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花 旗 致 敬
——王亞法
本文開篇前,我首先要感謝上帝、佛陀和科學,因為在二零零年經受的那三次手術中,如果沒有上帝和菩薩的保佑,給我精神力量;如果沒有科學的恩賜,給我物質和技術的保障,就沒有我今天的健康,也沒有今次美國之行,更沒有這篇小文。
雖然我目前還是一個勉強的唯物主義者,但出於人的良知和感恩本能,這種感激是必要的。
舊 金 山 印 象
二零零九年九月二十二日,我和兩位旅友從上海浦東機場出發,飛機往東飛行,太陽一直照耀著,十二小時後,天空還是明亮的。我們的飛機順著地球自轉的方向飛行,贏得了一天時間。所以當我們到達美國三藩市的時候,還是二零零九年的九月二十二號。
“三藩市”,英文名Sun francisco, 因為這裡早年盛產黃金,許多華人來淘金落戶,於是有了一個中國名字——三藩市。
我和同遊的兩位旅友都是藝術愛好者,一出機場,就奔赴三藩市博物館,博物館在市政府的對麵。市政府的建築式樣和白宮相仿,高叢的圓頂髹滿金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眩目。大樓的正門前是一條筆直的大道,直對橫亙的馬路,大道兩旁是開闊的草坪,幾株挺拔的旗杆豎立其中,旗杆上飄揚色彩斑斕的花旗,將建築襯托得更為壯麗。
橫亙馬路對麵的,就是三藩市博物館 ,由於時間還早,博物館沒有開門,但旁邊的廣場上,菜市場已經擺開了。彩色塑膠布搭起的臨時攤檔,鮮豔奪目,整齊劃一,滿眼的鮮綠素菜和各色果品,把這裡點綴得姹紫嫣紅,忙碌穿梭的顧客,除少數白人和墨西哥人外,幾乎全是華人,你置身其中,充塞耳鼓的國語和廣東話,會使你忘卻置身在美國。
我們三個人原本希望,從三藩市博物館看到些中國散落出來的文物,以及張大千先生在海外的優秀作品,因為他長期居住的“環碧盦”,歸屬加利福尼亞州,州政府就在三藩市。可是令人失望得很,這裡的展出的中國文物極少,而張大千的作品,僅僅隻有四幅四尺鬥方的寫意蔬果,寥寥幾筆,談不上是精品。後來在採訪張大千先生的門人伏文彥先生時才聽說,以前這裡經常展出古代書畫,前幾年一位日本人當了館長,中國展品就漸漸地減少了。
到了三藩市,才感覺到三藩市之舊。這是一座老城,除了市中心的一些高樓外,周遭全是平房,商店稀少,街道冷落,陳舊的有軌電車和翹著辮子的無軌電車,在街上緩緩而行,黑人在街上閒逛,或懶散地坐在街邊,打開收音機,聽音樂消磨時光,整個城市缺少生氣,偏僻的小街更是髒亂不堪,還飄來陣陣觸鼻的尿臊。
在三藩市,除了普為人知的“漁人碼頭”和“金門大橋”外,就乏善可陳了。“漁人碼頭”,雖然它和悉尼的fish market被中文譯成同一個名字,但兩者相比,猶如一個是朝氣英俊的青年人,一個是暮氣醃臢的老漢。
遊歷三藩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金門大橋。
飛機在降落三藩市機場前,我就看到窗外一片霧氣迷蒙的海灣,金山大橋猶如長龍,橫臥其間。
當我和旅友們來到觀景台,遠望大橋全景時,不由被她雄偉的氣勢所震撼。高叢雲霄的橋架,耷下無數根弧形的鋼纜,被鋼纜牽住的橋體,伸向浩渺的煙波,在雲氣中若隱若現。順著橋體眺望,會引發你無盡的聯想和讚歎。
打開網頁,描寫金山大橋的好文章實在太多了,鄙人的區區之筆,何敢忝列驥尾。此刻我隻有望著煙波浩淼中的橋影憑欄默默感歎,感歎一九三四年的美國已經造出如此恢宏的大橋;感歎一九五七年的中國,在蘇聯的幫助下才造出了武漢長江大橋。兩國的實力如此懸殊,落後的一方,反而時常陶醉在妄自尊大的虛無裡。當我把腦海裡的這些抽象思維變成形象時,不由得暗自笑出聲來……
我無意於三藩市市政廳建築的金碧輝煌,也無意金門大橋的氣勢磅礴,更無意於舊城區的雜亂和骯髒。我們這次上三藩市的主要任務,除旅遊外,就是採訪著名的中國山水畫大家伏文彥先生。
伏老住的“老人公寓”是一幢五層樓的紅磚房,門口有保安,電梯,冷暖空調,保健室,公共食堂……公共設施非常俱全。
一進大廳,我們就看到牆上掛著一張伏老畫的四尺山水鬥方,畫麵緊湊豐滿,色彩豔而不俗,筆力剛柔相濟,皴法疏密有致,繁處紊絲不亂,簡處虛中有實……看題詞知道,今年正好是老人公寓成立三十周年,這是伏老送的賀品。我們在畫框前仔細欣賞,發現老人近來的山水畫作品,和齊白石、張大千、朱屺瞻等大家的晚年作品一樣,在用墨和用色方麵更為老辣,運筆也突顯童趣,真正進入了出神入化的自由境界。大家為他晚年在藝術上成功丕變而高興。
當我們來到伏老家的門口時,大門已經開啟,已經在等待我們了。
一進門,就看見窗戶外,遠處連綿蜿蜒的峰巒和山嵐。
客廳的牆上掛著一塊“可以居”的鏡框,是謝稚柳先生的手跡。他指著鏡框說,我一九八九年移民美國後,覺得生活很安定,醫療也有保障,政府對老人的關懷非常周到,沒有歧視,所以取齋名為“可以居”,決心在這裡終老。他對自己的居所很滿意。一番寒暄後,又指著的窗外,說受活山水的啟悟,畫活山水畫的心得。
上次見到伏老,是在上海鬆江泰晤士鎮他的畫展上,一晃又好幾年了,但老人依舊耳聰目明,說話流利,執筆手不顫抖,說話吐詞流利,沒有老態。更令人可喜的是,他有年輕人一樣的清晰記憶,談起往事,娓娓道來,既不重複,也無遺漏。
我們告訴他,他的作品在國內的拍賣行很搶手,頗受收藏家的歡迎,如果回去一定能生活得比在美國好。他指著牆上,寫著“金山大隱”落款的畫幅,恬靜地說;“我不求聞達,金錢和名利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隻求生活恬淡,身體健康。生活在這裡,我不忙於應酬,作息隨意,率性而為,上帝賜給我這樣的生活,我很感恩。”
從聊天中知道,老人一生清貧,謹慎為人,從教四十餘年,培植桃李無數,可是在文革中還是沒有逃脫被迫害的命運,談及此事時,他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我被連續批鬥、毒打,頭被打得如笆鬥大,幸虧逃到外地的親戚家,才保全了這條老命;無數次的抄家,將我多年搜集的資料和藏品,洗劫一空……事隔多年,他回憶起那段歷史時,依然恐慌猶存,心有餘悸。八九年他移民來美後,皈依基督教,每星期上教堂做禮拜,心中充滿著法喜。我想這是他長壽的秘訣之一。
那天從他家出來,回到旅館,我納悶了一夜。我想起了黃苗子和鬱風先生,
一九八九年後,他倆流落在澳洲,成了海外遺珠,後來中央統戰部使用安撫招法,把他倆請了回去,在北京朝陽醫院對麵分配了房子,明言產權歸國家所有,生前盡情使用,以此讓他倆安度晚年。當我回國到新居去探望的時候,兩位老人的話鋒完全變了……
伏文彥先生是上海文史館館員,著名國畫大師張大千先生的嫡傳弟子。他作畫七十餘年,是“大風堂”第二代僅存的幾位老人。他九十高齡,尚能丹青,在當今的書畫界頗為難得,上海的統戰部門不應當遺忘了這樣的人才。但願我的這篇小文能引起在位者們的注意,理解“聞得雁聲影已遠,時間最是無情物”的道理。不知俞正聲先生,有否懷柔異見者的雅量
伏老的山水畫的造詣已經漸入宋人意境,書法步二王之後,行書,絕對可追文征明。
諸君切莫怪我口無遮攔,此話對錯,且等伏老百年後再作定論。
洛 杉 磯 掠 影
從美國小說和電影裡知道,這個建在輪子上國家,有一種叫“Greyhound”的長途交通工具,中文翻譯為“灰狗”或者叫“洲際巴士”。我在三藩市的馬路上曾見過這種車,模樣和在中國常見的大巴沒有什麼區別,隻是在車廂外印了一隻奔跑的大灰狗。
在三藩市和兩位旅友分手時,聽一位旅友說,從三藩市乘灰狗車,七個小時就能到洛杉磯,沿途還能觀賞風景。我聽信了他的主意,在伏老家吃完午飯,就由他兒子開車送我去車站。因為長途車站不便停車,我便匆匆地下了車,和他道別。
進了冷冰冰,髒兮兮的售票室才知道,如今的長途車已經沒人乘了。美國人出遠門一般自己駕車,再遠途的就坐飛機。眼下的美國,隻有貧困黑人和墨西哥人,以及沒有身份的黑民才乘“灰狗”,因為“灰狗”車票便宜,而且不要身份證明。
因為乘客不多,“灰狗”的班次極少,從三藩市到洛杉磯的的班車每天隻有兩趟,一趟是早晨六點的,已經開走,另一趟是下午四點的。既來了,別無選擇,隻有耐心等待。要在冷落的候車室裡熬過三個半小時,實在是件難受的事,好在售票處可以寄存行李,裡麵的保安也很負責。
我寄存好行李,準備到附近的商店去購買飲料和食品。
剛走出候車室,就嗅到一陣隻有二十年前,中國北方旅遊區廁所特有的尿臊味,想不到堂堂三藩市的長途車站,也有如此熏人的風味。
車站外的空地上,一位渾身騷臭,衣衫襤褸的白人,正在將一堆破爛衣衫,裝上手推車,憑這個傢夥的體魄和膚色,如果三十多年前穿套西裝來中國,喊幾聲“毛主席萬歲”,說不定會被請進中南海,享受“外國來賓”的待遇,弄不好還能接受“老而不”的接見,可惜這個傢夥生不逢時,沒有生長在幸福的毛澤東時代。他回過頭,看見我在向他搖頭歎息,以為我在向他打招呼,主動對我喊了聲:“哈哎!”,我也以“哈哎”回敬。想不到美國的癟三也如此講禮貌。
美國的飛機和汽車一般很準時,幾乎不脫班,下午四點整,“灰狗”準時從三藩市開出,馳上金門大橋,朝洛杉磯“奔”去。
天亮四點左右的時候,車子才到洛杉磯,原本是七個小時的車程,開了十四個小時,原因是這輛“灰狗”,隻到一個叫Forson的城市,中間還要轉另一趟車,結果因為轉車的人多,等了下一輛才輪到,實足浪費了我大半夜時間。
按照旅程,在洛杉磯隻有一天的時間,原本打算到狄斯奈樂園去,因為時間不夠,隻好放棄,不巧我在洛杉磯的外甥,這幾天正生意忙碌,托了位朋友駕車陪我去了Hollawood影星居住區兜了一圈,連影視城都來不及去。
洛杉磯的華人比三藩市還要多,無處不在的廣東話和國語,商店裡的中國貨,燒臘店玻璃櫃的燒烤……要不是店招牌上的中文裡夾雜著英文,你簡直不相信自己置身在美國。
洛杉磯的物價比三藩市便宜,尤其是龍蝦和活蟹,拿它和澳洲比較,雖然品質上差得遠,但價格要低廉得多。在澳洲以公斤作為計算單位,在美國卻以磅作為計算單位,我在澳洲生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麼英聯邦的國家使用公製,而美國卻反而使用英製。
本段落的標題雖然叫《洛杉磯掠影》,但是嚴格說,因為時間關係,連浮光掠影也不夠,所以叫“掠影”也有些勉強,隻是到過那個地方,暫記一筆,權且留作記憶。
光怪陸離的拉斯維加斯
從洛杉磯到拉斯維加斯,坐大巴士隻需六個小時。由於洛杉磯華人多,旅遊公司絕大部分都由華人經營。他們還為你代訂賭場的房間,大巴士接送。
賭場為了招徠賭客,房間一般都很便宜,我住的賭場旅館,每晚隻收五十八多美元,相當四星級的,裡麵設施俱全,麵積也是美國式派頭,闊氣講究,比國外同級旅館的要大許多。
巴士開出洛杉磯不久,就進入沙漠,這裡四處是裸露的禿山,隻有在岩縫中生長著低矮的茅草。四周沒有綠地,沒有河流,更沒有飛鳥和走獸,一望無際的灰色岩石, 重重複重重,一直通向天際。
到了拉斯維加斯,仿佛走進童話世界,隻有身臨其境,才知道什麼叫美國式的繁華,我不記得這裡有多少座賭窟,隻知道式樣怪異的龐大建築裡,都是令人銷魂的場所。
賭場之間由空中電車連接,每隔五分鐘一班,自動控製,顧客可以任意乘坐。賭場的外牆上裝有閃爍的螢光屏幕,光怪陸離,令人目眩。給我印象最深的米高梅電影公司的賭場,看過美國電影的人都不陌生,片頭有獅子打哈欠的影片就是他們攝製的。這家賭場的門口,豎立著一座和紐約港一樣的自由女神像。懸掛在玻璃模牆上的電子螢幕,不斷地播放著米高梅公司的電影片段。走進大廳,可以看到,用透明玻璃阻隔的園林裡,豢養著一對大獅子,這是他們公司的標誌。進出這家賭場的客人也最多。
還有一家賭場,門口蹲著一尊巨大的人麵獅身像,後麵是金字塔式建築,進入裡麵,高大明亮,無數隻吃角子老虎機在繁忙地旋轉,音樂聲喧鬧刺耳,圍得水泄不通的賭台旁,擠滿了瞪大眼珠,血管噴張,等待奇跡的賭徒。
所有的賭場,為了招徠遊客,各出奇招,剛才說的“米高梅”,養了一對獅子,還有一家賭場,有一個龐大的水族館,規模和悉尼的水族館相仿佛,有巨大的鯊魚,怪異的爬行動物;還有一家賭場,正在舉行人體展覽,從廣告上看到,那些展品都是屍體製成的標本,令人恐怖……
有華人的地方就有唐人街,拉斯維加斯也不例外。這裡的唐人街遠離賭場區,需要坐計程車。唐人街的規模不大,遊客也少,有些冷清。我找了一家北京人開的旅遊社,預訂了明天去科羅拉多大峽穀的票子,又匆匆流覽了幾家中國超市。因為這裡遠離賭場,所以交通不便,以致我等不著回程的計程車。我正在彷徨,一輛麵包車在我身邊停下,司機伸出頭,問我去哪裡。我聽出他的上海口音,於是不假思索就上了他的車。
因為是老鄉,一上車就攀談起來。他告訴我,在原來在上海當教師,八九年那場動亂後來到這裡,孩子已經讀大學。他現在幫一家公司運貨,剛才送完貨,準備回城,順便帶個客人回去,賺點外快。我問他想不想回上海。他說現在弄尷尬了,上海的老房子已經賣掉,現在房價暴漲,新房子又買不起,回去沒地方住,口氣中充滿著無奈。
拉斯維加斯並不隻是富人的銷金窟,從穿著和舉止看,來這裡娛樂的大部分是普通人。這裡的許多老虎機,和悉尼的RSL俱樂部裡的一樣,如果打一分錢一次的,花上十幾塊錢就可以玩上一二個小時,再則,每個賭場都有免費演出,舞蹈、音樂……隻要你沒有貪欲,控製住自己的定力,“小賭怡情”,盡可瀟灑。
怪異的大峽穀
早上七點,我從下榻的賭場旅館後門,搭乘去科羅拉多大峽穀的巴士。
車子一開出拉斯維加斯城,在沙漠中行駛了兩個多小時,來到一個巨大的水庫前,據導遊介紹,這是屬於胡佛水庫的一部分,柯洛拉都支流的部分水流,將由這裡引進,然後經過一個深邃無比的洞穴,流進水庫。
旅遊車停泊在一個廣闊的平臺上,這裡既是停車場,又是觀望點。從這裡遠眺,可以較完整地看到,在一個曠無人煙的斜穀裡,一組龐大的水泥建築物和無數座高壓線鐵塔,組成了一個沒有人居住的城市,這裡沒有樹木,沒有草叢,沒有鳥叫,沒有蟲嘶……說到生物,除了人之外,隻有在天空中盤旋的蒼鷹。
此刻,我隻有一個感覺——我來到了美國科幻大片的世界裡。
美國人的旅遊社很講究效率,整個巴士載五十多個遊客,隻用一名工作人員,導遊兼司機——一位黑人,一位受過教育的,體魄魁梧高大的黑人,戴著寬大的黑鏡框眼鏡,他一路解說,用詞斯文而有條理,我雖然不能聽懂他全部的英語,但知道,他發音正確,用詞很典雅。
據導遊介紹,科羅拉多大峽穀,位於美國亞利桑那州西北部的凱巴布高原上,是地球上最壯觀的風景。科羅拉多河在科羅拉多高原上切割出十九條主要峽穀,總麵積二千七百多平方公裏,其中最深、最寬、最長的一個就是科羅拉多大峽穀。它全長四百四十多公裏,是世界上最長的峽穀之一。峽穀頂寬六至二十八公裏,最深處一千八百米。穀底水麵不足一千米寬,夏季冰雪融化,水深增至十八米。山石多為紅色。
大峽穀是科羅拉多河的傑作。這條河發源於科羅拉多州的洛基山,洪流奔瀉,經猶他州、亞利桑那州,再由加利福尼亞州的加利福尼亞灣入海。全長二千三百二十公裏。“科羅拉多”,在西班牙語中,意謂“紅河”,這是由於河中夾帶大量泥沙,把河水染成紅色,又名“紅河”。
旅遊車在一個休息地停下。這裡有些綠意,一些低矮的樹叢,散落在民居前後。這是一個以廢棄的古老火車站為中心的小鎮,雜草稀疏的鐵軌旁有:旅遊品店、客棧、酒吧、咖啡店、洗衣店,古董店(需要說明的是,西人把幾十年的舊東西都說成是Auntiqus古董,其實這些東西隻是用舊的刀叉、盆壺、馬蹄鐵、舊火鉗之類的破爛)……遊客可以在這裡喝咖啡,感受西部的荒涼和美利堅民族立國時的艱辛。這樣的小鎮,在美國西部電影和小說中經常能看到。對景遙思,這廣場,也許就是當年牛仔們喋血的戰場;這客棧,也許就是當年英雄美女的繾倦之處,這酒巴也許當年就是部落間議定和約的場所……
旅遊車在最高點的觀景台前停住,黑人導遊宣佈給我們一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我跟隨大家來到山崖邊的一個觀景臺上,從這裡望去,大峽穀的上空萬裏無雲,像鉛一樣凝重。一群蒼鷹上下盤旋,給靜止的空間帶來些許動感;天穹下,被千百萬年前洪水衝擊成的懸崖陡壁,鬼斧神工,氣勢磅礴,令人驚歎。
望著腳下怪異的萬丈深淵,弄不清自己置身於美妙的仙境之中,還是站在恐怖的地獄門口。我不由地默默尋思,這一望無際的深淵,莫非是乾涸的海洋,若是海洋,那曾經遨遊的巨鯊去了哪裡?這廣袤萬裏的紅土,莫非是上古的遺蹤,既是遺蹤,那曾經稱霸的恐龍,遺骸又在何方?
哦,隻有來過大峽穀,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中國文物和恐龍化石
在拉斯維加斯住了三晚,就乘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的班機去加拿大多倫多。
去多倫多,與其說是去旅遊,還不如說去探望我三十多年的老朋友段聖儀。
我和段聖儀相識於文革早期,她是業餘教授手風琴的老師,在上海手風琴界頗有名氣,又比我們年齡大許多,因此我們一批搞業餘創作的人都喊她段老師。後來我進了出版社工作,她在盧灣區一家中學當老師,因為他住在建國西路,我住在紹興路,距離很近,所以常有往來。後來我去了澳洲,八年後,我回上海,在僑辦開會遇見她,才知道在我出國不久,她也移民去了加拿大多倫多。
到多倫多的時間,正好是十月一月的早上。
段老師給我安排好住所後,說今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慶,領事館邀請她去參加升旗儀式,希望我和她一起去。我說我有自己的排程,今天是參觀多倫多博物館,恕不奉陪。
多倫多雖然人口不多,但皇家安大略博物館卻頗具規模,它是加拿大最大的綜合博物館,館內展出考古學、生物學、藝術及人類學等等無數展品。
博物館座落在多倫多市中心,外牆由玻璃和鋁合金製成,造型奇特,那搖搖欲墜的玻璃牆體,宛若展開的翅膀,被當地人稱作“水晶之翼”,是一座標誌性的建築。和周圍古典式的風格相配,有些不協調。
買一張二十加元的門票,穿過大廳,迎麵就是一個令人驚訝的展廳,與其說是展廳,還不如說更像一座陵園,玻璃櫃裡的力士金剛、文武陶俑、陶製亭臺樓閣、鎦金馬鞍……走道裡的石供桌、石雕壁,石駱駝,石翁仲,還有一個完整的穹形墳堆……更令人吃驚的是,展廳的牆上竟然還鑲嵌著半座享殿,這麼完整的一座陵墓,竟然在一九一九年,被一個叫克萊夫茨的英籍加拿大皮貨商人,從一個盜墓賊手裡買來,從北京鐵匠營運來這裡。
墓主祖大壽是吳三桂的舅舅,是明末的抗清名將,後來戰敗降清,在《清史貳臣傳》中曾有記載。
看完祖大壽陵墓,進入另一個展區,這裡的氣氛足以使每個有歷史常識的中國人瞠目結舌。巨大的魏晉佛像,高叢的唐代石碑,以及各個歷史時期的佛教和道教的木雕文物……難怪,該館敢向世界吹噓——“很多中國博物館都沒有我們的藏品豐富,皇家安大略博物館中國藏品的精美珍稀程度在世界上名列前茅”。更令人驚訝的是,展館的牆上鑲嵌著三幅巨大的壁畫,一幅名為《彌勒佛的樂園》,寬十一點六米、高五點八米,畫的右側,是一個老和尚在給另一個削髮剃度,後麵站著一群雙手合什的和尚;左側是一個老尼姑在給另一個削髮,兩側人物基本對稱,神態各異,栩栩如生。文字顯示,壁畫來自山西(稷山)興化寺,是中國古代元朝寺廟壁畫中的精品;另一幅壁畫是表現道教內容的,畫麵和武宗元的《朝元先仗圖》相仿。壁畫前麵都裝有護柵,遊客不得靠近,使用的燈光也非常暗淡,從防護措施來說,是無可挑剔的。我仔細觀賞,發現壁畫的下方,有一團“某某到此一遊”的中文字跡,其中“劉偉”、“繼”等字跡明顯是簡體字,我不禁懷疑,這壁畫是一九五三年以後流出海外的,因為在一九四九年以前,中國還沒有簡體字。網上記載,藏品疑來自山西(平順)龍門寺。我這點質疑,希望引起專家的注意,作進一步考證。
我一路觀看,一路感慨,慶倖這些生活在恒溫空間的文物和壁畫,慶倖它們出國早,慶倖它們沒有遭受文革的厄運。
最近網上吹起一陣向西方催討被盜文物的愛國之風,正如地主的後代,向“土改”討個說法一樣。我想,利用強權和暴力侵佔別人財產的問題,歷史總會有個說法,歷史如此,現實也如此;世界如此,中國也如此。
博物館的二樓是恐龍展廳,這裡陳列著翼龍、雷龍、劍龍等完整的化石骨架……在玻璃櫃中陳列著一具叫阿爾伯特的恐龍的化石,它生活在加拿大的雷德迪爾河沿岸,和霸王龍同屬一個家族。與一般恐龍相比,它的身軀要小一些,但兇殘異常,奔跑的速度極快,嘴巴特別大,裡邊排列滿尖利的牙齒,能咬穿堅硬的骨頭,前爪像老鷹一樣尖銳,任何動物被它抓住,都難逃厄運。
恐龍在地球上曾經作威作福,殘害同類,稱王稱霸了一億多年,在距今六七千萬年的晚白堊期,受到天譴,終於全部滅絕了。
這印證了一條自然規律,——世界上沒有永久的威風,最兇殘的東西最終也會被自然淘汰,聯想至此,我腦海際裡不由湧出一首打油詩:
模樣怪異本性凶,
霸佔地球逞威風,
活該今日成化石,
鎖入櫃中度秋冬。
尼亞加拉大瀑布抒情
八十年代初,我在少兒出版社當編輯的時候,曾為《少年科學》的“遠遠環球記”專欄,編輯過尼亞加拉大瀑布的稿子。當時資料奇缺,隻有從上海外文書店剛進口的《少年百科全書》上摘錄一些。那時曾設想,如果我有朝一日能身臨其境該有多好。沒想到三十年後,我真的來到瀑布前。行文至此,不由使人感到人生的莫測。
出門前,我已從網上查閱了有關尼亞加拉瀑布的資料,知道她位於加拿大與美國的交界處的尼亞加拉河上,河中的高特島把瀑布分隔成兩部分,較大的部分叫“霍斯舒瀑布”,靠近加拿大一側,呈馬蹄形,高五十六米,長約六百七十米,較小的叫“亞美利加”瀑布,接鄰美國一側,高五十八米,寬三百二十米。瀑布的水流直瀉懸崖,在峽穀裡咆哮翻滾,形成無數個巨大的漩渦,然後又由西向東浩浩蕩蕩,流入安大略湖。
我是乘坐多倫多唐人街一家華人旅遊社的大巴士來到瀑布腳下的。跟隨華人旅遊社出遊,好處是沒有語言障礙,缺點是會有貓膩。
據導遊介紹,在美、加歷史上,為了爭奪這塊土地,兩國曾於一八一二年至一八一四年間進行過激烈的戰爭,最後簽定協定,規定尼亞加拉河為兩國共有,主航道中心線為邊界,在瀑布兩側,各建一個叫做“尼亞加拉瀑布城”的姐妹城,一個隸屬於加拿大的安大略省,另一個隸屬於美國的紐約州,兩城隔河相望,由彩虹橋連接,橋中央飄揚著美國、加拿大和聯合國的旗幟,星條旗在南,楓葉旗在北,聯合國旗居中。兩國在此不設兵卒,不設關卡,百姓可以自由往來。和諧的環境,使尼亞加拉瀑布給兩國帶來很多回報,旅遊業的興起,帶動了賭博業、食品、化學、汽車、金屬、紙張、釀酒……的發展。尼亞加拉開發的成功,是國與國之間和平開發自然資源的典範。由此我想起孔子“和為貴”教誨,為什麼我們祖先的睿智,被洋人運用得那麼嫺熟。而我們呢,環顧所有的邊境,除了朝鮮之外,哪一處不是兵戎相見,或是鐵絲網封鎖?我們不妨追問,中國人的智慧上哪裡去了?
大巴士先停在離尼亞加拉瀑布幾公裏外的觀光塔前。
高速電梯將遊客載到八十多米的觀望臺上,從這裡可以一覽無餘地瞭望大瀑布的全景。
早晨天空還是濛濛細雨,我擔心沒有穿旅遊鞋,會把皮鞋弄濕,誰知此時雲散天開,一縷金色的陽光從雲層中透出來,瞬間天幕成了大瀑布的明亮背景。轟鳴聲中,清晰的水流從地勢較高的那個湖中湧出,沖到山崖邊,化作瀑布,飛流直下,匯入深深的河穀。銀色的瀑布和周圍的湖光山色,構成一幅壯麗的風景畫。
在震撼的水鳴聲中,我仿佛陶醉在大劇院中,觀看大自然演出的歌劇。
從觀光塔上下來,導遊又把大家帶到瀑布前的碼頭,從這裡乘船,可以駛到“霍斯舒瀑布”的腳下,直接接觸她的風姿。上船時,每人領到一件藍色的塑膠雨衣,頓時甲板成了一片攢動的藍色。
遊船緩緩駛向瀑布,我清晰地看到,巨大的水流衝擊在岩石上,恰是銀柱垂落,銀花飛濺,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激越的水珠在暴風的席捲下撲向船舷,撲向人群,撲向洶湧澎湃的河流……在遊客的驚呼聲中,天空慢慢失色,上下天光,一片混沌,整條遊船仿佛墜入五裏霧中,分不清六合乾坤,分不清現實夢境……時間似乎突然在這裡凝固。我不由發問,這不是天國麼?既是天國,我膜拜的諸神您在哪裡;這從天而降的流淌,不是創作的靈感嗎?既是靈感,我崇拜的先賢們為什麼不來?我在各種語言的驚呼聲中,腦子裡湧出了曹植、李白、蘇東坡、倪瓚、石濤、張大千……的影子。我不由展開雙手,向空中疾呼:“先賢們,你們在哪裡喲,快來看呀——”
回到岸上,旅友們圍在畫壇前小憩,我身旁坐著一位五十來歲,頭戴法國紅瓜皮帽的中年人,在不停地用粗火柴點燃指縫間的粗雪茄,身旁偎依著一位二十多歲的妙齡少女。也許剛才在瀑布前太緊張了,少女說我要喝咖啡。男士噴了一口煙,功架十足地揮揮手,吐出一句寧波鄉間話:“買最好的!”
我望著這對和整個環境不協調的人物,歎息中國人在這個甲子的時空裡,錯誤地淘汰了一批接受西洋教育的,有教養的企業家、金融家……不經意間,造就了這夥新貴。我不由感歎,歷史製造的產品,未必一代比一代更優秀。
《雪絨花》歌聲中的淚水
昨天晚上和段老師吃晚餐,聊起多倫多的景點,她告訴我,英國一家著名的劇團正在這裡演出音樂劇《音樂之聲》,一連幾個月場場爆滿。她已經反復看了五場,還是豪興不減,可惜這幾天有事,不能陪同我觀看。她為我畫了張去劇場的地圖,希望我明天一早就去買票,遲了恐怕落空。
第二天上午我就去劇院,售票處視窗的告示,寫著要下午二點才開門。
為了消磨時間另找景點,我打開隨身攜帶的地圖,發現這裡離唐人街不遠。中國人嘛,到了一個新地方,少不了要去光顧唐人街,感受自己同胞的氣息。於是我又登上了有軌電車。
多倫多的交通和三藩市一樣,還保持著古老的有軌電車。
這裡乘車很方便,隻要你在商店買上一張一天有效的車票,就可以任意換乘電車以及市內火車。但在三藩市,每張車票隻能在兩個小時內換車。
多倫多的電車還有一個方便之處,它可以直接駛進火車站內,方便乘客換乘火車,而省卻買票的手續。有軌電車停在Spadina街的馬路中心,這是多倫多唐人街的中心地,馬路兩旁,華人雜貨店林立,和全世界所有的唐人街一樣,紅綠相映的水果和碧綠的素菜堆滿門口,店堂裡擠滿大聲說話的人流。
沿街走來,人群熙熙攘攘,耳邊不住傳來中國各地的方言。燒臘店、旅行社、中藥店、乾貨行鱗次櫛比……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這裡賣西洋參的商店特別多。年輕時學醫,聽伯父說,《本草綱目》裡沒有西洋參的記載。西洋參的發現隻是一百來年的事,那時北美人採集西洋參,用葉子來喂飼貂,貂吃了葉子,皮毛容易染色,根莖廢棄不用。華人來到這裡後,發現根莖有滋補功能,因此身價大晉,被視作補藥,大量出口中國……
時近中午時分,我隨便進了一家香港茶座,要了一碗“艇仔粥”和一根油條。油條,香港人稱作“油炸鬼”也有把“鬼”稱做“檜”的,後者是影射賣國賊秦檜。秦檜是南宋宰相,南宋和金遼蒙古民族交戰,秦檜出賣漢人利益,陷害嶽飛,被後人罵作漢奸,遺臭萬年,性質是屬於敵我矛盾,不過前幾年嶽飛被取消了“民族英雄”的尊號,於是秦檜也鬆了綁,至少其矛盾性質變了,成為人民內部矛盾。
多倫多的唐人街餐館,與我到過的其他國家的唐人街的餐館一樣,經常會有不少西人老饕光顧,這些人都能嫺熟的使用筷子,我想這一百多年來,中國文化對外傳播,最成功的就是筷子文化了。
等我再次回到劇院售票處的時候,已經有幾個觀眾在那裡等候了。
售票員是一位六十來歲的Old lady。她打扮得體,說話文靜,動作優雅,一眼就看出是有良好教養的人。她認真聽取我的要求後,幫我選擇在價格範圍內的理想座位。出票時她指著票麵的條款,反復說明日期,開場時間,座位離舞臺的距離,最後還叮囑說:“最好在開幕前十分鐘進入,不要幕間入場,影響別的觀眾。”
《音樂之聲》的電影,我在中國至少看了五六遍,最早是八十年代初,上海“新光劇場”在每週六晚,放映所謂的“過路片”,即北京訂購的進口片路過上海時,被攔截供內部觀看,圈內人稱作“內部電影”。當時我在上海美術電影廠寫劇本,有緣和“複出”不久的趙丹、秦怡、孫道臨、特偉等一起“享受特權”。記得當時看過的電影,有《望鄉》、《女人比男人更兇殘》、《橋》、《這裡的黎明靜悄悄》、《羅馬女皇》……
第一次看《音樂之聲》電影也是在那時,該片上市後我又反復看了幾遍,但看音樂劇還是首次。
整個演出,不論“瑪麗亞”、“特拉普上校”還是“男爵夫人”都演得非常動人,據說劇中的七個孩子都是由主角“瑪麗亞”招募來的,最小的演員才隻有三歲,童氣十足,給觀眾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
雪絨花/雪絨花 /每天清晨迎接我 /小而白/純又美 /總很高興遇見我 /雪似的花朵深情開放 /願永遠鮮豔芬芳 /雪絨花/雪絨花/ 為我祖國祝福吧。
在以深沉的《雪絨花》歌聲的謝幕聲中,我突然想起了親愛的祖籍國,想起了祖籍國春晚舞臺上的演出,我不由得流下了兩行感情不同的淚水,這淚水一行是熱的,一行是冷的。我跟隨《雪絨花》的歌聲一起低吟著……我用熱淚水來祝福我的同胞,祝福民智民強,祝福逢凶化吉;用冷淚水為知識份子失去良知而嚎啕,為被趙本山之流佔據的文藝舞臺而哭泣。
驚 瞥 華 盛 頓
不到紐約,不知美國之繁華,不到華盛頓,不知美國之民主來之不易。這是我這次旅美的最大感受。
一出機艙,就感受到華盛頓機場的氣勢不凡,通往海關處的通道兩旁,花旗飄飄,免稅店林立,以及穿著講究的人流,其中不乏有拖著精裝行李箱的官員和淑女。
我一路環顧,突然看見一家免稅店的門口站著一個風度翩翩的黑人,雙手對叉,笑容燦然。啊,這不是黑人總統奧巴馬嗎?難道他知道我要來做客,特意來迎接我的?當我走到麵前,才發現這是商店製作的大廣告。
我懊喪地歎息,這家店主也太沒王法了,竟敢盜用自己“偉大領袖”的光輝形象,來冒充門麵,要是在專製國家,這家商店非被查封不可。
按照旅遊經驗,新到一地,先去Information索取地圖,查明旅店方位,景點分佈。
華盛頓機場Informatio服務處,有一位元六十多歲的華人老太太。她還沒等我用開口,就迎上來用國語問:“我能幫助你做些什麼?”
我出示旅館的地址,她馬上從櫃子裡拿出一張地圖,用紅筆和藍筆劃出兩條同時到達目的地的線路,說:“你要省錢就按藍線走,這較費時,否則按紅線走,這較費錢。”我用國語道過謝,剛要離去,她又說:“如果你英語有困難,可以找一種叫 Door to door 的服務,直接送到你旅館門口,但這要貴些。”
我用英語說:“我初來這裡,多換幾輛車,熟悉一下環境也好。”
老太太聽我會說英語,也用英語說了幾句“祝你旅遊快樂”之類的客套話,和我道別。
從住宿地的旅館,搭乘地鐵到華盛頓的Union Station(聯合車站),花去了將近一個小時。
走出地鐵月臺,車站大廳是一座以白色大理石為主體建築材料的大廈,明亮寬敞,富麗堂皇。四周商店琳琅滿目,餐廳顧客擁擠……最有趣的,這裡還保存著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擦皮鞋服務,顧客坐在高大的椅子上,一副君臨一切的姿態,腳下的服務員,努力地擦抹,非常風趣……這是一百零一年前,由建築家丹尼爾.巴荷姆所設計的古羅馬式建築,置身其中,仿佛遊走在龐貝城的街上。
聯合車站是遠程和近郊列車的交匯點,是華盛頓最大的交通樞紐。聯合車站的廣場上有一個巨大的雕塑群,據旅遊車的音響介紹,這是宗教、智慧、和科學之神等神靈們的雕塑群像。我猜測,聯合車站的“聯合”二字,源出於此。
通過這幾天的觀測,我發現美國用“UNION(聯合)”作名字的地方特別多,什麼聯合航空公司、聯合大樓、聯合廣場……
“聯合”的反義詞是“鬥爭”。歷史上有一個人發明了一個“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法則,結果把自己鬥成了一個擺設,把老婆鬥進了監獄。不過“鬥爭”一詞至今還被人在沿用,汶川地震時,有一個人去視察,曾指示“要把抗災鬥爭進行到底!”當然這意思是與天鬥,與地鬥,不是鬥人。不過說話人的思維有些僵化,二十一世紀的人,講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話,沒有與時俱進。
聯合車站的廣場上,就有一家旅遊觀光公司的車輛運載顧客,隻要花二十五美元買一張票,就可以乘它在全城景點迴圈,到了新景點,你可以自由下落,等待半個小時後的下一班車。
觀光車分兩層,上層沒有頂棚,任遊客方便攝影和錄影。行駛時錄音會根據景點,不停地介紹。我遊華盛頓的不少照片,都是在車上拍的。可恨我出國前在上海淮海路SONY專賣店買的一塊晶片,是個廢品,以致空歡喜一場,回到上海後我去交涉,更平添幾分生氣,唉,不談了。
華盛頓是美國的政治中心,許多政府機構都設在這裡。國會大廈建在全城的最高點上,它是華盛頓的象徵。這座乳白色的建築有一個白色的圓頂,和連接東、西兩翼的大樓,美國國會參、眾兩院都在這裡辦公。
離國會大廈不遠就是白宮,這裡是華盛頓之後美國歷屆總統辦公和居住的地方。白宮正樓南麵的南草坪是”總統花園”,美國總統常在這裡舉行歡迎儀式。橢圓形的美國總統辦公室,在白宮西廂房內,南窗外邊是著名的“玫瑰園”。白宮的宴會廳以其華麗的裝飾和精緻的餐具著稱。桌椅傢俱全用橡木,是舉行國宴的地方。廚房在地下室,食品由升降機從下層送到宴會廳。廳中的設計與裝飾均採用十九世紀初葉的英國風格。牆中間懸掛著林肯的肖像。壁爐上方刻有美國第二任總統約翰·亞當斯,在遷居白宮後的第二個夜晚所寫的書信中的名句:“我祈禱上蒼賜福於這座宅邸以及所有來日居於此間的人。願白宮主宰者皆為誠實、明智之人。”約翰·亞當斯的名句,使人反思,那些居住在封建宮殿裡的統治者,皆為不誠實、不明智之人。居住在克裏姆林宮的那批傢夥,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國會大廈前的廣場上人流不斷,不時能看到馬路邊停著免費運載老人和殘疾人的車輛,我拿出相機準備拍照,一位黑人司機奔過來,大聲喊:“喂,你為什麼照我的車子?”
我說:“我要回去寫文章,讓我的同胞知道,你們國會廣場上抓訪民的警車少,為老人和殘疾人服務的車子多,處處為需要的人提供方便,要他們向你們學習。”
黑人司機高興了,拉著我手連聲說:“那不是我的工作很有意思嗎?好,你隨便照吧,把我一起拍進去。”說罷,靠住車身,伸出右手,擺了一個V 字型姿勢。
和黑人司機道別後,我轉身登上另一輛旅遊車。
坐在車上遠眺,前麵最顯目的就是華盛頓紀念塔。它塔聳立在美國首都華盛頓中心區綠草如茵的廣場上,和國會的圓頂遙遙相對,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壯麗。它是首都的中心點,許多重要的政府機構都座落在它的周圍。
旅遊車在國家航空宇宙館的門口又停下了,我隨著人流下車。
國家航空宇宙館是史密斯國家博物館之一,這個號稱全美觀光人次最多的博物館。航太博物館是免費的。
展覽廳的空間掛滿美國航空史上的重要作品,如一九零三年萊特兄弟的第一架飛機、各個歷史時期的民航機、戰鬥機,以及太空船阿波羅號以及當年載原子彈轟炸日本長崎、廣島的飛機,還有愛因斯坦太空廳、登月衛星和太空艙的模型……我在一架波音707 的駕駛艙前駐足沉思,當年鄧小平訪美時不也來過這裡。也許就在這裡,他反思:我們自信地在革命道路上長征了幾十年,我們的方向是否走對了;我們當年去西方尋找的,是否是我們今天需要的;我們現在努力的,是否被歷史證明是正確的……也許就在這瞬間。他腦子裡閃出了“摸石頭過河”的偉大構思;迸出“白貓黑貓”的總設計方案……
展覽館的樓上有一個影院,花十幾塊美金可以看一場關於航空史的三維科普電影。影片從熱氣球和萊德兄弟第一次飛行開始,一直介紹到哈勃望遠鏡,太空船,登月艙……劇場的立體效果和音響留給人難忘的印象。
離開劇場後,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惑我的腦際,中學上物理課時,教科書告訴我,飛機和無線電都是蘇聯人發明的,至今還記得那個發明無線電的人叫波波夫,可是出國後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美國人發明的,人家還說得有根有據,難道我年輕時受的教育都是誤導的嗎?
FREEDOM IS NOT FREE(自由是不會白送的)
我從航太博物館出來,乘上另一輛旅遊車。在講解員的錄音聲中,車子緩緩向一條林蔭大道駛去。在一大片嫩綠草地的斜坡上,矗立著一座莊嚴肅穆,氣勢雄偉的仿古希臘巴特農神廟式的古典式建築——林肯紀念堂(Lincoln Memorial)。
這是一座為紀念南北戰爭時期解放黑奴的偉大先驅,美國第十六屆總統而建的紀念堂。她位於華盛頓國家廣場(National Mall)西側,阿靈頓紀念大橋(Arlington Memorial Bridge)引道前,與國會和華盛頓紀念碑構成一條直線,。紀念堂呈長方形,長約五十八米,寬約三十六米,高約二十五米。三十六根白色的大理石圓形廊柱環繞紀念堂四周,象徵林肯任總統時所擁有的三十六個州。每個廊柱的橫楣上分別刻有這些州的名字。
我懷著崇敬的心情,跨上數十級臺階,進入大門前廊柱林立的大廳,仰麵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林肯雕像。雕像造型威嚴,神情剛毅,額頭上皺紋清晰,雙手安詳地放在沙發的扶手上……雕像左側的牆上,鐫刻著林肯連任總統時的演說辭;右側的牆壁上,刻著林肯在葛底斯堡的著名演說辭。就是這篇美國歷史上最為著名的政治性演說,直接影響了中國的民主政治思想,其中“民有,民治,民享(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的著名論點,是孫中山先生“三民主義”的濫觴。一九一九年孫中山在《文言文本三民主義》中譯:“林肯氏曰:“為民而有,為民而治,為民而享”者,斯乃人民之政府也。有如此之政府,而民者始真為一國之主也。”嗣後,蔣中正在中譯這篇演說時,將"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沿襲孫氏的譯法,亦譯成“民有、民治、民享”。最近胡錦濤的“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係、利為民所謀”的“新三民主義”,也應該和這篇演說詞有關。
瞻仰林肯的雕像,我想起了臺北“國父紀念館”,她倆雖然外貌不同,但其內涵如出一轍,這表明中國近百年來風起雲湧的新舊民主革命,追求的就是這個模式,歷史將會證明,民族間雖然文化不同,但其追求“民有,民治,民享”的目標是一致的。
出得林肯紀念堂,走下臺階,前麵是一汪清澈的大池塘,水麵上天光徘徊,雲影纏綿,野鴨追逐,爭相嬉戲……據說入夜後,林肯紀念堂和相鄰的華盛頓紀念碑、浸潤在美國國會大廈的燈火之中,其影倒映水池,是華盛頓首都的一大勝景。
離池塘的不遠,有一座西式的八角亭,上麵寫著“Korean war Veterans Memorial(朝鮮戰爭經歷紀念碑)”。我從旁邊的小路進去,沒走幾步,就看見兩邊用低矮鐵欄圍起來草地上,在人工灌木叢林間,散落著一群美國兵的灰色雕塑,那氣氛似乎是在夜幕裡,似乎是在風雨中,似乎是在炮火下,似乎是在被追擊時,那神態張惶失措,那腳步疲憊不堪,那眼神彷徨無助……看著這群雕塑,使人聯想起戰場的悲壯,戰爭的恐怖,生命的無奈,也使人感佩美國人的誠實可愛,他們沒有把士兵誇張成手托炸藥包,腹擋機槍眼的英雄……
雕塑群的週邊是一條小路,小路的週邊是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低矮石碑,順序看去,上麵寫著“DEAD( 死亡 ) USA (美國)54,264、 UN(聯合國)628,822”;“MISSING (失蹤)USA (美國)8,177、UN(聯合國)470,267”;“CAPTURED(被俘)USA( 美國)7,140、UN(聯合國)92,970”、“WOUNDED(傷殘)USA(美國)103,284、UN(聯合國)1,064,453”。
此刻,我不禁回憶起,從懂事開始,就學唱“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打敗美國野心狼!”的革命歌曲;聽老師灌輸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暴行……
我在歷史真相麵前,不由輕蔑一笑,放佛聽歷史在高呼,我是最公正的!
我一路沉思,驀然看見前麵有一排二米多高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麵銘刻著犧牲者的名字,我順序讀去,發現自己是從逆方向進入園地的。
我轉身朝背後的雕塑回眸一眼,看見身旁的墓碑上整齊地刻著“FREEDOM IS NOT FREE(自由是不會白送的)”一行大字。
是的,“FREEDOM IS NOT FREE”,美國人民今天的民主,是美國人民經過爭取得來的。我不由伸出大拇指,喊了聲好,簡單一語,發人深思。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下午從華盛頓聯合車站乘火車去紐約,這段路程坐火車比坐飛機舒服,而且經濟,隻要花三個半小時。
到紐約的第一個感覺,這裡黑白混雜,城裡白人居多,近郊黑人如雲。想起早年民國有位駐非洲的大使,出過一條上聯:往來無“白丁”,盡是“墨客騷人”(因為黑人兄弟腋下有異味,故以“騷人”形容之,頗為風趣),此聯懸掛很久,無人應對。今次我稍作修改——“往來有白丁,間雜墨客騷人”,雖不是應對下聯,卻也頗可調侃。
美國的長途列車非常舒適,乘客不多,設施比澳洲還要好,最滿意的是每個座位下都有電插座和提供無線上網,這正好可以給我記錄旅途觀感。我這篇小文中不少精彩火花,就是那時迸發的。
列車安穩而又快速,車窗外農莊的田地整齊劃一;工廠的塔樓高大雄偉;工地的機械整潔新型;居民的住宅屋舍儼然……就我這些天所見,美國的各個州幾乎都已建設完備,高樓林立,街道寬廣,沒有閒置的荒地……
三個半小時後,列車準時抵達紐約車站。紐約火車站人流穿梭,四通八達,簡直是個迷宮,這裡長途列車和地鐵交匯,繁忙異常,連我這個長期生活在悉尼的人也感到有些惘然。難怪聽人說,有些生活在紐約唐人街大半輩子的老廣東,也經常在地鐵中迷路。這不光是紐約地鐵總站,就是市區的分站,也是狀若蛛網,出口眾多。我在紐約地鐵站內換車,到一個叫Jamaica的城鎮,我旅館的所在地。到了Jamaica,發現那是個黑人居住區,城鎮破落,街道髒亂,商店陳舊,一簇簇黑人,聚居在繁忙處,交頭接耳。讓初到那裡的人,油然生起防備之心。難怪在網上訂旅館時,這裡的價格要比紐約市區便宜許多。
出得地鐵站,一個黑人上前招攬我坐他的TAXI。我出示地址,他說七元錢送到我門口。我查過距離,覺得這個價錢合理,於是答應了。
他接過我的行李,把我帶到馬路對麵的一條黑巷子裡,在一輛麵包車前停下。我有些緊張,從口袋裡摸出一張五元的鈔票,賽給他說:“對不起夥伴,你不是正規計程車,我不能坐,這個算是小費,謝謝!”
黑人急了,推開我的手說:“我是基督教徒,請你相信我是好人,請你放心坐我的車。”他看我猶豫,又說,“我沒有為你服務,不能收你的錢。”
我看他表情真摯,再看他年紀和我相仿,個子比我矮小,思忖萬一有事,從體力上也能勝過他,於是上了他的車。
車子開動後,我開始和他閒聊,我問他是從哪個祖籍國來的?他說他是阿爾及利亞人,來美國已經十二年了,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就住在這個區。大男孩在讀大學。他白天幫一家公司送貨,晚上出來賺些外快……
說話間車子到了旅館門口,他幫我把行李拎進大廳。我給他十元錢,說另外三元是小費。他高興地喊我:“Good man!”,交給我一張名片,說晚上要用車,隨時打電話通知他,他很樂意為我服務。
第二天一早,我從Jamaica地鐵站,搭乘地鐵到第五大道,世界著名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就座落在這裡。
我參觀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願望,萌生於年輕時去採訪陳從周,他是張大千先生在大陸收的弟子。他最得意的擺談,是把當年老師住過的蘇州網師園,仿造一份,擺進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向世界展示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幾年前去楊仁愷先生家,聽他講述走訪美國各大博物館的故事,他特別提到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的藏品;前不久和《國寶》一書的作者,曾當過上海美術館副館長的丁曦元先生聊天,他在美國逗留數年,熟悉中國繪畫藏品在美國的情況,也少不了提及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據宣傳品介紹,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是世界級的四大美術館之一,共收藏有三百萬萬件展品,占地達十三萬平方米。目前藏有埃及、巴比倫、亞述、遠東和近東、希臘和羅馬、歐洲、非洲、美洲前哥倫布時期和新幾內亞等各地藝術珍品三百三十餘萬件。每年觀眾達七百多萬人次。
穿過檢票處的大廳,就看見神情莊嚴的法老雕像、無數具龐大的的石棺、盛放屍體內臟的陶罐、風乾的木乃伊、壁畫、寫滿埃及文咒語的石板、鎮墓獸、守護神,以及金字塔內的陪葬物……其數量之多,其規模之大,其氣勢之宏,其場景之奇,令人震撼。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一個巨大的玻璃櫃子裡展放著一具完整的石棺,猶如一條小船,小船的頭部露出一個女性的上半身,頭戴寶石裝綴的鳳冠,秀美的臉龐上施滿粉霜,緊閉的小口,仿佛剛剛塗過胭脂,雙手安詳地合在胸前,像剛睡著……望著這位睡美人,仿佛進入電影《埃及皇後》的拍攝現場,神氣震撼。
穿過金字塔隧道般的隔離牆,來到另一個高大空曠的玻璃頂大廳,迎麵有一個方形的水池。水池前有兩尊褐色石塊雕的法老坐像。繞過水池,是一片空曠的石頭廣場,上麵孤零零地坐落著一座完整的神殿,這裡仿佛就是埃及的曠野,金字塔的腳下……我驚歎之餘,不明白美國佬為何從遙遠的沙漠,把這些巨大的石塊運載來,為何花大筆銀子供奉別人的祖宗,還要背一個“強盜”的駡名。
博物館的二樓是中國展館,這裡有比加拿大多倫多博物館更為巨大的佛教壁畫,牆角邊到處散落著漢朝的磚雕、唐朝的石碑、唐三彩、高大的鎦金金剛。我說“散落”是因為這些東西和精緻的玉雕和陶瓷相比,已經輪不上擺進玻璃櫃了,
在眾多的中國文物陳列品中,我發現了一套完整的漢代六博陶俑,兩人相對而跪,中間設一棋局,雙方各擺六塊籌碼,造型生動活潑,輕鬆明快。六博又叫陸博,在歷史上有很多記載,據傳這種遊戲在春秋已經存在,比象棋的起源還早,到了漢代更為盛行,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不熱衷於此。漢景帝為太子時就喜玩六博,一次同吳王劉濞的兒子玩六博,發生口角,一怒之下,用博盤砸死了劉濞的兒子,從此劉濞懷恨在心,等漢景帝登基,就聯合楚、趙諸王,舉兵叛亂,以報殺子之仇。六博到了唐朝,在士大夫中還頗為流行,光李白詩中提到的六博就有:《相和歌辭·猛虎行》“有時六博快壯心,繞床三匝呼一擲”; 《梁園吟》寫道:“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輝”; 《送外甥鄭灌從軍三首》之一寫道:“六博爭雄好彩來,金盤一擲萬人開。”六博遊戲一直到宋才漸漸式微,以致今天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前不久去成都,據說民間還有人在擺弄,這也算是異數了。
從中國展覽館穿過一堵粉牆,光線豁然開朗,天穹是一個長方形的玻璃頂棚,下麵灰瓦粉牆,奇花異草,種栽牆沿,碎石青磚,鋪就小徑,廳堂窗明幾淨,桌椅一塵不染,這裡就是當年陳從周先生說的網師園仿品——明軒。
一群西人遊客坐在長廊屋簷下,指點這裡的古琴燭臺,讚不絕口。此刻,使我想起臺灣歷史博物館的老館長何浩天先生跟我說過:“我幾乎走遍世界各國的博物館,在這世界上沒有一個民族的文化可以和中華民族媲美。”我頓時心中升起一種民族的自豪感。
我倘佯其間,想像當年張善子張大千昆仲在網師園養虎作畫,和葉恭綽談古論今時的快意;也聯想設計者陳從周先生晚年失子時的孤獨和傷痛,更想到鄧小平晚年,為沒有先開放上海而惋惜。是的,如果鄧小平先開放上海,也許陳從周先生就不會把兒子送去美國,便沒有慘遭不測得後果,同時也兔死狐悲,如果鄧小平先開放上海,我也不會成為今天的海外遊子。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如在故鄉的江南園林的竹蔭下,一杯清茶,和三二友人清談一樣。
中國畫展廳本是我參觀的重點,可惜沒有看到我想像中的名作。因為館藏的的中國名畫輪番展出,這次正好展出的是奚岡和揚州八怪的展品,其中以羅聘的作品居多,所以沒有惹起我的激情。倒是牆角邊一隻玻璃櫃子裡一支象牙毛筆引起我的興趣,筆桿上雕著“傅雅蘭先生清玩龐虛齋持贈”幾字,這是大收藏家龐虛齋送給晚清翻譯家傅雅蘭的禮品,筆桿筆套均為象牙所雕,精巧異常,殊為少見。
從中國館出來,我的感受是矛盾的,從民族主義角度來說,我們祖先的文化成果讓別人來供奉,實在有感恥辱,但從人類文化是人類共有的財產,這一國際主義角度來說,實在要感激美國佬,肯花那麼多錢,來供奉我們祖先的遺產。
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太大了,大到我無法按順序粗略介紹各民族的展品。我一路參觀,除了對人類古代文明的讚美之外,就是對美利堅民族對人類文化的責任的欽佩。
當我離開博物館的時候,天色有些黯淡了,我一路回眸,望見大樓前旗杆上高掛的花旗,心中不由湧出一股激情:“向花旗致敬!”
自由女神像腳下的沉思
美國的地鐵非常快捷,從Jamaica乘地鐵,不消一個小時就到紐約港口。這裡有兩個渡口,一個去史坦頓島,一個去自由島。
自由島,顧名思義是自由女神像屹立的地方。
在碼頭上排了好一陣隊,才輪到安檢。這裡安檢,跟飛機場一樣嚴格,所以速度也慢。好在遊客不浮躁,大家都理解這種手續是必要的。
渡船的甲板上擠滿了人群。遠處的藍天下,一位頭戴冠冕,身著古希臘服裝的女神,高傲地屹立在海麵上。她嘴唇緊閉,神請堅毅,右手高舉象徵熠熠閃光的火炬,左手捧著一本書本。莊嚴肅穆,氣勢凜然。在照相機的快門聲中,我想起了另一尊女神,那尊在天安門城樓前隻活了幾十天就夭折的女神,我堅信她終究會復活的。渡船靠岸,我隨著人流來到了女神的腳下。
自由島很小,繞一圈也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我圍繞女神像的基座攝像,心想也許人類的自由就隻有這麼大吧,不過就這麼大的自由,中華民族爭取了一百多年,還沒有得到。
前邊有位導遊在講解,我擠進人群傾聽:“自由女神像是一八七六年,法國贈送給美國的獨立一百周年的禮物。原本法國計畫送給埃及的,因為神像是女性,所以被埃及拒絕了,後來才轉送給美國。女神冠冕上的七道芒刺,象徵地球上的七大洲;火炬長達十二米,頂端的火焰是髹金的,所以在陽光熠熠發光,左手緊握一塊銅板,上麵用羅馬數字刻著西元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美國獨立宣言》發表的日期,腳下散落著斷裂的鎖鏈,右腳跟抬起作,挺身前行。這是法國雕塑家巴特爾迪,花了十年時間,才完成的驚世之作。女神的形象源於他在十七歲時親眼目睹,激動人心的一幕。一八五一年,路易·波拿巴發動了推翻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的政變。一群共和國黨人在街頭與政變者展開激烈的巷戰。暮色裡,一位支持共和政權的年輕姑娘,手持燃燒的火炬,躍過工事,高呼口號,向敵人沖去,不幸中彈犧牲。從此,這個形象就成了雕塑家心中追求自由的象徵。另外,女神像的形體以巴特爾迪後來的妻子為原型創作,麵容則取自他的母親……”
導遊說完,把大家領到女神像的基座下,指著上麵的文字說:“這裡刻著猶太女詩人愛瑪·拉紮露絲著名的十四行詩《新巨人》……”
我的英語水準無法記住整首詩句,更無法把它翻譯成優美的中文。我隻能在網路上摘下最後五句英文詩的中文譯作,供讀者欣賞——
把你/ 那勞瘁貧賤的流民 /那嚮往自由呼吸/又被無情拋棄 /那擁擠於彼岸悲慘哀吟 /那驟雨暴風中翻覆的驚魂 /全都給我/ 我高舉燈盞佇立金門!
讀著詩句,我想起前幾天看過的音樂劇《音樂之聲》中全家逃亡的故事;想起四九年後,香港邊境的幾次大逃亡;想起文革中我一位同事的弟弟,因為偷越國境被抓,最後作為“叛國投敵犯”槍斃的舊事,又想起最近朝鮮的“逃北者”……我在澳洲有幾位西人朋友,他們都是當年隨父兄從歐洲的社會主義國家逃出來的。我常困惑,既然社會主義好,那麼,為何在那個製度下的人民都要選擇逃亡?思緒至此,我不由讚美改革開放後,“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得益者,可以心安理得地拖大帶小,舒舒服服去西方國家移民,沒有被抓的危險,同時也鄙視那些明的享受自由國家的好處,暗下卻為了蠅頭小利,忘記昔日的痛楚和恥辱,違心地為獨裁體製唱讚歌的市儈……
我仰望自由女神火炬上飄動的金色火焰,我堅信這自由民主之光,必將會照遍全世界,正如《國際歌》中的最後唱詞——“……一定會實現!
遊 後 記
二零零年十一月十三日,我由三藩市回到上海,下飛機後,望著故鄉的天空,不禁起當年批判胡適之先生的“美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的喧鬧。我後悔在華盛頓時沒有攝幾張美國月亮的照片,與中國的月亮作對比,此論對錯,我不敢決斷。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美國的天空和澳洲一樣,絕對比中國明亮。
為什麼人家的天空比我們明亮,是老天不公平,還是我們自己把她弄髒了……我沉思著,我也希望每個中國人都來沉思。
最後我要感謝我的好友衛民權先生,如果沒有他的幫助和安排,便沒有我的這次美國之行,當然更沒有這篇小文,但願他能分享我小文中的喜悅。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十五日
大都會博物館,那天帶兒子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