場,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不行,”尹夏沫搖頭,“我是來找一個人的,沒有見到他之前不想離開。”
“誰?”
姚淑兒脫口而出,問完又覺得不合適,略微尷尬。應該提醒夏沫的話都說完了,夏沫也不是莽撞的人,今晚會來必有不得已的原因,她也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換了個話題。
“剛才大廳外麵的喧嘩,你們猜是因為什麽?”姚淑兒也拿了一杯酒,邊喝邊說。
“嗯?”潘楠好奇。
“那人是安卉妮。”姚淑兒輕笑。
尹夏沫怔了怔,似乎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新聞發布會之後,安卉妮的名聲一墜千丈,原本的電視劇、廣告、各種通告好像全都取消了,她的fans們也熱情受挫,鮮少再擁戴支持她。如今看來,安卉妮受到的打擊竟幾乎是致命的。
“安卉妮盛裝打扮想要進入party,RBS的公關人員要求她出示請柬,她拿不出來,公關人員便不讓她入場,她說自己是明星,不需要請柬。然後公關人員竟然說,不認識她。”姚淑兒語氣中帶出一點嘲弄。
“……”
尹夏沫暗歎。
其實出席這種party,明星們是不需要拿出請柬的,她們的麵容就是足夠的證明。所謂憑請柬入場,隻是對不受歡迎的人的委婉回絕。安卉妮在娛樂圈多年,又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然後安卉妮就走了嗎?”潘楠問。
“不清楚。那時候我已經進場了,她似乎還是不甘心,不過,那種情況下,無論是誰都會不好意思再糾纏非要進來了吧……”
正說著,姚淑兒的眼睛突然睜大!
華麗的大廳。
滿場賓客驚愕的目光中。
安卉妮入場了!
她身穿一襲金色長裙,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燦燦生光,衣料是極為光滑的絲綢,貼出凹凸有致的曲線,頭發編成樣式華麗複雜的長辮,裏麵夾雜著金絲,也是燦燦生光,分外奪目。
安卉妮目光顧盼。
當她發現了演藝圈中幾個大名鼎鼎的製片人正在大廳左方談笑時,立刻神情一喜,也不在乎賓客們看她嘲弄的眼神,徑直向眾製片人的方向走過去。
幾個保安在安卉妮身後。
似乎安卉妮竟是硬闖進來的,保安們神情不豫,想將她拉出去。RBS的公關人員卻擺手,示意保安們不用再理她,估計是不想因為安卉妮而破壞整個party的氣氛。
而且這時候——
樂隊演奏的曲目停了下來。
滿頭白發的法國指揮家轉過身,對著大廳右側旋轉木質樓梯深深鞠躬,然後,法國指揮家優雅地揮起指揮棒,樂隊重新演奏一首新的樂章。
仿佛是為此刻從樓梯走下的那人特意準備的。
旋轉樓梯的欄杆上雕刻著繁複的花紋。
木質並沒有隨著年代的久遠而黯淡,透出沉靜的光澤。
那人緩步走下。
雍容沉穩的氣質,混合著貴族般淡淡的倨傲,黑色的晚禮服,雪白的襯衣袖口釘有稀世的祖母綠袖扣,隱約可以看到裏麵的手腕上纏係著一條綠蕾絲。
RBS的高層們見到那人出現,立刻匆匆向身邊的賓客說聲抱歉,紛紛迎上去,寒暄問候,神態之謙恭令得在場所有賓客不由得對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起來。
聽說歐氏集團長年捐助大量資金給RBS。
聽說RBS本身就是歐氏集團的子公司,隻是因為不想給世人以操縱輿論的印象才從不對外宣揚。
聽說這位歐辰少爺是歐氏集團的繼承人。
聽說洛熙的前女友尹夏沫就是因為這位歐辰少爺才同意和洛熙分手。
…………
…………
大廳裏,賓客們竊竊私語,談話聲很輕,目光卻全都聚焦在歐辰和尹夏沫身上,好像想要研究出來兩人究竟是什麽關係。
鑲著寶石的金色燭台。
大廳亮如白晝。
安靜地,尹夏沫站在旋轉樓梯旁邊——
她微微垂下眼睛——
歐辰漠然地從她的身邊擦身而過——
他沒有看她——
似乎他的視線中根本就沒有她——
她也沒有看他——
隻是眼角的餘光裏隱約看到他手腕上的綠蕾絲——
歐辰冷漠的背影消失在各界名流的簇擁中,尹夏沫依舊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兩人原本就不相識,仿佛兩人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尹夏沫的眼睛沉黯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她竟然沒有答應他的條件,明知答應了就可以得到那顆小澄需要的腎,她竟沒有答應,而是暗中希望可以再想其他的辦法,再找到一顆合適的腎。
而她自從知道小澄的病情,就一直想方設法聯係的那人,卻始終無法聯係上,最終隻得懷抱最後一絲希望來到這個party。
如果那人並不合適。
如果歐辰又取消了幾天前的提議,像最初那樣無論任何條件都不肯再捐腎給小澄。
該怎麽辦才好……
尹夏沫心中憂慮,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是在party中,她唇色蒼白,怔怔出神。直到身邊的潘楠和姚淑兒發生驚詫的低呼,她才漸漸醒轉過來,抬頭看去,隻見竟是安卉妮手裏拿著一碟小糕點,款步向她走來。
滿場賓客基本上都知道安卉妮和尹夏沫過往的恩怨,見兩人又碰到一起,不曉得又會發生什麽事情,紛紛注目。
“好久不見。”
安卉妮笑盈盈地站在尹夏沫麵前,她瘦了很多,臉上幾乎都沒有什麽肉了,兩隻眼睛顯得出奇的大,烏黑烏黑,很有點象靈異片裏的女主角。
“你來幹什麽?”
潘楠不耐煩地說,因為以前安卉妮無中生有鬧出的那些風波,她對安卉妮嫌惡之極。
“好久不見。”
尹夏沫淡淡回應,暗中多了份警惕。
“咦,怎麽沒有看到洛熙呢?”安卉妮驚奇地四處張望,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潘楠的話,“他不是你的戀人,正在和你交往嗎?你怎麽一個人就來了呢?”
尹夏沫沉默。
心知安卉妮本就不是來聽她說話,而是來自說自話的。
“聽說你和洛熙分手了呢,”安卉妮微微提高聲音,聲音雖不算喧嘩,但是聲線清晰得足以使周圍所有的客人都聽到,“怎麽那麽巧啊,剛剛在新聞發布會上演出了那麽浪漫的一幕,竟然如此閃電般地就分手了!”
“難道——”
安卉妮眼神一閃,嘲弄地說:
“——那真的隻不過是一出戲而已嗎?你好有手段啊,居然能夠請求洛熙陪你演戲,用完全沒有的交往證明你所謂的‘清白’,掩蓋你那些肮髒齷齪的事情!”
聽到的賓客們無不嘩然!
安卉妮的這番話對於fans們可能還有所作用,然而今晚的客人大多數都是圈內人士,對安卉妮素來的品性皆有了解,並且圈內也早由她的“閨中密友”們傳開了事情的真相。
雖然安卉妮在事業上遭受了嚴重的打擊,可是,她此刻這番話讓眾明星對她的最後一絲同情都消失了。
“今晚,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尹夏沫淡定地望著安卉妮。
“我……”安卉妮頓了頓,笑著說,“……我的目的,不需要你關心,隻要你能解釋我剛才的問題就好。”
“好的。需要我借用舞台上的麥克風來解釋嗎?反正party的答謝致詞還沒有開始。”尹夏沫問她。
“……”安卉妮一驚。
“我曾經以為,至少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沒有想到竟然愚蠢至此。”尹夏沫淡淡地說,“你在我身上花了過多的心思,每一次你的所謂報複,都幫助我走上更高一層的台階。如今你自食惡果,卻毫無改進。今晚你來這裏,是想要重新回到演藝圈的主流社會,希望製片人和投資商能夠重新給你一些機會,對嗎?可是,你一旦看到我,就因為恨意而把這些全忘掉了。”
“你……”安卉妮又氣又恨。
潘楠欣賞地望著尹夏沫,姚淑兒卻是若有所思。
“如果你聰明些,最希望的應該是讓世人漸漸遺忘掉那些風波,出演一些哪怕是戲份少的角色,重新證明你的實力,重新回到熒幕上來。而不是陷在恨意裏無法自拔,硬要再次挑起是非,使人們永遠無法忘記你的過往。”尹夏沫繼續說。
“哈,你說這些,無非是擔心我此刻就讓你難堪!”安卉妮恨聲說。
“要試試嗎?”
“什麽?”
“覺得你自己會贏的話,那你就試一試吧。”尹夏沫淡然自若,“或許你以為,每次輸給我都是因為你運氣差,而不是因為你笨。那你可以再試一次,隻要你不怕從此徹底失去的翻身機會。”
“……”
安卉妮心中惱怒,偏偏又真的畏懼了起來,臉一陣紅一陣白。
尹夏沫凝視她,低歎說:
“走吧。不要再把精力浪費在我身上,今晚有那麽多的製片人和投資商,不要錯過了機會。”
安卉妮僵在當場。
她的臉色漸漸蒼白,猶豫片刻,終於挺直脖頸,如一抹幽魂般慢慢起步離開。
潘楠鬆了口氣,雖然並不怕安卉妮,可是能夠使得一場風波化解掉終歸是好的。
姚淑兒也放下心來喝酒。
眾明星見那邊並沒有鬧出什麽事來,紛紛又開始談笑寒暄,場麵寧靜如常。
“啊——!”
誰料,安卉妮在經過尹夏沫身前的時候竟然腳下踉蹌,手中的那碟小糕點不偏不倚灑在尹夏沫的白色晚禮服上,小糕點“撲碌碌”地從裙上掉下去,糕點上麵那些紅色橙色的果凍奶油和黃色的蛋糕屑頓時將晚禮服染得狼狽不堪!
天哪!!
大廳頓時驚呼聲四起!
這麽明顯的故意,在明星名流雲集的party上居然會出現這麽惡劣的一幕!組織者怎麽會允許安卉妮這種人進來!
“你太過分了!”
潘楠瞪向安卉妮。
“我……”
安卉妮麵色慘白地看著尹夏沫的晚禮服,聲音顫抖地想要解釋,可是周圍的賓客們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她,她刹時間如同墜入噩夢中,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哎呀,怎麽辦?”
姚淑兒急忙拿出紙巾幫夏沫擦拭,可是汙漬全都是油性的東西,哪裏擦得幹淨。穿這樣髒的晚禮服在party裏太奇怪了,可是又沒有衣服可換。
尹夏沫也努力用紙巾擦。
若是平時,她早些離場也就算了,但今晚她想要找的人還沒有出現,就這麽離開的話實在心有不甘。雖然左右為難,但她還是抬頭看了一眼安卉妮,見安卉妮神色慘淡,不由得低歎一聲,說:
“她不是故意的……”
話還沒說完——
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腕——
帶著她走向旋轉樓梯的方向——
那力量很大——
卻絲毫沒有弄痛她!
尹夏沫驚怔,忽然看到握住她手腕的那隻手上纏係著一條略顯舊色的綠蕾絲。她抬頭,果然是歐辰,他的下頜繃得緊緊的,神情中有種淡漠和疏離。
“怎麽?”
尹夏沫蹙眉,試圖從歐辰的掌握中掙脫。
“跟我去換一件衣服。”
歐辰沒有看她,麵無表情地說。尹夏沫怔怔地望著他,不再掙紮,心中五味雜陳。
在滿廳賓客的注視下。
歐辰緊緊握著尹夏沫的手。
穿過人群。
走上旋轉樓梯。
在旋轉樓梯的轉折處,尹夏沫回頭望去,隻見大廳裏安卉妮麵色慘白地正在被保安們“勸”出場,她皺眉,對歐辰解釋說:
“這次安卉妮不是故意的。”
安卉妮身上那條金色的絲綢晚禮服雖然十分美麗,但是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絆住了她自己的腳。
歐辰冷哼一聲。
聲音裏充滿冷酷的意味,卻沒有回應。
安卉妮已經從大廳裏消失了。
估計明天的報紙上又會出現安卉妮的負麵新聞吧。尹夏沫心中暗歎,也許在安卉妮又來挑釁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會有這樣的結局。曾經做過那些事情,如今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沒有人會相信了。
她正想著。
歐辰站定了腳步。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管家鞠躬,歐辰將尹夏沫交給她,囑咐了一聲,女管家便對尹夏沫做出“請”的手勢。
*** ***
華麗明亮的大廳。
Party仍在繼續。
賓客們一個個手拿酒杯,神態優雅,低聲細語,輕聲談笑。不太熟悉的客人們之間客套地說著天氣和服飾,彼此熟撚的客人們幾乎全都在興味盎然地談論方才發生的插曲。
安卉妮竟然當眾撒潑……
尹夏沫和歐辰果然認識……
聽說尹夏沫和洛熙已經分手了……
剛才安卉妮去到製片人那裏,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安卉妮恐怕永遠無法翻身了……
尹夏沫和歐辰究竟是什麽關係……
……
因為潘楠和姚淑兒與尹夏沫在同一間公司,而且都與尹夏沫素來交情頗深,她們身邊漸漸圍上了一些或熟或不熟的明星,刺探著打聽八卦。
潘楠覺得不耐煩,稍微客套幾句便閃人躲進了角落裏。
姚淑兒與眾明星相談甚歡,她吃驚地微睜眼睛,模樣純真嬌俏,不時輕呼說——
“真的嗎?”
“有這樣的事情嗎?”
“少爺本來就是我們的老板啊,他當然會認識夏沫……”
“那改天一定要問問夏沫了……”
“好可惜啊,我也不知道……”
說了許多,姚淑兒卻仿佛什麽都沒說。眾明星起初有些不快,後來也無所謂了,反正八卦隻是八卦,不過是消遣時候的談料,而且談著談著也慢慢跑題了。
直到洛熙和沈薔同時入場的那一刻——
滿場賓客的注意力再次聚焦起來!
兩人從大廳入口緩步走來。
洛熙穿一件意大利手工裁剪的黑色禮服,白色襯衣,領口處鬆鬆塞了一條銀色絲巾,隨意又雅致。他身材修長,眸若星光,一抹似笑非笑的溫柔,混合著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純潔和性感,整個人仿佛被迷離的霧氣包圍著,竟已不能用俊美來形容,似乎隻有“美麗”才足以擔當。
沈薔挽著他的手臂。
從容貌上看,洛熙的絕色美麗襯得她有些黯然失色。不過她氣質清傲,脖頸修長,薄施脂粉,一襲黑色天鵝絨長裙,一條流光異彩的長鑽石項鏈,有種王後般的貴氣。
兩人站在一起。
看起來也蠻是相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兩人身上。
空氣仿佛凝滯。
呼吸聲都沒有了。
隻有樂隊的演奏委婉輕揚。
這不是洛熙和沈薔第一次挽手出現在公眾場合,卻是在兩人的緋聞曝光和被證實後第一次以男女伴的姿態出現在這種場合。沈薔素來暗戀洛熙,幾乎是圈內公開的秘密,但是多年來洛熙始終沒有任何表示,而後又宣布他和新人尹夏沫在交往。
正在大家以為沈薔的戀情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已成定局時,偏偏峰回路轉,洛熙和尹夏沫分手,雖然和沈薔正式交往的消息還沒有確認,但是在這樣的場合挽手出現已經是某種暗示了。
演藝圈的天王天後啊……
應該又是一段浪漫的童話故事吧……
大廳裏所有的賓客都讚歎地望著緩步走來的洛熙和沈薔,相熟不相熟的明星和名流們正準備同兩人打招呼時——
樂隊的演奏忽然又停止了!
滿場賓客怔住。
不約而同地抬頭向旋轉樓梯望去。
果然——
是歐辰少爺再次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而且——
眾人霎時呆住——
樂隊指揮高高揚起指揮棒。
一首歡快熱烈的新曲響徹大廳!
華麗的旋轉樓梯上。
歐辰的手臂被一個少女挽住。
那少女一襲純白色的露肩長裙,美麗的鎖骨若隱若現,裙子的衣料白得仿佛透明,微微反光,就像天使的翅膀,卻一點也不暴露。裙子的下擺是由高到低的弧線,優雅地微蓬起來,露出少女那雙如玉般潔白修長的美腿,裙角墜滿鑽石,星星點點的鑽石,恍如無數美麗的晨露。
少女海藻般的長發散在肩膀上。
她額頭帶著一個額飾,細碎的白金鏈使微卷的長發看起來純潔秀雅,眉心垂著一顆鑽石,美麗異常,光彩奪目,那光芒仿佛是活的,如同月亮般讓人驚歎。
而少女的眼睛淡靜如海。
居然沒有被眉心的鑽石奪去絲毫光芒,她美得就像異域傳說中的公主,神秘而純潔,令人恨不得將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捧在她的腳下,隻為搏她淡淡一笑。
是尹夏沫……
她居然可以美麗到如此地步……
而有些明星已經認出來,她眉心的那顆鑽石正是傳說中一直被英國王室收藏的著名的“月之光”鑽石。
滿廳賓客沉浸在驚歎中。
場中反應最快的幾個名記者已經馬上聯想到,尹夏沫正是洛熙的前女友,而此刻卻和歐辰挽臂緩步下樓,那邊洛熙也和沈薔同時入場!
絕妙的好題材呢!
眾人左右望去。
沈薔神色冷傲,如女王般令人不敢逼視;而尹夏沫純潔美麗,淡靜如夏日的海麵,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舍不得移開目光。
遠遠地。
洛熙望著自旋轉樓梯上緩步而下的那兩人,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視線凝固在尹夏沫挽住歐辰手臂的那隻手上,唇角略微僵硬起來。沈薔側頭看他一眼,然後不動聲色地輕笑著向前方的一位友人揮手。
她的手恰好擋在了洛熙眼前。
旋轉樓梯上。
尹夏沫也遠遠地看到了洛熙。
雖然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可能會碰到他的準備,也想到過他可能會和沈薔同時出現,但是當真的看到洛熙和沈薔挽手站在一起時,她的心還是緊緊地抽成了一團……
然後是……
刺痛……
空洞洞的刺痛……
除了唇色稍微蒼白了一些,她的神情看起來淡定如昔,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腳步也沒有任何紊亂。然而,她的手背一痛,是歐辰覆上她那隻挽住手臂的左手,用力將她握痛得險些低呼。
歐辰冷冷看她。
眼神中隱含冰冷的怒意。
尹夏沫茫然低頭,發現自己的左手竟然不自覺地將他的衣袖握得緊皺,手指蒼白,骨節僵硬。
不……
今晚她不是為了洛熙而來……
微閉一下眼睛,她讓自己的腦子靜下來。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睜開眼睛後。
尹夏沫的眼底恢複澄澈,手掌也不再那麽僵硬。歐辰冷冷地打量著她神情的變化,心中的怒意終於消散了一些,目光在大廳內巡視一圈,淡漠地對她說:
“你要找的人在那裏。”
尹夏沫一愣。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真的,在那些商界名流的簇擁中,有一個中年人的身影,身穿唐裝,談笑自若!
她低喘!
竟顧不得去想為什麽歐辰知道她在找那個人,起步便向那中年人走去,腳步有些快,慌亂中險些跌倒。歐辰扶住她,沉默不語,眼底似乎有複雜的暗芒。她沒有留意到,甚至也沒有留意到洛熙和沈薔也正在向那個中年人走去!
“夏老板,好久不見。”
正在與商界朋友交談的那個中年男人聽到有人打招呼,便微笑著轉過身來。他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身穿白色唐裝,五官和藹,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脖頸處隱隱露出一截紋身,頗是猙獰。
看到說話的是歐氏集團的少爺歐辰,中年男人客氣地點頭說:
“是,好久不見。”
歐辰禮貌地說:
“如果不介意,我想介紹一個朋友跟您認識。”
“當然,我很榮幸。”
“夏老板,這位是我的朋友,尹夏沫小姐,”歐辰又對尹夏沫說,“夏沫,這位是星點娛樂經紀公司的老板,夏英柏先生。”
“你好,尹小姐。”
夏英柏伸出手,他注視著麵前的這個女孩子,微微皺眉,覺得有些熟悉,仿佛以前曾經在哪裏見過她。
“您好,請叫我夏沫。”
尹夏沫握住他的手,聲音鎮靜,指尖卻不受控製地冰涼起來。她凝望他,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她,如果記得的話,不知道他對她的記憶是停留在哪個時間。
“啊……”
夏英柏腦中飛快地閃過一些片斷,竟有些無法將她同當年那個滿身傷痕狼狽不堪的女孩子聯係在一起。記得那時候她臉上還有傷痕,沒想到複原得如此之好。如今的她似乎已經是明星了,隻是以前僅僅在電視裏見她,沒有仔細留意過。
“很高興認識你。”
沒有多說什麽,夏英柏微笑頜首。過去就過去了,她已是明星,那些往事必定是不想讓人再提起的。
“對不起,可以將您的聯係方式留給我嗎?”
尹夏沫歉意地問。雖然心知這樣有些突兀,可是她嚐試用各種辦法聯係他,卻都無法聯係上他本人。
“你是否太過心急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夏英柏身後傳來,尹夏沫微怔地看過去,隻見是沈薔挽著洛熙的胳膊走過來。
“即使一心想往上走,也請你做得高明一點好不好。你現任的老板就在你的身邊,竟然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認識新的老板?”
沈薔嫌惡地望著她,手親密地挽在洛熙的手臂上,神情那麽不屑。而洛熙隻是淡淡笑著,也望著她,眼神卻仿佛穿過她,漫不經心地落在一個遙遠的地方。
“我不是……”
尹夏沫錯愕。
突然才明白過來沈薔的意思。嗬,沈薔居然以為她是刻意想要結交夏老板,好往上爬。她原本想要解釋,可是當她看到洛熙正親昵地將沈薔的一縷長發撥到耳後時,又覺得解釋起來會是那麽可笑。
“夏老板,可以嗎?”
她不再看沈薔和洛熙,繼續問夏英柏。
“不可以。”
沈薔冷冷地回答她。
“對不起,我是在問夏老板。”尹夏沫皺眉。
沈薔嘲弄地笑:
“我就是在替老板回答你。”
“小薔,別鬧小孩子脾氣,”聞出強烈的火藥味,夏英柏拍拍沈薔的肩膀,又笑著問夏沫,“你是有事情找我,對嗎?最近我一直不在國內,回來後聽說有位小姐一直想要聯係我,就是你嗎?”
“是的,我有件事想要請您幫忙。”尹夏沫輕吸一口氣,讓自己不去理會沈薔和洛熙。
“什麽事情?”夏英柏問。
“……這裏不太方便說,我可以和您……”
“不可以。”
沈薔神色冰冷地再次打斷尹夏沫的話。
“你……”
尹夏沫驚怔。
“小薔!”
夏英柏低喝勸阻,沈薔向來做事是我行我素有些冷傲,可是還不曾見她這麽強勢地針對哪個人過。
“尹夏沫,我告訴你。不管是什麽事情,如果老板跟你聯係,幫了你,那麽就是老板在逼我退出星點經紀公司。”沈薔慢慢地說,每一句話都像清冷的匕首,“因為,和你這樣的人扯上關係,無論是什麽樣的關係,都是一種恥辱!”
“三番四次地打斷別人說話,你連起碼的禮貌都沒有嗎?”雖然不想在這種場合生事,但是尹夏沫真的有點惱了。
“對於你這種見低踩見高爬,隻知道利用別人的人,需要禮貌嗎?!”沈薔的聲音提高了些,周圍的賓客吃驚地望過來。
恥辱……
隻知道利用別人……
見低踩見高爬……
是他這樣告訴沈薔的嗎?!
尹夏沫驟然心痛!
忍不住再次看向洛熙——
洛熙微微皺眉,卻是正看著她,眼睛裏有種難以捉摸的霧氣,複雜得她竟完全看不懂。注意到她在看他,洛熙淡然輕笑,轉頭看向沈薔,摟住沈薔的肩膀,低語說:
“我沒來得及吃晚飯,有點餓了,陪我吃點東西去好不好。”
沈薔猶豫著。
仍然神情冰冷地怒對尹夏沫。
洛熙摟緊沈薔的肩膀,半拉半抱地將沈薔帶走了,整個過程中卻沒有看尹夏沫一眼,仿佛她是一個透明人。
聽著兩人腳步離開的聲音。
尹夏沫沒有回頭。
她的心底空蕩蕩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死掉了,徹底地死掉了……
“夏老板,聽說您這次去美國主要是養病?”
歐辰的目光淡漠地從尹夏沫身上離開,眼底看不出任何神情,似乎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與他無關的戲。隻有當洛熙走開後,他才會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是的。”夏英柏苦笑,“年紀大了,身體也開始不聽話。”
“如今醫學昌明,”歐辰平靜地說,“腎炎並不是很嚴重的病,隻要安心治療……”
“腎炎?……”
尹夏沫突然驚白了臉,猛地抬起頭!
“您得了腎炎?!”
“是的。”
夏英柏不解她為什麽突然這麽震驚,為什麽她的一雙眼睛裏突然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遲疑地說:
“一年前我被檢查出來腎炎,還有輕度的腎衰竭……”
漆黑如夜……
尹夏沫忽然墜入了漆黑不見五指的黑洞,聽不見聲音,靜悄悄的一片漆黑,她忽然想笑,大聲地狂笑,這世界是這麽的荒誕,荒誕到不可思議地滑稽!
沒有了……
最後的這一點點希望也沒有了……
隻有去交換了嗎……
隻有去交換了……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寒冷從腳尖一直竄升到她的大腦,冰冷如冬天的海水,一點一點地凍僵,一點一點地無法呼吸……
好像是從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有什麽在不停地顫抖著……
震動著……
仿佛她不醒來就會永遠地顫抖下去……
她機械地將手機從小手袋中拿出來。
手機持續地震動著。
屏幕上是“珍恩”兩個字。
她心中一驚!
險些將手機跌到地上!
“小澄暈倒了——!!!!”珍恩的哭聲從手機那段刺耳地傳過來,“你趕快回來!!!醫生正在搶救——!我害怕!!!夏沫,我真的很害怕!!!他畫著畫著就突然暈倒了----怎麽喊也喊不醒——!!!!夏沫,你快點回來——!!不要讓我一個人在這裏——!!!我害怕…………”
尹夏沫渾身顫抖著。
她喉嚨嗚咽,劇烈地顫抖著,呆呆地望著傳來哭聲的手機,是她,是她害了小澄,是她自私,是她不肯交換,所以小澄死了,小澄死了,死了,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都是她——!!!!!!!!
大廳裏。
就像動物臨死前的低鳴,尹夏沫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後慘白著臉開始恍惚地向大廳門口走去,她身形有些晃動,仿佛隨時會暈倒在地上。
她神智恍惚地走著——
漸漸地——
卻越走越快——
越走越快——
最後瘋狂地跑了出去——!
自助餐的長桌旁,洛熙吃驚地望著尹夏沫的背影,無意識地放下手中的餐盤立刻就要追上去。沈薔一把拉住他,說:
“你看,歐辰已經追出去了。”
歐辰的背影跟隨著尹夏沫消失在大廳裏。
洛熙定定地站著。
這種失落的空虛感甚至超過了被她傷害時的疼痛感。疼痛,至少是因為還在一起,而空虛,仿佛生命也被割裂了。
*** ***
當洛熙終於追出大廳時。
外麵正在下雨,漆黑的夜色,沒有星星,沒有風,雨滴直直地落在地麵,落在他的身上。
沒有她。
漆黑的世界空茫茫一片。
找不到她了。
她仿佛消失在夜色裏,永不再出現。
“為什麽這麽傻?”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靜靜地在雨夜裏響起。
是她……
是她嗎……
洛熙呆怔——
一顆心慌亂地開始拚命狂跳——
他錯了!是他錯了!他不該要求那麽多!他不該奢求她嫉妒!他不該奢求在她的生命裏他是唯一……
他知道錯了……
洛熙的眼睛悄悄濕潤,他屏住呼吸——
是她嗎……
隻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回頭——
轉身望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絕不會再讓她走開……
細細的雨夜裏。
那人卻是潘楠,她撐著一把傘向他走來,歎息說:“既然還是喜歡夏沫的,為什麽又鬧出那些緋聞,親手將她推開呢?”
*** ***
加長的林肯房車。
雨絲輕輕打在車窗上,天鵝城堡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尹夏沫麵色蒼白地望向窗外,什麽也看不見,她的眼睛空洞空洞,雙手緊緊地死命握著手機,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濕嗒嗒地粘在她的臉上。
剛才珍恩又打來電話。
說小澄已經脫離危險了,讓她不用擔心,並且對自己先前的驚惶失措感到抱歉。
一條大毛巾覆蓋在尹夏沫的頭上。
歐辰略微僵硬地幫她揉搓濕掉的頭發。
她象木偶一樣被他擺弄著,麻木得沒有感覺,就連胸口一陣陣翻絞著要將她撕裂的痛苦,也麻木得沒有絲毫感覺。
“你不是說,為了尹澄可以付出你的生命……”歐辰用毛巾慢慢擦著她的頭發,細細的雨聲裏,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和我結婚,難道比死還難嗎?”
車內窒息般死寂。
雨絲無聲地交織在車窗玻璃上。
良久,歐辰沉鬱的聲音響起——
“你究竟還要考慮多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