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私募業的“紅色貴族”
(2010-04-22 09: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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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新興的私募股權行業,新天域資本(New Horizon Capital)是最具影響力和最為成功的一家公司。該公司管理著數十億美元的資金,擁有德意誌銀行(Deutsche Bank)、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瑞銀(UBS)以及新加坡主權財富基金淡馬錫(Temasek)等諸多投資方。但光看其北京總部辦公室,你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到這些的。
這家公司位於金寶大廈(Golden Treasure Tower)——一座靠近中國傳統皇權中心紫禁城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建築裏。在大廈的大堂裏找不到該公司的標識牌。隻有來到大樓第12層,看到門內一塊小小的牌子上用中文寫著“新天域成長投資顧問有限公司”,你才會意識到這就是它那簡樸的辦公室。
這家公司並不需要奢華的辦公室,因為它擁有中國最有價值的資產之一:溫雲鬆(Winston Wen)。這位畢業於美國西北大學凱洛格商學院(Kellogg business school)的MBA,行事低調,長相酷似其父——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
溫雲鬆和新天域是新一代更為強勢的“太子黨”(中共高幹子弟)中的領軍人物。這些太子黨在中國本土迅猛發展的私募股權行業占據著主導地位,通過重組國有資產和為私企提供融資賺取巨額利潤。
湯森路透(Thomson Reuters)的數據顯示,2009年,中國私募股權交易總額高達36億美元,占亞太地區此類交易總額的三分之一。但業內人士表示,潛在市場規模要大得多。
據業內人士透露,太子黨的權勢,正使包括外國公司在內的關係不夠“硬”的參與者們受到排擠。這可能會造成嚴重後果,原因有二。首先,私募基金可以為經濟現代化,以及為資本匱乏、但前景良好的企業提供融資渠道發揮重要作用。但唯有整個行業以一種專業、充滿競爭的方式運行時,這些益處才能成為現實。
其次,一些當權者擔心,太子黨在私募業的主導地位,會加劇公眾對中共高層內裙帶之風和治理不善的不滿。在一個缺乏民主體製下民選機製的不透明的威權體製內,這種擔憂很難被驅散。中共官方喉舌《人民日報》不久前進行的一次在線民意調查顯示,91%的被調查者相信,所有富有家族都有著政治背景。
在接受人民網的采訪時,前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表示,官員子女及親屬快速增長的財富“是老百姓最不滿意的”。李金華因在1998至2008年間擔任高級反腐官員而廣受尊崇。他在采訪中表示,“從現在揭露的很多案件都可以看出來,很多腐敗問題都是通過子女、通過親屬反映出來的。”
許多精英人士的子女都在西方接受過教育,過去15年中,他們當中很多人被西方公司和銀行聘用——這些公司希望借此敲開中國市場的大門,贏得國有企業在紐約或香港上市的承銷權。大多數外國投資者都清楚,聘請黨內高層的親屬擔任顧問或雇員,有助於衝破官僚體製的阻撓和地方利益集團的阻力。
但現如今,這些機構和投資者都在競相投資於那些一度為自己打工的太子黨們創設的私募股權基金。“以前,這些有‘背景'的人的最佳選擇是去高薪的西方投行,但現在經濟實力已發生了轉變,”一位因話題敏感而要求匿名的業內人士表示。“現在他們跟那些外國人說,‘嘿,現在我說了算,手頭什麽單子都有——所以你們把錢給我,我自己來投資,還要分到大頭'。”
私募行業著名的太子黨包括李瑞環之子李振智(George Li)。他擁有麻省理工學院斯隆管理學院(MIT Sloan School of Management)的MBA學位,曾先後就職於美林(Merrill Lynch)和瑞銀(UBS)。李瑞環曾在上世紀80年代末至2003年間擔任中國高層領導人。據知情人士透露,他的另一個兒子李振福(Jeffrey Li)最近辭去了諾華製藥(Novartis)中國區總裁一職,開始涉足私募業。
據銀行家和私募股權投資者稱,Wilson Feng是黨內官方排名第二的吳邦國的女婿。根據媒體報道和知情人士透露,他於兩年前離開美林,成立了一家與國有核能集團有關係的基金。2006年,美林之所以能夠獲得中國工商銀行(ICBC)在香港上市的承銷權,Wilson Feng起到了關鍵作用。工行上市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首次公開發行(IPO)。
私募股權領域其他太子黨成員包括李長春之女李彤(Li Tong)。李長春是中央政治局九大常委之一,主管宣傳和媒體。據三位知情人士透露,李彤目前掌管著香港中銀國際(Bank of China International)旗下的一家私募股權基金,業務集中在媒體行業。畢業於斯坦福大學(Stanford)的前國務院副總理曾培炎之子Jeffrey Zeng,也創立了一家隸屬於國有金融機構的基金。
“現在是中國金融業的關鍵時刻,”北京一家外資銀行的主管說道,“但我們非常擔心,外國人及其他有才能的中國人,正在被太子黨和其他背景深厚、試圖主宰(中國私募)市場的人關在門外。”
近年來,中國政府一直鼓勵本土私募股權行業的發展,但對批準成立基金卡得很嚴,投資需要在無數的政府機構中打通關節。邀請高層領導人的親屬加入管理層,可以幫助那些初創的基金克服這些障礙。
長期以來,人們一直懷疑太子黨利用父輩的政治資本來牟取個人利益,這個話題就部分導致了公眾的憤懣情緒。但北京政界的內部人士指出,有兩個人為野心勃勃的新一代太子黨起到了表率作用,加深了公眾心目中的一種觀念,即金錢與政治權力緊密相連。
前任總理朱鎔基之子朱雲來(Levin Zhu)和前國家主席江澤民之子江綿恒,對許多外國投資者而言都不陌生。他們都曾就職於一些大型西方企業,或與之成立過合資公司。他們的父親引導中國完成了過去二十年中最為重要的一些市場化改革,包括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
朱雲來擁有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的氣象學博士學位。在紐約的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Credit Suisse First Boston)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他於上世紀90年代末回到中國,並精心策劃了對中金公司(CICC)實質上的收購——摩根斯坦利持有這家合資公司約34%的股份。
江綿恒擁有費城德雷克賽爾大學(Drexel University)電子工程學博士學位。20世紀90年代初回到上海後,外國投資者對他大獻殷勤,將他視為中國最有價值的合資夥伴。目前,他控製著上海聯和投資有限公司(Shanghai Alliance Investment Limited),這是一家運營上與私募基金非常類似的政府投資公司。
隨著父輩自2003年起先後卸任,江綿恒和朱雲來的影響力已有所減弱。但是,作為技術專家出身的“第三代”領導人的子女,他們為最新一代太子黨的興起鋪平了道路。一位與很多太子黨家庭有過密切交往的人士評價稱:“這兩位確實給人造成這樣一種印象:即一些‘紅色家庭’治理這個國家是為了牟取私利。他們的行為給年輕一代開了綠燈,刺激他們走出來大膽賺錢,毫不顧及這會給黨或領導層的形象帶來怎樣的影響。”
一些分析人士和業內人士表示,就管理技能或財務紀律而言,把外國人和其它競爭對手排擠出去,由太子黨獨霸私募股權行業,不會給這個行業帶來什麽好處。
“對於太子黨來說,私募股權是一個非常好的領域,因為你可以通過各種關係,在IPO之前進入公司,在很短的時間內賺上一大筆,”西北大學(Northwestern University)教授史宗翰(Victor Shih)表示。“這是一種輕而易舉的賺錢之道,人人都願意因為他們的關係網而支持他們。人人都心甘情願這樣做,以期博得高層領導人的好感。”
與數位私募業的太子黨關係緊密的人士表示,這些高幹子女們常常感到自己是逆向歧視的受害者,因為無論自己怎樣聰明、或如何努力工作,公眾都認定他們的成功純粹靠的是裙帶關係。但是,在業內人士看來,中國私募業一些重要的掌權人士雖然的確從家庭關係中受惠,但是憑自身的資質也堪當其職。其中一個代表人物,就是中宣部部長劉雲山之子劉樂飛。劉樂飛曾擔任國企中國人壽(China Life Insurance)的首席投資官,管理著1萬億元人民幣(合1470億美元)的資金,現已接任國有的中信產業投資基金管理公司(Citic Private Equity Funds Management)董事長。
《金融時報》無法與文中一些當事人或其公司取得聯係,而聯係到的那些人也拒絕置評。
由於擔心會激起公眾的不滿和對裙帶關係的指責,有關領導人及其子女私生活和生意往來的信息,往往屬於保守國家秘密法的管轄範圍——這項定義模糊而覆蓋麵廣泛的法案常常被用於迫使批評中共政權的人噤聲。甚至連領導人親屬的存在通常都需要嚴格保密。在中國,通過互聯網搜索太子黨及其活動,往往受到屏蔽。
大多數太子黨都生活在北京各處門禁森嚴的豪華社區,在全國乃至世界各地都擁有度假別墅。他們的配偶幾乎從不出現在公共場合。在北京,一些更年輕、相對不那麽謹慎的太子黨可以從他們的座駕上被識別出來,他們開著掛軍隊或武警牌照的豪華跑車,這些牌照可以讓他們無視交通規則,也不會被警察攔下。
但太子黨自身也麵臨著兩難境地。如果他們的生意過於成功或高調,即使從未受到不當交易或享有特權的具體指控,也有可能損及他們大權在握的父輩們的政治命運。
一些分析人士和業內人士預見會出現這樣一種局麵:那些權貴家族的子孫通過私募行業來瓜分中國部分經濟,犧牲者不僅有外國投資者,還包括與中共創始人有著直接血脈關係的上幾代太子黨。
但是,隨著2012年又一次領導層大規模更迭的臨近,一些分析人士表示,更為強勢的年輕一代太子黨的私募股權活動,可能會被政敵用作攻擊其父輩的武器。
就拿溫雲鬆來說,“你肯定會猜想,如果自己的兒子在充滿各種誘惑的金融部門處於如此顯赫的地位,溫家寶會不會因此受到某種脅迫,”史宗翰表示。“要是有人想對溫雲鬆出點陰招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