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被誆謔記

 

 

——王亞法

 

騙，猶如故國之霧霾，無處不在，長安尤甚。

筆者就近年回鄉，將所見所聞之事，遴選四則，鋪敘成文，供離鄉遊子一謔，作茶樓談資耳。

 

一．巨鱉笑話

 

甲午桂月，吾等一夥酸措大，應常熟名士曹大鐵公的哲嗣公度兄所邀，赴虞山遊景品茗，行至半路，忽見有民工者，倒提大若笸籮之巨鱉，前往訴說：“方才施工，捕得此物，原係野生，意欲尋找飯店，廉價換錢。”

眾酸措大見此獵物，無不眼眸發光，心生饕餮，東道主公度搶前一步，翻轉細察，辨明雌雄後，興致大發，高聲問：“幾鈿？”

民工豎起食指：“一千！”

公度攤開五指：“五百！

民工端視甲魚，似有不舍道：“此物重逾八斤，五百不賣。”

半空夫子見狀，暗自思忖，如此世道，野生甲魚何處求得，眼看買賣不成，生怕走黃，情急之下，上前道：“老夫願讚助一百，六百如何？”

民工點頭應諾，銀貨兩訖，公度接過巨鱉，欣然成交。

完鱉歸曹（公度姓曹），眾人欣喜，圍而視之，雜說紛紜，有周姓友人者，攜得美眷狎遊，大談鱉甲滋陰好處，力主斬殺，有應者數人：另有議論此鱉大如笸籮，圓如滿月，有百歲之壽，殺之不忍，建議放生，也有應者數人，兩派爭論不休。 

公度平息道：“暫且帶回“瓶隱廬”（注：翁同和晚年歸隱處）園林豢養，再作計議如何？”

眾人曰：“善！”

至“瓶隱廬”，將巨鱉置入水缸。巨鱉得水，頸脖伸縮，四肢劃動，遒健異常。半空夫子端視良久，歎曰：“嗚呼，此乃神物矣！”眾人聞聲，驚問其故。

半空夫子曰：“鱉者腳趾，應有五爪，此物全無，反見其蹼，身體扁薄，我疑為黿也！”

眾酸措大視之，紛紛稱道，感歎天降神物，福人得寶，其時有伸手撥弄者，有取箱攝影者，有上網查閱者……吉語四起，笑語繞梁。

有殷姓友人者，引經據典，大談“龍生九子”典故，堅稱為龍子無疑。公度神情肅然，捋須慢語道：“據在下方在辨認，此乃雌性，是龍女，叫瓊蓮，當年曾私奔人間，與張羽結為夫妻，故有‘張羽煮海’之傳說也，戲劇《柳毅傳》也備述其事。”

半空夫子手指鱉甲曰：“《西遊記》中，唐僧過通天河，由老黿馱往，即此神物也，”

眾酸措大，紛紛點頷稱是。

一時放生派得勝，主殺派啞然。

翌日中午，眾人往“何老九餐廳”就宴，菜上三道，又言及巨鱉之事，席間有舊友曉東者，邑人也，聽罷驚呼曰：“爾等均受誆騙，此鱉有毒，決不可食！”

眾酸措大聞之，驚問其故，曉東曰：“此地有鼠輩者，假冒民工，手提磨盤大甲魚，誑稱施工時捕獲，在醫院門口兜銷，引誘病家上當，也有流串景區者，誆騙遊客，爾等均是中招之人！”

公度聽罷，沉寂良久，撚須自吟：“予自知假貨充斥世間，此乃活物，如何造假？”

半空夫子也不解道：“八斤之物，飼之經年，隻求區區六百蠅頭，造者何苦？”

曉東曰：“此乃外來鱉種，如鱉如黿，繁殖極快，養殖者以激素飼之，兩年間能養得磨盤大。因是外來物種，膚色與國產甲魚有異，造假者用特製彩色紙張，鋪之鱉背，施之激光，幾可亂真也。”

“哦——”半空老人一聲長籲，曰：“奇哉奇哉，王八紋身，聞所未聞！”說罷伸出食指，扶正滑落之眼鏡。

公度仍有不信，方欲抗辯，其時店主何老九端菜上，指曉東曰：“此公所言不虛，此鱉用化學激素喂養，供興福寺釋家信徒放生之用。”

其時周姓友人，停箸搖頭，悻悻曰：“幸未食之，食之則補腎不足，敗腎有餘也！”

眾酸措大聽罷，一陣哄笑，然後沉寂良久——

半空夫子歎曰：“世風如此，夫複何言哉！”

 

二〇一四年十月十三日子夜

 

 

 

[洞庭人家]

好文筆。難得，是不是LZ放錯了版麵，隻博得如此點擊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