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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往而不勝的童話

(2008-09-22 17:34:47) 下一個
明若曉溪 第三部:無往而不勝的童話

  “啪!”
  一本新出爐的仁德學院校報狠狠摔在明曉溪的課桌上!
  正在整理期末考試卷子的明曉溪雙手險險被砸到,她詫異地抬頭,看到的隻是一個狂怒而去的女生背影。是她們班的嗎?好象從來沒見過呀,難道她專門跑來向自己投擲暗器?
  小泉涼涼歎息,抓過校報:“姐妹啊,你現在是全民的公敵。”
  “咦?……”明曉溪覺得她語氣不善,似有後話。
  “知道那個女生來做什麽嗎?”小泉的聲音從校報裏飄出。
  “嗯?……”來做什麽?不是送報紙嗎?
  “她是來罵你的……”
  “啊?……”明曉溪眨眨眼,她覺得比較象是來打她的,校報暗器淩空飛來……
  “……但是知道你武功高強,怕把你惹急了挨扁,所以讓校報來嚴厲指責你。”
  小泉啪地一聲將校報攤開拍在她麵前,按低她的腦袋,玉手一指——
  “看!”
  “仁德學院本月最冷酷無情獎——明曉溪同學!”
  標題下的配圖是她上排球課時神采飛揚的照片,以及她門門優秀的期末成績單。(這些記者莫非都是間諜出身,成績單她剛剛半小時前收到,居然就已經印在校報上了。)
  明曉溪敷衍地草草一看,文章中那些措辭嚴厲、怒火激昂的字眼早已無法觸動她一個多月來被各種“明槍”、“暗箭”訓練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超級強悍神經了。
  “姐妹,不是我不挺你,你做得的確過分了一些。”
  “我很過分嗎?”明曉溪冥思。
  看著她一副“不知錯在哪裏”的神情,小泉狠不能撲上去咬她兩口。
  “風間學長是為你受傷的對不對?”揭露她,讓她慚愧。
  “是。”明曉溪低下頭。
  “他傷得很嚴重很嚴重,差一點點就死掉了,對不對。”小泉眼中含淚,她的風間澈,她夢中的完美情人風間澈。
  “……對。”血色漸漸從明曉溪臉上逝去,那段日子,即使已經成為過去,卻還是常常在半夜化成噩夢將她驚醒。
  “而你!而你居然還來上學!!”
  “啊?……”
  “你應該衣不解帶地時時刻刻守在風間學長的病床前!你應該麵容憔悴、蒼白消瘦、淚流不止!你應該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滿心滿念除了風間學長還是風間學長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明曉溪張大嘴:“可是,風間學長已經沒有危險了啊。”
  “閉嘴!!!”
  怒喝象平地炸雷,從四麵八方傳來!
  明曉溪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烏鴉鴉一大群女生包圍,有她們班上的,有外班的;有她認識的,有她不認識的;有高年紀的,有低年紀的。她們全都雙手掐腰,眼冒綠光(真的是綠色的),瞪緊包圍圈中心的“人民公敵”,如果眼睛可以發出飛鏢,明曉溪的身子保證比芝麻餅還精彩。
  好漢不吃眼前虧,明曉溪乖乖低頭認罪,繼續聆聽“人民的代表”——小泉對她的審判。
  小泉咬牙切齒:“可是你——明、曉、溪,你卻照常吃!照常喝!照常睡!”
  可是,如果不吃不喝不睡,風間澈還沒蘇醒,她就已經翹了。
  “還有——眼淚呢?你的眼淚呢?明曉溪,你知道我們為風間學長流的淚,可以灌滿三個仁德學院……”
  此話一出,所有在場女生皆眼含兩泡熱淚,吧嗒吧嗒向下墜。
  明曉溪終於明白了,風間澈是被她們的眼淚喚醒的。因為如果他再不醒,世界便會發大水,而他是一個太善良的人。
  小泉抽噎著繼續控訴:
  “風間學長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嗎?!可是,他剛好一些,你竟然就回來上課,該死的還堂堂不缺!期末考試,沒有人性地還居然拚命考個科科優秀!中午吃飯,就你吃得最多,比豬還多!你看你,一點沒瘦,還容光煥發,個子還竄高了幾寸!”
  小泉邊說邊伸手過來掐她的胳膊:“原來的嬰兒肥居然還沒了,變成了肌肉,皮光肉滑的,明曉溪,你到底是在談戀愛還是在照顧病人!”
  明曉溪吃痛地一縮,把胳膊從她的魔爪下搶回來。死小泉,怎麽能進行肉體攻擊呢。
  小泉的話提醒了包圍的眾女。
  “喂,明曉溪,你是不是還和牧野流冰在一起?”
  “沒良心的女人!風間學長為了你傷成那樣,你居然還和牧野流冰拉拉扯扯?!”
  “你對不對得起風間學長?!”
  “你還有沒有一丁點人類的良心啊!”
  “我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崇拜你這種人!”
  “你如果不能一心一意地愛風間學長,我發誓會恨你一輩子!”
  ……
  ……
  有點搞不懂了,明曉溪奮力撥開重重噴濺而來的口水,驚訝地問:“麻煩等一等——”
  虎視眈眈。
  眾目睽睽。
  目光如箭。
  “那個,你們不是都很喜歡風間學長嗎。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跟風間學長在一起了,你們不會傷心嗎?”
  沉默。
  一片沉默。
  然後——
  “去!!!”
  口水一坨坨向明曉溪狂噴。
  幸虧明曉溪身手不俗,閃電般搶過小泉的包包蓋在腦袋上。好險,差一點她就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臭女人”了。
  “明曉溪你少臭美了!”
  “我們是讓你死心塌地愛上風間學長……”
  “但是風間學長卻不愛你……”
  “刻骨銘心的愛戀……”
  “卻得不到他的心……”
  “日日相思……”
  “毫無結果……”
  “你的身心倍受折磨……”
  “蹂躪……”
  “摧殘……”
  眾女齊聲呐喊:
  “誰叫你讓我們最愛的風間受傷!!!”
  ***   ***
  明曉溪感歎自己見的世麵實在太少,從沒想象過醫院裏會有這樣的病房。
  風間澈的病房比五星級大酒店的總統套房還要豪華。哎呀,其實她也沒資格發這樣的感慨,因為她一來鮮少進醫院(除了牧野流冰那次),二來也沒去過五星極大酒店的總統套房。但憑直覺,她也覺得這裏實在是太太太太豪華了,一點也不象在醫院裏。
  她知道風間家在政界很有威望,卻不曉得他家還那麽有錢。也是她笨,古往今來,沒有金錢的大力支持,怎麽可能在政壇混得長長久久如魚得水呢?
  鮮花和水果和各種各樣的禮物堆滿了病房,明曉溪努力從懷中小山般的禮物的縫隙間尋覓道路,小心翼翼地摸進風間澈所在的內間。
  風間澈穿一套白色的絲質睡衣,柔順服帖地勾勒出他身體修長的輪廓。他似乎剛清潔過,肌膚清爽,黑發微濕,幾縷發絲頑皮地溜到他眉宇間,逗弄著他溫柔的雙眼。
  他原本斜靠在雪白的枕頭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但明曉溪細碎的動靜讓他扭過頭來。
  風間澈微笑,他的笑似乎穿越了空間穿越了時間飛到明曉溪的眼底。
  風間澈和暖的笑容和目光,使在場的其他人也發現了歪著頭雙臂捧滿五顏六色閃閃發光禮物的傻呆呆的明曉溪。
  護士穀木靜看看傻笑的明曉溪,再看看溫柔的風間澈,打趣道:“風間少爺,你的小女朋友來了。”
  明曉溪沉迷在風間澈的笑中,穀木靜的話象空氣一樣飄飄飛過,天啊,他的笑容好迷人啊,怪不得有那麽多少女為他傾倒。
  萊曼大夫在病曆上做完記錄,抬頭和穀木靜相視一笑,兩個少年人每次見麵都是一個笑一個呆。
  萊曼大夫用病曆敲敲明曉溪的腦袋:“不要光用看的,撲上去吻他一下呀,他會更開心。”
  明曉溪驚醒,手臂圈抱的禮物劈裏啪啦掉在地毯上。
  她臉蛋通紅,急忙解釋:“不是,不是,你們搞錯啦!我不是風間學長的女朋友啦!”
  穀木靜捉狹地瞟一眼含笑的風間澈:“哦?曉溪,他還沒有跟你告白嗎?”
  明曉溪快急死了:“不是啦,風間學長才不喜歡我呢!”
  穀木靜駭笑:
  “他這樣告訴你的?曉溪,你上當啦!你不知道,他每天都等著你來,拿著一本書看呀看地都看不進去,對我們大家微笑可是笑得都不用心。每天等到你快來,他都會請我們幫他收拾幹淨頭發和皮膚,然後就開始望著窗外等你,時不時還裝做不經意問我們時間。你一走,他還是會對我們微笑,可是那種微笑,寂寞得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心碎。曉溪,他很喜歡你的,不要被他騙啊,風間少爺隻是有點害羞而已。”
  天哪,害羞?她確定她說的是明曉溪心目中神一般優雅的少年——風間澈?!
  明曉溪覺得自己快死了,是被臉紅燒死的,是尷尬得羞死的,還有——是被心跳跳死的。
  但是,在死之前,她一定要掐死那個喋喋不休的誇張女人——穀木靜護士!這個護士真可怕,每次在這裏碰見她必被她取笑。
  “咳!”風間澈清咳,“穀木小姐,你誤會了。”
  穀木靜扭頭看他,很好奇:“哦?你不喜歡曉溪?”
  風間澈的目光拂過渾身僵硬的明曉溪,象春風般,留下陣陣暖意。
  “我喜歡曉溪。”
  明曉溪瞪大雙眼,呼吸嘎然而止,心跳消失。
  穀木靜得意地笑:“我就知道……”
  “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笑聲噎住。
  “穀木小姐,請你以後不要再開曉溪的玩笑可以嗎,那樣會使她很尷尬。”
  眼睛開始眨動,呼吸重新開始,明曉溪又活了過來,隻是心跳卻比以前快了許多。
  穀木靜尤在掙紮:“你是說曉溪‘現在’還不是……”
  萊曼大夫用病曆猛K穀木靜腦袋:“護士小姐!你的工作不是聊天,趕快走,病人們還等著你巡床!”
  “痛死啦!說就說,老用病曆打人,壞毛病,什麽名牌大醫生……”
  穀木靜不甘心地邊往門口蹭,邊嘟嘟囔囔地抱怨,快出門口,猛然回首:“曉溪,風間少爺的點滴速度不要太快,等那瓶滴完以後記得叫我來換新的哦!”
  明曉溪偷偷做個鬼臉,又不是真傻了,叫誰也不叫你。
  ***   ***
  明曉溪小臉紅彤彤地從地毯上撿起禮物們,抱到風間澈床頭。
  “學長,這些都是大家送給你的禮物。”她努力思索臨來前那群拜托的女生們要她記住的傳話,“心形的巧克力是麗子送的,她說她永遠愛你;星形的巧克力是美砂送的,她說她把對你的祝福象星星一樣每天掛在夜空;粉紅色的心形果凍是有愛送的,她說她想你每一分每一秒;橘黃色的……”
  “曉溪,你的禮物呢?”風間澈打斷她。
  “哎呀,我一停下來就會忘的。”明曉溪抱怨,拚命想抓回飛快飄走的記憶。
  “每個禮物上都附有卡片,我會自己看。你告訴大家,我謝謝她們的關心。”風間澈笑著說,“你看,你的任務完成了。”
  明曉溪眨眨眼,咦,真的,原來艱巨的任務可以兩句話就解決,真不愧是——
  等一下,那是什麽?
  她湊近些,再眨眨眼,仔細看。她遲疑地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尖輕輕碰觸——
  驚呼!
  “天哪,學長你在臉紅!你真的臉紅了呀!”
  好象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明曉溪驚奇地喊:
  “學長你也會臉紅?你居然也臉紅?!”
  風間澈的臉被她的小手捧住,頰上真真切切地有兩朵輕似雲彩的粉紅,微暈,微燙。
  “學長你為什麽臉紅,你在害羞嗎?”
  他不知該說什麽,別扭地閃開她的手。
  明曉溪咬住指尖觀察他,優雅出塵的風間學長竟然也會象普通人一樣臉紅尷尬,奇怪真奇怪。
  指尖一僵,她忽然想到嘴裏的這根手指方才剛剛摸過他的臉頰,那麽,不就是……
  空氣怪異。
  兩個人各有心思,同樣不自然。
  風間澈更快恢複“正常”,輕鬆笑道:“你好象在取笑我平時臉皮很厚。”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明曉溪在他床邊坐下。
  “……”
  “我隻是沒想到你象普通人一樣也會臉紅。”
  “我本來就是普通人啊。”
  “才不是!”明曉溪兩眼崇拜,“你是一個神一般的少年,是我最崇拜的偶像!”
  他沉默。然後向後緩緩倒去,唇角染上難以察覺的苦澀。
  “你可是累了?”她連忙扶住他,讓他小心地躺下,再把他手腕上的橡皮管子擺好位置。
  風間澈閉上眼睛,聲音很低:“稍微有一些。不用管我,跟我說些話,我喜歡聽。”
  明曉溪想一想:“先說好,我說你聽,你可不要太累。好不容易才脫離危險,傷口還都沒有大好,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
  風間澈輕輕笑:“不用擔心,我很好。”
  她不高興了:“才說我講你聽的,又說話。不要再說了,好好休息。”
  “好。”
  “說什麽呢?……”她撓撓頭,“對了,說到我的禮物。”
  她從包包裏掏呀掏,掏出期末考試的成績單,驕傲地笑:“啦啦啦啦~~~~科科優秀的成績單!哎呀,我從小到大都沒考過這麽好的成績,老爸老媽見了保證嚇呆掉,說不定懷疑我作弊。哈哈,偉大的明曉溪,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厲害吧,答應你期末考門門優秀就決不失言,崇拜我吧!”
  笑聲從風間澈嘴巴裏偷跑出來。
  明曉溪斜瞥他,聳聳鼻子:“好吧。我承認,這張成績單有你一半的功勞。”
  風間澈的眼睛都在笑。
  “好吧好吧,算你一大半功勞。”她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你從身體剛好一點點就開始幫我補習功課,每次來都逼著我看書,我才能有這樣的成績。學長,你可以考慮去當老師,象我這樣的資質你都可以教出來,那些所謂金牌老師哪裏還有飯吃啊。不過,我也有努力啊,不信你換個白癡試試,殺了她也考不到高分。所以,我對這張成績單也有一小半的貢獻,對不對?”
  “對。”
  風間澈喜歡這個坐在床邊生機勃勃有點臭屁有點耍賴的明曉溪。
  他永遠記得,當他自不知多久的昏迷中蘇醒過來,出現在他麵前的明曉溪。
  她麵容蒼白,眼神倔強,渾身神經緊繃得一觸就能崩潰,卻強忍著在人前人後決不掉一滴淚。她說她不配為他落淚,她說她要把流淚的力氣和時間都攢起來,她說她一定會讓他恢複得比以前還要健康。她以為昏迷的他沒有聽到她的話,她錯了。
  那樣的明曉溪讓他心碎。
  明曉溪望著成績單在笑:“啊,要是老爸老媽看見,哈……”
  “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家?”風間澈凝注她。
  “這個,”她一怔,“不急。”
  “我沒關係,你放心吧,死不了啦。”他笑得很輕鬆。
  “呸呸呸,烏鴉嘴。”明曉溪皺起眉頭,目光不由自主溜上他裹著繃帶的右臂。
  當日風間澈共中五槍,兩槍傷及皮肉危險不大,另外一槍傷在腹部,一槍貫穿左腰。這兩發子彈隻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他昏迷了整整十天,進行了八次搶救,兩次電擊,幸虧素有“神手”之稱的萊曼大夫回天有術,才使他蘇醒好轉。
  如今,那些傷已經沒有大礙。最讓人擔心的,反而是風間澈受傷的右臂。那是他被打中的第一顆子彈,距離赤名杏很近,火力猛烈,神經嚴重受損。萊曼大夫曾經暗示,那隻胳膊有可能廢掉,讓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風間澈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右臂,微笑:“人不能太貪心,命能撿回來已經很好,少一條胳膊有什麽關係呢?”
  明曉溪沒有出聲。
  她沉默一會兒,忽然把話題扯遠:“學長,你對自己的未來可有什麽打算?”
  “……”他好象在思考。
  “學長,我知道你什麽都很出色,你是天才的鋼琴少年,你的畫是日本的瑰寶,你還做得一手讓人吞口水的好菜,也許還有很多出色的才能是我不知道的。”她湊近他,眼睛閃得很亮,“可是,學長,你最喜歡的是什麽呢?”
  “最喜歡?”他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笑若春風。
  “我最喜歡聽曉溪說話,最喜歡和曉溪在一起。”
  明曉溪一聽就急了:“哎呀,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不要開玩笑啦!”
  風間澈長吸口氣:“好,說正經的。”
  “那你將來想往哪方麵發展?”
  “你象個記者。”他失笑。
  她眼瞪如銅鈴:“快說!”
  風間澈慢慢地努力坐起,明曉溪趕忙在他身後塞個枕頭,又調整好輸液管的位置。
  他打量她良久,聲音淡淡而又認真:
  “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以前,一切事情對我來講似乎都是非常容易的,不用費多少力氣就可以達到很多人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成就。所以,我從來沒有珍惜過我那些所謂出色的才能,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喜歡什麽想往哪方麵發展。”
  明曉溪驚怔。
  “你是否很失望。我並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所謂神一般的少年。我並不珍惜世人所羨慕的那些天賦。”
  “我很吃驚……”
  風間澈的唇角又染上苦澀。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失望呢?”她詫異地眨著眼睛,“你各方麵都出色得了不得,所以難以取舍,這很正常啊。你才隻有十九歲,不需要很早就有決定啊。我隻是想知道你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好決定將來是幫助你的胳膊更柔軟一些呢,還是更有力一些。比如一隻彈鋼琴的手和一隻頂尖大廚炒菜的手應該是不同的。”
  他皺眉,怎麽好象聽不懂她的話。
  明曉溪不好意思地笑笑:
  “嗬嗬,告訴你個秘密哦,我從小就有理想,隻是理想經常變來變去。最初的時候,我想當個美食家,哇,天天可以吃好吃的不得了的菜,還有人給我錢請我點評,真是賺翻了;然後,我又想當模特,可以穿好漂亮的衣服晃來晃去,不用花錢薪水還多,真是美死了,唉,可惜身高不爭氣;後來,我迷上功夫,立誌要把我家的武館振興推廣到世界每一個角落,讓每一個人都能強身健體;現在呢,我的理想又變了——”
  風間澈笑得鼻子輕輕皺起來,象春水上的漣漪。他正輸著點滴的左手,溫柔地撫摩她額頭上細碎的絨發。
  明曉溪沒有察覺他的動作,她的眼睛出神地盯住他受傷的右臂,臉上綻放出堅決的光彩,讓人神為之奪:
  “我的理想——要讓風間學長的右手比神的更出色。”
  帶著輸液管的修長的手嘎然停頓在迎著夕陽金黃閃爍的絨發間。
  明曉溪仰起小臉,望住他:
  “我發誓,如果這個理想實現不了,我今生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理想!”
  ***   ***
  外麵冷的緊,兩個女孩坐在冰室裏吃冰。
  “小泉,謝啦。”
  小泉的嘴裏塞滿刨冰,頭也沒抬:“姐妹嘛,應該的!”
  明曉溪小口小口含著冰,她要吃得慢一點,否則再叫一杯又得多花錢。
  “可是你罵我的時候真的很凶,有點過分哦;還有,你為什麽掐我,你看,胳膊上現在還有淤青,”明曉溪懷疑地看著她,“說,你是不是公報私仇借機泄憤?”
  咦,她還不笨嘛,小泉大口把冰吞下去:
  “不管怎麽樣,通過我可以媲美奧斯卡影後的演技,使痛恨你的女生們找到了一個發泄的管道,將滿腔熊熊燃燒的怒火盡情釋放了出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你一次讓她們罵個痛快,她們就懶得再使那些小花招陷害你了。怎麽樣,最近扔你石子、用腿絆你、撬你櫃子、偷你課本的事少多了吧。”
  也對。“是少多了。”
  小泉得意地笑:“我就說我出的點子怎麽會錯!”
  “……因為放寒假了。”明曉溪涼涼地說,用勺子再挖一勺冰。
  笑嗬嗬的嘴卡在半空。
  明曉溪好心地幫她合上:“沒關係,隻要不再生我氣就好。”
  小泉頹喪地垮下肩膀:“原來你都知道啊。”
  “是啊,你那麽喜歡風間學長,我害他受那麽重的傷,你生氣也應該呀。”明曉溪苦笑,“但是不要氣那麽久,我還想你做我的好朋友呢。”
  小泉咬住嘴唇,雙手緊緊握住玻璃杯,靜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曉溪。其實我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怨你,但是,但是風間學長……”
  “聽說風間學長的右臂毀了,是嗎?”小泉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他那麽出色,他的鋼琴,他的畫,我真的很喜歡他,他對人那麽溫柔,有時候碰見他都覺得他好象在對我微笑點頭,我們大家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他。可是,這樣完美的少年,他的胳膊卻再也不能用了嗎?……”
  痛,象一把錘子砸上明曉溪的心。
  她僵直地坐著,手指微微打顫,拚命想壓抑住忽然蔓延住全身的痛楚和絕望。
  不,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她不能那麽脆弱,不許流淚,不許放棄,不許悲傷,在風間學長的右手變得比神還厲害之前,她要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堅強!
  午後。
  明曉溪微笑著懷抱滿滿一紙袋蘋果往醫院大門走去。又大又圓又紅的蘋果們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滴溜溜地跳躍出讓流口水的色澤。
  天氣還是很冷,可是她的心情卻很好。
  她覺得生命充滿了讓人感動的奇跡。
  風間澈的右臂中彈,神經嚴重受損。前來會診的世界各地著名的神經外科大夫全都束手無措,毫無辦法,他們已經非常明確地告知風間勇二,病人的右臂是必定會廢掉了。
  除非有奇跡,或者能夠找到傳言中神秘的外科醫生修斯大夫。據說他可以將一隻狗的腿接在羚羊身上,而且讓它奔跑的速度變得比獵豹還快。
  但這隻是傳言,至於修斯的醫術有沒有那麽高,甚或到底有沒有修斯這個人,都還是個未知數。能找到他的機率並不比奇跡高多少。
  然而——
  半個月後,一個淡金長發的麵色冷漠的男人出現了,他說他就是修斯,他來為風間澈動右臂手術。
  在眾人的置疑中,風間澈相信了他,然後進了兩次手術房。
  事實證明,風間澈的選擇是正確的。
  然後,奇跡出現了,他的右臂重新有了知覺。
  明曉溪眼睛笑笑地眯起來,加快腳步。她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風間澈身邊,守著他陪他做複健,讓感動的喜悅一點一點徹底抹去她心中的陰霾。
  一隻調皮的蘋果卻從她激動的懷中偷溜出來,蹦蹦跳跳向一個角落跑去……
  她慌忙追上去,想跑,別做夢啦,既然已經賣身給我,那麽生是我的蘋果,死也是我的……
  逃跑的蘋果在一隻美麗如夜的手中。
  一張略帶憔悴的絕美蒼白的臉,憂鬱如潭的雙眸,單薄倔強的嘴唇,纖弱消瘦又驕傲筆直的身子。
  “瞳?”
  明曉溪輕呼,記不起上一次見到她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冰極瞳凝視她,眼神有些涼,雙唇微微動了動,終於無聲。
  明曉溪接過她手上的蘋果,眨眨眼:“瞳,你是來看風間學長的嗎?為什麽不進去?”
  “不是。”
  “學長最近又動了一次手術,還是修斯大夫做的,效果很好呢,他的右手手指已經可以稍微活動了……”
  “我不是來看他的。”冰極瞳再說一次,語氣益發冰冷。
  明曉溪歪過腦袋,歎氣地看她:“那你來做什麽?”
  “……”
  “不要告訴我,你是特地來幫我撿蘋果的,我不會相信的。”明曉溪無聊地摸著紙袋裏的蘋果,唉,口是心非的人,明明那麽關心他,卻偏要嘴硬。
  冬天裏的陽光稀稀疏疏落在冰極瞳身上。
  “明曉溪……”
  “咦,你不叫我明小姐了嗎?”她插嘴。
  冰極瞳沒有理會,表情嚴肅:“……告訴我,你的決定。”
  “我不太明白你話的意思。決定?什麽決定?決定什麽?”明曉溪的手指逗著紙袋中最大最誘人的一個蘋果。
  “牧野流冰,還是風間澈。”
  手指呆在蘋果上。
  “你究竟選擇哪一個?”
  蘋果上突兀地顯出兩個深深的指印,迸濺的汁肉染上僵硬的指尖。
  明曉溪緩緩把髒了的手指在紙袋上擦一擦,然後抬頭,望向她:
  “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冰極瞳的眼睛絲毫沒有躲閃,直直迎向她:“明曉溪,我不相信你到現在還會不明白風間澈的心意。”
  “……”
  “他愛你。”
  明曉溪的臉色開始發白。
  “冰極瞳,你不要亂說話!”
  “他一直愛你。”
  苦笑滑過冰極瞳美麗的唇角,眼眸越發黯淡:
  “在見到你以前,我一直相信澈是愛我的,他對我非常好,好得讓每一個喜歡他的人嫉妒,尤其是東寺小姐。可是,你出現了,他看你的眼神,你注意過嗎?”
  明曉溪茫然,不,她一點也不相信眼前這個人講的話。
  “是啊,你心裏放下的隻有少爺,哪裏認真看過澈呢?但我不一樣,從很小開始,澈的每一個表情都是我唯一可以珍惜的事情。”
  “你的出現,澈的眼神,我擔心了,我怕你會搶走我的澈,於是……我不顧一切地向他表白,我要他的承諾,因為我知道,他的承諾將會是一生一世決不會改變的。可是……我失敗了,他拒絕了我,對我說他象喜歡妹妹一樣喜歡我,嗬,多麽諷刺,妹妹……”
  啊,不,事情不是那樣。
  冰極瞳怪異地看著她:“明曉溪,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個脆弱無助可憐的冰極瞳,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心象被幾根長長的指甲抓過,明曉溪閉上眼睛。
  “我自小在牧野組長大,怎麽可能會善良單純得象個玻璃娃娃,我自然會做一切對我有利的事情。澈太善良了,那我就變得可憐一些,風間夫人不是討厭我嗎,太好了,那我就在人後拚命刺激她,在人前卻扮做無辜;你不是也很善良嗎,那我就讓你知道我對澈的心意,再和你做朋友,你還會搶我的澈嗎?……對了,應該告訴你,那一夜,我知道你在花叢後麵,我是故意讓你看見聽見的,我要向你示威,宣告我的所有權……”
  冰極瞳仰起頭,風吹亂她的長發:
  “可是,你卻看到了我的傷心和狼狽,所以,明曉溪,你可知道我有多麽恨你。”
  原來,冬天裏即使有陽光,也還是很冷。
  明曉溪抱緊懷中的蘋果,想從它們身上汲取丁點溫暖。
  半晌,她睜開眼睛,目光明澈:
  “冰極瞳,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是特意想來傷害我嗎?那麽,好,你做到了,我承認我很難過,因為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朋友。”
  冰極瞳迎風站立的身姿優美挺直,好似冰雕的塑像。
  “如果你的話隻有這些,那我已經聽完了,是否可以離開。”
  見她沒有反應,明曉溪提步準備繞行。
  “拜托你,”冰極瞳出聲,聲線微微顫抖,“不要傷害風間澈。”
  仁川醫院。
  大門處人來人往,進進出出,沒有人去留心注意僻靜的一方角落裏有兩個異樣的少女。
  明曉溪背對著冰極瞳,離她已經有五步的距離。
  她不想去理會她,但身子卻不受控製地陡然僵硬;她想裝做沒有聽見,但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象炸雷,讓她腦袋“嗡嗡”作響。
  明曉溪轉身。
  她深深打量那個美麗的少女,聲音很靜:“我不會傷害風間學長。但是,請你不要再講那些奇怪的話。”
  冰極瞳唇角的笑象寒冬深夜中凍住的冰花:
  “澈,再出色也是個人,並不是塵心不染的神。他也會象普通的少年一樣戀愛,他也會快樂,會傷心,會痛苦,會嫉妒。他的心並不是無堅可摧,隻是他一直用體貼和溫柔來進行掩飾,但那並不是你可以傷害他的理由。”
  明曉溪清秀的眉毛皺起:“我再說一次,你誤會了……”
  “不要傷害他。”冰極瞳繼續說,“如果你愛的還是牧野流冰,那麽從現在開始,就不要再讓他見到你;如果你選擇他,就把牧野流冰從你心底整個拔掉。不要一直留在他身邊,讓他越陷越深,那樣,對他——太殘忍。”
  明曉溪一把無名怒火突然竄上:
  “冰極瞳,我實在忍無可忍了!你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地對我說這麽多莫名其妙的話!”
  “好,讓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第一,我不認為風間學長愛我,即使他愛我,也應該是他自己對我說,而不是你的想法和判斷,即使他愛我而我不愛他,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你似乎無關;第二,我現在不想去考慮那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對我來說,現在沒有比讓學長的手完全恢複更重要的事情,我決不會因為你的話就離開學長身邊;第三……”
  她的眼神柔和下來:“風間學長也很掛念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他,不要都到這裏了,卻不進去。”
  “最後,我向你保證,我永遠不會想去傷害學長。”
  ***    ***
  上午。
  陽光出奇得燦爛,病房裏的窗簾完全拉開,窗子也打開些許,清新的空氣在室內流轉,床頭的百合靜靜綻放。
  東寺浩雪雙手托住小臉趴在床邊,大眼睛忽閃忽閃,望望風間澈,又望望明曉溪,奇怪地說:
  “咦,你們兩個好怪呀,明姐姐你一直削蘋果都不說話,臉色臭臭的,風間哥哥你的眼睛又好象長在明姐姐臉上一樣,都不會看看別的地方,也不說話。我今天不漂亮嗎?不可愛嗎?為什麽沒有人理我呢?”
  明曉溪理她了,抬頭白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削蘋果。
  風間澈清亮的眼睛透出笑意:“小雪,不要打擾曉溪,你看她把蘋果削得多好。”
  蘋果皮長長的,細細的,薄薄的,蜿蜒拖到地上,象一條紅紅的彩帶。
  明曉溪得意地笑:“厲害吧,我的刀功天下無雙,如果現在是古代,我一定是名滿天下的女俠。”
  “嗬嗬,對,對,”東寺浩雪捧場地笑,“不過,明姐姐,你為什麽一定要把皮削那麽薄呢?為了練功夫嗎?”
  “笨蛋,”明曉溪的眉毛皺成一團,“當然是為了省錢,你知不知道一隻這麽好吃的蘋果是要用很多錢來買的,自然要把皮削得越薄越好,這樣才不會浪費嘛。”
  東寺浩雪疑惑了:“一隻蘋果都怕浪費?神那,你究竟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你是不是很缺錢,我可以……”
  可怕的目光!
  東寺浩雪怯怯扭過頭,不敢看她,幹笑兩聲:“嗬嗬……啊!”
  她驚喜地大叫:“哥!你來啦!”太好了,終於來個人能轉移大家注意力。
  果然是東寺浩男,他英挺俊朗的身上帶著種風塵仆仆的疲倦,象是剛下飛機。
  他徑直走到風間澈床邊:“情況怎樣?”
  風間澈微笑:“好多了,已經沒什麽大礙,再過幾天就可以下地走動了。”
  東寺浩男看向他的右臂:“胳膊呢,怎樣?”
  “可以輕微活動,”風間澈略微彎彎右手手指,“不很靈活,但相信會越來越好。”
  東寺浩男吐出一口氣,坐倒在旁邊的沙發上:“那就好,你不知道前段日子你讓人多擔心,還以為你的胳膊真的不行了。我在紐約隻聽說有好轉,又不曉得到底情況怎樣,總不安心。”
  “哈,老哥,我原來一直以為你沒心沒肺,冷血無情,風間哥哥出事以後我才曉得,原來你也是很熱血的嘛,連在紐約都一兩天一個電話,”東寺浩雪笑嘻嘻,“我決定對你重新評價,加分!”
  明曉溪削下最後一寸皮,將蘋果拋給沙發中的東寺浩男:“好,那這個蘋果就送給熱血的東寺學長!”
  東寺浩男輕鬆接住,咬上一大口:“好吃,比飛機餐強多了。”
  那邊,東寺浩雪繼續自言自語:“暴躁的老哥也是有感情的,那最冷漠無情的就是牧野哥哥了……”
  “小雪,流冰是有事在忙,給我打過電話。”風間澈打斷她,有些擔憂地看著突然顯得忙亂起來的明曉溪。
  “是哦,忙,忙得連幾分鍾的時間都沒有。”東寺浩雪不滿意地嘀咕,牧野哥哥自打接手牧野組就好象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似的。
  東寺浩男吃蘋果的動作停下來,若有所思:“流冰應該不是那樣的人,我聽到外間似乎有傳聞……”
  他看一下又開始削蘋果的明曉溪,沒有說下去。
  這時,門被推開了,進來一群人。
  冷漠的修斯大夫走在最前麵,緊隨偏後的是表情嚴肅的風間勇二,然後是萊曼大夫和護士穀木靜,走在最後麵的是憔悴虛弱的風間夫人風間秀愛。
  明曉溪和東寺浩雪站起身來:“伯父、伯母好。”
  風間勇二對沙發中懶洋洋的東寺浩男點頭示意,風間秀愛卻神情恍惚。
  修斯大夫一言不發地查看風間澈床尾的病曆記錄,從胸前取下一隻筆,刷刷幾行字飛快寫下,眼睛從始自終沒有看過房裏的其他人。
  風間勇二忍耐地問:“修斯大夫,澈兒現在的情況究竟怎樣?”
  修斯大夫把筆重新插回胸前的口袋裏,不耐煩地淡淡說:“很好。”
  狂喜掠過他深不見底的眼眸:“哦,那你的意思是,澈兒的右手可以完全恢複了?!他還可以象以前一樣彈鋼琴,畫畫?”
  一聲冷笑從修斯薄薄的嘴唇逸出:“原來你在做夢。”
  風間勇二臉色巨變,其他的人也立時神經緊繃。
  “你……你什麽意思?澈兒的手不可能跟以前一模一樣了嗎?”風間秀愛撲上去死死抓住修斯的衣服,雙手不停顫抖。
  修斯一把扯下她的手,甩在一邊,譏諷地說:“病人的右臂神經嚴重受損斷裂,雖然我已經一一將其接續,但是能夠恢複一些基本的功能,完成日常的吃飯穿衣就已經很值得慶幸了,不要太過貪心。”
  屋內空氣凝固如死,隻有風間澈如常淡然平靜。
  風間勇二眼角下的肌肉開始抽搐:“修……修斯大夫,請你再為他開刀,再做多少次手術都沒關係,但是,一定要讓他的手變得和從前一樣靈活。”
  修斯冷笑不語。
  萊曼大夫沉吟地說:“可不可以再想些辦法……”
  修斯目光淩厲,語氣嘲弄:“醫生隻醫病,不醫命,他的手永遠不可能完全恢複。如果不是我來給他開刀,他的手連一點知覺都不會有,知足吧。”
  風間勇二滿額是汗:“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你說吧,你究竟要多少……”
  “錢?!”修斯好象聽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話,“我會為了錢來到這裏?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忽然找到明曉溪,迸出一股濃濃的恨意,使她不寒而栗。
  萊曼大夫和穀木靜都知道,修斯在醫學界的聲譽之高已幾近神人,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拿出金山銀山請他出診,可他卻偏偏性喜幽靜,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找到他的行蹤。而這次,修斯卻自動現身為風間澈開刀,處處透出古怪。
  風間勇二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他憤怒地大喊,雙臂惱恨地揮動:“難道,他就真的從此再也無法開鋼琴演奏會,開畫展?難道他從此就變成一個廢物不成?那他還有什麽用?!!”
  風間澈還在微笑,雙唇卻漸漸蒼白。
  風間秀愛已完全崩潰,她眼神狂亂,歇斯底裏地撲上風間勇二,瘋狂地抓打他:“你這個畜生!都是你做的孽害了我的澈兒,你還敢侮辱他?!我殺了你!你死了老天爺就不會懲罰澈兒了!”
  風間勇二揪住瘋狂的風間秀愛的頭發,狠狠往後扯,劈手兩個火辣的耳光:“賤女人!都是你養出來的窩囊廢,竟然會蠢到為別人去擋槍!現在成了個廢物!沒用的東西!”
  東寺浩男怒不可遏,暴喝一聲:“風間勇二,你住手!”
  風間秀愛臉上凸起鮮紅的掌印,唇角滲出一抹血絲,頭發淩亂,表情瘋狂,她好象絲毫不覺得痛,張大嘴一口咬上風間勇二的胳膊,狂叫:“我咬死你!魔鬼!把我的澈兒還給我!!”
  “你瘋了!”風間勇二吃痛地怒吼,“來人呐,把這個瘋女人關起來!”
  屋外衝進幾個保鏢模樣的大漢,七手八腳製服了口中狂罵不休癡狂欲顛的風間秀愛,拖著她就往外拉。
  病房中,床頭純潔的百合尤自靜靜綻放,渾然不知這世間發生了什麽。
  明曉溪臉上血色全無,嘴唇輕輕顫抖;東寺浩雪張大了嘴,驚得雙眼圓睜,不知所措;修斯雙臂環抱胸前,嘴角含著冷笑;萊曼大夫和穀木靜早已完全呆掉,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百合花被風吹動,搖曳美麗,卻比不過它旁邊那人雪山一般清遠的麵容。
  風間澈煞白如雪,眸黑如星,聲音清冷如冰:
  “放開我的母親。”
  他的話音並不高,卻字字如冰箭,射破每一個人的心。
  風間勇二怔住,慢慢回頭,看向那個從不用他操心、從不給他找麻煩、一直優秀出色的兒子,仿佛這是他第一次打量風間澈,眉間卻漸漸皺起,神情明顯不豫。
  大漢們等待他的吩咐。
  風間勇二不再理睬風間澈,手一揮:“把她拖走。”
  風間秀愛又象一條狗一樣被人拖動。
  “放開她!”
  東寺浩男站在門口,濃眉含威,氣勢如虎,逼得眾大漢行動僵滯,不知所措。
  風間勇二眼睛猛眯,打量這個日本首富的繼承人。
  “浩男,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似乎不用你插手。”
  東寺浩男挑唇嘲弄地笑:“放開她,否則,我保證今天的事一定會成為明天各大報紙的頭號醜聞。”
  風間勇二眼下的肌肉又開始抽搐,他目光陰森地盯了東寺浩男一陣,終於麵色鐵青地在大漢們簇擁下離去,丟下了已近虛脫神智癡狂的風間秀愛。
  ***   ***
  醫院長長的走廊。
  空空蕩蕩,怪異地寂靜,平日裏來來往往或憂傷或期待的人們,似乎被蒸發一樣,突兀地都消失了。
  長長的走廊上,隻有明曉溪一個人在走,靜得可以清晰聽見她每一個腳步聲。
  寂靜的走廊,顯得特別長,仿佛永遠也走不到頭。
  一個金發男子站在醫院的庭院裏,夕陽照在他身上,有一片暈紅,卻沒有絲毫暖意,反而有種驚心動魄的冷。
  他望向遠處的明曉溪,麵容冷漠。
  “修斯大夫,你有話對我說嗎?”明曉溪來到他麵前,仰起臉靜靜看他。
  修斯點起一隻煙,噴出濃霧。
  “你就是牧野流冰的女人?”
  她一怔,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樣一個問題。
  “我是明曉溪,是牧野流冰的朋友。”
  “好,那你告訴牧野流冰,風間澈的手不可能完全恢複,我做不到。”香煙優雅地夾在修斯指尖,“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還給他原來的那隻手。”
  明曉溪沉默。
  夕陽的暈紅投射在她小巧的臉龐上,綻放出晶瑩的光輝,有種讓人屏息的華彩。
  她開口說話,語氣堅定,沒有一絲脆弱:
  “生命是一個奇跡。”
  “奇跡不會出現在絕望的地方。”
  星眸燃燒如熊熊烈火。
  “會有奇跡的。如果奇跡不自己出現,那麽我就去把它揪出來;如果它還不出來,那麽我就自己去創造一個奇跡。”
  夕陽西下,淡紅的暈彩把明曉溪嬌小的身軀柔柔裹住,仿佛那種光華是自她的體內迸射出的。
  恍惚間,修斯神為之奪。
  香煙的灰燼燙回了修斯飄然遠逝的思緒。
  “這不關我的事。”他語氣淡漠,“我已經做完了我要做的,你告訴牧野流冰,他應該放走蘭迪了。”
  明曉溪努力體會他話語的含義,突然好象明白了什麽,眉頭打結。
  “如果他敢傷害蘭迪,我發誓就算我死也會拖他一起下地獄!”
  金色的頭發淡得就象陽光,那種夏日裏最燦爛的陽光;大大的藍眼睛閃呀閃,比夏威夷的海水還湛藍;純真的笑容,恍若長著翅膀的天使。
  洋娃娃一般的可愛少年露出甜甜的酒窩:“你就是明曉溪嗎?”
  明曉溪搖搖頭,把自己的神智晃回來,哎呀,一直傻傻地盯著人家看是沒有禮貌的,但是,這個男孩子實在太、太可愛了。
  “我就是明曉溪。”聲音有些澀澀的,她連忙清清嗓子。
  少年的笑容仿若是透明的:“咱們來比試一下吧……”
  “啊……咦?”明曉溪不明白。
  “聽說你的功夫厲害得很,曾經同時打倒日興社三十八個粗壯大漢。我不相信,來,讓我看看你的身手是否真的比我還好。”
  “嗬嗬,我也不相信。”謠言真的太可怕了,居然惹得一個素未謀麵的少年向她挑戰,“我沒有同時打過那麽多人。”
  可能真的是太久沒到牧野大宅了,明曉溪突然發現這裏麵的人很多她都不再認識,差一點都無法進得了大門。
  比如麵前這兩個人她就從沒有見過。
  一個天使一般的少年,可愛得讓人想伸手揉揉他頭上的金色卷發,卻要笑不笑地眼含挑釁;一個身高足有兩米鐵塔似的少年,右臉布滿猙獰的疤痕,眼底深不可測。
  “小弟弟,我是牧野流冰的朋友,我找他有事。”明曉溪實在沒有心思再多惹什麽事端。
  可愛少年不高興了,嘴巴撅老高:“人家隻比牧野小一個月,才不是小弟弟。”
  她忍住詫異,作出“抱歉狀”:“嗬嗬,我最近視力下降,請多原諒。可以告訴我牧野流冰在哪裏嗎?”
  刀疤少年沉聲道:“露台。”
  可愛少年氣得打跌,指住他的鼻子:“鬼堂,你為什麽要告訴她!”
  鬼堂沒有理他,轉身跟在離去的明曉溪身後。
  可愛少年頓足大叫:“無情無義的明曉溪,你不是早把牧野忘得一幹二淨了嗎?!還來找他做什麽?還嫌他不夠痛苦嗎?”
  眼看明曉溪漸行漸遠,他氣不打一處來,撿起個石子,“嗖”一聲,向她背影疾射!
  他發誓,她的身子一點也沒動,甚至都沒有回頭,隻是右手一抄——
  石子正正打回他的鼻梁上!
  力道不大,卻恰好打中酸筋,兩行少年淚潸然而下。
  真是可怕的女人……
  ***   ***
  露台上,昔日的青藤已經無影無蹤。
  風,有些冷,在輕輕吹。
  他坐在白色藤椅中,穿得很薄,一身黑衣,黑色長發,漆黑眼眸,略帶病態的蒼白的麵容,隻有優美的嘴唇還似紅楓。
  明曉溪在他身後站了很久,沒有走上前去。
  蕭殺冰寒的氣息緊緊裹住他的背影,好象把他和整個世界都隔離開了,冷冷清清的,沁涼沁涼。
  好似過了幾個世紀,他白皙有力的手指拂上美麗的額頭,歎息如深秋的水。
  “不說話麽?那為什麽來?”
  明曉溪深吸一口氣,走到他的身邊,想走過他,去到另一把藤椅,卻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力量很大,緊緊箍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懷中。
  牧野流冰伸出手,輕拂她涼涼的臉頰:
  “不要擔心,修斯會醫好澈的手,他是世上最好的醫生。”
  “他做不到。”
  “哦,他這樣說?”眼睛冷酷地眯起,帶著些噬血的味道。
  明曉溪心中一凜:“不要。”
  “……”
  她長吸口氣,凝視他:“是你綁架了修斯大夫的親人,逼迫他來醫治風間學長嗎?”
  “是我,怎樣。”
  “放了他吧,他已經盡力了。”
  牧野流冰觀察她:“我以為你會指責我手段殘酷。”
  明曉溪苦笑:“是嗎?……或許我是應該指責你。以前的我,最討厭別人用暴力解決問題,用暴力威脅別人,可是,大概我也變了吧。”
  她振作起精神:“牧野流冰!你的做法仍然是不正確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為學長‘請來’修斯大夫!”
  他的眼神古怪,似含嘲弄:“哦?你以為我是為了風間澈?你……”
  她截住他,目光如水清澈:“風間學長是你的朋友,是從小到大真心待你的朋友。”
  “朋友?我也有朋友嗎?”
  “有!風間學長、東寺學長都是你的朋友,他們關心你,體諒你。”
  明曉溪清澈的目光凝注他,清晰堅定地繼續說:
  “我,也永遠是你的朋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牧野流冰眼光陰鬱,眉頭皺起,身上象有股寒氣在悄悄遊走。
  他甩甩頭,趕走心底忽然湧上的恐懼,用修長的手指扳起她的下巴,眼若寒星盯緊她抿住的嘴唇。
  “吻我!”
  絕美好似罌粟的雙唇,離她隻有一寸,卻不肯再進,執拗地等待她的主動。
  “你不是很喜歡我,要永遠和我在一起嗎?那就吻我啊!”
  命令無比蠻橫霸道,眼中卻湧滿饑渴、欲念、緊張和絕望。
  “自從澈受傷,我們多久沒有見過,你都不會想我嗎?快吻我啊,讓我知道你還喜歡我!!”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絕望的氣息越張越濃。
  明曉溪望著他,靜靜沒有說話。
  不知多久,她終於伸出雙臂環住他的頸項,將下巴靠在他的肩頭。
  她的嘴唇離他的耳朵很近。
  “我很想你。”
  他屏住呼吸,心痛鑽裂全身。
  “但是,卻不想見你。”
  她的手指繞過他肩上黑玉一般的頭發,仿佛渾然不知此刻的他已被痛苦撕扯成碎片。
  “你的頭發什麽時候長得這麽長了。”
  一直記得初見他時,白衣如雪,眉目如畫,黑發有些頑皮地垂在額間,氣質清冷,然而明澈如水晶。
  或許真的太久沒有好好看過他,猛然間發覺他的發已經長至肩下。
  “是你說,喜歡我長發。”她對他說,他的發烏亮柔軟,摸起來很舒服,很好看,讓他留起來,不要剪。
  明曉溪用心地想:“我說的嗎?怎麽不記得了?”一點印象也沒有。
  冷凝凍結住他的眼睛,牧野流冰霍然起身!
  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出現在他手中!
  徑直向那曾經為愛人而留的滿把長發削去!
  “不要!”
  明曉溪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搶過匕首。
  “很好看,長發很合適你,留著吧。”
  牧野流冰一身黑衣,冷絕酷美,長發迎風飛舞,恍惚間象地獄裏裹滿血腥的惡刹修羅。
  她收回視線,啞然失笑:
  “對不起,以前說過的很多事,我都已經忘記了,請原諒我。”
  風,吹在兩個人身上,無比寒冷。
  她和他站在昔日的露台上,卻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心情。
  “我答應你,風間澈的手,會好的。”
  他凝視遠處庭院裏葉子已經全然落盡的大樹,話語從繃緊的薄唇逼出。
  “是的,學長的手一定可以恢複到從前。”
  他猛回頭:“那你——”
  “可是,有很多事卻永遠沒辦法再回到從前。”
  唇角湧起濃烈的嘲諷。
  “是誰說,她不怨我,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是我。”明曉溪回答。
  “但是,我後悔了。”
  牧野流冰象被一把刀從喉嚨劈到腳底!
  他的手指嘎然緊握,指節鐵青。
  他說不出話,眼睛隻是那樣地盯著明曉溪,眼中的是震驚、是憤怒、是恨意,還有濃烈得能把人逼狂的絕望和痛苦,那種自靈魂深處被抽走所有希望的痛苦,在那一瞬間,他眼底的光明驟然黯淡。
  他忽然覺得冷,漫天遍地的寒意向他襲來。
  在她的眼中,他忽然好似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他與她的距離隻有一步,卻仿佛隔了天涯,隔了海角,今生今世再也無法邁得過去。
  “如果你終於還是要後悔遇見我,那麽,為什麽不早些離開。”
  如果一開始,你就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那麽,我也許就不會知道幸福的滋味。你何其殘忍,把所有的愛滿滿地那麽卒不及防地都給了我,告訴我,你永遠喜歡我,永遠不會離開我,讓我錯以為,我可以幸福得象個被寵溺的孩子,讓我錯以為,隻要抱住你,就可以擁有整個世界。
  他以為,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然而,失神間,話語已飄蕩在空空落落的露台上。
  明曉溪喉嚨幹澀得象在著火。
  “我以為,隻要我努力,隻要我在你身邊,就可以不讓遺憾的事情發生;我以為,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快樂,就可以幸福;我以為,隻要我拚命去做的事情,我就可以做到。”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她看著他。現在的牧野流冰,陰厲殘酷俊美,再也不是往日那個冷漠清澈的少年。但是,為什麽,他眼底的寒冷,讓她有種脆弱的心痛。
  “我不快樂,真的不快樂,我還在笑,可是卻沒有了笑的感覺。”
  “這也不重要,因為我喜歡你。”她閉上眼,沒有注意他筆直僵硬的背脊。“即使我死掉,我也不會怨你,那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原本就知道和你在一起會有危險。”
  “可是……”
  她強抑下滾滾湧上的淚意。
  “傷害到的差一些就死掉的卻是我心目中最尊敬最喜歡的風間學長,我受不了,我不能容忍他的右手再也不能象神一樣出色。夜裏,我會做噩夢,我會尖叫著嚇醒,我會一千次一萬次地後悔——”
  “為什麽,當初沒舍得真的離開你。”
  ***   ***
  明曉溪挺直背脊,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她咬緊嘴唇,命令自己不準回頭。
  她的步子並不大,速度並不快,但每一步都在努力地走,一步一步,離那寒風吹襲的露台越來越遠。
  她告訴自己,不能回頭去看他,縱然他如冰如火的目光已經焚透她似鋼的背脊,燒痛了她軟弱的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回頭。
  “曉溪……”
  是他的聲音嗎?她輕輕側耳聽,腳步猶豫著想要停下。不,那一定是幻聽,牧野流冰的聲音決不會脆弱到象一個無助的孩子。
  她繼續離開,沒有人會發現她在那一刻的遲疑。
  “如果我離開……”
  那聲音中有太多的傷痛和掙紮。
  不,他再也離不開這裏了,就象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明曉溪恍惚地想,這世上,是否有些東西真的無法重來。春天走了,可以再等第二個春天,到那時,花會再開,樹會再綠,但那花是否還是去年的花,葉是否還是去年的葉。也許改變總是不經意間悄無聲息的,昨天的話似乎還銘刻在心,是那樣的信心滿滿,無懼無畏,而隻是一恍,卻發現什麽都變了模樣。
  一切都不對了,為什麽,會這麽痛苦。
  她不喜歡這樣的明曉溪,脆弱得好象都無法再掌握自己的呼吸。
  明曉溪命令自己仰起頭,讓沒出息的眼淚淌回去。她看到了天空的雲,一大團一大團,美麗得讓她想起去仁德學院的第一天,那時的她……
  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氣,讓胸脯鼓得滿滿的。
  就這樣吧。
  就這樣結束吧。
  因為,她討厭透了現在的這個明曉溪。
  或許她還是做錯了,嗬,她再也不知道怎樣是對怎樣是錯,或許她將來還是會後悔,但是,現在,她隻能一個人往前去走,不能回頭。
  有人擋住她。
  是刀疤少年鬼堂。
  他的眼中冒出熊熊怒火:“你傷害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麽愛你?”
  明曉溪腳步沒有停下,繞過他的身子向前走。
  “你會後悔的……”聲音沉痛如詛咒。
  腳步依然向前,泉水一般的話語幽幽飄到她身後。
  “無論怎麽做我都一定會後悔的,我知道。但是,幸好我們還很年輕……”
  ***   ***
  春天似乎快要來了,風將白紗輕輕卷起,很柔和,帶著讓人迷醉的暖意。
  床頭放著一個新的紙袋,裏麵塞滿了紅彤彤亮晶晶的大蘋果。
  明曉溪埋著頭削蘋果。
  風間澈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凝視她:“曉溪,你不開心嗎?”
  她慌忙抬頭,擺出燦爛的笑容:“嗬嗬,哪裏會不開心呢,能天天守在學長身邊,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尤其是東寺浩雪,嫉妒得都快抓狂了,可是東寺水月下了“禁足令”,一星期隻許她來“騷擾”風間澈三次。
  “告訴我,因為什麽事心情不好呢?”
  哎呀,學長為什麽不可以突然變笨一點嘛。
  明曉溪悻悻地放下手中的蘋果,沮喪地望住他:“人家原本想晚一些再說的。”
  風間澈坐直身子,等待她繼續。
  “我要回台灣了。”
  微笑徐徐染上他的唇角:“是啊,你一直沒有回去過了。”
  明曉溪垂下眼睛。
  “不過,時間會不會有些趕,馬上就要開學了。”
  她搖搖頭:“不會。我已經辦好了休學。”
  白紗被風吹呀吹,拂上了盛滿蘋果的紙袋。
  風間澈靜靜地望著她,象亙古寧靜的雪山。
  良久,他終於還是微笑:“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嗯。”她悶聲答應。
  “不要忘記給家裏所有人都買上禮物,他們會開心的。”
  “嗯。”
  “錢還足夠嗎?如果不夠……”
  她奇怪地仰起頭盯住他:“學長!你很怪你知道嗎?”
  風間澈沒有回答她。
  “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什麽休學?”
  “……”
  “你為什麽不問我還回不回來?”
  “……”
  “你為什麽不問我是不是想要象鴕鳥一樣躲起來,裝做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曉溪……”
  “你為什麽總是把你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曉溪……”
  他伸出左手想拉她,卻被她躲開。
  明曉溪直直地盯著風間澈,象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崇拜,卻盈滿深沉的哀傷。
  “學長,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神,一個比完美更完美的神。”
  他苦笑:“我知道。”
  “我那麽景仰你,能夠變得象你一樣,曾經是我最遙不可及的夢想。”
  苦澀的意味越來越濃。
  明曉溪咬住嘴唇,怪異地凝注他:“但是我錯了。”
  “……”
  “原來,你才是最脆弱的人,你脆弱得象個孩子。你從小什麽都做得最好最出色最優秀,隻不過是為了讓父母開心;你關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卻好象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想要什麽,什麽時候高興,什麽時候難過……笨學長,你難道不知道,一個人如果變得象神一樣出色了,會讓大家很容易忽略他也需要別人的嗬護與關愛嗎?”
  她忘不掉那一天,當他的父母在眾人麵前撕打,當他父親毫不掩飾地揭下偽善的麵具,風間澈驟然憂鬱的眼睛和清冷如冰的聲音。
  在那一刻,他忽然不再象個神,變成了一個鄰家的大男孩,也會難過,也會傷心。
  “對不起,學長。”明曉溪輕輕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眼睛很亮。“我一直任性地從你那裏索要溫暖、索要嗬護,卻愚蠢地忘記了你也需要別人的愛。”
  風間澈摟住她,很輕,很輕地把她深深擁進懷中。
  明曉溪的聲音悶悶從他懷中傳出:“這都怪你,那麽優秀做什麽,害得人家象傻瓜一樣把你當作神來崇拜。”
  他把下巴放在她烏發的頭頂,輕輕微笑。
  “你完蛋了啦,我再也不會崇拜你了。”她的臉窩在他懷裏悶笑。“你那天好糗,就象一個好讓人可憐的小孩子……”
  他哭笑不得,她的變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讓我想……”
  “什麽?”他沒有聽清楚她悶悶的聲音。
  “……抱抱你。”
  她伸出雙臂抱住他,輕柔地搖晃:“讓我這樣抱住你,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快樂,你的憂傷。”
  風柔柔地吹。
  白紗飄。
  紅蘋果泛著光,一笑一笑。
  嬌小的少女努力想要把修長的少年整個抱在懷裏。
  明曉溪將下巴靠在他的肩頭:“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我一定會幫你實現。”
  風間澈閉上眼睛,輕輕呼吸:“你已經幫我實現了。”
  她一怔:“什麽?實現什麽啦?”
  他不答。
  “哎呀,你快說,不要敷衍我嘛。”她著急連呼,“我真的可以幫你實現,我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呀,就算是你的右手我也……”
  “那好,”他截斷她的話,“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說啊!”她離開他一些,眼睛閃閃的,興奮非常。
  “不要再叫我學長了,叫我的名字吧。”
  啊,就這樣啊……
  她失望地扁扁嘴:“學長,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是啊!才說不要叫我學長的。”
  “呀!”她捂住嘴,“對哦,都不能再叫你學長了,應該叫你……”
  “……”
  “澈……”
  澈,隻是一個字而已,卻不知怎的讓她的心“忽悠”一顫。
  抬起頭來,見他眼中含笑,笑意清遠,引得人深深深深地走進去,再也走不出來……
  ***   ***
  澈:
  你現在好嗎?
  春天已經來了,記得衣服還是要多穿一點。
  對了,一定要按時做複建啊!
  我很想念你。
  曉溪
  ps:代我向大家問好。
  ***   ***
  澈:
  這裏下了春天的第一場雨,你那裏也下雨了嗎?
  我在嵩山,景色很美,很有趣。
  知道你的右手可以開始活動,很開心,還是要繼續做複健啊!
  想念你。
  曉溪
  ps:代我向大家問好。
  ***   ***
  澈:
  峨嵋金頂有好多猴子,很有趣的,真想捉一隻給你玩。
  右手越來越靈活了嗎?太開心了!
  真的有點想你了。
  曉溪
  ps:向大家問好。
  ***   ***
  澈:
  這裏實在太偏了,明信片都寄不出去。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哦!
  右手可以吃飯了嗎?要多吃一點啊。
  想你。
  曉溪
  ps:問大家好。
  ***   ***
  澈:
  我生病了,人悶悶的,好想你們啊。
  這裏一點也不好玩,連電都沒有。
  收不到你的信,很掛念。
  你還好嗎?
  曉溪
  ps:請代我問候大家。
  ***   ***
  “風間哥哥!風間哥哥!”
  門一打開,東寺浩雪象小燕子一樣飛進來。
  她氣喘籲籲地放下背在肩上的包包,吐出舌頭喘氣:“累……累死我了,都怨那個老師好端端拖什麽堂?!哼,人家看你的時間隻有這兩個小時而已,平白被她占去了二十四分鍾!”
  她邊喘氣邊望向倚在落地窗邊的風間澈。
  哇,風間哥哥真的好帥好帥好帥呀!
  為什麽他隻是那樣隨意地站著,也會散發出讓人迷醉的優雅;清俊的線條,溫柔的氣息,似乎連他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格外的透明和清新。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弄著一張小小的明信片,那麽憐惜和珍愛,讓人覺得如果能變成它,會是一種最美的幸福。
  東寺浩雪看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驚喜地喊:“啊!那是明姐姐寄來的卡片嗎?”
  她飛身上來搶:“快給我看看!明姐姐也真是的,這麽長時間了都沒有音信。”
  風間澈輕輕閃身,明信片逃過了她的“魔掌”。
  “這是舊的,你以前看過了。”
  “啊?”東寺浩雪失望地垂下頭,“還是舊的呀,那你為什麽那種表情,害我空高興一場。”
  風間澈淡淡地笑,沒有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張舊卡片上。
  東寺浩雪倒坐在白色大沙發上,長歎:“明姐姐都快有一個月沒寄卡片了吧!她會不會把我們忘了……”
  他一怔,默默出神。
  “哎呀,”她擔心地又想,“明姐姐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小雪!”語氣中帶著罕見的淩厲。
  東寺浩雪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連聲道:“呸呸呸!不靈不靈不靈!!”
  “嗬嗬,”她傻笑著搖搖頭,“明姐姐那麽厲害,那麽神奇,到哪裏都會是所向披靡、一片光明的!”
  風間澈又不說話了,他的眼中仿佛隻有很早以前明曉溪寄回的那張舊卡片。
  東寺浩雪歪著頭看他。
  風間哥哥跟以前不一樣了,笑容少了很多,沉默多了很多,他的眼睛依然親切,卻多了分距離,添了些寂寞。
  似乎自從明姐姐兩個多月前離開日本,大家都改變了很多。
  明姐姐跟大家在一起時,仿佛也不覺得怎麽樣,但她這一走,好象把大家的心都帶走了一部分,空空蕩蕩的,無著無落。
  一開始她還寄些卡片來,雖然字少得可憐,但好歹還算有聯係,大家按她的地址寄過去也還能收到。可是,這近一個月來,她連張卡片也沒有了,給她寄去的信全都查無此人,最可惡的是,她最後一張卡片上寫她生病了,而好了沒有,現在怎樣,卻再也沒有消息,仿佛她突然自空氣中蒸發了一般。
  “哥哥去找明姐姐了。”東寺浩雪突然說。
  風間澈抬起頭:“浩男嗎?”
  “嗯,”她的手指在沙發上劃來劃去,“前天走的,還跟爸爸吵了一架呢。爸爸說公司的事情忙,不讓他走,可他非要去台灣。雖然他沒說是去找明姐姐,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她的。”
  他捏緊手中的卡片,若有所思。
  “哥哥其實很可憐。”東寺浩雪歎口氣,“他好象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喜歡上明姐姐了,他以為他隱瞞得很好,其實我和媽媽早就猜到了。隻要明姐姐出現,他的眼睛就不會離開她;明姐姐如果對他笑對他好一點,他就會開心好長時間;如果明姐姐對他凶或者根本沒有注意他,他就會變得好暴躁,甚至會躲起來偷偷難過。”
  她揪住沙發使勁扯:“可是,哥哥實在太笨了,就算以前從來沒有喜歡過女孩子也不能那麽害羞啊,隻會對明姐姐凶,明姐姐怎麽會知道嘛,終於是被牧野哥哥搶走了,他還不是隻能自己傷心?”
  “唉!笨蛋哥哥,看起來凶巴巴,其實比誰都善良。明姐姐隻要還是牧野哥哥的女朋友,打死他,他也不會向她表白的。”
  說到這裏,東寺浩雪突然仰起小臉,懷疑地說:“對了,風間哥哥你聽說了嗎?明姐姐好象跟牧野哥哥分手了啊!”
  優雅的手指驟然一緊,青如遠山的雙眉微微皺起。
  東寺浩雪用手托住腦袋,喃喃低語:“奇怪,這個消息是從哪裏聽來的呢……想不起來了……不過,我覺得應該是真的,牧野哥哥越來越可怕了,看到他有時候我會覺得害怕呢,我覺得他變得都有點象——黑暗裏的惡魔,聽說,他們‘牧野組’最近好威風好厲害呢,名聲大得不得了,連鬼神都要讓道啊。明姐姐那麽善良可愛的一個女孩子,在牧野哥哥身邊實在太不相稱,也太危險了!”
  她看看風間澈,問道:“風間哥哥,你說呢?”
  風間澈凝視著明信片上的簽名——“曉溪”。
  好象看到了明曉溪總是燦爛真誠略帶些單純的笑容。
  他輕輕微笑,笑得好似高原上皓白的雪:
  “相信曉溪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她也——會回來的。”
  晴空萬裏。
  陽光明媚。
  小泉和東寺浩雪卻百無聊賴地在校園裏閑逛,一點興致也提不起來。
  “唉!!”
  兩人同聲長歎。
  這個無情無義的明曉溪,離開已經有足足三個月了,還沒有一絲一毫要回來的跡象。
  沒有了明曉溪的仁德學院,真是好無聊、好寂寞的呀!
  除了半個月前突然冒出來一個嬌滴滴的轉校生,自稱是風間澈的未婚妻,還引起大家的一點注目外,生活簡直就變得象白開水一樣淡而無味,沒有一點波瀾和刺激。
  可是,那個叫什麽古橋櫻的千金大小姐,美雖美矣,但也太柔若無骨了吧,走幾步路都需要貼身小女傭扶著,皮膚都已經白得象鬼了,還整天撐著把小陽傘,實在受不了,又不是在演古裝戲,太離譜了吧。
  跟她比起來,仁德的全體女生一致票選,還是把明曉溪配給風間澈更賞心悅目些。雖然仍舊是心痛兼不舍,但總比讓完美的風間澈被那個矯柔造作笨蛋愚蠢的白骨精糟蹋掉好多了吧。
  不過,然而——
  那個不負責任的明曉溪同學究竟躲到哪裏去了呢?!
  “小雪,你不擔心啊?”
  “擔心什麽?”
  “那個古橋櫻不是在找你麻煩嗎?”
  “她?”東寺浩雪仰天長笑,“她真是一個可笑的女人,好象認定就是我搶走了風間哥哥的心,每天象鬼一樣在我身邊出沒,鬼鬼祟祟想捉住我的痛腳來威脅我、打擊我、陷害我。哈哈哈,把我惹急了,看我好好修理她!”
  “咦,你的涵養真好啊,她一天十小時盯你的哨,都還沒把你惹急?”小泉佩服地感歎,性子衝動冒失的東寺浩雪會有這等表現,的確是當刮目相看呐。
  東寺浩雪不好意思地幹笑:“嗬嗬,其實我是在享受啦。”
  “……?”
  “她、她認為我是風間哥哥的愛人呀!風間哥哥的愛人……”她沉醉地眯著眼睛,“我,東寺浩雪,被人認為是風間哥哥的愛人,那種感覺……啊……”
  小泉駭笑。嗬,所以古橋櫻才是個笨蛋白癡,兼深度近視,居然會認為風間澈愛上了東寺浩雪。不過,也可以理解啊,畢竟她從來沒有見過明曉溪。
  東寺浩雪又冷笑一聲:“哼,而且她那點伎倆,我還根本放不在眼裏,連冰極瞳一根小手指頭也比不上。”
  冰極瞳,是她最大的挫敗,明明是在假裝可憐,(有好幾次她親眼看見冰極瞳冷言冷語刺激風間媽媽,)說出來卻沒有人相信,連最英明神武的明姐姐都說她是嫉妒,袒護可惡的冰極瞳,氣死她啦。這個古橋櫻,功力比冰極瞳能差十萬八千裏!
  前麵一陣騷動。
  小泉伸長脖子望去,兩眼放光,一捅東寺浩雪:“喂,快看,是你老哥耶!”
  近來仁德學院無聊得讓少女們想流淚,昔日的“日本三公子”再也無法輕易見到。“日本第一冰冷美少年”牧野流冰,自從接掌叱吒黑白兩道的“牧野組”後,便再也沒有在校園裏露過麵了;優雅完美得讓人迷醉的風間澈,因為受傷的關係經常要到醫院去複健,難得才能碰到一次;霹靂火爆英挺俊朗無比的東寺浩男,最近更神秘失蹤,據仁德校報權威推測,好象是去了台灣。
  沒想到,他已經回來了。
  小泉好奇地望著遠處的東寺浩男,突然說:“小雪啊,你老哥好象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東寺浩男雙手插在褲兜裏,沉默地走在茂盛的林蔭道上。陽光透過搖曳的樹葉映在他棱角分明小麥色的臉龐上,霸氣和威凜一如往昔,卻悄悄帶上抹憂鬱,那種奇異而衝突的混合,讓所有看到他的女生為之傾倒,她們眼中的粉紅泡泡飄啊飄,遮蔽了整個天空;她們嘴角的口水流啊流,淹沒了整個林蔭大道。
  “蘇……”小泉擦了擦口水,努力想喚回自己的神智。哎呀,以往隻覺得東寺浩男凶巴巴,沒想到隻是添上那麽一點點感性,就可以讓大家的心都淪陷。
  東寺浩雪的嘴巴向下彎,歎息:“唉,他還是那麽不開心。”
  她從旁敲側擊中推理拚湊了一些“內幕情況”。東寺浩男在台灣尋找了整整十天,並且去到了明姐姐家的武館,還是沒能找到她。明姐姐的父母卻並不擔心,笑嗬嗬地告訴他,明曉溪做事自有分寸,而且命大福大,絕對不會出事的,反而怕他耽誤了學業,熱情周到地“送”他上了飛機。
  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了,她原本以為老哥能找到明姐姐,兩人終於互訴真情,在明姐姐的故鄉譜寫出一首浪漫的戀曲,這樣,她就可以和明姐姐永遠不分開了。唉,為什麽小說電影中的那些情節就不會發生在老哥身上呢?
  小泉精神一振,連聲低呼:“小雪,快看,有好戲呢!”
  東寺浩雪看過去。
  隻見一個長手長腿長頭發的清秀小女生,羞答答,怯生生地自女生群中突圍而出。
  她臉頰紅紅的,低著頭,手上捧著一個黑乎乎的巧克力蛋糕,擋住東寺浩男的路。
  東寺浩男停下來,瞪住她。
  清秀小女生眼睛水汪汪,聲音軟綿綿:“東寺學長,我……我一直很……很仰慕你,這……這是我做給你吃的……蛋糕……,希望……你喜歡,還有……,我想和你……交往,不知道……”
  小泉興奮極了,扯住東寺浩雪:“你說,她會不會變成仁德學院第三十七張蛋糕臉?”為什麽不能換個花樣呢,難道東寺浩男嗜吃蛋糕?
  東寺浩雪一怔,慢吞吞說:“我覺得……”
  林蔭道上鴉雀無聲。
  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東寺浩男的反應。
  明曉溪同學當年挑戰東寺浩男同學的第一場戰役,仿佛正如昨日,鮮活在目。
  據權威的仁德校報記載——
  這一刻,東寺浩男同學眼中飛快閃過複雜莫名、似惆悵、似追憶的萬千種思緒……
  然後,過了兩分鍾又四十五秒,東寺浩男同學伸出了右手……
  接過了蛋糕……
  沒有摔在安達羽紗同學的臉上……
  而是狠狠摔在地上,力道之大,使之馬上成為張“大餅”……
  低沉說出一個字……
  “滾!”
  “……不會。”東寺浩雪繼續說。
  小泉嗤之以鼻,馬後炮嘛,誰不會說。
  東寺浩雪眉頭皺了起來,望著她越來越陌生的哥哥。他不會再把蛋糕砸到任何一個人臉上了,其實,他似乎一直認為,如果當日他沒有……
  她再沒有想下去。
  因為,突然發生了一件事!
  仁德學院特大事件!!
  第一手資訊!震撼人心!!火暴熱辣!!!絕對現場!!!!
  據最權威的仁德校報金牌記者獨家報道——
  在“滾”字飄蕩在空氣中的第一十八秒那一刻,仁德學院忽然響起一個甜美/清脆/凶悍/微笑/最讓人懷念/最讓人嫉妒/最讓人朝思暮想/最讓人牽腸掛肚的聲音——
  “東寺浩男,你真野蠻!”
  一個嬌小的帶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女孩子跳了出來。
  “不過,你沒有把蛋糕摔在別人臉上哦,有進步!但是,不許驕傲,還要努力啊!!”
  晴朗的天空下。
  綠綠的樹葉輕輕地搖。
  東寺浩男粗魯地一把將那個女孩子抱進懷裏,閉上眼睛,身子微微顫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象是憤怒,又象是狂喜。
  接著,小泉和東寺浩雪瘋了一般衝過去,興奮的尖叫聲在陽光中飄揚。
  林蔭大道上,歡呼聲從無到有,從低到高,浪潮般越湧越沸騰!!
  十分鍾後,仁德學院已然傳遍——
  神奇的明曉溪同學終於回來了!!!!
  ***   ***
  九根長短不一的銀針一字排開!
  細如牛毛、寒若秋水、閃閃發光……
  東寺浩雪瞠目結舌:“明姐姐,你說你回去就是為了學這個……這個……”
  “針灸。”明曉溪雙手抱胸,得意地笑,“嗬嗬,師傅們告訴我古往今來最傑出的天才,也需要最起碼半年的時間,才能掌握‘燒山火’、‘透地涼’的精髓。但是,我是誰呀,我可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呀,不要把我跟平常人比嘛。”
  風間澈微笑,忍不住敲敲她驕傲的俏鼻子:“哦,那你用了多長時間呢?”
  “兩個月!”明曉溪繼續得意地笑,“哎呀,我果然是個天才,才區區兩個月我就成為了‘一代針神’,讓師傅們目瞪口呆!”
  東寺浩雪不明白了:“既然學完了,那你為什麽不馬上回來呢?”
  明曉溪不好意思地聳聳鼻子:“這個,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留在山上繼續鑽研。我一共抓了八隻兔子、五隻鬆鼠、一條野狗,把它們的腿打斷……”
  東寺浩雪的臉驚白,指住她,冷汗直冒:“你、你好殘忍呐!”
  風間澈卻微笑如舊:“然後呢?”
  明曉溪感動地握住他的手,眨眨眼睛,世界上最好的人果然還是澈。
  “然後,我就用針灸術為它們治療。嗬嗬,”她對東寺浩雪笑笑,“現在想想,我是有點殘忍,可是也沒有辦法了,不過我有想過,如果它們的腿好不了了,我就養它們一輩子。”
  東寺浩雪焦急地打斷她:“快說,結果呢?”
  “結果啊,三天前,那八隻兔子、五隻鬆鼠、一條野狗終於全都康複啦,也能跑也能跳,我覺得比以前跑得還快呢。然後,我就趕著回來啦。”
  東寺浩雪高興地跳了起來,捉住明曉溪的左臂來回地晃:“明姐姐、明姐姐,你的意思是,你可以醫好風間哥哥的手臂了嗎?”
  明曉溪輕輕抽口氣,忍著痛微笑:“嗬嗬,我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風間澈看著她,眉心微皺,沉聲說:“小雪,放開曉溪!”
  東寺浩雪莫名其妙,乖乖鬆開緊抓住她左臂的手。
  明曉溪的第一個反應是——躲,但在他堅持的目光下,還是識趣地投降了。
  一條玉藕般的左臂上滿是針眼,青青紫紫。
  東寺浩雪大叫:“明姐姐!你吸毒!”
  明曉溪大白眼翻過去,一腳把她踢到沙發上。
  風間澈的心在絞痛,他的手指憐惜地撫過她的傷口,輕輕吸氣:“為什麽要這樣做,不是有那些動物做試驗嗎?”
  明曉溪眨眨眼睛:“嗬嗬,那畢竟是些動物,跟人還是有差別的。嗬嗬,我又不能找個人來打斷他的胳膊,所以隻好,嗬嗬……”
  他苦笑:“幸虧你沒有想要打斷自己的胳膊。”
  明曉溪驚奇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想過……”
  風間澈臉色一變,目光盯緊她,罕見地嚴肅:“你說什麽?!”
  明曉溪嚇了一跳,胸口撲通撲通,語無倫次地慌忙解釋:“沒有沒有,我沒有那麽做,我想了想,那樣好象有點太傻了,我隻是試一試,試一試而已!”
  風間澈歎息,麵前這個有點驚慌有點失措的女孩子不知道,她已經掌握了他所有的情緒,她的一個微笑,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
  過了良久。
  風間澈凝注著她,不帶笑意,字字低沉地對她說:
  “不要為我感到歉疚。那天即使不是你,換成是一個八十歲的陌生的老婆婆,我也會衝上去那樣做的。危險是我自己選擇的,與你無關。”
  明曉溪笑了,望著優雅如風的他微笑。
  “我曉得,我知道你會那樣去做,因為你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澈。”
  她笑得很可愛,但是很堅決。
  “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即使你救的不是我,就算你救的是我最討厭的人,我也仍然也會做這一切,因為,我就是愛管閑事到無可救藥的明曉溪。所以,你也不要為我感到歉疚。”
  她迎著他,笑得比以往所有時刻都燦爛:
  “我說過,我一定會讓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   ***
  仁川醫院。
  修斯麵無表情地檢查完風間澈的右臂,抬起頭來瞟了緊張的明曉溪一眼:
  “你為他針灸了多長時間?”
  明曉溪撓撓頭:“九天,每天三次,一次半個小時。”
  “你擅自為他治療,得到我的準許了嗎?”
  “我……我怕你不了解針灸,會不讓我……”
  “出了問題你負責嗎?”
  明曉溪咬住嘴唇:“不會出問題的,我有把握才會這麽做。”
  修斯冷笑,斜睨平靜的風間澈:“你也由得她亂來?”
  風間澈眼中含笑:“我相信她。”隻要她能開心,有什麽是不可以的呢?
  明曉溪卻越來越緊張:“修斯大夫,澈的情況怎麽樣?”
  修斯板著臉,沒有理她。
  “快說呀!”她揪緊他的袖子,急聲追問。
  薄薄的唇扯出嘲笑:“你不是很有把握嗎?問我作什麽?”
  明曉溪快急死了,右手握成拳,恨不得一拳打爆他的腦門,把他的話打出來:“你快說!快說!否則我打你啊!”
  風間澈笑了,他拉過一肚子火的明曉溪,輕輕抹去她額頭上急出來的細細的汗,聲音柔和得象窗外的春風:
  “不要上當啊,修斯大夫在逗你呢。”
  說著,他望向淡漠的修斯,眼神中帶上幾許淩厲。
  修斯看看優雅溫柔的少年,再看看可愛焦急的少女,終於挑挑眉,對他們說:
  “奇跡。”
  “奇跡?!”明曉溪跳起來,臉蛋紅撲撲,“終於有奇跡了嗎?澈的手有可能完全恢複了對嗎?你可以說得再具體一點嗎?”
  “他右臂、關節、手腕、手指的反應、柔韌和靈敏度都提高了一些,而這些提高,原本都是不可以想象的。大概你的針灸術的確是起了作用。”
  明曉溪興奮得眼睛亮亮:“然後呢,會怎麽樣?”
  “現在還言之過早。這樣,你把你針灸的圖譜和一些相應的資料留下來,我配合它調整一下複健的方案,另外,我再給你一份平日補充各種營養的單子,你照著來做,也許……”
  “也許怎樣?”
  修斯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種好象叫“笑容”的表情:
  “也許,你真能創造一個奇跡。”
  ***   ***
  夜晚。
  和暖的春風吹進風間澈的公寓。
  風,輕柔地襲來,明曉溪每個呼吸都被風間澈清淡清爽的體味充滿。
  她努力搖搖頭,拚命想從他的氣息中掙脫。
  “澈,你擦香水嗎?”
  風間澈一怔,然後失笑:“沒有。怎麽了?”
  明曉溪敲一下腦袋,真是傻了,澈怎麽會用香水嘛。可是,他身上怎麽會有那麽淡雅卻濃烈的氣息,讓人不知不覺想迷醉下去。
  她的小手在他溫熱的手臂上躑躅起來,手指輕輕劃著他光潔如陽光的肌膚。
  風間澈望著明曉溪不知神遊何方的麵容,眸色漸漸轉濃,她手指的拂弄好象觸到了他一直在寂寞的心底。
  半晌,風又吹過,屋裏響起一陣細碎而清脆的鈴聲。
  聲音雖小,已可足夠將明曉溪從恍惚中驚醒了。
  她一驚,手指觸電般從他赤裸的肩臂處縮掉,臉兒漲得通紅:
  “哎呀,我……我……”
  風間澈微笑:“你的臉很紅。”
  “啊!”明曉溪雙手飛快捂住紅彤彤的頰,“我沒有想做壞事……我隻想了一點點……對不起……”
  這次回來怎麽覺得怪怪的,看見風間澈總會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腦子中竟然會產生綺念,心跳莫名奇妙地加速,臉蛋詭異地羞紅。就象這一刻,他黑亮的眼眸望住她,她的神智就開始飄啊飄地不知飄向何處。
  為什麽會這樣?!
  她冥思苦想。
  風間澈笑著拍拍她的頭:“曉溪,你一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明曉溪振作精神:“不行!我還沒有開始針灸呢!”
  話音未落,她的臉頹然垮下。這樣子精神恍惚的,硬要針灸會不會出問題呢?
  就在此刻,細碎而清脆的鈴聲又響起,成功地轉移了明曉溪的注意力,引發了她強烈的好奇。
  聲音是從風間澈的臥室傳出的。
  明曉溪望望鈴聲的方向,又望望忽然間眉心微皺的風間澈,兩眼放光:
  “那是什麽?”
  “沒什麽。”
  “我要看!”
  “真的沒什麽。”
  明曉溪已經來到了臥室門口,一隻手放在門把上,苦著小臉:“澈,求求你,讓我看看吧。反正也沒什麽嘛,你越是不讓我看,我就越是好奇,我會被好奇折磨死的!”
  風間澈輕歎一聲,站起身來,將一旁的白色襯衣穿上,走到她身邊,打開房門:
  “看吧。”
  一串風鈴。
  懸掛在床的上方。
  風鈴上有紙鶴、有星星、有鈴鐺。
  夜風吹過,叮當作響。
  風鈴顯然舊了,卻被打理得很好,一點灰塵也沒有。
  明曉溪指住風間澈,笑:“哦,你的秘密啊!居然藏著一掛風鈴,還那麽寶貝!是誰送給你的,是不是心上人啊?告訴我嘛,我發誓不對別人說!”
  他的手指逗弄著風鈴中心的星星,唇角有抹輕不可察的苦澀。
  “你忘了是誰送的嗎?”
  明曉溪眨眨眼,咦,這句話有深意啊……
  “我應該知道嗎?”回憶,努力回憶!
  風間澈凝視掌心中粉藍的星星:“有人說,如果對著風鈴許願時,它會無風自響,那麽,這個願望就會實現。”
  這句話很熟悉啊,她好象也聽過……
  眼睛越睜越大,嘴巴越張越大。
  明曉溪楞在那裏,羞慚的火焰一點一點自腳底燒起,蔓延她的全身!她恨不能一頭撞死在地上!
  因為,她終於想起來了,那個送風鈴的人,名字就叫做——
  明、曉、溪!
  叮當!叮當!
  風鈴兒輕笑……
  明曉溪羞紅著臉扯住風間澈的胳膊,連聲認錯:“對不起,澈,我老眼昏花,腦袋癡呆,失憶健忘……”
  風間澈笑了。
  “那麽嚴重?”
  明曉溪把臉埋進他的臂彎,沒臉見人了!丟死人了!自己送的禮物居然都忘記了,天哪,救救她吧!
  “我許願了。”
  聲線帶淡淡的鼻音,比春風還好聽。
  明曉溪眨眨眼睛,睫毛掃過他的肘心。等了一會兒,沒有下文。
  她抬起臉,望住他。
  “實現了嗎?”
  風間澈微笑:“還不知道。”
  他和她都坐在床邊。
  有紙鶴、星星、鈴鐺的風鈴在他和她之間。
  眼睛和眼睛的距離隻有一尺。
  他的眼底溫柔寬厚如大海,她的眼底明亮清澈如小溪。
  在突然其來的靜默中,她的思緒又飄忽起來,一下子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
  每一個片段都是風間澈,有優雅的他、有溫柔的他、有寬厚的他、有悲傷的他、有寂寞的他、有完美的他、有受傷的他、有脆弱的他、有微笑的他、有她眼中的他、有別人眼中的他……
  他的眼神,刹那間讓她有點心跳、有點慌張、有點莽撞……
  不及去想,一句話已突兀地衝口而出——
  “你喜歡我嗎?”
  沒有風,鈴兒卻響了。
  聲音極輕極輕,輕得象明曉溪心底輕輕的懊悔。
  風間澈笑得也很輕,輕得象明曉溪輕輕的心跳與慌張。
  “曉溪,我自然喜歡你。”
  明曉溪輕輕搖頭:“不,我是說那種特別的喜歡。”
  風間澈沉吟。
  他的安靜慌亂了她的呼吸,在那一刻,她已不曉得自己究竟希望聽到的是什麽。
  明曉溪想告訴他,她不想知道了,她隻是問了一個傻問題。
  但話語噎在嗓中,說不出來。
  她發現,自己想知道那個答案。
  終於——
  他微笑著對她說:
  “曉溪,我希望你幸福。”
  “……?”
  “如果愛你可以讓你幸福,那麽我就愛你;如果不愛你可以讓你幸福,那麽我就隻是喜歡你。”
  “那——你的幸福呢?”
  “我的幸福,就是看著你幸福。”
  仁德學院風雲再起!
  樹葉屏住呼吸,微風輕輕吹過。
  廣場上靜悄悄。
  幾百道好奇/激動/興奮的目光象探照燈一樣,不舍得眨眼地盯在中心的兩方少女身上。
  事件的焦點是誰呢?
  自然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總是給大家帶來驚奇的明曉溪同學。(注:此語摘自一天後出版的仁德校報。)
  明曉溪莫名其妙地看著擋在她麵前的兩個少女。
  嚴格來說,擋住她路的不是兩個少女,而是一個。一個身若蒲柳、柔若無骨、蒼白如月的少女,她的眼睛幽幽地盯住明曉溪,每一個眼波似乎都帶著千般恨萬般怨;另一個少女好象隻是個隨從,麵目清秀,怯嫩嫩的,努力為前麵的少女撐起一把碎花小陽傘。
  明曉溪仰頭看天。
  揉揉眼睛再看,陽光並不強烈啊,或者說,今天根本沒有陽光啊。
  小泉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大驚小怪,那隻是人家大小姐的派頭而已。”
  明曉溪鬆口氣,她還以為是自己眼睛不行了呢,硬是把豔陽天看成陰雲密布。
  東寺浩雪無奈地歎息:“明姐姐,她是來找我麻煩的。”
  明曉溪奇怪地扭過頭:“找你麻煩?小雪,你做錯什麽事嗎?如果對不起人家就趕快道歉。”
  “明姐姐!”東寺浩雪跺腳抗議,“我哪裏會對不起她嘛!是她自己……”
  小泉笑得詭異:“一場誤會、一場誤會而已。”
  她的笑容太古怪了,明曉溪忽然起了一陣寒意,再加上包圍圈外同學們興奮激動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
  在四周觀眾焦急的渴盼中,嬌弱少女終於開口了。
  “你——是誰?”
  慢悠悠軟綿綿的聲音直挑明曉溪。
  明曉溪指住自己的胸口,懷疑地問:“你在對我說話嗎?”
  東寺浩雪冷哼一聲:“古橋櫻,有什麽招術就直管對我使出來!不要牽涉到別人!”
  觀眾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神情疑惑;小泉皺眉長歎,又是想笑,又是煩惱;明曉溪一頭霧水。
  古橋櫻眼皮都不曾掀東寺浩雪一下,依舊牢牢盯緊明曉溪,不急不徐又問一次:
  “你——是誰?”
  隻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了。
  “我是明曉溪。”
  下一句。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明曉溪險些跌倒,忍住性子,擠出笑容:“請問你是?”
  回答她的卻不是古橋櫻,而是那個清秀的小女傭。
  “我家小姐是日本有史以來名譽最卓著、家傳最悠久、曆史最顯赫、地位最崇高、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的古橋家族第二十一代嫡傳長女——古橋櫻小姐。”
  明曉溪咋舌。好——長——的一句話呀,也虧得她能背得如此流利。
  但有人不滿意。
  古橋櫻冷眼一瞪:“一點氣勢也沒有。”
  小女傭噤若寒蟬,雙腿打抖,用足氣力,大吼而出:
  “我家小姐是日本有史以來名譽最卓著!家傳最悠久!曆史最顯赫!地位最崇高!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的古橋家族第四十一代嫡傳長女——古橋櫻小姐!!”
  “嘔!!”
  “哇!!”
  “嘩!!”
  仁德的同學們吐倒一片。
  這位古橋櫻大小姐真是厲害,每次自報家門必會“傾倒”眾人,即使已聽過七八遍也無法養成免疫力。
  明曉溪瞪大雙眼,強忍震撼:“嗬嗬……久仰久仰。”
  古橋櫻笑得很傲慢:“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明曉溪拚命眨眼:“如果你一定要說,可不可以簡短些。”
  古橋櫻白她一眼,仍舊由小女傭開口。
  “我家小姐是由風間家族鄭重選擇、古橋家族正式同意、即將成為優秀出色品學兼優的風間澈少爺的未婚妻。”
  “不要臉!風間哥哥什麽時候承認你是他的未婚妻啦!”東寺浩雪憤怒地抗議。
  輕蔑的眼光斜睨東寺浩雪,再盯住明曉溪:“她是你的煙霧彈?”
  明曉溪哀歎。
  天哪,她是不是智障啦,怎麽大家說的話她全都聽不懂呢?
  “騙我去提防她,卻讓你這個狐狸精從我眼皮下溜走?”
  東寺浩雪大驚:“你胡說什麽?!不要侮辱明姐姐!!”
  古橋櫻仔細打量東寺浩雪,忽然冷笑:“哦,我倒忘了,你卻是真正喜歡風間君的。可憐呐,小丫頭,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明姐姐正處心積慮地要搶走你的風間哥哥嗎?”
  東寺浩雪驚怔如木雕。
  小泉感歎。誰說古橋櫻是個笨蛋白癡,她這一手玩得才叫陰狠。看來,世上每一個人都不可小覷了呀。
  詭譎的寂靜。
  觀眾們屏住呼吸等待明曉溪同學的迎頭痛擊。
  暗藏在人群中的仁德校報記者已推測出無數種讓人熱血澎湃激情難抑的發展局麵。
  誰料——
  據權威的仁德學院校報記載——
  那一刻,明曉溪同學眼神真摯,對古橋櫻同學滿麵笑容,:
  “哎呀,你是風間學長的未婚妻呀,恭喜恭喜。”
  古橋櫻同學冷漠高傲:
  “不要再對風間君動邪念。”
  明曉溪同學神情嚴肅:“我保證,決不對風間學長動邪念。”
  沒有硝煙。
  沒有戰鬥。
  一場風波在明曉溪同學的“懦弱”表演下,就此散去。
  仁德學院的同學們失望極了。
  隻有小泉露出“早就知道會這樣”的笑容。
  “走吧。”
  明曉溪如釋重負地微笑著,去拉東寺浩雪的手。
  東寺浩雪的手很涼,在她觸到的那一刻,僵硬地閃開。
  明曉溪詫異地望住她。
  東寺浩雪別開了視線。
  ***  ***
  濃濃的牛肉湯滾著小小的泡泡。
  醇香的味道彌漫在公寓的每一個角落。
  明曉溪愁眉苦臉地盯著那鍋牛肉,噙在嘴裏的食指已經被咬得又青又紫。
  風間澈扭轉頭來看她。
  “曉溪……”
  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一晃。
  “曉溪?”
  輕笑著敲敲她的腦袋。
  “曉溪!”
  夢遊仙境的愛麗絲終於還魂了。
  明曉溪跳起來:“怎麽啦!怎麽啦!是不是牛肉……”
  好好的呀,一點問題也沒有。
  她疑惑地望住風間澈:“澈,怎麽了?”
  風間澈伸出右手,握住她“受傷”的食指,低聲問:“有煩惱的事情嗎?”
  他的手掌很溫暖,包住她小小的指尖,有種陽光般的貼心,渾身血液的流淌瞬時都變得鬆弛而舒緩。
  明曉溪低下頭,歎口氣,卻不想說話。
  他輕輕揉開纖巧手指上深深的牙齒印:
  “見到古橋櫻了是嗎?”
  幸虧她沒有說謊,果然什麽都是瞞不過他的。
  明曉溪皺起眉頭:
  “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要有未婚妻呢?就象你的古橋櫻、東寺浩男的千井楓和牧野流冰的……。既然不喜歡人家,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拒絕呢?為什麽有了未婚妻又不好好交往呢,偏偏惹出那麽多事來。”
  風間澈一怔,慢慢的,唇角染上苦澀:“古橋櫻的事情,事先我並不知情。”
  明曉溪從他掌中抽回手指:“你們好象都是這樣說的。”
  風間澈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掌,覺得心有種空落落的涼意。
  牛肉湯熬得真是好香好香啊!
  明曉溪一口氣連吞了八大塊兒牛肉,喝了兩大碗湯,小肚子漲漲的,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充足的精神又回來了!
  她把勺子“啪”一下放在餐桌上,大聲對風間澈說:
  “我不開心!很不開心!”
  風間澈停下動作,凝注她。
  “你那個未婚妻真的很讓人討厭,你知不知道!傲慢!虛偽!自大!狂妄!就算是她家真的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又怎麽樣,又不是她!你不知道她說話的口氣、看我的眼神,我真想衝過去痛扁她一頓!我明曉溪,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種氣!我討厭你那個未婚妻!討厭!討厭!”
  風間澈微笑:“但是,聽說你對她很客氣。”
  明曉溪猛地攤在餐桌上,雙臂無力地伸得老長:
  “我……,唉,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天下第一的明曉溪,昨天在古橋櫻麵前失敗了。”
  她用力撓撓頭,臉兒皺成一團:
  “我也不明白,怎麽會突然變得沒出息起來了……我那時突然有些擔心,擔心把她激怒……我怕把她激怒以後……”
  她打了個寒戰,沒有再說下去。
  風間澈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的身邊,春風般和暖的氣息包圍住她。
  明曉溪掙紮半晌,終於抵抗不住誘惑,輕輕抱住他修長的身軀,臉兒埋在他的腰腹間。
  她喜歡風間澈,從來就喜歡在他的身邊;她喜歡聽他說話,喜歡看他微笑,喜歡他望著自己的樣子;她喜歡他抱住她的感覺,她也喜歡抱住他的感覺;和他在一起,似乎一直都是那麽自然。
  而這一刻——
  隻是一個普通的擁抱,但她的心底的某個角落卻在悄悄悸動。
  有點甜,有點酸,有種罪惡感捏痛她的心,有種掙紮揪緊她的身子。
  “曉溪,不要去擔心古橋櫻。”
  風間澈好聽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帶著讓人放心的氣息。
  “她的事情我會解決。相信我,我決不會讓她變成第二個赤名杏。”
  明曉溪閉上眼睛。
  原來是這樣啊,她擔心的並不是古橋櫻,而是那個瘋狂尖叫著揮舞著手槍身上淌滿鮮血的赤名杏,那個已為大家遺忘的赤名杏,卻總是埋藏在她噩夢最深處的赤名杏。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一直在懊悔,如果當初在對待赤名杏時不是總那樣莽撞衝動,不是幼稚得總要回回都取得勝利,那麽,事情也許可能會有個不一樣的局麵。
  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而風間澈,卻了解了。
  “你長大了,曉溪,沒有以前那麽衝動,卻比以前還要可愛。”
  他的話語帶著微笑,她的心卻帶著酸楚。
  “是可愛嗎?你不覺得我沒有勇氣了?”
  他拍拍她的腦袋,笑聲輕揚:
  “傻丫頭!勇氣是表現在和人吵架的時候嗎?我們的曉溪,從不逃避問題,從不怨天尤人,從不失去信心,是這世界上最有勇氣的女孩子!”
  明曉溪笑了。
  她環著他的腰,仰起小臉,晶瑩的光輝綻滿她的雙眼:
  “澈!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一定會做一個最出色的明曉溪!”
  ***   ***
  仁德學院將當月“最有魄力獎”頒給了二年丙班的明曉溪同學。
  最有魄力指的不僅僅是明曉溪同學每天風雨不改、雷打不動的堅持為風間澈同學針灸,經常課間時分也能看見她捏著明晃晃亮閃閃的銀針在他身上紮來紮去,視圍觀的同學們如塵埃草芥,心神絲毫不受影響。
  而且有一點很奇怪,古橋櫻同學廣場挑釁明曉溪同學事件發生後,便再無下文,連明曉溪同學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親密接觸風間澈同學,都不見古橋櫻同學吃醋報複。可見,明曉溪同學多麽神奇,談笑間,就可以讓情敵灰飛煙滅,有魄力呀有魄力!
  然而,仁德校報將“最有魄力獎”頒給明曉溪同學的最重要的原因卻不是以上兩個,而是——
  明曉溪同學開始了與風間澈同學甜蜜的“同居生活”!
  雖然緋聞女主角明曉溪同學辯稱兩人不是同居,隻是為了方便照顧風間澈同學的飲食起居、及時治療,但是,據資深愛情專家推斷,那隻是借口、借口而已,兩位同學必定是愛火已燃、情難自禁,但考慮到明曉溪同學與牧野流冰同學分手時間尚短,所以有所顧及而已。
  仁德學院一些比較開放的同學們新近組成了“擁護澈溪戀後援團”,公開表示支持風間澈同學與明曉溪同學的戀情,與昔日的“擁護冰溪戀後援團”爭鬥得不可開交。
  “澈溪戀”緋聞事件鬧得仁德學院沸沸揚揚、人仰馬翻。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明曉溪同學卻完全置身事外,心情好得不得了,整天笑容掛在臉上,她如果得不到“最有魄力獎”,誰還有資格?
  ***   ***
  奇跡果然是可以創造出來的。
  尤其努力創造它的那個人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
  修斯看看麵前滿滿一盤的黃豆,點燃一根香煙。
  他沒有去注意優雅淡定的風間澈,而是深深凝視陽光般燦爛的明曉溪。
  “女孩兒,你總是讓我驚奇。”
  明曉溪笑容可愛:“叫我曉溪吧,修斯大夫。澈的右手是不是又好了些?!”
  修斯慢慢地吸口煙:“我相信,以他現在的右手,想把芝麻一顆顆撿起來都不成問題。”
  明曉溪笑得眼睛都彎了:“你怎麽知道,澈的手指都可以剝瓜子了呢,昨天他還幫我從那麽細的針上穿過去一根線。”
  “他的右手現在跟正常人已經沒有分別。”
  修斯在病曆上飛快寫下診斷。
  明曉溪對風間澈微笑:“澈,修斯大夫說你的手好很多了呢。”
  風間澈的手指滑過她興奮的臉頰:“但你還是不滿足啊,貪心的曉溪。”
  她吐著舌頭笑:“是啊,是啊,我當然不滿足,我說過的,一定要讓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抬起頭,眼神異樣:“比神的更出色?”
  明曉溪點頭,一點猶豫也沒有:“對呀,我會讓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望著她,刹那間,閃過抹悸動。
  “你一定要創造出這個奇跡,對嗎?”
  “對。”
  “不害怕會失望嗎?”
  “不會。”明曉溪微笑著搖頭,“我知道奇跡一定會出現的。”
  修斯沉默片刻。
  終於說——
  “也許,你本身就是個奇跡。”
  明曉溪微微彎下身子,凝視住坐在椅子上的修斯冷漠的眼睛,輕輕對他笑:
  “可是,我怕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修斯大夫,請你用你最大的力量來幫助我,好嗎?”
  窗外的陽光照在明曉溪臉上,燦爛明亮得象個精靈。
  ***   ***
  星光如燈。
  燈光如星。
  夜色籠罩大地,繁華的街頭熱熱鬧鬧,比白日裏多上幾分跳脫與活潑。
  櫥窗布置得大方漂亮。
  一襲雅白的精致晚禮服把模特裝扮得象公主般可愛。
  明曉溪趴在玻璃上,小鼻子壓得扁扁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喜歡嗎?”
  風間澈含笑望著這個快流出口水來的女孩子。
  明曉溪想了想,扭回頭來看他:
  “喜歡。可是,如果你要把它買下來送給我,那我就不喜歡了。”
  “為什麽?”
  她笑得象隻小貓:“因為,那是我準備的一件禮物。”
  “禮物?要送人嗎?”
  明曉溪用力點點頭,眼中閃著期盼:“嗯,是禮物,可是這禮物不是送給別人的,而是要送給我自己!”
  “等到澈的手可以重新在鋼琴上彈奏出美麗的音樂,我就會穿上這件美麗的衣服來為你慶祝。到那一天,我一定會打扮得很漂亮,漂亮得象個最可愛的公主,靜靜地看著你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嗬嗬,雖然我可能什麽也聽不懂,可是我知道,我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開心得不得了,我還會感到很驕傲,嗬嗬,所以我挑選了這件禮服要獎勵給成功勝利後的明曉溪。這是我第一次要送給自己的禮物哦,所以,不要跟我搶。”
  風間澈的眼睛柔和得象這春日的夜,靜謐中,跳躍出點點星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擁抱輕笑中甜眯眯的明曉溪,修長的手指,在觸到她肩頭的那一瞬,停了下來。
  明曉溪眼尖地一溜,卻捉住了他溫暖的指尖,笑嗬嗬地握住他,將身子側靠在他的右邊:“澈,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會漂亮嗎?”
  “會。”
  “有多漂亮?”
  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
  天上的星星哦,她抬頭望去,夜幕中的精靈們迷離得象童話,璀璨得象寶石……
  她將他的右手握緊,嬌小的指尖鑽入他的指縫,慢慢扣緊,密密地,再無縫隙,她掌心的溫度與他掌心的溫度,溶成一片。
  明曉溪拉著風間澈的右手,對他笑:“我好想變得象星星一樣漂亮,所以,你的手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他沒有微笑。
  指尖輕輕拂著她的掌背,耳畔輕輕傳來她的笑語,身側慢慢透過她的體溫,他卻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嗬,寂寞的不是此刻,不是現在,怕是悠長的未來啊……
  明曉溪不解地打量突然沉默下來的他。
  他的鼻梁又高又挺又窄,高潔得清傲得象天上的雪,映著分不清是燈光還是星光,透出光華,那麽好看,卻有種沁涼的寂寞。
  “澈……”她出聲喚他,聲音很低,語氣很輕。
  他凝視她,世上最美麗的星星都不如他的眼神動人。
  “曉溪,等我的手完全好了……”
  “……?”
  “你會怎樣?”
  你會離開嗎?會回到牧野流冰的身邊嗎?還會時時刻刻掛念住一個叫做風間澈的人嗎?還會象現在一樣,時常在他的身邊,對他說話,對他微笑嗎?
  風間澈歎息。
  原來,他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放得下。也許,他應該讓那隻手永遠都廢掉,這樣她留在他身邊的日子或許可以長些,念著他的日子或許可以久些……
  明曉溪眨眨眼睛,笑容燦爛好似星芒:
  “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開心!然後,我就可以去實現我其他的一些夢想!”
  夢想中有他嗎?風間澈沒有再問,因為,她的這一個笑容就已經足夠了。
  夜色中。
  熙攘的街頭。
  明亮的櫥窗旁。
  優雅迷人的少年和嬌贛動人的少女,手拉著手,互相凝望,目光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和她不知道,此刻,他們已經成為了最吸引人的風景。
  “哥哥,買朵玫瑰送給你的女朋友吧!”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明曉溪一驚,低頭看去,隻見是個十一、二歲小姑娘,懷抱著滿捧紅彤彤嬌豔的玫瑰花,歪著頭甜蜜蜜地對他們笑,眼珠兒黑白分明,酒窩可愛得讓人想擰一把。
  小姑娘滴溜溜瞅著風間澈:“哥哥,你的女朋友長得好漂亮哦,應該送她一朵玫瑰花啊!”
  風間澈隻笑不語,望住明曉溪。
  明曉溪心花怒放,樂得快翻了,哎呀,這麽大了第一次有人誇她漂亮,雖然知道人家是為了做生意才那麽說,可是,可是還是高興嘛。
  “嗬嗬,小姑娘,謝謝你……那個……我真的漂亮嗎?”
  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一頭碰死,天哪,她居然真的問出來了!!
  小姑娘的眼睛天真無邪:“姐姐當然漂亮啊,要不然,那麽帥的哥哥怎麽會選你做女朋友呢?”
  明曉溪垂頭喪氣:“原來是這樣啊,可是,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啊。”
  “姐姐騙人哦!”小姑娘鼓起胸脯指責她。
  “我沒有!”
  “姐姐和哥哥手拖著手呢,怎麽可能不是哥哥的女朋友!”
  “這個……”
  明曉溪大窘,渾身血液往上衝,臉蛋漲得通紅。
  這一刻,她全身的神經忽然變得無比敏感。風間澈的手……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他暖暖的溫度,他靜靜的脈搏,就好象烙鐵一樣,讓她一下子慌了起來,慌得心兒亂跳,慌得想躲想藏。
  她跳著腳急忙忙要把手抽回來……
  沒有成功。
  再用力——
  還是沒有成功!
  風間澈的手緊緊地握著她,並沒有握痛她,但那力量足以讓她明白,他不希望讓她離開。
  明曉溪驚慌地抬眼,手開始有些涼,心卻越來越燙。
  天邊的月亮細細的,彎彎的,象隻小小的鉤子,鉤住她莫名其妙開始紊亂的呼吸;細細彎彎的月亮皎潔柔亮,象此刻風間澈唇邊的微笑。
  他沒有看明曉溪,而是看著小姑娘笑:“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啊。”
  小姑娘的酒窩深深:“那,哥哥喜歡姐姐嗎?”
  靜靜的月光灑在風間澈的身上,由內而外的光華使他仿佛沐浴著聖潔的輝芒。
  街上的路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目光象被吸引般望向櫥窗旁那個優雅的少年。
  “喜歡。”
  風間澈靜靜回頭,凝注腦袋垂到胸口的明曉溪。她的神情他看不清楚,隻看到她的耳朵,紅得象塗了胭脂。
  小姑娘笑得象她手中的花:“那你一定是沒有給姐姐送過玫瑰花,隻要你送花給姐姐,她就一定會答應做你女朋友的!”
  那捧花中最美的一朵玫瑰,長長的莖,深綠的葉,花瓣上跳動著鮮豔的色澤。
  風間澈左手接過花。
  小姑娘驚喜得張大嘴:“這麽多錢啊!那……所有的花都給你好了!”
  “我隻需要這一朵。剩下的那些,你幫我送給需要它們的人吧。”
  小姑娘抱著玫瑰花歡天喜地跑走了。
  明亮的櫥窗外,又隻有風間澈和明曉溪了,啊,還多出來一朵玫瑰。
  明曉溪的手指微微卷起,指尖輕輕觸到他溫暖的手背,忽忽一顫,臉蛋火燒火燎;他的手把她又握緊些,手心貼著手心,微微發燙,濡濕得似乎有一些汗,隻不知,那些汗是他的還是她的。
  她的眼睛不知該看哪裏才好,突然的羞澀讓她的腳指頭都在打抖,聲音哽在喉嚨裏,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她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必須說些什麽,這樣氣氛才不會如此慌亂和怪異,但是,她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風間澈也不說話,望著玫瑰出神。半晌,他笑了:
  “它好象是多餘的,隻會讓人煩惱。”
  他的笑聲帶些鼻音,好聽得很,清朗得就象皓月星辰,卻也帶著抹明月繁星般的寂寞,讓明曉溪的心“咚”地一下。
  她望著他的眼睛。
  清傲如雪的眼眸,清遠如山的眼神,清幽如水的心意……
  還有些狼狽、熱情、激動、壓抑、期待、和寂寞……
  風間澈轉過眼,不想讓她因他眼底洶湧的感情而為難。
  他微笑著:“玫瑰不適合你,它太嬌柔了,我還是把它扔掉算了。”
  說著,他向街角的一隻垃圾箱走去。他的手仍是沒有放開她,明曉溪亦步亦趨。
  玫瑰花被捏在手指間,修長的手指在垃圾箱上方,隻要手指一鬆,玫瑰就會變成垃圾的一種。
  風間澈再也無法微笑,恍惚間,他覺得,指間那朵血色的玫瑰,就是他的心。
  “我要。”
  是明曉溪。
  “從來沒有人送過花給我呢!很丟人對不對?這麽大了都沒有收過鮮花!”明曉溪笑得眼睛彎彎象月亮,星眸一閃一閃,臉頰紅通通。
  她轉到他身前,麵對麵仰望他,笑容輕盈盈:“玫瑰不是為我買的嗎?那為什麽不送給我呢?”
  她纖纖手指伸出,握上他的左手,也握住了那隻美麗的玫瑰:“我喜歡這支玫瑰花,因為,這是你買來送給我的。”
  月光皎潔。
  街燈明亮。
  車輛穿梭如流,路人來來往往。
  一個俊雅的少年和一個羞澀的少女站在有點髒的垃圾箱旁邊。
  他們雙手緊握著,眼睛彼此深深凝視。
  在他們心與心之間,有朵驕傲綻放的玫瑰。
  他們就那樣站在那裏。
  忘卻了空間與時間。
  ***   ***
  夜幕低垂。
  街上行人逐漸稀少。
  突然,一陣撕打聲自暗角處傳處!
  拳打腳踢的悶響在靜夜中聽得分外驚心……
  有威逼聲、嗬罵聲,有痛叫聲、掙紮聲,有翻滾聲、有追逐聲……
  明曉溪眉頭皺起來,眼睛瞥向幾步遠處的暗巷。
  如果是平時,她也許早就衝過去多管閑事了,可是,現在風間澈就在她的身邊,她不想在他的右臂康複前再出什麽意外。
  她拉住風間澈,低聲說:“走。”
  風間澈拍拍她的手:“不用管我,想做什麽就去做。”
  明曉溪搖搖頭,扯著他就往回走。
  但是,有些麻煩是躲得過的,有些,卻躲不過。
  一個渾身鮮血的大漢從暗巷踉踉蹌蹌衝出來,頭發被暗紅的血扭成一團,臉上青青腫腫看不清五官,嘴角不斷湧出鮮血,看上去不象個人,卻象隻鬼。
  大漢慌不擇路,直楞楞就朝著風間澈的身子撞過去。
  明曉溪眼神一凜,伸出手臂將大漢一擋,阻止了他撲向風間澈的衝勢。大漢是擋住了,但衝勁太大,她手中那隻玫瑰花卻被撞得飛到了夜空中。
  玫瑰花在空中化出一道弧線……
  飛到另一邊!
  明曉溪縱身想將風間澈送她的玫瑰救起!
  但腳下一滯,她的腿被跌倒在地的大漢死死抱住,力氣之大,出乎她的意料。
  大漢仰著臉,淤紫的眼睛拚命睜著,聲音含糊不清地對她喊:
  “明小姐!救我!”
  他認識她!!
  明曉溪盯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努力想分辨出他是誰。
  仁德學院風雲再起!
  樹葉屏住呼吸,微風輕輕吹過。
  廣場上靜悄悄。
  幾百道好奇/激動/興奮的目光象探照燈一樣,不舍得眨眼地盯在中心的兩方少女身上。
  事件的焦點是誰呢?
  自然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總是給大家帶來驚奇的明曉溪同學。(注:此語摘自一天後出版的仁德校報。)
  明曉溪莫名其妙地看著擋在她麵前的兩個少女。
  嚴格來說,擋住她路的不是兩個少女,而是一個。一個身若蒲柳、柔若無骨、蒼白如月的少女,她的眼睛幽幽地盯住明曉溪,每一個眼波似乎都帶著千般恨萬般怨;另一個少女好象隻是個隨從,麵目清秀,怯嫩嫩的,努力為前麵的少女撐起一把碎花小陽傘。
  明曉溪仰頭看天。
  揉揉眼睛再看,陽光並不強烈啊,或者說,今天根本沒有陽光啊。
  小泉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大驚小怪,那隻是人家大小姐的派頭而已。”
  明曉溪鬆口氣,她還以為是自己眼睛不行了呢,硬是把豔陽天看成陰雲密布。
  東寺浩雪無奈地歎息:“明姐姐,她是來找我麻煩的。”
  明曉溪奇怪地扭過頭:“找你麻煩?小雪,你做錯什麽事嗎?如果對不起人家就趕快道歉。”
  “明姐姐!”東寺浩雪跺腳抗議,“我哪裏會對不起她嘛!是她自己……”
  小泉笑得詭異:“一場誤會、一場誤會而已。”
  她的笑容太古怪了,明曉溪忽然起了一陣寒意,再加上包圍圈外同學們興奮激動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
  在四周觀眾焦急的渴盼中,嬌弱少女終於開口了。
  “你——是誰?”
  慢悠悠軟綿綿的聲音直挑明曉溪。
  明曉溪指住自己的胸口,懷疑地問:“你在對我說話嗎?”
  東寺浩雪冷哼一聲:“古橋櫻,有什麽招術就直管對我使出來!不要牽涉到別人!”
  觀眾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神情疑惑;小泉皺眉長歎,又是想笑,又是煩惱;明曉溪一頭霧水。
  古橋櫻眼皮都不曾掀東寺浩雪一下,依舊牢牢盯緊明曉溪,不急不徐又問一次:
  “你——是誰?”
  隻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了。
  “我是明曉溪。”
  下一句。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明曉溪險些跌倒,忍住性子,擠出笑容:“請問你是?”
  回答她的卻不是古橋櫻,而是那個清秀的小女傭。
  “我家小姐是日本有史以來名譽最卓著、家傳最悠久、曆史最顯赫、地位最崇高、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的古橋家族第二十一代嫡傳長女——古橋櫻小姐。”
  明曉溪咋舌。好——長——的一句話呀,也虧得她能背得如此流利。
  但有人不滿意。
  古橋櫻冷眼一瞪:“一點氣勢也沒有。”
  小女傭噤若寒蟬,雙腿打抖,用足氣力,大吼而出:
  “我家小姐是日本有史以來名譽最卓著!家傳最悠久!曆史最顯赫!地位最崇高!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的古橋家族第四十一代嫡傳長女——古橋櫻小姐!!”
  “嘔!!”
  “哇!!”
  “嘩!!”
  仁德的同學們吐倒一片。
  這位古橋櫻大小姐真是厲害,每次自報家門必會“傾倒”眾人,即使已聽過七八遍也無法養成免疫力。
  明曉溪瞪大雙眼,強忍震撼:“嗬嗬……久仰久仰。”
  古橋櫻笑得很傲慢:“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明曉溪拚命眨眼:“如果你一定要說,可不可以簡短些。”
  古橋櫻白她一眼,仍舊由小女傭開口。
  “我家小姐是由風間家族鄭重選擇、古橋家族正式同意、即將成為優秀出色品學兼優的風間澈少爺的未婚妻。”
  “不要臉!風間哥哥什麽時候承認你是他的未婚妻啦!”東寺浩雪憤怒地抗議。
  輕蔑的眼光斜睨東寺浩雪,再盯住明曉溪:“她是你的煙霧彈?”
  明曉溪哀歎。
  天哪,她是不是智障啦,怎麽大家說的話她全都聽不懂呢?
  “騙我去提防她,卻讓你這個狐狸精從我眼皮下溜走?”
  東寺浩雪大驚:“你胡說什麽?!不要侮辱明姐姐!!”
  古橋櫻仔細打量東寺浩雪,忽然冷笑:“哦,我倒忘了,你卻是真正喜歡風間君的。可憐呐,小丫頭,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明姐姐正處心積慮地要搶走你的風間哥哥嗎?”
  東寺浩雪驚怔如木雕。
  小泉感歎。誰說古橋櫻是個笨蛋白癡,她這一手玩得才叫陰狠。看來,世上每一個人都不可小覷了呀。
  詭譎的寂靜。
  觀眾們屏住呼吸等待明曉溪同學的迎頭痛擊。
  暗藏在人群中的仁德校報記者已推測出無數種讓人熱血澎湃激情難抑的發展局麵。
  誰料——
  據權威的仁德學院校報記載——
  那一刻,明曉溪同學眼神真摯,對古橋櫻同學滿麵笑容,:
  “哎呀,你是風間學長的未婚妻呀,恭喜恭喜。”
  古橋櫻同學冷漠高傲:
  “不要再對風間君動邪念。”
  明曉溪同學神情嚴肅:“我保證,決不對風間學長動邪念。”
  沒有硝煙。
  沒有戰鬥。
  一場風波在明曉溪同學的“懦弱”表演下,就此散去。
  仁德學院的同學們失望極了。
  隻有小泉露出“早就知道會這樣”的笑容。
  “走吧。”
  明曉溪如釋重負地微笑著,去拉東寺浩雪的手。
  東寺浩雪的手很涼,在她觸到的那一刻,僵硬地閃開。
  明曉溪詫異地望住她。
  東寺浩雪別開了視線。
  ***  ***
  濃濃的牛肉湯滾著小小的泡泡。
  醇香的味道彌漫在公寓的每一個角落。
  明曉溪愁眉苦臉地盯著那鍋牛肉,噙在嘴裏的食指已經被咬得又青又紫。
  風間澈扭轉頭來看她。
  “曉溪……”
  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一晃。
  “曉溪?”
  輕笑著敲敲她的腦袋。
  “曉溪!”
  夢遊仙境的愛麗絲終於還魂了。
  明曉溪跳起來:“怎麽啦!怎麽啦!是不是牛肉……”
  好好的呀,一點問題也沒有。
  她疑惑地望住風間澈:“澈,怎麽了?”
  風間澈伸出右手,握住她“受傷”的食指,低聲問:“有煩惱的事情嗎?”
  他的手掌很溫暖,包住她小小的指尖,有種陽光般的貼心,渾身血液的流淌瞬時都變得鬆弛而舒緩。
  明曉溪低下頭,歎口氣,卻不想說話。
  他輕輕揉開纖巧手指上深深的牙齒印:
  “見到古橋櫻了是嗎?”
  幸虧她沒有說謊,果然什麽都是瞞不過他的。
  明曉溪皺起眉頭:
  “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要有未婚妻呢?就象你的古橋櫻、東寺浩男的千井楓和牧野流冰的……。既然不喜歡人家,為什麽不一開始就拒絕呢?為什麽有了未婚妻又不好好交往呢,偏偏惹出那麽多事來。”
  風間澈一怔,慢慢的,唇角染上苦澀:“古橋櫻的事情,事先我並不知情。”
  明曉溪從他掌中抽回手指:“你們好象都是這樣說的。”
  風間澈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掌,覺得心有種空落落的涼意。
  牛肉湯熬得真是好香好香啊!
  明曉溪一口氣連吞了八大塊兒牛肉,喝了兩大碗湯,小肚子漲漲的,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充足的精神又回來了!
  她把勺子“啪”一下放在餐桌上,大聲對風間澈說:
  “我不開心!很不開心!”
  風間澈停下動作,凝注她。
  “你那個未婚妻真的很讓人討厭,你知不知道!傲慢!虛偽!自大!狂妄!就算是她家真的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又怎麽樣,又不是她!你不知道她說話的口氣、看我的眼神,我真想衝過去痛扁她一頓!我明曉溪,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種氣!我討厭你那個未婚妻!討厭!討厭!”
  風間澈微笑:“但是,聽說你對她很客氣。”
  明曉溪猛地攤在餐桌上,雙臂無力地伸得老長:
  “我……,唉,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天下第一的明曉溪,昨天在古橋櫻麵前失敗了。”
  她用力撓撓頭,臉兒皺成一團:
  “我也不明白,怎麽會突然變得沒出息起來了……我那時突然有些擔心,擔心把她激怒……我怕把她激怒以後……”
  她打了個寒戰,沒有再說下去。
  風間澈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的身邊,春風般和暖的氣息包圍住她。
  明曉溪掙紮半晌,終於抵抗不住誘惑,輕輕抱住他修長的身軀,臉兒埋在他的腰腹間。
  她喜歡風間澈,從來就喜歡在他的身邊;她喜歡聽他說話,喜歡看他微笑,喜歡他望著自己的樣子;她喜歡他抱住她的感覺,她也喜歡抱住他的感覺;和他在一起,似乎一直都是那麽自然。
  而這一刻——
  隻是一個普通的擁抱,但她的心底的某個角落卻在悄悄悸動。
  有點甜,有點酸,有種罪惡感捏痛她的心,有種掙紮揪緊她的身子。
  “曉溪,不要去擔心古橋櫻。”
  風間澈好聽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帶著讓人放心的氣息。
  “她的事情我會解決。相信我,我決不會讓她變成第二個赤名杏。”
  明曉溪閉上眼睛。
  原來是這樣啊,她擔心的並不是古橋櫻,而是那個瘋狂尖叫著揮舞著手槍身上淌滿鮮血的赤名杏,那個已為大家遺忘的赤名杏,卻總是埋藏在她噩夢最深處的赤名杏。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一直在懊悔,如果當初在對待赤名杏時不是總那樣莽撞衝動,不是幼稚得總要回回都取得勝利,那麽,事情也許可能會有個不一樣的局麵。
  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而風間澈,卻了解了。
  “你長大了,曉溪,沒有以前那麽衝動,卻比以前還要可愛。”
  他的話語帶著微笑,她的心卻帶著酸楚。
  “是可愛嗎?你不覺得我沒有勇氣了?”
  他拍拍她的腦袋,笑聲輕揚:
  “傻丫頭!勇氣是表現在和人吵架的時候嗎?我們的曉溪,從不逃避問題,從不怨天尤人,從不失去信心,是這世界上最有勇氣的女孩子!”
  明曉溪笑了。
  她環著他的腰,仰起小臉,晶瑩的光輝綻滿她的雙眼:
  “澈!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一定會做一個最出色的明曉溪!”
  ***   ***
  仁德學院將當月“最有魄力獎”頒給了二年丙班的明曉溪同學。
  最有魄力指的不僅僅是明曉溪同學每天風雨不改、雷打不動的堅持為風間澈同學針灸,經常課間時分也能看見她捏著明晃晃亮閃閃的銀針在他身上紮來紮去,視圍觀的同學們如塵埃草芥,心神絲毫不受影響。
  而且有一點很奇怪,古橋櫻同學廣場挑釁明曉溪同學事件發生後,便再無下文,連明曉溪同學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親密接觸風間澈同學,都不見古橋櫻同學吃醋報複。可見,明曉溪同學多麽神奇,談笑間,就可以讓情敵灰飛煙滅,有魄力呀有魄力!
  然而,仁德校報將“最有魄力獎”頒給明曉溪同學的最重要的原因卻不是以上兩個,而是——
  明曉溪同學開始了與風間澈同學甜蜜的“同居生活”!
  雖然緋聞女主角明曉溪同學辯稱兩人不是同居,隻是為了方便照顧風間澈同學的飲食起居、及時治療,但是,據資深愛情專家推斷,那隻是借口、借口而已,兩位同學必定是愛火已燃、情難自禁,但考慮到明曉溪同學與牧野流冰同學分手時間尚短,所以有所顧及而已。
  仁德學院一些比較開放的同學們新近組成了“擁護澈溪戀後援團”,公開表示支持風間澈同學與明曉溪同學的戀情,與昔日的“擁護冰溪戀後援團”爭鬥得不可開交。
  “澈溪戀”緋聞事件鬧得仁德學院沸沸揚揚、人仰馬翻。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明曉溪同學卻完全置身事外,心情好得不得了,整天笑容掛在臉上,她如果得不到“最有魄力獎”,誰還有資格?
  ***   ***
  奇跡果然是可以創造出來的。
  尤其努力創造它的那個人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
  修斯看看麵前滿滿一盤的黃豆,點燃一根香煙。
  他沒有去注意優雅淡定的風間澈,而是深深凝視陽光般燦爛的明曉溪。
  “女孩兒,你總是讓我驚奇。”
  明曉溪笑容可愛:“叫我曉溪吧,修斯大夫。澈的右手是不是又好了些?!”
  修斯慢慢地吸口煙:“我相信,以他現在的右手,想把芝麻一顆顆撿起來都不成問題。”
  明曉溪笑得眼睛都彎了:“你怎麽知道,澈的手指都可以剝瓜子了呢,昨天他還幫我從那麽細的針上穿過去一根線。”
  “他的右手現在跟正常人已經沒有分別。”
  修斯在病曆上飛快寫下診斷。
  明曉溪對風間澈微笑:“澈,修斯大夫說你的手好很多了呢。”
  風間澈的手指滑過她興奮的臉頰:“但你還是不滿足啊,貪心的曉溪。”
  她吐著舌頭笑:“是啊,是啊,我當然不滿足,我說過的,一定要讓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抬起頭,眼神異樣:“比神的更出色?”
  明曉溪點頭,一點猶豫也沒有:“對呀,我會讓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望著她,刹那間,閃過抹悸動。
  “你一定要創造出這個奇跡,對嗎?”
  “對。”
  “不害怕會失望嗎?”
  “不會。”明曉溪微笑著搖頭,“我知道奇跡一定會出現的。”
  修斯沉默片刻。
  終於說——
  “也許,你本身就是個奇跡。”
  明曉溪微微彎下身子,凝視住坐在椅子上的修斯冷漠的眼睛,輕輕對他笑:
  “可是,我怕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修斯大夫,請你用你最大的力量來幫助我,好嗎?”
  窗外的陽光照在明曉溪臉上,燦爛明亮得象個精靈。
  ***   ***
  星光如燈。
  燈光如星。
  夜色籠罩大地,繁華的街頭熱熱鬧鬧,比白日裏多上幾分跳脫與活潑。
  櫥窗布置得大方漂亮。
  一襲雅白的精致晚禮服把模特裝扮得象公主般可愛。
  明曉溪趴在玻璃上,小鼻子壓得扁扁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喜歡嗎?”
  風間澈含笑望著這個快流出口水來的女孩子。
  明曉溪想了想,扭回頭來看他:
  “喜歡。可是,如果你要把它買下來送給我,那我就不喜歡了。”
  “為什麽?”
  她笑得象隻小貓:“因為,那是我準備的一件禮物。”
  “禮物?要送人嗎?”
  明曉溪用力點點頭,眼中閃著期盼:“嗯,是禮物,可是這禮物不是送給別人的,而是要送給我自己!”
  “等到澈的手可以重新在鋼琴上彈奏出美麗的音樂,我就會穿上這件美麗的衣服來為你慶祝。到那一天,我一定會打扮得很漂亮,漂亮得象個最可愛的公主,靜靜地看著你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嗬嗬,雖然我可能什麽也聽不懂,可是我知道,我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開心得不得了,我還會感到很驕傲,嗬嗬,所以我挑選了這件禮服要獎勵給成功勝利後的明曉溪。這是我第一次要送給自己的禮物哦,所以,不要跟我搶。”
  風間澈的眼睛柔和得象這春日的夜,靜謐中,跳躍出點點星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擁抱輕笑中甜眯眯的明曉溪,修長的手指,在觸到她肩頭的那一瞬,停了下來。
  明曉溪眼尖地一溜,卻捉住了他溫暖的指尖,笑嗬嗬地握住他,將身子側靠在他的右邊:“澈,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會漂亮嗎?”
  “會。”
  “有多漂亮?”
  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
  天上的星星哦,她抬頭望去,夜幕中的精靈們迷離得象童話,璀璨得象寶石……
  她將他的右手握緊,嬌小的指尖鑽入他的指縫,慢慢扣緊,密密地,再無縫隙,她掌心的溫度與他掌心的溫度,溶成一片。
  明曉溪拉著風間澈的右手,對他笑:“我好想變得象星星一樣漂亮,所以,你的手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他沒有微笑。
  指尖輕輕拂著她的掌背,耳畔輕輕傳來她的笑語,身側慢慢透過她的體溫,他卻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嗬,寂寞的不是此刻,不是現在,怕是悠長的未來啊……
  明曉溪不解地打量突然沉默下來的他。
  他的鼻梁又高又挺又窄,高潔得清傲得象天上的雪,映著分不清是燈光還是星光,透出光華,那麽好看,卻有種沁涼的寂寞。
  “澈……”她出聲喚他,聲音很低,語氣很輕。
  他凝視她,世上最美麗的星星都不如他的眼神動人。
  “曉溪,等我的手完全好了……”
  “……?”
  “你會怎樣?”
  你會離開嗎?會回到牧野流冰的身邊嗎?還會時時刻刻掛念住一個叫做風間澈的人嗎?還會象現在一樣,時常在他的身邊,對他說話,對他微笑嗎?
  風間澈歎息。
  原來,他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放得下。也許,他應該讓那隻手永遠都廢掉,這樣她留在他身邊的日子或許可以長些,念著他的日子或許可以久些……
  明曉溪眨眨眼睛,笑容燦爛好似星芒:
  “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開心!然後,我就可以去實現我其他的一些夢想!”
  夢想中有他嗎?風間澈沒有再問,因為,她的這一個笑容就已經足夠了。
  夜色中。
  熙攘的街頭。
  明亮的櫥窗旁。
  優雅迷人的少年和嬌贛動人的少女,手拉著手,互相凝望,目光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和她不知道,此刻,他們已經成為了最吸引人的風景。
  “哥哥,買朵玫瑰送給你的女朋友吧!”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明曉溪一驚,低頭看去,隻見是個十一、二歲小姑娘,懷抱著滿捧紅彤彤嬌豔的玫瑰花,歪著頭甜蜜蜜地對他們笑,眼珠兒黑白分明,酒窩可愛得讓人想擰一把。
  小姑娘滴溜溜瞅著風間澈:“哥哥,你的女朋友長得好漂亮哦,應該送她一朵玫瑰花啊!”
  風間澈隻笑不語,望住明曉溪。
  明曉溪心花怒放,樂得快翻了,哎呀,這麽大了第一次有人誇她漂亮,雖然知道人家是為了做生意才那麽說,可是,可是還是高興嘛。
  “嗬嗬,小姑娘,謝謝你……那個……我真的漂亮嗎?”
  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一頭碰死,天哪,她居然真的問出來了!!
  小姑娘的眼睛天真無邪:“姐姐當然漂亮啊,要不然,那麽帥的哥哥怎麽會選你做女朋友呢?”
  明曉溪垂頭喪氣:“原來是這樣啊,可是,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啊。”
  “姐姐騙人哦!”小姑娘鼓起胸脯指責她。
  “我沒有!”
  “姐姐和哥哥手拖著手呢,怎麽可能不是哥哥的女朋友!”
  “這個……”
  明曉溪大窘,渾身血液往上衝,臉蛋漲得通紅。
  這一刻,她全身的神經忽然變得無比敏感。風間澈的手……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他暖暖的溫度,他靜靜的脈搏,就好象烙鐵一樣,讓她一下子慌了起來,慌得心兒亂跳,慌得想躲想藏。
  她跳著腳急忙忙要把手抽回來……
  沒有成功。
  再用力——
  還是沒有成功!
  風間澈的手緊緊地握著她,並沒有握痛她,但那力量足以讓她明白,他不希望讓她離開。
  明曉溪驚慌地抬眼,手開始有些涼,心卻越來越燙。
  天邊的月亮細細的,彎彎的,象隻小小的鉤子,鉤住她莫名其妙開始紊亂的呼吸;細細彎彎的月亮皎潔柔亮,象此刻風間澈唇邊的微笑。
  他沒有看明曉溪,而是看著小姑娘笑:“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啊。”
  小姑娘的酒窩深深:“那,哥哥喜歡姐姐嗎?”
  靜靜的月光灑在風間澈的身上,由內而外的光華使他仿佛沐浴著聖潔的輝芒。
  街上的路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目光象被吸引般望向櫥窗旁那個優雅的少年。
  “喜歡。”
  風間澈靜靜回頭,凝注腦袋垂到胸口的明曉溪。她的神情他看不清楚,隻看到她的耳朵,紅得象塗了胭脂。
  小姑娘笑得象她手中的花:“那你一定是沒有給姐姐送過玫瑰花,隻要你送花給姐姐,她就一定會答應做你女朋友的!”
  那捧花中最美的一朵玫瑰,長長的莖,深綠的葉,花瓣上跳動著鮮豔的色澤。
  風間澈左手接過花。
  小姑娘驚喜得張大嘴:“這麽多錢啊!那……所有的花都給你好了!”
  “我隻需要這一朵。剩下的那些,你幫我送給需要它們的人吧。”
  小姑娘抱著玫瑰花歡天喜地跑走了。
  明亮的櫥窗外,又隻有風間澈和明曉溪了,啊,還多出來一朵玫瑰。
  明曉溪的手指微微卷起,指尖輕輕觸到他溫暖的手背,忽忽一顫,臉蛋火燒火燎;他的手把她又握緊些,手心貼著手心,微微發燙,濡濕得似乎有一些汗,隻不知,那些汗是他的還是她的。
  她的眼睛不知該看哪裏才好,突然的羞澀讓她的腳指頭都在打抖,聲音哽在喉嚨裏,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她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必須說些什麽,這樣氣氛才不會如此慌亂和怪異,但是,她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風間澈也不說話,望著玫瑰出神。半晌,他笑了:
  “它好象是多餘的,隻會讓人煩惱。”
  他的笑聲帶些鼻音,好聽得很,清朗得就象皓月星辰,卻也帶著抹明月繁星般的寂寞,讓明曉溪的心“咚”地一下。
  她望著他的眼睛。
  清傲如雪的眼眸,清遠如山的眼神,清幽如水的心意……
  還有些狼狽、熱情、激動、壓抑、期待、和寂寞……
  風間澈轉過眼,不想讓她因他眼底洶湧的感情而為難。
  他微笑著:“玫瑰不適合你,它太嬌柔了,我還是把它扔掉算了。”
  說著,他向街角的一隻垃圾箱走去。他的手仍是沒有放開她,明曉溪亦步亦趨。
  玫瑰花被捏在手指間,修長的手指在垃圾箱上方,隻要手指一鬆,玫瑰就會變成垃圾的一種。
  風間澈再也無法微笑,恍惚間,他覺得,指間那朵血色的玫瑰,就是他的心。
  “我要。”
  是明曉溪。
  “從來沒有人送過花給我呢!很丟人對不對?這麽大了都沒有收過鮮花!”明曉溪笑得眼睛彎彎象月亮,星眸一閃一閃,臉頰紅通通。
  她轉到他身前,麵對麵仰望他,笑容輕盈盈:“玫瑰不是為我買的嗎?那為什麽不送給我呢?”
  她纖纖手指伸出,握上他的左手,也握住了那隻美麗的玫瑰:“我喜歡這支玫瑰花,因為,這是你買來送給我的。”
  月光皎潔。
  街燈明亮。
  車輛穿梭如流,路人來來往往。
  一個俊雅的少年和一個羞澀的少女站在有點髒的垃圾箱旁邊。
  他們雙手緊握著,眼睛彼此深深凝視。
  在他們心與心之間,有朵驕傲綻放的玫瑰。
  他們就那樣站在那裏。
  忘卻了空間與時間。
  ***   ***
  夜幕低垂。
  街上行人逐漸稀少。
  突然,一陣撕打聲自暗角處傳處!
  拳打腳踢的悶響在靜夜中聽得分外驚心……
  有威逼聲、嗬罵聲,有痛叫聲、掙紮聲,有翻滾聲、有追逐聲……
  明曉溪眉頭皺起來,眼睛瞥向幾步遠處的暗巷。
  如果是平時,她也許早就衝過去多管閑事了,可是,現在風間澈就在她的身邊,她不想在他的右臂康複前再出什麽意外。
  她拉住風間澈,低聲說:“走。”
  風間澈拍拍她的手:“不用管我,想做什麽就去做。”
  明曉溪搖搖頭,扯著他就往回走。
  但是,有些麻煩是躲得過的,有些,卻躲不過。
  一個渾身鮮血的大漢從暗巷踉踉蹌蹌衝出來,頭發被暗紅的血扭成一團,臉上青青腫腫看不清五官,嘴角不斷湧出鮮血,看上去不象個人,卻象隻鬼。
  大漢慌不擇路,直楞楞就朝著風間澈的身子撞過去。
  明曉溪眼神一凜,伸出手臂將大漢一擋,阻止了他撲向風間澈的衝勢。大漢是擋住了,但衝勁太大,她手中那隻玫瑰花卻被撞得飛到了夜空中。
  玫瑰花在空中化出一道弧線……
  飛到另一邊!
  明曉溪縱身想將風間澈送她的玫瑰救起!
  但腳下一滯,她的腿被跌倒在地的大漢死死抱住,力氣之大,出乎她的意料。
  大漢仰著臉,淤紫的眼睛拚命睜著,聲音含糊不清地對她喊:
  “明小姐!救我!”
  他認識她!!
  明曉溪盯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努力想分辨出他是誰。
  新聞!新聞!
  仁德學院特大新聞!
  自稱是風間澈同學未婚妻的古橋櫻同學,於前日正式辦理了退學手續!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古橋櫻同學與風間澈同學的“婚約”也正式解除了!
  “姐妹,我開始崇拜你了哦!”
  小泉笑嘻嘻地同明曉溪一並向校門外走去。
  “為什麽?” 明曉溪不明白。
  “裝傻,”小泉白她一眼,“當然是古橋櫻啦,喂,你到底是用什麽辦法把她‘幹掉’的?憑我的直覺,那個古橋大小姐可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啊,看你好象也沒作什麽動作嘛,那麽輕鬆就能打發掉她,你真能幹!”
  “她真的退學了?”
  “千真萬確,信譽保證。” 
  明曉溪眨眨眼睛:“她為什麽要退學呢?”
  “哈,你問我?”小泉哭笑不得,“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問題吧。”
  “我不知道啊。”
  “你會……”
  身邊閃過一個少女的身影,明曉溪飛快喊出聲:
  “小雪!”
  少女回過頭,驚喜地同她點頭行禮:“明學姐,學姐好!”哇!最神秘最讓人崇拜的明學姐同她打招呼呢,明天她一定會被大家給羨慕死!
  不是東寺浩雪……
  明曉溪看著少女興高采烈消失的背影,失望地垂下腦袋。
  小泉看出蹊蹺:“對呀,好象很長時間沒見到小雪了,她不找你了嗎?以前纏你纏得那麽緊。”
  明曉溪苦笑著,說不出話。
  小泉想一想,若有所悟:“哦,我知道了,那小丫頭在吃你的醋,對不對?”她拍拍明曉溪的肩膀,安慰她說:“放心啦,小雪很快就會看開的,說不定過幾天她自己就來找你了。”
  “希望會那樣。”
  “相信我啦,我的預感從來沒有錯過!”小泉忽然眼睛一亮,笑得詭異,“我現在又有個預感哦……”
  “什麽?”
  小泉對她拋個媚眼:“會有個超級宇宙無敵大帥哥來接你啊!”
  ***   ***
  白色的蓮花跑車中。
  風間澈眉宇間雅如遠山,寧靜地對她微笑。
  明曉溪鑽進車裏,臉紅紅地看著坐在駕駛座上的他。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今天下午沒有課呀。
  “等你。”
  “有事嗎?”她坐直了身子。
  “沒事。”
  “那……”
  “隻是有點想你。”
  “撲通”一聲,明曉溪的心猛跳起來!
  他望著她笑:“對不起,我撒謊了,我不是有點想你……”
  她睜大眼睛看他。
  風間澈握住她的手,輕輕放到他優美的唇邊:“我是非常非常想你,想得怎麽也等不及,所以跑到這裏來接你。”
  他溫暖的唇啄吻著她的手背,眼睛含著淡淡的笑意。
  明曉溪心跳得快蹦出來,臉一直紅到腳指頭,她咬住嘴唇不想笑,但笑意卻盈滿了全身上下每個細胞。
  “澈,沒想到你也會哄女孩子開心。” 
  風間澈失笑:“原來這就叫做哄人開心,那這又叫什麽呢?”
  一大把鮮豔欲滴的紅色玫瑰花,裹著紫色的紗絹,出現在她眼前。
  ……“哥哥,買朵玫瑰送給你的女朋友吧!”……
  ……那捧花中最美的一朵玫瑰,長長的莖,深綠的葉,花瓣上跳動著鮮豔的色澤。……
  ……“隻要你送花給姐姐,她就一定會答應做你女朋友的!” ……
  ……玫瑰花被捏在手指間,修長的手指在垃圾箱上方,隻要手指一鬆,玫瑰就會變成垃圾的一種。……
  ……“我要。” ……“我喜歡這支玫瑰花,因為,這是你買來送給我的。” ……
  ……牧野流冰抬腳,踩下,隻是三兩下,待花兒再出現時,已經支離破碎,麵目全非。……
  ……“還你。”……
  風間澈握著那捧玫瑰花,他的手指白雪般,剔透得秀氣:
  “曉溪,可以收下它嗎?”
  望著他,她的心柔軟得化成了微風,她伸手想去接那花,他卻沒有鬆開。
  “收下這束花,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嗖”地一聲——
  明曉溪一把將花搶過來,羞紅著臉,嘟囔著:
  “知道啦,羅嗦!”
  風間澈拍拍她的腦袋:“臭丫頭,你有點凶啊。”
  “才知道啊,晚了吧,現在我已經是你的女朋友了,不可以後悔哦!”她得意洋洋,舉著玫瑰花對他晃來晃去。
  風間澈輕笑著發動了車子。
  “我們要去哪裏呢?”明曉溪看著前方,再扭過頭好奇地問他。
  “我們出去晚餐好不好?”
  她撓撓頭:“澈,你今天很怪你知道嗎?”
  風間澈唇角有笑:“怎麽?”
  “為什麽要出去吃飯呢?”
  “不喜歡嗎?”
  她想一想:“還好啦,隻是,哎呀,這世上不可能會有人比你做的飯還好吃啦!” 
  “那往後我每天都做給你吃。”
  “真的?”她驚喜地睜大眼,可是馬上又垂頭喪氣,“不可能啦,往後我們不一定能天天在一起呀。”
  “我騙過你嗎,曉溪。”他依然微笑。
  “這個……沒有。”她撓撓頭,跳過這個話題,“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我們今天要出去吃飯呢?” 
  蓮花跑車的速度慢下來。
  風間澈凝視著她,眼底似有春風。
  “因為……”
  “……?”
  “……我想和你約會。”
  風間澈的手指拂上優雅的額頭,神情忽然有些狼狽:
  “我昨夜一直沒有睡下,不知怎麽了,總感到太幸福了已至於太不真實,我想讓你再對我說一遍你曾經說過的話,又覺得那樣似乎傻得有點孩子氣。嗬,我也覺得自己好象變得有點怪異,但是……”
  他閉上眼睛,臉頰有些緋紅:
  “曉溪,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麽喜歡你。”
  明曉溪悸動了,血液靜靜流淌在她全身,每個呼吸,每個脈搏的跳動都分外清晰。
  她望著他,眼睛閃著光:
  “澈,我也喜歡你。”
  她握住他修長的手掌,笑容燦爛:“那我們就去約會吧!”
  風間澈緊緊反握住她,象揣了一隻花苞在他手心。
  明曉溪看看車窗外:“可是,天還很早啊,我們現在就去吃飯嗎?”
  “先去藥店。”
  “藥店?”明曉溪睜大眼睛。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手背上的那四道抓痕:“你的傷口需要塗點藥膏。”
  明曉溪一驚,猛地將手抽出來,藏到身後。
  “你,你什麽時候發現的?”她還以為已經逃過了他的眼睛。
  “是小雪做的,對嗎?”
  她大驚,眼睛都忘記眨動:“澈……”
  風間澈一手開著車,一手輕輕摸摸她的頭頂:“不要因為小雪的事情煩惱,放心,一切很快都會變好的。”
  明曉溪停了會兒,終於眨了眨眼:“可是,小雪會諒解我嗎?我……”
  他微笑:“相信我。”
  她望他半晌,然後,沮喪地垂下腦袋:“為什麽我有種我很笨的感覺,澈,你這樣子保護我,我會變得白癡白癡的。”
  笑意點亮了他的臉龐:“放心,曉溪,就算你變成個白癡我也不會離開你。”
  明曉溪的臉扭成一團:“啊!你在取笑我!你在挖苦我!”
  “聽出來了?”風間澈含笑點點頭,“看來還不算很笨。”
  一個粉拳擊向他的下巴!
  力道卻很輕,被他輕輕接住。
  她“惡狠狠”地瞪他:
  “不要欺負我哦,我可是天下第一的明曉溪!”
  ***    ***
  下午。
  噴泉射出歡快的水流在陽光下折出七彩的光線。
  快樂的噴泉旁,一群快樂的小孩子們在唱著快樂的歌。
  這群小孩子的年齡大約都在七、八歲,天真爛漫活潑,歌聲不是很整齊,但看得出他們都很認真。
  一首歌唱完,明曉溪大力鼓掌,拍手拍得手心都紅了:
  “真棒!真棒!唱得真好!!”
  小孩子們紅蘋果般的小臉兒齊齊望向她,因為她的喝彩而高興地全向她跑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我們唱得好嗎?”
  鼻子上有雀斑的小姑娘揪住她的衣服:“大姐姐,你是第一個誇我們唱得好的人哦!”
  明曉溪摸摸鼻子,左右看看:“我是第一個嗎?”
  咦,音樂廣場上的人不多,但並沒有少到隻有她一個人而已呀,而且他們唱得很努力很用心,不應該隻有她誇獎他們啊!
  紮著馬尾辮的小姑娘撅起小嘴:“我們練了好久呢,為什麽大家都不聽我們唱歌呢?”
  胖胖的小男孩故作成熟狀:“嗯,可能大人們都很忙,沒空聽我們唱歌吧。”
  大眼睛的小姑娘不高興地揪著辮子:“可是,我們真的唱了好久呢,都沒有人聽,不開心!”
  正說話間,一個白襯衣藍褲子的少女滿頭大汗地走過來,對明曉溪友善地笑著:
  “謝謝你聽他們唱歌,他們都快沒勁兒了呢。”
  明曉溪搖搖手,笑容燦爛:“他們是你帶來的嗎?唱得很用功很努力啊!”
  少女的眼中卻染上些沮喪:“他們都是附近社區的孩子,我們一起練這些歌練了很久,原來想今天出來多募集些善款的,誰知道……”
  “你是社工嗎?”明曉溪睜大眼睛,她在台北也是社工呢,“是因為什麽事要募集善款呢?”
  “我是兒童白血病基金會的一個義工,現在基金會裏資金短缺得厲害,我們就商量著辦一些活動,讓大家不要忘記那些患了白血病的可憐的孩子們,原本準備得都很好,誰知道,”少女抓抓頭發,“音響出了問題,音樂根本放不出來,孩子們的歌聲就顯得太小了,沒有辦法把大家吸引過來。”
  少女苦著臉:“看來,今天的活動是泡湯了。”
  “這樣啊……是音響壞了嗎?我看看!”明曉溪二話不說向音響跑去。
  完蛋了。
  明曉溪兩手黑黑,雙眼無神,終於耷拉著腦袋對一臉期待的少女說:“對不起,我修不好。”
  少女失望地勉強笑笑:“沒關係,我剛才也沒修好。”
  孩子們早已瘋跑成一片,打鬧著,嬉笑著,好象再也想不起唱歌的事情了。
  明曉溪皺皺眉頭:“那怎麽辦?”
  少女四下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啊,想起來了,我帶出來一架手風琴,原來是要給高沙子用的,但是她沒有來,你——?”
  “你會彈嗎?”
  “你會彈嗎?”
  兩個少女滿懷期望地異口同聲問出!
  “我不會。”
  “我不會。”
  兩個少女滿懷失望地麵麵相覷。
  音樂廣場上來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就這樣讓孩子回家,實在太可惜了!
  明曉溪敲敲腦袋,一定要想出辦法來,一定會有辦法的。但是,辦法在哪裏呢?
  正想著想著,她忽然發現對麵少女的眼睛驟得變亮,嘴巴越張越大,緊張地喃喃自語:“他……是他……他……他向我走過來了……”
  音樂廣場上靜悄悄,似乎所有的人都望著明曉溪的身後,好象她的身後正走過來一個引人注目的發光體。
  明曉溪正準備轉身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揉上了她的頭頂。
  明曉溪一下子笑開了:
  “澈!”
  可不正是光彩照人優雅無雙的風間澈。
  ***   ***
  音樂廣場上熱鬧非凡,噴泉濺出的水珠映亮了每個人的笑顏。
  動聽的琴聲隨風飄揚,抓住每個人的心。走過的路人腳步慢起來,改變了方向;來往的車子慢慢停下來,車上的人們慢慢走下來。
  噴泉旁,在人群的簇擁包圍中,一群孩子們在放聲歌唱,歌聲純真而嘹亮。
  一個氣質清雅的少年為孩子們拉著手風琴,他的笑容溫柔得象春水,他的琴聲美妙得象春風,他的麵容有些背光,不太能看清楚,但隻是那渾身上下的神采就讓他變得好象太陽一樣會發光。
  少年的眼底始終跳躍著閃閃的溫柔光芒,目光追逐著廣場上那個懷抱個大紙箱微笑著四處勸人募捐的少女。
  明曉溪擦擦額頭的汗,再晃一晃懷中的大紙箱,裏麵開始變得沉甸甸的了,看來今天的收獲還真不錯呢。
  白襯衫藍褲子的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我叫川島銀。”
  明曉溪連忙對她微笑:“我叫……”
  “我知道!你一定是明曉溪!”川島銀興奮地叫,“對不對,對不對,你就是明曉溪!”
  明曉溪驚訝地看她:“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川島銀抱緊她懷中的紙箱子,興奮地笑:“我認得風間學長呀,他是我最崇拜的人!我收集了關於他的一切資料,當然也就包括了他女朋友的資料嘍!明曉溪,你是我最新的偶像呢,聽說風間學長的右手能恢複成現在的程度,都是你的功勞啊!你真了不起,多麽想能變得象你一樣啊!”
  這一連串的話把明曉溪聽傻了,她眨眨眼,不知說什麽好,可是什麽也不說又顯得不太禮貌:“嗬嗬,這個……”
  清朗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謝謝你讚美我的女朋友,不過,她可能會有點害羞。”
  “風……風間學長……”川島銀望著風間澈,兩眼跳出粉紅的心形,緊張地有些語無倫次。
  明曉溪奇怪地看一眼含笑的風間澈。
  “害羞”,他在說她嗎,這個字眼恐怕離她有段距離吧。
  黃昏已至。
  晚霞映紅天邊。
  遠處的川島銀拚命向他們揮手再見,一直離開很遠了還可以聽見她的喊聲遙遙傳來:
  “曉溪!我會和你再聯絡哦!不要忘了我啊!”
  明曉溪最後一次對她揮揮手,然後扭回頭,望著風間澈笑: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風間澈牽起她的手,慢慢走,聲音帶著笑意:
  “曉溪,你好象走到哪裏都會交到朋友。”
  “你在說我嗎?”明曉溪指住自己,啞然失笑,“人家怎麽敢和天下魅力第一的風間學長比呢,到哪裏都有那麽多那麽多的女孩子崇拜你喜歡你仰慕你。”
  風間澈笑了,夕陽照在他的唇角,有抹金燦燦的光芒:
  “我好象聞到一點醋的味道啊。”
  明曉溪挺起胸膛,目光炯炯:“你說錯了!那不是一點醋,而是很多很多醋!”
  他的笑容更大了,陽光跳躍在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她苦惱地皺起眉頭打量他:“笑,你還笑!知不知道你這樣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啊!”
  “怎麽?”
  “我會覺得自己象個罪人啊,好象搶走了人家的什麽寶貝一樣,不開心。”
  “好,那我以後就努力變得壞一點。”
  明曉溪瞅他一眼,鼓起嘴:
  “你又把我當白癡。”
  風間澈微笑:“沒有啊。”
  “怎麽沒有!”明曉溪瞪他,“澈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無論怎麽樣都不可能會變壞的!”
  風間澈握緊她的手掌,默不出聲。
  他的眼睛看著前方,夕下的陽光映進眼底,深沉而幽亮,半晌,暗啞的聲音自他雙唇逸出:
  “我卻不敢保證。”
  ***   ***
  一個消息震撼全國——
  天才鋼琴少年風間澈傷愈複出!!
  茲定於本月二十六日,風間澈將在皇家音樂廳舉辦一場名為“禮物”的鋼琴獨奏音樂會,音樂會的門票收入將全部捐獻給兒童白血病基金會。
  日本各大電視台紛紛推出專題報道!
  日本各大報紙頭版頭條整版文字!!
  據報道,天才鋼琴少年風間澈曾於半年前為救某少女而右臂中彈,傷勢甚重,眾名醫皆束手無策,被斷定此生再也無法彈鋼琴。當時,國內外的專家和樂迷們一片扼腕,哀歎無緣再聆聽和欣賞風間澈那出神入化的演奏和優雅迷人的風範。然而,傳言中的神醫修斯神秘現身,據說隻用短短一兩個月的時間就使風間澈的右臂奇跡般恢複。
  風間澈現時的演奏水平如何,是否可以恢複以往的水準,成了本年度最大的一個懸念。
  隻三天的時間,鋼琴演奏會的門票就已銷售一空,黑市的票價已經炒到了天上,可惜仍是有價無市。
  “胡說八道!”小泉氣呼呼地摔下手中的報紙,“什麽破報道,純粹亂寫一通,跟仁德校報根本沒得比!這些報紙和電視台都怎麽了,分明是曉溪你的針灸創造了奇跡,卻好象是約好了一樣根本就沒人提!變成了一個什麽某少女!大家口風出奇得一致,一定有問題,有人搞鬼,白白便宜了那個修斯!”
  明曉溪笑嗬嗬,不以為然:“不好嗎?難道非要我的名字盡人皆知,上街都要化裝戴墨鏡,被無數記者圍攻,生活再沒有隱私,那樣才過癮嗎?”
  小泉猛地打個響指:“對呀!那樣才好!等你出名了,我就可以出本書,名字叫做‘我所知道的明曉溪’或者‘脫下神秘外紗的明曉溪’或者‘我和明曉溪不得不說的故事’,哎呀,銷路一定不錯!啊!好痛!”
  明曉溪一拳K上她的腦袋:“我先寫一本書,名字叫做‘小泉的悲慘下場’!”
  兩人打鬧著笑做一團。
  小泉揉揉腦袋,想了想問:“風間學長的手真的好了嗎?可以彈鋼琴了嗎?”
  “我也不清楚,”明曉溪很苦惱,“你知道,我對音樂一竅不通。不過,前幾天我見他拉過手風琴,應該差不太多了吧。”
  “能拉手風琴未必就能彈鋼琴吧,聽說彈鋼琴需要的技巧是很高的,對手指靈活性的要求特別嚴格。”
  “是那樣嗎?”
  “好象是。哎呀,其實我也不太懂,不過風間學長決定舉辦音樂會,肯定是有把握的。”
  明曉溪笑了:“那倒是,澈的決定一定有他的道理。”
  “咦,音樂會的名字為什麽叫‘禮物’呢?”小泉又冒出個問題。
  明曉溪眨眨眼睛:“這個,我想……我想這是送給兒童白血病基金會禮物吧,澈真是個既好心又善良的人。”
  “笨!”小泉白她一眼,“你真是個白癡,不解風情,不懂溫柔,風間學長喜歡上你真是辛苦!”
  明曉溪一頭霧水:“好端端你為什麽又罵我,我說的不對嗎,你又不知道標準答案。”
  小泉再白她一眼:“提示你一下,音樂會的日期為什麽定在二十六號?”
  “為什麽?”明曉溪左思右想,終於放棄,“那有那麽多為什麽,喜歡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啦!”
  小泉氣得鼻子都歪了,大吼道:“那一天是你的生日!笨蛋明曉溪,風間學長是把音樂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你的!而且你最近迷上什麽兒童白血病基金會,到處找人募捐,風間學長就索性把所有的門票收入都捐給它們啦!你真是笨到無可救藥,居然這樣糟蹋風間學長的一片心意!”她猛捶胸膛,跺足大呼,“我吐血呀!!後悔呀!!痛苦呀!!”
  明曉溪楞楞地吞下口水,看著發神經的小泉:“是這樣嗎?就算是這樣,你告訴我就好了,為什麽要讓我猜,猜不中你又生氣。”
  小泉狂呼:“我想看看你究竟有多笨!沒想到笨到讓我震撼!笨到讓我驚悚!”
  明曉溪忍無可忍,終於使出殺手鐧——
  捂住小泉如長江黃河般滔滔不絕的嘴!
  “就算我真是個白癡,也不能容忍你這樣侮辱我!”
  ***   ***
  晚飯做好了。
  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擺滿一桌,逗得明曉溪口水直流,終於忍不住偷了根肉絲飛快塞進嘴裏。
  嗯……
  好吃!真好吃!好吃到讓人覺得幸福也不過如此!
  風間澈解下身上的圍裙,手中拿著筷子,走到餐桌旁,坐在明曉溪對麵。
  他分一雙筷子出來給她:“怎麽可以用手抓菜吃呢,手指不會油膩嗎?”
  明曉溪吐吐舌頭:“你看見了呀,嗬嗬,”她笑得很不好意思,“這不能怨我,誰叫你做的菜會那麽好吃,隻是普通的肉絲嘛,為什麽被你一處理,就會變成這世界上最神奇的美味!”
  風間澈笑了:“哪有那麽誇張,這樣讚美我,我會驕傲的。”
  “那就驕傲啊!”明曉溪邊吃邊說,“你是這世界上唯一可以驕傲的人!”
  “為什麽?”
  她眨眨眼睛,笑得很開心:“因為你是這世界上最好最出色的人!”
  “我不見得是最好的人,你卻一定是世界上最會拍馬屁的人。”
  明曉溪咬著筷子,想一想:“嗯,也不錯啦,怎麽也算世界之最,謝啦!”
  說不過她,風間澈哭笑不得,嘴角含著笑意,他舉起筷子準備夾菜,卻不禁一怔——
  四個菜都隻剩下一半了!
  “嗬嗬,”明曉溪急忙咽下嘴裏的魷魚,擠出諂媚的笑容,“你做的實在太好吃了!太好吃了!不過,我也不是很過分哦,每個菜都給你留下一半了呢!”
  風間澈歎息:“你吃飯的速度也是世界之最。”
  明曉溪支起腮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正在靜靜進餐的風間澈。
  天哪,他怎麽可以連吃飯的樣子都那麽優雅呢?
  優雅的氣質,優雅的舉止,讓人覺得在他唇邊的芹菜都優雅了起來。
  如果一直在他的身邊,不知道她會不會也變得優雅起來呢?明曉溪撓撓頭,恐怕會很困難吧。
  風間澈注意到她的凝視,放下筷子,問她:“在想什麽?”
  “在想……”明曉溪冥思苦想,終於靈光一閃,想到了小泉問她的問題,“你可以彈鋼琴了嗎?”
  風間澈沉默一下,看著她:“音樂會的事情你知道了。”
  “那當然,現在全國上下最關注的事件就是你即將舉辦的鋼琴演奏會了。”明曉溪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麽一直沒對我提起過呢,要看報紙我才曉得。澈,報紙上的消息不會是假的吧!”
  風間澈苦笑:“是真的。”
  明曉溪歪著頭看他:“不對呀,你為什麽不開心呢?難道……”
  她擰緊眉頭:“難道是有人逼你開音樂會,但是你的手還沒有完全好?”她越說越憤慨,胸膛氣鼓鼓,“你是不是不想去呀,告訴我,我和你一起想辦法,沒有人可以勉強澈,我不會讓人欺負澈!”
  一抹溫暖,一抹感動淌過風間澈寂靜的心。
  “不是。”
  明曉溪楞楞看向他:“不是?不是什麽?”
  “沒有人強迫我,是我自己想要一場鋼琴獨奏音樂會,音樂會的名字是我起的,日期也是我選的,”風間澈的聲音很靜很輕,“可是,我原本不想讓你這麽早知道。隻是我估計錯了,音樂會的籌辦方畢竟是想要賺錢的,所以這件事的宣傳竟然做得鋪天蓋地,終於還是讓你知道了。”
  她越聽越糊塗:“為什麽不想讓我知道呢?”
  他修長的手指拂上額頭,遮住明澈的眼睛,唇角的笑容有些無奈,有些羞澀,有些可愛。
  “因為,它是我為你準備的一個禮物……”
  明曉溪驚住。
  “……原本想在你生日那天再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他的笑容有些失落,“可是現在提早爆光了,驚喜的感覺不會再有。”
  風吹動餐廳的窗簾,輕輕卷起來,柔和地揚起。
  明曉溪的心靜靜地跳動。
  她來到了風間澈身邊,象隻小貓一樣半跪在白色的地毯上,雙臂和腦袋趴在他的膝蓋上。
  她仰頭望著他,麵容晶瑩:“所以日期定在二十六號我生日那一天?所以音樂會的名字叫做‘禮物’?所以音樂會的收入要捐給兒童白血病基金會?”
  風間澈的手指穿過她細細軟軟的長發。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靜默片刻,然後對她說:
  “不隻是那樣。”
  “曉溪,為了我受傷的右臂,你心底一直在感到歉疚,”風間澈微笑,但笑容帶著苦澀,“我知道,你在努力做一切你認為可能對我有幫助,會讓我高興,會讓我快樂的事情。或許是我掩飾得不夠好,你發現了我對你的感情,於是,你整天陪在我身邊,同我說話,對我微笑。甚至,你告訴我,你也喜歡我。”
  明曉溪沒有說話,隻是看著他。
  風間澈閉上眼睛,遮住深黯如大海的感情:“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我已經幸福得快要沉溺了,這一生,能夠有這些回憶,還有什麽可遺憾的呢?……但是,不用這樣做,曉溪,不要因為歉疚,就勉強自己。我的手已經完全好了,和以前一模一樣,甚至比以前還好,你如果不相信,音樂會一結束,你將會看到很多權威樂評家的評價,這隻完美的右手是你帶給我的,你再也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麽。”
  “所以,”明曉溪眼睛亮得讓人心驚,“我真的再也不欠你了嗎?”
  風間澈睜開眼睛,笑容潔白得象天山上的雪蓮:
  “你從來沒有欠過我什麽。”
  “你的手既然已經好了,那我就不用再同情你了。”
  他的心一顫。
  “同情”,從她嘴裏蹦出的這兩個字眼,立時撕裂了他的心,鮮血迸流出來,痛得他想呻吟。
  “你沒有必要再同情我了。”他的聲音勉強維持著最後的平靜。
  “好,”明曉溪點點頭,“我明白了,我以後再也不用同情你,再也不用覺得對不起你,那麽,我是不是可以……”
  “……?”
  風間澈努力想聽清楚她的話,但窒息般的痛苦讓他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
  “打你!”
  明曉溪怒吼!
  五指握成拳,狠狠打上他的胸膛!
  她的力道大得驚人,那一拳,打得風間澈險些痛呼出來!
  明曉溪眼冒怒火,雙手握拳,對著他一字一字,字字如冰雪地說:
  “風間澈,你以為我明曉溪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瞪著他,眼中象能放出飛劍來:
  “你太小看我了!我會去騙你,騙你說我喜歡你,然後再狠狠地傷害你嗎?即使是對付我的仇人,我也不屑於用這種手段!我會因為同情、因為歉疚就去喜歡你嗎?我不是那種懦弱的爛好人,我相信以我現在的針灸,就算你的兩條腿兩條胳膊全斷了我也可以治得好!所以我不欠你!我說喜歡你,就是喜歡你!我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你,你那麽好,那麽愛護我,我又不是個傻子,喜歡上你有什麽希奇!”
  風間澈怔怔地聽著,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屏住呼吸在聽,他已經忘記了該有什麽反應。
  明曉溪喘了口氣,繼續氣鼓鼓地說:“我討厭你這樣!如果是你不喜歡我,好,我可以馬上就走,我明曉溪絕對不會是一個死纏爛打的人!可是,為什麽,我覺得你的話裏透出一股不自信的氣味,你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可憐,你是這世界上最偉大最神奇最出色最優秀的風間澈啊!”
  他向她伸出雙臂,想將她摟入懷中,卻被她側身閃開。
  夏天快要來了。
  從窗子吹進的風帶著熱意,明曉溪的身子卻逐漸冰冷。
  她望住他,眼神轉黯:“我知道,我也許沒有權利對你說這些,因為,你不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曉溪……”
  明曉溪的眼睛濕潤了,亮亮的眼珠顯得特別黑:
  “我曾經那麽那麽喜歡過牧野流冰,為了他,我甚至什麽都可以做,不惜違背一些原本做人的原則。我以為那就是愛情……不,不能這樣說,事實上,直到這一刻,我也不知道愛情究竟是什麽。”
  風間澈的眼睛柔和如青山綠水:“你不需要明白什麽是愛情,隻要你能感到快樂,那一切就都值得。”
  明曉溪望住他,淡淡地笑,憂愁卻飄在她的眼角眉梢:“不可以,如果因為我而傷害了大家,我又如何能快樂得起來。”
  她深深吸一口氣:“澈,對不起,剛才對你亂發脾氣,其實我真的很沒有道理。那一天,我終究是太衝動太莽撞,我不該告訴你我喜歡你,我沒有說那種話的資格,說出來,隻會困擾了你。我是個又貪心又自私的笨蛋,事情明明還是一團亂麻,我卻想捂住眼睛假裝視而不見,以為逃到你那裏,就可以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風間澈雙手捧住她蒼白的小臉,為她的自責而內心絞痛,他的曉溪應該是快樂的,什麽時候,憂傷如此沉重地纏住了她。
  他的雙手溫暖了她的臉頰,一直溫暖到她的心底,她咬緊嘴唇,克製住要撲向那股溫暖的衝動。不,她不可以再衝動了,她已經做錯了很多事情。
  明曉溪定定看住他,靜默了很長時間,輕聲說出一句話:
  “澈,你可以忘記嗎?”
  “什麽?”
  “那一夜,我對你說的那些話。”
  窗外,夜已深。
  風間澈的心比夜色還要寂靜。
  “我隻有一個問題。那一夜,你的那些話,是認真的嗎?”
  沉默。
  然後,明曉溪認真地凝視他:“我是認真的,可是我還沒有資格那樣對你說。”
  風間澈輕皺眉頭:“我不在乎。”
  明曉溪搖搖頭,她的臉色蒼白,眼睛卻倔強地明亮:
  “我卻無法不在意。很多的禍,是我闖下的;很多的傷害,是我造成的,那麽,就理所應當由我去彌補。等我將一切都解決了,我才能真正明白我的心,到那時,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
  風間澈凝視她,目光深黯而悠長:“如果,一些傷害你永遠也無法彌補呢?如果,在彌補的過程中,又造成了新的傷害呢?”
  她一怔,想了半晌,小小的牙齒咬住嘴唇:“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還有,我相信——”
  她眼睛亮晶晶地微笑:“我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
  ***   ***
  夜,越來越深。
  明曉溪趴在風間澈的膝上,沉沉地快要睡去。
  風間澈輕柔地撫摩著她的腦袋。
  “我的音樂會,你會來嗎?”
  明曉溪揉揉眼睛,驚奇地說:“我當然會去,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不是嗎?”
  風間澈微笑著:“說定了啊,我等你。”
  明曉溪仰起臉,臉頰笑盈盈:“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最喜歡收禮物了。禮物總是會有亮閃閃的包裝和美美的蝴蝶結,抱著它們,我總愛猜呀猜,想呀想,裏麵究竟是什麽呢?”
  他笑了:“可惜,音樂會沒辦法裹上包裝紙,紮上蝴蝶結。”
  “沒關係啦,”她大方地擺擺手,“澈的音樂會一定比什麽禮物都精彩。”
  說著,明曉溪忽然想到一件事,哎呀,她一定要抓緊時間去買——
  ***   ***
  什麽?!
  有沒有天理啊!
  她看中的那件雅白色的小禮服居然已經賣出去了?!
  明曉溪氣得快要吐血,眼看明天就是風間澈的鋼琴音樂會了,她卻找不到自己想了好久的要作為禮物送給自己的那件禮服。
  哎呀,她也知道該早點去買,可是,誰曉得那件禮服會如此昂貴呢,剛剛才湊足了那麽多錢,卻不料,禮服居然已經被人買走了!
  明曉溪欲哭無淚,看來,她隻好再另挑一件禮服了。
  隻是,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仰天長歎。
  垂頭喪氣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心情本來已經差得可以了,卻偏偏——
  有人擋道!
  明曉溪危險地眯起眼睛,她現在可是很暴力哦,最好不要惹她,否則——
  隻是一秒鍾。
  明曉溪的表情由鬱悶變為驚喜,一把抱住眼前擋道的那個人,大呼:
  “小雪!”
  被她抱住的那個少女一臉別扭,撅著小嘴,可不正是東寺浩雪。
  明曉溪高興極了:“小雪,你怎麽在這裏,你在等我嗎?”
  東寺浩雪掙開她的懷抱,板著小臉,從身後變出一個超大的紙盒子,悶聲說:
  “給你!”
  “這是什麽?”
  “看了就知道。”
  明曉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紙盒裏裝的是一分鍾前她還在痛心的以為已經屬於別人的那件白色小禮服!
  她瞪大眼睛望著東寺浩雪:“你怎麽知道我在找它?”
  東寺浩雪翹著下巴。
  明曉溪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禮服是你買走的,對不對?”
  東寺浩雪鼻孔朝天。
  明曉溪再想一想:“是澈告訴你的,對不對?你才沒有那麽聰明,會猜中我的心事。”
  東寺浩雪白她一眼。
  明曉溪笑著看她:“喂,你是來跟我講和的,對不對?”
  東寺浩雪冷哼一聲。
  明曉溪歎息一聲,作狀要走:“既然你不肯跟我說話,還拽得很,那我可要走了。”
  完了。
  東寺浩雪的小臉一下子垮下,急忙拉住明曉溪的胳膊,跺足連呼:
  “不要嘛,明姐姐,人家那麽可憐,還千裏迢迢主動跑過來跟你講和,你就讓人家好好過一下癮,會怎樣嘛!”
  明曉溪笑了:“你很可憐嗎?那天弄得我那麽難過。”
  “我才難過呢!”東寺浩雪不依地抗議,“人家喜歡風間哥哥那麽長時間,風間哥哥卻喜歡上你,人家心裏比你難過得多幾百幾千幾萬倍!”她困惑地撓撓頭,“我不漂亮嗎,不可愛嗎,為什麽風間哥哥就不會喜歡上我呢?”
  “你會遇到喜歡你的人。”
  “會嗎?那個人會比風間哥哥還好嗎?”
  “會的,會比澈還好。”
  “騙人,世上怎麽會有比風間哥哥更好的人?”
  “隻要你真心喜歡他,你就會覺得他正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哦,那我明白了,明姐姐一定是喜歡風間哥哥好久了,”東寺浩雪得意地笑,“因為你總是說,風間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是那樣嗎?明曉溪苦笑,還冒充什麽戀愛專家,自己已經把很多事情都搞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了。
  東寺浩雪捅捅她:“明姐姐,你怎麽不說話了?”
  明曉溪回過神來,笑一笑:“我以為你要再過些日子才會想開,怎麽這麽快就雨過天晴了?”
  東寺浩雪歎口氣:“唉,我那有那麽大方,都是風間哥哥啦。前幾天,他來找過我,同我談了很多,他說……算了,反正是風間哥哥讓我想通了,我隻不過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什麽也沒有,但我不想因為這場夢而失去明姐姐你。我怕你會不原諒我,很是擔心,風間哥哥就拿這件禮服給我,讓我送給你,他說你見到一定會開心的,果然如此,風間哥哥好厲害哦!”
  “又是澈啊……”
  一抹微笑輕柔地在明曉溪的唇邊綻開。
  ***   ***
  窗外下著蒙蒙的雨。
  雨絲很細,在風中被輕輕吹起,象一片煙霧。
  雨中,樹葉兒綠得澄淨,空氣清新而寧靜。
  明曉溪望著窗外,不知怎麽,有些心神不寧。
  小泉好奇地趴到她臉下,小聲問:“曉溪,你怎麽魂不守舍的樣子?”
  明曉溪歎口氣:“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心裏覺得緊張。”
  小泉打趣地笑:“那當然了,風間學長的音樂會今晚8點就要開始,你是最重要的嘉賓,緊張一點也很正常嘛!”
  “好象又不是,”明曉溪困惑地眨眨眼,“反正,我突然覺得很慌,象有東西在抓在撓一樣,我怕……”
  “嘩!”
  二年丙班忽然一陣驚然,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口的一點。
  正在上課的高木老師,看到門口那個人,也不禁屏住呼吸,手指一顫,粉筆“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門口來人,一身黑衣,身高將近兩米,瘦削而有力,右臉盡是刀疤,眼睛沉黯無底,渾身上下一股煞氣,讓見者窒息。
  他的目光冷冷一掃,看到了一臉詫異的明曉溪。
  ***   ***
  教室外。
  明曉溪打量著那個眼中透出一股敵意的刀疤少年。
  她皺緊眉頭,壓抑住自心底冒上的涼意,試探著開口:
  “鬼堂,你找我有事嗎?”
  鬼堂站在雨中,冰冷的雨絲打濕了他的全身。
  他卻不肯站在走廊下,仿佛冰冷和潮濕才是屬於他的。
  他幽暗地凝視明曉溪,一絲憤恨的火光燃燒在他眼底。
  他的聲音清冷如雨:
  “你見過牧野大人嗎?”
  明曉溪一驚,涼意讓她打了個寒戰:
  “沒有啊,牧野流冰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嗎?”
  “牧野大人失蹤三天了。”
  雨,仍在下。
  透明而傾斜的雨絲,似乎沒有沾上一點煩惱。
  下午的課上完了,二年丙班的同學基本上都已經離開。
  小泉望著身旁空空的座位,徑直發呆。
  教室的門“砰”地一聲被推開,撐把桔紅色雨傘,裙角有些潮濕的東寺浩雪衝了進來,她興高采烈地連聲直呼:“好了,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稍微吃一點東西,我們就可以去音樂廳見風間哥哥了!”
  小泉扭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東寺浩雪這才覺得古怪,四下看了看,奇怪地問:“咦?明姐姐呢,我們不是約好了在這裏等齊,一起出發的嗎?”
  “她走了。”小泉歎口氣。這個明曉溪,似乎都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那個刀疤少年一來,她跟著就跑掉了,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走了?”東寺浩雪反應不過來,她抓抓頭發,“你說明姐姐走了是什麽意思?她去哪裏了?還是她自己先去音樂會了?”
  “不曉得。”小泉又歎一口氣,半晌,安慰自己和東寺浩雪地說,“好在曉溪把她的禮服拿走了,她應該不會忘掉晚上的音樂會吧。”
  東寺浩雪張大嘴,吃驚得有些結結巴巴:
  “什麽?!忘掉晚上的音樂會?!”
  ***   ***
  明曉溪用力抹去臉上的雨水,右手從包包裏掏出公寓的鑰匙。
  這裏她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鑰匙也變得有些陌生。鑰匙插進鎖孔,一點一點轉動,她咬緊嘴唇,呼吸似乎已停止,心髒卻不知是跳得太慢還是跳得太快,讓她一陣一陣眩暈。
  公寓的門靜靜開了。
  沒有一絲燈光,沒有一點氣息。
  冰冷得好象已然窒息。
  明曉溪閉上眼睛。
  她用拳頭抵住鼻子,酸酸的淚意讓她全身顫抖,她的雙腿開始無力,身子倚著門慢慢滑下。
  這裏沒有人。
  牧野流冰不在這裏。
  這裏隻有漆黑和回憶。
  這裏已經是她可以想到的最後一個地方了,他不在這裏,他到底在哪裏?真的出事了嗎?如果真的出事了,那……
  淚水,自她的眼角流下。
  她用雙手死死抱住腦袋,開始不可抑製地哭泣。
  她不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她是天下第一膽小鬼明曉溪。
  風,夾著雨絲,吹進公寓的客廳。
  深藍色的窗簾揚起一角,透進一絲光線。
  一隻蒼白優美晶瑩的手,拉住窗簾,把那光線又遮擋住。
  小小的動靜,驚動了低泣的明曉溪。她抬起頭,驚疑地盯住那隻手,然後,是黑暗角落中的那個優美的人影。
  她瞪大的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人影越看越清。
  滿臉的淚水讓她看起來那麽狼狽,她狂衝過去的氣勢卻象一個憤怒的戰士,她一把抓住黑暗中的那個人,連聲大喊: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在這裏為什麽又不出聲?!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為你失蹤了!大家都在瘋狂地找你!你卻躲在這裏?!你覺得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急死了!我以為……”
  “我死了?”冰冷而嘲諷的聲音接住她的話,“隻恨我沒有那麽好的命,注定要在這世上痛苦一生。”
  “牧野流冰!”
  明曉溪震驚,捉住他胸口的雙手僵在那裏。
  雨,又飄進來了些。
  他忽然開始咳嗽,咳嗽一陣急過一陣,象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明曉溪放開他,打開了客廳的燈。她終於看清楚了牧野流冰,但他的模樣,讓她又是一驚。
  牧野流冰的麵容蒼白如紙,眼睛卻出奇得明亮,明亮得仿佛正在燃燒他生命中最後一盞燈,他的嘴唇也詭異地鮮豔,象是生命中所有的色澤都集中在了那裏,他的身子修長卻單薄,單薄得讓人心痛。
  他壓抑著咳嗽,眼睛沒有看她,唇角掛著一絲嘲弄。
  明曉溪瞪著他,眉頭皺得很緊:“你生病了嗎?”
  牧野流冰不理會她。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的額頭:“是發燒了嗎?”
  他閃過她。
  她的手自空氣中垂下,她咬咬牙,又去扶住他的肩膀:“走,我送你去醫院。”
  他看向她,眼神冷若冰雪:
  “我的事,不用你管。”
  這一句話,凝固了明曉溪所有的動作。
  她站在那裏,呆呆的,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在他的麵前,她忽然覺得無論自己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錯的,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滑稽。
  細雨飄進來,打在她的臉上,一直冷到她的骨髓。
  這裏,曾經是她和他的公寓,她和他曾經在這裏歡笑、嬉鬧、流淚、親吻,這裏,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美好回憶。
  可是,現在的他,眼中對她有的隻是仇恨和敵意。
  她的拳頭握得緊緊,指甲一直嵌到肉裏。是她放棄的啊,隻是,這股心痛怎麽會如此讓她難以承受!
  她望著自己的拳頭,過了一會兒,方才仰起頭,努力對他微笑:
  “我,偏偏就是天底下最愛管閑事的明曉溪!”
  ***   ***
  皇家音樂廳前。
  東寺浩雪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走來走去:“哎呀,明姐姐到底幹什麽去了!都說好了要早點來的嘛,怎麽現在還不到啊!!”
  小泉倚在一根黑色的大理石柱上,望著天空不停飄落的雨出神。
  “小泉姐姐,你怎麽不說話?你不著急嗎?”
  小泉瞟她一眼,涼涼道:“我很著急,很著急,但是著急一點用也沒有……傻瓜明曉溪,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東寺浩雪努力去聽,可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明姐姐到底會不會及時趕到?”
  小泉沒有理她,繼續望著雨發怔。
  東寺浩雪等了半天沒有回音,又問下一個問題:“你知道明姐姐去哪裏了嗎?”
  小泉挑挑眉毛:“隻有一個人,能讓她這樣想也不想地跑出去。”
  東寺浩雪大驚:“你是說——牧野流冰?!”
  小泉苦笑。
  “牧野流冰?!那怎麽可以?!那風間哥哥怎麽辦?!不行!不能這樣!這樣對風間哥哥太殘忍了!!”東寺浩雪急得快跳起來了,拔腿就想往雨裏衝,“我要去找明姐姐!”
  小泉抓住她:“你去哪裏找?”
  “我……”
  “算了,耐心地等吧,”小泉歎息,“小雪,我忽然覺得,我們都幫著風間學長,牧野流冰是不是也太孤獨了些。還有……”
  東寺浩雪怔住。
  小泉的聲音仿佛自雨中傳來:
  “……愛情,究竟是什麽?”
  ***   ***
  小小的公寓裏。
  明曉溪坐在客廳的地上,雙手抱著膝蓋,仰頭看著坐在窗台上,寂靜如雨的牧野流冰。
  “你不要坐那裏好不好?雨會落在你身上的。”她無奈地皺著眉毛,“要不然把窗戶關上,你好象真的生病了。”
  牧野流冰鮮豔如紅楓的薄唇固執地抿著,任涼涼的雨絲吹落在他身上。
  明曉溪忍不住了,起身到窗邊,伸手要將窗戶關住,手剛一碰到玻璃,就被他捉住了,他甩開她的手,冷聲道:
  “走開!”
  他的手象烙鐵一般燙!
  他在發燒!
  明曉溪沒有讓他甩掉自己,一把反握住他!真的,牧野流冰的掌心不是往常的冰冷,而是可疑地滾燙!
  她捉緊他,滿眼緊張:“你怎樣,是不是很不舒服,燒得很厲害是嗎?吃藥了沒有?”
  牧野流冰冷笑:“我說過了,不關你的事。”
  明曉溪似乎沒有聽見他的這句話,她盯緊他,神經猛地繃住!
  離得這麽近,她突然看清楚了——
  她的手指不敢置信地碰上他的嘴唇,輕輕一拭——
  原來他的嘴唇紅豔,卻是因為上麵有血!
  指尖的血象一聲驚呼,鑽裂了她的全身。
  “為什麽有血?!冰!”
  明曉溪急得嗓子發抖!
  “你害怕嗎?”染血的嘴唇扯出一抹詭異的笑。
  “是,我害怕!”
  輕咳一聲,一口血象一朵鮮花綻放在他的唇邊。
  牧野流冰望著她冰冷地笑:
  “這是我的血。”
  明曉溪快崩潰了:“冰,你究竟怎麽了?!不要這樣!!”
  又一口血吐出來,濺落到他的胸前,她這才發現,他黑色的襯衫上早已有著幹涸的血跡!
  驚恐籠罩了她,一時間,她失去了所有反應,淚水滑下她的臉龐。
  明曉溪哭了。
  她哭著問他:“你在折磨我嗎?你居然有這麽恨我?你用傷害你自己來報複我嗎?牧野流冰,你居然是一個這麽殘忍的人?”
  初夏的天氣。
  因為有雨,竟然清冷得象嚴寒的冬季。
  牧野流冰優美晶瑩的指尖上是她晶瑩的淚水。
  他望著那顆淚水輕笑:
  “原來,你還會為我哭啊。你還會為我傷心嗎,你心裏還有我嗎,你不是早已將我拋下了?”
  新鮮的血仿佛五月的花,怒綻在牧野流冰優美的唇上。
  他用沾血的唇吻幹指尖的淚,忽然笑了,笑得就象她第一次見他時那樣的清澈透明:
  “你誤解我了,曉溪,我怎麽會報複你呢?這隻是我送給自己的禮物。”
  牧野流冰拂上她淚濕的小臉,笑著眨眨眼:
  “前天是我的生日,真巧是吧,隻比你早三天。”
  “冰……”
  “我知道你不記得,沒有人記得那天是我的生日,”鮮血不絕於縷地湧出他優美的唇,“可是我決定送自己一件生日禮物。”
  牧野流冰望望這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寓,滿足得卻仿佛這裏是世間最輝煌的宮殿:“我要再回到這裏,想一想我也曾經幸福過,雖然這幸福短暫得好象隻有一眨眼的功夫。”
  一大口血從牧野流冰的嘴裏噴出,濺到明曉溪的臉頰上。
  他皺著眉,想為她擦去。
  她抱住他有些虛軟的身體,淚水瘋狂地在臉上奔流:“不要再說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牧野流冰不同意。
  他固執地要推開她,眼神執拗而明亮:“我不要離開這裏,外麵,都沒有你。”
  想一想,他又笑:“好象,這裏也沒有你。沒有燈光,沒有你的飯菜香,沒有你的聲音,你也不再回來,我想,你已經忘了這裏。”
  深藍色的窗簾,襯著他蒼白的臉,唇上的血,有種撕心裂肺的美。
  窗外天色漸黑。
  雨卻越下越大,被風吹斜,一直落到他和她的身上。
  牧野流冰凝視眼睛紅腫腫的明曉溪,眼神一冷,聲音忽然變得比窗外的雨還要清寒:
  “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恨你。”
  明曉溪痛恨自己。
  這一刻,她為何隻會哭泣,連一句話、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應該恨你,你為什麽要讓我愛上你,你為什麽要讓我嚐過幸福的滋味,再將我拋下。如果我一直在黑暗中,我會覺得生命原本就冰冷得象死寂,你用你的愛把我送上雲端,再將我扔下地獄,明曉溪,你說我該不該恨你?”
  她淚眼望著他,他眼底的痛苦將她撕碎。
  牧野流冰仇恨望著她:
  “我恨你,我最恨你的是,你讓我恨你也無法真的恨下去。”
  這一句話,抽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仿佛嘔出了體內最後一口鮮血,蒼白著臉,暈倒在明曉溪懷裏。
  ***   ***
  皇家音樂廳的休息間。
  東寺浩雪甜笑著送上一束百合花:“風間哥哥,預祝你演出成功!”
  風間澈微笑著接過花,拍拍她的腦袋:“謝謝你,小雪。”
  “嗯,那個……”
  東寺浩雪吞吞吐吐,瞟一眼身邊的小泉,小泉卻扭過臉去不睬她。她咬咬牙,然後滿臉堆笑地對風間澈說:“有……有一些事情……明姐姐沒來得及和我們一起到……她……她一會兒就來……”
  風間澈略微一怔:“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沒事!什麽事也沒有!”東寺浩雪慌忙解釋,“隻是一點小問題,沒關係的!”
  “這樣啊。”
  風間澈望著窗外的夜雨。
  ***   ***
  仁川醫院。
  氣氛壓抑得象死一般沉寂。
  明曉溪沉默地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靈魂似乎已經抽離。她兩頰被風吹幹的狼狽的淚跡,和胸前濺落的血花,觸目驚心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鬼堂站得筆直,直挺挺地站在手術室門旁,眼神陰鬱地瞪著亮著紅燈的“手術中”三個字,他右臉的刀疤益發顯得猙獰。
  蘭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起來,指住明曉溪的鼻子:
  “都是你!你這個三心二意的女人!都是你害死了牧野!”
  明曉溪慢慢慢慢抬起頭,聲音靜若落葉:
  “他沒死。”
  蘭迪燦爛的金色卷發氣得亂晃:
  “你還敢說!哈,真是個無恥的女人!你殘忍地拋棄了牧野,你早已經殺死了他的心!自從那天你離開他,你知不知道他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我沒有見過比他更痛苦更傷心的人!他每天每天都在折磨他自己,你知不知道?!”
  明曉溪靜若木雕,隻有眼睫在微微地眨動。
  “哈!”蘭迪湛藍的眼睛竄出怒火,“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你究竟在用什麽惡劣的手段傷害牧野?你怎麽可以讓一個人活著就好象在地獄裏!”
  明曉溪不動不語。
  蘭迪氣急攻心,衝上去猛晃明曉溪:“你說話呀!你不是很厲害的嗎?!為什麽現在開始裝傻?!告訴你,如果牧野死了,我一定會殺了你!”
  明曉溪驀地揚起睫毛,眼睛澄如明鏡,聲音靜如飛花:
  “他、不、會、死。”
  一怔。
  然後,蘭迪冷笑一聲:“你以為憑你這句話就可以救得了牧野?除了騙騙你自己,還有誰會相信?”
  “我相信她。”
  一個美麗如夜的聲音響起:“還有,放開曉溪。”
  “冰極瞳?”
  看到站在麵前那個幽美的身影,蘭迪險些氣歪鼻子:“你居然幫外人說話?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冰極瞳冷淡地笑:“她是明曉溪,我的朋友。”
  蘭迪的下巴掉下來了。
  天哪,那個比冰霜還冷漠的酷女居然也會宣稱自己有朋友?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淡金長發的男人脫下手中的橡皮手套,冷漠的眼睛淡淡一掃,落在仍舊保持驚詫狀的蘭迪身上:
  “果然是你,到哪裏都讓人不得安寧。”
  蘭迪摸摸鼻子,吐出粉紅色的舌頭做個鬼臉:“又罵我,總是罵我,修斯,你就不可以對我表現得友善一點嗎?”
  修斯淡淡一笑:“你象瘟疫一樣躲著我,我有表現的機會嗎?”
  “哎呀,不說這些,”蘭迪的臉有些紅,“快告訴我,牧野的情況怎麽樣?”
  鬼堂、冰極瞳、長椅上的明曉溪,遠處牧野組的大漢們,目光都盯住修斯。
  修斯看到了凝重而倔強的明曉溪。
  “很嚴重。胃部大出血,發高燒,似乎兩三天沒有進食,身體極度虛弱。”
  明曉溪迎著他的眼睛,站起來,她的腿有些無力,可是依然站得很穩:
  “你能醫好他。”
  她的這句話,不是疑問,不是乞求,而是給他唯一的選擇。
  修斯挑起眉毛,眼底跳出奇異的光芒。
  蘭迪扯住修斯的胳膊,惡狠狠地威脅他,左邊的虎牙閃著光:
  “修斯,我警告你,你一定要給我一個完好無缺的牧野,否則,我會讓你這一輩子也見不到我!”
  ***   ***
  音樂會開始了。
  舞台頂部打下一抹燈光,象皎潔的月華灑落在風間澈的雙手。
  每一個音符都洋溢著優雅的古典氣息,又流瀉出無比的靈氣。
  簡約透明,晶瑩清澈,像月光下顆顆的露珠,靜靜滴落,驚動了一泓秋水。
  觀眾們如癡如醉,心情被音樂揪動著,感動在樂曲中,感動在自己被喚起的往事裏。
  鋼琴彈奏得象夜一般沉美,偶爾的間歇,象潑墨山水中的留白,仿佛一種嗟歎,一聲心驚。
  風間澈俊雅迷人得象童話中的王子,一條白色的絲質綢帶,綁了個蝴蝶結的樣子,紮在他的右臂,伴著樂曲柔和地起伏,恍若在對著他心愛的人飄舞。
  月華般的燈光,滑落在他清傲得如遠山一般的鼻梁上,寂寞透著涼意,象吹也吹不去的雪。
  唇邊有微笑。
  微笑得那麽寂靜。
  微笑得仿佛這裏隻有他一人,而他一直在等的那個女孩子,沒有來。
  ***   ***
  “手術中”的紅燈,熄滅了。
  明曉溪看到了從手術室中被推出來的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臉,蒼白得象一張紙,長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不再鮮豔,所有的色澤都被抽盡,有些幹涸。
  明曉溪隨著他的病床走,耳朵裏聽不到其他的一點聲響,眼睛裏看不到其他的一點東西。她的世界,現在一片死寂。
  連心痛也感覺不到。
  隻有徹骨的寒冷。
  蘭迪抓住一臉漠然的修斯,急切地問:“手術怎麽樣?”
  修斯望著出奇沉靜的明曉溪,淡淡地說:“很好。”
  “再過多長時間他會醒過來呢?”蘭迪又問。
  “麻醉用得不是很多,一兩個小時後,會清醒一次。”
  蘭迪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修斯,這次你顯得比較有人情味啊!”
  鬼堂站在他麵前,嚴肅而恭敬地行禮:“修斯大夫,多謝您。”
  修斯冷笑:“是嗎?”
  他瞟了眼遠處影子般冷豔飄忽的冰極瞳,嘲諷地對鬼堂說:“如果真的感激,就不要再讓那個女人24小時地監視我。”
  ***   ***
  鋼琴獨奏音樂會“禮物”,完美地結束了。
  那空靈的音樂,那迷人的風采,那使人忘記一切,又使人想起一切的感覺,那種說不出的味道,在觀眾們心裏百回千轉。天才鋼琴少年風間澈的演出,讓他們此生此世也無法忘懷了。
  休息間裏。
  東寺浩雪小鹿般的大眼睛,對著風間澈泫然欲泣:“明姐姐……到底還是沒有來……”
  小泉瞪她一眼,這小丫頭,說話都不知道要想一想。
  風間澈微笑,雪山般的鼻子輕輕皺起來:
  “怕是因為雨太大了些,路上不好走。”
  “才不會!”東寺浩雪大叫,“明姐姐絕對不會因為雨大就不來,她是因為……因為……因為……”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無措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東寺浩雪抬起頭,目光中有氣憤:“風間哥哥,今天的事情,是明姐姐做錯了!你為明姐姐做了那麽多事情,她一點也不知道,就象為了跟古橋櫻解除婚約,你甚至答應……”
  “小雪,”風間澈打斷她,拍拍她的腦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曉溪無關。”
  “可是,”東寺浩雪還要繼續說,“你那麽喜歡明姐姐,明姐姐卻讓你傷心,讓你難過了不是嗎?你那麽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風間哥哥,為什麽明姐姐要……”
  “小雪!”
  風間澈的聲音帶著嚴厲,一下子就將東寺浩雪的眼淚嚇了出來。
  “曉溪是怎樣的人,你不了解嗎?……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而傷害到曉溪。”
  “風間哥哥……”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東寺浩雪泣不成聲。
  “答應我。”
  東寺浩雪抽泣半天,終於擦著紅通通的鼻子,泣聲道:
  “我……答應你。”
  ***   ***
  夜,越來越深。
  雨漸漸停了。
  加護病房裏靜無聲息,隻有寧靜的明曉溪和昏睡中的牧野流冰。
  她凝視著他。
  他的睫毛那麽長,又黑又密,有點翹翹的,溫和地遮住他的眼睛。她記得他的眼睛,最初時象水晶一般清澈透明,閃動得讓她不自覺地臉紅心跳;後來,好象發生了很多事情,冷酷一點一點占據了他的眼底,她拚命想去溫暖他,可是,沒有成功,他的寒意反而侵入了她的心。
  她離開了他,她違背了自己的諾言,她曾經答應過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卻沒有想到傷害得有這麽重。
  她以為離開他,她就不會再傷心和痛苦。可是,為什麽,他依然會讓她難過得象是要窒息!
  ……吐著鮮血的牧野流冰……
  ……在她懷裏倒下的牧野流冰……
  ……從手術室裏推出來的牧野流冰……
  明曉溪閉上眼睛。
  為什麽,牧野流冰總是能讓她的心,痛得象刀割一樣。
  沒有聲音。
  象是有風拂過她的麵頰。
  明曉溪猛然睜開眼睛。
  “冰,你醒了嗎?”
  她撲到牧野流冰麵前,眼睛亮得發光,情不自禁握住他冰涼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縮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反轉過來,也握住了她。
  他靜靜望住她,眼珠象水晶,映出她關切的表情。
  看著他,明曉溪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僵在那裏,楞了好一會兒,才皺著鼻子深吸了一口氣:
  “牧野流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罵你!如果不是你剛做完手術,我也許還會打你!”
  牧野流冰的嘴唇煞白,恍若失血的花瓣。
  “有一些小孩子,一旦他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撒嬌胡鬧,他們會賴在地上不起來,會在地上打滾,會號啕大哭,會撕破自己的衣服,會用指甲在自己身上抓得鮮血粼粼,他們用各種手段傷害自己,目的是威脅那些愛他們的人。”
  優美蒼白的嘴唇扯出極淺的笑容:“他們可以成功嗎?”
  明曉溪瞪著他,歎口氣:“總是成功。”
  “那,恭喜他們,因為被人愛著,所以才威脅得起。”笑容中帶著自嘲。
  “牧野流冰!”明曉溪瞪大眼睛,“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我在指責你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你知道自己的胃不好,為什麽還不好好愛惜,你居然折磨自己到胃吐血!胃吐血,那不是很痛嗎,不是會痛到死去活來嗎?你為什麽還可以平靜到好象吐出來的不過是白開水?!” 
  牧野流冰冷冷在笑:“我早就感覺不到痛。”
  明曉溪驚怔。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望著他發呆。
  過了很久。
  明曉溪咬住嘴唇,強迫自己麵對問題,不能逃避。
  “我該怎麽做,你會好起來。”
  牧野流冰躺在雪白的枕頭上,眉毛顯得出奇的黑,眼睛顯得出奇的亮。
  “你擔心我?”
  “是!”
  “為什麽?”
  為什麽?
  明曉溪細細思考著這個問題,她的眉毛皺了起來,她的目光暗了下來,她無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一彎明月。
  月光優雅而皎潔。
  就象一個優雅而皎潔的少年。
  ***   ***
  空蕩蕩的皇家音樂廳。
  風間澈修長的手指停在潔白的琴鍵上,象是想要彈奏,但又不知該彈給誰聽。
  舞台下滿滿的座位,空無一人。
  月光透過音樂廳寬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個斜斜長長的影子。
  他坐在琴凳上。
  眼睛象雪山般寂寞,沒有看向別處,隻是望著自己的雙手。
  右手手臂上,那隻白綢緞的蝴蝶結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   ***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明曉溪這樣告訴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麵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種憂悒的美,但眼角卻帶著冷酷的傷痛。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明曉溪反應有些遲鈍,搖搖頭,慢吞吞地問:
  “你說什麽?”
  牧野流冰目光中有恨:“愛我,是一件那麽可怕的事情嗎?為什麽你總是在想方設法地逃避。”
  明曉溪的聲音更慢,似乎更加聽不懂了:
  “你——說什麽?”
  牧野流冰帶著滿滿的恨意怒視她:
  “你愛我。你從沒有停止過愛我,就算你命令自己不再愛我,你也依然愛我!”
  明曉溪驚慌地站起身,嗓子發顫:
  “你在亂說什麽?我已經離開你了。”
  牧野流冰冷冷地笑,笑中有殘酷。
  “你的心呢?”
  “我的心?”明曉溪慌張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是我自己……”
  她說不下去了。
  她的掌心冰涼,裏麵似有一個冰涼的東西。
  她垂下眼去。
  心口前,掌心裏,是一條鑲著碎鑽的十字架項鏈。
  ……那一年的聖誕節……
  ……牧野流冰不容她拒絕地將項鏈戴在她脖子上:“不許拿下來,你要一直帶著。”……
  ……“是我們今生定情的證據”……
  ……“我們交換了信物,就定下了終身。”……
  她一直帶著它,讓它貼在她的心口。
  她望向他。
  他頸間那條泛著銀光的細鏈,墜子是一個雪花樣的水晶,晶瑩剔透,優美純淨。
  ……“你可以不再戴它……當你不再喜歡我的時候……”……
  ……“壞丫頭,真會給我找麻煩……那豈非讓我從現在開始每分每秒都戴著它?而且,我還會整天擔心它會不會自己掉下來……”……
  ……牧野流冰捏著她的鼻子,笑得比他胸前的水晶還漂亮……
  月涼如水。
  明曉溪站在那裏,恍惚間,有點分不清楚什麽是現在,什麽是過去。
  牧野流冰握住胸口的水晶,凝視著她,幽黑的眼眸逐漸變淡,沁出了一絲溫柔,那種會讓人心都碎掉的溫柔:
  “我會讓你永遠愛我。”
  因為,如果失去了你的愛,我在這世界上,就象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再也找不到家。
  ***   ***
  月光,比以前所有的月光都要溫柔。
  溫柔地照在風間澈修長的身軀上。
  風間澈靜靜地趴在鋼琴上,他的麵容藏在他的雙臂間,沒有人可以看得見。
  他的背脊彎成一張優雅的弓。
  他的心上插著一隻箭。
  月光皎白。
  灑在他沁涼的背脊。
  他知道他也許真的該離去了,這樣才不會讓她為難。
  可是,他離不開。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斜斜長長地映到地上,清冷得象月光。
  ***   ***
  加護病房的門開了。
  明曉溪走出來。
  她的麵容似乎比剛做完手術的牧野流冰還要蒼白,嘴唇倔強地抿著,眼睛奇異地閃光。
  門外有冰極瞳、鬼堂、蘭迪和牧野組的很多人,見她出來,都楞住了。
  蘭迪一下子蹦起來,藍色的眼睛瞪著她:“喂,你出來做什麽,牧野怎麽樣?”
  明曉溪沒有看他,隻是望了眼冰極瞳。
  冰極瞳站在一邊,離開眾人有一段距離,沉默得象個不存在的影子。看到明曉溪,她隻是眉心略微一皺,也沒有出聲。
  明曉溪朝著醫院大門的方向走去。
  牧野組眾大漢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蘭迪急了,兩三步追上明曉溪,張開雙臂攔在她麵前:
  “你不能走!你必須留下來陪著牧野!”
  明曉溪手掌輕輕一揚,他阻攔的手臂就象麵條一樣被卸掉了勁道,錯愕間,他又被她甩在了身後。
  蘭迪氣得跌足大呼:“明曉溪你這個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女人!我看不起你!我鄙視你!我……”哎呀,他的詞語怎麽這麽貧乏,連罵人都不會罵。
  他扭過頭,恨恨地說:“鬼堂,這都怨你,讓那個女人單獨跟牧野在一起,會有什麽……”
  咦,鬼堂呢,鬼堂呢?
  一個牧野組小頭目賠笑:“蘭迪少爺,方才明小姐一出來,鬼堂少爺就進病房去了。”
  蘭迪嘟起嘴,原來隻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呀,沒意思。咦,對了,冰極瞳那個冰山女呢,怎麽也不見了?
  夜涼如水。
  皎潔的月亮,細細地彎著。
  明曉溪走出仁川醫院,忽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她站著。
  呼吸一口夜風,滿心滿肺都是清冽的雨意。雨,不是已經停了嗎,為什麽她還是感到冷。
  “曉溪。”
  有人喚她。
  明曉溪轉回身去,是冰極瞳,那個美麗如夜的少女。
  冰極瞳遞給她一個大大的白色紙盒。
  她的眼睛幽黑得象深潭:“這件東西,在送牧野少爺來的時候,你忘在了公寓裏。”
  明曉溪接過它,白色的紙盒上,赫然有血,觸目得驚心。她的手指捏緊紙盒,裏麵的禮服微微作響,她對冰極瞳僵硬地微笑:“對不起,我把它搞壞了。”
  冰極瞳望著她:“隻要你能放得下,一切都還來得及。”
  ***   ***
  一切真的還來得及嗎?
  明曉溪沒有坐車,手裏抱著白色的紙盒,漫無方向地走在寂靜的街上。
  夜很深了,或者說,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了,街上的路燈依舊亮著,行人和車輛變得很少。
  她知道她錯過了什麽。
  坐在街道的台階上,她打開了那個紙盒。
  月白色的小禮服。
  不知道她穿上會不會可愛得象個公主,明曉溪想一想,怔怔出神。
  ……那一夜。
  風間澈的眼睛柔和得象這春日的夜,靜謐中,跳躍出點點星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擁抱輕笑中甜眯眯的明曉溪,修長的手指,在觸到她肩頭的那一瞬,停了下來。
  明曉溪眼尖地一溜,卻捉住了他溫暖的指尖,笑嗬嗬地握住他,將身子側靠在他的右邊:“澈,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會漂亮嗎?”
  “會。”
  “有多漂亮?”
  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
  ……
  可是夜空沒有星星。
  而且,她已經錯過了屬於昨天的夜。
  ***   ***
  月光下的舞台。
  鋼琴前。
  風間澈沉靜地坐著。
  他知道自己會等下去,無論等多久,無論她會不會來,他都會永遠在這裏等她。
  即使她已經忘記了他。
  他還是會一直等她。
  風間澈的眼睛明澈如雪山。
  右臂上的白色綢帶,象一隻蝴蝶,迎風而舞。
  ***   ***
  月色的寂靜中。
  忽然,一陣優美的合弦鈴聲,從風間澈放在鋼琴上的手機中傳出。
  修長的手指有些緊張。
  “喂?……”
  “……”
  “是曉溪嗎,我認得你的手機號碼啊。”他的聲音很輕,聽起來似乎在微笑。
  “哦,”明曉溪略怔,她鮮少用這隻電話,沒想到他竟然也可以記住。
  “你還好嗎?”
  “澈……對不起……我……”
  “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放心了。”風間澈溫和地打斷她,停了一下,問她,“曉溪,你在哪裏?”
  “我……”
  空曠的街道。
  一輛汽車急馳而去,濺起地上積的雨水,落在明曉溪的身上。
  明曉溪望著前麵沒有一絲燈光的音樂廳,咬了下嘴唇:“音樂會還成功嗎?”
  “成功。”
  她笑了:“澈一定彈得很好,對不對?”
  “對。”
  “澈的右手真的完全好了,象以前一樣出色,是嗎?”
  “比以前還要出色。”
  “有神的右手出色嗎?”
  “比神的更出色。”
  明曉溪微笑著歎息,歎息中帶著小小的滿足:“那多好,澈終於又變回象神一樣完美的少年了。”
  “曉溪,你快樂嗎?”
  “……?”
  “如果我變回象神一樣沒有感情,你會快樂嗎?”
  風間澈的話語靜得象夜。
  月夜的鋼琴旁。
  風間澈望著音樂廳玻璃窗外,就象望著他正在等的那個少女。
  “曉溪,想聽我彈鋼琴嗎?”
  明曉溪的聲音有些著急:“澈,這麽晚了你難道還在音樂廳裏嗎?澈!”
  “……”
  “你究竟在哪裏?!”
  “我在家,音樂會一結束,我就回去了,你不用擔心。”
  她放下了心:“哦,你在父母家嗎,公寓裏沒有鋼琴。”
  “是,我在那裏。”
  “曉溪,你喜歡聽哪一首曲子呢?”
  “這個……嗬嗬,我什麽也聽不懂。”她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反正,隻要是澈彈的就一定好聽啦!”
  “好,那我彈給你聽。”
  鋼琴曲從她的手機裏悠揚地傳出來。
  音符跳動在寧靜的夜裏。
  聽著聽著,明曉溪微笑了,這首曲子,她卻能聽得懂,她跟著樂曲輕輕哼唱著:
  “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
  明曉溪一邊聽著,一邊慢慢向漆黑的音樂廳走去,她知道那裏已經沒有人了,但是,她還是想去看看,她答應過要去的,雖然,現在已經晚了。
  ***   ***
  月光如水銀瀉地,透過大大的玻璃窗,灑在少年的身上。
  優雅少年彈著鋼琴,一隻白色的蝴蝶結俏皮地跳舞。
  音樂廳的大門開了。
  一個穿著月白色小禮服的少女,站在門口,張大了嘴,她手裏的電話正傳出同少年彈奏的一模一樣的曲子。
  少女的裙子上有雨水的汙跡,但依然可愛得象個公主,她的眼睛比世上最亮的星星還要漂亮。
  少年側頭輕笑:“你來了。”
  少女吃驚得有些結巴:“澈,你……”
  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風間澈的指尖,他望著她微笑:“祝你生日快樂,曉溪。”
  明曉溪握緊拳頭,迎著他的目光,聲音有點澀:
  “可是,我來晚了,音樂會已經結束了,我的生日也已經過去了。”
  “那就祝你十八歲的第一天快樂,”風間澈對她說,“天天快樂,永遠快樂。”
  她想笑:“澈,你的話很老套呢。”
  “再老套都好,隻要能讓你開心。”
  明曉溪怔怔看他,鼻子有點酸。
  風間澈輕輕笑著,捏捏她的鼻子:“我還有更老套的呢,有禮物要送給你啊。”
  “澈……”
  白色的綢帶象一隻蝴蝶,翩舞在風間澈的右臂上,對她招手。
  “你說你喜歡禮物有閃亮的包裝和漂亮的蝴蝶結,你看,這個蝴蝶結還漂亮嗎。”
  他溫柔地拉起她的手:
  “它是你的。”
  明曉溪仰起臉,星光閃爍在她眼中,那光芒太亮,有點象淚。
  他將她的手放在那隻蝴蝶結上:
  “打開你的禮物吧,然後,就把它留在我的身旁,即使你有一天離開了,我也好象仍然同你在一起。”
  他微笑得象一縷月光:
  “那樣,我就會感覺很快樂。”
  風間澈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抽。
  潔白的蝴蝶,應聲而解,輕飄飄,飛舞成一條純淨的緞帶,那一聲很輕,似乎有笑,還有掙紮。
  這樣一個很輕的聲音。
  讓明曉溪的心轟然而崩潰,她的淚水無法克製地湧下:
  “我知道我很差勁!我是這世界上最差勁的人!可是你這樣做,卻讓我明白原來我比差勁還要差勁!”
  月色忽然變得有些慌亂。
  明曉溪站在慌亂的月色下,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仰起頭,對他說:
  “你永遠不會問我,為什麽我沒有趕到音樂會,對不對?好,那讓我來告訴你,我沒有遇到堵車、我沒有忘帶雨傘、我沒有身體突然不舒服、我更加沒有記錯音樂會的時間,我沒有來是因為……”
  “你和牧野流冰在一起。”風間澈打斷她,“隻有他,才能讓你忘掉一切。”
  他的微笑寧靜如水,卻帶著無奈:“你看,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我不問你,隻是因為我害怕。”
  那一刻。
  明曉溪仿佛連動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麵孔雪白,濕亮的眼珠象沁在霧中,睫毛一眨,新的淚水又落下她有些髒兮兮的臉頰。她深深吸一口氣,在淚水中,嚐試對他微笑:
  “你不曉得,我有多討厭自己。”
  “我曾經發誓絕不再哭,因為淚水是無能的是懦弱的是於事無補的,所以,我命令自己絕對不能再哭。可是,你看,我沒有做到,我還是在哭。”
  她努力去微笑,但是笑容沒有展開,渾身的寒冷讓她將身體站得筆直:
  “我曾經以為,當我做出一個決定,我就可以把過去完全徹底地拋開,讓它不再影響我,不再會傷害我最想珍惜的人。可是,我仍然沒有做到,我又一次傷害了你。”
  風間澈靜靜聽著,眉頭輕輕打開,唇角綻開微笑,他握住她略微顫抖的肩膀:
  “曉溪,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對嗎?”
  明曉溪凝視著他,想了很長時間,終於搖頭:
  “不對。”
  風間澈的雙手僵住,月光下,他忽然好象變成了一尊冰雕。
  明曉溪的眼睛堅定而鄭重:“我心裏應該隻有你。如果做不到心裏隻有你,那麽,我沒有資格和你在一起。”
  風間澈的身子漸漸柔和:“我們可以慢慢來,我等你。”
  明曉溪搖頭苦笑:“不可以。我不能允許自己再傷害你了,你的心是應該被人嗬護和珍惜的,你得到的感情應當是確定無疑的。”
  “曉溪……”
  明曉溪沒有讓他說下去:“澈,我想離開一段日子。”
  月亮,溫柔地照著那個少年和那個少女。
  少年優雅如月。
  少女明亮如星。
  少女對少年說:“我想,我必須努力學著長大了。”
  風間澈凝視著她,象有一生那麽久。
  “你要離開多長時間?”
  “或者一兩年,或者三四年。”
  “會回來嗎?”
  “……”
  他笑一笑:“我可以去看你嗎?”
  她終於下定決心:“我會回來的,我不會讓自己象鴕鳥一樣,逃避得太久。”
  “我等你。”
  “不……”
  風間澈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堅決:“我等你。所以,早點回來。”
  月夜中。
  “還有……”
  “……?”
  “我要吻你。”
  “澈!”明曉溪睜大眼睛。
  風間澈捧住她的臉頰:
  “隻是一個學長的吻。”
  那一夜的最後,或者說,那一天的最初。
  風間澈吻了明曉溪。
  旭初高中。
  一個少女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小鳥靜靜發怔。
  旁邊有幾個少女好奇地望著她,七嘴八舌地展開討論。
  “喂,你們覺不覺得,曉溪從日本回來以後變得好奇怪呀!”
  “對呀,簡直奇怪透了,”戴眼鏡的少女聳聳鼻子,“我們一不留神,她就開始發呆,那,就象這樣,我們說話這麽大聲她都聽不見。”
  “曉溪……她會不會在日本被人欺負了?”皮膚白白的少女皺著眉頭,“她怕我們替她擔心,所以才不對我們說。”
  “開玩笑!”雙腿修長的少女大笑,“打死我也不相信有人能欺負得了曉溪!”
  眾少女想一想,齊齊點頭。
  那雙腿修長的少女原本是旭初高中飛女幫老大,所向披靡,厲害到可以橫著走,但後來還不是乖乖地被明曉溪收服了,搖身一變成為除暴安良、造福校園的女英雄。所以,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人能欺負得了天下第一的明曉溪?
  “愛情,是愛情的魔力。”
  一個黑發及腰的少女翻起課桌上的塔羅牌,神秘地對她們說:“曉溪已經情竇初開,陷入愛的魔障了。”
  “愛情?!!!”
  眾少女齊聲尖叫,驚得教室窗外的小鳥翅膀一張,逃命似地飛走了。
  明曉溪也被她們嚇到,扭過頭來,呆呆地問:“你們叫我嗎?”
  眾少女下巴驚得險些掉在地上,眼睛睜得有銅鈴那麽大:“曉溪,你戀愛了嗎?”
  明曉溪抓抓頭發,苦惱地對她們笑:“我也不知道。”
  眾少女全都湊到她麵前,眉毛皺成一團團:“什麽叫做你也不知道?”
  明曉溪認真地望著她們:“你們能告訴我嗎?”
  “什麽?”
  “什麽是愛情?”
  眾少女絕倒,哀歎道:“你連什麽是愛情都不知道?”
  明曉溪驚問:“你們知道?!”
  “去!這是個千古難題,我們怎麽可能會知道。”眾少女賞她很多個白眼。
  這時,教室門口衝進一個興奮的少女,手裏用力地揮動一本雜誌:
  “風間澈!是風間澈!”
  全班的目光齊刷刷望向她!
  明曉溪象被電擊到,一下子跳了起來!一股滾燙的熱流,從腳底衝到頭頂,從頭頂衝到腳底。
  興奮的少女接著發布新聞:“日本天才鋼琴少年風間澈應邀來台,據說還會到我們學校來呢!”
  “哇!!”
  歡呼聲簡直可以將教室的屋頂掀翻!
  “風間澈耶!”
  “是風間澈啊!!”
  “就是那個風間澈呀!!!”
  一個睡得正糊塗的男生被吵醒,揉揉眼睛抬起頭:“風間澈……是誰?很出名嗎?”
  “去!!”
  廢紙團象雨點般扔在他頭上,砸得他又趴下去。
  “連風間澈都不知道,都快睡死了!”
  “風間澈啊,俊雅得我連睡覺都會流口水……哎呀,誰扔我?!”流口水的少女四下找“行凶”的人。
  雙腿修長的少女一掐腰:“是我!怎麽樣!擦擦你的口水,別把我的風間澈弄髒了!”
  那一邊。
  研究雜誌的眾少女忽然好象發現了新大陸:
  “咦?!風間澈是仁德學院高中部的,曉溪在日本好象也在仁德學院啊!”
  她們眼中頓時發出賊亮的光,炯炯瞪住正欲偷溜的明曉溪。
  “曉~~~~~溪~~~~~~~”
  這一聲,九曲十八繞,陰森恐怖,明曉溪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挺住!
  堅持住!
  明曉溪咬緊牙關,心裏暗數——
  5、4、3、2、1、
  “鈴……”
  救命的上課鈴聲終於響了。
  ***   ***
  教室的門開了。
  一臉嚴肅的班導師走進來,身後還有兩個人,不,那不是兩個人,而是兩道會讓人眼睛眩掉的閃電!
  一個金發少年,碧藍的大眼睛,天使般的微笑,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抱一抱,親一親。但是,讓旭初高中三年甲班在座女生忘記呼吸得卻不是那金發少年,而是他旁邊的那個人。
  窒息般的絕美,冷酷卻又多情的眼睛,紅楓般鮮豔的薄唇,迎風而舞的及肩黑發,單薄得讓人心驚的頎長身軀。
  冰美少年站在那裏,天地萬物俱已失色。
  “咳!”班導師一聲巨咳,終於驚醒了魂遊天外的少女們,“我來介紹一下,他們是牧野流冰和蘭迪,以後就是你們的同學了,希望大家……”
  後記
  天哪!我終於寫完了!趴在電腦前,長歎三聲。第一次寫小說,沒想到居然會寫成個這麽長篇的,應該先寫個短點的練練筆才對
  終於寫完的心情真的很怪。想寫小說,是因為總是對自己看的小說和電視劇的情節不滿意,總是想如果是我來安排,就會這樣、那樣……可是,這部《明若曉溪》寫完,再也不敢那樣說了。原來就算是自己寫的,也無法完全受自己控製。就象“明曉溪”的性格,想讓她狠心一些,但是,如果她真是一個能狠下心的女孩子,那整部書的故事都不可能發生了。
  當然,跟我的性格也有很大的關係。每次寫到需要狠心的場麵時,我總是“嘩啦”一聲就心軟了,尤其是牧野流冰,到後麵每一次寫他我總是會哭。(很可笑對吧,但是不要笑我啊,我已經被嘲笑得很慘了,55555。)
  在晉江連載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很幸福,有大家的關注,才有這一篇完整的《明若曉溪》的誕生。(有n次我都想放棄了,因為實在太長了,太長了,我又極度缺乏耐性。)看連載實在很痛苦,對不對,我都不看連載,黃易的大唐雙龍我硬是忍到全出完了才看。所以,謝謝各位大人們!
  還有,我有一件很後悔的事情,給自己取名字的時候因為一時懶惰,居然就把“明曉溪”順手拿來了,使得不論是我叫自己還是大人們叫我都很麻煩,但是,現在再改好象也來不及了。不過,我很喜歡大家叫我“明明”啊。
  最後,對大家說抱歉,第一次寫文,幼稚的地方很多,請大家包涵包涵再包涵,當然,有意見還是盡管提啦!
  寫完了,要跟大家說再見了,還是想再次謝謝一直支持我的大人們。 
  謝謝冰心(想到你,總是讓我想到“慈祥”兩個字,啊,不要打我~~~),(回我晉江第一貼的) nina、(速度快得驚人的)沙子,(貼心的)薄衣、肥婆、青青、riko、zh,(親愛的)雨落不上天,(堅持ABC的)flyfish,sam,(眼光獨到的)天天、chengyan620,(曾經想拋棄我的)蘭璞,(可愛的)詩詩、紫苑花開、玉米棒、遊兒、標準擁護者、我是瑪麗、crying、monica、jessycai、yue、覺羅、風致精靈、小雨點、藍藍、杜小月,(總是被我折磨的)風舞,還有親切的blue solago mhy 飛花  Mehta smilefish 林萱 nini  ddy ll xy lisa 西籮寶貝 mm mere 環玥 cloud hunye 潔普莉兒 fchan Jadeite shushu orange 河邊 雨雨 初晨太陽 月色溶溶 YY chris 洱海 若安 煮豆 catqqqq 子齡 彤夢蝶 芊芊 稀言然  彤彤 artemis lch mimi 悠佳 水芙 skywonder 宇遠 leavingsmile duoduo不動的希望 aa 飛飛 曉千 bily wing 媚媚貓兒 開開 月月 sorryhello joeney 小小梅子 流年 lalaagain 風笑非 紫 zxy yuer zhxm nana 愷 orchid hongguang 曉凡 小瑋 Dylan nana 風見流雲 zhjm bonbon。 
  我給大家鞠躬了! 
  《明若曉溪》上市
  昨晚見到了明若曉溪係列(《水晶般透明》、《冬日最燦爛的陽光》、《無往而不勝的童話》)的封麵,心裏的激動難以言述。寫完明若曉溪,大約就是在去年的這個時候,一眨眼,時光竟然已經過去一年了。
  明若曉溪是我寫的第一個長篇,一直記得寫它時的那種激情和痛苦。最初要寫它,隻是一時的衝動,寫的時候真是很快樂,邊雙手敲打著鍵盤,邊“嗬嗬”地傻笑,嘴巴都會笑酸。後來,曉溪、冰、澈之間的感情漸漸糾纏入骨,我的心情也由單純的快樂變得有點憂傷。
  永遠難忘是寫曉溪和冰在露台分手的那段,那段整整寫了一個星期,每次剛敲不到幾百字,淚水就會瘋了一樣流下來,心中的難過讓我一刻也無法坐在電腦前,哭得第二天都會頭痛。
  所以到了明若曉溪第三部(《無往而不勝的童話》),寫的越來越慢,是因為投入的感情越來越多,越來越難以控製自己的對他們的愛。
  有些幸福有些憂傷。
  咳,寫到這裏,當初的那種心情又跑了回來……
  明若是我的第一篇小說。
  也是因為明若,讓我再也難以舍棄寫文。
  明若寫的很稚嫩、很青澀,有些語句的寫法現在讓我再回頭看會覺得很吃驚,可是,明若裏有我初寫文時最張揚的激情。
  冰、澈、曉溪,雖然每個讀者對他們都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對於我,我深愛著他們。被大家評說不一的結局,也是我當時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轉眼間。
  明若曉溪三本已經出版了,發行商說,半個月內全國都會到貨。
  我還沒有拿到書,隻看了nina用數碼相機傳來的圖片。心情真的很奇怪,知道嗎,看著明若三本的封麵,就象是最初的一個夢忽然間實現了。喜悅中,有一點點忐忑。
  是的,我很忐忑。
  我用心血、笑聲和淚水寫完的明若,將要發行全國擺在書架上給所有路過它的人們看到。原來,我是這樣一個貪心的人,我竟然渴望有很多很多的人象我一樣喜歡它。
  汗~~~
  非常感激大家一路伴隨我走到這裏,我的幼稚,我的改變,我的努力,很多朋友都是象親人一樣點點滴滴看著我的。明若的出版,於我來說,是一個圓夢的過程,沒有大家,也就沒有明若曉溪,更加沒有現在的我。
  在明若出版的這一刻,讓我對所有的朋友深深地說一聲感謝。
  謝謝你們。
  曉溪給大家鞠躬。
  PS:另外,汗~~
  因為明若的上市,需要一些人手做些宣傳工作,如果哪位朋友有時間而且願意的話,還請多多幫忙。喜歡曉溪的大家看過來——誠招版工^-^
  感謝ing
  曉溪
  2004年4月10日上午 

(明若曉溪 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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