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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都妖孽第四回 陝西老農罰款長安街 鹽水瓶罐急救天安門

(2012-10-21 19:05:14) 下一個

        毛幽靈回過神來,不由唏噓歎息,看看天色,東方已露紅光。他知道自己是陰曹地府的鬼魂,太陽一出將無處藏身,想起剛才半空道人的咒語,心想不妨試試看,到人間去走一遭,看看那裏究竟變得怎麽樣了。想罷,凝神迸氣,想找出一個合適的替身來:

老工人?解放軍?幹部?大學生……

毛幽靈生前長在農村,飽讀線裝古書,稱帝後又自閉在紫禁城裏,腦子裏自然隻有帝王將相,士農工商、這類人物,哪會變出一個現代歌手,世界名模和港、澳大款來。他靜思一陣,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延安老農的形象來:頭裹羊肚白巾,身穿黑棉襖,腰纏紅布帶,手持旱煙杆……人物選定,便按半空道人的囑咐,念起咒語來,

誰知剛念完,腦子裏嗡的一聲,塵世間各種喧鬧聲,如打雷般的灌進耳朵,他還來不及定下神,就聽見背後有人罵:“他媽的,農民素質就是差,什麽地方不能站,非要站在路中間。”一個青年人從自行車上跳下,後麵的人也紛紛指責他不守交通規則,亂穿馬路。

毛幽靈趕緊向大家陪不是,向人行道奔去。

“他媽的,盲流不好好在家鄉呆著,到北京城來添亂。” 背後傳來過路人的謾罵聲。

毛幽靈奔上人行道,用旱煙杆撣撣身上的灰塵。

聽到背後有人大聲招呼:“喂,老同誌,停下!”一個戴大蓋帽的警察追上來,對他行了一個軍禮。毛幽靈心中暗自得意,這警察也許是陰陽眼,認出我來了,正想來個大招手回禮,警察突然虎著臉道:“同誌,亂穿馬路,違反交通規則,罰款!”說罷從口袋裏掏出發票簿,撕下一張:“十元!”

“什麽?”毛幽靈不解問。

“少嚕蘇,掏出錢來,人民幣十元!”警察嚴厲道。

毛幽靈暗暗叫苦,後悔剛才沒向半空道人討教斂財仙方,隻得喃喃道:“我沒帶錢。”

“沒帶錢?”警察瞪著眼道,“好吧,沒帶錢就出示身份證,跟我上收容所去。”

“什麽身份證?”毛幽靈越聽越糊塗了。

圍觀的人笑道:“連身份證都不懂,這些素質低下的盲流,還盡往北京城跑。”

“沒有身份證,你是中國公民嗎?”警察解釋道。

“當然……我……我是中國公民。”毛幽靈臉紅到脖子根,心裏叫苦不迭,五十多年前,老子在這裏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威震世界;三十多年前老子在這裏檢閱紅衛兵,大手一揮,“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沒想到老子棄世才幾十年,已經被人懷疑是不是中國公民了。真是世事滄桑,人情無常。

“我再說一遍,不繳錢就送你上收容所去!”警察加重語氣道。 

聽說上收容所,毛幽靈緊張了。他僥幸地把手伸進口袋,說也奇怪,剛轉動念頭,手指就觸到一張硬卡和幾張紙幣。

       毛幽靈掏出硬卡,無意中帶出了一張十元的人民幣,警察見了,生氣道:“農民式的狡猾,你明明有錢,說謊,加罰十元,一共二十元。”

       毛幽靈不服道:“你們罰款怎麽沒個標準,一忽兒十元,一忽兒二十元,隨口胡來。”

       “老實告訴你,你態度不好,我有權加倍。如果你不接受批評,我還可以提高到三十元。”警察接過身份證,念道:“姓名,毛又林,籍貫,陝西西柏坡。照這樣說來,你是從延安革命聖地來的囉,看在老區的份上,不再加碼了,就罰你二十元吧。”

       毛幽靈從把錢交給警察。警察把罰款單交給他,又敬了個軍禮,掉頭走了。

       毛幽靈打量罰款單,上麵寫著“十元”字樣,另外十元分明給給他私吞了。他吐了口吐沫,狠狠地把罰款單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花錢消災,這下可沒事了,他伸個懶腰,把旱煙杆往腰裏一插,正要舉步。後麵一個退休工人模樣的人,追上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吼道:“罰款十元!”

       “罰款?”,毛幽靈莫名其妙。

退休工人指指手臂上的紅袖章道:“我是糾察隊的。這地上的紙屑是你扔的嗎?”

       “是啊。”毛幽靈點點頭。

       “汙染環境,罰款五元,另外這痰也是你吐的吧?”

       “這是唾沫,不是痰。”毛幽靈爭辯道。

       “別多解釋,反正也是汙染環境,另加五元,一共十元。”

       “這……這不是比秀才碰著兵還不講道理嗎?”毛幽靈楞住了。

       “別多話,快交錢,否則態度不好,加倍罰款。”退休工人說話比警察還蠻橫。

       毛幽靈已經有了一次罰款經驗,知道多說也無用,看來如今是出錢消災的世道了,掏出十元的紙幣交給退休工人道:“罰款單不要了,要了反而多事。”

       退休工人聽說不要罰款單,喜笑顏開道:“我說這幾年農民兄弟富了,罰個十元八元沒問題。能進咱北京城來逛逛的,哪個不是有錢的,這跟文革時上京告狀的那夥不同。”說罷,擺擺手走了。

       二十快錢行個軍禮,十塊錢擺擺手,如今這世道呀!毛幽靈歎口氣,轉身去王府井。

       王府井確實比當年繁華多了,滿街穿黃軍裝,藍卡其的景象已經不見,紅色的語錄牌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眼花繚亂的廣告,外國美女,中國美女……商店的櫥窗裏擺滿了日本的家電,意大利的家具,美國的百貨,澳大利亞的食品……毛幽靈邊看邊歎氣,你們後來的掌權人呀,就是不懂叫馬列主義,什麽叫無產階級專政。我建國時曾經在政治局會議上說過,不能讓人民吃飽,他們吃飽了,就會向共產黨要自由,要民主,甚至於要權力。我常說我黨真懂馬列的不多。唉,這樣下去,共產黨的天下還會長久嗎?

       毛幽靈一路沉思,不覺已來到天安門城樓下,現在是陽間,跟夜裏在陰間的感覺不一樣。太陽明晃晃的,他發現鋪地的花崗石給換掉了。這萬年基業之地,豈可隨便更換的,難道不怕壞了共產黨的風水,他心中嘀咕著,突然聽到旁邊一對老夫妻在說話:

       老太婆:“這江澤民也舍得花錢,原先這花崗岩的石頭地不是好好的,為什麽說換就換了呢?”

       老頭子朝周圍看看,小聲道:“能不換嗎?六四時,坦克車在廣場上壓死人,血肉粘在石頭地上,有冤魂哪,江澤民站在天安門上見了還不心驚肉跳。”

       “哦,怪不得。”老太婆輕輕歎道。看見延安老農過來,止了聲,其實,毛幽靈都聽見了。

       毛幽靈隨著人流穿過天安門城樓,看見不少人在排隊買票。他看罷告示,原來為了賺錢,天安門城樓可以向社會開放了,門票二十元。他也買了一張,跟著人流上城樓去。

       城樓上布置依舊,大殿裏昔日的休息廳,已被改作銷售旅遊紀念品的商場,紅木屏風上是吳青霞畫的錦鯉魚,當年他和朱德、周恩來等人坐過的椅子,已被當作陳列品供人參觀。

他兜了一圈,看見城樓的大紅柱子上綁著許多鹽水瓶,幾個好奇的人圍在那裏地議論。毛幽靈感到奇怪,原本天安門是掛滿燈籠的地方,而今改掛了許多鹽水瓶。難道天安門生了疾病,要急救。他悄悄問一旁的青年,是怎麽回事。

青年奇怪道:“你沒看《北京晚報》,紅燈籠早就進拍賣行給賣了。”

“什麽,天安門的紅燈籠也賣了?”毛幽靈不解問。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說不定哪一天天安門也會賣給美國人呢。”青年人說。

“你這青年人,說話也太沒邊際了。”毛幽靈想教育他幾句。

“農民大爺,你落後啦,現在是經濟社會,隻要是商品都可以賣。”青年人不服道。

“現在的青年人啊!”毛幽靈嘀咕一聲,背過身去,又碰到剛才在廣場上的一對老夫妻,老頭子指著鹽水瓶問一位中年知識份子:“這裏邊裝的是葡萄糖還是鹽水?”

中年知識份子說:“今年普查,發現柱子給白蟻蛀空了,中科院的同誌發明了一種高分子技術,用藥水象給病人吊鹽水似的慢慢滴下去,防止腐爛。”

“這柱子看起來不是還很光亮嗎?”老頭子繼續問。

老太婆接過話茬子道:“老頭子,好看的是外麵的紅漆,裏邊已經腐爛了。”

“對,對,裏邊已經爛了,裏邊已經腐爛了。”眾人附和著,哈哈大笑。

毛幽靈明知大家的意思,也奈何不得,轉身到他當年大招手的地方。哈,那時我多風光呀,到處是“全國人民統一在毛澤東思想的旗幟下”;“毛主席揮手我前進!”的大標語,我隻要大手一揮,這批“群盲”就披荊斬棘,赴湯蹈火海地與天奮鬥,與地奮鬥了。我叫他們用自己的手,掘自己的祖墳,他們邊掘邊高呼“破四舊,立新風!” ;我叫他們用自己的手,打他們父母的耳光,他們就狠狠地打,邊打邊高呼要“劃清階級立場,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一邊。”多可愛啊。這群比豬狗還馴服的子民們。至於個別明白人,為了防止他們說出我的“陽謀”,我給他們每人一頂帽子,“地富反壞右”,殺得他們誰也不敢吭聲,哈哈,我出神入勝地玩弄這群豬狗,整整二十八年呀,手法絕對勝過秦始皇、劉邦、朱元璋。毛幽靈越想越得意,差點笑出聲來。

“快閃開!快閃開!有外事活動!”突然一群便衣衝過來,如臨大敵,逢人

就推。

“我們是買票進來的,你怎麽可以亂推人?”剛才那位老太婆被推急了,和青年便衣爭執起來。

後麵的幾位便衣也圍過來,青年便衣揮舞著對講機,對老太婆教訓道:“你再羅嗦,老子就把你抓起來!”

老頭子見事不妙,趕緊上前陪笑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家老太婆年老不懂事,我們就走,這就走。”說罷,拉著老太婆走了。

望著便衣遠去,老頭子搖搖頭,悄悄對老太婆道:“比明朝的錦衣衛更凶。。”

眾人見此麵,敢怒而不敢言,紛紛掉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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