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發芾)
上大學的時候,一位舍友去慕名拜訪在人民大學讀書的毛新宇。毛公子曾經告訴我這位舍友,說當年毛公子接受金日成的接見,之後幾天沒有洗手,為的是手上沾上的貴人之氣長久保留。毛公子所說的接見之事,大概發生在文革後清算文革的罪行,毛家灰頭土臉,鳳凰落架的時候。倘若今天,以毛公子之尊,大概也不會把金大人的恩澤當成什麽的。
有一位朋友,數年前,其做官的父親有機會受到一中央大員的接見,於是電告所有親朋,邀請他們不遠萬裏火速趕到甘肅,前來一握被大貴人握過的手,一沾福澤。這位官員激動得幸福得許多日子沒有洗手,怕的是洗去了富貴,從此官運財運不再亨通。
貴人的接見,對於相對並不貴的人,意義如此。
三百多年前,法國的路易十四國王時期,這位自稱為太陽王的國王,在馬桶上出恭的時候,接見最為寵幸的大臣。按照王家禮儀,凡爾賽宮中的路易十四早起時要分三批接見大臣,接見的順序表明受寵幸的程度,與國王關係親密的程度。第一批接見的,是有王室血統的親王,以及王室的高級武官,高級執事,如侍從長,藏衣室總管等。早上8點15分,第一侍從把國王的床帳打開,國王睜開眼睛,接受第一批覲見者的朝賀。國王蹲在馬桶上方便 的時候,就要接見第二批。國王在馬桶上蹲的時間或許較長,尤其國王服藥的時候更是如此。這時候被接見的人享有的恩澤,叫做“方便特許”,隻有得到“方便特許”的人,才有資格進入覲見。這些覲見者是國王的內外科醫生,國王辦公室秘書,寢宮的朗讀教士,餐具保管員,餐具監督員,藏衣室總管等國王頒發過授予爵位或俸祿的敕書的寵臣們。第三批受到接見的是一些有身份的貴族,是在國王方便了之後。國王坐在臭烘烘的馬桶上的接見,對於這些寵臣來說是終身不忘的恩寵榮幸。為了爭到這樣的機會,不少外省的貴族傾家蕩產,債台高築,進入凡爾賽宮,從事給國王送手紙擦屁股種種差事,享受馬桶上的殊榮。其實馬桶上接見下人以示寵幸的,還有拿破侖,甚至周恩來。達官顯貴的馬桶接見癖或許值得深入研究。
法國的男國王在馬桶上接見寵臣,而俄國的女沙皇伊凡諾夫娜和伊麗莎白一世則喜歡在床上接見客人。駐俄國宮廷的德國外交官講述的故事說,有時晚上有重要的事需要報告,他隻能去女沙皇的臥室,女沙皇已經上床,就在床上接待來訪者,女沙皇隻穿睡衣,睡意朦朧。人們評論說俄國的女沙皇完全沒有羞恥心。其實問題不是這樣的,羞恥心之有無,完全看對於誰。對於本來地位低於自己的人,是不存在羞恥心的,這一點,至尊的帝王當然是最清楚不過。事實上,那時候法國的女貴族也樂意在床上接待客人,連尊貴的王後也不例外。1625年,路易十四的母親,即奧地利的安娜王後臥病在床,英國公爵白金漢前往探視,王後當時躺在床上接受放血治療,白金漢公爵被引進王後的寢宮。這次接見引起了一些緋聞,人們懷疑兩人是不是有不正當的關係。
西方的貴夫人曆史不但有躺在床上接見客人(一般來說客人的地位要低一些)的習慣,而且還有在洗澡的浴盆中接見客人的嗜好。貴夫人躺在浴盆中,水中倒一杯牛奶,讓水變得不太透明,稍稍遮掩一下女主人的胴體,這種洗浴就美其名曰牛奶浴。也有在浴盆上加一個蓋子,遮住貴夫人的身體的。這種情形下,貴夫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見自己想見的客人了。據說有的男人也樂意在浴室接見客人以擺譜。法國王後瑪莉·安托瓦內特的導師威爾蒙神父在洗澡時接見大臣和主教,引得王後的貼身女傭邦康夫人極其反感,認為這是資產階級暴發戶的虛榮心作怪,把“高層人物當作與自己平等或比自己低的人物看待”。這位邦康夫人的批評可以說擊中要害,一針見血:隻有大人物在接見比自己低下的人物的時候,才可以在馬桶上,床上或者浴盆中,對於和自己身份地位平等的人是斷斷不行的。
說起受大人物接見的種種趣事來,或許還不該忘記當年毛澤東接見斯諾的事情。三十年代後期,紅軍長征達到陝北,美國的記者愛德華·斯諾追到延安采訪毛澤東。作為山大王的毛澤東,在延安的地位比斯諾要尊貴。毛澤東一麵交談,一麵當著林彪和斯諾的麵,躺到床上,無所顧忌地扯開褲襠,從裏麵找尋跳蚤和虱子,很有古人捫虱而談的雅興風度。斯諾除了將此情節計入《西行漫記》之外,不知對於此種規格的接待可有不快之心。
被貴人接見,哪怕是貴人坐在馬桶上接見,也是一件讓人受寵若驚的事情。小人物嗎,對於大人物的帶些侮辱性的做派也不會有什麽意見,能被大人物百忙中接見已經是求之不得了;馬桶上的接見從另外角度來說,正是不見外的親密體現,是恩寵之至的幸事。不過劉邦讓幾個女人簇擁著,歪在床上洗腳的時候接見一個儒生酈食其,這位儒生卻當即表示了抗議,而且拒絕跪拜。劉邦破口大罵,而酈食其也回敬說, 你不該用這麽倨傲的態度接見長者。劉邦隻好結束洗腳,給這個老漢讓座。今天回過頭來看,其實最讓人佩服的還是當時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酈食其,還沒有養成那麽多的奴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