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哉

人生樂，快哉；人生苦，永在。快樂在當下；永遠做紅色接班人。時間都去哪呢？一眨眼我是白發白胡的老頭了。身子整天沒勁，腦袋還靈光得很。縂想樂。”人生長恨水長東（皇上的感悟）“，”一江春水向東流（百姓的日子）“。人不知道是該做強者呢還是做弱者？強者多不得好死；弱人多不得好活。想死還是想活？還是不死不活，不好死也不好活或者死死活活。

我記憶裏的大樂事是四十七年前攷上大學的事。一考改變了命運，進可攻，退可守。

上大學前我是一家集體所有製小工廠的一名鈑金工。我是真不愛做這鳥工，”天大旱，人大幹，國慶把禮獻“。每天上班就是個汗人，汗流不止不用擦。有點空閑就想“玩著把錢掙了”。那時的人都講究有理想。

我努力下中國象棋，渴望參加高級比賽。我們厰的生產科長老楊，象棋厲害。我倆開會下蒙棋，午休下明棋，棋鼓相當，將遇大帥。一九七七年盛夏後的一個中午，我倆戰得正酣，我們車間的趙九霞姑娘來找我：哎，小心，你能不能給俺説説《誰是最可愛的人》（魏巍的一篇散文），小姐姐的河南話韻味加幽默十足。我那時痞得很，説道：誰是喔最可愛的人，我就是，有啥好講，別攪和我下棋。說得人家眼淚刷地就出來了，喃喃道：都快攷大學了，恁（你）咋還下棋呢？（九霞已經死了好多年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還是怎麽了？攷大學？大學？我有猛一驚的感覺。雖然我是大學家屬院裏長大的，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攷大學”是個啥。我在我們厰年輕工人裏那可是最有學問的人。能説會道，棋下得好，字寫得漂亮。攷大學攷什麽？“管鰐體”寫得好加分不加分？

沒多久廣播就大聲地告訴世界：（萬木霜天紅爛漫，天兵怒氣衝霄漢）攷大學（原話我不記得了，的八的的八的）。中學畢業四年多，我是一道數理化的題都沒有做過，一頁數理化的書也沒翻過。攷大學，怎麽攷？攷什麽攷？我跑到學校問我崇敬的老師，老師教語文，對我說“你得攷理工“。

中學五年多，我倒是門門功課都很好。在”回潮“的年份裏，每次攷完大考，我都按老師吩咐把大家的分數抄寫成紅色大字報貼在教室的後墻。真TM地得罪人。好在文化大革命，人人無隱私。

中國事情就是這樣，喜歡猛的一下。大學不考就是十年不考，說攷立刻就攷。差不多有兩個多月時間備考吧，”朝天闕“。每天從數學題做起，腦袋跟漿糊一樣，一元二次，對數方程，三角函數，解析幾何。。。我想攷數學係，因爲不能玩著把錢掙了，那精彩人生怎麽混，也必須混成陳景潤。

真攷時第一科就是數學。因爲聼了語文老師的密詔，考前吃上兩顆止疼片（鎮靜），結果考試卷子一拿著，瞌睡蟲就來了。奶奶熊？千金哪買黎明覺？大冬天，早八點開考。“為人民服務”。

不知道眯了多少時間，醒來頭清爽，鎮靜的人兒無所畏懼，迷迷瞪瞪就把十道題全部稀裏嘩啦。做完了。大錯沒有，小錯太多。和哥們一對題，心裏一算，頂多七十多分，我立馬癱就坐倒在馬路牙子上，兩眼發直手冰涼，嘴裏說，不攷了，眼淚都快流出眼。辛虧哥們鼓勵：你不能不攷呀。下午可是攷政治，那可是你的長項呀。對呀！長項。上層建築經濟基礎，辯證之辯證否定之否定，十次路綫鬥爭耄全贏。。。

第二天攷語文，”斷其喉，儘其肉，乃去“。最後一科攷理化。感覺物理攷得不錯。全考完過後，我在家裏睡大覺，想著落榜怎麽見人？

七七年高考，陝西改卷神速，差不多兩個星期就傳出消息，大概平均五十多分就能金榜題名。哇塞，我一下子就雄起了，知道自己”範進中擧“了，可惜沒有老丈人。

快半個世紀走過，人生磕磕碰碰，快哉莫過攷大學。金聖嘆曰："砍頭痛哉，喝酒快哉”，砍頭喝酒---痛快。快哉。摸摸頭，還在。人生最快樂的事是死去活來。中國人民愛陸遊，“山重水複疑無路”，“傷心橋下春波綠”。

我已經有過好幾回人生大樂，死去活來了。人生難得幾生死？最浪漫的事就是跟個女人慢慢變老；最快哉的事就是我先一路走好。此生的活路走得不易，死路上一定要好好走。生死隻隔一張紙，陰陽相距一綫天。人生在世，少想那些永遠的事。有樂趕快。

5、15、2024